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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五章 意动如山

    只要太阳还在升起,江湖就会一直持续。对于曾经的赵承德来说,他一直是个仰慕前辈高人的后辈,心里满怀着无限的希望和憧憬,就好像自己有一天可以跻身其中与之并列。

    可是,这样的美梦毫无疑问,也毫无悬念的破碎了。他开始憎恶这个看似井然有序,实则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江湖。没有人会听身微者的发言。他们向来都是保持着笑容,说出一些口是心非的话,佯装歌德一切。这也正是他们希望看到的。

    他心中一直坚守的某种信念忽然像是镜子一般破碎了。憎恶与痛恨盘踞在他心间,那是这世道的果报。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其改变,从内而外的改变。

    如果是从前的赵承德见了,恐怕也会讶异与自己的改变。那些想法令他惊讶,但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感觉到了它的存在。恨。

    没有人在被人无端打了一顿还能保持微笑的,借此挞伐的都是可鄙者。他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冲天的怒火堵在他心口,顿时吐出一口血。他无比疲惫,甚至想靠永远的休眠来逃避。逃避一切。什么都不想管了。

    最可悲的莫过是真相只有一个人知道,但是人们都不愿意相信,他被人划为为异端。异端的下场都很惨。

    他还记得那些人可憎的面孔,像是张牙舞爪的妖怪。他一双眼死死盯着多闻天,如果眼神能杀死人的话,他应该已经死了千百回不得超生了。

    而多闻天也感受到了来自赵承德痛恨的目光,他心中暗自惶然,不由得念了一声佛号,心想:“此子身为武林正派的亲传弟子,竟然会如此恶毒!若是我今日真教他跑了,来日岂不是整个江湖的祸患?!”

    可就算是一条半死的狗,也还是会有力气殊死一搏。赵承德感觉自己像是一条丧家犬。一个面对强暴世道毫无反抗能力的败犬。

    他已经没有退路,任何人被他这样的眼光诅咒,都会惶惶不可终日。多闻天已经起了杀心,只是碍于有玉舞扬的阻挡,他不能立马手刃了这贼种!

    玉舞扬站在他几步开外,被意真波正面轰击了一下,竟然没有倒地,这令多闻天怎么也没有料到。

    他衣摆随风飘动着,神情淡漠得就像是白开水。他的目光透过漫天飞舞的雪雾,沉着地盯着多闻天,淡淡道:“多闻天王的意真波果然厉害……只是比之星妙大师,还是差远了。无论是心性,还是功法。”

    多闻天与其他三大天王一样,乃是属于少林派独一类的护戒僧。但与之戒律堂的执法僧人不同,他们具有独立行使权利的特权,对外对内都占据着先发制人的高地。而戒律堂的僧人,只可维护内部的戒律。

    如此一来,他们的脾气自然是不会太好。这些年下来,在他们手底下毙命的江湖宵小,更是数不胜数。

    今天见同为名门的赵承德妄然对平民百姓行凶,怎可不怒?而玉舞扬从中横插一手,岂不是跟赵承德同流合污?

    听闻如此狂言,多闻天的嘴角抽了抽,狂怒道:“小子猖狂!”

    顿时一股气浪冲破弥漫的雪雾,凌厉地朝玉舞扬冲击而来。这一招远比之前他仓促之间施展的要强劲的多,玉舞扬自然不会与之硬抗。

    意真波的最高境界,可驭体内之气脱出体外,出其不意,有意却无形,敌人根本无迹可寻。只着一招,就有无数江湖好汉命丧于此。只是随着那一道劲波袭来,拨开了漫天的雪雾,正是化无形为有形,这反倒让玉舞扬提前有了警戒。

    他身子如若燕子一般蹁跹着朝边上掣出几步,避开了迎面而来的劲流,只是这时,一道黑影从那团雪雾之中飞速脱出,多闻天欲速战速决,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便突地一记重拳朝玉舞扬头顶砸来!

    他的身躯如林间猛虎般扑来,想要躲避已然来不及,正是着刹那间,玉舞扬提了一股气,双手并举,硬挡下了多闻天的重拳。顿时一声闷响,紧接着一股劲浪轰散开来,原本弥漫不清的雪雾突然被破开,四散而逃。

    那重拳之中的力量,像是大山崩裂的威力朝他倾倒下来,玉舞扬凝聚起来以做防御的内息,顿时散乱,他心口一沉,眉头惊愕地沉着。

    正在此时,又是一记重拳,多闻天的左拳挥出,带着一股浓厚的杀意,一拳轰在了玉舞扬的肚子上,后者登时如一颗流星一般激飞了出去,只见他连弹带滚,飞出去数丈远,在幽幽停下。

    多闻天收了拳,冷笑道:“对付你这样的鼠辈,又何须意真波?”

    刚才他所使的,正是少林派最正宗的内功。他身负少林派多门武学,意真波只是其一。就算是他,对于意真波的掌握也不似星妙大师那般明透。整个少林,也只有他一人全然掌握了此玄妙的功法。因为只有它的创建者,才最能体会到奥妙。奥妙,自在人心。旁人只是以学徒的身份揣摩着,又怎能彻底明白一个创建者,一门功法的全部心意和内涵?

    又是一阵冷风扬起,雪雾再次弥漫了视野。

    多闻天来到赵承德的面前,阴影笼罩着他,像是不可逾越的大山一般。

    他沉着阴鸷的双眼,神情冷肃,犹如冷酷的神明,接着缓缓抬起手,对着赵承德的头,毫无怜悯地说道:“我本想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这贼种邪魔入骨,已经无可救药。今日我便毙了你,改日亲自上正一山门请罪。”

    他准备用意真波杀死赵承德,就好像害怕血沾染到他手上一般。

    赵承德已经说不出话,他根本没有力气再说话,只是用那一双眼睛,无比讥诮又阴毒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多闻天。

    他决心必死,而多闻天杀意已决。

    另一边,玉舞扬缓缓起身,从雪地里爬起,拍了拍身上的雪。经受了多闻天正面一记重拳,他竟然被直接断骨碎心而死。

    只这时候,从雪雾蒙蒙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人,冷笑道:“想不到……你竟然会如此狼狈……”

第六百九十六章 面具人的意图

    风势愈烈,呼烈如刀。茫茫白雾弥漫原野,其间大雪嵯峨,蝶翼纷飞。

    赵承德扑伏在雪地里,艰难地抬起脸,眼睛里满是阴毒和憎恶。他的肋骨已经被多闻天刚才那近距离的一记意真波给震断了,似乎伤到了肺叶。只要他呼吸一口气,那冷冽的雪沫便会像细小的刀片一般在肺里刮凌,奇痛难忍。

    他的身体在冰冷,正如他此刻的心境一样。没有什么会比死亡更加让人恐惧,也没有什么会比面对死亡更加让人平静。他只感觉“自己”这一存在,唯有一具空壳,毫无支撑下去的粘合剂,他的灵魂。

    他的恨意就像是这风雪一般,绵绵不绝,将恨欲狂!

    多闻天不想再耽搁下去,便缓缓抬起一只手,阴沉着眼,宛若裁决人之生死的神明,居高临下道:“你如今已邪魔入骨,我此刻若是不除你,他日也势必会成为武林祸害……”

    却不料,赵承德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戏谑的冷笑。他几乎不能说话,艰难地动了动嘴,嗄声道:“你不过是怕我今日不死,来日必会找上少林,找上你!你放心……无论我是生是死,都不会放过你们!我一定……一定会打碎……打碎……”

    他已经说不出来了,胸口剧烈的疼痛已经超出了全身的疼痛,疼得他几乎快要失去理智。

    多闻天听他极度险恶的话语,顿时心间骇然,心想:“这小子竟然有如此滔天恨意,实乃十恶不赦之徒!我若是念及正一情面不除他,他日他对我、对少林不利该如何?”

    无论如何,无论用什么理由,赵承德今日必死无疑!

    多闻天冷笑一声,虽然心间有些惶恐,但对此却极为受用。一个被人踩在脚底下的将死之人,话说得越狂,就越是让人兴奋。

    “我不会给你对我少林派不利的机会了……”多闻天淡淡道,“你忏悔吧,到地狱里忏悔吧,忏悔今生的恶事恶念,并且永世不得超生,在地狱的烈火里经受十万折磨吧!”

    说着,在多闻天的大掌间,凝注了一道无形的内力,赵承德就这么阴恻恻看着他。忽然,多闻天将凝聚起来的内力一推,登时一股炽热的内力像是夏日流火袭来,其势磅礴,其力如潮。

    只那么一瞬间,赵承德便感觉犹如巨石压顶,压迫着身体贴合在地上,怎也动弹不得。周遭的雪纷纷融化,可他的气息却已经凝滞。

    死亡,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他眼前一黑,死亡便像是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无形的气流像是利箭一般刺破了浓厚的雪雾,极快极厉,如若雷劈电掣,直洞穿了多闻天的意真波,其势未消,又射向了他的肩头!

    多闻天骇然失色,连连败退出了几步,可却已然躲闪不及。这一道宛若穿云利箭一般的无形气流,迅猛雷厉,如此仓促之间,怎可全身而退?

    他怒喝一声,提起一股内力,在身体周围形成了一圈罡气,此一招,正是少林派上层护体功法,金钟罩。可只闻一声破裂之声,犹如钟鼓欲裂,那空气利箭直接射在了他肩头,肩甲顿时咔嚓一声,碎裂开来。

    好在此前有意真波和金钟罩双重力量在前,消减了其九分力度,只击碎了他的肩甲,未伤及皮肉。即便如此,在多闻天的左肩上,赫然多了一个紫黑色的指印!

    多闻天大惊失色,惊骇地看着左肩上留下的淤紫指痕,一双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惶惑,失声道:“这……这、这是……?!”对着那边的茫茫雪雾厉声大喝道:“来者何人?!只敢暗中放冷箭,不敢出来以真面示人么?!”

    一声落下,如雷贯耳,整片雪雾里都在震颤着他的咆哮声。不多久,只见两个黑影在雪雾屏障里浮现,缓缓走上前来。

    多闻天死死盯着那二人,只见那二人一道走出,其中一个便是玉舞扬,而另一个人,也是身着黑衣,只是在他的脸上,戴着一副凶兽面具!

    那戴着面具的男人像是漫步一般,缓缓走到近前,语气间带着一丝戏谑之意,沉声道:“我当是少林派的哪位高人在此施放‘意真波’,本以为是星妙那个老家伙,没想到原来是多闻天王……”

    他提到星妙大师名号,语气间似乎有些狂热,只是那个转折,却折煞了多闻天的颜面。

    多闻天一见那人,脑海里立马想起了之前在少林山门内发生的盗宝事件。

    在那天晚上,少林派上下都在举行戒醮之时,守护火佛塔的十八罗汉便是败在了一个黑裳的面具人手下,并且盗走了火佛舍利。

    据十八罗汉事后交代,那人武功奇高且驳杂,兼备江湖上所有闻名之派的武功绝学,是以分不清来路,就连真容也未得见。

    一个神秘的面具人,并且掌握了不止正一、少林的武功。诸如正一门、少林派的江湖大家,上层武功乃是门内机密,非派内弟子不可传,传之且又不传世。所以江湖上虽有这些门派的武功流传,但无疑只是些鸡零狗碎,无法深谙其中上层道义。

    这个人究竟是谁?他有什么样的目的?又是怎么学来的内门功法?

    多闻天沉着眼,冷冷道:“你就是那时夜闯少林,伤我弟子,盗我法宝的面具人?”

    那面具人笑了两声,声音极其低沉冷冽,说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多闻天眉头紧蹙,喝问道:“你究竟是谁?为何要盗我派法宝?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少林内功?!”

