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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二十九章 天涯断肠人

    “这里的事暂且告一段落,他会从迷茫和伤痛中走出来,面向更远、更险恶的地方,也会开始着手准备下一年秋天的武林大会……”

    秦如梦的话语更像是从深远的梦中传来,犹如呓语般细碎冉绵,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一个虚妄者的空话。

    也许她的思念已经被带向了久远的远方,也许已经溺死在不远的过去。她感觉自己在漂浮,可她却不得不为这第二节的《边城轶事》划下句点,这是她被赋予的残酷的职责。

    玉先凤狐疑道:“武林大会?你想让他参加那种大会?”

    秦如梦点点头,说道:“虽然那种大会已经变味了,但聊胜于无。他现在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去追逐,而不是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江湖上跌跌撞撞……”

    玉先凤目光炯炯,说道:“你确实很在意他……”

    秦如梦轻叹一声,苦笑道:“那是因为我们早已经不可分割。”

    玉先凤黯然道:“没有什么人是不可分割的,现实会破灭一切。”

    秦如梦苦涩地笑了笑,幽幽道:“玉阁主,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吧?他的死给你带来的创伤,只怕是时至今日也还未愈合。”

    玉先凤笑了笑,说道:“所以我才会说,没有什么人忘不掉。只要他不再存在,这种连接就彻底断了。人们总是害怕孤单,随意需要别人陪伴。”

    秦如梦说道:“可是有的连接永远也不会中断,永远也不会毁灭,尽管我这样跟玉前辈说起来很显得不自量力。”

    玉先凤说道:“是什么?”

    秦如梦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只有爱永远不变。永远不变。永远也不会随着外物而改变。”

    “如果改变了呢?”玉先凤狡猾地诘问道。

    秦如梦却无比执着,说道:“那也不是爱。有些东西,是不会因为一些琐碎之事而改变。”

    玉先凤幽幽道:“这样吗……”

    她转而抬眼看着秦如梦,问道:“你的状况并不太好。你体内有着难以消解的寒毒,好像还有另一种术法存在,在消磨着你的精血,怎么回事?”

    秦如梦轻轻笑了笑,说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玉阁主的慧眼……”

    她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的体质先天至阴至寒,至于那种术法,是一种早已经被人们遗忘的禁术……”

    玉先凤思忖片刻,说道:“是可以探知他人内心的‘明神咒’?”

    秦如梦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明神咒,是‘血喻泯元咒’……”

    “血喻泯元咒……”

    玉先凤念叨了几声,忽而一怔,惶惑道:“你说的是数百年前那个……?!”

    秦如梦点点头,苦涩地笑着,幽幽道:“正是那个……”

    “可是……可是那邪咒不是早已经被皇祖销毁了吗?”玉先凤愕然道。

    秦如梦喟然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能被真正摧毁的,只要是曾经存在过的东西,就必定会永远存在。我找了很久,才找到它……”

    她苦笑道:“不过,当我看到这门古代的邪术之时,竟然会有怜惜的感觉……”

    玉先凤蹙眉道:“你对他用了这种邪术?”

    秦如梦点点头。

    玉先凤露出一丝苦涩地的笑,幽幽道:“你的决心……无人能及。你应该知道这邪术的副作用的……”

    秦如梦想到了自己发现到这门邪术的时候,那时她并未在意。只是后来的局势发展教她不得不做出选择。而血喻泯元咒,会不断损耗施术者的精血,一直到他死去的那天。

    据现存仅有的史料寥寥记载,凡是施用此咒的人,没人能活过三十岁。而此术的功效是,可以使两人心神相互连接,一人所痛,另一人感同身受。如果一人先死,另一人也逃不过。

    真的是生生世世,永不磨灭,永不相弃。

    此术的开创者,已经不详。但是她当时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统治人心。以至于在皇祖时期,此术被天下滥用,不得已皇祖只得将涉及此次祸乱的相关者连带此咒一同毁灭。

    只是玉先凤怎么也没想到,这样一个早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里的东西,竟然还会重现天日。

    她感到不寒而栗,为此等邪术,也为这抱着必死的决心的秦如梦。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难道这世上还真有古代的那种迂腐的殉情者吗?这种早已经被夏皇废弃的陋习,难道还会存在这江湖吗?

    玉先凤错愕地看着秦如梦,心里想着:“难道她想……想拉着吴家小子一同殉情吗?”

    正在她这么想着,秦如梦却突然开口道:“并非玉阁主所想。”

    玉先凤有些惊愕,说道:“你也能察觉到我的内心?”

    秦如梦苦笑道:“这术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现在已经可以知晓所有人的心思……”

    玉先凤哑然。人们总是想要去了解他人的内心,但没有人会想要无时无刻通晓他人心思。

    这是一种无比痛苦的煎熬。

    秦如梦轻叹一声,她的身体,她的灵魂,都已经被枷锁禁锢,变得无比沉重,无比疲惫,快要到极限。

    “那你怎么想的?”玉先凤问道。

    秦如梦幽幽道:“早知道会牵连到他的话,我就不该想到此咒……”

    那一刻,玉先凤默然不语。她已经不知该如何作答。秦如梦并不是想拉着他殉情,而是宁愿毁灭自己,也不愿牵连到他。

    这世上还存在这样的人?而那个跟她定下契约的吴家小子,当时的他又是怎么想的?难道他也愿意随她一道奔赴黄泉吗?

    玉先凤这时才发现,虽然自己已经很老很老了,但是此刻所见的两人,却让她怎么也不理解。

    秦如梦幽幽道:“因为寒毒愈发强烈的缘故,我已经快要无法控制住这邪术的作用。而我也一直在寻找一个解咒之道,或许以后会找到吧?不然的话,那小子真的要跟我一块死了……”

    玉先凤蹙眉道:“你的状况……”

    秦如梦苦涩一笑,说道:“虽然寒毒正在吞噬我的身体,但暂时还不至于立马就死。他还有时间,我还有时间。一切都应该会有一个解决办法的……”

    她长长叹了口气,无比疲惫地放下了紧绷的双肩,说道:“好了。这里的事也该告一段落了……”

    在她回身之前,玉先凤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秦如梦说道:“那是因为我把小黑送给了他……”

    “小黑?”

    玉先凤一怔,听到这个名字她还以为是一条小黑狗的名字。

    秦如梦接着道:“不是小狗哦,我的皮肤容易过敏,对绒毛、对花粉、对热空气、对汗液,都过敏。”

    她苦笑两声,喟然道:“唯一一个可以让我忘记自己过敏的人,也已经忘记我是谁了……”

    她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糟糕。自幼时起,她就为此而没有什么朋友,也为此与他人分隔。直到有个小子,有一天突然跑到她的身边。

    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过敏症状好了很多。

    秦如梦默默看了看陷入昏迷的石业兰和张正陵,说道:“他们俩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修养一段时间便好了。”

    玉先凤说道:“你不怕我将这一切告诉他?”

    秦如梦笑道:“你不会告诉他的。就算你告诉他,他也不会想起我。”

    她望着明月,长长叹了口气。他们之间还会再升起明月来吗?有没有一天明媚的光芒将他们笼罩?到那时候,没有这些令人无奈的烦心事,也没有数不尽的喧嚣和躁动……

    君啊,明月光,清风扬,梦卿痴情终断肠。

    卿啊,天地遥,山水茫,盼君千里徒惆怅。

    此种痛苦,实在难解。

    吴雪和兰儿已经赶到了这边,他们的身影依稀可辨。秦如梦回首凝眸最后望了一眼,夜晚纯粹的黑之中,莹莹闪动着泪光。

    再见了。

    等吴雪赶到这里,只见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月华深处。

    空气湿漉漉的,弥留着清淡的玉兰花香。

    他抹了抹自己的脸,一滴温热的泪珠落到了他脸上。

    《边城轶事》完

第八百三十章 大江东去

    边陲之地的一系列事件,复杂的,未解的,让人摸不着头绪的,都已经结束了。结束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开始。以至于往后的很久,甚至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当吴雪再次回顾这段青春的少年时光,都念念不忘,耿耿于怀。

    那是一切错误的开始,也是最令他难以忘怀的时光。所有可贵的人和记忆都留存在那少年人的记忆里,永远地飘荡在这个国度的边陲。

    往后他将要面对的,是任何人都无法预料的未来。那时候,他怀着激动忐忑的心情重新踏上这段旅途,带着对于过去的茫然若失和对未来的期许,义无反顾的登上了东去的客船。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站在船头望着两岸广阔的景色,而如今却只教他凭添几许惆怅。

    他已经冷静了很多,在经历了在临江城一系列大大小小的风波之后,不再像往常那样浮躁,只是他心里的困惑却愈发深沉。

    望着广阔无垠的大江,还有两岸连绵的青山,却未有年轻人该有的雄心壮志,而是像个垂垂老者,感伤无法捕捉的过去和无法预期的未来。

    这一战,是吴雪第一次面对要比他强得多的敌人,尽管他没有机会与他们正面交锋,但只是听石业兰、玉先凤他们说起来,都不由得心惊肉跳。

    吴雪一度怀疑,这世上真有强悍若此之人?可他现在深信不疑,人的潜力和**一样无穷无尽。人间无数的惨剧十有**是因**所致。

    想到这儿,他不断拍打着船舷,对自己道:“吴雪啊吴雪,你明明才只有十七岁,可为什么会像是一个一眼望断天涯的老者一般?”

    他长长叹了口气。这一次,他没有之前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了。他感到迷茫、无助、困苦、焦躁、恐怖,还有漫无止境的黑暗。

    这为他这趟旅程划下了基调。

    但就算是微如蚁蛭,也会有山重海阔的梦想。

    吴雪暗暗期待着,等待着,也在不断追寻着,为一个不确定的目标,为不确定的未来,也为一个朦胧的身影。他隐隐觉得有些头疼。

    近期来的一切还有遥不可及的过往都令他惘然若失,像是一把把匕首将他的精神切割成数块,无法拼接、无法展现原貌、无法从碎片化的记忆当中汲取相应的积极力量。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呼吸着从江河深处吹来的腥风,略有泥土、草茎和鱼鳞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他看着茫茫无尽的江水,直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晕眩感。到现在,他还是没有克服对于水的恐惧。

    这是一艘不算太小客船,船舱里混杂着各色人等,有贩夫走卒,也有往来客商,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人,但是这些吴雪都无暇关心。

    犹如地狱一般的气味从船舱下面涌来,弥漫在甲板上,有鱼类的腥味,有鸡鸭鹅狗的臭味,有女人浓厚刺鼻的胭脂味,还有脚夫腌臜汉的汗臭混杂着脚臭味。这一切都让吴雪这个本就晕船晕水的体质雪上加霜。他只想呕吐,把早上在岸边吃的饭全部吐出来。

    当前所面对的严峻形式,让吴雪短暂地忘记了心中的愁绪,直把注意力转移到了眼前的场景里。

    他重新看了看这艘船,长约莫十丈有余,高三丈。上搭高耸船楼,四面巨帆高高鼓起,高杆红旌,极为震撼。

    吴雪想到了临江城南的枫林坞,那边曾经是夏国最重要的造船厂之一,主要建造大型船只,例如军舰和商船。而这艘巨舰,还保留着隆昌年间的风貌特点--高大宏伟、气派坚实。

    这种船在当下已经不多见。如今的船偏向于狭长而轻便,多为民用商用之途。这种具有时代特征的巨舰,人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这是两个不同的时代的产物。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抓起牛皮水袋喝了一口清水。这才只不过行了不到半日,他便感觉度日如年,时间仿佛被灼热的太阳烤化,软趴趴地掉落在这艘船的桅杆、甲板、飞檐上。

    他的胳膊放在额头上,不断地溢着细汗,刺眼的阳光将他笼罩,让他感觉自己也快要融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时候从炽热的混沌之中,传来一道清细的女声:“这位小公子,可是第一次坐这种船?”

