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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全文阅读

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三十(?)章 被吃掉的章节

    在被黑暗吞噬的一瞬间,吴雪仿佛沉浸在一个超脱一切束缚的空间,逃离了引力的牵引,走出了生命的局限,原本清晰可辨的至理,失去了它们本源的意义,就连他们自己的存在,也变得极其抽象而古怪,他无法定义自己,究竟是留存在何处、某地、某时……

    一股看不见的吸引力拉扯着他,让他像是青烟漫灰一般漂浮不定,他肩膀上翎歌双手的触感,也随之消失,他仿佛是呼唤了一声,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黑暗中弥漫着宛如星辰般的淡紫色光芒,仿佛萤火。正当他快要失去对自己的感知之际,忽然听到一阵轻柔地呼唤,当他睁开眼时,眼前那团黑麻麻的迷雾消失不见了,唯有一个朦胧,仿佛蒙着一层薄雾的世界。

    他听到有一个人在不断轻声呼唤着一个名叫“吴雪”的人名,当他循声望向声音的出处,只见到一个秀发葳垂,面色姣好的姑娘。她身上的红衣,散发着深海游鱼般的微光,目光略有羞涩,似嗔非嗔地偷瞄了他几眼,问道:“你觉得这身怎么样?”

    一个人替他开口了,吴雪感觉那是自己的声音,但表现得极其遥远,极其陌生,说道:“嗯……这身看起来,还没有刚才那一套好看……”

    那女子气哼哼道:“你也真是,很快就到婚期了,你怎么不急不躁的?”

    吴雪微微一愣,不禁苦笑,心想这大概是一对即将到婚期的新人吧。

    那人苦笑道:“你之前穿的都还都很不错,为什么要如此麻烦……”

    那女子嗔怪道:“谁像你,总是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那人也显得极其迷茫,说道:“我们先休息一下吧,等会再试……”

    说着,他就拉着她走了出去,到了一条昏暗的街道上。这条长街上阒静无人,石龛里灯火在夜幕下扭曲着,仿佛是形状怪异的火焰。

    吴雪像是一个路人,以一个独特的视角跟随了上去。他们牵手漫步在这条街上,吴雪感觉自己像个幽灵。

    二人默然一阵,那人突然开口,狐疑地说道:“不知怎的,我老是感觉有一个人在看着我……”

    那女子笑道:“你怕是癔症了,我就要跟个疯子成婚了,只怕我也要成为一个疯婆子了。”

    那人苦笑两声,说道:“不是。就在刚才你试衣服的时候,我突然好像有种奇怪的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意识,灵魂被抽离了……”

    那女子愕然道:“灵魂出窍?”

    那人说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那女子却没有表现得很讶异,只是咯咯娇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回荡在昏暗的街头,渲染着飘忽不定的灯火,吴雪感到一阵醉意朦胧,他们的声音和身影一样模糊不清,像是两团火焰,忽闪跳动着。

    那女子笑了笑,说道:“你从小就这么发呆,难道是因为某种机缘,一直让你灵魂出窍的缘故?”

    那人傻傻一笑,喟叹道:“我只希望不要在新婚当夜发呆才好……”

    那女子眨了眨眼,就像是天上闪烁跳动的星辰,笑道:“你放心……我会牢牢把你的灵魂……拴住在我眼前……”

    而当他们过了转角之后,吴雪听到了一阵轻微而悠远的哭啼,当他回过神来时,却听到有人欢喜的声音:“恭喜公子,你们有了个小千金!”

    吴雪啧啧嘴,诧异地苦笑。他身处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个世界跟常世隔着一层雾气,介于真实和虚幻、从前与未来之间,他知道,自己所处的当下,是见证世事变迁的机缘。正如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展开,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会让那只蝴蝶的翅膀,摆动出不同的波澜。

    吴雪忽然发觉,有一种事物,或者一种定义,被刻意抹去,让一切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雾气,让他徘徊于这个神秘的空间里。

    或者,另一种形式,只要稍稍转变一下角度,就能发觉到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结局,一种从未设想过的经历。

    在另一种层面,他幻化出了无数个自己,同时踏上了无数条分枝,然而吴雪始终相信,这个世界,眼前的世界,并不是孤立的岛屿,而是一个个网状的节点,它们相会,攀枝错节,分离,并期待下一次相会,也许在任何某一个时刻,它们便会再次交汇,并再次延伸出无数种可能。

    吴雪感觉自己的思维骤然变得极其抽象,甚至是自身都开始分化,他成了无限宇宙之中无数个诗意的个体,无数篇语难达意的章节,穿插在任何一本书的冗杂目录里。

    在另一个地方,一个厨房里,他甚至可能见到一个正在做饭的男人,而只要将视线稍微向后偏移一点,就能看见茶几边上,抱着孩子的少妇。或许在另外一个地方,他看到了在星辰下,海边漫步的两人。他也看到了,在某个人的少年时期,趁着他不注意时,一个小女孩悄悄来到他身后的场景。突如其来的一声钟罄自梦中敲响,转眼间吴雪便到了一处古刹,外面黄沙漫天,古渡寂寥无人,西风无力,荻花残破。他仿佛听闻僧人的浅颂低吟,声声佛偈,慢慢轻歌,顷刻之间愁肠百结。转眼间又消失于无,他推开一扇厚重的门,迈过高耸的门槛,迎面可见上首那颔首垂眉的大佛,只此短浅一面,一种厚重便蓦地压在了心头。他仿佛听到了弥留此处的低声祈愿。不求两相会,只求各平安。只可惜他来迟一步,终是只嗅到留在飘荡着香火的空气里的细微花香。

    吴雪呆呆站立,仰头望着大佛,而大佛也似乎在看着他,却无比仁慈,无比怜惜,仿佛一声喟叹呼之欲出。或许是被黄沙迷眼的缘故,他的眼泪忽然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无法言说的荒凉感透过纸扉,落在了功德谱上。

第(?)章 无限的诠释

    吴雪顿时泣不成声,然而哭声却如石沉大海,没有留下任何回响。他不知已经过去了多久,但他感觉自己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年迈老人,又是个初会死亡阴影的孩童。他仿佛成为了任何一个时刻,任何一个身份的自己,但是他们都踏上了跟他截然相反的一生。

    生命只不过像是记忆一般,由无数碎片化的片段和篇幅组成,它们残缺不堪,以至于他无法分辨其中真伪,甚至连真情实意也感受不到。他只不过是一个依稀窥见宇宙秘密的人,一个不似星辰的质点,对于可能引发的结果感到无能为力,面对悲剧性的结尾,他同样感觉自己微若草芥。无限而磅礴的时间告诉他,人之一命不过微尘,人之一生不过须臾。而神秘宇宙则告诉他,无数个你拥有着无数人生,当你决定打开一扇门,另一扇门便会关闭,形成一个闭合的空间,在宇宙的无限之中延展,但是绝不孤立。他是一个名字,一个独特的符号象征,是一本书籍目录里的一个导向。在某些时刻,他发现了,在另一些时刻,他忽略了或者忘却了。各式各样的矛盾纠结在他心里,而他所亲眼目睹或者依稀窥见的,不过是无数种可能之中的须臾片面。

    所以他感到力不从心,面对纸上的功德谱,顿时泪如雨下,那可能是任何一个人留下的字迹,上面有他熟悉的名字,目过之处,他愈发觉得这个字迹和蔼可亲,像是分别已久的情愫,再一次回到了他苍老不堪的躯体里。那时候他不是雪公子,也不是雪容,只不过是一个名叫吴雪的普通人。他们的人生无限延展过后,最终汇聚,汇聚成悔恨与疲惫的干枯河床。

    然而,然而,必然有一种东西会一直存在,不随时间而消磨,不随选择而告终,在无限的时间和宇宙里,永恒地散发着辉光,尽管它可能已经湮灭。形不在,意永存。

    一位僧人出现在他身后,朝着上首的大佛阖十而礼,称颂了几声佛号,便对吴雪说道:“该走了。”

    吴雪茫然道:“去哪?”

    僧人轻喟道:“哪里都好,可不是在这里……”

    吴雪问道:“这里为何如此荒凉?”

    僧人四面环顾,说道:“这里……就快要倒塌了……”

    他的话语预示着这间古刹的即将崩溃的处境,也似乎预示着故事架构的崩塌,最终分崩离析,形成无限循环的闭合道路。

    “施主,施主……”那僧人似喟似劝地呢喃着,“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回忆,你还是速速离去罢,不要让悔恨和痛苦将你埋葬……”

    可吴雪却不依不饶,拿起桌子上的功德谱,追问道:“可……可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名字是怎么回事?”

    那僧人伸出双指,意动如山,轻徐如波,正是少林派最高深的“意真波”功法,那功德谱停留在一页,上面正是一串一串的名字,吴雪的赫然在列。

    “这是她为你添上去的……”那僧人慢悠悠地说道,目露恻隐。

    吴雪疑惑道:“她?她是谁?”

    那僧人说道:“她是谁?她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在某些时刻,你们亲密无间,从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再到天各一方,互不相识,也不过须臾。在另一些时刻,你们虽然分开,但是却互相牵念,纵使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可平覆……”

    吴雪只暗中气恼,直恨着和尚语打机锋,就是不想好好说话,说道:“我怎样才能找到她?”

    没想到那僧人说道:“找到?你为何想要找到她?她既已为你名录功德,就已是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你莫非要教她抱憾终身吗?木已成舟,不可更改……”

    吴雪诧异而笑,失声道:“嗯?我手握无限时空的秘密,岂是你和尚一言一语就能左右?任是命运又如何?”

    如此说着,往日的傲气似乎从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冥冥之中告诉他:你还未垂垂等死,你还年轻,该好好考虑一下未来了。

    吴雪解下手套,挥卷宽袖,露出了那一只宛若虚空般的左臂,忽然浑而凝力,便见上面灿若繁星,紫气明皎,恨恨道:“和尚看招!”

    “不可教也,不可教也……”

    那僧人悠然轻退,便如清风席卷落叶,与此同时,忽而弹指一挥,一道气劲屏障便自周身涌起,将吴雪深邃的内力化解。

    吴雪一掌落空,沉眉冷笑道:“意真波?我见过比你强上数倍的,而且他也是我的手下败将!”

    说着,吴雪便再次进攻,抬掌直扑向那僧人。那僧人微微蹙眉,“兰若生灵步?不,不是……”

    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一黑,无限的黑暗似乎将他包围其中,僧人看见了幽浮的幻影,灿若星雨,自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来的好!”那僧人喝道,但见他双臂轻挥,磅礴的内力便如汪洋一般倾泻而出。转眼间,他忽而抄手一挥,直抓住了吴雪的脖子,冷冷道:“你个无良小辈,你打败的,估计也只不过是一个少林派的小辈,又能猖狂至此?”

    说着,他腕间猛力一掐,直把那吴雪的脖子掐断,可令他惊疑的一幕突然发生了。只见那吴雪,仿佛一个幽灵一般扭曲,缠绕着他的手臂,滋滋地散发着一股股暗紫色的浓烟。

    那僧人双目怒睁,骇然道:“卑鄙小儿,竟然施毒?!”

    他咬牙厉声大喝,右臂一记意真波震散了那些烟雾,但见上面好似星星点点,斑驳陆离,他再一动内力,却发现这条手臂的脉络已被气体腐化。

    正当他惊疑不定之际,忽然听到耳边传来阴恻恻的一声:“星妙都败在我手下,全天下还有谁能拦我?!”

