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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四十六章 天使在耳边恶语,恶魔在风中祈祷

    吴雪微微一叹,又幽幽道:“原来姐姐们一直对我说,‘你只要想好的,美好的事物一定会降临,而不是把自己封闭在乌龟壳里,只做着属于自己的孤独的冬天的梦。你要学会乐观,你还要学会收起你的臭脸,你还要学会与人相处,你还要学会接受这个世界的丑恶,你还要学会包容自己的不足’……”

    说着说着,他就苦笑了起来,充满了无奈。人们都是只愿接受好的言语和情绪,哪怕明知是假的,也会情不自禁当成真的,好像短暂的美好就能代替人生的空虚。他毫无疑问,是在散布人们厌恶的负面情绪,可他已无能为力,没有人愿意接受,那就自己吞了。你的内心千疮百孔,他的内心千疮百孔,动物要学会舔舐自己的伤口,人们要学会吞咽玻璃渣。

    于是,人们做起了梦,一个全季节的、全方位的、全时间段的狂梦,让心愈发阴险,让邪恶愈发张扬,于是干脆不再掩饰,不再偷鸡摸狗,只当成了时代的产物,变得理所应当。

    而让吴雪感到恐惧的是,江湖这一特殊性质的东西,似乎失去了自我调节的功能,像是广阔的泥潭一般,枯枝败叶与烂泥尸骸相藉腐烂,**的恶臭正在飘扬。这不,黑夜的树影正在张牙舞爪,像是厉鬼,像是恶魔,它们将告诉你:要学会克制,要学会理智。而述说着美好的天使们总是会教你纵容,享受腐烂的泥淖,并且跟着一块烂掉,还要安慰自己:这样很美好,不需要信仰魔鬼的谵妄。

    于是人们没有信仰,魔鬼与天使都只是一纸空泛,留存在典籍与迷信者的荒诞絮语之中。他们将会抛下一切,毁灭并且准备有所建树。接着便是道德的空洞,思维的破碎,只享受着虚无的美好,却无法预见这个江湖愈发险恶的未来,即将到来的未来。

    看吧,看吧!恶魔在流泪,天使却在窃笑!并且赋予人们供以瞻仰的殿宇庙堂,让人们癫狂!

    红色朝阳岌岌可危,白色严冬蠢蠢欲动!

    兰儿在旁静静听着,听着吴雪疯狂的谵妄,却只是痛苦地看着他。有没有那么一瞬间,她也这么觉得?还是只是说,她也对这种情绪而感到厌恶?人们需要给自己的心找一个温柔乡,而不是受难巢。

    对于吴雪来说,有谁能忍受他莫名其妙的胡言乱语呢?又有谁能接受他的时而发作的癫狂和阴郁呢?

    恐怕只有疯子,跟他一样的疯子。

    但兰儿并非疯子,她依旧时刻保持着理智。有时候,她感觉吴雪虽然近在咫尺,但心却无比遥远。有的人,你只能看到他微笑时的柔和,却无法发觉他内心里狂热和绝望。

    毫无疑问,这个江湖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并非个人的问题,也不是吴雪个人的问题,他们每个人都能隐隐发觉到问题的所在,但是却无法言明。人们急需给自己的心寻找一个理想国。

    兰儿无比担忧地看着吴雪,而他沉闷地瞧着天上的明月,神思似乎不知不觉飘远了,不知飘到了那里,但是他内心的空洞在不断放大,被蛀虫啃食,在光天化日之下腐烂,在月光下落寞。

    这时候,兰儿突然开口说道:“是因为见到了年轻有为的盟主,雪儿哥哥才开始怀疑自己?”

    吴雪微微显得有些错愕,兰儿有时候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可以对他情绪上的变化明察秋毫。但是他绝对不会承认的,这点他毫无疑问是一个绝对自负的人。

    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跟他没什么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她问道。

    吴雪喟叹道:“只是……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他明白的,自己在跟心里的某种东西在对抗,尽管他时常会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忽觉眼前一亮,世界变得无比美好起来,但无比短暂,只有片刻,便被冷水浇灭,成了一摊死灰。

    兰儿点点头,露出一丝浅笑,伸了个懒腰,说道:“如果雪儿哥哥感到不快的话,就说出来好了,这里可没人觉得你烦,我想其他人也是。”

    她也很明白,吴雪是一个在为人处世方面小心翼翼的人,就跟他的生活态度一样,尽管他有时候会看起来毛毛糙糙、不修边幅,但内心里的细致,已经微如毛发。

    这样的人,是自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他们宁可自己舔舐伤口,孤独地消化情绪,也绝不想被别人发现。

    兰儿不顾吴雪愕然的神色,只是接着道:“就像我,我若是不开心了,就大声说出来,烦死你们!”

    闻言,吴雪噗呲一笑,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可你从来都没有说过有任何不快……”

    兰儿轻声道:“那是因为我可没觉得真有什么东西会让人绝望……”

    吴雪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他对她的怜爱难以言表,有很多话,每当他想要开口之际,就突然忘掉了,只留下一个浅淡的轮廓,仿佛不易察觉的香味,花朵可能在十里之外,但你总能透过窗户嗅到它。

    “真的?”吴雪笑问道。

    兰儿说道:“真的。”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他对兰儿可算是知根知底,她跟他一样,都极度讨厌给别人添麻烦,所以她理所当然没有说出真话。

    吴雪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可是你的眼睛里时常噙着难以掩饰的痛苦和忧郁,这些我可都看到了哦……”

    兰儿躲开他的目光,娇嗔道:“我可不像你说得那样……那么……那么脆弱不堪……”

    吴雪忽然感觉自己实在无能,对她眼中的悲伤,自己却只能看着,对她心里的郁结,自己也无法为她抚平。恋人们之间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自己的存在似乎无法给他的心带来任何安慰。

    但事实真如此吗?吴雪不信,兰儿也不信。这对同样矛盾的人,却有着不言而喻的默契。已经不需要开口,便像是过了十年八年的老夫老妻,早已经习惯了对方每一个毛病和缺点,并且已经明白,激情和浪漫只不过是短暂的调味品和催化剂,而平淡和相守才是爱情里永久的道理。

第九百四十七章 探寻自我

    从前的吴雪,或者说是此刻吴雪记忆中的吴雪,是一个与所有人都有着难以逾越的隔阂的孩子,他心底竖着一道铁丝网,戒备着他人,防范着他人窥视自己的内心,也小心翼翼守护着内心里最纯真的秘密。纵然是面对家人,还有姐姐们,他都时常沉默寡言,以至于被吴月嘲笑是青春期男孩的倔强犯了。这时期的少年人多半会认为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无法理解他,所以孤高自傲,开始封闭自己,内心却在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在守护这个无限宇宙的至高无上的秘密。

    但吴雪很清楚,自己绝非如此。他无意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物为敌,正如现在的他,能用言语沟通的,就绝不动手,除非到了万不得已。与其说是他犯了青春期男孩的病,不如说是他染上了使其早衰的心结。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还年轻,事实上他确实还很年轻,不过人生最美少年时,但他时常觉得自己的盘根错节的思绪,跟他年轻的身体无法匹配,时常导致他有种茫然感,貌合神离这个用来形容一对情侣或者夫妻最妥当的词,用在他自己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只不过这是他身与心的相背。