    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笑腔地说道。吴雪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轻薄半臂素纱的姑娘,约莫二十来岁,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她离他不算太远,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吴雪所感到轻松的是,她身上没有那种媚俗的胭脂气。现在任何一点多余的刺鼻气味,都会让他昏倒。

    吴雪笑了笑,回礼道:“正是。”

    那姑娘走到近处,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喃喃道:“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啊……”

    她回过脸看向吴雪,神态间携带着若隐若现的笑意,说道:“小公子可是这么觉得?”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天气是好天气,只是太热了一点……”

    那姑娘轻轻笑了笑,挑眉道:“那为何小公子还要站在太阳地里?”

    吴雪微微一怔,随即苦笑两声。那姑娘示意了一下凉荫处的桌子,他带着狐疑与那姑娘一同坐了下来。

    一坐下,那姑娘便笑道:“小公子可是芙蓉府人氏?”

    吴雪微微一愣,说道:“不知姑娘如何知道?”

    那姑娘笑道:“你虽然刻意地掩盖着芙蓉府及周边地区的口音,但几处文字的发音,还是无法掩盖的,都会在不经意间倾吐出来。”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不知姑娘是何方人氏?”

    那姑娘笑道:“时穗府。”

    “时穗?”吴雪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姑娘会带这种形制的香囊呢。”

    那姑娘的腰间并没有太过繁冗的配饰,唯有一个球形的金属小香囊,那正是时穗府地区的产物。

    据说此香囊虽小,可里面装填的香膏可是香味极为独特的。只是令吴雪觉得有些可惜的是,船上恶劣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完全盖过了它的香味。

第八百三十一章 古怪的女船客

    “这么说来,小公子是知道的喽?”那姑娘略显诧异地说道。

    吴雪笑道:“我曾有幸去过一次,所以知道当地的物产与风貌。只是那也是很久以前了,这般突然见到姑娘的小香囊,还真是有点不敢认呢。”

    那姑娘掩唇而笑,行为举止都极为讲究,似乎很合乎礼仪,但吴雪总感觉有些奇怪。她所表现出来的气质,总有一点与她本人不符的地方,但是吴雪说出上是哪里感觉有些怪。

    如此打量一番,吴雪的举止不由得有些唐突,那姑娘垂下眼帘,轻轻地笑了笑。

    吴雪回过神,顿时发觉了自己的非礼之处,脸上又热了起来。

    这时候,那姑娘说道:“瞧我们说了这么久,我竟然忘了自报家门……”

    那姑娘自称名唤蕊儿,单姓一个陈字,乃是时穗府人氏。吴雪同样回以名姓。

    蕊儿问道:“雪公子怎么独自一个人在船头发呆啊,怎么不见你随行的同伴们?”

    吴雪说道:“他们都在休息,我有点晕船,就出来透透气……”

    蕊儿笑了笑,那笑盈盈的眸子打量着吴雪,直让他极为不自在,说道:“雪公子现在可好些?”

    吴雪苦笑道:“好多了。”

    二人又聊了一阵,蕊儿忽然开口问道:“不知雪公子此行的目的地在哪?是回芙蓉府吗?”

    吴雪一阵黯然,心想:“从此地到芙蓉城,怎么说也算是东西跨越半个夏国了。吴家已毁,暗敌伺伏,自己现在如若浮萍,何处是归宿?”

    他犹豫片刻,如实回答道:“目前还不知道。”

    奇怪的是,蕊儿却没有显得太过惊讶,只是笑着点点头,悠然道:“归宿这种东西,又有几人能找到呢?”

    吴雪问道:“你呢?回时穗?”

    蕊儿说道:“不。从这里中途要停靠在楼岩县,我就要在那里下船。”

    吴雪在登船时曾经问过船员,关于此船的行程表。船员告诉了他中途停靠的口岸和时间,吴雪算了算,从这里到楼岩县,大概不要两天。到了楼岩,还会在那里修整一天,然后再继续此次漫长的航行,一直到被称为“夏心之国”的心元府。

    正在他们说话间,从船下走上来一个老妈子,面色阴沉地看了看这边,便吆喝了一声:“你在那干么?快回来有点事要说!”

    那老妈子年过半百,个头不高,脸皮像是哈巴狗一样下垂着,说话时露出了满嘴焦黄的牙齿;头发灰白,中间还掺杂着丝丝如同枯稻草的黄发,用一个嬷嬷发箍扎着,却依旧归不拢鬓边几绺不安分的灰白短发。

    她面色阴鸷,眼神狠辣,一双下垂的三角眼好像是看着钱串子一样看着蕊儿。那一瞬间,吴雪儿时的噩梦突然重现了,小时候学堂里的管教嬷嬷,大多都是这样,就算是过了这么多年,吴雪对她们的恐惧依旧盘踞心头。

    吴雪吞了吞口水,这才发觉自己的口腔异常干燥,无比焦渴。他真想找个水缸泡着。

    那老嬷还未上前来,蕊儿便冲吴雪笑了笑,说道:“赵嬷嬷来了,蕊儿先行一步。雪公子且坐,得闲再叙。”

    说完,她就急匆匆地跟着那个被她叫做赵嬷嬷的老妈子走了下去,路上那老妈子似乎对她训斥着什么,接着又微微回头瞥了吴雪一眼。

    就是这么一瞥,让吴雪感觉自己像是被恶魔盯上了一般,那阴鸷恶毒的神情成了他白日梦里的梦魇。

    等她们走后,吴雪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擦了擦冷汗,直到再也见不到那个赵嬷嬷的身影,吴雪这才如释重负,连将水袋里面的水喝完。

    吴雪感到很奇怪。蕊儿的行为举止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可这随行的老妈子怎么对主上如此无礼?他不禁怀疑起她们的关系来。

    正当他这么想着,忽然发觉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闪着亮光。吴雪低头向下看去,只见蕊儿姑娘的球形金属香囊掉落此处。他捡了起来,拿在手上打量了一番,又嗅了嗅,这才发觉这个香囊没有一点香味。

    甚至,有些腥味……

    吴雪也没多想,只认为是她处于这个恶劣的环境,不免也会沾染鱼腥味。

    那个金属香囊做工精细,虽然整体并不大,但上面的镂空花纹却是格外精美,像是一朵月季花的形状。

    “月季花吗……”

    吴雪喃喃自语,手指抚摸着香囊的金属外壳。正当他想要把赵嬷嬷的阴鸷模样从脑海中扫除,忽而那个香囊分成了两半。

    他回过神,却只发现那个小香囊里面塞着一张纸条。

    吴雪狐疑地四下望了望,有些做贼心虚地打开纸条。

    只见里面唯有一行小字:

    船上有鬼,公子小心。

    吴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他古怪地笑着,左右反复看了看,上面的字并没有被覆上魔法,依旧是那句话。

    “船上有鬼,公子小心?”吴雪诧异地捏着那张纸条,不断念叨着。

    一时间,吴雪再次被迷惑笼罩。

    他想起了英璃城南下的小船,那一次他们就误打误撞上了一艘贼船,最终落入了江底的迷宫之中,差一定就丢了小命。

    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这个姑娘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呢?她和那个老嬷嬷又是什么关系?她又是怎么知道这艘船有“鬼”?

    吴雪蹙眉思忖着,顿时感觉脚底发凉,不禁感慨:“如果不是当今天下已经遍地贼匪,那就只能说明我太倒霉了。”

    这种走到哪鬼跟到哪的运气,恐怕天底下找不到第二人。

    吴雪看着那张纸条,越看越觉得奇怪,越看越觉得诡异。正当他直勾勾地盯着蕊儿姑娘留给他的纸条,忽然有人在他的肩膀上一拍,差一点把他给吓掉了魂。

    吴雪脸色煞白,惊愕地回过脸,却只见到一张笑盈盈的脸,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苦笑道:“是兰儿啊,你差点吓坏我了……”

    兰儿双手背在身上,笑道:“你在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吴雪并没有隐瞒,他向来不喜欢隐瞒。他将纸条递给了兰儿。

第八百三十二章 前之收束

    吴雪苦笑着将那蕊儿留下的纸条递给兰儿,兰儿好奇地接过,迷瞪地瞅着上面的字迹,良久才茫然开口道:“这是什么意思?”

    吴雪摇摇头,喟然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兰儿蹙眉道:“谁给你的?”

    吴雪坏笑道:“你就不怀疑,是我故弄玄虚吓唬你的?”

    兰儿娇笑道:“你吓唬我干吗?我可不吃这一套。”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怕这里又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兰儿笑道:“仅凭这张寓意不明的纸条?”

    吴雪苦笑道:“起码它震慑人心的作用已经实现了。”

    兰儿笑着摇摇头,无奈道:“雪儿哥哥最近劳累过度,有些敏感了……”

    吴雪苦笑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跟着宇文泰他们东奔西顾,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彻底被蒙在鼓里了,倒是兰儿你清瘦了很多……”

    兰儿躲避着他的目光,微微低垂着眉眼,略带着笑意,轻声道:“在山村一别,数月不见。能再见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吴雪忽而心中一悸,只觉满腹柔情蜜意,好似一缸蜂蜜砸在了心坎里。他忍不住拉过兰儿的双手,目光怔怔地瞧着她,喃喃道:“分别这段时间,我一直再想,若是再也见不到你,那可真教我生不如死……”

    兰而双靥绯红,如若敷粉,恰若桃花;唇瓣微启,露出银牙贝齿,满溢喜悦之情;目光似娇还嗔,略显幽怨地瞥向一边,跟吴雪撒娇道:“只怕若是你寻不见我,就、就要跟别人欢好了,又怎会来这儿逗我开心?”

    见她这般模样,吴雪心里一痒,将她抱在怀里,笑道:“兰儿妹妹可真是小瞧我了,我说得句句属实,绝无半点假意。”

    这段时间分别以来,兰儿已经成长了很多,曾经一度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就是再也没有他的世界。原本如同一摊死灰的心,又重新熊熊燃烧起来了。

    她将脸轻轻靠在他心口,无比疲惫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道:“这样就很好……”

    对于二人来说,或许这样就已经足够,无须再多言语。

    他们就这般轻轻相拥着,在无人的船头悄悄说着话,将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一一倾述而来。

    从兰儿口中得知,原来游天星并没有葬身魔鬼教洞府的水底,他的水性要比吴雪好得太多。游天星本就自幼生在海上,精通戏水之法,足足能在水下憋气数分钟。他和村长被暗流卷到水底之后,也未慌乱,待水满劲消,拖着已经喝饱了水的村长浮出水面,在一处漂浮的木板上休息了半天。

    再后来,一个灰袍人的到来唤醒了陷入昏迷的游天星。那个突然出现在魔鬼教洞府的灰袍人,正是很多年前随武林联盟一同攻入魔教总部的玉先凤。

    这种同归于尽的方式,她已经历过一次,而那一次,也是她通过机关排掉了水。

    被救后的游天星和村长,和玉先凤来到了外面,经过村长的指点,找到了村民的动向。

    吴雪听到这儿恍然大悟。他之所以在当时没有找到兰儿他们,是因为为了躲避魔教残余势力,举村西迁到了临近的一个友村避难。

    待这一切风平浪静之后,兰儿他们一行人四处寻找吴雪下落,可怎么也找不见他,无论是魔鬼教洞府,还是废弃的村落,抑或密密麻麻的山林,将近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一直没找到吴雪的踪迹。

    那段时间兰儿整日以泪洗面,恍恍惚惚地四处寻他,一直到头几天,他们这才不经意间久别重逢。

    吴雪疑惑道:“我当时在废弃的村落里面待了一段时间,临走前还在村口的大石头上刻下了动向,你们没发现那块石头吗?”

