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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一十九章 化虚为实(梦)

    不知道为何,虽然身为王亲贵胄的子女,兰儿自幼便有一种难安的感觉,经管她如今拥有,但好似随时会失去任何一样美好的事物。那种感觉,或者说是直觉、小孩子的妄想什么的,一直潜藏在兰儿心底,教这个虽然看似很乐观的小女孩,有时会突然变得脆弱不堪。正如她那时的眼泪,到现在为止,她都不明白自己为何有时会垂泪凝噎。但当黑月白狐的身形开始逐渐变得虚幻,变得模糊不清之时,她好像感受到了一种名为“离别”的愁绪,情不自已地哭闹了起来。

    兰儿哭嚷道:“教父亲派人去保护小阿姨……”

    长孙珏轻轻叹了口气,笑道:“父亲正在军中操演,脱不开身的。”

    “那……那我去。”兰儿说道。

    长孙珏微微色变,说道:“那些人很危险,兰儿可不能靠近。不光不能靠近分毫,见了还要远远躲开……”

    兰儿抽噎着,哭腔道:“是谁想要害小阿姨?”

    长孙珏没有为她解开这个疑惑,兰儿也一直不明白,为何那时的母亲表现得如此绝情、如此悲哀。

    她幽幽轻叹,喃喃自语:“我们绝不能跟他们扯上关系……绝不能……”

    长孙珏明白,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须时刻保持谨慎,石业兰现在的境地在大月国较为尴尬,自己曾经的身份又极为特殊,且不可教人有了可乘之机,来攻讦她们一家。

    时局动荡变换,须时时小心。自从当了母亲之后,长孙珏就开始变得忧心忡忡、小心翼翼了。她无法再像从前少女时期一样,可以毫无顾忌地投入任何一件较为冒险的事情当中。所以她在兰儿面前冷酷了一回,不顾兰儿哭闹,执意要带她回家。

    想起那时哭闹的自己,兰儿还不禁有些赧颜,只觉得太过于小孩子气,完全忽略了母亲当时的考量。小孩子眼里的世界,或许总是新奇、美好的。而一个历经风雨的母亲,绝不会这么认为。

    人生只若白驹过隙,恍恍惚惚间,便好像大梦一场。这不过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是一件微不可数的寻常事情,往后日子会有无数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教他忘却掉那日的眼泪,还有当时以为自己不会忘却,但是早已经忘却了的感情。

    若不是一系列巧合,兰儿或许便要将这件很久远以前的事永久忘记,但就在遗忘之隙的边缘,她再一次将岌岌可危的过往拉了回来,以一种片段的态势展现在她眼前。

    三花姑娘愁眉苦脸,一心想着这门独一无二的幻术,可听了翎歌说了一圈下来,顿时心如死灰,只觉得她们必定会被困死在这漫无止境的幻境之中,永久地成为虚幻世界内存在的真实。

    兰儿说道:“这个术,也不是不能解……”

    三花姑娘闻言一愣,顿时眼睛里的光芒又重新亮了起来,喜形于色地急迫道:“好兰儿姐姐,怎么才能解?”

    兰儿说道:“此术可以做到以假乱真,化虚为实,但我也只是曾经见过一次黑月白狐施展一次。那次她的本体似乎受到了干扰,所以化象神之术被迫中断了……”

    兰儿还记得那个中断的世界,墙壁和地面,乃至于上首的大佛都开始扭曲振动起来,仿佛将醒之梦,残存之余韵和掉色的场景交相呼映。

    翎歌狐疑道:“本体?”

    三花姑娘沮丧着脸,颓丧道:“那这样来说,不还是没有解术之法吗……”

    翎歌思忖片刻,说道:“那看来我们只要找到施术者,也就能解开化象神之术了……”

    三花姑娘说道:“可我们现在置身于他的幻术之内,如果施术者自己不愿意现身,我们怎能找到他?”

    兰儿安抚道:“三花妹妹先不要着急,施展此术的人,本体恐怕会暂时沉浸到虚幻的意识之中,从而来维系这个幻境。”

    翎歌苦笑道:“那么说来……我们很有可能就是在不知不觉中,到了施术者的潜意识里?”

    兰儿也是不禁一笑,说道:“或许真是如此……”

    三花姑娘左右瞧了瞧,周遭满是雾气和隐匿的黑暗,嘀咕道:“看来这个施术者的内心,也不甚太明媚……”

    翎歌点点头,惊叹道:“原来真有这样厉害的幻术,只不知道,这个人的潜意识里,还隐藏着什么东西?”

    正在她们说话间,周遭的场景似乎又变了样,那些雾气背后,交替忽闪着暗红、幽蓝的光,将她们团团围住,而这对于她们来说,无异于一个魔窟。

    三花姑娘躲在了翎歌和兰儿她们的中间,瑟瑟道:“这……这人的世界,莫非没有一点正常的光芒么?!”

    三花姑娘所说不错,这样异样的光影在她们看来,着实是过于压抑、过于紧张。这个虚幻的倒影,里面浓厚的雾气,压抑飘忽的暗光,还有隐隐约约的兽鸣,究竟映射着怎样的内心世界?

    随着诡谲光影的变迁,那消失的叫声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与她们近在咫尺!

    正当兰儿和翎歌的注意力全放在雾气后面那忽闪的光之时,三花姑娘忽然惊呼了一声:“兰儿姐姐,小心!”

    兰儿回过神,只见身边那团浓浓的雾气里,浮现出一个怪异的影子,眨眼间那影子便扑出烟雾,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直扑向兰儿。

    兰儿心中一凛,手中的黑剑便呼地出鞘。那可以斩断一切的利剑,却斩不断浓厚的雾气,直挥斩到了一团渺渺茫茫的雾气之中,而那怪物的影子,却在另一处的雾气背后浮现。

    三女紧挨在一起,警惕地瞧着那模糊的怪影,它的速度太快,以至于没人能看清它的面目。它仿佛生于迷雾,与迷雾融为了一体,同样教人捉摸不透。

    那怪物一次攻击不中,忽而停止了攻击,只见暗红色的幽光浸染着雾气,那个奇怪的影子忽而发出来一阵笑声。

    那笑声她们再熟悉不过了,朝那团黑影望去,一阵轻快悠闲的脚步声在雾气里响起,一个她们同样再熟悉不过的人从中走了出来……

第九百二十章 距离

    小孩子的情绪起伏总是来得很快,去得也快,往日兰儿可能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突然垂泪,也可能转瞬之间便舒容颜开。她一直在竭力克制自己,希望自己避免像从前那般的情绪化,可以由此成长。但她所忽略的是,大人们之所以很少表现出情绪的起伏,是因为他们都在竭力克制自己。强压自己的情绪是不是就算成长?她不甚明了,正如她此刻所要做的一样,极可能保持镇静和思索,而不是为眼前那团迷雾后面的身影所吓到。

    可当兰儿见到从那雾气后走出的人时,也还是不免气息一滞,讶异又惶恐地看着那人。

    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只不过那脸上往昔里柔和、宽厚的笑意,转而变得冷峻邪恶。兰儿三人被那人的眼神就这么一扫过,便顿时感觉通体生寒。她愈发无法接受,一个熟悉的笑脸,忽然转变成这样一副神态的转变,几乎像是一个陌生人。

    三花姑娘怔怔地瞪着那人,不禁脱口道:“老乌龟,你怎么在这儿?!”

    吴雪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了名为“笑意”的笑,只是那面部表情似乎太过于生硬,冷冷道:“我一直都在这儿……”

    三花姑娘轻哼一声,说道:“既然你一直都在,为何躲躲藏藏?莫非像个大姑娘一样,羞于见人吗?”

    吴雪只是笑着,懒懒地闭上眼睛,似无奈地扶着脖子,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那是因为……我一直在这里观察着你们……”

    语出生冷,直教三花姑娘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诡异的话语和僵硬的面部表情,忽生一种距离感,往日里那个平易近人的雪公子,性格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变得教人害怕。

    吴雪笑了笑,望向狐疑的兰儿,悠然道:“兰儿,你怎么这般看着我?”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笑道,“看来你是怪我临阵脱逃,对不对?”

    兰儿微微蹙眉,吴雪此刻的这番话在她听来,无异于是耳畔磨铁、内心捣杵,透过森森寒意,她发现了一个从未熟悉和靠近过的陌生人。她忽然想到了自己。她在吴雪眼中,是不是也有不可琢磨的一面呢?还是说,他们仅仅只是向对方表现了自己光鲜亮丽的一面,而有目的的拒绝表现出真实的自己?正如所有热恋中选择性忽略的人们一样?

    兰儿情不自禁想要走上前一步,她有些迷迷瞪瞪的,仿佛被某种雾气里神秘的声音所召唤。只这时,翎歌忽而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兰儿微微一怔,说道:“翎歌……姐姐?”

    吴雪脸上的笑收敛点,冷冷地瞥向一旁的翎歌,嘴角微微上翘,冷冷淡淡地说道:“翎歌姑娘,你这是何意?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要好的朋友,也不要过于干涉对方的私人感情问题么?”

    翎歌淡淡地瞥着那吴雪,态度却丝毫不松懈,说道:“我没兴趣插手别人的感情问题,一对情侣,甚至是一对夫妻之间的感情,也不需要外人插手。”

    吴雪冷冷一笑,说道:“可你却在从中阻拦,是安的什么心?莫非你想要这世上,多一个跟你一样没人爱的悲哀的女人?”

    他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女人啊……女人。你们之间总以为是在互帮互助,可却又暗暗较劲,尤其害怕身边亲近密友过得比你好。哪怕只有一分,女人的嫉妒也会让她们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不满……”

    吴雪这番话语,剧烈刺激到了对面三个姑娘,可他似乎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因为她们不会承认的。

    兰儿奇怪地看着吴雪,总感觉有些怪异之处,但又好似受到某种神秘情绪的牵引,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去靠近这个“陌生的人”。

    三花姑娘是个精灵古怪的姑娘,虽屡次与吴雪嬉笑斗嘴,但一旦遇到态度强硬之人,正犹如此刻的吴雪,便会忽然没了脾气,只畏惧地往后半步,怯怯地从翎歌身后偷瞄向他。

    现在的他,跟君子毫无关系,跟温文尔雅也毫无关系,此刻的吴雪仿佛是一个内心充满了负面情绪,并且极其敌视他人的异类。

    气氛忽然将至冰点,而始作俑者吴雪却悠闲自在地笑着,一手背后,一手拿捏在身前,饶有趣味地瞧着她们。

    翎歌暗暗叹了口气,她没有理会吴雪的话,却转头对兰儿说道:“兰儿你看到了吗,他不是吴雪。”

    兰儿只感觉意识蒙着一层雾气,却也分辨不清虚实,如雾气之诡谲,云波之迤逦,她迷了双眼,沉醉其中。

    兰儿说道:“他不是吴雪,那会是谁呢?”

    翎歌忽然觉得兰儿也有些奇怪,怔怔地看向她,只见兰儿微微歪着脸,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如同深渊一般瞪着她,好像要把她吞噬。

    吴雪沉稳地一笑,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笑道:“翎歌姑娘,看到没,你这就叫吃力不讨好。过于干涉别人的私事儿,可是没好果子吃的……”

    此刻的吴雪直教她厌恶之极,翎歌怒气冲冲道:“够了!”