    面具人似乎显得很悠闲,朝便上的大石头上一坐,悠然道:“我们只不过是初次见面……不对……原来好像也见过……你问我这么多问题,该让我怎么回答你呢?让我想想……”

    见他如此轻佻态度,多闻天顿时暴怒如雷,可是面对着这样一个极其神秘的面具人,在不知其根底的情况下,他唯有按捺着性子,查探虚实。

第六百九十七章 面具人的意图(其二)

    面具人在边上寻了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一只胳膊搭在腿上,像是一个满腹经纶的老先生在对着弟子讲学。

    “该从哪说起呢……”他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悠悠道,“你的问题有点多。”

    玉舞扬像是侍卫一般,驻足在他身边,眼睛冷冷地瞥着他。

    白雪扬起,北风悲鸣。

    此前在玉舞扬被多闻天一圈击飞之时,却忽闻耳畔传来一声。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他闻之色变,骇然回头,却见到那面具人像是幽灵一般,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

    “好狼狈啊……玉爵爷。”那面具人背负双臂,像是一个散步的老大爷,无意之间走到了他身边。

    玉舞扬默然不语,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冷冷道:“你不是该去见见你的小宝贝了么,又怎么会在这里?”

    面具人一怔,随之想起了他所说的那个“小宝贝”,正是“涂巫舍”。

    他怡然笑了笑,说道:“我只是突然改变了主意。你也看到了,那个涂巫舍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在没有火佛舍利的作用下,独自释放出了被束缚的力量,实在是让我有些惊讶……”

    他有所不知,那涂巫舍之所以会有让天地色变,寒冬倾覆之力,完全是因为吞了张三的缘故。人类的情感,才是它的力量源泉。

    玉舞扬并未将自己所发觉的告知这个面具人。他们都在互相利用,对彼此都留有一手。

    面具人一双透露着狂热与阴鸷的眼睛转向玉舞扬,说道:“那么……这次少林来的是哪两位天王?”

    玉舞扬淡淡道:“广目天王与多闻天王。”

    “原来是他们……”面具人朝那边缓缓走去,接着道,“是有些棘手的敌人……”

    玉舞扬说道:“不止他们。”

    “哦?还有谁?”面具人带着笑腔问道。

    玉舞扬说道:“正一的张正陵。”

    面具人停下了脚步,笑道:“想不到正一也是被少林拉下水了……”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玉舞扬一双眼睛盯着面具人的背影。

    他笑了一阵,说道:“此话不假,你猜得很对……”

    面具人转而说道:“那看来,能让玉爵爷如此狼狈的,看来正是那个多闻天王了……”

    玉舞扬冷笑道:“你知道?”

    面具人又朝那边靠近了两步,缓缓抬起了头,可以听到他的鼻子隔着面具深深吸了一口冷气,悠然道:“他们每个人的力量我都牢记于心,又怎么会分不出?”

    他蓦地然回首,转而说道:“你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或者说,我没有想到你会为了一个正一的弟子,而冒着风险跟多闻天敌对……玉爵爷!”

    玉舞扬看着他的眼睛,冷冷道:“你会突然转变态度,我难道就不能偶尔发发善心?还有……”他神情间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别叫我玉爵爷!”

    面具人哈哈一笑,说道:“瞧我,我又忘了,毕竟叫顺嘴了……我知道,这世上只有一个玉爵爷,那就是你的妹妹!”

    玉舞扬定了定心神,又重新恢复了平淡如水的姿态,冷然道:“现在,你要干什么?”

    面具人抬起头,一双眼看向赵承德的方向,阴恻恻道:“我们虽然算不上朋友,但好歹也是合作伙伴。既然你想帮那个正一的小子,我就帮你一把……”

    “咦……”面具人惊疑一声,忽而笑了起来,问玉舞扬道:“你感觉到了么,有股庞大的威压……”

    玉舞扬怎能不知?但见他们身前的雪花顺风飞扬,但到了一处,尽皆化为雪水,蒸发成白茫茫的雾气。

    面具人说道:“意真波啊……”他冷不丁地笑了一声,极是冷淡,说道:“想不到只是为了杀一个小辈,就用上这等招数,真是一点活口都不留啊……也对……这就是他们对所谓邪魔外道的一贯态度罢了……”

    玉舞扬冷冷道:“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面具人笑了两声,喟叹道:“你还是这般倔脾气。就算是你,要想对付多闻天也不是件易事。更何况,这里感受不到广目天的气息,也不知他何时会赶到这里。到那时,你有信心能同时对付两个天王么?”

    玉舞扬一怔,哑口无言。

    他盯着面具人的背影,心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玉舞扬太了解面前这个人,他虽然看似疯癫不羁,但心计、城府实也是极深,无人能及。

    他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要把少林和正一的矛头指向“他们”,而他暂时可以超身事外。

    但面具人言之凿凿,时间一刻也耽搁不起,遂由他去了。

    于是,便有了之前那一幕。

    此刻,面具人面对着少林派远近闻名的多闻天王,竟然一抖衣襟,欣然坐在了临近一块大石头上。

    “该从哪里说起呢?”他像是自言自语道,“你的问题可真是有点多……”

    多闻天竭力压制着怒火,他眼睛扫视着面具人,又扫了一眼玉舞扬,果然如玉舞扬所料,他把他们当成是一伙的了。

    他心想:“他们皆是武功高强、来路不明之辈,我且要防范涂巫舍,又要对付他二人,岂不浑身乏术?广目天怎么去了这么久,他在哪?”

    面具人没有理会他,甚至也根本没有看他,似乎不需要看,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幽幽道:“你问我是谁,我们应该见过面的。很遗憾,我长得奇丑无比,不好意思示人。至于武功嘛,我只要琢磨琢磨,不就懂了么?”

    多闻天一楞,他这么说,等于是没说。心想:“我们见过的……”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脸戴面具的男人究竟是谁,听他声音也极为陌生。

    多闻天阴沉着双目,说道:“你刚才所使的功法……”

    那面具人说道:“啊,你说的是刚才那你肩甲打碎的那一招?”

    他忽然抖了抖肩膀,冷笑道:“你怎么能看不出来呢?那正是你们少林派最为骄傲的意、真、波啊!”

第六百九十八章 面具人的意图(其三)

    面具人眼睛里带着讥诮之意,朗声冷然道:“那正是你们少林派,最为骄傲得意的开山名作,意、真、波啊!”

    “你这贼子!”

    多闻天忍不住骂道,“意真波自从星妙大师开创以来,只亲自传授了不到五人,你是从何学来的?!”

    面具人冷冷笑了一阵,淡然道:“我也说过了,少林武功并不难体会。只要我有时间,天底下所有武功都可以为我所用。不过……恰好我有的是时间。”

    多闻天虽然暴怒如雷,像是一头猛兽一般匍匐、低吼着,但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因为面前这个面具人,他对于“意真波”的理解,似乎还要在他之上!

    意如其名,大多数修习了意真波的人,只能做到将内力凝结在体外,以波的形式击震出去。但这个面具人竟然可以高度收合、压缩自己的内力,将其收束成一道手指般粗细的内力之箭。这样无异于将使意真波更快,威力更强!

    如果刚才不是多闻天先以意真波和金钟罩抵抗,自己恐怕已经被击穿了左肩!

    仰观天下,星妙大师传授意真波的人,只有少林派内部的五位高僧,而那五人已经有的圆寂,有的垂垂老矣,可他从来都没听说过意真波还有这样一个人学过。

    他到底是谁?

    难道是其他四位同门曾传授过意真波给外人么?

    多闻天不禁冷汗直流,若事实真像他所猜想的那样,那少林内部无异于出了叛徒,而且这个叛徒还是个名满天下的高僧!

    面具人阴冷地看着他,只是冷冷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但你这只能是无谓的担忧。”

    难道不是?

    多闻天打量着那个面具人,他似乎时间充裕,显得极其散漫。

    面具人又接着道:“我曾经跟一个少林派的高手交过手,法号嘛……好像是叫惠心……”

    多闻天惊疑道:“你跟惠心大师交过手?”

    面具人悠然一笑,说道:“那应该是很久以前了吧……当时我跟他斗了半晌,也未曾分出个胜负。他说了一番佛理之类的屁话,劝我改过自新……”

    他冷冷笑了两声,以一种阴寒又自嘲的语气说道:“不过嘛……我早已经病入膏肓,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神,也已经救不了我了!所以,我们便又接着斗起来。可这一次,我败了。我败给了他压箱底的意真波。之后……就如同你看到的,我也学会了这门功法,甚至比惠心大师当年所展示的还要强!”

    “怎么可能?!”多闻天吼道,“你不过跟他交过手而已,只三招两式,你便能学了去?!”

    面具人冷笑一声,森然道:“意真波虽然精妙绝伦、晦涩难懂,但我只是以一个外人的身份来看待这门功法,自然不会被少林派内部的条条框框所束缚。我败逃之后,便开始钻研惠心施展时的动作。一开始比较艰难,但只要细细想一想,其中奥义便不难理解……”

    他的话语就像是从地狱的深渊传来的一般。多闻天骇然失色,想来他穷尽半生来琢磨意真波,但仍旧有大片迷雾没有拨开,只现其形,未解其意。

    而意真波,重在“意”字。

    其中奥义,何等玄妙艰涩?可这个面具人却轻而易举地领悟了,并且可以做到连他都不能做到的--将内力凝聚成“束”。

    这样的“穿刺型”意真波,无疑会使其威力大增,是“扩散型”的意真波所不能比拟的。

    星妙大师所创的意真波,乃是扩散型。扩散型意真波虽然范围极广,但如此一来,力量必然有所衰退。而穿刺型的意真波,虽然无法做到集体打击,但是速度更快,威力更大!

    若是他想杀一人,除非那人的速度要快过他,不然势必会被洞穿而死。他究竟能有多块多猛?多闻天左肩碎裂的甲胄便是证明。

    “怎么可能……”

    多闻天只感觉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到,这门绝世神功,竟然会以这样一种可笑的方式,被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学了去,甚至比原先的还要强!

    面具人笑了两声,淡淡道:“原本只靠自身的力量,是绝不足以彻底领悟这其中奥义……”

    他换了一个语气,一道冷冽的目光从面具后射出,森然道:“只不过……我恰好也会正一门的某种内功。有了正一门的内功,正好可以弥补意真波无法收束起来的缺点……”

    多闻天忽地一颤,他被那面具人的目光盯得不由得凉意入骨。

    无论如何,他都想不到,这人竟然连正一门的独门内功都学了去。他到底还有什么学不到?

    难不成,他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么?

    面具人喃喃道:“苍岚叠起,波澜诡谲。鹘鹰携月,云动霞归……我原来并不太理解这段话的内涵,只能浮解表面上的意象。但有了少林派功法的帮助,一切都似乎不难理解了……”

    面具人说的那段话,实则正是正一门内功绝学的浅评。

    多闻天只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面具人,这样一个能纳百家之长,祛除百家之短的高手,恐怕百年内难再出第二个!

    而他并不是潜入偷功,只是跟不同门派的人交手,便自行理会了不同门派的武学的奥义。

    一个人,一个练武的人,就算是有名师指点,有金经傍身,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完全领悟一门功法。而这个宛若神明一般的面具人,竟然只是跟别人交手时观察几眼,便记在心里,纳为己用。

    试问天下又有何人能做到?

    多闻天再也无法定下心来,惶恐至极地说道:“阁下到底是谁?何必遮遮掩掩?”

    面具人悠然一笑,对于多闻天态度的转变,他似乎很满意。

    “我说了,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江湖上从不曾有我的名字,也不曾有过我的存在……但往后嘛……说不定哪天我心血来潮,就想要将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全部捣毁呢?”

    面具人微微颔首,那一双眼睛隔着面具,却是无比阴森。

    一种无形的压迫力弥散开来。

    没有人怀疑这样一个人会说假话。

    他似乎没有必要说假话。

第六百九十九章 折瑶峒秘闻

    他说的话像是开玩笑,但是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尽管他说得语气有些孩子般的戏谑,但多闻天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而上一次他有过这样的压迫感,还是在很多年前,面对一个女魔头的时候。

    他有种感觉,面前这个看似神神叨叨的面具人,将来定会是全武林,乃至全天下的公敌!

    可就算他身加全天下门派的武功绝学,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所有人么?绝对不能。如今中原五派八脉,皆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名门正派,其间高手无数,又有多少不出世的大魔头、老妖怪?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就算是这小子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有胆气与全天下为敌!

    可是他话语间虽然略带戏谑,但那种笃定、自信的态度从何而来?这只是他口出狂言,还是说,他有与全天下为敌的底气?

    他的底气来自何处?