    那僧人霍然回首,只见吴雪已经出现在了他身后,而他根本就没有丝毫察觉。他知道已经迟了,吴雪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森然道:“我这就把你的内力吸干,让你也成为我的一部分……”

第(??)章 残缺之章

    这些场景对吴雪来说,都极其模糊且生疏,当他面对那样一个极其类似自己的身影之时,几乎让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某个时空之中,以这样一种奇异的方式看待自己未曾忆起或者还没发生的事情。

    有一瞬间,他觉得那个人只不过是一个名叫“吴雪”的虚影,并非真实的吴雪。在另一瞬间,他又感觉与之有种独特的相似感,几乎让他认为那不只是一段残影,而是真实存在。

    但是震撼和恐惧已经占据了吴雪的心头,他从未见过如此独特的战斗,他们二人出手不多,但招招独到,且只是看着,吴雪便发觉到了二者出手中有种他难以解释的玄妙之处。

    正当那个身份不明的“吴雪”准备从背后袭击之际,那神僧却面色坦然,只眉眼溢出讥诮之意,用一种近乎嘲弄般的语气说道:“你觉得凭你这点三脚猫舶来功夫,就能打败星妙?”

    吴雪微微一愣,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侮辱,这侮辱致使他不急着痛下杀手,而是逼迫似地说道:“不光是一个星妙,就连少林也被我整个拿下。十八罗汉如何?四大天王又如何?就算是八部众到了,我也还是来去自由!”

    那僧人却哈哈大笑,接着喟叹摇了摇头。吴雪冷冷道:“和尚听闻少林被我灭了满门,还笑得出?”

    那僧人只是淡淡道:“现在的你太过依赖于那种力量,以至于你已经失了本心,成为了魔物的傀儡,我笑你任由堕落而不自知!”

    话音未落,只见那僧人周遭的空气忽而一扭转,道道紫气弥漫而起,吴雪的左手忽而拍下,似凝和了万千世界之力,无限宇宙之秘。那僧人似乎已经退无可退,但他并未慌张,只不过是冷冷一笑,一声佛偈,一声喟叹,双掌合十之间,顿时内力倾泻,恢宏磅礴,反将吴雪震开。

    吴雪有些错愕,他凝聚了毕生修为之一掌,竟被他轻而易举地挡下,不禁也多了三分忌惮和猜忌。他可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一号神僧,可以凭一己之力让他无可奈何。

    那僧人悠然一笑,淡淡道:“现在的你已经走到了修为的尽头,已再无可能有所突破。天下无敌的江湖虚名,引发的狂傲和自满已经让你成为了自负的废物,纵使你灭了少林又如何?就算是灭了天下所有忤逆者又如何?心中之火不灭,便沉寂方旧,仍可燎原,而少林派,也还会再一次凤凰涅槃……”

    那僧人的声音,磅若钟瓮,天罗地网般将吴雪笼罩,那一刻,久违的渺小无力感盈满心头,他惊骇至极,咬牙厉声大喝道:“贼和尚,你究竟是谁?!”

    那僧人只是悠然一笑,轻轻阖上了双眸,双手合十道:“无礼,无礼,你生年较晚,不知道也是自然。”他话锋一转,接着道,“贫僧发号‘无灭’。”

    吴雪狂笑一阵,戏谑道:“好一个少林的‘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

    无灭微微一笑,也不忤恼,只是淡淡说道:“打败一个星妙,便让你自觉天下无敌,以至于心生狂傲自大,殊不知星妙并非全盛状态与你交手……”

    吴雪微微一愣,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不是全盛?”他冷冷一笑,“这又是你们正人君子习惯的伎俩,就算是败了,也得往自己脸上贴金!”

    无灭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若是他想杀你,你早在上少林山的路上就已经死了,何须多此一举,等到你来到少林之后才与你决斗?”

    吴雪哈哈一笑,说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无灭喟叹道:“你已魔入骨髓,只念我那一丝残念,依托心中善意,饶了你一命,不想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吴雪闻言一怔,脸上的浮笑随即收敛,冷冷道:“你说什么?残念?”

    无灭露出一丝神秘的浅笑,悠然说道:“所谓‘星妙’,不过是我们四位少林祖师‘无生’、‘无垢’、‘无净’,还有小僧离开红尘俗世之前,凭借残念凝和成的一个虚幻法相罢了……”

    闻言,吴雪顿时如遭雷击,往日积累下来的信心,忽然支离破碎,连渣也找不到了。他冷汗涔涔,就连身体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牙齿也在打架。他忽然感觉自己的一生变得毫无意义。他摒弃了所有凡人的俗念,只为成为武林第一人,却不曾想,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虚妄,而他打败的最后一个少林劲敌,竟然是个虚幻的法相!

    吴雪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击,他的脑袋好似被人抡了一闷棍,千万只苍蝇在里面嘤嘤狂舞,而他长久以来积累的信念,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他忽然想起了很多,想起了红颜为他流的泪,想起了亲友的无奈,想起了落败垂死者的祈求,但是他已经铁石心肠,并且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正确的道路,而且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可是这一切,全部都被打破,一场繁华的狂梦,最终成了梦幻泡影,无风自灭。

    吴雪惨叫一声,脑袋里的声音快要把他压垮,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将杂念彻头彻尾的摒除,那些他曾经执着坚信的,开始分崩离析,成为了悔恨与遗憾。

    无灭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说摒弃了所有俗世的杂念,但只不过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孤高的借口,摒弃掉的却正是你的善良、仁慈、宽厚,拾起的也并不是信念与毅力,只不过是贪婪和虚妄……”

    吴雪无比痛苦,脑袋里的碎片快要把他扯碎,他捶打着头,里面的蛀虫却不依不饶地钻着孔洞,一个个名为空无的洞。到这里,他才发觉早已经丧失了一切,他的自我、善念、仁慈,他的朋友、恋人、知己,彻底地成为了一个孤家寡人。

    无灭悲凉地看着他,拾起地上的功德谱,掸去上面的浮尘,喃喃道:“她为了抵除你的罪过,将所有的罪业自己承担,却把唯一登上极乐世界的机会给了你……”

第九百三十四章 暗之心(其二)

    不可否认的是,每个人心中都有这深藏不露的阴暗面,只习惯以良善宽和的一面接人待物,从而避免自己社会性死亡。所有人都要小心翼翼,哪怕是面对自己所无感的,也要以同一种声音跟着附和几句。这世间的人们可以同时抱有很多种态度,可偏激、可片面、可极端保守,当然,还有一部分人很“理性”。

    这种人最奇怪,他们的理性中立态度并不是出自于渊博学识和见闻积累自然得来的修养,而完全是因为内心的惶惑、自傲和无知。

    当然还有一种人,这种人是最奇妙的存在,因为他们没有态度。他们的态度随他人态度的转变而转变,随着舆论导向的转变而转变,像极了墙头草。

    在这个日益混乱的江湖上,任何一个抱有鲜明态度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间树立很多敌人,更有甚者,会巴不得他们死。只有死了,他们才可以宣扬出自己的价值,被人怜悯并显示祷告者们宽厚仁慈的价值。

    这不,受迫害妄想症患者们,已经开始抓狂了。吴雪感觉自己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带偏,并且受到了威胁,导致他无法、并且不能说出他心里想要说出的话,结果只能是污秽内积,在某个合适的机缘,就像酗酒的尿急者一样,急匆匆找一个阴暗的角落排泄,只是苦了流浪的阿猫阿狗们。

    于是,这些散落的章节诞生了。它们会被人遗忘,被人冷落,被人可以忽视,成为糟粕之中的一员。

    他感到深深畏惧,正如他有些时刻会突然害怕黑暗一样,迫切地希望找到一处光亮通风且僻静之地,脱离人群给予他思想上的重压,好好地喘一口气。

    于是他总是沉沦在无穷无尽的梦魇和谵妄之中,得不到解脱,更无人愿意去理解一个疯子的言语。

    “梦姑娘啊……梦姑娘。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听我说话,并且听过三句还不觉得烦的人。或许你是解语花,你是故里梦乡,你是春江明月,但在我看来,梦姑娘并不存在,只不过是一种符号化的刻板意象……”

    吴雪沉沦在梦幻的海洋里,时而鲜花飘香,时而大雨滂沱,无数重复或者支离破碎的画面一一浮现在眼前,他总想把它们牢牢把握,但每每总是错失良机,陷入懊悔之中。

    他茫然望着天空,晴朗无云的天空忽然飘落了一滴雨,轻柔落在他的嘴唇上,他抿了抿,只觉得很咸。接着便是倾盆大雨,将他浸透,成为了受天时恩泽的祈祷者。

    耳边时而传来幽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他还未从一场大梦中苏醒,只能听到朦胧,且极为失真的呓语。

    可是确实有人在呼唤他啊,他张了张嘴巴,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主了,他发不出声。他感觉到了心口的沉重,好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他咳嗽了几声,忽然呛出了汩汩鲜血,鼻子也溢出了血。他感觉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这个吴雪正在垂死的边缘挣扎。

    伴随着那声音,他感受到了丝丝暖意自他小腹处涌起,遍布全身,让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时空旅行的冰冻躯体,逐渐焕发了生机。

    待吴雪再一次睁开眼,眼前的光景便忽然转变,黑暗已经退散,而他也已经不在狭隘幽闭的船内,只是那薄薄的雾气还未散去。他的意识有些混沌,不久,他看到了一张脸,充满了焦急和惊喜,耳朵里像是灌了水一样,失真的声音在里面嗡嗡闷响。

    等了好久,吴雪这才辨识出那张脸的主人。翎歌见吴雪睁开了眼,顿时喜不自禁,将他轻扶了起来,顺带拿出手帕给他擦拭流满下巴的血。

    吴雪只感觉气闷,血块堵在了他的心口,鼻腔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干呕几下,剧烈地咳嗽起来。翎歌适时地凝了一股内力,轻柔却又恰到好处地在他后背拍打着,逼迫他将喉咙中的异物吐出。

    折腾了好一阵子,吴雪这才悠悠转醒,茫然虚弱地瞧着翎歌,嘴巴稍微动了动,发出虚浮的声音:“你……我……我们这是在哪?”

    翎歌面露喜色,说道:“我们这是在码头……”

    吴雪又问道:“我们已经出来了?”

    翎歌笑吟吟地点点头,说道:“这倒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肯定会被困死在化象神之术的幻境里……”

    吴雪只觉得匪夷所思,苦笑两声,说道:“我?我不记得我做过什么……”

    翎歌笑道:“不,你做了,而且出乎我的意料。”

    吴雪喃喃道:“在下究竟做过了什么,以至于让向来吝惜溢美之词的翎歌姑娘赞不绝口?”

    翎歌白了他一眼,嗔怪道:“那这样好,我收回我刚才的话,别人夸奖你还不开心。”

    吴雪看了看四周,疑问道:“兰儿她们呢?就我们出来了?”