    可人生有时候就那么奇怪,寻寻觅觅追寻了半辈子,人生至理没有领悟到多少,依旧过着类似苦行僧般的修禅苦思生活,整日与忧郁和苦闷作伴,可他有一天,潜心累积的象牙塔忽然之间崩塌了。那或许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只不过是一种极其平淡且祥和的心情,教人情不自禁去接受所未知的到来。

    他已经不止一次感受过,兰儿的出现似乎是命中注定。他们没有签订任何契约,但却出现的恰到好处,只是在那艘船上对视了一眼,便感觉心突然有了着落。

    有时候,他们会像今晚这样,突然搞不清对方心中所想,但他们总能在最后情绪破防的时候,抓住对方内心最软弱的地方,并且将柔情寄栖于此。

    他们正对视着,并不是将要决斗的剑客,而是在发觉对方眼睛里的情绪和秘密。看吧,所有的恼怒之中,都还夹杂着一丝犹豫和柔情。于是,他们起伏的情绪,逐渐平缓下来。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总说没事、没事,可眼睛里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悲哀。兰儿妹妹,你可别跟我说那是你与生俱来的……”

    说着说着,他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忽然就都笑了起来,只见兰儿面露羞赧,娇嗔似的道:“怎么,我天生一副忧郁的眼睛,你不喜欢?”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你眼睛里的世界,我怎样都喜欢,但我可不希望那是一个只有悲伤的世界,你漂亮的眼睛原本应该充满鸟语花香。”

    兰儿想要掩饰笑意,可嘴角还是微微翘起,颔首低眉,扭捏之际,懊恼似的说道:“雪儿哥哥可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是花言巧语的,只不知道骗了多少女孩子的欢心……”

    吴雪凑近了她,微微带笑,逗弄似的牵起她的手,笑道:“很不巧,我在别人眼里,向来是个笨嘴巴,总是学不会说话,让亲戚前辈们开心。”

    兰儿抬起脸,笑道:“所以呢?”

    吴雪喟叹道:“所以,从小我拿的压岁钱,就是吴家几个孩子里最少的,要比姐姐们的少一半!”

    说完,兰儿忍不住噗呲一笑,她捂着嘴巴,但还是从指缝里露出了洁白又整齐的贝齿。这副模样,是吴雪最喜欢的模样。

    兰儿嗔怪地在他胸口轻飘飘地打了一拳,说道:“你花言巧语,我就当你是个好孩子喽,反正我说不过你。”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有你在真好。”

    兰儿眨眨眼,说道:“好在哪?我可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说着说着,她眼睛偷偷瞥着吴雪,断断续续地说道:“天底下比我好的可多得是。”

    吴雪发觉了深藏在她心里的稍许不自信,还有几分猜忌,只笑道:“天底下善男子信女子多得是,只是不巧,兰妹妹偏偏到了我心里!”

    说着,吴雪便觉胸口一沉,兰儿已经一头扎进怀里,磨蹭着他的衣领,悄声说道:“雪儿哥哥,你不要在意别人究竟想什么,或者怎么看待你,最重要的是自己如何看待自己。那个叫张祐麟的上届武林盟主,也未必就比你强到哪里去。”

    说是完全没有妒意,对于吴雪来说无异于欺瞒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根本比不上张祐麟。他虽然还很年轻,但已有领袖风范,而且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未来可期。而自己这个江湖散人,着实够散,心散人散,就如同这篇小说一般松散,在未来逐渐临近的武林大会里,他如何才能取得与那神秘人约定好的前三甲呢?

    所以自从离开临江城之后,吴雪一直沉浸在忧虑和怀疑当中,他并不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向来如此。比起去相信他人,他更容易怀疑自己。

    且说说长相吧,他根本不想看到自己长得如何如何,因为他实在与那些美男子们没有可比性。且说才情吧,他虽然头头是道,但是写不出半阙诗词。再说能力吧,这点更是微如蚁蛭,他不具备领导才能,也不喜欢发号施令。总结下来,好像他真就毫无优点,只不过的夏国万千才子高人光芒下最不起眼的一个平凡人。

    所以当他见到与之年龄相仿,但又气度不凡的张祐麟的时候,是感到无地自容的。于是他内心对于未来那场武林大会更加忧虑,以至于忧心惶惶,差一点就要跟自己闹别扭。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才子,而我陷入一片迷茫之中,未来……似乎已经可以依稀窥见了……”

    兰儿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只看到了他的优点,却没看到他的缺点。同样,你也对自己的缺点耿耿于怀,而完全忽略了自己优点……”

第九百四十八章 心之所向

    吴雪苦笑道:“我有什么优点吗……”

    兰儿点点头,认真道:“有的!”

    “哦?是什么优点?”吴雪迫不及待地说道。

    兰儿噗呲一笑,说道:“你的优点就是……很具有迷惑性!”

    吴雪疑惑更甚,只歪着脑袋,半天不思其解,喃喃自语道:“迷惑性?”

    兰儿笑望着他,悠然道:“一个谜一样的男子,总是会不自觉令人着迷于此的。”

    吴雪喟叹一声,说道:“可……人与人相处,不知根知底,是很危险的。”

    兰儿说道:“你若真是危险,还会像这样告诉我吗?”

    吴雪微微一怔。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妙语连珠,可面前的兰儿乖巧温驯的表象下,却有一颗极其透亮精明的心。

    他苦笑道:“或许……正是出于迷惑性的心理,才自揭短处?”

    兰儿点点头,笑道:“这不就是你这个怀疑自己的大笨蛋吗?你像是自暴自弃一般,只顾着挖掘自己的缺点,好让别人都远离你,却忽略自己独有的优点,实在是有够傻的!”

    吴雪讪笑着挠了挠头,说道:“我是这样吗?”

    兰儿见他傻劲儿犯了,笑道:“就是就是!这样的傻瓜雪儿,若生兰可是最……最欣赏了……”

    吴雪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觉得她今晚可爱无比,玲珑无比,他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的爱慕,就连周遭的空气都开始变得香甜。

    他的内心无比踏实,无比安静,若是他对于未来生活有过期许的话,恐怕兰儿是不可或缺的女主角。

    兰儿又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忧着什么,也可能短时间无法排解,但雪儿哥哥完全没必要为此忧虑,甚至是怀疑自己。一个人怀疑自己,往往就是倒霉的开始。而信心和勇气是坚不可摧的利剑。未来一段时间,兰儿有可能无法陪在你身边,但也希望哥哥保重,拾起被你忽略的信心和勇气。”

    她将脸轻轻搭在他胸口,轻轻呢喃道:“兰儿也希望……能在不远的将来,见到一个自信的雪儿哥哥……”

    吴雪心如止水,但是忽然感觉灵魂被无形的锁链困住了,他心甘情愿成了这个姑娘的笼中鸟。

    “好……”吴雪柔声道,“接下来将近一年的时间,也希望兰儿妹妹多多保重自己。此世非比昨世,时局动荡,人心惶惶,指不定边关会再起烽火,朝廷内部还会闹出什么乱子,你且多加小心,不要轻信一个看似老实忠良的人……”

    兰儿笑着点点头,说道:“这点我当然知道,所以我才会遇到你这个真的老实忠良,甚至傻里傻气的人……而我也就觉得,能在我迷茫的时候老天给我送来一个一见如故的好情郎,实在是待我不薄……”

    吴雪笑着道:“如此便好。互相进步,互相督促。不准偷偷低落,不准怀疑自己。且只需积极进取,只需彼此信任。这难道不算是天赐良缘么?”