    正代多闻天迟疑不决之时,面具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内心,悠然道:“若是我说的没错,持国天与增长天此刻还未从那北海折瑶峒回来吧?”

    多闻天闻言一愣,心想:“此事乃我少林的机密,他怎的会知?”

    而面具人似乎不想被人开口提问,便自行答道:“那是因为……折瑶峒三峒主,就是我杀的……”

    “什么?!”多闻天惊异道,“是你杀了折瑶峒主的弟弟?!”

    面具人阴恻恻笑了一阵,身子随之微微颤动着,喟叹道:“是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因为……”

    面具人龃龉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干脆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他,可能是他自己不想活了吧……”

    “你这疯子!!!”

    多闻天骇然已极,心中似有一口大鼓擂动,教他难以安神。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起武林名宿暴毙奇案,肇事者原来在这里,就在他面前!

    他是不是一个疯子?如果他不是一个疯子,那为什么会全天下乱跑,只是为了寻欢作乐而杀人?

    那北海折瑶峒,乃是五派八脉中的北一派,分为二十八峒,其中三峒主正是折瑶峒峒主的弟弟。

    众所周知,折瑶峒主独孤凡圣,乃是个武功奇高的江湖名宿。他对于功法造诣颇深,有一套自己的功法路数,一手“北海溟鸣掌”据说早已经练至登峰造极的境界。在北地,更是被人尊称为“半圣”。而作为他的弟弟独孤凡烨,乃是折瑶峒仅次于其兄长独孤凡圣的高手,人称“折瑶小仙”。

    就是这样一个闻名遐迩、当世无双的高手,在半个月前突然离奇横死。他死在了一处别院里,没有目击证人,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而他的死法颇为怪异,他是被折瑶峒的独门绝技,也就是“北海溟鸣掌”杀死的。身中此掌的人,据传言并不会立即便死,而是封闭全身的经脉,气血淤堵而死。

    所以死者面目会非常可怖,身体经常呈现出紫黑色,像是中毒了一般。因此江湖上经常会误解其立派之本,怀疑是将掌力养毒,使人中毒而亡。正因为此,有很多死者都被人认作是使用毒类的门派所害。实则不然。

    独孤凡烨的死,像极了被峒内之人所杀。此乃羊窝藏狼,引起了折瑶峒上下的警觉与恐慌。峒主独孤凡圣更是下令封锁全峒,直到纠察出这个残害同门的叛徒为止。

    此事在北地引起了轩然大波。正因为此,作为友帮,折瑶峒书信一封,请求少林派相助。于是持国天王与增长天王这才前往北境,一探究竟。

    只是,直到听了面具人的自白,多闻天这才明白过来,独孤凡烨并不是被门内叛徒所杀,而是被此人所害!只是他们都误以为会“北海溟鸣掌”的,唯有峒内的人,所以才会理所应当地怀疑起内部之人。

    多闻天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长流,森森然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面具人冷冷一笑,说道:“我承认,独孤凡烨就是我杀的。”

    多闻天死死盯着他,狐疑道:“你也会北海溟鸣掌?”

    面具人淡淡道:“此功没什么过于玄妙的东西,只要把握好将内劲打入敌人体内时的分布就行了。思来玄妙,学来极易。”

    “你喜欢偷学别人的武功,再用别人的武功打败他们?”

    “偷学?”面具人冷冷一笑,“我是光明正大的学,怎么能算是偷学?只是我确实很喜欢用他们杀人的手法,来杀死他们!”

    说来讽刺,那些死于面具人手下的武林高手,到头来不是被更强大的敌人和功法打败,而是被自己引以为傲的独门绝技打败。

    听他这么说完,担忧的又何止多闻天一人?在不远处一直静默沉思的玉舞扬,也是轻轻叹了口气,心想:“多闻天必然明白,他要想多付这么多高手,必然会有帮手。而我们虽然与此事无关,但势必会被牵连进去……”

    你真是打了一手好牌啊。玉舞扬瞄了一眼面具人,无奈地想。

    正在他瞥着面具人的时候,他忽然冷不丁地扭过头,以一种命令式的语调对玉舞扬道:“好了,故事也说完了。正一门的小子,你就带回去吧。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事了,我想独自赏一赏这雪境的风景……”

    玉舞扬微微蹙眉,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带他回去?”

    面具人悠然一笑,说道:“他不光受了皮外伤,还吃了一记意真波,已经是内外皆损。若是这小子留在这里,必死无疑。正好,你们的玄武一组还少两人吧?这小子本是正一门人,成分也算不差,就让他加入玄武组罢。至于另外一人……你们再另寻他人好了……”

    玉舞扬蹙眉冷声道:“我们内部选人一事,还需你一个外人过问么?”

    面具人拍了拍脑袋,苦笑道:“我果然是发号施令惯了……”

    多闻天在旁听的云里雾里,什么我们?什么是玄武组?他们究竟是什么来路?组建这样一个队伍,所为何事?但他根据面具人和那黑衣男子的话,可以揣测点端睨。他们似乎不太像是从属关系,更像是一个关系不太好的熟人。而这一点,也正是玉舞扬想对多闻天暗中表达的隐晦的含义--他们之间并没有关系。

第七百章 赵承德的去处和“他们”内部未解释的关系

    尽管玉舞扬出言反驳,但他心中暗藏的意思,已经被面具人揣摩透了。玉舞扬是个何等的大魔头?又怎会突然转变心念,变成了大发善心的好人了?他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出手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玉舞扬之前一直在观察赵承德这边发生的情况,包括他被人误解,被人痛殴的经过看得一清二楚。

    他明白,若是赵承德还手,这些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哪怕人比较多。更甚者,他有实力能在多闻天手下全身而退。

    玉舞扬看人一直很准。他揣摩透了赵承德的境况--他虽身为武林正派正一的弟子,但已经没有退路可寻。就算是他回到山门,也必定会成为一个武功尽失,下半辈子要靠他人扶持、端尿的废人。

    这个江湖,是不养活废人的。

    所以他出手相助,为了一点点自己的私心。正如面具人所言,他们中间的玄武一组,还没有组建完成。赵承德的到来无疑将会成为他们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

    面具人看得很明白,他似乎也喜欢管一管这样与己无关的闲事。而更教他振奋的是,赵承德在面对强权之时的气魄。那个不惧生死,就算是枉死,也狂言要化成厉鬼祸害人间的赵承德,很对他的胃口。

    他向来不喜欢祸害,无论是祸害自己,还是祸害他人,面具人都不是太喜欢。可他似乎很喜欢赵承德,在这个受唾弃和屈辱的少年身上,隐隐约约发觉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面对所爱之人却无语凝噎的自己;那个面对王侯将相却贱如草芥的自己;那个无法面对爱人离去,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自己。

    在你无力的时候,在强权面前也是错的。这个扭曲的江湖,弱小毫无疑问会是一种罪。如果你想改变,想要照顾周围的人,唯有先顺从,积蓄力量,直到有能力爆发,将理想实现的一天。

    面具人等待的,就是这样一天。

    他缓缓从大石头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淡淡道:“好了……闲话也已经说完了。你们先行离去吧……”

    多闻天怒目而视,呵斥道:“无论你是谁,有什么目的,迟早会被整个武林群起而攻之!你这朵浪花,可没有能力掀起一片惊涛骇浪!”

    面具人冷冷一笑,凌厉的目光穿透了漫漫雪雾,悠然道:“也许正如你说的那样,也许会是其他怎样……这变幻莫测的江湖,谁知道呢?”

    在他们说话间,玉舞扬便扶起昏死过去的赵承德,突然对一边的一棵树冷冷说了一声:“她来了么?”

    这时候,从那树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先前那个恶毒的小男孩。可是令人讶异的是,现在的他一扫之前那对待赵承德时的恶毒、阴冷的态度,像是一个符合年龄的稚童一般,羞赧一笑,对玉舞扬说道:“玉哥哥,姐姐还没来呢,你与她没有约好么?”

    如果你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永远也不会想到,一个小恶魔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可人怜爱的小天使。

    玉舞扬绝对不会把他当成一个小天使,只冷冷道:“那为什么你先来了?还有时间污蔑别人?”

    他指的正是此子先前满嘴诳语,致使赵承德走投无路的事情。

    那小童乖巧一笑,满脸透露着可爱的稚气,可这样会令所有大人心满意足的笑容,却只教玉舞扬觉得作呕。

    “我怎的是污蔑呢?这贼子不光对我心怀不轨,又是正一门人。玉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吧,正一门同是此次事件的调查参与者,除掉一人,岂不是对我们有利?”他笑道。

    玉舞扬不想听他花言巧语,也从来不听任何人的花言巧语,只道:“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可以离开此地了。”

    见玉舞扬扶着赵承德,那小童神情间突然闪过一丝阴毒,只刹那间,那种神情又不见了,笑问道:“玉哥哥要带他回去?”

    玉舞扬淡淡一笑,说道:“你应该听到了,他将会是玄武组的人。以后,我们就是同道中人了……”

    他语气很沉,沉得像是深海。那小童何等机敏,又怎能不解其中意味?分明是在警告他不要动歪心思!

    可他怎能安之若素,看着自己迫害的人加入他们?如果赵承德醒来,岂不是要用尽办法,也要对付他?他转了转灵动的眼珠子,自然不会就此罢手,心里盘算着:“你就带回去吧!我找个机会将他杀了,你又能如何?”

    没想到,玉舞扬却低沉着眼,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你回去之后,最好消停一点……我对任何人,包括对小孩子也没有耐心。”

    话音未落,只闻一声讥诮的女声忽然传来:“哦?不知舞扬大哥对我,有没有耐心说上一说呢?”

    只见一道白光闪动,一个披着白色狐绒斗篷的女子翩然落下,冷冷地看着玉舞扬,嘴角还挂着一丝柔媚、讥诮的笑意。

    那小童见了女子,立马飞身扑了过去,哭腔道:“好姐姐,好姐姐,你终于来了,我……我差一点……差一点可就要遭人毒手了!”

    那女子搂着小童,柔声道:“晴儿莫怕,姐姐来了……”

    玉舞扬见了,不由得长长叹了一口气。

    一个恶毒无良的孩子,必然有一个极为纵容他的长辈。反之不同。人究竟有没有天性?本恶或者本善?抑或该当用教育论探讨?那为什么有些例子(很多年幼却恶毒的例子),始终没有让人找到答案?光会理论分析没用,那是白痴才会宣扬的座右铭。

    在这个江湖上,只有傻瓜才会想到要去讲道理。玉舞扬明白,面具人也明白。如果讲道理真的能通达天下,那这个江湖早已经成了极乐世界,何须佛理与道义?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寒芒,盯着玉舞扬道:“我希望,此事就此揭过去……”

    她的语气很冷,就像是天底下所有爱护自己的孩子、弟弟的母亲和姐姐们一样,不容人质疑与侵犯。

    玉舞扬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是淡淡一笑,说道:“随便你。我很忙,没工夫去揭下陈旧的日历。”

    说着,他就扶着赵承德,对那女子说道:“我先行一步,此地已经没有我们的事了。你们也快回去……”

    那女子瞥了瞥赵承德,说道:“有什么要紧事么?”

    玉舞扬说道:“玄武组,现在是时候组建了。”

    他的意思已经传达到,没有必要再停留。说着,他便身形一动,像是鸷鹰一般,带着赵承德朝城内掠去。

    多闻天见那女子到来,暗自思忖片刻,心想:“莫非这也是他们的人?他们中间竟然有这么小的孩子?”

    他看向那孩子,正是先前指出赵承德流氓行径的小童,看着那脸色阴晴不定的孩童,多闻天只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计划好的阴谋当中。

    他手心里捏了一把汗,心想:“广目天王究竟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到来?张正陵又怎么回事?去北边打探一下消息,居然要这么久?”

    他有种独木难支的无力感。尽管他依旧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信心,但人本能的在面对未知事物时会感到焦虑、恐慌和猜疑。

    这里能对他有威胁的,无疑只有那面具人一个。而这种威胁,也只是来源于那副面具带来的神秘感。

    他们真的见过么?