    翎歌说道:“你且安心,她们安然无恙,只是你行动不便,身体又极其虚弱,所以她们去前面寻马车去了。”

    吴雪不由得松了口气,心中的重压也随之消减几分,喃喃自语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了……”

    可是他对翎歌的话根本不解,而且对逃脱幻境的经过,一点印象也没在脑海里留下。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和翎歌仿佛被无限黑暗吞噬,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知力,与虚无融为一体,再也逃离不了。头疼得厉害,吴雪急促地喘着粗气,每当他想要寻找到那时的记忆碎片之时,总会有种撕裂感。

    翎歌扶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且不要多想,我们都平安无事,有些事还是等你歇息一下,再说吧……”

    吴雪很感激她的提议,因为他极度疲惫,极度困倦,只想找一个软绵绵的床,就此睡去。所以,当他身子微微向后靠的时候,翎歌脸上微微一热,但是又不忍心把一个救了自己的病号给残忍推开,索性由他靠着自己。

    吴雪就这样靠在翎歌怀里陷入了沉睡,翎歌又唱起了那首之前她唱过一次的《无名鬼姬颂》,只不过这一次的语调,变得轻快多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 鼠辈

    吴雪浑浑噩噩的,意识陷入一片混沌之中,介于半睡半醒之间,也不知道保持这种状态多久,他听到耳边传来一阵絮语,并睁开了眼睛,再次目睹了这个真实的世界,绝无半点虚假,不需要幻象矫饰的真实。

    只见兰儿和三花姑娘,还有她们的新伙伴方玲玲一道儿,不知从哪找来了一辆驾车,一个不太像车夫的车夫。但是当他定睛细瞧,顿时愕然失色。只见一排排大老鼠爬了过来,那些老鼠个个顶猫,膀大腰圆、皮毛油亮,并且那一条没毛的长尾巴简直像皮鞭一样,奔跑之际会拍打着地面,宛若阵阵鞭鸣。

    一见到老鼠,吴雪不经意想到了老鼠肉馅的包子,心里又是一阵恶心。于是他坐起身,讶异地瞧着那些老鼠,这才发觉,那些老鼠们原来是驱使着马车驶来的动力。

    吴雪失笑两声,瞧向翎歌,喃喃说道:“我没看错吧?老鼠拉车?”

    翎歌也笑了起来,苦笑道:“真是奇怪了……这些老鼠怎么会如此听从人的话?”

    待兰儿她们走到近处,这才笑着对吴雪说道:“雪儿哥哥,你醒了……”

    三花姑娘笑道:“瞧,我们给你把车找来了。”

    方玲玲神情有些古怪,说道:“可是好一阵找,十里八乡的,都没个空闲的……”

    老鼠车行进的并不快,但是却非常平稳。这些油光水滑的大老鼠,仿佛通了人性,任凭那车夫支配着。且看那车夫,头戴飞檐圆顶帽,脖子上也带着一个汗巾,却遮掩不了自脸上划下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早在登车之时,那车夫抬帽檐擦汗之际,吴雪瞧见于他左额角处,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刺青,上面刺了几个方正小字“刺配柳牙牢城”,更添几分狰狞面目。

    吴雪瞧着那车夫的背影,对边上的兰儿悄声说道:“兰儿妹妹,这车夫是何方人氏,又是在何处寻得?”

    兰儿见他面露惊疑,便知他心中所想,回答道:“这车夫当时正赶着把一位客人送到码头,我们正巧半路碰见,便招呼了来。雪儿哥哥可是对其有所顾忌?”

    吴雪摇摇头,只说道:“大概是我多想了吧……”

    说着,他便倚靠着车架,长长叹了口气,身体里的重压,这才稍微缓解一些。

    这怪异的车夫之所以引起了吴雪的注意,是因为在他额角的刺青。在夏国素有“黥刑刺面”一罚,这个人面上刺着的那几个字,分明是他获罪被发配的地方。

    吴雪心想:“柳牙牢城……柳牙城就在东北边百十里外……”

    他们慢悠悠地走着,一直走出雾蒙蒙的码头,左拐右挪,不知道通往了哪里,吴雪稍有疑虑,问那车夫道:“师傅,我们这是到哪了?”

    那车夫的语气不咸不淡,只干巴巴地说道:“带你们去个人多的地方……”

    三花姑娘说道:“可我们是让你和你的老鼠们带我们去时穗府城……”

    还未等她说完,那车夫便粗暴地打断道:“人多的地方就是时穗府,时穗府就是人多的地方……”

    三花姑娘气嘟嘟地鼓着腮帮子,心想:“这人脾气实在古怪,谁会养一窝老鼠来拉车?”

    想到这里,她也觉得他们也是够古怪的,谁会坐着一辆老鼠拉的车?她对老鼠有够讨厌。因为这些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东西,只会偷偷摸摸、贼溜溜地过活,明面上是登不了台面的,只能悲悲戚戚地见了人就四处窜逃,等到不注意的时候,便再次出来膈应人。

    见到这样的宠物,她又想到了自己的乌骨羽,有它们在,恐怕这些厌恶人的老鼠都会成为美餐……

    “哪里会有乌骨羽呢?”三花姑娘百无聊赖地想。

    一番幻境里的冒险,直让他们都有些疲惫,游天星他们没找到不说,自己也差一点折在里面。众人一致商议,跟游天星同行的,都是诸如张节陵、玉先凤这等中原武林之翘楚,寻人之事还可尚缓,待他们在此地站稳脚跟,再寻人不迟。

    车上,众人闲聊几句,翎歌和兰儿因为旅途劳顿,便先打起了盹。三花姑娘和方玲玲在絮絮叨叨地交流感情,只不过这两个姑娘显然都摸不到对方的调调,基本上是自说自话,不知所云。

    吴雪仿佛在做一场梦,一场酣畅淋漓,却又无比疲倦的梦。梦境或者说是幻境,虽已消散,但仍旧像一片遮天蔽日的阴霾笼罩在吴雪心头,可他却连这个迷宫的出入口都寻不到了。

    那个车夫一直很沉默,一路来很少说话,保持着静默,看着他的背影,吴雪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孙伯。他们的身影在某一时刻忽然重叠了,当日向西窜逃的窘迫,还历历在目。

    吴雪只能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对于命运的把握,跟追寻过往的记忆一样令人感到张皇仓促。

    老鼠车不知行出了几里地,吴雪感觉地面忽然有些颠簸,他睁开眼睛,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但见他们已经驶出了茫茫雾气,恰巧正途径一个村庄的路上。

    三花姑娘和方玲玲也睡着了,吴雪没有叫醒她们,只是四下张望片刻,却被一种荒凉破败的感觉盈满心头。

    这村子基本上破败失修,目光所过之处,无不是断壁残垣、凋蓬败瓦,几条凶悍地野狗不知道在争着啃食什么动物的腐肉。一路下来,只见到很多膘肥体壮的家禽,现在却都成了食荒的蛮横野兽,倒是一个豢养的人也没见到。

    吴雪只觉得怪异,问道:“这是什么村子?怎么会如此凋敝破落?”

    那车夫硬生生地说道:“哦,这个村子啊,早已经没人住了。”

    吴雪微微蹙眉,看着路边几条凶悍的野狗,它们也直愣愣地瞪着他,仿佛在瞪一只猎物。他心中生寒,“既然没人住了,这些家禽怎会生得如此膘肥体壮?”

    那车夫说道:“那是因为它们并不缺吃的……”

    吴雪说道:“还请师傅明示……”

    那车夫古怪地笑了一下,声音极其森冷,说道:“附近的林子里,有一大片积尸埋骨地,他们原本就是居住在这里的村民。在他们死后,家禽猫狗们没了主人,便刨坟掘墓,啃食尸骨。你刚才所见到的腐肉,大概就是它们从那里衔来的……”

第九百三十六章 狗类

    听了那车夫冷静而生硬的描述,吴雪不禁打了个寒颤,骇然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车夫只冷冷道:“小朋友,我劝你还是别想知道得太多。这地方始终不太平,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何须活得如此明白?”

    吴雪微微一怔,便不再言语。他瞧了一眼车夫的背影,只感觉他的身份开始可疑起来。一个竟然靠养老鼠拉车的车夫,途径此地竟然毫无波动,怎么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那些野狗、野猫、野猪、野鸡,像是村子里的主人一般,来到路两旁,眼睛无不是红如染血,阴恻恻的视线跟着他们游走,可是它们却未轻举妄动,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正在吴雪踌躇不决之时,架车忽然一颠簸,其中一只老鼠便挣脱绳缰,蹿向边上一只鸡,还未等那鸡缓过神挥动钢铁般的翅膀,便被那老鼠死死咬住了咽喉,一阵扑腾挣扎,便没了气息。那老鼠随即唧唧怪叫着,极为兴奋地喝着那公鸡的血,不多时便把鸡血喝干,又重新跑了回来,自行套上了缰绳。

    吴雪惊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那车夫嘎嘎一笑,说道:“我的小宝贝儿口渴了,小朋友莫怕,莫怕……”

    可吴雪心胆俱寒,他见这老鼠动作极其迅猛,如箭如电,显然已经凶悍过野狗。这凶悍的老鼠片刻之间便取鸡性命,其他的兽物顿时骇得一哄而散,各自躲到了破败的房子里,举止神态,像极了卑劣且下三滥的市井小人,见了强者,只能暂避锋芒。

    可下三滥毕竟是下三滥,蝇营狗苟之类,驱之复还。那些食人骨血的野狗野猫之流,不多时又跑了出来,这一次它们带来了“狗王”。

    且看众禽兽簇拥的,正是一只体长六尺,高约四尺的大狗。那大狗毛色极杂,显然是个串种儿,长舌头歪斜着耷拉在长腮外,头也歪着,不断地流着黏腻的口津,一双凶狠阴鸷的狗眼,直愣愣地盯着老鼠们,嘴巴里发出震雷般地低吼声。跟着这大杂种狗,那些阿猫阿狗们又来了神气,也“汪啊”、“喵呜”地附和着。

    见了这狗,吴雪非但不觉得怕,反而觉得几分有趣。因为狗就是狗,有些狗的狗性,跟有些人的人性差不多。他曾经跟父亲一道从外地归途,路过一处府城,那里不似某些地区盛行吃狗,却盛行斗狗。

    那些斗狗的习性,一下子让吴雪想到了曾经习以为见的地皮无赖,见人就咬,见鸡就追,见主人就摇尾乞怜,若是见了比之强过几许的大狗,便哽哽惨叫着,夹尾巴躲到主人后。毕竟对很多狗来说,它们办不了的难事,主人办得了。主人若是也办不了的,例如遇到了主人的主人的狗,还会气恨它们不懂人情世故到处惹事,也还得对着它们可爱的小屁股踢上一脚,借以展示主人的宽厚仁慈与精明事理。不然,若是遇到脾气暴躁的主人,它们很可能会成为出气筒,甚至是一锅肉。

    如今见了这大杂种狗,吴雪非但不惊吓,反倒有些惊喜。他非常不喜欢看狗斗狗,因为它们斗的其实是主人。若是劣狗斗顽鼠,那就很有趣了。

    但见那大狗,不断发出威胁似的低吼,那些老鼠只充耳不闻,继续拉着架子车。倒是它们的主人,这位神秘莫测的车夫,来了火气,命令道:“贼他老娼妈妈的,路遇恶犬,一条体型大点的不灰、不白、不黄、不黑的杂种狗就敢威胁老子,去把它咬死,晚上给你们炖狗肉!”