    吴雪冷冷一笑,沉着脸道:“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你可知道,就算是最要好的好朋友,也不可与之伴侣太过于接近,否则……”他眼睛里忽闪着阴险的精光,一字一句道,“你会教别人怀疑是居心不良,图谋不轨……”

    三花姑娘深深畏惧于吴雪近乎邪恶的神情,只呆呆地说不出一句话,身子微微颤抖着。若是教她再多看几眼,只怕晚上会做噩梦,被一个名叫吴雪的厉鬼追杀。

    翎歌咬着牙,忽然觉得自己的立场变得奇怪了起来。她明白,人与人之间逐渐消失的距离感,就犹如不断崩溃的心理防线,总有一天会如洪水猛兽一般爆发。一切轻佻而熟稔的没有距离感的关系,便犹如脱离了牢笼的猛兽,只差一个合适的契机。

    吴雪发起了最后的攻势,阴险狡诈地瞥着翎歌,悠然道:“翎歌姑娘,你之所以恋着不走,不会是因为这里的某个人,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吧?只不过你还无法认清自己的心……”

第九百二十一章 原形

    那一瞬间,翎歌只感觉无地自容。她好似被批判成了一个不贞、不怜、不义的荡妇。她双靥胀热,若是灯火再亮一点的话,一定会看到她羞红的脸。只不过不是因为爱恋,而是她最基本的自尊心使然。

    从小到大,她第一次被人这么当面无情地羞辱,可她却无力反驳,因为她有些心虚。

    就连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好端端的自己,为何要如此心虚胆怯?她之所以赖着不走,莫非真是心生爱慕?她是不是只是打着与兰儿姐妹之情的幌子,刻意留在他身边?她忽然发觉了自己从未想过的,且又极其卑劣的一面。

    往昔那淡然、冷静的自己忽然被粉碎了,她只屈辱地想哭。

    吴雪沉着脸,嘴角邪恶地挑着,淡淡道:“若是翎歌姑娘有意,在下也可以勉为其难,且收你做二房。”

    兰儿此刻像是木头一般,呆呆怔怔地矗立在那,好似一个屈辱的、麻木的发妻,只未有任何异议。反倒是三花姑娘心生恶寒,气氛里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她倒是想先逃离这儿了。

    翎歌忽然一扭头,冷冷道:“多谢雪公子美意,奈何翎歌无福消受……”

    话音未落,她便径自地走了,走得很慢,竭尽全力保持着镇定,可是她的心却在被千刀万剐。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开始奔跑起来,想要快速地逃离这个屈辱的炼狱。她捂着嘴,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可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哭。是因为心思被当事人毫无顾忌地戳破了?是因为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折辱?还是说她忽然觉得自己极其卑劣?到这里她才发觉,自己好像已经默许了自己的心思。

    待翎歌被吴雪气走之后,他又把尖锐的目光投向三花姑娘,顿时吓得她往后退了两步。

    吴雪只轻轻一笑,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女人……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使自己强大起来呢?刨去卑鄙无耻男人的威逼利诱,怎么偏偏是女人害了女人?为何要向强者轻易委随呢?感情若不是你情我愿、心甘情愿、无法做到对彼此一心一意,就毫无意义,否则不过是过剩**的发泄……”

    他的语调忽然变得很古怪,就连语气也一改之前凌厉的风格,蓦地变得优柔寡断,变得像个情意绵绵的女人。只不知道,这句话她是对别人说,还是对自己说。

    一旁,兰儿依旧像是失了魂,没有任何回应。吴雪走进了兰儿,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爱怜,还有些恼恨。他轻轻伸出手,抚摸在兰儿的脸颊上,既恨又爱的矛盾情绪,纠结在他眼眸里。

    三花姑娘仿佛是一尊雕像,战战兢兢地偷瞥着吴雪,霎时间,他一双凌厉的眼睛转向了她,三花姑娘仿佛过电一般,差一点骇地叫出了声。

    这是一双极其阴沉险恶的眼睛,充满了最沉重的爱意,也饱含着最狂热的恨。面对这样一双眼睛,三花姑娘练就的武功全然作废,顷刻之间便化为了乌有,根本连反抗的念头都没了。

    吴雪转而朝她一笑,说道:“你说是吧?小妹妹?”

    三花姑娘连连点头。她现在已经可以肯定,这个人并不是吴雪,但比起真的吴雪,要冷酷数倍,也理智数倍。

    这个女人究竟是谁?正当三花姑娘好奇地想着,吴雪忽然笑了一声,淡淡说道:“你不曾见过我的。”

    三花姑娘顿时一阵心寒心怯,在这个人的眼睛里,自己的心已经毫无保留地被看了个清。

    吴雪轻轻叹了口气,幽幽道:“吴雪此刻还在这里,想找他的话,就先乖乖地等上片刻吧……”

    说完,吴雪周遭的雾气忽然间翻腾涌动,随着一阵诡谲多变的红蓝色光交替闪烁之后,场景又变得极为怪异了起来,三花姑娘目睹了这一切,眼巴巴看着吴雪在眼前消失,再到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纠缠,最终转变成了另一副神秘的模样。

    这里是一个无尽的迷宫,一个没有钥匙的迷宫。三花姑娘心想。若是施术者不亲自解开幻术,只怕她们都会被困死在这里,被无穷无尽的幻梦侵蚀。可是那人的态度明显松软了很多,也没有要把她们困死在这儿的念头。由此,三花姑娘便稍稍安下了心。

    随着吴雪之形的消散,兰儿也是悠悠转醒,迷瞪地眨着眼睛,茫然看了看四周,问三花姑娘道:“三花妹妹,我刚才是睡着了吗?翎歌姐姐她又去哪儿了?”

    三花姑娘长长叹了口气,像个饱经沧桑的年长者一般,循循善诱似的讲述了刚才事发的经过,待兰儿了解了情况之后,神情直有些恍惚。她暗暗咬了咬下唇,心里念想着翎歌,不知为何,忽然心生一种退缩的感觉。

    三花姑娘不谙情事,但也能察觉到她们之间尴尬的境地,只试探着询问兰儿:“兰儿姐姐……翎歌姐姐她……”

    兰儿眉头舒展,露出了笑意,悠悠说道:“这或许只是那人的挑拨离间?”

    三花姑娘说道:“那我们……?”

    兰儿笑道:“既然这个幻境暂时解不开,那就先找到翎歌姐姐吧……”

    她脸上带着笑,可心里愈发惴惴不安,不禁心生疑虑。可她随后便又暂且将疑窦放下,正如那时候她与伪装后的秦如梦互相生恼、大打出手一样,她并不是像看起来那么软弱,骨子里的傲气让她无惧一切。

    天光将明之际,群山万壑之间,仙儿娘娘睡了一个并不太踏实的觉。正如她早上被秦如梦惊醒一样,这个磨人的小妖精嘴里呜呜呀呀地叫嚷着什么,双臂双腿还死死的缠着她,仿佛是一只索命的美人蛇。

    她艰难地推开秦如梦,将还在睡梦中的她给唤醒。秦如梦睡眼惺忪,眼前仙儿娘娘幽怨的脸却浮现了出来。

    “仙儿姐姐,怎么了?”

    仙儿娘娘咬牙恨恨道:“你是做噩梦了吗?!”

    秦如梦忽而睁大眼睛,先是惊愕地说道:“不好,不好,睡过头了!要坏事了!”后又咯咯坏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让仙儿娘娘非常困惑的话,“你们跟我斗,还差得远呢……”

    这段时间来,仙儿娘娘每天都在被秦如梦不着边际的思维逻辑惹得迷惑不已,只感觉自己也快要病了。

第九百二十二章 洪灾隐讯

    从噩梦之中惊醒的秦如梦,一会儿疾呼,一会儿呻吟。在她完全苏醒过来之后,面容既慌乱又狡黠,时笑时颓,双肩上散乱的长发随着她的举动微微颤动着,直像是一个小疯丫头。仙儿娘娘直搞不懂是何故导致她又急又笑,愕然侧目间,秦如梦笑吟吟道:“我算是弄巧成拙啦!她们都不是我的对手!”然后她点点头,说道:“她们怎么可能是我秦如梦的对手?”语气里无不是满满傲气。

    仙儿娘娘长长叹了口气,苦恼地伸指轻推了她额头一下,喟然道:“先别疯疯癫癫的了,你忘了,今天谷主还有要事吩咐吗?”

    秦如梦闻言一怔,一双乌黑的眼睛眨了眨,随之一弹而起,急急忙忙开始穿衣服,笑道:“瞧我,都忘了这么大的事了!”

    仙儿娘娘只无奈叹息,心想:“这倒也怪不得那小子,你这磨人精只怕精神力不足的,都磨不过你……”

    秦如梦停下套衣服的动作,狡黠一笑,勾起嘴角道:“仙儿姐姐,我可是知道你在想什么的哦……”

    仙儿娘娘苦笑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快穿衣服吧。像什么样子,这么大了也不害臊。”

    秦如梦笑道:“知道喽。”她努力地够着腰后面未穿过来的丝带,可两次三番下来,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哭丧着脸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仙儿娘娘。

    仙儿娘娘噗呲一笑,刚把手落在她的腰带上,便一把掐住了她的腰,坏坏地笑道:“让姐姐看看,梦儿是不是长胖了?”

    秦如梦娇呼一声,顿时感觉像是被抓住了软肋,浑身不自觉一颤,娇滴滴地笑嗔道:“好姐姐……好姐姐……别……”

    仙儿娘娘恶狠狠道:“让你个小妖精折磨我,让你再折磨我!”

    她手上内力一贯,汩汩酥麻的内力像是电流一般,自秦如梦的腰间涌遍全身,逗得她娇笑不止,身子一软,登时软瘫瘫地倒了下去。

    正当二女嬉闹着,忽听门口传来疑惑地一声:“你们……在干什么?”

    秦如梦和仙儿娘娘一同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水灵灵地出落在门边,一双妙目朦胧而神秘,讶然地瞪着她们。

    秦如梦咯咯娇笑道:“原来是幸唐妹妹,你怎么突然来了,快进来坐……”

    仙儿娘娘松开了手,随即拢了拢头发,将纱帘拉开,笑道:“沈妹妹特意前来,姐姐却还是这般初醒时的狼狈模样,教妹妹看了笑话……”

    沈幸唐微微福礼,将两叠衣服放在了床边,说道:“是妹妹唐突了。这是玉瑶姐姐为二位姐姐准备的衣服。”

    秦如梦眨眨眼,疑问道:“衣服?”

    沈幸唐浅浅一笑,说道:“谷主特意吩咐,今日须着本门服饰,所以玉瑶姐姐差我来为二位姐姐送衣服了。”

    仙儿娘娘笑道:“看来谷主她老人家真有要事吩咐……”

    沈幸唐又是轻轻一礼,说道:“二位姐姐且沐浴更衣,妹妹暂且告退。”

    待她离去后,秦如梦说道:“沈妹妹眉间总是愁云密布,似有心事。”

    仙儿娘娘微微叹了口气,双眸里满是恻隐,幽幽道:“这也难怪,她因家乡闹洪灾,不幸流离失所,加之又路遇悍匪,若不是柳妹妹恰巧在场,只怕她也……”

    秦如梦点点头,喃喃道:“名字里带个‘幸’字,命运却充满不幸吗……”

    仙儿娘娘笑道:“她初来乍到,还不甚熟悉这里。待过些时日,便与姐妹们打成一片了。”

    秦如梦想了想,随之笑道:“玉瑶姐姐也还是闲不下来呢……”

    二女收敛衣服,将头发简单地盘扎起,遂起身去一处山间的温泉。秦如梦便解衣边问道:“玉瑶姐前段时间又跑去哪了?可是去了岭东一带?”