    面具人说道:“你一定在想,为什么广目天为何迟迟不到……”

    他忽而冷笑了几声,摊开双手,悠然道:“那是因为,广目天,也已经被一些麻烦的事缠住了……”

    面具人看向那白斗篷的女子,还有那个阴毒的小孩,悠然道:“我说的没错吧,白虎组的未央姑娘,晴儿小朋友?”

    闻言,那女子微微蹙眉,只是她的脸依旧躲在宽大的兜帽下,教人只能依稀窥见那阴影之中的怨毒之色。

    面具人很明白,语言是一种很奇妙的媒介。它能传达明确的意义,也能通过暧昧的表达方式来混淆视听。

    他这么说,根本的目的还是只有一个,那就是把少林派和正一门的视线,转移到他们身上。不言而喻,只要你上了贼船,又岂能轻易下船?

    而多闻天也是这么打算的。无论如何,此次事件结束,他都会立马回去禀报宗门,立即追查“他们”,还有面具人的身份。

    那个被面具人称作“未央姑娘”的少女,倒也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希望与你再有瓜葛。”

    面具人笑了两声,喟叹道:“还真是世情凉薄,我们好歹也算是有些渊源……嘛……也罢,随你好了。”

    说着,那白狐绒斗篷的女子,便抱起那名叫“晴儿”的小童,身形一动,像是雪中白狐般矫健多姿,很快他们的身影便隐匿在了远处茫茫的雪原里。

    待他们都离去后,面具人这才缓缓回过身,面对着多闻天,说道:“好了,这些琐碎之事,就不劳烦天王费心了。”

    值得一提的是,赵承德经历了此番变故之后,从此销声匿迹。但是江湖上突然多了一个“李承赍”。

第七百零一章 两难

    待玉舞扬携将欲半死的赵承德火速离去之后,那个被叫做“未央姑娘”的少女也抱起晴儿离去。

    此刻北城外唯独剩下多闻天与那面具人了。虽然旁人已离去,但正是这样面对面的境况,却更教多闻天感觉到来源于那面具人身上的肃穆、偏执、压抑的气氛。

    风雪如棉,轻呼柔啸,面具人站立在北边,一言不发地盯着多闻天,像是一尊冰雕。而多闻天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雪觑向他,却教雪穗迷了眼睛。

    待他再睁开眼,那原本在几丈开外的面具人,已经像是一阵风一般来到了他面前。

    多闻天警惕地退后两步,可面具人却没有要出手的意思。或许他很不喜欢在别人未经注意的情况下杀人。正如他之前所杀过的人一样,他希望他们都可以直面他而死。

    “你盗了我少林的火佛舍利,意欲何为?”多闻天冷冷道,可是他的心口却在狂跳。“难道不是用在涂巫舍身上?”

    面具人并没有隐瞒,淡淡道:“那个小家伙已经苏醒,也获得了令我意想不到的力量,看来我暂时得先替你们少林保管一下火佛舍利了……”

    若是按照平时的多闻天,他听到这样无礼又霸道的流氓言辞,必然会暴怒不已。但此刻他却犹豫不决了。他似乎隐隐察觉了面具人此行的目的。

    漫天飞雪,北风呼啸,千里平原冰雪覆盖,透露着萧瑟之意的洁白。

    没有什么地方会比这里更适合让一个享誉江湖数十载的高手永久沉睡下去的了。

    多闻天厉眉微蹙,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游移不定之色,说道:“你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唤醒涂巫舍?”

    面具人轻笑道:“那只是我来这里的目的之一……”

    “你还有其他目的?”多闻天紧接着问道。

    面具人却显得不急不躁,说道:“我的目的有很多……多到我数不清。但我此刻突然想在我的行程表上再加一项。”

    多闻喉结动了动,艰涩地问道:“加什么?”

    面具人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想让你像折瑶峒的独孤凡烨一样,被自己人杀死!”

    多闻天闻言身子不由得一颤,一个由面具人的陈词而揭发的阴谋在脑海里瞬间形成。

    “你想要在这里杀我?!”多闻天嗓子里似乎堵住了什么东西,沙哑的嗓音里透露着惊慌与诧异。

    面具人蓦地冷笑一声,那阴恻恻的眼神落在多闻天身上,就像是刀片一般寒冷锋利。

    他并没有否认。

    这是一个绝妙的计策。若是少林派的多闻天王命丧于此,而且还是死在少林秘传功法手下,他们最会怀疑谁?

    只有一个人,陪同多闻天王一同下山执行任务的广目天王!

    如此一来,广目天必会被控制,饱受派内的戒律酷刑,少林同时失去两个护法天王,实力必损。更甚者,整个少林派陷入内乱,好教外敌有机可乘。若真是那样,立于江湖两个甲子的庞然大物--少林,将会遭到灭顶之灾!

    想到这里,多闻天不禁脊背发凉,恐惧笼罩在他的头上,让他像是一块木头一般定住了。

    “不能……绝不能!”多闻天心中百感交集,“若真是那样……我岂不是成了少林千古罪人?!”

    当无路可走的时候,唯一的选择恐怕就只有奋起反抗。

    就在他极为惶然之间,面具人缓缓抬起了手,就连他的手上,也戴着一副黑色的铁骨手套。似乎除了那一双阴怨如地狱的眼睛,他不愿意多向这个江湖多展露丝毫关于自己的心志。

    他横开手掌,正对着多闻天,冷冷道:“鉴于你们少林派并不会穿刺型意真波,那我就用你们习惯使用的扩散型意真波好了。”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会给你留一个全尸,只用意真波震碎你的内脏,好教他们给你塑造一个泥胎金箔之身,留供后人瞻仰……”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多闻天突然想到了一点,于是立马说道:“你此行此举就是为了挑起我少林内乱?”

    面具人微微一怔,说道:“正是。”

    多闻天悠然一笑,说道:“可是你忘了一点。”

    面具人依旧抬着手,有种莫名的威仪在其中,怔怔道:“忘了什么?”

    多闻天戏谑一笑,说道:“你忘了少林派除了星妙大师,只有五个人会意真波,而广目天王,修炼的完全是少林另一路功法。今天你若是以这样一种方式杀我,岂不是闹笑话?难不成是我自己用意真波,杀了我自己么?”

    闻言,面具人忽然呆怔住了,那一只抬起的手,此刻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陷入了两难的尴尬境地。

    良久,他收回手挠了挠后脑勺,尴尬地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我这倒是疏忽了……可恶……可恶,这些名门正派真是麻烦,师从同门,但所学武功却完全不同……”

    多闻天稍稍松了口气。他唯一忌惮的,就是那出自于少林派,却与之意同形不同的独创的绝技。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只要这个面具人不使用穿刺型意真波,自己就完全可以打败他!

    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个面具人虽然强横无匹,但似乎对于情报工作没有做好。他并不知道,除了多闻天和惠心大师以外,那其他三个星妙大师亲传此功的少林弟子,究竟是哪三个!

    所以,他连这门功法都不能使用。

    面具人从自我的尴尬圆场中抽出身来,转瞬间,又恢复到了那种冰冷又阴沉的态度。

    面对尴尬,所有人都会尴尬。而一个能这么快从尴尬里脱身,并且能很快转变态度的,一定经历了很多尴尬。足以颜面尽失的尴尬。

    他冷冷道:“既然如此……那我就……”

    面具人思考了半天,也没有想到多闻天会什么武功。他似乎对少林派的人员情报知之甚少。

    “可恶……这次回去,一定要教他们帮我查一查……”

    如果面具人非要杀多闻天,只能以自己的手法,而这与他的目的相背。面对着唾手可得的猎物,面具人似乎像是面对着一只无刺的刺猬,但却心里只是习以为常地忌惮满是刺的“刺猬”,不知道怎么下嘴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我若是不杀他,教他跑了回去,那岂不是要教全天下人都知道,那些人是我杀的,这样我还如何引起他们的猜疑,怎么引起他们的恐慌?”

    于是他自己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你想要当大反派,须记着,言多必失。

    言语中能表达的信息,人在日常的随口对话之中,就有可能有所透露。

第七百零二章 百密一疏

    这种两难的境地,是面具人始料未及的。他思索其中利害,知道自己已经说的太多,多到可以让一个对此事毫不知情的外人通过琐碎的言语,发掘到其中看似庞杂无矩可寻的真相。

    多闻天有了底气,他完全可以拖到广目天的到来,如果是他二人联手,面具人便不会再是他们的对手。四大天王名动天下,离合无惧。而当他们四人聚合起来,天底下没几个人敢接下他们四人齐心协力的一招。

    持国天与增长天此刻正在北海折瑶峒,就算是只有多闻天与广目天,那佛尊之威,也不是常人能比。

    面具人沉吟片刻,终是幽幽叹了口气,而多闻天也随之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无须直面这个神秘的面具人。而且他必须活着,活着回去禀报师门,并且着手调查这些人。

    不曾想,面具人缓缓抬起头,从沮丧、失落的氛围里走出,说道:“既然如此……”

    话音未落,多闻天只觉自己心神一荡,连呼吸都沉滞下来。顿时一股劲力自面具人周身挥散开来,劲力无形,而雪有形。只见其扫雪止风,多闻天未加防范,正被此招击中,身子一轻,蓦地被震飞了出去。

    他高健的身躯,却像是风中落叶一般,颓然无力地摇飞出数丈,这才稳定住身体,轰然翻身坠地,激起一阵扑朔迷离的雪沫。

    此一招,正是少林功法“坚”字诀中的“金刚伏地”,与“金钟罩”同出一路。

    多闻天心口似同擂鼓,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面具人如此阴晴不定,情绪大起大落,像是一个沉浸在自我世界里不能自拔的疯子。

    而他刚才所使出的,同样是出自少林的“意真波”,而他根本没有起手,只是凭借着周身一股罡气,就震飞了下盘稳健的多闻天。

    多闻天虽练过硬功夫,没有致身体内脏受损,但被面具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震得心绪不宁、气息紊乱。

    “他又为何悍然出手?”多闻天目光凛凛,“难道这疯子,又改变主意了?”

    面具人喃喃自语道:“看来计划出了一点小差错……嘛,倒也无妨。”

    他抬眼观之,那遍布血丝的阴鸷双眼,透露着来自地狱的阴火,股股狂乱冷肃的气息如流火般蔓延而来。

    “我还是决定要在这里解决掉你,不然之后可能会很麻烦。”面具人阴恻恻说道。

    他的语气里,已经没有犹豫,也没有之前那种戏谑。那种毋容置疑的果决与笃定,让人不禁觉得他是个可以裁决生死的鬼神。

    多闻天听他这么说,心里竟然有一丝轻松。酣畅淋漓的战斗,或许正是他们常年闯荡江湖之人所喜闻乐见的。

    江湖上哪有这么多道理可讲?谁的剑更快,谁的命更硬,谁就是赢家。

    多闻天缓缓起身,冷笑道:“如我所愿!”

    话音未落,忽见他大掌一抬,顿时扬起了一股罡气,其势破雪穿风,呼烈着袭向面具人。面具人不退反进,只见他周身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其间金光飒飒,如若金龙转世。此一招正是多闻天此前用过的“金钟罩”。

    忽闻单调的风雪声中,响起了一声闷响,随之道道金光闪烁,其间似有龙吟凤哕,穿云夺雾,极是惹人目眩。

    周遭雪雾被一股劲浪震散开,在这短瞬之间,唯见二人皆俯身相冲,以掌力相对,掌风霍霍,劲力浑浑。

    二人皆是动用上了毕生所学,多闻天频出奇招,掌心翻动之间,似有狂风骤雨。重影叠叠,佛光耀耀,其势撼天动地,其威众生胆寒。

    而奇怪的是,面具人所使用的,正是跟多闻天一样的功法。只是这套功法讲究“佛之心性”,而面具人如同阴间厉鬼,又怎能与之媲美?

    可他并未落下风。正相反,他隐隐间有压制住多闻天纯正少林派功法的趋势。但见他掌力赫赫,似有千钧之力暗含其间,这章法虽出自少林,但又与之不同,变得愈发凶狠、毒辣起来。

    他只出几招,多闻天便觉得自己完全被压制住了。二人对掌之间,那面具人浑身极有张力,却是不退反进,浑然自在。脚下似有风云相助,极为灵动狡黠,任是多闻天屡施奇手,却都是偏差了那么些许,索敌不得。

    二人一番斗争下来,多闻天的双腕间已经隐隐生疼。他虽频出杀招,但面具人脚底生风,身形灵动诡谲,翩若南天仙子,灿若九天雷霆,多闻天怎也奈何不得。

    多闻天愈看愈奇,惊愕失色道:“这是……这是……?!”