    兰儿笑道:“你不会已经开始考虑娶我了吧?”

    吴雪微微一怔,随之脸上微微热了起来,羞赧而笑,说道:“若是将来能娶到兰儿妹妹当媳妇,那自是再好不过啦!”

    兰儿笑道:“吼哦,你可别想得太美。想娶我,那可得拿出男子汉的气魄来,要知道,父亲他可是最讨厌软面团似的男人……”

    吴雪苦笑道:“好说,好说……只要他老人家不要跟我比喝酒就行了……”

    说着,兰儿便伸出手指,轻轻地在吴雪鼻子上一弹。这个洒脱的动作,正是吴雪的习惯,此刻却教兰儿也学了去了。而吴雪忘了自己是何时养成的这个坏毛病,不光爱摸鼻子,还喜欢挑逗别人的鼻子。

    正当他们这么说着,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你们在干吗?都快鼻子贴鼻子了,不是要去找狂鼠老七的吗?”

    闻言,吴雪和兰儿尴尬着分开,红着脸轻咳一声,见来者正是迷瞪瞪的三花姑娘,便笑道:“哎呀,我们正要去找他呢,三花妹妹你怎么出来了?”

    三花姑娘伸了个懒腰,泪眼汪汪地说道:“狂鼠老七久去不归,连你们也不回来,翎歌姐姐便有些担心,便教我来找你们……”

    她还能想到翎歌让她去寻他们时的脸色,可着实够难古怪的。三花姑娘还有些疑惑,翎歌的轻功要略高与她,她为什么不自己去寻找他们呢?却还使唤自己跑一趟。于是她就懒洋洋地起身出来,见到这般吴雪和兰儿这般模样,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却也没有言明。

    “好麻烦啊……”三花姑娘心想。

    兰儿笑着过去,拉着她的手,安抚道:“好了好了,瞧你困的,赶快回去休息休息吧,我们寻了人,便马上就回去……”

    三花姑娘长长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说道:“好……你们快去快回,有什么事,记得说一声……”

    说着,她便晕晕乎乎地回去了。只留下吴雪和兰儿,他们对视一眼,不由得一笑,便相伴着朝狂鼠老七的架子车走去。

    狂鼠老七的架子车,停放在临近林中小路的地方,老鼠们平日里也都睡在车斗里,据说是因为这些大老鼠们喜欢宽阔的地带。

    吴雪步入江湖以来,只觉得怪事一天比一天多,什么胭脂鼠啊,什么夜叉鬼啊,还有更震慑人心的涂巫舍,这些都让吴雪大开眼界,只觉得这个世界的巧妙和魔幻,远超人们的想象力。他可从来都没想过,自己幼时当小画书看的神话故事集,竟然有一天会成真。那个具有象征意味的魔神涂巫舍,随着临江城一役负了重伤,便也再次回到了深山里,陷入了沉睡。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个人偶经此地,并再次将它唤醒。

    说到奇事怪事,吴雪这一路来也没算少见了,可当他和兰儿走到路边,看见眼前的景象时,还是不禁为之一颤。

    兰儿惊恐地捂着嘴,吴雪瞧着月光下的景象,胃部不禁抽紧了。只见朦朦胧胧的月光下,分别散布着一些他们比较熟悉的东西。

    血腥味灌入鼻腔,吴雪空荡荡的胃忽然泛起了酸水,干呕了起来。

第九百四十九章 夜染

    吴雪刚一回过神,便发觉到了周围的异样,异样的死寂。无风无声,光洁的月华从渺茫的乌云后面投射下来,他们看清了眼前的画面。只见几块黑黢黢的东西散布在路边各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吴雪忽然感觉自己的胃部受了一记重拳,空荡荡的胃忽然抽紧起来,顿时止不住恶心。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类惊怖的场景,但兰儿还是身子猛地一颤,当她看到散落在脚边的东西,忽而脑袋一轰隆,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失去了意识。

    吴雪扶住兰儿,死死咬着牙,紧蹙着双眉,他还未看清,只能确认那是一个人,至少在他生前还是一个人。他长出一口气,将兰儿背了回去。

    此时平地又起波澜,夜色蔼蔼血气浓,吴雪生怕此地还有危机,便步履不停地将兰儿背回。一进门,翎歌她们还未休息,一道儿看向他们,见吴雪面色苍白,步履慌张,无不是好奇狐疑,便上前接过昏迷的兰儿。

    三花姑娘和方玲玲让兰儿躺平,抄水给她洗了洗脸,看着站在颓圮的墙角的翎歌和吴雪,他们正在嘀嘀咕咕着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三花姑娘狐疑地想,他们俩为什么面色如此凝重,甚至有些恐慌?

    翎歌看着目露惊色的吴雪,只简单问了一句:“怎么了?”

    吴雪缓了好半天,这才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他死了。”

    翎歌微微蹙眉,说道:“谁死了?”

    吴雪说道:“狂鼠老七。”

    翎歌若有所思地瞧着他,等待他的情绪缓和,便接着说道:“你能确定是他吗?”

    吴雪微微一顿,说道:“我没有仔细去瞧……也不用仔细去看……”

    翎歌失笑道:“这是为何?”

    吴雪却笑不出来,双眼木木地看向翎歌,沉声道:“已经无法分辨了……”

    翎歌微微一怔,她已经无须再多问了。她思忖片刻,便喃喃道:“这该如何是好?”她眼睛偷偷瞥向三花姑娘和方玲玲,暗暗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们该告诉她们么?”

    吴雪向来不喜欢隐瞒。虽然一时隐瞒可以一时延缓,但没有什么秘密可以永远成为秘密的秘密。若是他们为了一时稳住人心,虽可以避免恐慌,但因地所限,他们面临危险四伏之境,若是隐瞒情报,导致了疏忽,让贼人有机可乘当该如何?

    所以,吴雪向来憎恶隐瞒,哪怕是将要面对最险恶的境地,他也想做一个明白人,而不是个糊涂鬼。扬言为了某人好而刻意去隐瞒,是最自私最自负的一种表现。

    他点点头,说道:“我们要小心一点,现在熟悉地理的狂鼠老七死了,虽然还无法确认是不是他,但……”

    吴雪苦笑两声,他已无须多说。

    翎歌默默地看着他,不知怎的,当他说出不隐瞒时,忽然松了一口气。多一个知情人,无异于多一个帮手,多一个帮手,便是多一分保障,少了一份危险。

    她微微点头,说道:“好,你去跟她们说一下吧,我在此守候片刻……”

    三花姑娘和方玲玲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吴雪和翎歌,只见他们交头接耳了一阵,吴雪便面色凝重地走过来,还未等他开口,三花姑娘便抢先道:“看来不是什么好消息。”

    吴雪苦笑道:“若是好消息,我会迫不及待告诉你们。”

    方玲玲说道:“若是坏消息呢?”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更要快点告诉你们。”

    三花姑娘说道:“那么,是什么样的坏消息呢?”