    仙儿娘娘点点头,说道:“听她说那边正闹洪灾闹得厉害,大雨已经连下了半个月,还未见消,大坝冲决,淹了下面四个县。迫于无奈,上面下令工部疏浚官吏将洪涝排到下游,结果沈妹妹的家乡不幸被毁,亲人也……”

    秦如梦蹙眉道:“这是哪个缺心眼坏心肠出的主意?怎可为保一地平安,便不惜毁了他处?”

    仙儿娘娘喟叹道:“听玉瑶妹妹回来说,此次监督涝灾治理的官员,好像名叫‘潘克明’……”

    秦如梦转了转眼睛,思忖片刻,突然说道:“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就是前段时间那个名噪一时的潘巡抚!”

    仙儿娘娘苦笑一声,说道:“正是那个夯货。”

    秦如梦目露狡黠,笑道:“听说他前段时间回朝禀报治水公务之时,当堂跟两个工部大臣打了起来,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上面的皇帝啊……”

    她冷冷笑了笑,接着道:“这也难怪,他可是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比那些个迫害忠良的太监还红。谁让他是五卫郎之中的潘家子弟呢?”

    仙儿娘娘喟叹一声,幽幽道:“只是苦了灾民们,遇到个这么为非作歹的巡抚,只看面子政绩,不顾黎民百姓。我倒是觉得,这样不识好歹的人,迟早要被皇帝陛下给治上一治……”

    秦如梦脱下了鞋子,放在一边,便伸手去解衣带。只是她解衣带的手慢条斯理,柔和翩跹,似穿针引线,双眸微眯,眉间舒展,平添几分魅惑之色。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悠悠道:“这世上之人,有人爱看面子,有人爱看权财,有的人嘛……就喜欢做那个猥琐下流的登徒子!”

    秦如梦语气忽而一狠厉,反手便将衣带抛出。只见那绫罗绸缎,在空中翩然散开,宛若一道红霞,直伸向不远处的灌木丛。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得也没人会相信,此条软绵绵的丝带,竟犹如锁链般激飞出去,顷刻之间宛若彤云罩顶,硬生生将一人给扯了出来。

    仙儿娘娘侧目而视,冷笑道:“我只当是林间的豺狼野狗,没想到却是个长着眼睛的人。”

第九百二十三章 林间客

    秦如梦一下力,便直将一人硬生生从林子里扯了出来,冷冷道:“只不过这双贼亮的眼睛,很快就没了。”

    那人见了秦如梦与仙儿娘娘,倒也不惧,只是轻浮地咧嘴笑着,一双贼溜溜的眼睛来回在二女身上游走,生怕错过一个可供遐想的细节。

    仙儿娘娘冷笑一声,说道:“看来这人胆子还挺大,死到临头了还敢如此轻浮。”

    秦如梦眯了眯眸子,欣赏般地瞧了瞧自己的手指,悠悠道:“看来他是已经接受了既定的事实。”

    这时候,那人狂放不羁地仰天大笑起来,说道:“既然我这对招子是保不住了,那何不趁此最后机会,好好过过眼瘾?”

    他笑得坦荡,说得快意,当然那一双眼睛没了的时候,也很舒坦。只听山林间一声凄惨的哀嚎,响彻云霄,群山回荡,那人眼窝已经陷了下去,溢出两道淋漓鲜血。

    秦如梦玉手染血,像是把玩着两枚核桃一般,来回把玩着他的眼珠子,随即一声哨响,从南边飞来一群鸟,她随手将其抛上半空,鸟群潮水般涌来,哄抢食之。

    仙儿娘娘喟叹道:“真是可惜,这么明亮的一对眼睛,竟然成了鸟食,很快也会成为鸟粪。”

    那人忍着剧痛,嘶声叫喊道:“你个贼婆娘!蛇蝎女人!”

    秦如梦笑道:“是你说不要这对眼睛的,怎么现在怪起我来了?”

    那人只顾着骂,痛苦如同跗骨之疽般随着神经传遍全身,顿时像是发了狂似的,奋力一扯绸带,只没想到仙儿娘娘又甩手飞出一条,两带缠绕,直将那人缚得死死的,挣扎不出,只怒火冲天地不断叫骂着。

    那人估计是骂累了,开始讲起了道理,只听他像是野兽般说道:“我走我的路,你们却在半路的温泉洗澡,这难道怪得了我?!”

    秦如梦娇笑道:“只是路过倒也无妨,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以为我不会剜了你眼睛。”

    那人大声叫了起来,极尽凄惨,哀嚎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此贼妇竟出手行凶害人,还有王法吗?!”

    仙儿娘娘低声道:“他估计不是一个人。”

    秦如梦笑道:“他当然不是人,他只不过是一条狗,一条摇尾乞怜的狗崽子。”

    仙儿娘娘蹙眉道:“这人,很有可能就是最近鬼鬼祟祟探寻幽兰谷地理环境的那群人之一。”

    秦如梦说道:“姐姐是怕他会把其他人引来?”

    仙儿娘娘点点头,说道:“先不要急着取他性命,待探听虚实也不迟。”

    秦如梦悠然一笑,故意将嗓音放大了些,笑盈盈地说道:“让他们来,自从他们踏入此地半步开始,就已经落入了我的幻术之中。”

    那人侧耳听着,顿时暗暗动起了念头,心想:“此贼妇不光手段狠辣,竟也有如此高妙的幻术之法?他们到了哪里?莫非真得中计了?”

    秦如梦接着道:“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我都一清二楚。西边山谷,大概有一队人。南边两山岬麓,也有不下五个人……”

    那人愈听愈慌,心骇道:“她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难道……这下糟了,要是被她们一网打尽,这么长时间来收集的情报,可就要付诸东流!上面一定会怪罪下来,到时候必然会受尽酷刑,只怕还不如直接死在她们手上,好歹能做个风流鬼!”

    那群鸟争食了他的眼,也未急着飞走,只是盘踞在周围的树上,左右扭转着头,仿佛在等更大的猎物。或许鸟也会通人性,因为它们知道,跟在秦姑娘身后,不会少了新鲜的口粮。

    仙儿娘娘看着那人,说道:“你们屡次三番探寻此处,究竟是何居心?是谁派你们来的?”

    秦如梦柔声道:“快说,不然再让你尝一尝断指之痛!”

    那人冷笑两声,说道:“我的小乖娘子,你还有什么刺激法子,尽管使出来,爷爷我全都受着。”

    他已横心向死,于是言语愈发无遮拦地倾吐出来,多有市井之语,污秽肮脏,不可描述。至少,他要在死之前图嘴巴快活快活,只是被绑着,身体实在不快活。

    秦如梦想了想,说道:“还有什么酷刑比较合适呢……嗯……拔舌?还是炮烙比较好呢?”

    话音未落,那人便按捺不住,直向秦如梦她们冲了过来。他双手被缚,但腿脚尚且自由,怨毒地低吼一声,张大了嘴,朝着声源处咬去!

    可他没有碰到秦如梦,便感觉身子一轻,原来是被她们振臂一挥,直被抛了起来,随即同时松开了绸带,又是一阵哨响,那群鸟得到了召唤,振翅间一哄而下,将那人盖住,成了鸟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后,便没了生息。

    仙儿娘娘叹了口气,蹙眉道:“你怎么把他杀了?莫非你真的知道了关于他们的消息?”

    秦如梦挑了挑眉,轻笑道:“我当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有多少人,更没有施展幻术。这么广阔复杂的地理空间,就算的化象神之术,恐怕也顾不过来。更何况,此术只能施展一次,不可同时对多处目标使用。”

    仙儿娘娘微微有些错愕,她忽然反应了过来,为何她早上起来会是那般又笑又痴的模样,更明白了她说那些话的含义。

    “你对他施了化象神之术?”仙儿娘娘惊疑道。

    秦如梦点点头,说道:“对啊,现在术还没解呢……”

    仙儿娘娘直搞不懂她了,“之前你可是生怕他破了点皮,怎么现在又亲自教他身陷凶险幻境?”

    秦如梦丢掉染血的绸带,在涓流边洗了洗手上的血迹,随之衣服轻飘飘从身上滑落,踮起脚尖走进池水,轻松快意地长舒一口气,喃喃道:“他既然决定要涉险,与其让他被别人打死,不如死在我手里……”

    听了她这般狠毒的话语,仙儿娘娘却犹疑地轻笑了两声,解衣入池,看着她道:“你真这么想?”

    秦如梦苦笑道:“不然呢?”

    仙儿娘娘喟叹一声,幽幽道:“你不是想害他,而是在引导他……”

第九百二十四章 彼世之愿

    秦如梦伸手拨了拨水面,适玉波潋滟,雾暖生烟,这地方静悄悄的,唯有她轻轻撩动水面的声音。她仿佛好久没有这么舒服了一般,长出一口气,温暖的温泉水舒展着她骨子里的疲惫,此情此景,便又不由得想起了他的神情。

    “引导……”她喃喃道,“我不曾引导他什么,全凭他自己领悟。从岭东平原的芙蓉府,一路逃到那西北之境,一路跌跌撞撞、坎坷曲折,全凭他的毅力和他的朋友们帮助,我只在适时点拨,还是全看他自己……”

    仙儿娘娘坏笑着瞥着她,总让秦如梦感觉有些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她脸上游走了一番,说道:“真的?”

    秦如梦说道:“真的……”

    仙儿娘娘笑道:“你这丫头,不光做坏事的时候嘴硬,就连做好事的时候也是嘴硬。”

    秦如梦莞尔一笑,悠然道:“我若是真做了坏事,可是绝不会承认的。”

    仙儿娘娘微笑道:“可你不光喜欢像个坏孩子一样恶作剧,还喜欢像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相公一般做好事。只是你做好事从不承认,只觉得这些小事微不足道。而你做了坏事,可从来都不需要开口……”

    秦如梦坏笑道:“怎么?”

    仙儿娘娘笑道:“全写在脸上了!”

    秦如梦微微一怔,随即咯咯娇笑了起来,一边使坏地朝仙儿娘娘泼水,一边叫嚷道:“我现在就要做一件坏事!”

    仙儿娘娘只装作不知,眸子里闪着亮闪闪的光,笑道:“什么事?”

    秦如梦恶狠狠道:“给你擦背!”

    说着,秦如梦便伸手去抓,却被仙儿娘娘娇笑着躲开,二女一番嬉闹,仿佛是双蛟戏水,唯见水花四溅、倩影娉婷。

    仙儿娘娘笑盈盈道:“我的梦儿妹妹最近可是长肉了?”

    秦如梦从水里探出脸,直如一朵出水芙蓉,她抚去脸上的水,笑道:“自从来了这里,便已是心无挂碍,还有姐姐的顶级厨艺,梦儿恐怕想不长肉都难啊……”

    仙儿娘娘掩唇一笑,轻怪道:“你就是会说好话来哄姐姐开心……”

    秦如梦笑嘻嘻地游过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撒娇道:“有姐姐在,梦儿睡觉都可以安心很多了……”

    这虽是恭维之语,但在仙儿娘娘听来,却是无比酸涩。她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抚摸在她脸上,眼前这女孩子的容颜格外清隽,泉水似涤荡了她红尘俗世之中的矫饰,只显露出本真的地方,也就是这种本真,却叫仙儿娘娘感觉如鲠在喉,恻隐之心悄然而生。

    她明白,秦如梦所承担的,或许加在每个人的身上都会是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巨大负担,但她总是不显山露水,时而自鸣得意,时而谈笑风生,充满了小狐狸般狡猾的意味。可在那欢笑与淡然背后,似乎是一个上了枷锁的灵魂和被囚居牢笼的躯体。这样常人难以理解的艰巨的重压,只会教人觉得崩溃,但秦如梦却有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只是这样不寻常的气魄,仙儿娘娘便觉得自愧弗如,更不知该说些什么。

    如果仙儿娘娘问她:“做这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哪怕最后的结果对你来说过于残忍,你是否还接受?”