    而正在他心中暗自惊惶之时,面具人双眸间寒光流转,反手便欲向他腕间扣去!

    “你大意了!”

    就在他惊骇见得面具人所施展出的轻功,快要被面具人锁住手腕之时,他忽地一定心神,顿时一股醇厚的罡气流转周身,龙吟阵阵,金光飒飒。在此刹那间,多闻天便凝聚起了一股真气,忽地打出了一记意真波。

    而令人费解的一幕出现了。

    多闻天如此近距离的一招,本是没人能躲,必会被震碎内脏。而面具人出手未捷,已是箭在弦上,收掣不得,定是会被此近距离的意真波击中。

    可他却犹如幽云鬼雾一般,身子往边上一扭转,像是绝世舞女的舞姿,蹁跹动人,转眼间便落在了五步开外。

    而那一记意真波,直贯出去,将不远处银装素裹的大树,击个窟窿,顿时木屑横飞,白雪婆娑。

    多闻天骇然失色,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具人。他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在如此近的距离躲开意真波,这恐怕是星妙大师创立此功以来,天下第一人!

    而经过他们之前的交手,多闻天愈发觉得奇怪,那面具人所施展出来的轻功路数,跟一个销声匿迹很久的门派极为相似。

    他怎能不惊?如果不是那个消匿久已的独特轻功,他又怎么以这样一种方式躲开?

    多闻天额间沁满冷汗,深吸了一口凉气,吐声道:“这是……这是幽兰谷的兰若生灵步?!”

第七百零三章 空谷幽兰(幽兰谷秘闻)

    多闻天见那面具人,像是仙女起舞一般,衣袂飘飘间,便如若风诡云谲的女孩子气一般,蹁跹着落在了离他五步开外,更是毫发无损,不禁一骇。

    那姿态,正如一个妙龄少女在翩然起舞,至柔至阴,极是惹人侧目。

    见此舞姿,他想起了一个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久已的门派。

    “你使的这是……这是幽兰谷的兰若生灵步?!”多闻天惊愕道。

    那面具人似乎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舞姿中不能自拔,将舞势缓缓收回,意犹未尽。只那一瞬间,雪地间似有朵朵白兰盛开,冷风席卷,便是幽幽香气四溢蔓延,沁人心脾,摄人心魄。

    多闻天竭力从那犹如面对一个绝妙女子舞蹈的幻觉里回过神,苦着脸晃了晃脑袋。再一看,哪里是什么舞姿绝妙的少女,而是一个戴着狰狞兽面的黑衣男子!

    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瞬间,多闻天的心动摇了。没有哪个人在面对这样的舞姿时还能保持自我。女人不能,男人更不能。

    他赶忙从错觉里回过神,心口突突直跳,连连暗自念叨了几声佛号,只暗恨自己心智还未达到通透澄明的无上境界,怎可教一个男人的舞姿迷惑?就算是真女子,也不可,不可……

    良久,那面具人缓缓放下手臂,从陶醉中回过神,意犹未尽道:“你果然好眼力,这绝对是天下无双的舞姿!只有天下无双的幽兰谷,才能舞动这般天人之舞!”

    多闻天此刻才缓上一口气,只鼻尖似还弥留着兰之幽香,说道:“真是想不到……你竟然会这般轻功……”

    他又恶狠狠地瞪了面具人一眼,恨铁不成钢道:“可你明明是个男人,为何要学这般至阴至柔的舞?”

    而他之所以这般说,完全是因为幽兰谷尽是女子,而且据说修习此功,还须是无暇之身。正是身如清莲,心若兰芷不可。这样一种至阴至柔,适合女子修炼的功法,怎么都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较为怪异的。

    面具人眼中忽然飘过一丝失落,待那因舞生幻的幻象消弭,这才沉沉叹了口气,幽幽道:“这是一个……一个……”

    他想了半天,也还是没找到一个比较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个她,最后只是模棱两可道:“这是我曾经的……曾经的一个故友,教给我的……”

    多闻天惊疑道:“一个故友?那该是个女子了。可你怎么有机会,结识这样一个闭不出世的门派?”

    他更怀疑,这是那面具人偷偷跑到幽兰谷,暗中窥视美娇娥们跳舞学来的舞姿。否则,他怎么可能有机会学会“兰若生灵步”的?

    他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因为那个销声匿迹的门派--幽兰谷,全部都是女子,从未有过一个男人。

    这一神秘的门派,派中无男子,终居幽谷,与世隔绝。就是这样一个全为女子的门派,有一套独有的轻功。此轻功由其门内舞蹈演化而来,遂动时犹如漫舞生姿。

    曾有一首粗鄙小诗为证:蹁跹幽兰扶摇举,舞动云颦疾雨落。

    关于此门派的来由,向来没有确切的记录。譬如专为撰经论史的江湖名宿任论道,就曾经有一段记录道:

    幽兰一派,容貌尽似二八女子。久蛰深谷,与世隔绝。远窥去,通谷绯云游满,香风缭绕。其间莺歌燕舞,袅袅婷婷,依稀可见其舞如九天玄女,如尘间仙子。妙不可言。由舞演化,遂自成一派,创兰若生灵步,是为天下至阴至柔武学,实乃轻功之一绝,当世罕有堪比者。

    但没有人可以肯定,任论道真的见到过幽兰谷,而他在经典中也记载的极其模糊。

    天底下没有人知道这个幽兰谷在什么地方,也没有人知道这是怎样一个门派。她依旧神秘,直到她突然有一天消匿于江湖,终不为人所闻。所以任论道记录的,极有可能只是他收集民间传说所编撰,没有根据,遂至赅至简。

    关于幽兰谷的传说,更多的只是通过她的弟子们得知。多闻天就曾经在江湖上遇到过一个幽兰谷的女子,那一舞一直让他魂牵梦萦了十年,量是天下定力无双之辈,也教人给心魄勾了去。

    没人怀疑幽兰谷的实力。看过她们舞蹈的人,都应该知道一点,这舞蹈不但超脱凡世,而且危险至极。

    多闻天遇到的那个幽兰谷女子,行步之间,犹如绯云游动,刃手带香,美丽又危险,流转下来,数十位江湖豪客人头落地。

    如今一别十年,再次见到这神秘门派的轻功,多闻天怎能不惊骇,不浮想联翩?

    他看不见面具人的神情,他的神情和肢体,都包裹在面具和衣裳之下,但是那一双眼孔里流露出的,却教多闻天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是极为缠绵悱恻?还是暗自慕恋?为什么会有一种难以描摹的凄凉在里面?就算是当世手法最妙的画师,也难以描绘出那一副悲哀之情,那一双悲哀、失落、痛苦至极的眼睛,他的心。

    良久,他才从这种无比悲哀的情绪里挣脱,幽幽道:“这确实是我的一位故友所授……只是,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卑微的看客,有幸目睹,终生难忘。”

    多闻天问道:“她是幽兰谷的人?”

    面具人却摇了摇头,沉声道:“她不属于任何人。”

    对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多闻天感到诧异。他能感受到,在面具人的狰狞面具下的一颗曾经柔软无比的心,还有那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

    面具人声音又恢复了平静,变得无比柔和起来,好像提起她,心里就是一派明媚。

    “她绝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幽兰谷,不属于高堂庙宇,不属于天,不属于地……天下绝找不到第二个似她那般的女子!”

    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才会让这样一个厉鬼般的人,心怀眷恋,提起她就连语气也柔软了起来?

    面具人望着天穹,可是从北面不断刮来的风雪,一下子让他清醒了。他被迫接受现实,最冰冷无情的现实。他现在孑然一身,再也没有那个遗世独立的女子。

    死亡就是终结么?面具人心想。绝不是!它只会让爱意更绵,更长!痛恨也因此而来。

    他的恨意,正如同这连绵不断地寒风飞雪一般!

    遮天蔽日,永不磨灭!

第七百零四章 激战

    面具人犹如置身在烈火,置身在地狱里。他阴鸷的双眸几乎要喷出火,那也是他浑身上下,唯一的窗口。正是这样一对心底的窗口,却散发着无比绝望、无比悲哀的气息。多闻天相信,他的心早已经死了,只剩下怒火和恨意。

    从北地刮来的风雪深处,隐隐传来几声怪物的咆哮声,大地也似乎微微颤动着。

    此地虽冷,但多闻天却犹如置身熔炉,他浑身炽热,散发着阵阵灼气,就连飘呼过来的雪穗也气化成雾。他正在暗暗调动内力,势想要比之先前强上很多。

    当他见到面具人的兰若生灵步,就已经明白,寻常的招数恐怕已经对付不了这个疯子。就刚才那几乎是贴身的一记意真波落空来看,面具人对于幽兰谷的轻功,也已经了如指掌。对于这样一个应变速度极快的敌人,就算是多闻天也不得不集中精神,以应诡变。

    他已经无心去管那个涂巫舍,那边有张正陵在,料那魔物也猖狂不得。眼下他有必须直面的强敌,而正是这个强敌,有可能是他迄今为止,所面对过无数敌人里最强的一个。

    神秘诡谲、癫狂入骨,又对天下武学融会贯通,这些都足以让此人成为这个江湖上最危险的人。

    面具人抬头仰望着天,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雪雾遮顶,**不能。他长长叹了口气,像是一只饱经沧桑的老猎犬,只能发出无奈的叹息。

    寒冷,已经将他笼罩,也让他从往事的思绪里挣脱。

    他在风雪之中缓缓清醒过来。

    对于过去,是不是真的没有补救方法?

    不。有一个方法。虽然那个方法极其玄妙,极其魔幻,但是他宁愿去相信这个魔幻的世界里,有那么一丝略带魔幻的“奇迹”。

    这世界真有奇迹吗?

    也许是自己为了不可能的目的,心存侥幸又不得不偏执地去相信?

    你有没有这样一瞬间,哪怕知道有些结果注定是失去、失败、痛苦、求而不得,也想要放手一搏?

    面具人始终坚信不疑,所以他相信这个世界真有奇迹!

    这种信念,无疑成为了他独步于江湖的动力。哪怕被烈火炙烤,被千刀万剐,被明枪暗箭中伤,被剥夺尊严和生命,都绝不是他放弃的理由。没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他。也没有什么缘由能让他停下。他心里狂猛的野兽已经压抑了很久。现在已经悄悄苏醒,静静地等待着曙光来临的那一刻。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无欲无求,但心里那块病梗,却教他喘不开气。

    在这江湖上,让人坚持下去的是**,让人毁灭的依旧是**。

    也许他已经毁灭?躯体和感触也许已经对他毫无意义?他的心里,他的精神,那个剥夺了他全部精力和血肉之躯的执念,究竟会是什么样,让他像厉鬼一样孑然人间?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那从喉咙里哀哀而出的嘶哑,正像是一只快断气的野兽。就是快断气的野兽,才真正危险。

    “你说……”面具人突然开口,“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多闻天已经暗自调集了内力,以防不测,但不曾想他忽地这般开口,直教他微微一愣,诧异道:“怎么样的?”

    面具人却冷冷沉沉地笑了,手扶了扶面具,说道:“嘛……算了。若是我问你,也只能给我宣扬一些佛理。我想要的答案,绝不是这世界上任何一种道理能解答的。它或许存在于过去,或许存在于未来……或者……存在于无穷无尽却又诡谲深邃的宇宙!”

    多闻天愕然,只觉得这人无论是语言还是思维,全部都飘忽不定、波诡云谲,毫无逻辑可言。他已经相信,或许这个人心里真的藏着秘密的宇宙,或许他就真的是个疯子。

    而就在下一刻,面具人就蓦地一动身,脚下登时激起一片雪之涟漪。多闻天观之惊叹不已。若是寻常人在雪地里起脚奔跑,势必会向后扬起雪花。而面具人在忽地动身之际,脚下的雪地却犹如被一股粘稠之力附着,形成了水滴落在水面上的波纹。

    他骇然心想:“他竟然无时无刻都可以保持这般战斗状态下的内力!”