    兰儿摇摇头,说道:“我记得村口有块石头,可我们到了以后,却发现那石头上只有几个深深的手掌印,想必是有人运功盖住了你留的信息……”

    吴雪顿时一愣,如今想来,这才觉得后怕。原来那时候一直有个掌力惊人的人跟着他,他却一直没有发现!如果此人要暗害他,他又怎么能逃得掉?

    “这真是奇怪了……究竟是谁在跟踪我呢?”吴雪忖度道,“不过看来,他并没有想害我……”

    兰儿反握着他的手,扬起脸,娇怯怯地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吴雪脸上一热,似乎从她的神态之中感受到了某种引导。

    就在这时,耳边遽然有人传来了惊疑地一声:“……欸?你们在干吗?”

    吴雪和兰儿一惊,顿时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一般,慌忙各自分开。

    在他们中间突然开口的人,正是魔鬼教的圣女,三花姑娘。此刻的她并没有涂个大花脸,只是像个纯稚的孩子一般打量着他们,一脸迷茫。

    兰儿缓了缓神,讪笑道:“是三花妹妹啊,你怎么突然来了?”

    三花姑娘手指端起下巴,说道:“我是应玉阁主之命,前来叫你们回去。”

    吴雪的脸在发烧,笑道:“玉阁主叫我们有什么事吗?”

    三花姑娘冲他做了一个鬼脸,吐了吐舌头,只是这无法让吴雪产生美好的遐想。三花姑娘浓妆艳抹,身着红绿戏装,在山林里逡巡的可怖模样,还留在他的脑海。

    三花姑娘小心翼翼地避开吴雪,好像远离一个危险人物一般,躲到了兰儿的身后,阴恻恻地盯着他,幽幽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吴雪只感觉诧异,她莫名其妙的敌意让他莫名其妙。他苦笑两声,无奈中断了的气氛,有够难受的。

    无奈,吴雪将蕊儿姑娘遗留下的小香囊揣在怀里,收好纸条,和兰儿她们一同下到了船舱里。

    船上一番光景,船下一番光景。

    那晴朗的艳阳逐渐被幽暗取代,直到再也感受不到干燥炽热的阳光。这下面唯有湿漉闷闷的、污浊的、混杂着各项怪异气味的空气,还有昏暗幽闭的环境,过道两旁只间断地燃着寥寥几点小油灯。

第八百三十三章 新的开始

    吴雪跟在兰儿和三花姑娘身后,往他们所在的船舱走去。过道极为狭窄,只容一人行走,若是有两人迎面而来,唯有侧身贴着湿漉漉、黏糊糊的船壁,那上面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吴雪根本无心去琢磨。一下到下面,他就有一种堕入地狱的感觉。

    他不禁想:“这样一个极其恶劣的环境,如果待久了,恐怕对一个人的身心都会有影响……”

    他只是在里面这么走着,都感觉头昏脑涨,更别说在里面睡觉了。他暗暗叹了口气。这狭窄的过道,还有阴暗潮湿肮脏的内部环境,跟此船气派的外表比起来,简直是大相径庭。

    过道两旁是一间间住人的船舱,大小不一,但大都极为狭窄,有的甚至连个小通风口都没有,所以住在里面的人很多都直接敞开大门。

    吴雪路过,忍不住朝里面望去,只见有的房间里的人正在睡觉,旁边堆着一大堆布包,不知装的是什么;有的正在抽着旱烟,烟味混杂着其他气味,让本就浑浊的空气更加恶劣;有的正在三三两两凑在一起,交头接耳说着什么;有的房门半掩着,里面不时传来男女粗重的喘息声,隐隐看去,似乎还有两条交叠的人影。

    吴雪紧蹙眉头,胃里一股酸水冲涌上喉管,他强忍着难以描摹的恶心作呕感,加快了脚步。

    他想到了蕊儿,不知她藏身在那扇门后面?

    这时候,他路过一扇门,那扇门后面有个光头大汉,正在磨着刀。那是一把屠宰刀,木柄已经被血染黑。那光头大汉光着膀子,汗涔涔地推收着刀,沙沙的摩擦声让吴雪头皮发麻。稍稍过了片刻,那光头大汉似乎感受到了吴雪的目光,狐疑地抬起头,目露凶光。吴雪一惊,仓皇收回眼光,灰溜溜地离开了这扇门。

    这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吴雪第一次感觉到了环境的重要性。这里恰如一个地狱。

    回到房间,他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的房间是一个大号的通铺,中间用两道门板隔开,形同虚设,相当于是一个大房间隔成的三个小房间。这个房间有两扇门,为了安全考虑,四个男人分别住在外面对着门的两个隔间,中间不对门的大隔间由四个女子住。女孩子的房间跟两边的隔间有门相通,从男人房间两边经过是唯一的出入方式。兰儿她们四人的房间,有一个他们这个大通铺唯一的一个大窗户,这是他们这三间房屋唯一的通风方式,白天两边门关闭,三个房间连接的门打开,互相通风。

    吴雪一进门,便间昏睡的游天星和石业兰。这是他们俩的房间。吴雪和张正陵的房间在另一侧。

    兰儿抱怨道:“真是的,到现在还在呼呼大睡,被人闯了门都不知道!”

    吴雪苦笑道:“师父他受了点伤,应该静养……”

    兰儿白了他一眼,说道:“现在你就和他串通一气了?”

    吴雪一时没反应过来,等他明白了这话中的引申之意,顿时红了脸,心里不禁喜滋滋地想:“若是能有兰儿妹妹这样的贤妻,那真是人生幸事……”

    “别傻笑了,快过来小雪儿……”玉先凤捂着嘴笑了一声。

    吴雪红着脸来到中间房间,只见玉先凤盘腿而坐,窗边站着一人,正是翎歌。她目光空放而低垂,双手搭在胳膊上,像是在发呆,没有看他。

    玉先凤笑道:“好了,这下人都到齐了。”

    吴雪疑惑道:“玉奶奶,您老有什么事吗?这么隆重……”

    兰儿和三花姑娘一同看向他,就连翎歌也瞥了一眼,露出同情的神色。

    接下来,吴雪突然“哎呦”一声,他的头冷不丁地被雨先凤捶了一下。

    玉先凤的笑容很可怖,握拳道:“要叫姐姐……”

    吴雪心想:“叫姐姐不是乱了辈分了吗?我和玉舞焉同辈,玉舞焉要叫她姑奶奶,我叫她姐姐,那玉舞焉该叫我什么?……吴爷爷?”

    玉先凤警告道:“你别胡思乱想,小心我捶死你!”

    “不乱想!不乱想!”

    玉先凤笑盈盈地看着吴雪,忽而笑了一声,说道:“看在你救了我的焉儿小宝贝的份上,就不为难你。”

    玉舞焉获救苏醒之后,便急匆匆和宇文泰、潘欣欣从陆路回了天都,匆匆一别,不知是何缘故。吴雪很想知道在下面发生了什么,但她只是显得忧心忡忡的,像是大祸临头的先兆,并未做过多的解释,只是对吴雪说:

    “你不要再往这事里掺和了,跑得越远越好。”

    宇文泰跟他告别,说道:“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暂且别过。往后你若是有机会来天都,有麻烦没麻烦都不要忘了找我。有机会带你去皇城逛一逛。”

    除了最后一句吴雪认为是他胡扯八道以外,其他都笑着接受了。

    至于秦如梦,对于吴雪来说,她的离别和出现同样突然。只是有很多很多的心思,都是他所未知的。他只知道蝶梦被她带到了一个叫幽兰谷的地方,却不知那是她为他而诞生的美好。

    总之,临江城的一切,都随着涛涛江水抛在了脑后,他们将要前往下一个地方,一个全新的,未知的地方。

    此番光景,只让吴雪恍如隔世。快到正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火辣辣地照在他们身上,江风轻拂,为这个潮湿闷热的带来些许干燥和清新。

    很安静。吴雪感觉很安静。久违的安宁。

    她们沉浸在光芒里,让吴雪有些睁不开眼,问道:“玉姐姐,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玉先凤轻咳了几声,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就说了。”

    她像个大姐大一般,环视了一圈众人,正色道:“当今天下不平,祸患暗中酝酿,早晚必有一乱。”

    她看向吴雪,说道:“你也和那个神秘女子打过包票了,要去一年以后秋天举办的武林大会?”

    吴雪点点头。

    玉先凤接着道:“很好。我们现在明确一个目标,你们尽量在即将举办的武林大会之中,独占鳌头。前五名,全由你们包揽。”

    吴雪一愣,心想:“不就我一个要去参加吗?”疑问道:“五个?”

    玉先凤点点头,说道:“五个。包括她们。”

    吴雪看了看兰儿她们,狐疑道:“还有一个是谁?”

    这时候,隔壁房间传来一声:“第五个是我。”

第八百三十四章 玉先凤的长久之计

    “五个?还有一个是谁?”吴雪问道。

    这时候,从旁边的隔间里突然传来病恹恹的一声:“第五个……是我……”

    只见游天星从旁边爬了过来,从门框边上露出半个身子。

    吴雪憋着笑,面色古怪,说道:“游大哥……你这是怎么了?”

    游天星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腰疼……”

    三花姑娘瞪眼道:“腰疼?大叔,你年轻时没有注意身体吧?”

    闻言,吴雪他们俱是莞尔,游天星面色如土,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真想不到我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就算是过了这么些时日,游天星还依然清晰地记得那时的场景。面具人立于城头,凝力的一招星火意真波,如同漫天星光灿烂,如灯如昼。他因为躲闪不及,从后而来的劲浪伤了他腰身,一直到今天都还未完全治愈。

    玉先凤环视一圈,说道:“这下人就到齐了。翎歌、兰儿、三花、游天星和吴雪,你们五个全部参加下年秋天的武林大会。”她傲然一笑,接着道:“头五名将全部由你们包揽。”

    吴雪看了看其他人,疑惑道:“怎么这么突然?”

    他因为与那神秘女子有约,以前三甲为赌约来换取情报,可他完全没有料到他们也会想要参加那种大会。

    玉先凤说道:“这是出于长远考虑。我有种感觉,很快了……”

    吴雪疑问道:“什么很快了?”

    玉先凤笃定道:“我相信这滩死水不会永远沉寂下去,现在江湖虽无过大祸患存在,但我始终有种不好的感觉。”

    她眼睛看向吴雪,沉声道:“虽然现在的武林大会很鸡肋,但事事须防患于未然。你们很年轻,有着肃清不远的将来可能的祸患的巨大潜力。”

    “等……等等!”吴雪愕然道,“玉阁主想要我们……成为未来可以主导武林的利剑?”

    玉先凤笑着点了点头,打了个清脆的响指,说道:“真聪明。”

    吴雪不由得苦笑,他只感觉有些匪夷所思。当今天下正是五派八荒统领江湖之际,门下高手无数,更何况还有想天工阁这种不在列的庞然大物存在。他们几个师出无名的江湖散人,想从这些强得可怕的人手下夺得前五名,无异于虎口夺食。

    玉先凤嘴角微微上翘,说道:“怎么了,觉得做不到?”

    吴雪苦笑道:“这……会不会太难了一点?”

    玉先凤看了看其他人,说道:“你们如何?”