    闻言,那些老鼠顿时来了精神,纷纷从绳缰里脱身,数百只老鼠叽叽喳喳沸腾着,一哄而上。有了恶犬相助,那些阿猫阿狗们也来了意气,跟在那大狗身边呜呜呀呀,仿佛唆使着大狗。那大狗骑虎难下,也量于体大胆大,呜呀一声吼,便像是将领一般带头冲锋,那些阿猫阿狗兴奋不已,也跟着冲锋。

    于是,吴雪见到了他长这么大以来所见的头一回的奇景。一窝大老鼠跟一群猫狗大战了起来,不依不饶,直干他个三百回合!

    边上,那车夫像是一位军师,不断吆喝着,指挥着老鼠进攻和防守,不出多时,阿猫阿狗们便负伤无数,残体堆了一地。

    大战依旧在持续,场面一度失去了控制,有些蝇营狗苟之流,毕竟也算是一条生命,正所谓:被逼急的兔子还咬人呢!更何况是有血性的猫狗呢?

    咬!吠!呔!嗻!哈!嘿!吽!

    一番征战下来,场面愈发混乱,吴雪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有机会,目睹一场世纪大战!他想要把兰儿她们也给叫醒,来瞧一瞧这奇景。

    场内充斥着狗吠猫嚎,还有老鼠们叽叽的尖锐叫声。很快,临近地区的禽兽们,也加入了战局,就此战线进一步扩大,彻底失控,不死不休。

    因为太过闹吵,兰儿她们也被大战的声音给惊醒了,目之所触,无不是沸腾厮杀,极为残酷热血。她们互相看了看,又同时看向吴雪,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猫狗鼠的宿命决战?”

    吴雪苦笑两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们,她们也暗暗称奇,无不担忧着大战会把他们也牵扯进去。

    那车夫显得极其亢奋,瞪着血红的眼睛,仿佛受此景影响,也想下去咬死几只猫狗,狂热道:“你们放心,我狂鼠老七,可会保着你们!”

    吴雪诧异道:“狂鼠老七?”

    他想了半天,可也想不到这狂鼠老七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从他养老鼠的习惯,还有嗜杀的本性来看,想必他的身份跟他额头上的黥刺内容所暗示的差不多。

    大战持续了约莫一刻钟,便缓缓落下了帷幕,最终鼠派大获全胜。败退的阿猫阿狗们夹尾巴逃了,而那只大杂种狗死得最惨烈,直到断气,也没摆脱身上挂件似的一群老鼠。

第九百三十七章 狂鼠老七

    一番激烈的战斗之后,吴雪他们已经见证了胜利者。作为平日里上不了台面的鼠辈,此刻竟然打败了不可一世的劣猫歹狗,一时风光无限、意气风发。尽情享受着来自吴雪他们既惊愕又赞许的目光。如此一战,吴雪便对老鼠们刮目相看了,只觉得自己过往太过狭隘,但是他深知一点,躲在阴沟洞里的,才是真老鼠,敢明目张胆溜大街的老鼠,还是老鼠吗?

    歇战之后,狂鼠老七的宠儿大老鼠们,只以少许的伤亡便大肆赢得了这场胜利,失利的阿猫阿狗们,再也没有往日的意气,夹着尾巴、曳着断肢,灰溜溜地朝废墟里逃去了,丢下同类的残骸遗体。

    狂鼠老七跳下架子车,走过去打扫战场。其中不少伤残还弥留一口气,他只吩咐老鼠们把它们的喉管咬断,了结了它们的痛苦。顿时空气里的猫血狗血味更加浓厚,直令吴雪他们作呕。至于那条大杂种狗,因为太过惹眼招风,被鼠群围剿,早已经气绝身亡,身上满是啮咬的伤痕,血流如注。

    狂鼠老七喃喃自语道:“这条狗也算大,给你们充当伙食……”

    说着,他抽出一把匕首,开始打理起了那条死狗,一旁的老鼠们见之兴奋异常,叽叽咕咕地乱叫着,甚至连口水都溢出来了。

    见状,吴雪他们只迷惑不解,便问狂鼠老七道:“前辈,你这是……”

    狂鼠老七蹲在地上,那条狗很快便被他整条干净利落地解了,整副血淋淋的狗皮完整地丢在一旁,另一边放着堆积如山的内脏。

    兰儿、三花姑娘、方玲玲她们见不得如此场景,便蹙眉扭过脸,远远地躲开了。翎歌静静地瞧着狂鼠老七挥动匕首的动作,行云流水、风驰电掣,不多时,便把一只比老虎还大的狗打理了个干净。

    血腥味太浓,只闷得吴雪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屏住鼻子,以嘴呼吸,连忙问道:“前辈,我们不走了吗?”

    狂鼠老七瓮声瓮气道:“今天是走不了了,已经到下午了。”

    翎歌在一旁道:“为什么到了下午就不能走了?”

    狂鼠老七冷冷道:“你们是我见过问题最多的客人。”

    翎歌丝毫不想让,笑道:“你也是我见过的嘴古怪的车夫。”

    闻言,狂鼠老七微微一错愕,随即冷声道:“你难道就不怕我?”

    翎歌悠然道:“你很可怕吗?”

    狂鼠老七哼哼一笑,开始搭建炖狗肉的架子,说道:“时穗周边的人人惧怕我狂鼠老七,今日偶遇一个小姑娘竟然不怕我!”

    翎歌面带淡淡的笑意,说道:“你也保护了我们,不是吗?”

    她示意周边死亡无数的猫狗,老鼠们正在打扫战场,将它们丢到了敌人阵地的最前沿,一招恶毒的攻心计。

    狂鼠老七微微一愣,却不由得哈哈一笑,喟叹道:“我狂鼠老七不过是嗜杀成性,但我是一个人,不至于有失去面子对野猫野狗动手,便驱使我的老鼠们替我动手,反倒教你认为我是在保护你们……”

    吴雪苦笑道:“无论起因如何,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狂鼠老七长长叹了口气,似喟似诚地说道:“看在你们不怕我狂鼠老七的份子上,我就告知你们吧。要知道,那些害怕我的人,都已经被我杀了。”

    吴雪不禁脚底冒凉气,心想这大叔俨然一副从牢里逃出来的死囚模样,手上也染血无数,加之性情又如此古怪多变,宛若伴虎而行,直教他不由得心惊胆战,遂给翎歌做了一个眼色,似乎在询问她。

    “我们是走也不走?”

    翎歌察觉到了吴雪眼神的含义,冲他摇了摇头,以眼神回话道:“人生地不熟,从码头到时穗城之间还不知要走多久,我们还是再等等吧……”

    吴雪只感觉好笑,这世上真的有两人可以以眼神对话么?孰知是不是他们胡思乱想?但是他们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等着狂鼠老七的述说。

    狂鼠老七从车上取下来铁锅,还有几包香辛料,他便招呼着吴雪,让他这个空闲的男子去打几桶水来。待一切准备妥当,早已经被他切块的狗肉便一股脑丢进了锅里一块煮了,更别提什么烹饪之法。

    不多时,夕阳西下。层林尽染,宛若炽火琉璃,叶隙里光晕朦胧。远处几声寒鸦,几绺热风。天色已向晚,一派凄惶之色。在吴雪他们这里,却是香气四溢,盈满人间。

    狂鼠老七揭开锅盖,登时一股神秘的轻烟翻涌而起,随即便是一阵阵扑鼻的香气,直把兰儿她们也招了过来。

    三花姑娘诧异道:“你行啊,想不到手艺这么好。呃……好香啊……”

    她眼中放光,半天没进食的她饥肠辘辘的,恨不得与鼠抢食。

    狂鼠老七笑道:“只可惜,这不是我们吃的,而是给老鼠们煮的。”

    三花姑娘撇着腔调,神情已是无比沮丧,喃喃道:“啊~啊,好可惜……”

    狂鼠老七苦笑两声,说道:“这也倒不是我小气,而是因为这些猫狗是靠吃死人肉过活的,尸气太重,尤其对女孩子身体不好。若是这位小兄台想要尝一尝,我觉得还是可以的。”

    说着,众女一阵哄笑,直惹得吴雪臊了面子,苦笑道:“还是算了吧……”

    狂鼠老七说道:“我们吃这个……”

    说着,他拿来一个布包,随即摊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些生硬的干粮。三花姑娘说道:“前辈对老鼠,可比对自己还要好……”

    狂鼠老七哈哈大笑,说道:“要不然我就诨号‘狂鼠老七’了么?”

    众人吃完,已经是日落西山,林子里光影渐暗,视野愈昏。狂鼠老七打扫了两间还算完好的屋子,供以他们晚上在此休息。林子里的夜晚,却是不比白天般炽热,阵阵冷风从颓圮的门墙灌进来,恰似群鬼尖啸,在晚上的林子里听起来格外诡异凄森。

    他们一众人就围着屋子里的火堆取暖,听着狂鼠老七说起自己的身世,还有时穗府周边的奇闻异事。

第九百三十八章 吊诡之地

    吴雪他们吃了点干粮,又烧了一点热水,借以冲缓那生冷干硬的饼子,虽满满饱腹感,但是总感觉有种意难平的饥饿。

    他们围着火堆,地上铺着干草,吴雪坐在狂鼠老七的旁边,翎歌捧着一个小瓷缸,吹吁着热气。兰儿和三花姑娘还有方玲玲坐在他们对面,面向颓圮的墙壁,外面幽影诡叠,冷月吐雾,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寒冷,她们紧靠在一起取暖。

    狂鼠老七娓娓道来,应照前面的许诺,说起了自己的身世,还有时穗府周边的奇闻异事,吴雪他们静静听着,却随着他的叙述而被勾起了好奇心。

    “小朋友,你见到我,就盯着我头上的刺青看,可看出个所以然?”狂鼠老七往嘴里丢着一小块干粮。

    吴雪讪笑道:“晚辈失礼。我看上面写着‘刺配柳牙牢城’,不知前辈这是何意?”

    狂鼠老七冷笑一声,说道:“你不用兜圈子来试探我,正如你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我就是一个被判了死罪的死囚犯。”

    兰儿微眯着眼睛,神态显得有些困倦,呢喃道:“那前辈……是如何从牢中脱身?又是因何进牢?”

    狂鼠老七喟叹一声,幽幽道:“想我原来只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却有命中难逃的牢狱之灾……”

    吴雪听了极为惊愕,几乎不敢相信他的话,心想:“教书先生?”他看了看狂鼠老七,他非但没有一点书生气,反倒像极了穷凶极恶的罪犯。

    狂鼠老七嘿嘿一笑,说道:“你一定在怀疑,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是不?”

    吴雪讪笑两声,说道:“晚辈更好奇前辈的这段秘辛了……”

    狂鼠老七长长叹了口气,抬头望着破洞的屋顶,遥遥望着凄寒的明月,一段悲惨的过往便又再次浮现在眼前,喃喃道:“我已经想不起我从前长什么模样了,一个人蹲牢子蹲久了,就会越来越像囚犯,哪怕他根本没有罪……”

    翎歌适时问道:“前辈是蒙冤入狱的?”

    却不曾想,狂鼠老七嘿嘿一笑,如实道:“不,我是犯了事的。”

    吴雪很难想象,一个从前以教书育人为营生的书卷先生,又怎会犯下触犯律法之事?