    北风卷地,只不过须臾之间,面具人的身形竟好似散化成了碎雪残风,飘然而至。当他的身形再次从风雪之中浮现,已然欺近身前。

    他抬起一只手,朝着多闻天的头顶按去,那速度极快,犹如刹那流光。多闻天一咬牙,身子便欲往边上掣去,只不料他如影随形,论是他退往何处,面具人都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粘着他,怎也摆脱不掉。

    二人边打边退,一方折守,一方进攻,顷刻之间,已是数招并落,满目金光飒飒,幽影叠叠,只教人眼花缭乱。

    但见那中间:

    天王迫防,面具人步步紧逼。神功遍起,满目疮痍满目惊。少林逞威,金刚护体。集纳百家,狂心吞天。金翼与阴风齐飞,伏虎与狂澜并行。

    多闻天与那面具人斗了不下百十回合,神功与忿恨倾囊而出,袖挥北风萧萧,步踏乱雪赳赳。

    只道他二人运用了毕生之所学,金钟罩、罗汉拳、金刚功、兰若生灵步等等江湖绝技,一应并上。

    以此般功防了约莫一刻钟,二人却似乎不见得疲累,攻势愈发汹涌,互相步步紧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直教风雪失色,天地胆寒。

    “嘛……你的武功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面具人再次突冲过来,这一次,只见他周身空气似乎扭曲片刻,接着一股劲力似幽灵出府般横掠而去。

    正是:身未至,意先行!

    他所使的,正是意真波。这乃是意真波最为至关的精髓。

    多闻天怒容满面,厉声大喝道:“你这蟊贼,我今个就教你看看,冒牌货终究是冒牌货!”

    他迎头而上,五指并拳,拉开起手架势,以一记重拳压上。但见他那拳指之间浑力凝结,一拳挥出,两道意真波直面相抗。

    只闻一声闷响,刹那之间一阵疾风踅起,浑然逆转,一道无形似有形的气波激散开来,裹雪带风,赫然向四面席卷出数丈。

    未待消沉,在那一片朦胧的雪雾之中,却忽见一道细如指尖的气束,箭一般洞穿了风雪,疾射而来。

第七百零五章 意先行

    但见那两道意真波相触之间,激散的气浪掀起阵阵雪雾,阻风抑雪,正如那一首抽象诗:蝴蝶在枝头静止,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就在这样一个隔绝与世的旋转的狭隅之中,忽见雪雾之中凭地破开一个小孔,一道气束箭一般洞穿而来!

    之前多闻天与面具人皆是以少林派的镇派绝学“意真波”相抗,在狂乱的气浪之中,二人俱是连身败退,身形隐匿在了滚滚的雪雾之中。

    多闻天身体还未稳住,他二人此一招强攻下来,他只觉心神一阵荡漾,胸口似有大石塞堵。但他二人皆穷尽毕生之武学,放了一百分心思,纵然是中创身退,洞穿力也为松懈少许。便忽感一种莫名的威压袭来,多闻天立时察觉了面具人的用意。

    身体未落,便是凌空打出几个繁妙的少林掌诀,将周身之内力集中在掌臂之间,双掌蓦地横推,登时一股雄浑无匹的劲力席涌而出。那穿刺型意真波冲刺而来,却被这绵密的内力化解于无形之中,砰的一声,那气束四溅开来,周遭的地面蓦地给射出几个细洞。

    多闻天此次化解面具人的穿刺型意真波,并没动用意真波秘诀,他知道此门功法,攻击有余,但防守不足。遂变换了应对思路,却成功化解了危机。

    他心口战鼓在擂,情势虽危,但心念犹静。他发觉:与之先前面具人释放出来的穿刺型意真波相比,这一次的显然要弱化了许多,不然他绝对没有信心仅靠内力的硬功夫就化解。

    正在他此般思忖着,忽地一个黑影冲破了茫茫雪雾,抬腿便朝多闻天飞踹过去。多闻天微微一错愕,匆忙之间回手相抗,却还是被踢飞了出去,身形飘忽间,延至出数丈,这才缓缓滚落在雪地里。

    多闻天缓缓抬起身,一只手支着膝盖,接连咳嗽几声,在雪地上溅落了点点殷红的梅花。

    面具人却没有急着追击,他身子站定,缓缓开口道:“你的内力确实远比常人浑厚的多,竟然可以化解我引以为傲的独闯意真波……”

    多闻天喘着粗气,冷笑一声,神情间满是轻蔑,说道:“独创?你对于学习他人的武功确实有一把刷子,但终究摆脱不了他人的阴影!”

    此言一出,面具人身子忽地微微一颤抖,阴鸷的目光穿透雾气,沉沉盯着多闻天,冷声道:“你说的有理……我确实活在一些人,一些事的阴影之下。但乐得如此……没有什么,会比痛苦更能让人清醒。”

    多闻天受了点伤,无论是气力还是劲力都跟不上,困顿乏术。若是面具人在此刻下手,他很难逃生。

    可是面具人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是像石化了一般,站定在那里。

    多闻天此刻却心念如丝,暗自忖度着,心想:“他为何没有乘胜追击?此刻他若是出手,我恐怕再难有抵抗之力。”

    他见面具人站立不动,双脚只见微微岔开数一尺,周遭的雪尽皆消融,再凝结成冰。

    那一刻,多闻天忽然明白,面具人之所以没有急着追杀他,完全是因为他也有些气力不支,正暗自运气调息。而他纵是武功异于常人,但终究还只是凡人罢了。

    之前他二人以意真波相抗,自己虽自损三千,但也已是暗伤了面具人。内劲入体,是以后来补击的穿刺型意真波劲力消退。面具人自知无力追击,便后又用拳脚之术与之拉开距离,好有时间排解他暗劲带来的余波对经脉的损害与压迫。

    这一切,不过就是他的周旋之计!

    一番分析下来,多闻天心里不由得有了着落。他之前曾深惧于这个通晓天下武学的神秘人,但一旦沉心静气,发觉了他动用如此多招式时所需要大量内力的不足和每一招、每一式的意图,心中畏惧自解。

    念此,多闻天不禁感叹,面具人对于武学的理解和造诣,早已经超越了武林中九层的人。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在他看似戏谑又癫狂的动作之下,是行云流水的意识掌控和出神入化的武学理解。

    正如他此刻像正常人一般站立,双脚之间却在暗自排斥多闻天打入他体内的暗劲,又可自行运气调息,实在是一举两得之妙招。

    发觉到了这点,多闻天便不再觉得此人是个神鬼莫测之人,但却由衷地佩服起他来。

    他身未动,而意先行。早在数招之前,就已经想到了之后的举措,便也已经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多闻天轻轻咳嗽几声,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若你不是个出手残害良善的恶徒,我真想与你坐下来谈一谈……”

    面具人冷然一笑,淡淡道:“可惜。这天下,却不教人有心思,好好坐下来喝一杯。”

    他又惘然道:“凝视深渊的人,终究会被深渊侵蚀。无论是以何种目的杀人的人,终究还是恶魔……我早已经无心思考那些生死琐碎,人生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我在寻找,一种可以让这个世界平稳下来的方法,却也还是徒劳无功自增烦恼……”

    “但是……”他冷笑了两声,阴寒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我始终不曾放弃。没有任何东西,能再教我停下来……那些无聊的琐碎,我早已经抛在了脑后。”

    忽而,一种威压、冷肃之气自他周身蔓延开来,那一刹那遍布他双眸里的疯狂与痛苦,此刻消弭于无,肃杀之气溢出眼眶。

    “世人们会记得,曾经有个代表了正气与光明的天王存在,你也会永远留存于世……无论多闻天王究竟如何,心性究竟是好是坏,只要能有一个美好的象征存在,能激励人们就好。人们向来喜欢表象的浮华,却不曾深究其根本。这便是他们的满足……”

    面具人缓缓动步,迈着坚实的步伐朝他走来,周遭的雪花纷纷消融,白烟四溢。

    多闻天感觉,面具人体内的磅礴内力,已经远超之前任何一个时刻!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人的力量,总是越用越少的,可他怎么像是汪洋大海一般,内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他缓缓踱步到多闻天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眼森然,冷傲道:

    “而我,就来造就你的光辉,让世人憎恶我吧……他们需要正面与反面的明确例子,才能分别善恶。他们已经放弃了思索与反思,甘当奴隶。在这个快捷愉悦阉割人们精神的时代,就让我来成为那个令人发指的警钟吧!”

第七百零六章 临城!

    多闻天犹如沉入漆黑的海底。在面具人散发出的威压下,他只感觉快要不能呼吸,心神一凛,眼前的世界忽然剧烈震动起来,连具体的实地场景都开始模糊。

    面具人一语言罢,从背后缓缓抬起了一只手,对着多闻天的脑袋,就像之前他对赵承德一样。他向来很喜欢用别人惯用的武功打败别人,也很喜欢用别人戕害他人的手段,来对付别人。

    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因果报应,天命轮回,屡试不爽。

    他能否代表天命?他是否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裁决之神?但从他喜好做的事来看,他并不妄想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救世主,一个散播福音的神。

    他毫无疑问是个实干者,他也非常喜欢看别人命丧于自己武功下的惨状。因为他向来知道,这些名声显赫的高手们,每个人手上都染满了鲜血,用他杀死他们的方式杀死别人,最好不过。

    面对着面具人戴着黑色铁骨手套的大掌,多闻天如沉海底。他知道,足以一瞬间杀死他的内力,正在面具人掌心间凝聚。他必会释放出意真波,用少林派的功法,杀死这个闻名于世的多闻天王。

    他只感觉快要窒息,那无比浑厚磅礴的威压,直让他本就中创的身体雪上加霜,让他怎么也站不起身。他感觉地面在颤抖,天空在咆哮,而自己眼前的世界却在模糊。

    他已经感受到了,来自面具人掌心里意真波的动荡,并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可这并不是幻觉。

    忽闻一声冲天巨响,整个大地忽然剧烈震颤了起来。

    二人一同望去,只见一个巨大的身影穿破了雪雾,鬼影森森,像是一个巨大的雪怪。

    但见那怪物,正是涂巫舍!此刻他突然来到了临江城外,身躯遍覆一层冰雪,冰棱丛生,如若甲胄。

    它来得极其迅速,只像是一阵风一般到了他二人跟前,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二人头上,宛若大山。

    多闻天心中一悸,顿时神情间遍布骇然之色,心叹道:“它怎会来此?难道正陵真人没有牵制住它么?正陵真人又去了何处?难不成……?!”

    正待他面临死局之时,这魔神便悄然而至,大地震颤间,面具人身形摇晃了一阵,打断了他的杀意。

    未待二人细想,浑浑噩噩间,便见那浑身被冰雪覆盖的涂巫舍忽地抬起一腿,将欲跺下!

    趁此面具人失神的间隙,多闻天忽地一歪斜身子,竭力滚落出数丈。还未待他停稳下来,只听一声巨响灌耳,便觉大地一颤,一道崩天裂地的劲浪席卷而来,登时激起千层雪雾,周遭一片迷濛。

    多闻天本就中创,又加之涂巫舍如此近距离的一脚,直被这震荡波给震的神魂颠倒、五蕴皆空,顿时脸上浮现两抹颓唐的红晕,噗嗤一声,飞身溅落一道鲜红的血迹。紧接着,便被翻卷过来的雪潮覆盖,几欲昏死过去。他耳边似有千百只蜜蜂齐飞,胸膛似有公牛立角顶撞心肺,楞是把生平里未遭受的狼狈一次性遭受了个遍。

    他已几乎半死,但少林派讲究的硬气功此刻却彰显了效用。他虽将要被屡次重创击溃,但仍旧续着半条命。

    等他爬出雪堆之时,放眼四望,只见满目寒风裹白雪,洋洋洒洒,翩翩起舞。待雪雾被风吹散,却见那之中逐渐显现出了魔神涂巫舍的身迹,傲然挺立于世间,极是撼人心魄。

    多闻天只闻耳边寒风呼啸,单调又凄冷,眼前的一切皆被冰雪笼罩。再向后看去,只见临江城北城的城墙,已经堆积了数丈高雪,其间白霜攀附,任是被飞雪笼罩。

    多闻天面色惊恐,骇然道:“这下糟糕了!这魔神有令天地色变、气象逆转的能力,若是教它进入城内,那个岂不是灾难?!”