    吴雪蹲了下来,目光如炬,看向暂时昏迷的兰儿,说道:“屋子外面的林子里,可能有个歹徒……”

    令吴雪觉得奇怪的是,三花姑娘和方玲玲却没有显得很害怕,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愣神地看着他,这让他反而觉得不解了。

    吴雪说道:“怎么?”

    三花姑娘哈哈一笑,摇了摇头,无奈说道:“外面,岂不是歹人遍地?”

    吴雪微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听方玲玲苦笑道:“无需雪公子提醒我,我也知道外面的江湖已经成了什么鬼样子。若是哪天碰不到一两个歹人,我只怕是觉得快世界末日了。”

    这下轮到吴雪惊讶了,他听了她们的回应,不由得苦笑,说道:“可若是一个很……很可怕的坏人呢?”

    三花姑娘说道:“这世道,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的人。”

    方玲玲说道:“连蕊儿姐姐这样好的姐姐都能被害死的世道,我只当它已经无药可救了。所以到底有什么样穷凶极恶的坏人,都已经无所谓了。”

    吴雪忽然放心了。始终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的人,要比心怀着虚浮且不切实际的希望的醉梦者令人放心得多。

    他点点头,微微一笑,说道:“很好。那你们……能暂时等候在此吗?”他看向兰儿,只见她眉头紧蹙,不知道做着一个怎样的噩梦。

    三花姑娘说道:“雪公子嘛……始终是身先士卒的,若是我教你留守在此地干等天明,只怕你也不愿意……”

    方玲玲笑道:“所以……你还是去跟翎歌姐姐去吧,快去快回,我们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真有歹人闯了进来,保证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吴雪还想叮咛什么,只还未等他将字词组成句子,便被三花姑娘催促着说道:“好了,好了,婆婆妈妈的,你若是再儿女情长,我可就看不起你了!”

    方玲玲无奈扶额,说道:“这个词恐怕用得不是很……很合适……”

    吴雪苦笑着站起身,说道:“知道了,你们小心,我们去去就回……”

    翎歌和吴雪走在略显凄冷的林间小道上,夜晚光影幽幽,月晕朦胧,四下里阒了无声,宛若一片死地。

    她忽然说道:“你真把她们留在那里了?”

    吴雪无奈一叹,幽幽说道:“不然呢?那场景……她们见了……只怕……”

    翎歌一挑眉,说道:“那么,你就带着我阒见那令人恐惧的东西了?”

第九百五十章 夜染(现场)

    听了翎歌略显戏谑又嗔怪的话,吴雪微微一怔,半天也无法回答。他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情不自禁觉得翎歌可以容忍一切,无论是至丑至恶,还是美好甜美。但他却忽略了一点,她终究还是个女孩子,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更不是他这位爱找事的侦探的助手。

    可她若有若无的笑意,无不是充满了戏谑的感觉,像是质疑,又像是挑逗一般,总是会让人觉得,她好像是个深不可测的女人,而一个深不可测的女人总是会引起男人们的好奇心和猜疑。

    翎歌咯咯一笑,悠然道:“或许是早在山庄一案里,我就给了雪公子一种罪犯的印象了吧?”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我可不觉得你是个罪犯。”

    翎歌轻笑道:“哦?那么,雪公子是如何看待我的呢?”

    吴雪喟叹一声,幽幽道:“像雾气朦胧的夜晚……”

    翎歌略显讶异,说道:“雪公子就是这么看待我的吗?”接着,她又坏坏一笑,悠然道:“很好,我倒是挺喜欢你这个评价……”

    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路边。这地方说是路,其实很勉强。这显然是一条荒废已久的道路,但随着先皇西去,时代的变迁,三十年后的今天,时穗再难重现往日作为军事重镇和繁忙商埠的荣光。现在,这里荒草萋萋,原本宽阔的路面上,也已经被杂草覆盖,宽度缩小了几倍。要知道,当年太祖皇帝可就是从这里驾马登船,向西进发,开始一统中原的伟业的。

    时过境迁,今夜吴雪和翎歌再次踏上前人途径的道路,却已荒草连天,鬼雾森森,再不复当年。

    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追忆,而是为了追凶。

    走了片刻,吴雪便停下脚步,看向了翎歌。翎歌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不走了?可是害怕了?还是说,你在担心她们?”

    吴雪喟叹一声,幽幽道:“你要不要先喘口气?”

    翎歌笑道:“不用。”

    说着,她一马当先,先于吴雪一步走了过去,吴雪默然看着她的背影,只是微微一叹。她如此期待接近死亡,是不是正如她的心,早已经接受了无限冰冷的真相?这般想着,便快步跟着她走了过去。

    只是他和翎歌到了停车之地,四下里张望过去,却不见了那辆车,就连那些东西也不见了。

    翎歌回过头,笑道:“这里就是你说的凶案现场?”

    吴雪惊疑不定,四下里走了走,那辆车却再也见不到,到这里,他也陷入了困惑,只迷茫地“咦”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翎歌。

    “怎么回事?刚才就是这里……怎么一转眼便不见了?!”吴雪看着月光倾泻的林子,内心惊愕不已,只想安抚自己的鼻子。

    翎歌说道:“你跟我说说吧,当时你们见到的情况……”

    吴雪动气起身来,健步如飞,跑到离她不远处,指着地面,说道:“这里有一条胳膊……”

    然后他又跑到了把兰儿吓晕倒的地方,说道:“这里……是一颗眼珠子……”

    一连串跑下来,吴雪已经指认出了当时见到的骇然之景,最后,他走到了路边,看着地上的辙痕,说道:

    “这里还有车轮印记,不该啊……刚才它分明就在这里……我还记得,在那车两边的架子上,是一颗脑袋……”

    翎歌走到他身边,说道:“可是它却消失不见了……”

    吴雪苦笑道:“你觉得是我说谎?”

    翎歌勾起了唇角,说道:“你很可疑哦,雪公子。”

    “我可疑?”吴雪失笑道。

    翎歌说道:“我们只听了你的只言片语,若是你假意撒谎,又把兰儿妹妹打晕的话,可没人能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哦……”

    吴雪苦笑道:“喂……别开玩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翎歌蹲下了身子,看着地面,似乎在搜寻什么,喃喃道:“人……人……我若是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那该有多好呢……”

    接着,她问道:“当时,还有什么东西吗?”

    吴雪想了想,脱口而出道:“还有极其浓厚的血腥味!”

    翎歌笑道:“可这里非但没有你说的血腥味,反而隐约还有一种奇异的幽香呢……”

    吴雪说道:“是不是你身上的茉莉花香?”

    翎歌脸上微微一热,她又想起了之前张祐麟说的,那香味是女人身上的香脂气味。可这般被吴雪说出来,反倒多了几分娇羞意味,让她娇羞的意味。

    翎歌断然道:“不是!”

    吴雪微微苦笑,诧异地看着她,只听翎歌接着道:“不是茉莉花香,而是类似于一种药草的香味……”

    吴雪疑惑道:“药草?”

    翎歌点点头,四下里看了看,接着说道:“这里没有一丁点血腥味,倒是有点药草的香味……药草的香味……”她斟酌着念叨了几遍,忽然眼睛一亮,“我明白了!”

    吴雪问道:“怎么?”