    秦如梦一定会说道:“梦儿所做之事,或许是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但这事虽然对于我个人来说过分残酷与无情,但绝对对得起我的心。”

    所以她从不用问,秦如梦的心坚如磐石,有时候甚至会铁石心肠,世上只怕没什么东西可以轻易将其撼动。仙儿娘娘只感慨,“怪不得她总是半开玩笑似的说要做‘一个独一无二的姑娘’,果不其然……”对于红尘俗世的他人和这个江湖来说,她已经足够特别。她一直以来事必躬亲、以身践行,人虽未至、而心先到。这样的心智,只是想想就会让人崩溃,但她也正如调笑时说的“我就喜欢自虐”那样,她的信念一直以来都未曾改变,哪怕最后会让她本就不禁风霜的身体变得千疮百孔。

    有时候她人虽然在这里,但好像心已经飘远。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名叫秦如梦的空壳,她的思绪或许停留在某人身上,又或者不全是。犹如风絮,犹如棉毡,犹如彩云,犹如山涧,在一个微小的缝隙里,在一个无人所知的荒野,在一个无比美妙的天国,在一个烈火焚烧的地狱,秦如梦说:“我想从一种浅薄之中超脱。能被大部分人理解,会让我觉得自己愚蠢。能被俗世歪理说服,会让我觉得自己不坚。”正如她一直以来饱受折磨的灵魂,需要一片沃土,让心里的嫩芽开枝散叶,只不过它开在无人知晓的心底梦境。

    “不需要理解。”秦如梦喃喃道,她的眼睛雾蒙蒙的,看着上方的天空。仙儿娘娘说道:“不被理解的行为,真的是你想要的吗?”秦如梦淡淡道:“我心里始终有不曾改变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让我妥协,我也绝不接受。”仙儿娘娘长叹一声,“你真是个硬骨头……”秦如梦笑道:“还很倔,死倔。”她的眼底忽然燃起烈焰,有种偏执的狂热,“就算是死又如何?我这条命也没什么好的,只是在那之前,我需要将一切完成……”

    她转而起身,来到池边,身子裹在了浴巾里。仙儿娘娘见她决绝的身影,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若是死了,可就成全别人了……”

    秦如梦微微一笑,悠然道:“我想的可不光是他,我曾经说过,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棋子。我的身体状况已经无法保证我能完成我的目标。所以我需要一个代表人,而他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最好的选项。”

    仙儿娘娘挑了挑眉,说道:“所以你不时地引导他,只是为了有一天他可以挑起你或许来不及完成的愿景?”

    秦如梦说道:“正是如此。我既是在帮他,也是在帮我自己。”

第九百二十五章 齐聚幽兰谷

    仙儿娘娘却面露笑意,盯着秦如梦倔强的背影。她不会撒谎。这点她倒是没有说谎。或许是知道后背被人盯着,秦如梦的身躯显得有些僵硬,擦水的动作也有些僵硬生疏。

    “是嘛……”仙儿娘娘笑盈盈道,“那我就姑且相信你好了……”

    秦如梦气哼哼地说道:“你可以一直相信我。”

    仙儿娘娘噗呲一笑,只感觉秦如梦有时候实在太过精明,精明的像一个魅猾的老狐狸,却有时候像个不会伪装的小孩子。而小孩子,总是倔强无比。若是只有小孩子才能保有曾经的真挚,那就姑且当她是小孩子吧。

    正当秦如梦擦拭身上的水之时,忽然被仙儿娘娘从后面抱住,她身子微微一颤,惊道:“你干吗?!”

    仙儿娘娘坏笑道:“你这个……不行啊……”

    秦如梦脸上顿时红如彤霞,她感受到了来自后背的压力,与之比起来,自己的好像真就是缺了点什么。她不禁又气又羞,一扭身逃开,嗫嚅道:“这……自然是没法与姐姐比的……”

    仙儿娘娘噗呲笑了起来,秦如梦羞愤难当,只一跺脚,恨恨道:“就拿这里来嘲笑我……”她偷偷瞥了一眼,顿时又自愧不如,脸色愈发赧然羞红。

    这时候,只听树上传来笑嘻嘻的声音,说道:“咦?秦妹妹的……好像比我还差了点……我又有信心了……”

    秦如梦一愣,转而向树上看去,不知何时,枝桠上蹲着一个姑娘,她正笑盈盈地在秦如梦身前打量着。秦如梦的脸又是一红,羞恼道:“好啊,玉瑶姐姐,连你也嘲笑我!”说着,便把手里的浴巾朝她丢去。

    只见那姑娘笑嘻嘻地一把抓住了浴巾,翻身下树,笑道:“赶快把头发上的水擦擦,别着凉了。”

    秦如梦气哼哼地接过来浴巾,恨恨道:“你们准是合起伙来,欺负我!”

    那姑娘笑道:“别灰心,秦妹妹还在长身体,还是有机会的……”说着,仙儿娘娘和她又笑了起来。

    秦如梦赶快将衣服套上,恨恨地瞪了她们一眼,说道:“我不理你们啦!”

    她们俩相视一笑,便跟了上去。三女步行在林荫小道,上面枝桠蓬密,相互交叠,细碎的阳光投射在小道上,宛若梦境。

    仙儿娘娘说道:“玉瑶妹妹,我们可是好长时间没见了,你是刚从岭北那边回来吗?”

    柳玉瑶伸了个懒腰,嘤咛道:“是啊,可是把我累坏了……”

    秦如梦若有所思,说道:“听说那边发了洪水,淹了不少人,此传闻可是真的?”

    柳玉瑶点点头,说道:“岭北五县连下半个月的暴雨,庄稼毁了不说,连个住的地方也没了。上面派人下来疏浚排涝,也没是成效颇微。”

    仙儿娘娘说道:“那邻近的地区……”

    柳玉瑶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该听说了,那潘家的巡抚可算是胡作非为,为了自己的政绩,直接把大坝给掘了,大水冲向下游,毁地万顷,死伤无数,上万户人家流离失所……”

    秦如梦露出一丝苦笑,只觉得能想到掘坝往下游泄洪的,也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奇人,说道:“造成这么大的后果,皇帝他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只怕他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留的。”

    柳玉瑶喟叹道:“具体情况,目前还不算清楚。我只知道,那个潘家的子弟,非但没有被降职查处,反而是向岭西一带调任了,官任原职。”

    仙儿娘娘蹙眉道:“看来,这潘家子弟就是不同凡响,闹了这么大的事,也有人给担着……”

    秦如梦心想:“岭西一带?那家伙岂不就在那里?”

    柳玉瑶摇头苦笑道:“此事可麻烦着呢,岭东闹洪灾,岭北饿殍千里,岭南闹蝗灾。现在除了岭西还能保有些许宁静外,皇夏千万里,只怕已是满目疮痍……”

    秦如梦问道:“玉瑶姐姐,谷主这次召集我们,是有要事相告吗?”

    柳玉瑶说道:“如果我猜的不错,姑姑她应该就是为此事召集我们吧……”

    三人快步穿过山间曲折盘桓的林荫道,便来到幽谷之中。只见这里群山环绕,深谷幽壑,千年株碧并立,百年沟涧连绵,云雾缭绕,犹似仙境。其间长廊连理,自各处蜿蜒而来,她们三人步行其间,路遇众多幽兰谷姐妹,只个个仙骨神韵,不似俗态凡人。一时间,幽兰谷里仙气袅绕,彤云红霞,好似苍穹溢彩。她们相互打着招呼,山谷里充盈着欢声笑语,宛若仙梦琼音。

    待到了一处堂前,柳玉瑶便与秦如梦和仙儿娘娘分别,说道:“我去帮谷主了,待会儿见。”

    秦如梦打了个哈欠,心想:“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姐妹们又怎的如此般齐律,从各处远道而来,齐聚一堂?”

    朝她们看去,只见不少眼熟的姐妹们,有的之前在中原群府,有的在繁春三城,有的在沧海南郡,有的在西南边陲。秦如梦愈发疑惑,对谷主的目的愈发好奇了起来。

    只这时,群声歇止,只见侧边幕帐后款款走出一个女子。秦如梦对这个女子的好奇,不亚于玉先凤。因为她们俩同样都是白发苍苍,但容颜未老,还犹如正值青葱年华的姑娘一般。她的头发只简单地用黑色丝带在后面拢起,朝她们浅浅一笑,说道:“姐妹们好啊。”

    “谷主万福金安!”群女语如莺啼,余韵绕梁。

    秦如梦站在中间,隔着众人望向那个白发女子,心想:“柳谷主也还是那样,那样年轻貌美,神采奕奕。”

    柳谷主先是听了一番居于各处的门派弟子的汇报,便勉励嘉许,时刻提醒她们小心为上,还是如例会一般,却没有说什么别的事情。

    一直言罢到散会,秦如梦都迷迷瞪瞪的,直没搞懂谷主一大早把她们叫过来的目的。“若是这样,”秦如梦想,“还不如搂着仙儿姐姐暖烘烘的身体,好好睡上一觉……”

    正当她打着哈欠,想和其他幽兰谷弟子们离去之时,忽然衣袖被边上一人轻轻拉了拉。秦如梦转头一瞧,只见是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她不禁惊喜道:“佑灵妹妹?!”

第九百二十六章 张佑灵

    秦如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迷迷瞪瞪地度完例会,早上的意气风发顿时被困顿慵怠取代,直睁不开眼。她在众幽兰谷弟子之间,一直到散会,这才长长伸了个懒腰,心想:“还以为会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呢……还是回去睡觉吧……”

    不知怎的,她这段时间以来,身子愈发慵懒,时常倍感疲惫,就连精神气也没了。她本人并未过多在意可能的因素,实际上,她好似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体的状况,但是丝毫不为所动,甚至有些麻木不仁。

    正当她跟几个姐妹打了招呼,转身朝外走去之际,侧边忽而有个人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秦如梦双眼迷蒙,布满慵怠,只见一个少女正浅笑着。那少女年方二八,正是最具韶华之际,只稍微那么一笑,便好似芳菲扑朔,就连一双弯弯的眼睛里也噙着笑意,只教人迷了眼睛。

    秦如梦眨巴眨巴眼,困倦忽而一扫而空,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溢出惊喜的光彩,说道:“佑灵妹妹?!”

    那少女微微歪头,笑道:“可不是我吗!”

    秦如梦顿时喜形于色,拉过了那少女的双手,笑道:“好久不见啊,小佑灵,我们有好长时间没见过面了!你又到哪里游历去了?”

    路过几个姑娘见了她们,便跟她们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张姑娘,你从邯江回来了?”“秦姐姐,张姐姐,好久不见!”

    二女与之一番热切的攀谈,便得了清闲,秦如梦双手拉着张佑灵一双细腻的小手,说道:“可算是见到你了,你之前去了邯江?”

    张佑灵点点头,笑道:“这不,我刚一从那边回来,就赶过来与姐姐见面了!”

    秦如梦笑嗔道:“你这死丫头,也亏你还想着我,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找到了好情郎,不愿意回来了呢!”

    张佑灵笑道:“姐姐可知妹妹之前派驻之处‘邯江’那边,有何方势力?”

    秦如梦笑道:“这有何不知?当今天下最大的私人江湖帮派,当属邯江总舵的江河帮!除却‘五脉八荒’,目前可就是这江河帮为最。”说着,秦如梦好奇道,“你不会是……”

    张佑灵微微点头,说道:“我就是被派驻到那边,盯着江河帮的动向。”

    秦如梦诧异道:“就你一人?”