    且听狂鼠老七接着道:“你们一定很好奇,我犯了什么事,以至于被判了死罪。”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实也不想的……实也不想的……”

    他们没有追问,如果一个人正在倾吐心声,还是做一个有耐心的听众比较适宜。

    狂鼠老七呆呆地望着明月,就这么一愣神,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适才悠悠转醒,将满心的犹豫和凄凉叹出,说道:“你们说……日子过得好好的……可为什么偏偏天要让你发生意外?我想不到宿命的安排,正如我从来都没想到,我的发妻竟然负我……”

    吴雪有些恍惚地张开了嘴,心里也微微一紧。没有什么事,会比被身边的人的背弃更让人痛苦、愤怒。他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往事了。

    狂鼠老七嘿嘿怪笑两声,“起初我还没发觉,可没想到他们愈发猖狂……欺人太甚……我趁着那对狗男女缠绵悱恻之际,把他们杀了!”

    人们是很喜欢嚼舌根的,尤其是一些男盗女娼、偷鸡摸狗之事,直勾人心魄,比说书先生解说猛将大战三千军还要起劲儿。若是到了表态之际,定然会是有人唱白脸,有人唱红脸,还有一部分理性的人。人生不过一出戏,戏里戏外皆是人生。你要看它开幕,就必然要承受舞台后面的黑,还要经受那表演过程中刺眼的灯盏,不能晕眩。

    吴雪啧啧嘴,只觉得被风吹的嘴巴有些干涩。这时候,翎歌把瓷缸递给了吴雪。他看了她一眼,忽然发觉她的眼神有些怪异,好似鄙夷,又好似试探。

    男盗女娼之事,男女之间说起,总是会情不自禁令人觉得尴尬的。若是不觉得尴尬,难免会让人觉得心里有鬼。

    吴雪收回眼神,等着狂鼠老七从回忆里脱身。他已经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觉得手里的瓷缸还热着。兰儿、三花姑娘、方玲玲她们已经慰藉着睡着了。

    良久,狂鼠老七这才说道:“我一直在想,我是作恶多端吗?我是卑鄙无耻的流氓吗?我是调戏良家妇女的小痞子吗?都不是,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教书先生。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到位?还是说,我身体不行?我行啊……”

    他陷入了自言自语的谵妄中,自问自答,言辞愈发偏荤,直教吴雪听了脸红,翎歌听了蹙眉。

    然后,狂鼠老七看向他们,眼睛里流露着森寒与狂热,吴雪有种感觉,牢狱之灾已经将这个从前的教书先生,完全改变了。

    他询问道:“你们说,是不是人们总喜欢新鲜感,总是被**支配,总是被诱惑牵着鼻子走?她为什么情愿当那个人的地下情人,也不愿意当我的妻子呢?”

    他左右看看吴雪和翎歌,作为他的听众,他们的意见和态度尤为重要。

    吴雪只觉得这种事情,实在太过难以理解,便如实道:“我……我还没有成婚,不太了解这个……”

    狂鼠老七又看向翎歌,没想到她想也没想,直接说道:“因为人们总是心向利益**的,不管用什么手段。”

    狂鼠老七瞪着眼点点头,神情宛若一个癫狂的疯子,怪笑道:“你说的到也不错,只不过,后来有一天,我在牢中把一个强奸犯杀了,我突然一下子想明白了。人们总是借着各种借口,来给自己苍白贫瘠的生命寻找意义。平凡的生活让他们抓狂,庸俗的认知让他们堕落,他们不甘心平凡,却总是想要依靠破坏来获取快感,靠捷径来获得快捷的刺激,而不是亲手去创造美好……”

    接着,他冷冷地说道:“这个时代什么都很快,感情来得很快,去得也很快。有人可以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妻离子散,失去所有……”

第九百三十九章 吊诡之地(其二)

    说到这里,狂鼠老七语重心长地长长叹了口气,拿着火棍剔了剔火堆,幽幽火光映照在他脸上,形成了晦暗而落寞的剪影,幽幽道:“我根本……也从来都没想过要说这些事。这些事,我连最要好的狱友都没有说过,但是我今晚偏偏对你们说了。究其原因,我是也不甚了了,或许,我身为一个人生极为失败的过来人,希望你们能有一丝兴趣,听从片刻经验吧……”

    狂鼠老七说完,便将最后一块生冷的硬饼子丢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充满了悔恨之意,仿佛要将人生的苦果一股脑全吞咽下,然后喝一口水,就此作罢。

    作为他为数不多的听众,吴雪和翎歌只默然不语,对于这些破事儿,他们这些正当少年的人,人生阅历还不足以支持他们去妄加评判是非,便只顾着默然不语,喝水思忖,不知所思。但是作为一个还未经历的,还未体会到未来人生的艰辛的少年人,翎歌和吴雪都不由得心中紧绷,思绪也似乎变得抽紧而沉重了。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也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是他都渴切希望能有一个人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正如每一个醉酒的夜晚,都迫切希望自己的心意被人知晓一样,他们都有一种渴切,并非想要贪婪地获得什么,只是希望,恰恰在此刻希望,能有一人知心尔。

    兰儿、三花姑娘、方玲玲已经睡熟了,她们相互慰藉着,互相取暖,在这个黑黢黢的林子里的破房子里,寻求短暂的温暖,一丝人间的气息,革除了林子里燥郁而沉闷的气息,并借此温存而眠。

    吴雪和翎歌捧着热水瓷缸,轻轻地啜饮一口,水仿佛心思般灼热。狂鼠老七喃喃自语道:“我可没喝多啊,我是一个教书先生,我始终认为我还是一个教书先生,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人生要波诡云谲,真假难辨?我从来都不喝酒的,就算在牢里,我都是不喝酒一滴酒的。我知道,人生最难能可贵的就是始终保持着一颗清醒的心,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但是,但是,我们始终无法保证,自己的心是否能得到相应的回应。虽然这么说充满了功利意味,但我们还须保持冷静,利益不是全部,但向来不可或缺……”

    说实话,这段话,可能不光吴雪和翎歌听得云里雾里,就算是其他人听了也是不甚其解。狂鼠老七陷入了记忆的癫狂之中,不知所云,但也并不对过去的一切而感到惊惶,因为他明白,无论坐没坐或牢,他都明白,身为一个还算有着一些良知的、一个随处可见的市井普通人,他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的一碗饭而已,若是生活顺遂,且佑家宅平安,他恐怕要哭着感谢老天爷,并觉得是他老人家仁慈垂怜,幸薄人世罢。

    这是极其长的一段话,意思并未分解开来,还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在叙述方面,保持了本味,使用长段落,长语句的描写方式。正如一个人连绵不绝而又难分难解的记忆一般,或许如这林子间阴冷而神秘的晚风一般,都那么让人费解且厌倦,感到昏昏欲睡。

    思绪是不能被碎片化的,正如一个人的情感要始终保持完整性,才能更好地应对神秘莫测的人生。这段话采取了省略的句式。寓意连贯,并非病句。

    狂鼠老七喝了一杯水,接着喃喃自语道:“在那之后,我就没了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愤恨,也许就是因为我什么错事都没有做吧。或许一个人什么错事都没做,本身就是一件让人难以忍受且理解的错事。我幼年时生于柳牙城府,后随父母前来时穗,按照每个人的路子一样,我学习,为了某一日考取功名,可以成为人上人。但是我似乎不是读书的那块料,只能下学之后给学子们代代课。日子就这么过来了,然后就是平白无奇地娶妻生子。我或许最对不起的就是我那孩子吧,我让他年幼时起便没了母亲,我也一辈子不能回老家瞧一瞧二老,只能在外面漂泊,和老鼠们为伴,和朝露和夕阳为伴,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狂鼠老七……”

    吴雪虽没喝酒,但也感觉像是喝了一瓶高度烈酒,直醉醺醺的,整个人都飘飘欲仙,不似在人间。

    翎歌啜饮一口热水,借以驱散林子里肆虐的寒意,幽幽说道:“或许这就是人生吧……”

    还未待狂鼠老七搭话,吴雪便情不自已地说道:“不该如此。”

    翎歌微微一笑,她的眉毛像是她的心绪一样起伏不定,说道:“雪公子有何高见?不妨说来听听……”

    吴雪目光炯炯,望着面前那一团炽热的火堆,也许他的灵魂并未像他的性格那样死寂且矛盾,他想着,或许每个人都还保持着火焰般的热度,只不过他们轻而易举就否定自我,否定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随波逐流,欲语还休,只能当一个遗憾者。但吴雪此刻有一种愚钝的定力,他始终相信,哪怕被别人认为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也要证明自己的内心真意。这是无论何时都不能被轻易改变的,假使他还有一点自知之明且还有一丝意气的话。

    狂鼠老七也显得极为期待,于是吴雪讪笑两声,便接着说道:“我始终觉得人生都是生于一堆破烂,正如赌鬼们一样,他们思考的并不是暗恨自己手里的牌太差,而是想着如何拿到一副差牌去把它打好。”

    翎歌眨眨眼,笑道:“我可不知道雪公子还是个赌鬼。”

    狂鼠老七也笑了,说道:“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对着一副抽牌傻笑。”

    吴雪有些愚钝的精神气,他憨憨地一笑,说道:“人们总是劝自己变得更傻一些,然而在我看来,他们所说的傻帽,其实是最聪明的人,只不过因为一些事实缘故,这听起来让人觉得窝囊且憋屈罢了……”

第九百四十章 吊诡之地(其三)

    闻言,翎歌和狂鼠老七不由得哈哈一笑。变傻?若是变傻就能让人的人生变得更加顺遂,恐怕这天底下无有一人不是个傻子。

    翎歌瞥了一眼兰儿,她们已经睡熟了,恬淡而沉静。她嘴角微微上扬,笑问吴雪:“你且说的如此坦然,若是真遇到了,只怕比常人还要恼怒。”

    吴雪苦笑两声,喟然道:“人们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的人生想象的很糟糕呢?好像全天下所有的悲惨遭遇自己不经历一遍,都对不起似的。”

    翎歌虽未喝酒,好似微醺,她笑靥如花,狡黠道:“可人生无不是偏偏事实多舛,若是有一日,你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了你,又当如何?”

    吴雪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直有些手足无措,犹豫变天,笑道:“翎歌姑娘为什么要这么想呢?”

    翎歌不依不饶道:“我是说假如。”

    吴雪说道:“人生没有假如。”

    翎歌说道:“我说有就是有。”

    吴雪说道:“没有。”

    “有!”

    “没有!”

    翎歌气狠狠道:“就是有!”

    吴雪不知道她发得哪门子火,只诧异一笑,说道:“好,有。”

    于是,翎歌也笑了,说道:“就是有的嘛……”

    狂鼠老七看着二人,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说想:“你们二位可是……可是那种……”

    吴雪和翎歌异口同声道:“不是!”