    翎歌喜不自禁,说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草药,平日里腥臭无比,但碾碎之后,便会散发出清幽的香味?可供以孕妇产后恢复,调养气血……”

    吴雪诧异道:“还有这种草药?”

    翎歌点点头,说道:“有的!”

    他们的目光触碰了片刻,翎歌便收敛了眼神,定了定心神,说道:“这种草药生在阴凉寒潮之地,这里正是它生长的好地方……”

    吴雪说道:“究竟是什么草药?”

    翎歌在车辙便搜寻着什么,手指抚摸在印痕上,说道:“亦紫香……”

    吴雪苦笑道:“怎么听着像是一个人名?”

    翎歌说道:“这本就是个人名。当初发现这味草药的,乃是曾经的一位女将军……这下你该知道了吧?”

    吴雪思忖片刻,顿时豁然开朗。他只在幼时听说过,夏国曾经有一位女将军的事迹。说是女将军,实并不是夏国入册的正统将军,而是因抵御外辱而临时自行组建守城的一支全由女子组成的队伍,她便是组织者,且被在外征战的男儿们笑称为“将军”。

第九百五十一章 亦紫香

    被夏国在外征战的男儿笑称为“戍边上将军”的,正是翎歌所说的亦紫香。但是幼时的吴雪虽听闻此事,但奈何事出久远,要追溯到三位人皇之前,而且她并不是朝廷正统将军,完全是属于一支女子义军的组织者,所以江湖上虽有她的事迹,却无她的美名。吴雪便也不知小时候听说过的故事里的女将军,原来是叫做亦紫香。

    在当时,边关告急,又因时年天寒地冻,中原夏境正值千里冰霜,万里雪飘,朝廷运往边关的粮草难行,被冰雪阻在了柳牙城府。眼见边关烽火连天,局势凶险,且随粮草出征的大军受困在柳牙城之地,外敌猖狂,连拔夏国西北边境十余座城,一路到了关内的战略要地“孤寒城”。

    可边关将士断了补给,而外敌正值连战连胜之际,气焰更是嚣张,一路长驱直入,开道孤寒城、悬台城外,准备困城而攻。

    但奈何兵力有限,且补给不足,城内已是陷入一片恐慌。据消息,被攻克的十余座城池,已惨遭屠戮,男人们死的死,成奴的成奴,而对付敌方军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对付他们的女人。

    被破城的地方,女人们无不是成了四脚羊,供以淫乐羞辱,摆在城前供以城内之守军观看,以溃军心。于是为了避免妻女受如此大辱的下场,更有数城早已打开边关防线,敌人长驱直入,便一路到了孤寒城。

    吴雪曾问小叔叔吴曦,这些传闻是否属实?而吴曦告诉他无一不是真实之事。吴雪只感觉现实太过残酷,觉得这都是统治者为了维护统治而恶意编纂的谣言。而吴曦告诉他:

    “战争中的男人,无异于是一条贱命的狗,死则死矣,一命休矣,而战败之地的女人,大多的下场都是纯粹的玩物,那才是想死死不了,想活又活不得啊……”

    敌军到了孤寒城外,只不曾想,这里却狠狠地挫败了他们的气焰,本想快速结束战斗,却一直鏖战到来年春天。

    当时孤寒城人心惶惶,早已经有无数居民和守城官兵畏战先逃,就连一地之长,也早早逃命了,只象征性地留了一小部分军队驻守孤寒城内,等死。

    当时士气低落,且畏敌如虎,又为家人考虑,便想早早投降。但这时候不知从哪奔出来个女子,四处奔波,收拢溃散军队,组织妇女协助守城。而当时大多数人认为她这是徒劳,更有甚者觉得她这是想要害死他们。

    于是,她又不知从哪引述了一句诗词:“正是那:‘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若是跪着就能获得为人应有的尊严,为何人还要站着?!当条供人玩乐的猪狗,岂不合乎心意?”

    吴雪听到这句诗的时候,却是感觉无比羞愧。身为男儿不比女子,却要未战先逃的羞愧。因为早在听到吴曦小叔叔描述那起战争的惨烈,吴雪就已经萌生了退意。

    他只好奇,当年病骨头的男儿们听到亦紫香此番骂是什么感想。但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已不得知。只知道夏**队似乎提起了早已丧失的斗志,而且城内百姓无论男女老幼皆为兵戎,能拿的起大刀的,绝不拿修脚刀;能射箭的绝不打弹弓;能战死的尽量别活着。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生不如死,不如战死来得痛快!

    于是,夏国史书上,便多载了一个奇迹,一场看似毫无胜算的战争,一群誓死力争的斗士,一个逆风抽刀的奇女子。

    那场战争一直持续了几个月,一直到来年春天冰雪消融,夏国援军赶到孤寒城击退敌军,这才结束。

    至于那位被人尊称为“戍边女上将军”的亦紫香的结局如何,就没有人知道了。她的传说止于胜利日。于是就有史学家揣测,说这女子可能也只是一个阴谋,一个当权者的计策,他们通过塑造一个宁死不屈的女子形象,为夏国提振低沉溃散的士气,结果也很好的做到了。因为当时无论男女,已有奴心,只要活着就行。

    吴雪只觉得,有时候啊,搞文化的人们实是卑鄙无耻,简直要比流氓还流氓。他宁可相信当年大军压境的孤寒城内,真的有一道奇异的风景,她左右奔走,心力交瘁,为城内百姓也好,为尊严人格也好,竭力抵抗,顽强不屈,而不是累如今日,宁当猪狗,不为人骨。

    宁为风雪战死之骨,不为人下**之鬼。吴雪已对她钦佩之至。

    而翎歌所说的亦紫香草药命名的由来,也要追溯到当年那场战役。据说亦紫香在组织抗争之际,已有了身孕,但接连奔走,导致了小产,但她不知拿出了什么草药,煎了药,服了几贴,便又继续奔走。战后没人知道她去了哪,究竟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更没有什么奖赏册封,只是成了一种传说,或者是一种面临绝境时的精神象征。

    若是你现在去到孤寒城,或许也还能见到一座失修的破庙,里面褪了色的戍边女上将军像,便是她了。

    当地人们为了纪念她,便把那种奇异的药草,取名为“亦紫香”,后来便用作是产后恢复的药品,却也实有奇效。

    听完翎歌的叙述,吴雪只感觉一阵心神骀荡,究竟是为何而心起波澜,他不太明了,但只感觉,这世上或许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名字,都有着无数前人鲜血的告诫吧。

    翎歌笑道:“你知道吗,我从前跟玉阁主路过孤寒城的时候,还听老人们说起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女上将军神力加持,吃了那亦紫香草药的产妇,都恢复得特别快!”

    听到这儿,吴雪也是不禁莞尔。传说照进现实,亦真亦幻,流传千古,这才是吴雪喜欢的故事。何须狡辩真假?

    二人一番说下来,紧张压抑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而吴雪也不由得来了意气,他笑道:“看来,身为男儿,也还得加加力,不然可教敢为人先的女儿郎们耻笑。”

    翎歌嘴角微微上翘,想要笑,却又有几分唏嘘之意,转而收敛笑意,看向车辙道:“你看,这里有什么粉末……”

第九百五十二章 夜遁逃

    “粉末?”