    张佑灵说道:“就我一人。”

    秦如梦莞尔一笑,感慨道:“当初的小姑娘还需要姐姐们带着行动,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啦!”

    张佑灵脸上微微一红,说道:“梦儿姐姐才是,你好长时间没回幽兰谷,可教妹妹好想!这回来了,可得多待些时日,我们好好叙叙姐妹情深。”

    秦如梦笑道:“你放心,这一次我可是准备长住了,只怕谷主她想赶我走我都不走!”

    正当二女说笑之际,仙儿娘娘从纱幕后走出,四下里望了望,见了秦如梦和张佑灵,不禁一笑,走近了来,笑盈盈道:“这不是江湖人口中的‘夙夜小幽灵’嘛?!”

    张佑灵听了,顿时脸上一红,娇嗔道:“江湖人可不这么叫,全是姐姐自作主张。”

    说着,三女不禁一笑,秦如梦问仙儿娘娘道:“仙儿姐姐,你来可是有什么要事相告?”

    仙儿娘娘笑道:“你呀,可是一日也闲不住!正巧,谷主要我叫你们俩到后面一叙。”

    秦如梦嘻嘻一笑,说道:“看来谷主也还没忘了我们啊!”

    三女一同步入帐后,便见一个偌大的厅堂,此处四面通透,雕窗玲珑,外面仙雾袅袅,门内幽兰吐芳,幽兰谷主人便靠在窗边,正盯着手里一沓卷宗。

    仙儿娘娘笑道:“谷主,我把她们带来了。”

    秦如梦和张佑灵纷纷请安,幽兰谷主笑道:“我们之间还需此般礼节?快快抬起脸来,让谷主看看,你们这段时间瘦了没?”

    秦如梦嬉笑道:“非但没瘦,估计还长膘了!这幽兰谷的衣服,穿起来都有些紧了……”

    幽兰谷主笑嗔道:“好说,改日教玉瑶给你再定做一套。”

    她们笑谈一阵,幽兰谷主便向张佑灵询问道:“佑灵,那边如何?”

    张佑灵如实禀报道:“除却一些人事变动,江河帮邯江总舵最近并无大动作。”

    幽兰谷主思忖道:“哦?是哪些人调动了职位?”

    张佑灵说道:“回谷主,江河帮将远在镇江分舵的‘十一神龙’调回了邯江总舵,‘阴阳二将首’职位提升一阶,成为了江河帮帮主吴清昫贴身侍卫,除此之外,便暂无动静。”

    幽兰谷主点点头,笑道:“很好,你的情报很及时……”

    张佑灵有些不解,问道:“可……这些都不是什么要紧事……”

    幽兰谷主咯咯一笑,喟叹道:“小佑灵啊,很多事情,并不是只如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正如黑白博弈,可能早在数步之前,便开始排兵布阵,正如少林门绝世神功‘意真波’,其理念所谓‘身未至,意先到’,如此是也。”

    说着,她将手里的卷宗递给了她们仨,秦如梦一瞧,只见里面记录的却是其他几个江湖大派的动向。只是这么看了一眼下来,秦如梦顿时豁然。

    且看这幽兰谷弟子记录的卷宗里面记录:

    “少林派四天王之多闻、广目,受伤归来,‘八部天龙’紧急从‘须弥山’调回总派,并加强戒备。”

    “北海折瑶峒协同少林四天王之持国、增长二天王调查独孤凡烨暴毙一案无果,遂将其尸身入殓厚葬,少林二天王无终而返,后二峒主出关,召集其余部众。”

    “正一门五侠之一正陵真人负伤归来,门中召集正一四侠,秘密商讨,其谋不详。”

    “须弥山九圣女之雨女惨死一案无果,尸身入殓,并未宣扬。后召集其余八位圣女,除‘云女’远在关外,全部到场。”

    除此之外,还有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会帮派,动向多半类似。

    张佑灵看完,虽疑惑不解,但心里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异样。风雨欲来之前的片刻宁静。

第九百二十七章 幽兰谷的目标

    张佑灵已经隐隐有所预感,此般江湖各大门派同时展开一系列变动,绝非事出偶然。但秦如梦见了这一份报告,顿时哑然。她已经明白了这一系列动作背后的原因,仙儿娘娘也明白了,只是她们都没有明说。仙儿娘娘古怪地瞥着秦如梦,后者只吐了吐舌头,完全当做不知情。

    可一切都逃不过幽兰谷主法眼,她将卷宗放在桌子上,嘴角带着浅笑,悠然道:“光是一个门派,可能无法让人联想到什么。但若是把这一切线索都联系起来,便不难察觉,他们都在紧张,紧张着一个看不见的敌人……”

    张佑灵错愕道:“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放眼如今天下,还有何人能做到让全武林如此紧张?”

    幽兰谷主笑道:“有的,而且那个人还跟我们幽兰谷有些渊源……”

    秦如梦心想:“果然,谷主一下子就想到了他……”为此,仙儿娘娘只是给秦如梦白眼,好像在说:“你看,说了不要隐瞒,却还是被谷主察觉了……”

    张佑灵失笑道:“跟我们幽兰谷有关系?她是谁?”

    幽兰谷主微微蹙眉,想起那人,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浅笑,说道:“是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大笨蛋……”

    张佑灵娇声道:“好谷主,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灵儿吧!”

    幽兰谷主微微一叹,笑道:“那时你还未来幽兰谷,大概你们都还没有出生呢……那时候,幽兰谷内有三个出类拔萃的弟子……嗯……”

    张佑灵望眼欲穿,说道:“她便是其中一个?”

    幽兰谷主目光不禁放空,似乎想起了久远的以前,忽然,她噗呲一声笑了起来,说道:“他可是我们幽兰谷开创两百年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弟子!”

    张佑灵不禁哑然,随即笑了起来,问道:“男弟子?幽兰谷怎么会有男人闯进来,还做了弟子?”

    幽兰谷主无奈一笑,说道:“这还要感谢那位大小姐啊……不过他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仆子,硬着头皮,也要在这女眷众多的地方跟随她。”

    张佑灵只听得云里雾里,幽兰谷主轻咳一声,想思绪从十几年前的时光收了回来,转而说道:“那个人的故事我们暂且不提,今日找你们来,是为一件小事。说是小事,实也不小……”

    秦如梦笑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小事,能教谷主这般挂怀?”

    幽兰谷主说道:“我需要你们去除掉一个人……”

    张佑灵问道:“是谁?”

    幽兰谷主说道:“潘行年。”

    此言一出,三位姑娘却是有人惊愕有人喜,惊愕的是张佑灵,她完全没想到行动目标竟是此等人物!喜的自然就是秦如梦,她立马脱口道:“好,我们这就去把他干掉!”

    仙儿娘娘只哭笑不得,心想:“这可倒得了你的计,你生怕此人会成为你家小相公的拦路虎,就算没有受召集,只怕你也早想私下里把他干掉了……”

    张佑灵怔怔道:“可……可……这个人乃是五卫郎潘家的子弟……潘家当今可谓是炙手可热,皇帝也是喜爱得紧……而且他还是从二品巡抚……我怕……只怕……”

    幽兰谷主说道:“这个人的来路确实不小,但要杀他的人来路更大。”

    秦如梦眼睛一转,不禁问道:“是谁?”

    幽兰谷主笑道:“这可就是必须保守的秘密了。”

    秦如梦只暗中遗憾,她料想此事必然不会简单,但却忘了,既然这么个大人物想要杀掉另一个大人物,自然是不会想让别人知道的。

    幽兰谷主又道:“如何?这一次你们三人便一同前去吧,你们三人相互算是熟络,配合起来比较应手,又经常在岭西那边走动,对那边也熟悉一些……”

    秦如梦笑道:“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张佑灵只苦笑两声,但身为幽兰谷的一员,责任不可推卸,哪怕是教她去送死,她也会义无反顾。待思忖片刻之后,她便应道:“弟子遵命。有梦儿姐姐和仙儿姐姐一起,此事大也可顺利得多……”

    幽兰谷主说道:“好,但此事还须小心,目标是二品巡抚,又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切莫不可暴露行踪……”说到这里,她脸上的笑意好似覆了一层冰霜,就连语气也变得森冷了起来,“若是事情不幸败露……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做……”

    秦如梦、仙儿娘娘、张佑灵三女一同躬身行礼,回道:“弟子明白。”

    这时候,只听门外面有一人急着喊道:“慢着,慢着!”众人向后望去,只见柳玉瑶跑了进来,擦了擦细汗,嘻嘻一笑,说道:“这次的行动我也要去!”

    幽兰谷主眉头微微一蹙,似有什么隐晦之语要说,但又没有出口,只是说道:“此次行动,已经有人选了,你就不要瞎掺和了,我还有其他事要你帮我去做……”

    可柳玉瑶像是铁了心,执着不休地纠缠着她,可没想到幽兰谷主突然面色一沉,反手便打了柳玉瑶一记耳光,厉声呵斥道:“门有门规,你这丫头适可而止吧!”

    闻言,秦如梦、仙儿娘娘、张佑灵不由得一颤,她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幽兰谷主如此盛怒,皆是不禁有些诧异,纷纷低下头去,思绪纷纷。

    柳玉瑶惊愕地瞪大了双眼,手捂着脸上那个红红的巴掌印,顿时委眼睛里浮现委屈的雾气,抽噎一声,便转身跑了出去。

    待厅堂内再次安静下来,幽兰谷主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此事就这样吧,最后执行期限在七天后。你们这就去准备吧,我累了……”说着,她便转身回到了里屋,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秦如梦跟她们俩大眼瞪小眼,待她们走了出来,不禁揣测道:“谷主……怎会这般恼怒?”

    张佑灵打了个寒颤,说道:“我……我还是第一次见谷主发这么大火……”

    仙儿娘娘喟叹道:“我们且去看看玉瑶妹妹吧……”

    秦如梦只沉默不语,她纤细的手指轻轻抚摸鼻子,思索着什么。

第九百二十八章 筹备

    秦如梦三人从堂内出来,顿时一阵幽风从山谷外迎面吹来,将之前的阴霾驱散,心里清爽了很多。

    张佑灵只面露惧色,不安道:“谷主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上一次见她发火还是在我刚入幽兰谷之时,那次也不过是简单训斥了几句……”

    仙儿娘娘暗暗叹了口气,她将目光投向秦如梦,只见她摸索着鼻子,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她看起来节极为老谋深算,像个老狐狸。她眼眸里闪动着隐晦的幽光,仿佛晨间山谷突降的雾气笼罩的一汪秋水。

    她不必多说,仙儿娘娘始终对秦如梦的性子知根知底,虽有时候不太明了她究竟在想什么,但只要当她露出这样一副神色,便可知她心有异动,仿佛是一个对一切都抱有戒心的狐狸。而她也始终如此。

    良久,秦如梦微微叹了口气,冲她们俩笑了笑,说道:“算了,想太多也没有用,我们还是准备准备这次的行动吧……”

    仙儿娘娘笑道:“这可真不像你。”

    她仿佛话里有话,笑吟吟地瞧着秦如梦,知她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那个人,就算是虎穴龙潭,恐怕她也会心不由己地闯一闯。

    秦如梦悠然一笑,说道:“谷主这么做,概是有她的考量,我们幽兰谷向来不过问太多。走吧,我都听到玉瑶姐姐的哭声了!”