    三花姑娘听说有大会可以参加,误以为是新年庆典之类的盛会,不由得跃跃欲试。

    游天星趴在地上,支起前身,想了想说道:“玉阁主这么安排,自然有所考量……”

    玉先凤看向翎歌,翎歌说道:“弟子谨尊师命。”

    兰儿她虽然不太了解中原的武林大会,但是这种类型的盛会在大月国也曾举办过,她也去凑过热闹。说到底,此种盛会为的就是从天下英豪之中挑选最顶尖的高手,以他们为标杆确定未来武林乃至整个江湖的走向,其困难程度可想而知。她实在不想吴雪冒这个险。

    玉先凤看着兰儿和吴雪,唇角不禁浮现一丝笑意,问道:“你们,如何?”

    “我……”

    吴雪和兰儿同时答道,此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惹得众人侧目,他们俩也相视一眼,吴雪说道:“兰儿先说吧。”

    兰儿点点头,说道:“可是我们没有必要去冒这个险的,雪儿哥哥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都没有这个必要……”

    玉先凤说道:“可你们,尤其是你和吴家小子,你们已经无法超然世外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不知你们自己有没有感受到,你们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

    吴雪一怔,说道:“变化?”

    他能想到的变化,唯有自己那只紫玉般的左手。除此之外,自己也还是那个不通武功的小阿飞。

    “你把左手的手套取下……”玉先凤盯着他的手说道。

    吴雪照做,他的左手在众人的面前显露出来,不禁引人注目。

    他问道:“玉阁主,你知道我这手是怎么回事吗?”

    玉先凤说道:“这么说吧,在这间屋子里,拥有那种力量的人,有三个。”

    此言一出,众人各疑。

    玉先凤接着道:“我就是那五种力量的宿主之一,另外两种力量,分别在吴雪和兰儿的身上。”

    此言一出,吴雪一怔,额间沁出冷汗,他看了看兰儿,惶惑道:“那……那我们岂不是也会成玉阁主这样?”

    玉先凤说道:“我现在对那五种力量还不算太了解,只知道它们的存在。它们分别代表着五种不同的力量,而这五种力量究竟是什么,身为宿主的我也还是不清楚……”

    玉先凤看着惶惑的吴雪,说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笃定了吧?因为有你们两个宿主的存在,也会为这个五人小队增添几分保障,接下来的一年时间,就是要开发它们的时候了……”

    吴雪说道:“五种力量……那其他两个在何人身上?”

    这时候,兰儿说道:“之前我与之交手的神秘女子,应该也是宿主。”

    吴雪不置可否,因为那个女子的内力阴寒得异乎寻常,通过她们之间剧烈的战斗,吴雪愈发坚信了这一点。

    “至于最后一个,目前还不清楚。”

    他们不知道的是,知道那红色力量的归宿的,唯有四人。隔壁的张节陵听着这边的情况,心想:“原来有两种力量落到了这边……怪不得她会这么急着想要他们参加武林大会……”

    吴雪看着自己的手,狐疑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获得这种力量的呢?”

    他想到了江底迷宫那回,可是一切看起来都迷雾重重,具体的时间和一些细节直让他困惑。

    玉先凤说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力量一旦选定了宿主,一直到宿主死亡都不会脱离。”

    她苦笑道:“这实在是一种获得力量的独特途径……”

第八百三十五章 双线

    吴雪心思游移不定地看着自己那一只左手,此前种种关于它的先例,一一在他面前浮现,惨死的妙夜郎君,不断吞噬他人内力的深渊。一个怪物。这就是吴雪对自己的看法。矛盾而复杂的心绪支配着他,让他无法心安理得地运用这种力量。

    玉先凤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当然可以不运用这种力量,但它并不会因为你内心的抗拒和否定而不存在。”她拍了拍胸脯,“或许它该有另一种较为感性的认识,无论你究竟如何看待它,它就存在于你心中,关键是要看你如何去使用它……”

    这时候,一旁沉默的翎歌突然开口道:“雪公子,你那头头是道的本事哪去了?像个娘娘腔……”

    她冷冷瞥向吴雪,嘴边带着一丝讥诮的笑,眼睛有些挑衅的意味。那一瞬间,吴雪忽然想起了之前跟她约定好的诺言。

    在高耸的悬崖峭壁边上,在浓厚的乌云下面,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翎歌跟他拉了一个钩。虽然有些孩子气,但是吴雪却丝毫不会怀疑她的决心。若是有朝一日他败在她手下,一定会被她毫不留情地杀掉。

    众人看向吴雪,像是看着一个首领的眼神。只是吴雪此刻显然没有首领风范。他从来不想当什么首领,也不想去领导别人,他只想自由自在,因为他连自己的心都无法主导。

    良久,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玉阁主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

    玉先凤悠然一笑,轻轻站起身,来到吴雪跟前,踮起脚尖,拍了拍他并不宽厚的肩膀,像个大姐姐般,笑道:“你果然一点就通。”

    吴雪唯有苦笑。这个白发女子无论是容貌还是心性都异于常人,可她明明已经能做他们的奶奶了,但还是能像是少女一般拥有一颗纯稚坚韧的心,这恐怕连他们这些少年人都力不能及。

    吴雪有种感觉,少年人都希望像是年长者一般成熟老道,反而是一些年长者才能保持一颗少年的心。这种身份的互换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一种撕裂感正在侵蚀这个江湖。或许吴雪的灵魂也已经撕扯成了两半。

    玉先凤接着道:“接下来的一年,你们分别去夏国各处修炼,在一年后的秋天到来之际,我们一行人将提前在五云峰汇合。”

    游天星说道:“等等,玉阁主,你说我们要分开?”

    玉先凤点点头,笑道:“真是看不出来嘛……小星星这么舍不得我?”

    游天星苦笑两声,喟然道:“只是感觉有些措手不及……”

    吴雪说道:“会不会有些仓促?只有一年的时间?”

    玉先凤哈哈一笑,说道:“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屋子里听着的张节陵走了进来,说道:“我已经和玉姐姐商量好了,接下来我们兵分两路,一组向东进发,一组向北进发,在一年的时间里加紧修炼,赶在下一次武林大会举办,时间是来得及的。”

    吴雪一时疑惑万千,忙问道:“为什么分成两组?为什么又分别向东向北?还有……道长叫玉阁主……姐姐?”

    张节陵苍老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丝丝红晕,这副模样让他们见了,只感觉不可思议。

    玉先凤笑道:“我与他的年龄相差无几,他叫我一声姐姐也是应该。”

    “原来如此啊……”

    张节陵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我来解答雪兄弟的疑问。我们之所以要兵分两路,少年一组,少女一组,是因为玉姐姐的武功更适合女孩子。而我们这样的糙汉子,调教调教游兄和雪兄这样的年轻人正合适……”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他看了兰儿一眼,心思已经心照不宣。他怎么也不想久别重逢之后,就是再一次分别。而兰儿眉目见也隐隐有些郁色,她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手指不断地揉搓着裙摆,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张节陵接着道:“由我和石兄带领的少年队员,向东进发,一路上将大致途径十府三州。由玉姐姐带领的队伍,将一路向北进发,将路过七府两州一个分封地。试炼期结束后,我们将在夏国中部的五云峰相会。这就是此次试炼的大致方向。”

    说完,一众人各自沉思,气氛有些凝重。一年期限,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只是在吴雪看来,此计划提得也太不是时候。此前只是离开两三个月,吴雪便感觉生不如死,更别说要突然又要分别一年了。

    张节陵说完,玉先凤笑眯眯地看了看众人,说道:“怎样,这个计划还算是完美周祥吧?”

    吴雪喟叹一声,说道:“可为什么是一东一北呢?”

    玉先凤说道:“北边嘛,会路过北安王的封地,还有折瑶峒盘根错节的庞大势力,会是个比较不错的地区。至于东边嘛,盘踞的势力可就多了。”

    张节陵正色道:“东边的情况比较复杂,正一、少林、天工阁的势力范围在此多有重覆,所以经常会有摩擦。这片区域里可谓是卧虎藏龙,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江湖环境极其恶劣,比较适合磨炼男孩子的心性。”

    吴雪苦笑两声,心想:“这也还要区别对待?”

    只是这其中具体缘由,吴雪并不知情。玉先凤的小九九算计得很好,他们五个人之所以要分散,完全是为了让这些未来的根,分扎在江湖各处,多接触拉拢各地的人,以至于最后的时候能为他们所用。弱纽带的关系,玉先凤从来都不会轻视。如此多年下来,她对这个江湖已经太过了解,它既是一个绑缚众人的人情江湖,也可以是毫无下限的卑劣江湖,关键是看你如何去使这一摊死水重新掀起波澜。

    玉先凤的打算,就是让这五个少年人,在未来的江湖上,或者到了危急关头,都可以成为一呼百应的江湖扛鼎之人。他们将在这一年里,不光增加自己的修为,也要在百花齐放的武林里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花朵。

第八百三十六章 劝君莫堕凌云志

    玉先凤的考量不光如此。经过临近城一役,她不得不着重放眼与一人,面具人。此人神鬼莫测,来路不明,且他的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他那过目不忘的绝世本领,毫无疑问会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

    他的动机是什么?这是玉先凤最担心的事情。为了正义?他口中的正义说出来可不令玉先凤信服。

    她暗暗叹了口气,有这么个人物游荡于江湖之上,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又会爆发出怎样的冲突来呢?

    为了对抗这样的人,那五种力量的宿主注定会是首选。在他们这边,有三个人拥有这种力量,只是人们对这种力量毫无考证,也无记载,他们或许是控制这种神秘力量的先行者,但就算是被寄生了几十年的玉先凤,也还是没有弄清楚,它所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其潜能极限在什么地步。

    所以她才想了这么一个分而修行的策略,为的就是尽可能地让他们去面对不同的世界。如果扎堆,可能会增强团队协作能力,但个人实力不济,怎么都是徒劳无功。

    此番计策定下来,纵是吴雪百般不情愿,也是无可奈何。所有人终究是要长大的,他们不可能永远像是一个无所事事的少年一般自由自在地在江湖上游荡,享明月清风,饮清茶烈酒,唱一曲红尘滚滚,拂一首天涯路远。他们终究要丢掉幻想,面对最残酷的现实,或许他们也终将成为一个无趣的大人,但每个大人,曾经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

    吴雪有些退缩,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迫不及待地长大?他们误以为长大会很快乐,但殊不知人生最快乐的光景就在他们觉得最不快乐的时候。”

    兰儿私下里跟他说道:“雪儿哥哥在想什么?”

    吴雪轻喟一声,无奈笑道:“我们只不过潦草一面,这般又要分别……”

    兰儿捂嘴偷笑,心里既甜蜜又觉酸涩,轻轻道:“太过儿女情长,可是会被女孩子看不起的哦……”

    吴雪笑道:“你会看不起我吗?”