    吴雪狐疑着凑了过去,循着翎歌的指向,仔细观察过去,正看见在还有些潮湿的泥土辙痕边上,有几许暗紫色细微的粉末,若是他们不稍加留意,定不能发觉。

    “这会不会就是亦紫香?”吴雪用手指轻轻捻起,凑到鼻尖嗅了嗅,只觉泥土的腥味之中略带清香,那一缕香味在片刻之后就觉馥郁异常。“只是这么点粉末,就如此吗……”

    翎歌说道:“这应该就是亦紫香的粉末了。”她嘴角微微勾起,说道,“或许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狂鼠老七会突然消失了。”

    有了翎歌的提点,吴雪也逐渐觉察到了狂鼠老七的意图。狂鼠老七假借喂鼠之名,出来布置准备好的东西,再顺道拿出亦紫香。此草药气味极腥,吴雪和兰儿在初寻他时,他相必就是布置好了场景之后,放上了亦紫香,不知躲在何处等着吴雪他们回去。就在这短暂的间隙,狂鼠老七便收拾东西,立马驾着车走路。

    翎歌微微一笑,说道:“可是他也犯了一个错误,夜晚视野昏暗,他未留意到散落轮边的亦紫香,便被行进的车轮碾碎,所以我们到此闻到了碾碎后的亦紫香的馥郁气味。”

    吴雪点点头,说道:“看来他的确疏忽大意了……”他思忖片刻,又道,“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人载着他们夜宿此地,自己却刻意布置了现场,假装自己已被残忍地杀害,后又让凶案现场消失,这么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呢?

    吴雪苦笑道:“看来他是在跟自己演戏,只不过技艺拙劣了些……”

    翎歌站起身,拍了拍手,四下里看了看,说道:“这林子或许真的有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吴雪笑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觉得?”

    翎歌说道:“我可不信狂鼠老七是因为一时玩心大起,所以跟我们来一场自导自演的恶作剧……”

    吴雪思忖着,喃喃道:“那他为什么要弄这一出……”

    二人想了一阵,也无头绪,翎歌便对吴雪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我们先回去吧……”

    吴雪只感觉翎歌有点古怪,好像是如释重负,她的神情有些恍惚,没走出两步,就连身体也开始摇晃起来。

    “你怎么了?”吴雪问道。

    翎歌摇摇头,蹙眉道:“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突然感觉有些头晕……”

    过了一会儿,她长长吐出一口气,便淡淡地说道:“走吧……”

    已是深夜,林子里静悄悄的,脚下的草叶沙沙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靠拢了过来。

    吴雪一回头,便忽觉眼前一黑,不知窜出个什么东西,一下子跳到了他的面门前,可还未等那东西靠近,翎歌便是出手一针,直将那团黑影钉死在了树上。

    “多……多谢……”

    吴雪松了口气,走过去一瞧,只见是一只大老鼠,那老鼠还未断气,腿脚抽搐了几下,从牙缝里溢出了血,这才气绝。

    翎歌长长叹了口气,说道:“这老鼠该是狂鼠老七的老鼠……”

    那老鼠体型硕大,却被翎歌一枚长针钉死。

    吴雪盯着那死鼠看了半天,手指轻轻抚摸着鼻子,喃喃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他的老鼠?又为什么突然来攻击我?”

    还未等他摸清头绪,只听后面的翎歌的呼吸声开始急促了起来,吴雪回过头,只见她身子摇摇晃晃的,几欲软身坠地。

    吴雪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她,而她的身子骨,此刻软绵绵的,重量全部压在吴雪身上。

    “还说没事?”

    翎歌嘴唇发紫,两靥潮红,俨然一副中毒的模样,倔强地说道:“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扶着她向回走去,说道:“可你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他也开始疑惑,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她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瘫软无力了……”

    当他试着询问翎歌情况之时,翎歌幽幽道:“好奇怪……怎么感觉忽冷忽热的……”

    说着说着,她瞪大了眼睛,怒视着吴雪,恨恨道:“你……你这……你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吴雪微微一愣,苦笑道:“我什么也没对你做……”

    翎歌愠怒地闭上了眼,恨恨地咬着银牙,说道:“真是想不到……雪公子竟2然是这种龌龊之人……”

    吴雪只觉得摸不着头脑,“我什么都没做,你又怎会怪到我?”

    翎歌身子瘫软无力,气吐如兰,几乎是以悲怆的语气说道:“我算是栽在你这个坏蛋手里了,想来……兰儿妹妹也是被你这么给……给……”

    吴雪喟叹一声,说道:“你先别说话,稳住内息,我们先回去。”

    只是没想到,翎歌突然娇嗔似的在他耳边说道:“我不回去嘛……”

    这话极其蚀骨温软,惹得吴雪不禁浑身一颤,诧异地看向她,只见翎歌看着他的眼神却是无比炽热,她的身子也热得像火一样。

    他收回目光,说道:“好了,我们就快要到了……”

    翎歌忽然脚下一软,便再也走动不得,她的手死死掐着吴雪的腿,直把他掐得龇牙咧嘴,说道:“你怎么……?”

    翎歌面红耳赤,羞赧地低着头,双腿盘紧,说道:“待此事过去……我一定要把你给阉了……!”

    吴雪不禁退后两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想到了一些原始的东西。因为他也感受到了自己的一丝异样。忽然,他脑海里电光一闪,他明白事情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是……是那个粉末有问题……?!”

    吴雪急忙问翎歌,说道:“那东西真的是亦紫香吗?”

    翎歌喘着气,喃喃道:“我……我也无法确定……可那就是亦紫香的味道……”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有时候气味也是可以骗人的……谁知道里面掺杂了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吴雪不禁咬牙,恨恨地想:“被他摆了一道……!”

第九百五十三章 没什么好说的

    翎歌已近语无伦次,时而相迎,时而退却,身子摇摇晃晃的,忽而瘫软地跌倒在草地上,紧紧交叠着双腿,急促地喘着气。如此神态,非但没有让吴雪引发一系列美好的遐想,反而愈发觉得惊恐。因为他忽然感觉自己内心里也激起了原始的感觉。

    居然,他感觉恶心,一种违背心意的恶心。可他无法摆脱身体这个复杂的组织机构,他任由它支配,当它无时无刻的奴隶。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给自己的心带来巨大的波澜。吴雪极度渴望摆脱这种无趣的发泄,他感到匮乏,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灼烧,在毁灭,而这一切居然让人渴望不已。所以他无比渴切地需要给自己找到一个支点,让完美的秩序维持平衡。

    有时候,他感觉有人在背后故意使坏,让他心惊胆战、坐卧难安,让他无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去接受顺理成章的结果。听吧,吴雪侧耳倾听,耳边传来阵阵蜂鸣,扰乱着他的心绪,使他陷入纠结的狂乱。香味,在鼻尖蔓延,多么令人舒坦的感觉,哪怕是错觉,何必在此刻压抑自己。

    意义。吴雪是一个找不到意义便无法行动的人。可是他从来都没对于某件事找到任何必要的意义,只是依照自己的生理需求,比如吃饭,比如排泄,比如睡眠。他的梦毫无美感,充斥着暴力和恐怖,正如这个江湖,黑色梦魇时时徘徊在他塌边,站在他的头前,俯视着睡梦中的人,进入他贫瘠焦渴的梦境。