    狂鼠老七讪讪而笑,只感觉这二人有种说不出的默契,虽然一个人表现得极其精明,另一个人好像是个执着且愚钝的傻子,但他们无一是傻人,他们都很明白,世道已经变了,变得极其宽容而且极其残忍。除了极端道路,似乎已经想不出其他方法。因为人们变得进退可守,变得思绪活络。这样保持着会被别人戏谑是前朝迂腐的风格的人,反倒是异类和极少数派。

    毕竟,吊死在一棵树上,向来是一种愚蠢且自负的想法。

    吴雪悻悻然握着瓷缸,只连看一眼也不看,他向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情种子。而且他始终认为,甚至会让人觉得作呕地认为,自己的感情是极其奢侈的消耗品,并且永远不可再生。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错过了就是一辈子,别说下辈子,太过扯淡。

    所以他时时想要把握属于自己的人生,不是别人的,不被别人支配的,只属于他的人生。但在当世看来,这点简单的祈原,也似乎是奢求。人类的情感时常泛滥,有时又极其匮乏,他们只在求而不得时才泛滥,在自我满足时才匮乏。于是贪婪永无止境,生活始终不尽如人意。哪怕他可能活的比夏国的低等公民还要强很多。

    狂鼠老七肩膀先是微微颤动,后又止不住笑了起来,但是他此刻却笑得极为开心,仿佛他很久都没笑得这么开心了。有时候想要自己笑得开心一点,不那么虚假造作,也是奢求。

    有些事,他们都无须说明。这个世界已经表现得很明白,很浅显。有时候索取极其简单,付出却极为难得。花一点钱就能解决的小事,何须再自我折磨到死,喋喋不休地述说大道理?这天底下,何人不是个生活里的哲学家?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又有什么寓意?不是每个人都想要追根究底,但是偏偏有这么一群死心眼,跟这个宇宙死磕,妄想要寻求这个常世不可多得的至理。

    吴雪对自我的认识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他不会自负到说自己是个摆脱低级趣味的人,但是他作为一个俗人,还是有着那么点坚守,这一点,跟这个看似亘古不变,但又变幻莫测的宇宙,有这那么点巧妙的联觉。正如数学,由数字和图形或组合或排列的数学,在变幻莫测的算式之中,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定理。这个学科之宗,万理之王,正一点一点预示着这个神秘莫测的宇宙,作为牢靠的基石使人们攀登,作为发现并开拓这个充满了神秘的未解世界的钥匙。

    狂鼠老七好笑地看着他们,这个夜晚充满了未解的神秘,颓圮的墙壁外冷风正盈灌而来,火光飘曳,人影也随着朦胧飘忽。多么神奇的一个夜晚,正如每一个有这无数种可能的夜晚一样。一个夜晚,可能就会改变一个人。

    兰儿她们睡在干草上,相互慰藉着取暖,做着一个梦,一个现实中永远不存在但是可能会在梦里存在的梦,抵御了寒冷的林风,摆脱了俗世的糟粕,只做着一个好梦。一个为数不多,但是又常常使人回味的梦。苍翠的梦。这些幽暗灯火下苍翠的英灵们。

    现在,笑吧,尽情笑吧,像背后林子里的寒风,像山坳里的涓涓细流,像菜市场的老大妈,像看似连贯而又难有联系的远星,像燃烧不止的烈阳,像草长莺飞的三月,像醉梦不醒的人世,像癫狂流离的人生,像一个粗鄙的市井之徒,开始叫骂吧,现在,就是现在,不是下一刻,不是前一刻,也不是未来某天的某一刻,就是现在,当下,开始癫狂的梦境,抛弃夜晚和黎明,只看着戏谑的风暴和黏腻的液体,只瞧着颤抖之余的悸动,好好体会,现在,就是在当下,不是下一刻,也不是在文本叙述的前一刻,文字的跳跃已经开始变得毫无意义,唯有咆哮,唯有奸笑,唯有大声尖叫,快,快,快,就是现在,还在等待着什么,还在期待着什么,还在某个不知名的街角呕呀欲呕,还在灯火阑珊的山麓等待,还在等待,还在等待,还在无意义的等待,古老的寺庙,安静的佛龛,蒙上阴影的街道,还有朝着火焰飞去的蛾子,还有刺槐,还有这世上带有最神秘香味的深山含笑,还有那河边蜿蜒不休的葎草,葎草,葎草,脑袋里长满了绿草,人生不过三颗星,现在就把文本跳跃,跳跃,现实像是枯萎的诗句般枯萎,虚幻像是膨胀的金钱权利般膨胀,现在,或许就是现在,你可能已经开始领悟,这支离破碎的世界,还有逐渐模糊的边界,人与人的边界,物与物的边界,它们纠结在一起,仿佛两个相持不下的双星。

    吴雪的时间,还有他的世界,忽然开始变得像是黑暗森林一般喧嚣。

第九百四十一章 吊诡之地(深夜来客)

    见吴雪态度软了下来,翎歌随即微微一笑,喃喃道:“我就说有的嘛,人生怎么可能没有假如呢?所有人的假如都是指代前一段失却的时间,可若是将目光放长远一点,未来也是充满了可供选择的可能性的,这些即是人生充满假如的未知数。”

    吴雪眼中微含浅笑,饶有趣味且又极为认真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如此深刻的话语背后的隐喻探究出来,她说话时的较真劲儿,微微涨红的双靥,还有翕阖薄抿的丹唇,这些无不是透露着一层聪明又令人敬佩的辉光。

    见他如此静默地笑着凝望她,翎歌脸上微微一热,还以为他正是笑话自己呢,便嗔恼道:“你这么看着我干吗?我脸上又没有字……”

    吴雪微微叹了口气,笑道:“翎歌姑娘脸上虽然没有字,但却总是写满了犹如诗篇般的优美。这种令人信服且由衷钦佩的神情举止,不由得让人觉得你会是一个不错的教育者,或者是一个出色的领导者。”

    说罢,作为曾经身为一个教育者的狂鼠老七也笑了,说道:“小朋友你还别说,翎歌姑娘身上始终散发着那样一股子大家闺秀般的书卷气呢,显得既认真又知性!”

    此言一出,翎歌羞赧更甚,但是她向来能很好地掩饰自己,不光她连自己的表情可以掩饰,就连她自己的内心也可以掩饰。所以她只是浅浅一笑,身子绷得有些紧,仿佛一张端弓,只有些恼恨又有些自满地说道:“我比之教书育人的先生们还差远了,只不过是曾经在家里时,读过那么几本书罢了……”

    如此一来,他们三人俱是不由得一笑,此话作罢。

    他们仨这么说着,林子已经彻底陷入了黑暗,此刻天上星斗高悬,林中阴风阵阵,有股说不出的清虚且高寒的气氛。只忽然,林子里单调的呜呜冷风之中,忽然飘过来几声异响,在黑夜里极其突兀,狂鼠老七霍然一振,立马将火堆扑灭了,紧张地低声道:“暂时别出声,有人往这边来了!”

    吴雪有些没弄明白,那声音可能是此地的流浪猫狗发出的,也可能是误入林子里的过路人,狂鼠老七为何会如此紧张焦虑?

    屋子里陷入了黑暗,吴雪一时难以适应,直稍缓片刻,这才借着月光依稀窥见这间破屋子里事物的黑影。

    兰儿她们三人睡着了,是以突然熄灭火堆也未发觉,吴雪和翎歌暗中屏息敛声,静听着远处的动静。

    狂鼠老七已经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后腰,呈现出蹲地欲起的张弓姿势,虽未见到他的刀,但所有厉害的武器是从来不轻易显形的,它们只在杀人的时候才会短暂显露片刻,犹如蜻蜓点水,拂波无痕。

    此处静得可以听见他们略显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声,见狂鼠老七这般紧张兮兮的模样,吴雪和翎歌也不由得戒备起来,他们来到一边颓圮的墙边,静悄悄地朝外盯着梢。

    过不多久,那阵阵响动逐渐朝他们靠近,一些被冷风吹散的音律,逐渐在耳畔浮出水面,形成了顿挫有力的脚步声,一直走到近前,吴雪才在黑暗中洞察到了脚步声的方向来源。

    在这面倒塌墙壁紧挨的另一边墙壁后面,传来两人的说话声,他们的声音在风中不甚明了,也不知究竟在谈论什么话题,只是你一言我一语,边上的翎歌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低下头。那两人走到了这面墙的边缘。

    这时候,吴雪听到了他们俩人之间的隐秘对话。

    只听其中一个声音沉稳的男子先是说道:“我可不信,你说的那种,十有**是个娼妇!”

    另一人猥琐地笑了笑,像是位经验老道的老先生,悠然道:“这你可就有所不知了,不是看到穿着裙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就是容易宽衣解带的女人。同理,穿着看似保守的长裤,系着腰带的女人,也不代表她的裤子就很难解……”

    先一人叫骂道:“放屁,放屁!你且看看站在青楼上拉客的风尘女子,哪一个不是袒胸露乳、极尽媚态?又有多少良家女子,像这般风骚惹火?”

    后一人哈哈一笑,显得极其冷静且睿智,说道:“要不就说你还是个雏儿呢?要你去跟我见见世面,你就是装作一副老正经的模样,这么大了连女人的滋味都没尝过,人生岂不是失掉了一半的乐趣?你不懂爱情,不知者无罪。”

    先一人冷冷道:“我想我可不需要这种快捷的爱情。”

    后一人戏谑笑道:“你瞧,又开始了!怪不得总舵那边的人都叫你是个冥顽不化的老古董呢!如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各取所需罢了,哈哈……”

    先一人并不气恼,只沉稳道:“除了处理公文,我另一半的乐趣,可不需要这种方式来取悦。”

    他们走着走着,便停了下来,先一人突然说道:“老陈,你可闻到附近有什么气味吗?”

    那个被他叫做老陈的人显然是旅途劳顿,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一手扶着墙,说道:“哪有什么味儿?我只闻到了动物们臭烘烘的味道。咦,我说路子张,帮主要我们来这荒郊野岭干嘛?到了这儿你还不告诉我吗?”

    那个被叫做“路子张”的人却没有搭话,依旧不依不饶地轻嗅着空气里神秘的味道。

    良久,他狐疑道:“奇怪,这附近怎么会有狗肉汤的味道?除此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香味……”

    老陈笑道:“你怕不是饿出了幻觉了吧?这里荒郊野岭的,我们走了快十里地了,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哪里会有狗肉汤?再说了,你不是对这玩意很厌恶的吗?又怎么会知道它的滋味?”

    路子张笑了两声,沉声道:“没经历过的事,并不代表我就真没有一点了解……”

    老陈哈哈一笑,说道:“怪不得总舵的人总说你是个闷骚男!背后不知道捣鼓什么玩意儿呢!”

    路子张啧啧嘴,苦笑道:“原来他们在背后这么说我?”

第九百四十二章 神秘来客

    听到老陈这么说,那个被他叫做路子张的人,语气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叹了口气,喟叹道:“原来他们在背后是这么看待我的?闷骚男?”

    老陈大笑不止,笑得极其开心,说道:“你可不知道,他们在背后还给你起了很多有趣的外号!男人们大都叫你是老古董、假正经、伪君子,女孩子们大多叫你是个闷骚男。”

    路子张显得极其无奈,只是干巴巴地苦笑两声,知道别人在背后这么看待他,确实不太令人好受,有时候他宁可像很多人一样,装作不去在意别人暗地里对他的看法,可一旦知道了,心里总是有些许不快。

    这时候,老陈说道:“罢了罢了,虽然他们都这么说你,但是他们也都很明白,无论别人说什么,你也是不会听取的。”

    路子张哭笑道:“怎么说得我好像真就是个高傲自负的孤独狂?他们提的意见,或者说是建议,都是毫无意义的瞎扯淡,若真是有所价值的建议,我想我会很乐意听取,并且还会好好地感谢他们……”

    这下轮到老陈哭笑不得了,只见他在月光下摆摆手,无奈岔开话题,循着之前的话说道:“你说你闻到了什么奇异的香味,还有什么香味?”