    他艰难地爬起身,迈着踉跄的步伐朝城内走去,所过之处,淋出一道零零碎碎的血迹。

    只见在他右肋间,赫然插进了一根尺把长的冰棱,血色将其染红,显得极是妖媚,令见者心惊胆寒。

    他横着一掌,从中打碎了那一根冰棱,剩下的那棱尖,却是教他的体温在伤口内缓缓融化,随血淋落,又凝结成冰霜,血就暂且止住了。

    多闻天的意识在下坠,他迈着踉跄的步子,艰难地朝那城门走去,像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只是那城门,却像是永不可企及。短短半里路,直教他犹如横山跨海。

    面具人呢?自从涂巫舍突如其来的一脚下落,便没了他的身影。他是不是被魔神一脚踩扁了?

    多闻天正在走着,忽然感觉到茫茫雪原的某一处,忽然迸发出了一股弥天的力量!

    他恍然回首,却见离此地半里地的方向,忽然升起了阵阵激热的白雾,其间股股扭曲的空气腾空直起。只这般变化,周围的雪竟然随之消融汽化,缓缓形成了一片干燥的空地。

    若是说涂巫舍给人一种魔神般排山倒海的尊威,那么面具人便犹如那人中神类一般,不是神,宛若神。

    多闻天恍然感觉,那面具人散发出的力量,比之先前又强劲了几分!

    他难道没有极限?他难道真的超脱了人**的桎梏?他难道真的是一个降世的神明?

    只见面具人傲立于世,周身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地,激升着股股白烟。他一手按着脖颈,咔吧咔吧向左向右来回扭转两下,顿时在周身有一道劲浪似屏障冲散开,在其身上横七竖八插着的尖锐冰棱,登时噗的飞射出去,棱尖染着血色。

    这教人相信,他还算是个人。是人受了伤,必然会流血的。

    面具人就这般静默着,但就是这死一般的静默,却教人格外心惊。一种无比阴沉的气氛,犹如无间地狱一般,自他周身席卷而来!

    那魔神涂巫舍仰天狂吼一声,声嘶力竭,极是震耳凄切。

    面具人缓缓抬起头,肩膀和腿微微动了动,只闻一阵脆响,顿时脱臼的关节重新接上。

    他活动活动身体,忽而森然道:“是被我的恨意吸引了么……”

    面具人缓缓朝涂巫舍走去,所过之处,似有流火四蹿,冰雪骤然消融。

    他嗓音极其低沉沙哑,阴恻恻开口道:“但我的恨意……远不是你这孽畜能吞下的……!”

第七百零七章 神怒

    面具人缓缓朝着涂巫舍走去,所过之处,冰雪消融,白烟四起。他周身似乎附着着犹如地狱般的烈火,焚烧着凡尘俗世的一切脆弱事物。没有人会怀疑一个人是否心怀憎恨,且这恨意究竟有多浓烈。

    自他身上发散出来的怨恨,却像是乌云一般弥天蔽日。面具人抬起眼,森然觑着那擎天巨神,而那魔神涂巫舍的注意力全然被他吸引,睥睨着他,嘴巴里不断发出阵阵狂吼,似极了人一般的愤怒与狂喜。

    多闻天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终其一生,也未曾见过此般之景。那面具人面对远古魔神,竟全然不惧,迎面而来的萧瑟寒风吹刮着他的衣摆,万物随着北风凋零,细化成沫,飘向城内,唯独他那无惧、森然的眼神早已经穿透了一切。

    面具人仰视着不远处的涂巫舍,沉声忖度道:“这魔神是被我的力量吸引了么?如此看来……他们的情报有误,或者就是对我有所保留。”

    他动了动脖子,森然道:“你们果然对我所有保留……嘛,算了。这点雕虫小技,就当做是你们给我的惊喜吧……”

    只见那涂巫舍双眼血红,身体微微颤动着,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面具人那里的情绪,远超于任何一个人的、来自地狱的恨意。它张开大嘴,露出下面一列森然獠牙,正对着面具人嘶吼起来,一道无比震撼的气浪席卷而来,掀起一片涟漪,而面具人衣氅迎风招展,身体像是一棵树一般,扎根于阴暗的深谷,岿然不动。

    随着涂巫舍一声凄厉的嘶叫,忽地从口中喷吐出几道球形气波,周遭如裹旋风,飞射向面具人。那球形气波来势迅猛,如同天降异风,席卷而来。却见面具人身躯微顿,脚下一点,忽地高高弹起,直升至半空中,与涂巫舍四眼相对。

    那几道气波,击中地面,顿时掀起一层劲浪,四散开来。多闻天此刻身如附石,脚如灌铅,根本无力躲闪,正被劲浪掀起,像是风中落叶一般,颓然飘曳出数丈。

    他捂着胸口,面色一沉,只觉得气闷难当,眼前忽地一黑,那种欲呕感达到顶峰,便觉喉头一酸,顿时坚支不住倒伏在地上狂呕起来。

    他骇然已极,艰难地望向那边,只见人魔之间的战斗仍在持续,态势愈发紧迫,令其心惊肉跳。放眼望去,只那顷刻之间,便已经是凶态毕露,时而发出阵阵雷鸣般的闷响,时而大地一阵颤抖,时而又忽然劲风四起。

    只见在一团爆起的气团之中,忽地突破出一道黑影,赫然便是面具人。此刻的他宽大的衣袖被凌厉如刀的寒风绞碎半条,露出了一条被细密伤痕遍布的手臂。

    而他竟似乎浑然不觉,在他从爆散开来的气团之间冲出之时,那涂巫舍又忽地吐出几团气波,裹挟着凛冽寒风与锐利冰屑,正压向面具人!若是被这一招便覆凌厉冰刃的气团击中,定是会被绞成血人,痛苦而亡。

    但他已经无路可逃,却见那冰刃气团逼近之时,面具人忽而高喝一声,抬起一掌,顿时空气一阵震荡,此一招正是少林派的意真波!

    多闻天见了,心间惊骇无比,暗自惶惶:“仅凭借意真波,岂能堪比这自然之怒?!”

    面具人并未避退,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逃开涂巫舍的攻击范围,遂抬起一掌,厉声大喝,忽地周遭空气似乎扭曲了片刻,自他身体内蔓延而出的内力,像是横冲直撞的浪潮一般,肆虐而去,正与之相触。

    多闻天只闻一声闷响,那声音并不算太大,却如同在心里响起了一记惊天霹雳,顿时被震得五感尽失,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灵魂,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不清,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正待他身子摇摇欲坠之时,忽地有一人扶住了他,接着只感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身子轻飘飘的。等意识稍稍恢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城内的一处塔楼上,早已经远离了冲突漩涡三四里有余。

    待他缓了口气,恍惚之间发现救他的人正是去时已久的张正陵。只见他手指飞转之间,几个指诀红莲般盛放,快速击点在多闻天身上的几处穴位,其间夹杂着平和的内力,为其御伤。

    待多闻天悠悠转醒之后,见到了眉头紧蹙的张正陵,在其神情间,满是凝重之色。不知怎的,多闻天忽然想起了赵承德,顿时感觉无比愧疚。

    见多闻天恢复了神识,张正陵眉宇间的阴霾这才散去,长长叹了口气。

    远处,还时不时发出骇人心魄的惊响,整座城池,尽被飞雪笼罩,天地一片苍茫。多闻天依靠在栏杆边上,神情恍惚,像是丢了魂魄一般。

    张正陵急迫问道:“多闻天王,我那师侄可好?怎不见他人?”

    多闻天幽幽叹了口气,将此前发生的种种原因告知了张正陵。只见张正陵越听眉头皱得越沉,直到最后,他凛然起身,神情间略显无奈,冷冷道:“你恐怕赖亏他了……”

    “赖亏?”多闻天诧异道。

    他只认为赵承德欺压孩童,还无耻地偷钱抵赖,后又狗急跳墙,欲拔剑敌对平民,实在罪大恶极。但自己终究是个外人,本只想教育一番,却不了此子性毒,与那歹人勾结,逃离了此地。

    多闻天本心里有些惭愧,认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有些莽撞,他本该治住赵承德,将其交给张正陵带回正一门处置的。但他怎么也不料,张正陵此般回答他是令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

    张正陵将今早遇到那孩童的经过告知了多闻天,顿时令他心中一惊,双眼圆睁,满是愕然。

    “他虽然心性多疑,但本性不坏,无论如何都不会做出天王所以为的那些事的……!”张正陵长叹一声。

    他无比焦心惊惶,此次临江城遇劫不说,还把自己师兄引以为傲的徒弟给丢了,使其无辜身受重创,教来路不明的人劫掠了去。自己回到山门,该如何向师门交代?该如何向师兄交代?他还有何脸面去面对三哥张纯陵?

第七百零八章 阻击战

    多闻天听张正陵说起今早的经过,顿时呆怔住了一张脸。他只把赵承德当成了欺压良善的恶贼,是个虽身在名门正派,所行却不义的魔种。但怎也没想到是自己一叶障目,仅凭着周围人的意气用事来判断,完全忽略了人这一群体很容易被情绪感染,尽管他们有可能并不太了解实情。

    而他,毫无疑问成为了这场暴力冲突的加害者。一个不明所以,就妄下判断的独裁者。

    他惊愕地说不出来话。只觉得自己羞愧难当,凭借着一股意气,无心之间便把正一门一个很有前途的晚辈逼得无路可走。如此想来,他再也无颜面对张正陵。

    多闻天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像是泄了气的老牛,愧然道:“正陵真人……待这次危急解除,我定会去正一门负荆请罪,向纯陵真人告罪……”

    张正陵四下望去,唯有惘然。他绪念惶惶,一方面暗恨多闻天遇事便不由分说地动手,一方面对自己身为师叔却失责而颇为自责。

    赵承德在哪?他可还好?他又被那伙人,带去了何方?

    他这次回去,该如何面对师门,如何面对三哥张纯陵?

    原本,张纯陵是想借此机会,让徒儿赵承德跟师弟一同下山,去天地间游历一番,见一见江湖,以此增广见闻。

    只天有不测风云,赵承德这一下山非但没有得到锻炼,反倒是无辜被人痛殴了一顿,受了重伤,还剩一口气。

    不过,他虽然没有得到锻炼,但倒是长了见识。能长见识,总是好的。只是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路,不知道。

    也许这只有等到很久之后,江湖上忽然横空出世一个李承赍时,一切才会揭晓。只是,赵承德再也没有在江湖上出现过,他消失了,或许死了。

    张正陵一阵惘然,拍了拍栏杆,内力在木质横栏上传播开来,抖落片片冰霜。

    良久,他眉间的阴郁之色才缓缓消解几分,一声喟叹,痛心疾首道:“此事也怪不得多闻天王……请罪的事,就免了吧。你说的那些神秘人,还有那个神秘面具人,随后正一会协助调查。当务之急,还是先引开涂巫舍,不能让它对城内造成破坏……”

    他的语气很坚决,目光炯炯,投向远处那朦胧雪雾之中的白色巨影,蹙眉道:“那魔神,是在与何人交战?”

    只见那边战况愈发激烈,其间似有千钧雷霆狂啸、百兽狂奔。只教见者心惊胆寒。

    多闻天长叹道:“正是那个神鬼莫测的面具人……”

    张正陵微微一怔,忖度道:“他就是那个偷盗少林秘宝火佛舍利的盗贼?”

    多闻天点点头,说道:“正是他。”

    “奇怪……”张正陵狐疑道,“他偷盗火佛舍利,竟不是为了控制涂巫舍么?又为何故与之战至胶着?”