    于是,他便感觉有种东西在无声无息之间溃败了,畅通无阻地溃败感盈满心头,让他无比沮丧地接受现实。无比残酷的现实,却又无比动人,让每个人对此嗤之以鼻,却又心向往之。

    现在,问一问自己,吴雪心想,自己究竟需要的是什么,或者,他内心究竟喜欢什么。他不知道。他始终不明白自己喜欢什么,亦或究竟想要什么,但是他很明确自己厌恶什么。

    当他想要挥散心神,去体悟这个世界时,便会突然发觉,何须每个人都去了解?他们有太多的共同点。尽管每个人都宣扬着个性,但是总结下来,就是毫无个性。这是一个极其自负,又极其平庸而不自知的江湖。

    只要他把心神内敛,深入自己还未探究的内心深处,总能找到和这个江湖的特征类似之处,无一例外。所以他不苛求得知一切,因为他感觉乏味,像是烂掉的苹果,鼻尖全是这种**而甜美的气味。所以他开始退却,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而不是敞开心扉,去梦里相迎。

    气味,黑暗的林子里,有一种奇妙的气味,摄人心魄,教人着迷,夹杂着急促的呼吸和蒸蒸热汗,一瞬间,空气和草地都变得泥泞起来,这个世界宛若沸腾的热锅,吴雪这只蚂蚁想逃,可走到哪里都是一样。

    蚂蚁无法逃脱自己的宿命,它们的身躯太小,禁不起摧残,肢结脑袋已经饱经沧桑。那么成千上万的蚂蚁呢?它们会不会让千里之堤溃败?然而它们早已经麻木,人类的一些饵碎,便可以使之争抢不休,今日你死,后天我死,代代相替,轮回不止。

    吴雪感觉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肆意游走,有无数声音在耳边喧嚣,既温柔蚀骨,又暴戾恣睢,既循循善诱,又强人所难,欲迎还羞。他正在被复杂的情绪扯成两半。

    如何维系一个平衡?平衡。让自己的身心平衡,而不再轻分简单的孰轻孰重,他需要一种极其沉重的考量,像一个碌碌无为的苦行僧,像一个虚无的修道士,为了片刻之宁静而修行,为了往世之彼岸而辗转,将思绪一一托举,如同水面的田田荷叶,微风拂絮,却不是阳春三月。恰似严冬,冰雪风霜,漫无边际的雪原,冻结希冀和期待,只有颤巍巍的小花,冰冻的小花,在做着春天的梦。

    于是,梦醒了,却是另一个异乡。

    心里想要的彼岸永远不存在,只是在一处爱巢辗转至另一处爱巢,做着同样一个梦,想着同样一个人,并给自己些许安慰,告诉自己:这样很美好。

    美好需要人手来创造,它们都已经摆在了面前,成为什么形状,全由自己来塑造。就像是面对原石发呆的雕刻大师,正在想着那一尊缪斯究竟如何。就像是文本作者,正在思索着,怎样才能将人物表现得真实。

    我非我,只有将自己置身事外,仿佛才能找到真实的自我,其实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短暂性体验罢了。

    吴雪感到崩溃,他内心的防线犹如城堡一般坚固,可他的土地却在温柔和爱抚之中不断干涸。

    鼻尖弥漫着香气,可这个香气无法引出他任何美好的遐想,唯有濒临败坏的腐烂气味。

    他感到窒息。事实本不该如此。他无数次这样对自己说。可有种东西却在将其大肆宣扬,宣扬其无罪,宣扬其美好,但吴雪极为反感,因为他觉得身体的愉悦反而让自己的内心更加猥琐。

    可此事本该美好无比,是的,它本该美好无比,可却令他作呕。但是他已经无能为力,他开始溃败,千里之堤开始崩塌,因为他属实也不小了。

    这一刻,他忽然相信神明了。吴雪不断地祈求着,像是受尽酷刑者,而不是一次美妙的体验。只有对现实已经无能为力的人,才会可怜巴巴地去祈求神明的庇佑。吴雪深有体会,他感觉自己卑微得像一条老狗,呼哧呼哧地剧烈喘着气,收缩着,延展着,像是黏虫一样蠕动,像是白雪一般飘扬。

    他的脑子压着一块石头,思绪已经僵硬固化,是的,他的脑子里唯有一个愿望。无比真挚又无比原始的愿望。丰盛的果实就在眼前,等着焦渴的旅人来采撷,拂去灰尘,剥开皮肉,便将有殷红的汁水溢出。得了吧,那不是什么山盟海誓的证明,只不过是一时没有把控住自己的腰带。激情退却,如烟消散。

    但是他无比想逃,他竟然开始畏惧他所心心念念的。那一刻,吴雪忽然明白了过来,有些事情,如果不是真情实意,那就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发泄,而发泄是永无止境、贪得无厌的。他咬紧牙关,接着便对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捶了一下,内力更是毫无保留,一下子将自己敲晕了过去。

第九百五十四章 林间人

    吴雪在一番内力倾泻之后,内息便逐渐趋于平稳,渐近入定姿势,双腿盘坐在草地上,抽离出一股逆浊的内力于掌间凝聚,唯见他左手紫光愈浓,顿时黑黢黢的林间被紫光笼罩,暗晕诡谲。

    调息和吐纳之法,全由秦霖年轻时所撰的《如梦令》之中所得,吴雪也同样得益于此,此番他故技重施,完全是照搬早已经烂熟于心的心法路数。

    翎歌急急喘着气,见吴雪一时没有不端之举,便稍微放下点心,戒备的姿态这才稍稍收敛,遂开始调理内息,以便稳住体内那浊乱的内力。

    入定之际,翎歌只稍觉愧疚,愧疚于妄加揣测他的动机,由此她不禁暗想到:“他究竟是个不切实际的男人,还是因为他完全是个理想化的模型呢?或者说是一种符号?精神符号?”

    或许不止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跟吴雪在一块的人们,都情不自禁有种奇异的感觉,这个人仿佛来自异界,充满了不现实的味道,超出了这个江湖所难以理解的局限。

    想到这儿,翎歌不禁脸上一热,只恼恨自己矛盾难解,此刻他若是有所欲行不轨,自己只会怨恨他。可他若是对此良机无动于衷,自己反而觉得他不是男人。人啊,实也是矛盾,但好像无论怎么做,吴雪都不是人。

    存在于夏国江湖的人,仿佛把被害当成了理所应当,却把宅心仁厚当成了异端。

    不知道为什么,翎歌忽然想到了悬崖峭壁,想到了奔踏跳跃的盘羊,想起了雄盘羊向下螺旋扭曲的犄角,看起来威风凛凛,极具气魄,而雌性盘羊的角小而优雅,少了许多攻击性。

    一阵凛风吹来,这些盘羊都化为青烟,翎歌忽然觉得寒冷,体内的灼热之气消散于无,内息也逐渐平缓下来。

    自从之前从船上下来,也许在之前某一时刻,吴雪便感觉自身出了一些问题。但是他无法找到症结所在,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形影,一种隐隐约约的意识。只是他现在还无法理解,自身那超出时空局限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禁怀疑:“大概是那神秘力量寄宿在我身上的缘故吧……”

    吴雪能隐约感受到它的存在,它极其不安分地寄宿在左掌,但又不知是何缘故,它被另一种力量牢牢吸扯住,困在了他的左手,而无法向他身体蔓延。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闻不远的林子里传来一声惊呼,吴雪和翎歌同时睁开眼,相视无言,便向那声源处赶去。

    二人身形趋稳,落在树上,便见下面一人惊恐地抱着脑袋,正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吴雪落身下去,走进一瞧,却见正是方玲玲。

    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若是遇到危急就抱着头的话,可是要丧失了最后一丝逃生的机会……”

    闻言,方玲玲抬起头,见到正是吴雪和翎歌,不禁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的弦忽然断了,止不住哭了起来,全无探寻暗船时那种威风意气。

    翎歌问起缘故,只听方玲玲断断续续地哭腔道:“我……我……我见你们久去不归,便出来找找。可……可没想到,这林子里还有其他人!”