    路子张立马恢复了之前的沉着,语气沉沉地忖度道:“我虽然没有喝过狗肉汤,但是我从前特意闻过乞丐们喝的狗肉汤,确实很香。但在这种香味的里面,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香气,并非是食物的香气……嗯……”他斟酌一下,又接着说道,“这是一种花香味,好像是茉莉花的味道……”

    处于静默黑暗之中的吴雪三人心中一紧,他们俩一同看向翎歌,很显然是她身上独特的茉莉香味,让这个拥有着敏锐嗅觉的人察觉到了,好在他暂时还没有起疑心。

    老陈笑道:“你还真是傻了,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茉莉花香味?这一路走来,我就连一株婆婆纳都没见到,更别提娇贵的茉莉花了。”

    翎歌心想:“茉莉花,可不是什么娇贵的花朵……”

    只听路子张接着道:“确实是茉莉花的香味,不会错的。但是这好像并非是纯天然的茉莉花香,而像是某种香脂香膏的茉莉花香味……”

    老陈诧异而笑,说道:“你还说你不想女人?这样一个地方,都能引起你对于女人的联想,怪不得帮内的姑娘们都觉得你不正常!”

    路子张暗暗叹了口气,说道:“胭脂水粉这种东西,我虽然没有亲自接触过,但你若是每日走在街上的时候稍加留意一下,就能辨别出每个女孩子身上不同的气味……”

    老陈一怔,说道:“你不对劲……”

    路子张诧异道:“这有什么不对劲的?”

    老陈喟叹道:“你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雏儿啊!你在街上伸着鼻子去闻一个女孩子,不会被认为是变态吗?”

    这么一说,路子张也似乎发觉到了不妥非礼之处,说道:“难怪她们在背后嘀咕我呢……”

    老陈苦笑道:“你才发觉?”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没有女人的男人们啊,真是可怕……”

    路子张说道:“不过……这里怎么会有女人身上的脂粉气味呢?”

    老陈四下里瞧了瞧,忽然转变了语气,阴恻恻道:“或许……这里是个乱葬岗也说不定……里面就有一个阴魂不散的女鬼!”

    闻言,路子张轻轻一笑,语气也变得有些阴冷生硬,“你说的没错,这里就是个乱葬岗……”

    老陈笑了起来,起初他不以为意,但是后来愈觉得瘆得慌,问道:“你说什么?!”

    路子张如实说道:“这里就是一个乱葬岗,当然就有可能埋葬着一个年轻女孩,毕竟这从前也是个人口众多的村落……”

    老陈忽然打了个寒颤,顿时没了之前的底气,惊惶道:“你可别吓我!”

    路子张说道:“我从来都不喜欢吓唬人。”

    “真的?”

    “真的,这也是帮主派我们来的目的之一……”

    老陈声音有些沙哑,说道:“帮主不会是想考验我们的胆量吧?要不然会有什么东西在这乱葬岗里?!”

    路子张斟酌着朝前走出几步,离开了吴雪他们的破房子,来到路边,附身抓了一把泥土,随即轻嗅片刻,微微蹙起了眉头,喃喃道:“这里怎么会有大片新鲜的血腥味……”

    老陈赶忙追了上去,连头也不敢朝身后的黑暗林子看,说道:“哎呦我的张兄,都到这里了,就别跟我卖关子了好吧?帮主让我们秘密到这里来,究竟是所为何事?”

    路子张丢下泥土,拍了拍手,眼睛朝浮着月华的林子的四面瞧去,喃喃自语道:“这地方有人来过……或许还没有走出多远……”

    听到这个路子张的话,吴雪心中一紧,不由得警觉了起来,且听他们那边又断断续续地说着话。

    老陈几乎快要哭了起来,他平日里什么都不怕,就是怕黑怕鬼,虽然他干了不少扒**的恶事,但是却不甚信佛家那一套因果报应。

    路子张见老陈那副神情,不免暗暗叹了口气,说道:“你平日里过度沉湎于酒色之中,且又经常颠鸾倒凤、花天酒直至天明,身体状况难免不佳。过度的损耗导致阳气不足,才会使你如此怕黑怕鬼。”

    老陈长吁短叹道:“哎呦我的老张哥哟,我叫你哥,事到如今你就别提什么阳气不阳气的了,帮主让我们来到这鬼地方,究竟所为何事?”

    听到这里,躲在屋子里的吴雪等人也提起了精神。破败荒废的村落,死人无数的乱葬岗,夜晚两个神秘兮兮的来客,似乎一切都不太正常,正常人也不会半夜到这种地方来。

    他们暗中竖起耳朵,静静等待着那个叫路子张的人开口,可就是在这紧要的关头,只见旁边的三花姑娘忽然坐了起来,嘴里喃喃地说道:“我说,你们大半夜的干什么呢?怎么都如此诡异地蹲在那里……”

    那一瞬间,吴雪顿时心如死灰,轻声的“糟了”两个字,突然从嘴里蹦了出来。

第九百四十三章 交锋

    三花姑娘依旧不明所以,瞧着黑暗中的吴雪三人,理所应当地以为是半夜里闯进来的歹徒宵小,便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立马翻身而起。与此同时,兰儿和方玲玲也被呼声惊醒了,惊惶失措地四下里瞧着。

    而在另一边,吴雪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只听身边一阵风动,眼前一道寒光惊现,接着便是刀剑相对的撞击声音,狂鼠老七怒喝一声,已与那路子张斗了起来,老陈闻声也如飞鹰掠地般跳进屋内,只手如闪电般抓向了翎歌的肩膀!

    吴雪心焦不已,只见眼前四道黑影轮番流转,霎时间,这间狭促的破屋里劲风四起,内力倾泻,直把吴雪身边的破墙的灰砖击碎。吴雪慌张躲避,如此黑暗之地,他可分不清谁是谁,便叫了一声:“兰儿,你们先出屋!”

    闻言,惊慌失措地兰儿、三花姑娘还有方玲玲,便一道朝屋外奔去,只不想半道上忽然飞来一个黑影,横着手臂挡住了去路,说道:“且慢!”

    吴雪见有人阻拦,听那声音正是那个路子张,他暗暗咬牙,内力提振,便先于兰儿她们一步,对上了那人,二人双掌来去推了数回,恰似云波流转、腾龙回首。吴雪不由得诧异,心想:“这人的内力怎会如此绵密如泥?!”

    可是吴雪并未回退,在此刻,他还须让兰儿她们安然脱身为上,便弯腰一蓄力,迎身赶上,一掌朝那人拍去。路子张暗暗叹了口气,也不再解释,只见他身子微弯,腿脚迈开,左掌收缩于腰身,右掌正对吴雪,与他单掌相搏。吴雪随拼了一股气力,但奈何面前的这个人似乎没有多少战斗意志,只是来回与之纠缠。他出了将近七成力,但是路子张却显得游刃有余,仿佛在考量吴雪的底子。

    就在此时,翎歌也从另一边赶到近前,手掌微拂,朝那人的脖子打去,正是直取他身后要穴,拂之即溃。

    路子张暗暗叹了口气,他只感觉有些郁闷,自己并非死敌,只不过想要探清来路,可万万不曾想,这个身上有这茉莉香味的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死手!

    被他们双方夹击,路子张缩于身侧的左手忽而提起,眼见着便要被翎歌一手拂中后脖颈,但只刹那之间,他的身影忽然变得奇怪,如雾团分散,一时间幽影重重。

    若是细瞧,便会发觉,他还是他而已,只不过他的掌风过快,且内力绵密至极,像是泥潭一般,牵拉着吴雪和翎歌一同到了外面,并高声呼喊道:“老陈,快丢火折子!”

    闻言,屋子里的老陈忽而迈步朝外奔去,狂鼠老七紧追不舍,只见前者忽地纵身一跃,随手往怀里一抄,便横着甩出几枚火折子,插在了周边各处,微弱的火光将这里依稀照亮。这下,交战的双方见到了对方的脸。

    只见,在吴雪等人之间,包围着一个不算太年长的人。他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脸上还带有几分尚未消却的少年人气息,一双勾勒凌厉的狭长凤眼瞥着他们。这面容看起来有些滑稽,只怪他脸庞青纯,但奈何眼神太过阴沉,朦朦胧胧的,仿佛深不见底的泥潭,让外人感觉起来,仿佛是一个故作深沉的小孩子。

    在另一边,另一个人的身影也浮现了出来。那是一个稍比之前那人年长一些的青年人,只是脸上四道深纹显得极为苍老,而且他个头也不怎太高,在狂鼠老七面前,更像是一只小老鼠。一眼看过去,俨然是一副纵欲过度的颓唐模样。

    吴雪见了那人的脸,只觉得这人虽不比游大哥看起来精神俊郎,但奈何那一双眼睛太过于深邃,在幽暗的火光中看起来雾气朦胧的,闪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倒是有种奇异的吸引力。

    那人也颇为好奇地打量着吴雪,这时候,只听边上的老陈叫喊道:“我说小张,你在干什么?看对眼了?”

    那年轻人暗暗叹了口气,对老陈说道:“先别动手。”

    三花姑娘惊魂未定,瞪着眼瞧着那人,反唇相讥道:“先别动手?待会儿就要动手是不?”

    那年轻人微微一怔,随之轻轻笑了笑,喟叹道:“若我们不是敌人,那就不需要动手。”

    三花姑娘撇撇嘴,说道:“真不知道你们男人,似乎走到哪里都是群敌伺伏……”

    那人苦笑两声,说道:“我并不这么觉得。”

    三花姑娘说道:“你觉得如何,很重要吗?”

    那人微微抬眼,看向她,只略显冷淡地说道:“很重要。”

    三花姑娘说道:“有多重要?”

    那人嘴角微微勾起,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若是连自己的心意都无法遵循,那才是遗憾。正如我并不想与你们贸然交手……”

    三花姑娘说道:“可你还是对我们出手了。”

    那人笑道:“可我并不会在不了解的情况下,就下死手……”

    他显然是在影射翎歌之前的所作所为,翎歌微微一怔,后又显得极为不服气,冷冷道:“小气的男人……”

    那年轻人喟叹道:“没有谁被人逼到死路,还能胸怀坦荡。”

    这时,狂鼠老七也喊道:“你们怎么回事?把他干趴下,不就行了?听他们的话,料想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指不定还是为江湖除害!”

    老陈叫骂道:“你这贼泼,老子饶你一命,还不料被当做恶人?!”

    狂鼠老七轻蔑道:“你不是?”

    这下老陈也犹豫了。他目前的身处之所也不算什么光明磊落之地,里面的人也不是什么正义之辈,自己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就更算不上什么好人了。可在他看来,吃喝嫖赌才是男人,男人就必定会吃喝嫖赌。

    老陈冷笑道:“老子不是,难道你就是了?你个脸上被刺黥的,还是个重刑犯,怎有脸皮说我?”

    他二人一时剑拔弩张,显然就将要动手,这时吴雪笑道:“二位,我们不妨坦诚布公……”

第九百四十四章 张祐麟

    吴雪只不想再生事端,便想化干戈为玉帛,笑道:“我们不妨开诚布公,也好化解误会……”

    那年轻人笑道:“好说。只不过小兄台你可是这些姑娘的朋友?”