    兰儿说道:“虽然兰儿不会看不起雪儿哥哥,但也不想雪儿哥哥溺死在唇蜜香膏里……”

    她的唇略显清绯,翕动间,像是水蜜桃一般洋溢着甜美的光泽和香气。吴雪直愣愣地盯着看,可当他听到兰儿所言所述,登时清醒了过来,从甜蜜的温柔乡里挣脱。

    吴雪此刻才觉得自己有够蠢,无底之色乃是所有前进道路上的大忌,而他差一点就沉溺与女色之中无法自拔。虽然面前的女孩子是他心中唯爱,但若因爱欲丧了心智,那反而成了孽缘。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吴雪说道:“我忽然有种感觉……”

    “什么感觉?”兰儿笑问道。

    吴雪笑道:“你说,所有的恋情到了某一程度,都如火如荼难解难分。可兰儿妹妹似乎总保持着为妻的理智,就好像我们直接越过了那个阶段,成了细水长流的老夫老妻似的。”

    闻言,兰儿顿时面红耳赤,像是烂漫的桃花,像是熟透的蜜桃,想要掩盖羞涩,却又无处安放那张绯霞遍布的脸来,最后直接撞进了吴雪的怀里。

    吴雪轻抚着她后背的长发,神色自若,但心确在狂跳,她身上神秘的香味涌向鼻尖,体若无骨,真是那:薄裳红绣纤骨透,暗里轻嗅小香君。

    可他心里却有道涓涓细流,涤去了尘埃与躁动。她近在咫尺,不会像是烟雾一般转瞬逃掉,也不会像烈火一般把他燃烧殆尽,这种踏实的感觉,让他可以安下心来去面对遥远的天涯,还有那艰险锋利的巉岩。如此这般,悸动之后的平静,便是永恒。

    吴雪的手指绕着她的发梢,兰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像是叹息一般,她轻声说道:“当时你生死未卜,我总也是安不下心来,整日没完没了地想你。得知你依然安好,相逢纵是像这般短暂,便是分隔天涯,也不觉遥远……”

    没有盼头的日子,着实难熬。可无数人为了让生活有盼头,得先熬过这段煎熬的苦海。

    心有安处,魂可梦归。

    兰儿抬起脸,说道:“所以,接下来的一年时间,你可不许想我。若是你想我想得废寝忘食,懈怠了课业,反倒置兰儿于不贤之境。”

    吴雪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柔声道:“放心。一年之后,保证让你看到一个全新的吴雪。你也要加油,要保重身体,江湖险恶,万事多加小心。”

    兰儿噗嗤一笑,说道:“怎么好像现在就要分别似的?明明我们要到此船航行的终点才分别,还有几日……”

    她忽然无比失落。不宣而别可能会让人猝不及防,但有期之别才更教人愁肠百结。

    傍晚,烈阳西坠,白天灼热的气氛也随着江面上的浩荡东风消解,徒留下一具残日的遗骸,不由得让人清爽了很多。

    张节陵说道:“这样的日子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吴雪说道:“道长不妨细说。”

    张节陵道袍摊开,忽扇着衣襟,长喟道:“我们一直向东行进,照现在的航速,后天能到时穗。到了那里,应该会下一场大雨吧……”

    天上堆积翻卷的乌云,正在从远处飞来,火红的夕阳透过云层边隙,像是天国般的梦幻虹光。所有人和干涸的土地一样,都在期待一个雨季。

    张节陵神色间隐隐露出忧虑,兰儿问其故,张节陵喟然道:“这场雨或许来的不是时候。在这片大地,有的地方下着倾盆大雨,就有的地方干旱得寸草不生。东边某处,或许已经有些地方已经河渠崩坏、洪水决堤,而有的地方却是饿殍遍野,哀哀悲鸣……”

    兰儿说道:“道长是担心……”

    张节陵拍着船舷,望着天涯,喃喃低语道:“这恐怕会为我们的旅途带来极大的变数……”

    吴雪说道:“这样下去,原本躁动不安的江湖,只怕是又要掀起波澜……”

第八百三十七章 夜幕下

    张节陵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眯起眼睛望着西边的红霞,喃喃道:“人还在,江湖仍在,一切都未曾改变……”

    明日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唯有像这艘船一样,孤独驶入江河的深处,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时候,游天星和石业兰相互搀扶着上到甲板上。只见石业兰龇牙咧嘴地叫嚷着疼,游天星本就受了腰上,再拖着石业兰这般健壮的大汉,实在是有些体力难支。吴雪上前扶过石业兰,让他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张节陵笑哈哈地搂着游天星,说道:“你这点小伤就不行了吗?你可是要输给老道了!”

    游天星疼得龇牙咧嘴,吸溜着江风说道:“你这贼道,你是没有见过那个面具人……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逆天的人存在?”

    张节陵事后从他们口中得知了面具人的消息,他也从未听说过江湖近二十年来有何人能做到像他这种程度。对于那两个命丧他手的正一藏经殿的看护弟子,他也唯有叹息。很少有人能在当下这种过分强调回报和享乐的氛围里还能保证自我和本心。腐烂的正义再也谈不上是正义,堕落的人格也难再被羞耻心掩盖。就像是一摊腐坏的烂肉,红绿黑白都一通展现在人们眼前,搅弄着人本就脆弱的神经敏感和忍耐力。

    做自己,多么简单的字眼。只要嘴唇缩吐几下,就可以潇洒而轻松地吐露出来。而要坚持这三字,背后却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和艰辛。所有人的表现欲都为获得利益的今天,光是寂寞和穷困就可以击溃大多数的今天,更没有人愿意在无人问津的领域埋头苦干。

    自我意识的提升,是进步,也是无奈。当歪气邪风横行,你说什么都是在强词夺理。只奇怪的是,尽然有很多人都觉得正常,而不加以预防,或者去做到“以正矫邪,当树本心”。

    屁话,屁话,算了吧。人都是历史的一份子,能推动历史,创造历史,也能毁灭历史,难怪有些宿命论者的悲观论调总是占据警醒者们的思想主流。或许是出于无奈,他们自知无力改变这个世界,唯有做到不被世界改变。如果连这点希望都成了奢望,未来究竟会在下代人脚下走向何方?辩掉,变调,辩不如变,掉不如调。

    如果人生是一场醉梦,那提前醒过来的人,估计会有一种溺水感。

    此刻,众人们坐在一起,云游天地促膝长谈,霞影浮动,恍如隔世。

    不多时,玉先凤和三花姑娘也走上了甲板,兰儿问道:“翎歌姐姐怎么没见她来?”

    玉先凤说道:“她似乎不太喜欢热闹的环境,而且她骨子里要强,现在已经开始炼气了。”

    三花姑娘感慨道:“下面这么闷,像是一个火炉一般,翎歌姐姐竟然还能坐得下去……”

    傍晚的气温凉爽了很多,但远处江面上蒸腾的热气,还有些余温,顺杂着腥腥的江风迎面吹来。

    众人在船上一道儿喝茶闲聊,张节陵和游天星、石业兰三人插科打诨地好不自在,三花姑娘拉着兰儿,偷偷摸摸和玉先凤说笑着什么,唯有吴雪感觉恍如隔世,体内的热量使他像是一个开锅的蒸汽炉。

    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在下坠,疲倦混杂着溽热,犹如置身一颗融化的糖果之中,黏腻而慵怠。

    平静,溽热,絮语,困倦,这些就是吴雪意识弥留的脑海里仅存的词。他感觉自己的下坠,一直坠落到一间闷热的桑拿房里,迷乱的梦境和残余的现实再难分彼此,化为一盘融化的颜料,斑驳陆离地混杂在一起。

    就在吴雪的意识快要触及那最深层次的迷蒙之时,忽闻一声尖锐的惊叫刺破了傍晚的寂静。吴雪一顿一顿地歪斜在椅子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甲板上。众人闻声惊立,四下里张望,寻找着那声尖叫的来源。

    吴雪彻底苏醒了过来,惊得一头冷汗,问道:“怎么回事?!”

    眼睛朦胧间,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首当其冲地下到船舱里,是玉先凤。石业兰和游天星身子不便,刚一起身便又坐了回去,忙招呼吴雪他们:

    “快点,你们跟上去看看怎么了,我们随后就到。”

    紧张的吴雪和兰儿、三花姑娘相视一眼,便急急忙忙向下奔去。而在甲板上纳凉沐风的船客,也闻风而动,狐疑着向下围去。

    船上和船下简直是两个世界。隔绝了光线和江风,这里闷热且幽暗,因为天还未黑透,所以两壁的油灯还未来得及燃起。吴雪如同掉落到一个黑暗幽闭的魔窟里,忍着恶臭来到了玉先凤所在之处。

    她停在了一扇房门外,神情沉浸在从房间内的通风口里透过的幽暗光线之中,周围的房间有人探头探脑,朝这边张望着,吴雪他们挤过去的,朝屋子里瞧了半天,顿时愕然。

    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仰躺在床上,一条腿耷拉下来,未着白袜,鞋子一只在脚上,另一只在床边。

    吴雪定睛细瞧,顿时面色大变,嘴巴惊愕地张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是她……”

    玉先凤长长叹了口气,率先小心翼翼地步入房间,兰儿见状,顿时面如白纸,吴雪对她说道:“你和三花姑娘留在这里吧……”

    兰儿不愿再看一眼,她拉着三花姑娘留在了门口。

    吴雪走了进去,惴惴不安地看向床边那死去的女子,喃喃自语道:“真的是她……为什么……”

    只见那女子,真是早上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蕊儿,她的音容笑貌还留在他的脑海里。可到了傍晚,那眉宇有些仓皇的面容,便开始冰冷。

    她的心口有一处伤口,吴雪和玉先凤小心翼翼避开喷溅的血迹,暗红色的鲜血已经濡染了半边床铺,那一双黯然无光的眼睛里,还留有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愕。

    “怎么会这样?”

    吴雪嘴唇发白,他哆哆嗦嗦地颤抖着,并不是因为恐惧和寒冷。

    “船上有鬼,公子小心。”

    这就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信息。吴雪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里是她早上遗留下的球形小金属香囊。

第八百三十八章 不是大侠

    火红的夕阳从换气窗的窗格之间漫涌进来,像是嫣红的血色,又像是天上降下的流火,附着在万事万物上,炙烤着大地。

    吴雪沦落到了一个血红的世界,红得刺眼。在那片散溅的火红月季花瓣之中,一个心脏破碎的妙龄少女,正在逐渐僵硬冰冷,眼睛里还弥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愕,唯独缺失了那时跟他说话时的佻脱与精怪。

    浑浊的空气充斥在吴雪的肺部,他忽然有种想要作呕的感觉。外面的人交头接耳、闲言碎语,像是窸窸窣窣的爬虫布满了这间昏暗的屋子,聒噪而细碎的声响吞噬了吴雪的大脑。在不知不觉间,汗已经浸透了衣衫,犹如浸泡在黏腻、恶臭的污水里。蕊儿就在这样一个不断下沉的腐烂之地永久地沉睡下去。

    玉先凤的话把吴雪从那黏着恶臭的泥潭里解救了出来。

    “你的脸色很难看,怎么了?”她微微侧目,轻声问到。

    吴雪摇摇头,紧紧抿着嘴唇,却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怪声。他没有再看蕊儿一眼,转身跑出了这个幽暗、密闭的房间,脱离了灼热、恶臭的地狱,一路跑回甲板上,抓着桌子上的烈酒就连连灌了几口,而后又激烈地咳嗽起来。

    吴雪忽然感觉,就算是娼妓身上刺鼻庸俗的胭脂味,也胜过这地狱里面的味道百倍。

    石业兰和游天星面面相觑,见他面色如此可怖,皆不免有些怀疑。

    “下面怎么了,雪兄弟?”游天星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吴雪浑身是汗,急促地喘着气,口腔里还有烈酒的味道,他忍不住干呕了几下,鼻腔里混杂着各种气味,让人半死不活的气味。好在他及时从地狱之中逃脱,他的灵魂还在扭曲挣扎,还未趋于死寂。

    石业兰暗暗叹了口气,蹙眉看着面色苍白的吴雪,说道:“你喘口气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他站起身,走到吴雪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肩膀上揽。”

    吴雪轻声道:“师父,对不起……”

    石业兰略显诧异,问道:“你这小家伙,为什么向我道歉?”

    吴雪苦笑道:“我永远也学不会,学不会像师父你们一样,像个可以挑起大梁的男子汉……”

    石业兰哈哈大笑,说道:“他奶奶的熊,你本就还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心智不坚理所应当。”

    他留下呆怔的吴雪去到了玉先凤身边。良久,吴雪才反应过来,却发现游天星正怪笑着看着他。

    游天星喟然道:“你休息一下。有时候……面对一件事情,不是越积极就越会有成效……”

    吴雪仰躺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火红的夕阳,长长吐出肺中的一口浊气。他的灵魂在漂浮,仿佛万千火烧云之中的一朵。他无比渴望自己可以突破自我**和灵魂的限阈,去勇敢面对一切自己所不敢面对的。可有时候,他会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只不过是在逞强。

    有时候,他也会突然想到,曾经无比崇敬的大侠们,是不是在一开始也是这样呢?