    柳玉瑶现在确实在哭,而且哭得汹涌澎湃,她在清池柳林后的一处八角凉亭里,直哭得像个泪人。从小到大,幽兰谷主从未因为任何事打过她,就算是从前闯了大祸,也没像今日这般,只为一点小事就勃然大怒。她捂着脸,依旧有些火辣辣的疼痛,但比起脸上的皮肉疼痛,她的心里更委屈得紧。

    秦如梦、仙儿娘娘、张佑灵三女子栈道走来,一见到她们,柳玉瑶直扭开脸,遮掩着脸上的红印。三女安抚一阵子,柳玉瑶就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哭得梨花带雨,哽咽道:“我不过就是想跟你们一块去嘛……姑姑为什么打我……”

    仙儿娘娘安慰道:“想来是因为今日事物繁忙,且江湖恐将再起波澜,难免火气会有些大。你且体谅了她,改日里跟她认个错,姑侄女之间,难道还会有旧日的仇恨么?”

    柳玉瑶只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抽噎着,喃喃道:“可……可……我就是想出去嘛……”

    秦如梦笑道:“玉瑶姐姐看来是被人勾了魂了。”

    柳玉瑶微微一怔,脸上一红,双眸游离着,辩驳道:“妹妹休要胡说,我可是一心系念幽兰谷……”

    秦如梦悠然道:“如若不然,姐姐怎会刚从外面回来,就急匆匆地想要往岭西去?莫不是,你心心念念的人,也有可能在那边?”

    柳玉瑶显然是被她戳穿了老底,顿时绯面如樱,狡辩道:“那梦儿妹妹且说说,我究竟是心系何人?”

    柳玉瑶只当做秦如梦不知她想的是何人,便放了心由她去猜,可不想秦如梦故作玄虚,思索一阵,坏笑道:“这个人嘛,估计是长得太好看了,且心底又有些大侠执念,不然为什么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闻言,柳玉瑶惊愕道:“你……你怎么知道?”

    秦如梦暗暗叹了口气,心想这个人可算是全天下最危险的人,他的面具并不是为了遮掩自己帅气的面孔,而是为了遮掩自己的丑恶。那样一个心里藏着一座地狱的男人,对柳玉瑶来说,也无异于一个烈火地狱,但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而秦如梦万般不敢愿想他们有所关系。可见她这般神态,便知她早已心不由己。少女的初恋,莫过如此。

    秦如梦神秘一笑,说道:“傻子都能看出来,之前那个人来的时候,你是一副什么神情!”

    她提及到面具人来的那次,还是在两年前。这两年间,他们之间只在江湖上偶有交集,但柳玉瑶心中的春情的种子却在萌芽,跟面具人一同夜闯正一山门的经历,无疑是一个极刺激又美妙的夜晚。

    可他就是无动于衷,仿佛是一块木头,一块只知道四处偷师的木头。可木头怎么会学习呢?柳玉瑶自己也弄不清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但是她心里只把他当做是一块虽性格有些僵硬,但心里还有几分柔情的木头。

    张佑灵已经想到了是谁,手指轻点着下巴,故作思忖道:“哦……我大概明白了,原来玉瑶姐姐的心是被幽兰谷唯一的男弟子勾去了……”

    柳玉瑶娇嗔道:“什么‘勾’?好不难听!”

    说着,她们便笑了起来,直把柳玉瑶气得脸色涨红。

    仙儿娘娘说道:“好了,既然这次行动玉瑶不能去,那就好好在谷中歇一歇,这一路劳顿,也该累了。若是教你心念的那位看到你疲惫苍老的模样,恐不会心动哦……”

    这么一说,柳玉瑶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生怕多出了一条皱褶、一块黄斑,但是她还是少女,正是最美丽的时候。可就是这种仿佛徒劳的美丽,更教她心生荒凉,只怕韶华空覆,心意唯有独自品尝。

    “他难道不知道我怎么想么?难道他真就是一块木头?或许是我表露的不够明了,以至于让他认为我只不过是寻常的与人交际,而他又不是自作多情的风流浪子,自然不会往那上面想……”

    那面目之中羞中带忖之意,只教人费解,而她自己也很费解,忽然感觉所谓爱意的试探,一半都是在猜心思。她希望他主动一些,但又害怕他主动,好像他主动了,就不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他了,心里的某种念想便会破碎。

    见了柳玉瑶抚脸的紧张的模样,三女不禁一笑,有了她们的劝,柳玉瑶也轻松了很多,遂一同到了幽兰谷的“雨烟阁”,筹备此行必备的武器兵刃。

    雨烟阁守值女弟子见她们来报备,便带她们来到里间,笑问道:“三位姑娘,需要点什么?”

第九百二十九章 大迁徙

    雨烟阁位于此深谷的东面,临近一处断崖,旁边银瀑飞泻,隐如雷鸣,外面开着两排似乎永不会凋谢的兰花,散发出阵阵幽香,令人心舒神缓。她们四人过了石板小道,远远便见到雨烟阁阁主打理着两旁的兰花。见了她们,便笑着相迎道:“是什么风把四位稀客给吹来了啊?我若想见你们一面,可指不定等上猴年马月!”

    说着,她们相视一笑,仙儿娘娘笑说道:“茗妹妹,可不是我们不想来见你,而是你实在太忙,我们不忍来打搅你!”

    雨烟阁阁主名曰“虞祝茗”,人生的喜笑,眉清目秀,只在那兰花旁静悄悄地站着,便觉一股清流袭来,仿佛花香般沁人心脾。可就是这样一个时常挂着甜美笑意的姑娘,背后守卫的却是全幽兰谷弟子的藏兵之所。

    虞祝茗的脸微微一歪,露出一丝玩味的笑,说道:“好啊,只怕你们不是来看我的,而是来选兵刃的吧?”

    张佑灵笑道:“好姐姐,我们可是一回来就来看你了,顺便……取一点东西来……”

    虞祝茗莞尔一笑,也不再逗弄于她们,引身前往里间,笑道:“不知各位想要点什么?刀剑斧钺,棍钩镗叉,任由你们挑……”

    秦如梦笑道:“我们幽兰谷什么时候有这些冲锋陷阵的兵刃了?好姐姐可不要诓我们……”

    虞祝茗悠然一笑,推开了房门,跟其他几位雨烟阁女弟子攀谈之后,便径直向里,说道:“我们幽兰谷执行的刺杀任务较多,‘蝶兰镖’、‘螺纹刺’、‘葬魂剑’自是不可缺少……”

    这么说着,她便吩咐下去,教女弟子们去一一取来,接着道:“至于衣服嘛,自然也是不能穿这样的裙子了,行动起来多有不便。”于是她又叫来两位姑娘,为她们三人量取尺寸,“能让你们几位一同出马的任务,看起来比较棘手……连接处要加固一下……就用坚韧耐磨的小牛皮缝补……形制采用精干武服。因为要发暗器,袖子就做的宽松一点吧……”然后她停下笔,问道:“你们的作战服喜欢什么颜色?”

    张佑灵想了想,说道:“还是黑色的吧……”

    仙儿娘娘说道:“老样子,青色。”

    虞祝茗看向秦如梦,而她正兀自思索着,仿佛有些纠结。她想到了很久远的事情,那时候雪容曾经跟她开玩笑似的说过,“你若是不穿裙子,只怕穿红色袍子,腕带黑玉护腕,也很好看。”

    秦如梦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外裳红色,其他部件……就都黑色吧……”

    一旁的柳玉瑶直眼巴巴看着,恨不得也定做一套,跑出去兜一圈才好。待她们定制完毕,虞祝茗纤长的手指快速拨打着穿盘,告诉她们,雨烟阁会加紧赶制,教她们两日后来取。酬劳嘛,衣服加装备一共四十六两八百钱九十厘。

    张佑灵眼巴巴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又投了进去,说道:“姐姐你好黑啊……”

    虞祝茗摆摆手,娇笑道:“姐姐不黑,姐姐很白。雨烟阁的质量,完全可以保证,祝你们任务顺利……”说着,她们就被扫地出门了。

    张佑灵心痛不已,说道:“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仙儿娘娘笑道:“只怕是稍微迟了一点,到了虞妹妹手里的钱,再出去恐怕就难啦……”

    秦如梦只娇笑不已,心想:“虞妹妹精打细算的程度,只怕不比仙儿娘娘差到哪去……”她可是还记得,在群仙林里被打着算盘的仙儿娘娘逼得窘迫不已的吴雪,雪大公子。

    之后两日,她们四人便暂且休憩了一番,谷中之色,心中之情,仿佛看一万遍也不会腻,说上千百句都不会累。

    待从雨烟阁取了物什,三女便早早上了路,走在幽谷隘口前,柳玉瑶依依不舍地与她们分别。临走之时,秦如梦还特意嘱咐她:“玉瑶姐姐,我们走的这段时日,你还需多加小心。最近那些人蠢蠢欲动,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找到幽谷的入口……”

    柳玉瑶笑道:“妹妹放心,等你们回来了,我们可要好好叙叙……”

    她们三人的身影矫捷如仙风,如神雾,不出多时,便远去了。柳玉瑶冲着她们的背影喊道:“一路顺风!”

    从山岗上看去,依稀可见她们回首与之挥别。可柳玉瑶不知道的是,她们这么一去,便是各种艰难险恶。她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你们走了,可也没人陪我说话了……”

    她想着她们三个的好,又想着面具人冷峻的身形和语气,想到了最近有些怪异的幽兰谷谷主,还想到了在暗中搜寻的探子,就是没有想到幽兰谷所面临的四伏危机。柳玉瑶百无聊赖地长叹一声,便朝深谷里走去了。可是她没有发觉到,暗中有几双眼睛已经盯上了这个孤独的姑娘。

    她心里只想着,希望那个人有一天会亲自为她取下面具,那个象征着过去的荣耀和死寂的面具,让她好好摸摸他的脸,看看他孤寂而倔强的眼。

    且说秦如梦、仙儿娘娘、张佑灵三女,出了幽兰谷后,便一路向北,搭乘着山民的牛车、渔夫的竹排横将走出了十万大山,到了山外的佘县,休整了半日之后,这才沿着官道向西进发。她们一路上也不着急,且当做是游玩,边走边看。期限在一个月后。

    在她们到了云西县,过了尚津城之后,便才算是彻底出了群山环绕的中南地界。一路颠簸,不知疲倦。千山万水只作云倾雨覆,不日便到了岭西一带的攻玉城。只见这里已被大水淹没,失了家园的黎民百姓流离失所,加入到了大迁徙之中,向着后面的鸿极府、柳牙城府、明干道、时穗府,乃至是更远的临江城周边进发。

    秦如梦感慨万千,说道:“看来就算我们不杀潘行年,也会有无数人想杀了他……”

    张佑灵擦了擦汗,坐在边上的一块石头上休息,说道:“这贼子,可是害惨了岭西一带百姓……”

    仙儿娘娘看了看地图,望向西边,喃喃道:“再不出百里便是英渡县,而过了英渡县……”

    秦如梦急不可耐道:“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时穗府!”