    吴雪看了看兰儿她们,便也只好点点头,但是这一切都在那人的眼里,他一下子就看出了他们几人的关系,便微微一叹,说道:“不过,你这几位朋友可是脾气够暴……”

    他示意了一下,此刻他还被她们团团围着。若不是正值交手,恐怕连他都会觉得这是自己最高光的时刻,因为他从来与女人相处颇淡,就连跟男人也相处颇淡。

    三花姑娘还想发火,却被兰儿在边上拉住,冲她摇了摇头,转而对那人说道:“公子误会,我们并非此意。”

    那人暗暗叹了口气,只见他忽地纵身跃起,身子轻巧地在空中翻转,便落在了五步开外,往老陈肩膀上一拍,老陈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

    此前他与狂鼠老七交手之际,因为乱起黑暗,刚跳进屋子便被他闷声打了一拳,到现在胸口还有些气闷,那年轻人只这么简单一拍,类似招呼,便化解了淤积在他经脉里的残劲。

    他只是说道:“你该练练你的内息了……”

    老陈恨恨道:“这些人,只会暗中偷袭,如若不然,我必拿下他!”

    那年轻人随即看向吴雪,淡淡地抱了抱拳,说道:“在下张祐麟,此前多有得罪。”

    吴雪笑了笑,说道:“在下吴雪。”

    翎歌念叨几声这个名字,忽然面色骤变,随即暗中拉了拉吴雪的衣袖,悄声道:“小心点!他很危险!”

    吴雪有些不解翎歌为何听到这名字后突然面色惊恐,但是他可不会小瞧了他。此前与他交手时的压迫感,可比此般对话时要强烈的多。

    这个人给他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不光是你只眼看不透他那副神情背后的心,也看不透他看似平白无奇,但又极为诡谲多变的出手。

    翎歌暗中生急,只感觉吴雪的态度太过轻浮,初闻此名还不了然,可她忽然想起来,上一届武林大会甲等第一的最终获得者。

    “他就是上一届,武林大会的第一名!”翎歌低声道。

    闻言,吴雪微微一震,不由得打了个激灵,转而看向身前那显得古井无波的年轻人,喃喃道:“你就是……就是那个路子张?!”

    吴雪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张节陵曾经给他提起过上届武林大会的事情还有人物,首当其冲的,便是一个名字颇为古怪的“路子张”。

    此番翎歌一提醒,吴雪的记忆忽然苏醒了,并不由得更敬畏了几分。他左瞧瞧,右看看,怎也想不到,面前这个人就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人物!

    吴雪喃喃道:“你就是……那个夺得武林大会第一名的路子张?”

    张祐麟苦笑两声,喟叹道:“我确实夺得了第一,但却正如江湖人所给我起的外号一样,是野路子得来的,不值得一提。”

    此刻,吴雪忽然明白了,路子张根本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外号,只是江湖人用来暗讽他“路子”比较多,才能在人才辈出的武林中巧占先机。

    翎歌嘀咕道:“若是通过野路子就能夺得武林大会第一名,恐怕全天下都是第一名了……”

    名头这种东西,看似无关紧要的虚名,但有时候却会有奇效。它们代表着一个人至高无上的荣耀,有时候你所拥有的名头,恐怕要比你的名字还要重要得多。外人可能不认识你,但是肯定会先认识你的名头。怪不得总有人不觉得自己名头太多,反而觉得太少,恨不得在名字之前加上一堆有的没的名头来让自己显得很有分量。

    这不,众人便化干戈为玉帛了,何须赘述?

    一众人来到破屋里,火堆重燃,便攀谈了起来。吴雪说了经过,当他提及鬼枭门一事,张佑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问道:“这鬼枭门,现在何处?”

    吴雪说道:“听说是在时穗,但究竟具体在何处,就不甚清楚了……”

    翎歌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莫非跟你此次的行动有关?”

    老陈不耐烦道:“这跟你有关系?”

    翎歌讥诮道:“当然无关,只是怕你去了也是送死。”

    “你……?!”老陈又欲发怒,却被张祐麟拦下,只淡淡道:“坐下。”

    老陈还就真这么坐下了。他虽然与他称兄道弟,但地位差别高过山海,此刻倒也唯有规规矩矩。

    张祐麟接着说道:“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只是帮主派我们来,为了一点帮内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他们闲聊了一阵,也算是互相打了个照面,张祐麟便起身告别。临走前,跟吴雪说道:“这林子不太平,我们这一路走来,遇到了几件怪事,或许有什么东西在此徘徊。我们还有要事,来日方长,江湖再会……”

    说着,他便带着老陈一块离去,不多久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里,也不知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待他们离去后,屋子里的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禁松了口气。

    方玲玲眼睛里闪着光,问道:“他就是上一届武林大会的第一名?”

    翎歌说道:“若他不是以张祐麟的名头来诓骗我们,那么这个人,便是他了……”

    众人只感觉奇妙不已,吴雪更是觉得离奇,他可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在这里见到这么一位人物。

    只是他也颇为好奇,张祐麟最后所说的“几件怪事”、“有什么东西”、“在林子里徘徊”,直让吴雪疑惑不解。他们究竟夜半来此所为何事?张祐麟所说的怪事又是指什么?

    吴雪的记忆在一点一点复苏,他想到了过去听来的信息,忽然想起来,上一届武林大会的第一名,并非像传统那般出自五脉八荒,而是出自一个完完全全的江湖帮派,江河帮。

    而这个江河帮,说来还与吴雪有着些许关联。加上之前他们在临江城遇到的两个江河帮狂徒,张祐麟便已经是第四个。

第九百四十五章 苏醒的夜晚,

    待张祐麟和老陈走后,这间破屋子里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犹如黑暗而阒静的林子,时不时柴火发出“噼噼啪啪”的爆响声,类似午夜的低泣尖叫,燃烧着生命发出最后的火焰,每一条经脉,每一根骨头,每一缕发丝,还有浑浊疲惫眼睛、苍老黑黢的皮肤、发黄的牙齿,都一并熔化,尖叫低吟声充斥在耳廓,生命在血液、胸腔里沸腾,激情在无声中毁灭。

    于是万物开始安歇了。

    一阵微风穿过破墙,众人早已无半点困意,只蜷缩在一起,各自呆呆地不知在想什么。最耐不住寂寞的三花,东张西望,时不时瞧着他们,试探性的眼神在他们蒙着阴影的脸上划过,后又憋屈似的抱着双膝,看着翻腾的火苗暗暗叹了口气。

    兰儿发觉了她的异样,便对她悄声说道:“三花妹妹,先休息一下吧……”

    三花姑娘却静静地摇着头,现在的她好像已无困意,一番闹吵之后,就连仅存的半点疲倦也被夜风吹散了。

    “我不困,兰儿姐姐先睡吧……”

    兰儿微微笑了笑,说道:“我也睡不着了……”

    方玲玲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是呆呆地看着火堆,手抄着一根剔火棍,掘持着烧红的木柴。

    翎歌靠在倒塌的墙边,将手里的石子丢下,再捡起来,做着很多人有时候会做出的毫无意义的举动,并且乐此不疲。

    狂鼠老七半夜去给他的宝贝老鼠们加了一顿夜宵,已去了半个时辰。吴雪可以听见不远处老鼠们激动地叽叽咕咕的叫唤声,那些老鼠的声音,仿佛饥饿的肚子,发出的信号。他也觉得有些难以弥补的饥饿感。

    深夜不睡觉,人总是会觉得有一种无法填补的饥饿感,还有一种难以解释并且道明的空虚。

    此前那段因张祐麟和老陈引发的小风波,就此戛然而止,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却好似在众人的心里掀起了狂风暴雨。

    这样安静的夜晚,跟无数个寻常的夜晚一样,可以深思,可以学习,也可以做些无意义的事。但是吴雪却跟往常一样,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他总是会在闹吵的时候想着学习和思考,却在真正空暇的时间里发呆、惆怅。有时候,人间的闹吵让他觉得是种安慰,并且很容易静下心来。但更多的时候,他觉得难以忍耐,正如太过闹吵和太过安静一样,总是令人抓狂。

    也不知过了多时,翎歌忽然若无其事地提醒道:“他怎么去了这么久?”

    三花姑娘苦笑道:“该不会是跟老鼠们睡在一块了吧……”

    吴雪微微蹙眉,他只觉得这里的气氛诡异得紧,他的心也不自觉压抑了起来,便起身说道:“你们在此等候片刻好了,我去看看……”

    兰儿说道:“我也去吧……”

    说着,她也站起身,督促着吴雪一同踏进了黑暗里。

    走进月光笼罩的林子,吴雪顿时长长松了口气,兰儿说道:“怎么了,是因为张祐麟的缘故?”

    吴雪诧异笑道:“兰儿为何突然这么说?”

    兰儿似乎察觉到了吴雪的心思,便低声说道:“真是想不到,上一届武林大会的诞生的代盟主,竟然会是个如此年轻的人……”

    吴雪苦笑道:“这江湖向来是人才辈出,他也大不了我们多少,竟然就成了盟主,未来可期啊……”

    兰儿似乎发觉到了他话语里的少许妒意,也难怪,吴雪面对的,可是一个连自己也不明白的烂摊子,他到底在追寻什么,到底想要什么,究竟未来该如何谱写,他都有想过,但最终也还是无疾而终,想不出所以然,只让内心愈发郁闷。

    可是有些事,又不得不去想,正如每个长辈们经常跟子女们说:“你现在还年轻,不该就这么算了,好好想想未来吧。”

    人生充满了无数可能,但有时候挺让人沮丧的,因为那些可能似乎都跟自己不沾边。那是属于另外一个性格、另外一个际遇、另外一个名字的人生,而自己则陷入了极度的苦恼之中,似乎总觉得未来渺茫,自己所有可能的选项都被堵死,陷入矛盾和纠结之中,怎样也提不起兴致和精力。

    有很多人,面临困境的人,总是会在不该醒来的时间醒来,在不该睡去的时间睡去。带着悔恨与痛苦入睡,伴着迷茫和清冷醒来。仿佛秋天的第一场小雨,无法浇灭内心的困惑,只有窗户外不远处飘曳的黄叶和地上的雨渍发出明晃晃的微光,光影黯淡,天光向晚,于是更多了一种愈发难以理解的忧虑。

    秋天的傍晚往往并不是伴随着诗情画意,而是濒临毁灭的萧瑟意味。

    若是非要用某种方式,或者某一时间段的情绪来形容此刻的吴雪,恐怕就是在孤寂的秋天雨后,突然见到了金黄的银杏树叶那样吧。

    于雨中凋零,银杏树叶,秋天金黄色的梦境。

    寂灭和颓败之中的光,绝望和绝美的诗。

    那一瞬间,仿佛美好与痛苦并存,生命与死亡同在。

    昏暗的天色将金黄蒙上阴影,一切已宣告破灭。

    吴雪试图解释自己的心情,但是总感觉如此低落,跟张祐麟比起来,自己似乎像一只无头苍蝇,面对的只有举目四顾的茫然,张腿欲行的踌躇。

    可每个人不都一样?在这样一个安静清冷的夜晚,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心思,随着黑夜延展开来,遍布大地和江河,或许是想要看见什么,又想要抓住什么,但只有空泛的虚无。

    最终,问题越来越多,心情变得越来越低落,但好像没有寻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种难以描摹的情绪仿佛垃圾一般堆积累在心口,可吴雪无法做到自欺欺人,因为他始终明白这个江湖是个什么鬼样子。幸运不一定会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但每个人若是只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时候,吴雪开口了,他停下了脚步,站定看着夜空,喃喃道:“有时候我觉得一切都很可笑,我一直在想一些无聊的问题。怎样才能做到像个傻子一样乐呵呵的呢?怎样可以让自己成为一个对一切痛苦都视而不见的瞎子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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