    可惜,好像所有大侠的灵魂,自己都没有继承。

    他无比羡慕别人,羡慕石业兰的沉着与冷静,羡慕游天星的淡然,羡慕张节陵的诙谐幽默。自己无论是性格还是其他方面,都毫无特征,平淡得像是一个影子,一个魂不守舍的路人,一个丢到万千人海之中便找不见的蝼蚁。

    他一条胳膊搭在双目上,再一次产生了逃避的念头。

    游天星察觉到了吴雪的异样,但是他却帮不到他任何忙。所有人要打败的强敌,唯有自己而已。在吴雪这个年纪的他,又何尝不曾怀疑过自己?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吴雪的耳边响起。

    “这就是我?真是让人失望……”

    吴雪一愣,四下里望了望,疑惑地看着游天星,后者疑问道:“怎么了?”

    吴雪说道:“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说话?”

    游天星说道:“你在说话。”

    吴雪喃喃道:“不是我……是我。”

    他拍了拍脑袋,狐疑道:“难道是我被热晕了……我怎么听到我在我的脑海里自言自语?”

    游天星面色古怪,说道:“你可别吓我……”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或许是我的神经绷得太紧了吧……”

    就在这时,那声音又再次在吴雪的耳边响起:“你在自我怀疑,你正在怀疑我,就是怀疑你自己。”

    吴雪猛然站起身,脑袋一蒙,眼前的场景忽而旋转了起来,意识沉入到了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

    无穷无尽的黑暗,无可触摸,无可考量,时间和距离在这里失去了世俗而成的意义,就连精神也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意识是一个虚无的,但是可以驱使躯壳创造一切的黑洞。

    吴雪成了茫然与虚无的幻影,犹如漫天星尘,即便璀璨如初,但也只是弥留在黑暗延绵时空之中的精魂。

    “现在的你,可真是让我失望。你比原来差远了。比我,比你自己差远了。”

    谁在说话?

    吴雪摸了摸嘴巴,嘴唇在微微张合着。

    “你是谁?”

    “你变迟钝了,是因为甜蜜的爱情让你变迟钝的吗?”

    “不是。你是谁?”

    从一片虚无之中生出一道光,像是一个墙壁的裂缝,吴雪朝那溢出光芒的裂缝中看去。

    仿佛是一幅鲜明的壁画,而他自己也是壁画中的一片淡漠的色彩。一个孩童坐在池塘边,朝里面丢着石子。吴雪茫然地走过去,却看到了一张令他惊愕的脸。

    十岁的吴雪说道:“这就是你?”

    我可以。

    他长长叹了口气,收起石子,呆呆地看着池塘。鲤鱼翻身跃起,转而又消失在水里。

    “这样的你,要怎么办呢?”小吴雪说道,神情沮丧,他长长叹了口气。

    我从那时就学会了叹气,像个毫无朝气的老头子。

    “可恶,可恶……”

    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

    “未来的我,真的会成为我想要成为的人吗?”

第八百三十九章 时空预感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叹气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习惯,尽管他在她面前从不叹气,因为她本就神经衰弱。

    “我若不是我,会不会有会改变故事的结局?”

    也许会。

    “大侠们好帅啊……”

    你或许永远也不会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吴雪拾起一根树枝,学习大侠们的动作,开始挥舞。

    “这样是不是就跟他们很像?”

    我不是大侠。也不会成为他们。

    他沮丧地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树枝。

    这不是断定正邪的宝剑。我也不喜欢用剑。长大后才明白,原来这世界并非正白邪黑。黑白斑驳,正邪掺杂。

    以自负来断定善恶,以狭隘来代替博大,才恐怕是这个江湖的真谛。。

    吴雪很气闷,他用力地挥舞着手中的树枝,纤细的树枝卷起了风声,在耳边“呜呜”作响。

    这时候,他手中的树枝忽而从中折断了,断裂口极不平整,就像是抽在了某个物体上面。

    可是他只能斩到空气。

    但是小小的他,忽然有种预感,让他极度不安的预感。

    吴雪上前两步,看着身前的密集的灌木丛,伸手摸了摸。

    可是依旧只有空洞的空气。

    “谁在那?梦儿,别藏了。”

    灌木丛里什么动静都没有,此刻风也停歇了。这片池塘好像被无形之物分割成了一个超出时间的独特空间。树叶和花草停止摆动,水面如镜,所有的物体陷入了沉寂。

    一定会有什么东西存在。

    一定会有的。

    十岁的吴雪突然哭了起来。

    无论是时间,还是生命,都不该如此沉寂。色彩被剥夺,像是尘封已久的壁画,重见天日之时,却忽然失去了鲜艳的色彩。

    怎么回事?

    周围的一切迅速消散,如若一缕尘烟,消失在了黑暗的深处。

    小吴雪只是无助地哭泣着,不断发出哽咽的声音。

    “为什么,生命会如此短暂?又为什么会如此寂寥?它们原本不该是这样的存在。事物的本来面貌是什么?所有的物体都在运动,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片面而虚无的情感,无法支撑这个不断倾轧的物质大山。

    在混乱与无序之中,有没有一种永恒的定律,在主导着人们?有没有什么是真实而非凭借真实依托的?

    我会成为大侠吗?大侠们好像都很潇洒。怎样才能摆脱那些冷淡而高傲的自暴自弃的思想与冷言冷语?还有那些所谓的建议?”

    我会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吗?小吴雪满怀希冀地望向黑暗深处,一切物质的源头,一切生命的.asxs.,亦或是一切的终点。

    此刻遥望过去,好像无论自己怎么去做,得到的结果总是让未来的自己失望。看吧,逃避和懦弱并生,虚伪与谎言交织,自己被泥潭淤染,却还要乐此不疲,强撑着死寂的灵魂和麻痹的**苟行于世。

    小吴雪抓起一团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揉成一团,丢了出去。

    平静的池塘再次掀起涟漪。

    一只神秘的蝴蝶,蝴蝶,美丽鲜艳的蝴蝶,微微翕动着翅膀,正在离他远去。

    它落在了一个人的肩头。

    吴雪看着那个孩童,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因为所有人对过去的自己,都很无语。

    那只蝴蝶轻轻地扇动着翅膀,仿佛是一只万花筒,绚烂璀璨,现实与梦境相互交织,无序时空相互杂糅。

    吴雪鼻尖酸酸的,有种神秘的香味弥留在他身上,他的意识里,无论是任何一个时空都无法剥离。

    吴雪四处张望着,却没有任何人到来。唯独自己这个旁观者,看着一个无助的孩童。或许从很久以前,时空的病症就寄生在了吴雪的心里。

    无法超脱,无法自拔,无法理解的错乱时空。

    小吴雪很想看看未来的自己,究竟成了什么模样,是当世无双的大侠,还是一个落魄的走狗?

    未来不可测,过去不可逆,时间法则毫不留情。

    但是一切都可行。

    吴雪看到了无数条路,和无数种结果,像是一条被切片的馍。而最令人遗憾的,他发现似乎没有一条道路,是自己真正想要走的。

    自己只是一个宇宙微点,时光的尘埃,无限空间里的余波。

    孩童吴雪,少年吴雪,似乎都陷入了黑暗的深渊里,都开始自我怀疑。自己的存在,究竟在历史当中处于什么样的角色,是微若纤尘,还是汪洋大海?

    “真是麻烦……”

    吴雪忽然回过头,问道:“是谁在说话?”

    “一天时间,你有一半时间在思考人生,另一半时间在怀疑人生。如果没有我在,你究竟会成什么样啊?”

    吴雪感觉虚无之中,多出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一团模糊的影子,逐渐浮现出人的形状。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

    “啊啊啊……”

    那声音显得苦恼且抓狂。

    “你个白痴!大笨蛋!榆木疙瘩!”

    吴雪一愣,只感觉这语气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得就像是熟悉自己的内心一般。

    孩童吴雪忽然捂住了脑袋,看向了后面的人。

    她是谁?

    “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吴雪擦了擦眼泪,可还是被她敏锐地发现了。

    “哭了?”

    “没有。”

    耳边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

    “你笑什么?”吴雪咕哝道。

    她一手掐腰,威风凛凛地说道:“你承认吧,你确实少不了我。”

    小吴雪一愣,脸红如血,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哈哈大笑,说道:“现在看来,没有我的雪容,只不过是一个摸不着头脑的大笨蛋!”

    “我就是笨蛋,是蠢货,是白痴,是驴子,靠,你想怎样?”

    她静静看着他。

    “多么恶劣的孩子。”那人无奈地对吴雪说。

    吴雪只感觉她说的对。这个小家伙不光倔,还很倔。

    “真是没办法。”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他的未来一定与混乱、困惑、寻找有着解不开关系。”

    “连你也这么想?”

    吴雪点点头,苦笑道:“我现在正在承担他留给我的麻烦啊……”

    那人娇笑了起来。

    吴雪诧异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是个大笨蛋。”

    吴雪一时气闷,说道:“我就是大笨蛋,蠢货,白痴,倔驴子,又怎样?”

    那人说道:“很好,这很有你独特的风格。毕竟,发现你竟然有这么多优点的,可还是我啊。”

    吴雪一怔,只感觉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朦胧、无序感。在这片诗意的空间里面,所有的事情都有可能。

    那人挥了挥手,无尽的黑暗之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是兰儿。

    “她对你无比重要吧?”

    犹豫片刻,吴雪点点头。

    “你会为她改变,隐忍,坚强,这一点已经证明了。”

    接下来,又是一个人,是石业兰。

    “你尊敬他?”

    吴雪说道:“尊敬。”

    “像是徒弟对师父,儿子对父亲,孩童对英雄,甚至是……女婿对岳父?”

    吴雪只感觉脑袋懵懵的,好像有无数个蛀虫在撕咬。

    “他们呢?”

    眼前不断浮现出游天星、张节陵还有翎歌、三花姑娘、玉先凤、玉舞焉和宇文泰等等等等的身影。

    “他们已经到来,或许是命运暗中的指引,或许是你自己的选择……”

    吴雪摇摇头,捂着脑袋,它像是再被锯子拉扯着,快要裂开。

    “看吧,无论你去哪里,都不会觉得孤单的。你只需等待,到那时,木已成林,水已成海,你只要勇敢地走过去。”

    吴雪的鼻子发酸。他忽然发觉她实在是一个可恶的人。因为她总能敏锐地发觉他的内心。

    她凑到他耳边,轻轻道:“去接受你自己,接受你选择的命运……”

    吴雪此刻就像是十岁的孩子,周围的场景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与他交融在一起,他们不知不觉间重合了,万事万物不知不觉回归了本源。

    “我永远与你同在。这就是,你永远可以信赖的……”

    “永恒。”

第八百四十章 血案

    吴雪感觉自己重新存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填充,让他轻飘飘的灵魂陡然增加了重量,仿佛浮于云海,身体摇摇欲坠。

    那个人退后一步,笑道:“好了,未来的日子再会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在吴雪鼻子上一弹,周遭星光灿烂的幻影轰然破碎,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吴雪推进了一道光芒万丈的裂缝之中。

    在那最后一刻,吴雪忽然想起来一件要事,忙问道:“等等,等等!你到底是谁?一直以来,将一缕意识藏在我心里的,就是你吧?!”