    对于其中缘由,无人知晓。

    张正陵微微叹了口气,对多闻天说道:“天王先在此稍后,我且想办法到近处看看情况……”

    说着,他便纵身跃下,沿着城内连绵的房屋,迎着凌冽风雪,绝尘而去。

    而涂巫舍,已经引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就算是之前边塞告急,都没有让人们如此惊惶,纷纷南逃。只见:满城仓皇北顾,街巷人皆惶惶。纷闹间,离家千户,人心涣散,屡有践踏、推搡所致重创者,残荡万分。

    而此地官员因被他们所调换,且有相当一部分尽随着玉舞焉消失在了茫茫北地里,不知所踪,遂此危城竟属于一个无人管辖的状态。

    剩下来的散兵游勇,不成气候,皆是丢盔卸甲,化作了老百姓,一同往城南逃去了。

    如此凄境,世间罕有。

    而负责联系当地官员的广目天,也迟迟没有消息,茫茫人海,何处去寻?

    在早上,城内还是夏日明媚,与常日无异。此刻却被一股北风席卷,满城笼罩在凌冽飘扬的飞雪之中。

    在没有专员管辖、维持秩序的情况下,人们毫无疑问是一盘散沙,永远很难自发地拧成一股绳。

    这个江湖向来是需要英雄的,可并不是每个人都是英雄。在灾难面前苟且偷生之流只会悲天悯人、妄加指责,却不会激流勇进。所以无论何时,都需要有人站出来做表率。但人们都是头一遭遇见这么个诡异的魔神,早已经骇地心胆欲裂。人之一生,偷生一念,才是重中之重,尚情可理。

    那些敢为天下先,在灾难面前不惧怕、不低头,虽死而不悔的猛士,才是英雄。人们希望多些这样的英雄,但人们永远不希望他们成为英雄。

    仅仅凭借着他们几人,是完全不可能梳理整个城池的情绪。多闻天沉浸在伤痛与自责之中,不能自拔,只觉颓唐无力。广目天不知所踪。现在,在他们之间,唯一还有战斗能力的,就只有张正陵了。

    在之前,他深入雪原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当时,谢殊鱼与金织遁走,涂巫舍暴跳如雷、四下发泄怒火之时,那面具人悄然而至。可他并没有急着去接近那个发了狂魔神,只是在远处看着。

    他对这个魔神还不了解,不了解的东西,他习惯观望。

    在之后不久,那涂巫舍好似突然转移了注意力,把矛头指向了面具人。虽隔着很远的距离,但它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他。

    这让面具人颇为惊奇,但他还不明白,涂巫舍为何能在雪雾之中,似于天地融为一体般,教人笼罩其中,便是无处可藏。

    只是,面具人忽而心神一凛,他望向远处,那边有个熟悉的气息,正在往这边赶来。

    面具人沉默片刻,冷笑一声,似有些怀念地说道:“原来是正陵真人啊……来的不巧,不能与你亲自会一会,倒是有些遗憾。”

    说着,他便往北城门方向奔去,刻意与之错开。

    只是如此一来,那涂巫舍便跟着面具人往北城奔袭而去。

    张正陵路遇魔神,不由得惊骇,却不料那魔神似没发现他,径自从他跟前经过,晃晃悠悠走着,像是一只敏锐的老猎犬一般,感受着,那股来自炼狱的怨恨。这对它的吸引力,远远超过了张三以身献祭所能挑起的动力。

第七百零九章 双交轴

    “他受了很重的伤……”一个女子缓缓抬起头,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昏暗窗边,天光抖落,在屋子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晕影。那说话的女子从床边过来,只见她眉头轻蹙,一侧幽暗飘忽的灯火和窗外的光交织在她阴晴不定的容颜上。

    在窗边,玉舞扬正兀自逗弄着他手上的黑鸟。他面无表情,似乎正想用手指跟那黑鸟分个高下。那黑鸟晃动着脑袋,追啄着他的指尖。彼此较真。

    那女子略带嗔意地蹙了蹙眉头,恨恨地轻咬着银牙,道:“欸,我说,你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带回来,就撒手不管了么?!”

    玉舞扬被她这么突然一声,着实吓了一跳,一个激灵,在他手上嬉闹的黑鸟便扑棱棱着飞向了那女子,落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蹭着她的侧脸,又侧着脸瞪着玉舞扬。

    玉舞扬苦笑两声,说道:“他伤势如何了?”

    他根本没在听。薇棠想。她说的话他从来都没听过。

    她黯然一叹,说道:“他内外都受了很严重的伤。外伤筋骨皮肉,内伤五脏六腑。伤口我已经简单处理过了,但是他失血过多,而且……”

    薇棠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昏死在床上的赵承德。他已经是个半死不活的人了,很快就有可能成为死人。就算是那传说中的神医“素衣临雪”,也救不了他了。

    玉舞扬说道:“我知道他的伤势。”

    薇棠有些错愕,说道:“你知道他的伤势?”

    她气极反笑,又接着道:“那你还把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带回来?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恐怕会被一群人追杀,就不怕惹上麻烦么?”

    她连珠炮般发问,直教玉舞扬有些措手不及,只得微微缩着脖子,躲避她蹿涌而来的气焰。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刚才的姿态,真像……”

    薇棠气狠狠道:“什么?”

    玉舞扬只眯着眼睛,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她。忽然间,薇棠也似乎发觉到了一丝不妥,往后缩了缩身子,脸上一热。若不是此间房舍昏暗,岂不是那两朵绯红的花便扑落入眼帘?

    她心口噗通噗通跳着,心想这他说的话,怎么都感觉意味深长。他话中的意思,还有他们抱怨的姿态,岂不是像那在一块生活多年的老夫老妻么?

    她红着脸胡思乱想一通,却不料玉舞扬忽然笑道:“你刚才的姿态……真像是一个老婆婆……”

    闻言,顿时打碎了薇棠刚刚在心里酝酿起来的小情愫,她眉头挑了挑,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便径自转身,夺门而去。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玉舞扬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对于赵承德的伤势,他是在了解不过了。他体内外有多处擦伤挫伤,而多闻天之前那近距离的一记意真波,直接震断了他的肋骨,碎骨刺破了他的肺叶……

    这样的伤势,有死无生。

    可是他忽然想要救他,无论是不是带着自私的目的,他都突然想要救下这个可怜虫。但是对于他的伤势,他们根本无能为力。

    玉舞扬早已经了解。他看着床上的赵承德,他已经气若游丝,但就是这样悬崖边上的一绺气息,依旧像是坚韧的苇蒲一般挂着。

    他已经暂且给他接上了关节,但是还有很严重的挫伤,就算是能保留一条命,只怕往后也是个废人了,还要饱受肺病的折磨。

    玉舞扬心想:“你能怎么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此般想着,他走出门外,沉浸在了白色的世界里。

    薇棠正站在栏杆边,仰起脸,呆呆地凝望着天空。她的脖颈轻轻扬起,皎洁如雪。若是用一种比较痛经的写作方式来说的话,那就是在她完美无瑕的颈项弧度之间,有一种看不见的意味,既凄美又哀婉。

    玉舞扬晃了晃脑袋,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说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薇棠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又要去哪?莫不是突然玩心大发,想要去和雪怪打雪仗?”

    玉舞扬微微苦笑,喟叹道:“我有些必须要做的事……”

    “必须要做的事?”

    薇棠在飞雪中蓦地回过身。此刻的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冰雪的气息,眉眼沉沉地看着玉舞扬,冷然道:“我们虽是搭档,但你从来都不说明情况,向来是自作主张,把善后的烂摊子丢给我。”

    玉舞扬无奈之下,只得叹息,眼睛望向远处的城池。在那飞雪飘扬、雾气朦胧的境地里,正有一个魔神在里面肆虐横行。

    “抱歉。”

    玉舞扬只淡淡说了一句,脚下轻轻一点,起身掠起,衣袂生风,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薇棠看着他径直离去的背影,却长长说不出话来。她虽未说话,反倒是她肩头上的黑鸟说话了。

    只见它来回跳动了两下,显得极是躁动不安,歪着脑袋,以奇怪的腔调来了一句:“舞扬大笨蛋!”

    这说出了薇棠的心里话,她极为受用的点点头,说道:“再说两句。”

    那黑鸟便又叫道:“舞扬大傻帽,舞扬大白痴……舞扬爱--喂--?!”

    只是这句话还未完全出口,薇棠忽地红了脸,伸手去抓那黑鸟,只不料那黑鸟反应极其迅捷,早已经先于她一步飞了起来,在她头顶盘旋着,嘴里还不断叫嚷道:“舞扬爱惜薇棠……啊……我好累,好累的……薇棠爱……欸?!”

    薇棠一怔,脸上臊红起来,抄起一块杏仁,恨恨地从指尖弹射出去,正中那黑鸟,不重也不轻,正巧打断了它的胡言乱语。

    鸟语不可信。

    “你这死鸟!”薇棠红着脸道,“吃你的坚果罢!”

    那黑鸟扑扑落下,一口吞了那颗杏仁,却不料卡了喉咙,仰着头呕呕哑哑一阵,像是老气喘病的患者一样。

    “啊……薇棠好毒!”

    那黑鸟横地将身子往雪地里一躺,又接着道:“我死了……”

    “噎死你!”

    薇棠气恨恨地一跺脚,回到了屋子里,取了一件斗篷披在身上。

    这一次,她决定不再等待。

    正在她踮起轻快的脚步,急匆匆准备出门的时候,正巧撞见了刚回来了谢殊鱼和金织二人。

    金织扶着谢殊鱼,缓缓登上此楼的高台,说道:“薇棠姐,你要出去?”

    薇棠点点头,说道:“你们回来了?怎么样?”

    谢殊鱼嘻嘻一笑,说道:“我在那魔神手下,安然走了一遭。这不,好好的出现在姐姐面前了吗?”

    金织白了他一眼,便佯装要撒手将他丢开,谢殊鱼连连告饶,嘴里吸溜着冷气。他的内力,在此前超负荷运用过度,待此刻消停下来,顿时感觉全身疼不可耐。

    薇棠点点头,说道:“屋子里有个病患,你们代我照料一下。从今往后,他很有可能便是我们的同行了。”

    说完,她就快速地掠出几步,踏着玉舞扬的足迹,追寻而去,留下了不明所以的金织和谢殊鱼。

    他二人面面相觑,慰藉着登阶,到了上面,谢殊鱼见到了雪地里横躺着的黑鸟,戏谑道:“欸,死鸟,你的主人出去了,你留在这里继续装死吗?”

    那黑鸟抬抬脑袋,看了一眼,立马跳了起来,扑棱着翅膀,落在了栏杆上面,左右歪着脑袋,像个老感情专家一般,感慨道:“这就是陷入感情迷宫的男女,毫无理智可言……”

    说着,只留下暗自发笑的两人,挥动着翅膀,朝远处飞去了。

    待他二人进屋,谢殊鱼正准备舒舒服服地往床上一躺,却忽地止住了下落的身体,长出一口气,看着床上的赵承德,苦笑道:“他是谁?怎么躺在我的床上?”

    金织说道:“这大概就是薇棠姐说的那个病患吧……”

    谢殊鱼左瞧瞧右瞅瞅,只感觉这个小子陌生得很,可是一见到搭在椅子上的衣物,顿时目光一动。

    那破烂不堪,且染着尘污和鲜血的衣服,分明就是正一门的弟子道袍!

    谢殊鱼拉着衣服看了看,顿时哭笑不得,对金织说道:“这小子,来头倒是不小啊!”

    金织通过收集情报,对正一门也是了解颇多。赵承德的这件衣服,正是只有内门受掌门直系亲传的弟子,才能穿的所谓“云霭道心袍”。

    金织思忖道:“这么看来……他应该是正一门的高徒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哪一位呢?”

    她有一份完整的正一门新一辈的弟子名单,只是不知道,这个身受重伤的正一弟子,是其中哪一位?

    谢殊鱼苦笑道:“你说,他会不会就是正一门内,最近大名鼎鼎的首席大弟子--李觉新啊?”

    金织摇了摇头,说道:“只听说李觉新是个白皮娘娘,这个人皮肤可没那么传说中的那么白!”

    这下,可是让他们有些弄不清这个少年的身份了。

    只这时,赵承德忽然睁开了眼睛,吓了他们一跳。只是他睁开了眼,茫然看了看四周,刚想起身,却发觉浑身疼痛难忍,根本起不来。

    他只说了一句“我不是李觉新”,就又昏死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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