第九百三十章 意出混沌

    吴雪仿佛置身一个光怪陆离、波诡云谲的世界,他感觉自己某样东西,思绪亦或感知力,被无限延展开,像是遍布人体的血管经脉,又像是深入大地的根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很奇怪,仿佛无数的画面,无数画面中的同一个人物在同一时间,做出了无数选择。

    有一瞬间,他只觉荒诞不经。这段时间以来,他时常陷入这种困顿又富有诗意的空间和思量之中。丈量世界的某种标尺似乎在无意之中被更改,让一切本以为俗套的认知变得充满生机,好像一个善于观察世界的孩子,他视野的角度也开始变迁,一种一直在他内心里存在,但是从未被证实的情愫,不由自主地显露出来,好像一座冰山,已经从海底浮现出了隐匿的轮廓。

    他听到了前所未有的声音,窸窸窣窣,像是秋风吹刮落叶的响动,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生了变化,以至于方玲玲的身影在转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黑暗之中本就不易发觉事物的真伪,吴雪唤了她几声,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他不禁有些诧异,心想着:“奇怪了,这种情况又发生了……”

    所谓这种情况,恰是指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出现,又莫名其妙地消失的突发事件,正如兰儿她们所揣测的“神之隐域”一样,或许他、她们,都在某种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沉浸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世界。

    吴雪有些慌神,他一边呼唤着方玲玲,一边戒备着房门外那奇异的响动,当他侧耳倾听之时,忽然发觉到了怪异之处。那声音飘忽不定,好像是远处风中的微声,他静心等待,忽然那种声音又再次响起,只不过这次不是在门外的走道,而是在这间屋子里!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踉跄跳跃的脚步声?风卷落叶声?还是无数人在黑暗之中的低语声?吴雪顿时毛骨悚然,他一下子打开门冲了出去,却看到了令他倍感惊异的一幕。

    眼前的场景,不知被谁切割,像是一块狼藉的蛋糕,一片浑浊泥泞,物与物的边界,似乎被刻意模糊,混杂在一起,像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梦境,而他此刻就沉浸在这样荒诞缤纷的空间内。道路和时间,方向和感知,似乎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消融,凝和在一起,所有常世之伦理,被丢在一锅之中慢炖,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对吴雪说着极其隐晦的话语,教他感到恐惧,并有一种难违的宿命感袭上心头。

    背后那声音又开始传来,吴雪不知道它究竟代表着什么,但是他唯有不断地奔跑,像是病患逃离死亡的追捕,像是老人逃离岁月的侵蚀,像是飞蛾一般追寻火光。火光,火光,哪里才有一片纯净之火?供以烧灼一切斑驳的火?

    吴雪忽然有种感觉,感觉这片神秘而黑狭的空间中,夹杂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略有戏谑挑逗之意,让他沉迷在这个黑暗的迷宫。

    “又是你吗?”吴雪愤愤地想,“又是你在捉弄我?”

    可是这次没有任何回应,眼前的世界忽然变得浅显易懂,道路与道路开始分离,天空与大地开始显形,空气之中有了风感,冷与热、亢奋与倦怠、漫长和短暂,都有了明确的定义。不知从哪飘来一股微风,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低述、无声告白、无奈喟叹……

    他感觉自己的知觉重新有了不一样的寓意,像是左手被轻柔地用手指慢敲轻点,一种久违的感动涌上心头。吴雪不知自己是在笑还是在哭,但是那种简单又婉转的浅述,忽让他心酸不已,几欲垂泪。

    吴雪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泛起了深藏内心十几年的秘密波澜,他恼恨那个人,又对其怜惜不已,只恨那人总是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谜语,只留给他一段真情的隐喻。

    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正在抽割人们的情感,变得粗浅、苍白、乏味,失去了所有朦胧的美和本应的距离感。看吧,花言巧语。正如此文极力掩饰的情绪一样。

    用语言让情绪藏匿,用情绪让故事弯曲,用故事让语言神秘。

    吴雪喃喃自语道:“我想我已经有些明白了,那些粗浅且不断重复的各式各样的糟粕,让人这一独特物种本就拥有的美感毁于一旦。他们沉醉于旁人给他们定下的标准,并告诉你们,这就是美好的世界,这就是所谓之美,这就是所谓爱情,这就是所谓诗集,这就是所谓富有,这就是所谓贫贱……”

    现在。我问你。吴雪说道。你究竟在竭力掩饰什么?你究竟放弃了什么?你究竟在思索什么?是什么让你压抑?又是什么让你觉得无路可退?什么都不是。只不过是黑白颠倒,昼夜轮回,星辰与日光、男性与女性、美与丑、善良与邪恶、正义与和平,告诉你说,这些都要分割开来,条条框框,人们给自己定上无形的枷锁,并试图用粗浅而造作的言语告诉你:这些都要分开,并且竭力简化,定上标签,需要区别看待,然后开始批判。

    而这个世界不存在彻底无关的两种事物,正如不存在两种完全不相关的真理,人与之社会,鱼与之水,都有着牢不可分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是任何一种生命未生之际便存在的宿命。

    吴雪不禁笑了起来,笑声再次从四面八方传来,他躁动、喧嚣的内心忽而平静了下来。现在,好好审视自己,不要用毫无建设性的眼光批判他物,也不要被一股没来由的怒气控制,只是好好地认识一下自己。那个名为自我的真实存在的人物。

    刹那之间,那些如同风卷落叶、嘈杂脚步的声音戛然而止,当他再次回过头去看待自己的来路之时,心里那些阴影和迷宫消散无踪,也没有那些神神秘秘的妖魔鬼怪。若是真有,且不是他本人的幻觉,他看到了万丈光芒,还有满身琉璃的人,而不是神。

第九百三十一章 破境

    吴雪只需伸出手,便可触碰那近在咫尺的光明。这一次,他没有像个悲戚戚的旁观者那样只能目睹,而选择了收回手,亲自朝那边走过去。于是,迷雾消散了,尘烟歇止了,耳畔没有隐晦的怪物在吼叫,眼前没有目不可及的无尽黑暗。

    幽暗的灯火还未熄灭,吴雪朝四面望了望,场景已经跟之前不同了。他极其苦恼地捂着头,恨恨道:“你这个玩弄他人内心的坏蛋,别让我抓到你……”

    幻术的迷障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又重新恢复到了熟悉的情景,就像吴雪在船里居住时的感觉一样,极其破败,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恶臭……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想:“现在没了障眼法,该去找她们了……”

    吴雪拍拍疲惫的脖颈,缓步沿着过道向里走,步伐缓慢而坚定,一双百无聊赖的眼睛左右瞅着,但是他不再害怕会有一双恐怖的眼睛在某个门缝里偷窥他。

    “人口贩卖船、巨舰、上个时代的独特产物……”

    吴雪喃喃自语着,气定神闲地思索着此次事件的前因后果,并且觉得有必要去找一个跟此次事件不太有关联,但是若即若离的人,秋良。

    “鬼枭门……”吴雪喃喃道,“一开始是一个商会吗?总感觉不太像……”

    正当他走到一个转角处,准备转身之际,忽被一团黑乎乎的影子撞了个满怀,吴雪心中一惊,便欲出手,心中骇然,想着“莫非这里还有怪物不成?!”

    正当他抬起左手,准备对着怪物的天灵盖按去之时,忽而一怔,诧异地笑了两声,疑问道:“翎歌姑娘?”

    怀里的那人抬起头来,散乱的头发里,浮现出一张惶恐而错愕的脸,眼眶红红的,就连眼睛里还带着泪痕。只不过这双诧异的妙目忽而溢出极其厌恶之色,翻身推开他,站立起身。

    吴雪只觉得奇妙无比,苦笑着爬起身,说道:“发生什么了?她们呢?”

    见吴雪笑了,翎歌忽而抬起手,便是一记耳光,虽然出手不甚沉重,但吴雪却极为诧异,目瞪口呆道:“你……你这是干什么?”

    翎歌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很厌恶这张笑脸,好似人畜无害,但是城府颇深的脸。而他的眼睛,那双透露着纯稚的凤眼,既狡黠又纯真,被他盯着总有种坐卧难安的感觉。刚才被幻影吴雪戏弄嘲笑的翎歌,好似还没有从那屈辱之中回过神来。她可从来没有受过这种侮辱,更何况从前良好的家庭教育的缘故,若是教她自己成为了别人口中的“荡妇”,只怕她寻死的心都有。她在竭力遏制自己,以极其复杂又矛盾的心绪挥出了一掌,尽管她知道这个吴雪不是那个虚假的吴雪,但是她忽然有一种公报私仇的快感。

    翎歌脸上露出快意,尽管她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在无理取闹,也还是有种报复戏弄的快感,冷冷道:“你跑到哪去了?”

    吴雪说道:“我恐怕中了一种很厉害的幻术,以至于难以分辨真假……”

    翎歌说道:“哦,那种幻术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是黑月白狐独有的化象神之术。”

    吴雪闻言一愣,苦笑道:“黑月白狐?化象神之术?”

    他可是还记得这个黑月白狐,之前在临江城面对涂巫舍之际,从天都来的小少爷宇文泰跟他说起过这个神秘女大盗的传说,但是他可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以这样一种方式再一次听到这个从前名噪一时的魔女的大名。

    翎歌点点头,说道:“这个人曾经可是名动京城,有多少人憧憬她,就有多少人憎恨她。”

    吴雪笑道:“那翎歌姑娘对这个女大盗是憧憬,还得憎恶?”

    翎歌白了他一眼,好像是在看一个傻瓜,说道:“她成名的时候,我们恐怕不是没出生,就是还被抱在怀里……”

    吴雪笑道:“也对哦。一个没有经历过的人,怎可妄加评断呢?不过我倒是挺敬佩这个人物,正如那些虽然早已脱离江湖,但仍旧流传着传说的人,着实令人敬佩。可是对于一些横征暴敛、贪得无厌的人来说,她可就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了……”

    翎歌忽然觉得好笑,心想自己刚才还莫名其妙打过他一巴掌,而他仿佛没事人一样,毫不在意。他是真大度,还是心有城府?正如他从不吝惜对一个良善之人的溢美之词,也不掩饰对一个穷凶极恶之徒的厌恶。那么,他对于她是怎么个看法呢?一个故友?一个曾经有过短暂接触又因巧合而相聚的过路人?

    不过吴雪可不是毫无心无芥蒂,他只感觉莫名其妙,因为这是他第无数次被这个姑娘掴耳光。只不过她每次都轻飘飘地打来,连个红印都没留下,倒像是暧昧不清的爱抚了。

    吴雪轻咳了两声,正色道:“既然这个幻术已经破除了,那我们还是早早找兰儿她们吧……”

    翎歌跟在他身边,斜瞥着眼睛,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又像个心怀芥蒂的小猫咪,只偷偷盯着他。这个时常面带微笑,但是又不怎么表露情感的人,对她来说,也无异于是一座被迷雾笼罩的迷宫。

    吴雪在稍过她前面走着,但是却等感受到那怀疑、琢磨的目光,顿时感觉极不自在,心想:“她怎么回事?莫非我还没从幻境里走出,而她也只是一个幻影?”

    吴雪对那个幻境依旧心有余悸,那个躲在他心里,一直窥视他内心的人,总是在考验他,但比起考验,吴雪更觉得像是引导。正所谓“心中无魔,不行魔事”,吴雪面对她的考验,只当做过耳之风,心有所感,便可不回头任自走矣。

    这时候,他们仿佛都想起了什么,同时开口道:“那个……”

    吴雪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先说吧……”

    翎歌说道:“我们真的走出幻境了吗?”

    吴雪也正有此意,忽然,停下了脚步,向前面作了个眼色,苦笑道:“只怕没那么简单……”

第九百三十二章 怪

    吴雪这么说着,突然示意翎歌朝前方看去。只见那片视野模糊不清,走廊里幽暗的灯火散发着昏黄以至于暧昧的亮光。只是令她觉得怪异的是,那片的场景仿佛是一张解构的画,以模糊不清的色彩和轮廓来呈现。就在这样一片模糊不清之中,他们隐约看见一个同样模糊身影。那身影黑黢黢的,仿佛是一条被拉长的影子,黑暗的轮廓被分解在暧昧的灯火里,像是梦魇一般延展着。

    翎歌骤然停下脚步,戒备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她掐了掐自己的脸,所有的感觉都还存在,并不是梦境,但是身边的场景和景物无不给她一种虚幻的感觉,仿佛他们是走在一张斑驳陆离的画卷里,在以意识主导的世界里。她开始怀疑此刻感觉的真实性,因为化象神之术,可以完全做到以假乱真,但是此术式究竟如何表现出来,他们信息受限,目前还不得知。

    吴雪微微蹙眉,说道:“我都快被这个幻术高手给弄混了……到底哪一个是现实,哪一个是虚幻?”