    那女子双手放在身后,神秘的话语像是梦境,说道:“这个,谁知道呢?再见了,雪容。”

    吴雪还想追问,他实在有太多的疑问想要得到解答,可还未等他下一句话脱口,便见刺眼的光芒驱散了虚无的黑暗,他的身体和灵魂挣脱虚无,落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吴雪只记得她最后的身影,仿佛万千星辰湮灭的璀璨幻影,转瞬间眼前的光景却忽然转变。

    没有漫无止境的虚无,没有梦幻错乱的时空,没有那个永远神秘的身影,夕阳的余辉洒满江面,灼热微腥的风吹散了他额角的汗珠,清醒了他的意识。

    吴雪发觉自己还在甲板上,一切似乎都没有变样,而那一切,只是他一个漫长的梦境。

    旁边,游天星像是看见鬼了,怔怔地看着吴雪,问道:“你没事吧?”

    吴雪缓缓回过神,狐疑道:“过去多久了,游大哥?”

    他把字音咬得很重,仿佛在试探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游天星苦笑道:“喂,你没事吧,你突然站起来,把我吓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干吗呢……”

    吴雪愕然道:“我才刚站起来?”

    游天星怪异地看着他,说道:“难道你忘了?”

    吴雪心想:“刚才好像在虚无之中丧失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到了现实之中感觉像是十年弹指一挥间,却不过须臾而已……”

    他轻轻吐息,说道:“我没事了。”

    游天星疑问道:“你没事了?”

    吴雪点点头,说道:“刚站起来的时候,有些头晕。”

    这时候,张节陵从甲板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挠着脑袋,满面疑虑。自尖叫声响起之后,这段时间他一直不在。

    吴雪问道:“道长,怎么了?”

    张节陵纳闷道:“怪了,怪了,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落水声?”

    吴雪和游天星相视一眼,同时疑问道:“落水声?”

    张节陵点点头,凝重道:“在尖叫声响起的同时,我隐约听见右船舷有落水声。真是奇怪,到那里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见。”

    游天星问道:“那边船客看到有人落水了吗?”

    张节陵长叹一声,无奈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这船上的人也太古怪,我只是问他们一下,可所有人都像是看着仇敌一般看着我,什么都不肯告诉我。究竟是出于摆脱麻烦的想法,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呢?”

    吴雪又想起了蕊儿的字条:船上有鬼,公子小心。

    他愈发觉得诡异了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说不通,可是又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摸了摸鼻尖,刚才那神秘姑娘在他鼻尖轻轻一指留下的触感,似乎还残存着。

    “永恒吗……”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此刻他的心绪已经放缓,心想:“那个面目阴沉可怖的老妈子,是蕊儿什么人呢?怎么过了这么久,也还是没见到她人?他们看起来像是主仆关系,可为什么仆人反而像是主人,主人反而像是仆人般恭顺?”

    一想起那赵嬷嬷的脸,吴雪顿时不寒而栗,赶紧打消了念头,说道:“蕊儿是有个同行赵嬷嬷的,找到她应该就能明白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吧?”

    张节陵说道:“那个老太婆我有点印象,真是个可怕的人啊……”

    游天星思忖片刻,说道:“你说赵嬷嬷?我那天听说过她。”

    吴雪和张节陵问他经过,游天星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当时我和石前辈因为受了点伤行动不便,走得所以慢了点,当时她嫌我们挡住了她们的去路,便呵斥我们让开。”

    他揉了揉太阳穴,苦笑道:“那个老妈子可真是吓人啊……大夏天的把我吓出来一身冷汗……”

    吴雪问道:“除此之外,游大哥还有没有掌握到其他信息?”

    游天星说道:“当时我稍微注意了一下,那个老妈子旁边跟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左右的姑娘。倒也面容清秀,姿态姣好,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她有种奇怪的感觉,或者说……气场,气质?”

    他不断地斟酌着尽可能准确的词语来描述蕊儿给人的感觉,到头来也还是没推敲出最适合她的词汇。她仿佛是一个漂浮的幽灵,随时都有可能消失而不被人察觉。

    “总之就是很奇怪的感觉……”游天星终于放弃了,不爱斟酌词汇向来是他的毛病。

    “但我总感觉,那个姑娘悲悲戚戚的样子,像是被那个赵嬷嬷胁迫一般,怎么都不自在,不开怀……”

    吴雪深以为然,早上他见到的蕊儿姑娘,也是游天星所说的那般,笑容里夹杂着挥散不去的隐痛,眼睛里掺杂着若隐若现的犹豫与悲苦,一双娇俏的柳眉,总是抚不平些许愁绪,诸多隐晦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那感觉,就仿佛是被命运抛弃的弃儿一般。

    可怜,无助,却又似乎有一些不属于她自己的希望存在。这就是蕊儿生前留给吴雪的感觉。

    想到这里,他只觉恍惚。你怎能想象,一个早上还在笑着的人,到了傍晚时分,就突然地覆盖着漫天红霞戛然辞世?

    火红的夕阳刺痛了吴雪的眼,他又喝了几杯水,之前灌下去的烈酒仿佛火焰一般灼烧着他的神经,给了他一个说服自己去多管闲事的理由。

    三人说了一阵,吴雪擦了擦脸上的细汗,下定了决心,询问他们二人:“道长、游大哥,此事……”

第八百四十一章 戒备

    吴雪犹豫再三,龃龉道:“道长,游大哥……你说我们……这事……”

    游天星和张节陵相视一笑,道:“雪兄弟有话不妨直说,我们可都是一块经历了无数**的人了。”

    闻言,吴雪一怔,似乎发觉了张节陵措辞的小问题,游天星也发现了,胳膊肘碰了碰张节陵,说道:“欸,你个老贼道,是无数风雨……”

    张节陵哈哈大笑,说道:“可能是老家伙嘴秃噜瓢了吧,人老了,嘴巴不关风了……对了,你想说什么?”

    吴雪喟然道:“我想,此事,我们该不该过问下去……”

    张节陵收敛之前戏谑的神态,愀然道:“你觉得,我们该如何?是就此打住袖手旁观,还是追查一下笼罩着这个可怜的小姑娘的谜团?”

    吴雪握了握拳,毅然决然道:“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

    游天星和张节陵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巧了,我也喜欢多管闲事。”

    闻言,吴雪大喜过望,满怀感激地看着他们。

    张节陵悠然道:“我们是案发的第一见证人,也可能是最接近真相的人,如果我们袖手旁观,那么这个小姑娘可能就真蒙冤难雪,难不成我们还能指望当今的府衙的办事效率吗?”

    游天星笑道:“我可能更相信我们自己。府衙里面的老爷们溜须拍马、逢迎上方可能有一手,没几个是真正致力于解开一个小人物的悲哀之谜的。那不过就是一个让人怠惰的、一旦高中就再难丢掉的饭碗而已,比乞丐们的饭碗可要结实多了。也难怪饱暖思**,哼,大概如此。”

    吴雪忽然很想跑过去拥抱他们,这些常常被丰官厚禄唾弃的江湖散人,可能要比某些还未死就急着给自己立牌坊的正义之士们高尚的太多。

    张节陵点点头,笑眯眯道:“这也算是修行了。练武不光练武,还须修心。”

    他笑着看着吴雪,说道:“我真的很难想象,如果一个无心之人练成了盖世神功,究竟是福是祸呢?雪兄弟多管闲事的劲头儿,倒是很符合老道年轻时的作风啊……”

    三人相视一笑,无须多言。

    船上发生了命案,可其他乘客和船上的水手却表现的不符常理的冷淡,虽然多有惊疑猜忌之顾虑,但没有人希望这艘船提前靠岸。船长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一身油浸浸的短打被汗水浸透,张节陵他们去问后事,可那位船长只是冷淡地说道:

    “丢到河里吧,天气太热,在船上会让船更臭。”

    只是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再没有下文。

    吴雪像是被人抡了一棍,只感觉天气闷热得让人头晕眼花,快要失去冷静和理智。

    一个无比炽热,无比焦渴的酷暑。

    就算是夕阳西下,也还是让人难以忍受着船舱内的高温,考虑再三,他们先把蕊儿姑娘的遗体搬了出来,暂且放在了甲板上。

    这一举动引起了船员的抗议,他们坚持要把遗体丢到河里,免得在船上看着瘆人,而且天这么热,不出一天就得发臭生蛆。而且他们并不准备临时停靠在附近的口岸,坚持要到时穗府进行补给之时再报官。

    吴雪气闷至极,只感觉无数道屏障阻隔着他们,心想:“到了时穗又如何?连遗体都没了,还指望找什么证据?难不成他们还会派人下河捞人?不如加紧时间先靠岸了,去这里路过的县城里报案。”

    可无论怎么交涉,都是无济于事。

    玉先凤说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下船。”

    “不行。”船长说,眼睛有意无意地朝她的白发瞟了几眼。

    “船上发生了命案,你既不报案,也不停船,想怎样?”

    船长说道:“到时穗再说。”

    玉先凤只想掐死这个一脸无赖样的人。

    在他们忙活之余,其他船客簇拥在边上,冷眼旁观着他们的举动,仿佛是看着马戏团里滑稽的猴子。吴雪只是见了一眼,便被他们的神情吓了一跳。那些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感,像是一副副呆板的面具,极为阴鸷、猥琐,他们佝偻着腰,缩着肩膀,低垂着脸,眼神阴恻恻地死盯着他们。那神态,仿佛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快要扑出去的狗。

    吴雪只是看了一眼,便好像看见了无数个赵嬷嬷。那一瞬间,他仿佛有种错乱感,感觉他们每个人都是赵嬷嬷。

    兰儿微微蹙眉,在吴雪耳边轻轻说道:“雪儿哥哥,他们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对我们抱有敌意?”

    吴雪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道:“你还记得那张纸条吗?”

    兰儿说道:“蕊儿姑娘留给你的纸条吗?”

    吴雪点点头。那张纸条,兰儿也是看过的,可他们当时为其中的信息而费解。船上有鬼?吴雪此刻只感觉是有人心怀鬼胎罢了。

    兰儿叹了口气,幽幽道:“若是就这样让她沉于江中,实在太过鲁莽。”

    吴雪心想:“若是那个之前与兰儿交手的神秘女子在场就好了,她那冰寒刺骨的内力,什么都可以冻住。”

    而当秦如梦知道他想这么用她的力量之时,只恨不得把他冻住。

    走了一圈下来,石业兰诧异地跟众人说道:“真是怪了……”

    这是今天第四个觉得奇怪的了。

    “怎么、怎么好像所有人都戒备着我们一样?难道是我多心了吗?”石业兰苦笑着道。

    张节陵笑道:“不光石兄一人有这种感觉,我们都有。”

    石业兰喟叹道:“我四下里走了走,想打听打听那个姑娘和那个老妈子的来路,可所有人都守口如瓶,至于他们究竟认不认识她们,也没个准信……”

    玉先凤喟叹道:“犹如钻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三花姑娘说道:“难道我们真就束手无策了吗?”

    吴雪从沉默之中挣脱,说道:“最重要的人不见了。”

    游天星说道:“赵嬷嬷……”

    “赵嬷嬷……”

    所有人都在寻找这个赵嬷嬷,也在迷惑于这个赵嬷嬷。这个赵嬷嬷,究竟是什么人?她又跑到哪去了?

第八百四十二章 尖叫声的诡计

    赵嬷嬷。这个宛若魔鬼一般的超出寻常老太太的老妈子,像是一团挥散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众人心头。而与她有过直接接触的吴雪,甚感如此。那阴沉而毫无生气的老脸,仿佛是一切痛苦缘由与难言之隐的根源。吴雪又想起了蕊儿姑娘生前那忧愁难消的面容,直感觉与之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可是,随着蕊儿的死,赵嬷嬷的消失,这一切关联都无处可循了。

    玉先凤手指扶着下巴,斟酌道:“是不是找到那个赵嬷嬷……就可以知晓笼罩在蕊儿姑娘身上的谜团?”