    虚幻和真实模糊界限的朦胧感,总是会在下午睡醒之际,在黄昏日落,在酒后初醒,在情绪崩溃之时,突然间毫无防备地降临。

    这回轮到翎歌安慰他了,她苦笑两声,喟然道:“这个施术者,究竟跟我们有什么深仇大恨?”

    吴雪喟叹道:“这个幻术若是不破除,只怕我们会被这些怪物吞噬……”

    那团阴影在靠近,仿佛是无限延展的黑暗雾气,侵吞着那边的灯火。吴雪不断思索着,思索着可能的对策,可惜的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吴雪都对幻术这门奇技淫巧不甚感兴趣,所以他想出不任何对策。

    或许,这一切本就不是幻术?昏暗的空间,模糊的灯影,已经让他们失去了时间的判断力和空间的感知力,变得像是无头苍蝇般乱撞。

    面对那蔓延而来的黑暗,翎歌却似乎显得不那么畏惧,只是忽而一笑,略带笑腔的说道:“那么,黑暗那头有什么?”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黑暗里一切都目不可视,还有一些本该不存在的怪物……”

    翎歌点点头,笑道:“好。”

    “好?”吴雪很是诧异。

    翎歌笑道:“不好吗?”

    吴雪忽然感觉这个女孩子的思想一直很危险,正如她的暗器一样危险。她脸上浮现惊鸿一笑,惨烈又带着一丝决绝,像是义士般有着慷慨赴死的豪情壮志。

    她目光如炬,喃喃道:“若是能就此在黑暗中睡去,这样也挺好的……”

    可吴雪难免要泼她冷水。他忽而自傲般地一声冷笑,说道:“恐怕,这很难遂翎歌姑娘的意了……”

    翎歌有些疑惑,正当她想要开口之际,吴雪忽而拉着她,一下子窜到旁边的一条过道上,避开了那侵袭而来的黑暗。

    他们仿佛是陷入末路的狂徒,在无尽的走廊之中不断奔跑,与黑暗侵袭的速度一决高下。

    翎歌却在笑,断断续续道:“你一定知道什么……或许……你已经想到了什么……某个人……某件早已经消逝的事……”

    可吴雪却笑不出来,他忽然感觉自己的脚步再不断地变得沉重,朝后面一看,黑暗不停尾随,而无论他们逃窜到哪个场景,都只不过是转变了一个类似的时空,而黑暗的距离始终与他们保持不变。

    这个世界很古怪。有着很多字面意思不可解,但是却可以直观感受到的稀奇古怪之处。翎歌忽然哼起了歌,神秘而悠扬的歌谣在黑暗走廊里响起。对她来说,这可能不是一场逃亡,而是另一种重生,一场不太优雅的旅途。面对一切,她都坦然接受。

    吴雪很想夸赞她歌声的美妙动听之处,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的歌声,但他不想这是最后一次。

    不知跑了多久,时间像是过了三年五载,又像是间刻须臾,吴雪和翎歌来到了一扇门边,他急急喘着粗气,翎歌靠在墙上,手指不断敲打着木墙,嘴巴里的歌声还在持续。

    吴雪只觉得诧异,那歌声里透露出的腔调还有词句,无不透露着隐晦而压抑的情感,只是听闻零零碎碎几句,吴雪便感觉一股难以遏制的悲观情绪涌上心头。

    他问道:“这歌,叫什么名字?”

    翎歌说道:“名字嘛……好像是叫做什么‘无明鬼姬颂’……”

    吴雪苦笑道:“这是什么歌?”

    翎歌笑道:“你看起来有些畏惧……”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有吗?”

    翎歌只是笑而不语,默然而又神秘地看着他,一双黑宝石般的眸子里闪动着鬼魅般的光芒,悠然道:“有。你是在害怕我,还是在害怕黑暗?”

    吴雪讪笑两声,他只感觉女孩子在两种情况下才最可怕:一是萌生死志之时,二是掌控一切时。

    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想我更可能害怕黑暗……”

    翎歌咯咯笑了起来,说道:“你不是害怕黑暗,你是在害怕我。”

    吴雪诧异道:“害怕你?”

    翎歌魅猾一笑,悠然道:“我就像是黑暗……”

    吴雪怔怔的瞧着她,等待着她此般的肺腑之言。

    她微微颔首,眼睛看着对面变幻莫测的墙壁,喃喃道:“跟我在一块,你真有觉得轻松吗……”

    吴雪略显诧异,问道:“你为何突然这么说?我们还是……”

    翎歌却显得很倔强,摇了摇头,重重地咬着字句,说道:“我不干!”

    吴雪无奈道:“可……那些黑暗……”

    翎歌无比执着,说道:“我曾经无比惧怕黑暗,只要到了夜晚,总会感觉自身被某种东西困住了,所以我总是点着几盏灯睡觉,有时候,我就跑去跟玉师父同床……”

    吴雪可不知道她还有过这样恐惧的过往,只默然倾听着,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流逝,他忘却了危险与时间。

    她突然将溢出苦涩的黑眼睛转向吴雪,又接着道:“直到我突然发现,那些黑暗,这些黑暗,眼前无穷无尽的黑暗,就在我心里……”

第九百三十三章 暗之心

    吴雪不一定是一个好的说书人,但一定是一个好的听客。当翎歌兀自说着话的时候,他总是聚精会神,并且内心之情会不禁溢于脸上,随着翎歌平白无实的叙述,他的心也在波动。

    翎歌背靠在墙壁上,无视蔓延开来的黑暗,无视内心的恐惧,只是平淡地说道:“……最后,我发现,原来我并不是害怕黑暗,而是害怕自己。”

    吴雪恰到好处地把话插入,微微瞟着她,说道:“来自内心?”

    翎歌点点头,说道:“黑暗本身并不可怕,只不过是人们在想象力之中幻化出了黑暗中的无数怪物。说到底,还是畏惧自己,畏惧自己的内心……”

    正当她说着,忽然笑了起来,她娇笑着说道:“你知道吗,一个人一旦在黑暗中待久了,或是她的心长久以来沉浸在无色彩的黑暗之中,就连认识和喜好也会偏向于暗色系。”

    吴雪笑道:“这就是你总是穿黑色衣服,就连发带也总是黑色的缘故?”

    翎歌笑道:“很可笑吧……其实……别的颜色也挺好的,可我总是觉得不太习惯……”

    说着,她看了看吴雪,说道:“正跟我相反,你总是穿白色衣服,是因为内心很光明的缘故?”

    她有些戏谑地笑着,吴雪尴尬地笑了两声,无奈道:“我对于穿着其实向来没什么喜好,但因为我小时候很不老实,每次总是脏兮兮的回家,没少挨父亲母亲骂,所以他们只给我定做白色的衣服……”

    翎歌挑了挑眉,笑道:“这么调皮的孩子,不是该穿耐脏的颜色吗?”

    吴雪苦笑两声,喟叹道:“这就是他们别出心裁的地方。他们反其道而行之,只给我穿白色衣服,若是回家以后变脏了,棍棒伺候……”

    闻言,翎歌噗呲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白色倒是成了丈量的标尺!”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久而久之,我非但没有变老实,而且还养成了穿白衣的习惯……”

    翎歌点点头,柔声笑道:“或许每个人都该有个丈量自己的标尺,就像佛家总说:‘心如明镜’,每个人的心里都该有一面镜子,‘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吧……”

    她拢了拢鬓边的长发,将其归拢到耳朵后面,露出了那一对珠圆玉润的耳垂。她胸口微微起伏,长长吐出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吴雪,微微垂着有些红红的脸,说道:“而雪公子……你……就是那面镜子,我的标尺……”

    吴雪微微一愣,脑子忽然像是短路了,疑惑道:“我?我怎么可能成为你心里的镜子,你的标尺?”

    在吴雪的认识来看,人应该做自己的镜子,要尝试挖掘自己的内心,而不总是依靠别人,所以他对翎歌有些暧昧不清的话语颇为质疑。

    翎歌只是笑而不答,只留狐疑的吴雪暗自苦恼。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但是他们仿佛逃离了时间的追捕,躲在这不被时间和光芒照拂的黑暗一隅,且自让无声的告白开出花朵。

    当他们回过神来时,周遭的黑暗已经到了脚边,翎歌笑道:“怎样,是被黑暗吞噬,还是继续逃?”

    吴雪此刻也淡然了很多,沉静而自信地说道:“逃还是要逃的,或许希望距离我们就只有一步之遥,就在这任何一扇门之后……”

    翎歌说道:“你为何如此笃定?”

    吴雪伸手去推门,但是这门好似从里面被堵上了,怎么都推不开,于是他贴着门侧耳倾听,奇怪的是,门里仿佛同样有断续的、轻微的、竭力压制的呼吸声。

    “因为我始终有种感觉……很奇妙的感觉,我觉得这个世界并不孤单,正如我们每个人一样,打开门扉,便可以看见花园里的花瓣……”

    吴雪又推了推,狐疑道:“真是奇怪了,这门好像没锁死啊,怎么就是推不开呢?”

    翎歌说道:“我来帮你吧……”

    说着,他们一同推门,可是一股反作用力自里面传来,就好像里面也有人同时抵着门一般。

    到这里,吴雪疑惑更甚,尝试敲了敲门,说道:“里面有人吗?”

    黑暗已经到了他们背后,仿佛无数的冤魂凝而不散的怨气,吞没了他的声音,他感觉到了一股奇异的吸扯力,且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吴雪和翎歌对视一眼,听时发觉到了异样,异口同声道:“里面有人,而且还是两个人!”

    翎歌说道:“会不会是兰儿妹妹和三花妹妹?”

    吴雪苦笑道:“如果是他们,听到我们的声音应该打开门了……”

    忽然,吴雪脑海里电光一闪,之前发生过的画面再次在脑海里浮现。那时候,他跟一个名叫方玲玲的姑娘,躲在一间屋子里,同样侧耳听着门外隐晦的动静,而那是,他也产生了类似于此刻的怀疑,只是在当下,这种感觉才愈发强烈。

    吴雪对自己的想法而感到诧异,并告诫自己,胡思乱想也需限度,不然只会教自己发疯。因为他实在无法想象打开门自己面对自己时的神色,所以他没有执着于开门,而是诡异地看了翎歌一眼,沉声道:“走吧……”

    翎歌不解道:“走?还能去哪?”

    吴雪摇摇昏沉沉的脑袋,奇怪,里面仿佛有无数蛀虫,正在噬咬着他的思维和记忆,使其变得支离破碎,往昔那些零碎的画面和声音,乃至于气味,忽然变得难以描摹,像是被混沌扯成了碎布条状。

    翎歌觉察到了吴雪的异样,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吴雪摇摇头,脸上浮现一丝笑,但是却扭曲走形,变得极其抽象,像是覆盖着无数人的面孔。他感觉自己的内在出了一些问题,一些难以解释的悖论让他的存在变得可疑。

    他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声,吓到了旁边的翎歌,他弯下身子,竭力扯去左手的手套,喃喃道:“不……不……不该是这样……”

    翎歌焦急万分,她忽然发现,吴雪面孔变得扭曲而痛苦,左手散发着奇异的幽光,两道鼻血缓缓溢出。在那一瞬间,周遭的黑暗瞬间将他们吞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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