    吴雪说道:“那个赵嬷嬷,一定与她有着隐晦而特殊的关系,不然那对看似主仆的二人不会看起来这么违和……”

    这种违和感,困扰着他们,而他们一行人,之前都多多少少偶然间或接触或留意到她们二人。原来,只是这些看似无用的陌生人的短暂接触,竟然会成为驱使他们执着挖掘下去的动力。没有哪一个人,该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也没有那一个生命,该孤寂地被丢入冰冷黑暗的水底。

    在生命消亡之前,都无比痛苦,都在为生竭力挣扎。

    尖叫、唾骂、挣扎、扭曲、厮打,一直到消亡的那一刻,都必然会在这世上留下最后的证据。

    一行人伫立在船头甲板上,无声无息地看着白布遮盖的蕊儿,或愁思满面地发着呆,或冥思苦想地蹙着眉,吴雪抚摸着鼻子,坐在旁边一个不知道用途的箱子上,暗暗思索着。

    他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的地方,一定有一个巨大的疏漏被他们给忽略,只是他们都把它当成了应当,就像是人们吃饭,因为贪多嚼不烂,往往会忽略掺杂在饭之中的夹生米一般。种种刺激的味道交织在舌尖,便会极其难分辨。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仵作和香料师从来不吃不喝刺激气味的食物的缘故。

    吴雪不禁苦笑,心想:在这一点来看,也许仵作和香料师没什么区别,都在竭力挖掘着表象之中的秘密和余韵。

    想到这里,忽然一道闪电在脑海中掠过,照亮了阒黑难辨的房间,让吴雪眼前一亮。火红的夕阳遍布江河,远处连绵崎岖的青山和宽广无垠的江面,都霎时间燃烧了起来。犹如思绪般残缺的乌云已经飞远了。

    吴雪站起身,看着天边的红霞,忽然说道:“真是奇怪……”

    他再一次感到奇怪了,正如他们每个人都感到奇怪一样。一个极其简单的矛盾被他们忽略了。

    三花姑娘轻喟一声,说道:“看来我们的疑惑之上,又加了一点奇怪。”

    吴雪摇摇头,回过脸,夕阳映照在他半边脸上,形成了一个隐晦黝黑的剪影,说道:“当时我们听到尖叫声,都是在甲板上是吗?”

    三花姑娘说道:“翎歌姐姐当时在房间内,她或许听到了些什么……”

    吴雪笑道:“听到尖叫声不是重点。就算是翎歌姑娘在房间,估计也还和我们一样,只是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玉先凤疑虑道:“你的意思是?”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尖叫声或许只是障眼法,我们并没有亲眼所见蕊儿姑娘就是那声尖叫的源头。而且一个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跟她原本的声音就有很大差异,我们下到船舱里面之后,见到了蕊儿姑娘的遗体,便认为她是在临死前发出了尖叫……”

    张节陵忽然一拍脑袋,说道:“我明白了,那落水声是怎么回事!”

    众人又一齐疑惑地看向张节陵,心里想着思路是如何从尖叫声跳跃到落水声的。张节陵和吴雪相视一眼,皆是不由得笑了笑。

    三花姑娘白了一眼,嘟囔着嘴,嘀咕道:“真是,你们又想出来了什么鬼点子,赶快说一说,别卖关子!”

    吴雪轻咳了两声,说道:“当时我们一行人在船头上纳凉闲聊,尤其是三位美丽的……”他看了玉先凤一眼,斟酌了一下词语,“美丽的姑娘们。所以我们的注意力都凝聚在眼前的事物之中,没有注意到那一声尖叫声设计下的诡计。”

    玉先凤抿唇而笑,眉眼都笑得很开心,说道:“诡计?既然是诡计,那为何要设下这样的诡计呢?没有目的的诡计只不过是一出哑剧。”

    吴雪喟然道:“设计诡计的人,就是让我们以为蕊儿姑娘就是在尖叫声之后被害的,目的就是为了误导我们对于案发时间的猜测。”

    他苦笑两声,蕊儿姑娘早上的音容笑貌似乎还在这个船头,跟一个晕船的少年之间无限上演,只不过转眼间她便成了白布下的死者,一个漂浮无倚的冤魂。

    “或许……蕊儿姑娘,早在上午跟我说完话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吧。或许她当时发现已经自身难保,所以才会拼死一搏,躲开赵嬷嬷的控制,来到船头给我发出警告……”

    兰儿蹙眉说道:“就在我上来找你之前?”

    吴雪面色悲苦地看着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轻声道:“可惜的是,我当时只是感到奇怪,没有上心……”

    吴雪将纸条递给众人,大伙挤在一块看了上面的字迹,无不是一怔,只感觉脊背发凉。

    石业兰轻叹道:“这也不怪你,无论是谁,在那种情况下,可能都会觉得奇怪……”

    玉先凤忖度道:“可是,我们一进到门里面,却有浓厚的血腥味,而且地上的血迹还未干……”

    吴雪说道:“这恐怕也是早已准备好的吧……为的,就是演给我们看的,让我们误判死亡时间。”

    玉先凤额角的冷汗滑落下来,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却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冷笑,说道:“那这么说……参与杀害蕊儿姑娘的人……可能不止一个?”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虽然他们心里早已经有了预防,可当得知这样一个残酷的结果时,还是不禁胆寒。他们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源于对此案的险恶的恐惧。

    究竟何怨何仇,让他们精心设计下来,残害一个妙龄少女呢?

第八百四十三章 沧澜派初露端倪

    听完玉先凤和吴雪的陈述,众人心里已经有了案件大概的经过。如果真是有人协同作案的话,那该是接着同伙的尖叫声,跟蕊儿有直接关系的赵嬷嬷便乘机跳入水中脱身。而留在船舱内的同伙便将准备好的血浆泼洒开来,刻意伪装成喷溅的样子。可是他们忽略了伪装必合乎情理。

    如果是正面刺击胸口,喷溅的血液必然会溅到身上,可案发现场的喷溅的血迹完整无缺,这就让人疑惑,难不成是幽灵杀死了蕊儿吗?

    吴雪只觉荒谬绝伦,而实情也绝非如此。要说鬼怪,吴雪虽然看了很多神鬼志怪小说,但始终明白一个道理,古人之所以撰写的鬼神魍魉,大多是借神鬼之名,书难言之隐,斥当世之险恶罢了。

    鬼怪呢,就在船上,但绝非是真鬼怪。正如在江底迷宫那回,张节陵所说的那般。世上无鬼,全在人心。人与人相互迫害所能想到的诡计,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鬼神。

    所以借助案发现场,就证实了吴雪心中的揣测。这是协同作案。当赵嬷嬷应声而逃之时,同伙便会在蕊儿的房间里泼洒准备好的血浆,接着只要等有人发现就可以了。

    待吴雪说出了大致的猜想,众人无不是面色凝重,在脑海里梳理着案件的来龙去脉。

    这时候,游天星苦笑道:“可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婆,真的可以在这样的江中安然上岸吗?”

    此言一出,顿时遭到了玉先凤拷问般的冷眼。游天星自知失语,顿时闭上了嘴巴,像个乖孩子一般缄口不言,一脸纯真。他可忘了,自己面前就有一个年近耄耋的老姑娘,而这个姑娘,不光水性很好,而且还很年轻。

    但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如同玉先凤那般,拥有青春永驻、不老不死的能力。

    玉先凤红着脸,握起小拳头轻咳两声,接着说道:“没准这个老……赵嬷嬷水性很好呢?又或者在水里还有接应的同伙,抑或是因为她本就没看起来那么老呢?”

    吴雪一怔,忽然想起了临江城里的人皮面具。如果赵嬷嬷真的是一个年轻人假扮的,那她跳入江中,就或许真的可以游到岸边。

    这个想法让吴雪不寒而栗,他看了看分散在甲板上的其他船客,却忽然有种错觉,好像他们也在偷偷盯着他们一样,在他望向他们地时候,便忽然收敛了阴恻恻的凝视。

    错觉吗?吴雪忧心忡忡,只感觉正如蕊儿姑娘所说,这艘船上,或许真的是鬼影遍布、恶魔狞笑。

    就在众人妄加揣测之际,游天星忽然开口道:“你们看……”

    他掀开了盖着蕊儿姑娘尸身的染血白布,露出了那冰冷苍白、毫无生息的面容。三花姑娘既好奇又害怕,紧紧搂着兰儿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朝那边偷瞄了几眼。兰儿手心里沁满细汗,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三花姑娘此刻却害怕起了游天星这个“小八字胡”,可谁能想到,在那个丛林里,涂抹着鬼脸的三花姑娘,把这个无惧死者的小胡子吓个半死。

    她不知道的是,游天星向来不惧怕死者,因为他们不会撒谎,更不会再害人。能害人的,都是活人。

    吴雪蹙眉看着蕊儿的遗骸,幽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吗,游大哥?”

    游天星用手指丈量了一下蕊儿心口的致命伤,思忖道:“这种刀伤,不是一般的刀所为……”

    “不是一般的刀?”张节陵也凑过去瞧了瞧,随即愕然道:“十字星棱锥!”

    石业兰讶然道:“到底是刀,还是锥子?”

    游天星看着那伤口,轻喟道:“十字星棱锥,又叫做十字星棱剑,剑身直立坚韧,约莫一人半个胳膊的长度,不算是弯曲的刀,四边锋利,像是剑,又像锥子,是一种极其少见的武器……”

    石业兰说道:“就算是少见,可也还是存在。是何人使用此形貌怪异的剑?”

    玉先凤怔怔地盯着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此前他们进到屋子里,因为光线太过昏暗,加之蕊儿半身染血,所以没一眼发现这个证据。

    吴雪喃喃道:“十字星棱剑……”

    忽然,他目光一闪,露出一丝惶恐与不安,脱口而出道:“沧澜派!”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当他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忽然感觉强敌四伏,危机遍布。

    众人缄口不言,面色凝重地看着蕊儿心口的伤,气氛一时压抑至极。

    三花姑娘疑惑道:“沧澜派?这是什么派系啊……”

    玉先凤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是个武林之中臭名昭著、恶贯满盈的门派……”

    吴雪浑身汗毛直竖,揩了揩额角的冷汗,说道:“沧澜派标志性的武器,就是十字星棱剑。”

    三花姑娘哭丧着脸,说道:“你就不能实话实说嘛!欺负我不知情是吗?”

    张节陵首先说道:“沧澜派,是个盘踞在夏国南境的最大门派,乃是前代夏皇钦定的‘中原五脉’之中的南一脉。其门派弟子遍布夏国南境,但受‘中正一’和‘东少林’的势力挤压,主要势力范围是在南海或者边境几州,怎么这里会突然冒出来一个沧澜派的杀手,还不明不白地杀了一个姑娘?”

    吴雪是知道这个沧澜派的,但对这个庞然大物的了解,只是局限于家中藏书阁内零散的记载。其门派标志乃是青色的“鲸鲲沧澜服”和武器“十字星棱剑”。

    这个门派留给吴雪的印象,全是些劣迹斑斑的事例。因为这个门派最初的组织,就是一帮打家劫舍、抢劫商船的边境海盗!

    可他也产生了一个疑惑,为什么远在天边的沧澜派弟子,会突然出现在这个遨游在中西部江河里的客船上?虽然它最后组建成派,为夏皇所招安,但却是被中原武林所不齿的鸡鸣狗盗、欺行霸市的门派。

    游天星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江湖上使用类似十字星棱剑的人有很多,目前还无法证明人就是沧澜派的弟子所杀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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