    吴雪和翎歌对视一眼,问道:“还有其他人?是谁?张祐麟他们?”

    方玲玲摇摇头,说道:“不是……”

    如此说着,她神色愈发惊恐,双眼圆睁,颤巍巍道:“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人……哪有那样走路的‘人’?”

    待方玲玲情绪缓和下来,他们才得知,当时他们走后,兰儿她们等候在破屋内。先也无事,后方玲玲等不及,且又怕再生事端,便自告奋勇出门去寻他们。这一出来倒也是不巧,走到林子深处,忽而听见阒静的林子周围有轻微的窸窣响动。是时无风,何来响动?她便好奇着来到灌木丛后,拨开藤蔓,朝那边看去,只见几个黑影,他们像是猎狗一般佝偻着腰身,像是在嗅着地面,可奇怪的是,他们后半身高高翘起,在昏暗中看着像是一只倒立的狗。

    听到方玲玲的描述,吴雪禁不住苦笑,说道:“倒立的狗?那不就是站立的人吗?你描述的有矛盾之处……”

    方玲玲辩驳道:“不是!可能是我描述的不太准确,但事实就是那样,他们看起来很怪异,你说,哪有人倒立着嗅地面的?”

    闻言,吴雪和翎歌相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翎歌说道:“后来呢?他们攻击你了?”

    方玲玲羞怯一笑,说道:“他们没有攻击我……”

    吴雪笑道:“那你为何突然尖叫?”

    方玲玲说道:“当时,我暗中偷看他们的时候,他们中间好像有一人发现了我,冲我瞪着发绿光的眼睛,我一时脑袋发蒙,便……便……”

    吴雪不由得苦笑,喟叹道:“我都不知道,尖叫原来也是一种武器……”

    这不,那些怪人都被吓跑了,翎歌四处搜寻,哪里还见得着倒立的狗?

    吴雪想到了之前见到的二人,他们是江河帮的张祐麟和老陈。当时听他们来此目的,总是遮遮掩掩,且听到老陈所说,他们似乎依照上面的指示,特意是来搜查什么。

    究竟是什么?这林子里出了那些流浪的猫狗,还有什么秘密?

    吴雪只感觉头疼。现在的夏国,可谓是遍地迷阵,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得不到片刻宁静。之前究竟怎样,是不是侠客纵横,还是奸邪当道,都对吴雪这一辈人来说极为遥远。

    这个江湖已经被迷雾笼罩,变成了一个怪物伺伏的捕食场。

    待他们暂且回到破屋,那黑暗林子里唯一的光亮之处,一直到吴雪见到了安然无恙的兰儿,悬着的心这才缓缓落下。

    见到吴雪,兰儿疲惫的脸上不禁绽开一丝笑意,说道:“你们回来了……”

    吴雪蹙眉问道:“我们离去这段时间,没发生什么事吧?”

    兰儿摇摇头,笑道:“只怕出了玲妹妹的叫声,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第九百五十五章 祭祀

    方玲玲脸上一红,说道:“我……我可是差一点就被怪人抓走了……”

    兰儿问起缘因,当她们得知林子里竟然还有那样的“怪物”,也是不禁为之一怔。三花姑娘说道:“那些人,听起来很可怕啊……”

    吴雪不禁苦笑,说道:“我和游大哥见到你时,也是这么想的……”

    众人围坐在火堆边,吴雪向他们描述之前的事,而使他们不解的是,狂鼠老七究竟是死是活,还不得知,就连那个迷药的伎俩,也不知是不是他使的。

    现在夜已过半,不多久便是白昼,众人商议下来,觉得这林子夜间实在过于诡异,还指不定有什么东西,要惹出什么事端,便一致认为待等到天亮,他们这才上路,去往时穗府。

    吴雪躺在干草铺上,脑子一时纷乱异常,各种思绪丛缝隙里冒出来,当他想要去捕捉之时,便又极为狡猾地溜走了,只徒留给他一个印象,却无法将他们串联起来。

    于是作罢,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然后等待天明。这晚,吴雪睡的极不安稳,不知何时,林子里的风忽然大了起来,破屋四周呼呼作响,耳边满是枝叶草木的沙沙声,听起来像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尖叫。

    这夜他疑梦不断,起先他梦到自己身处与一个高台之上,周身是一排衣着类似祭祀衣袍的女人,无不是浓妆艳抹极尽妖娆。四边燃着火炬,她们的脸浮现在晦暗的光晕里,充满了鬼魅妖冶的气息,吴雪像是一根木头,她们围绕着他,双臂时而高举,时而挥动,踏着怪异的舞步,嘴里碎碎念,仿佛魔咒一般将吴雪套牢,就连思维也被固化。

    而眨眼间,这场祭祀便结束了,她们一同张开厉嘴,伸着尖爪,便狰狞着朝吴雪扑过来,而就在同一时刻,吴雪忽然惊醒。他浑身满是虚汗,呆坐在草铺子上,急喘了几口气,这才发现屋子里的火堆已经熄灭了,外面风声依旧。

    吴雪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软的筋骨,这才发觉身子像是虚脱了般。他重新点燃火堆,看了看其他人,她们都还在熟睡着。

    他忽而发觉少了一人,待他来到屋外透气之时,瞧见了她。只见翎歌手指捏着下巴,正在颔首沉思。从屋子这边看去,她纤瘦的身躯像是一颗不堪大风摧折的小树。

    听到脚步声,翎歌回过头,只默然看了他一眼,说道:“醒了?”

    “嗯。”吴雪回道,“在这干吗?”

    翎歌忽然开口道:“方玲玲之前说的,可能是真的……”

    吴雪微微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说道:“什么可能是真的?”

    翎歌回过身,说道:“之前在我睡觉的时候,老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围绕我们转圈……”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我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但我做的梦里,有一伙类似祭司般的女人,绕着我转圈,而我毫无疑问就是那个可怜的祭品……”

    闻言,翎歌眼睛一亮,急忙追问着道:“这是你做的梦?”

    吴雪茫然地点点头,喟叹道:“醒来的时候,浑身疲惫,像是被抽了魂魄一般……”

    翎歌神色凝重,开口道:“或许这不只是简单的一个梦……”

    吴雪只感觉翎歌此刻有些神神叨叨的,说道:“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很疲倦……没睡好?”

    翎歌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睡觉一直不踏实,一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这次倒是巧了,若不是被惊醒,我恐怕见不到那样的一幕……”

    吴雪笑道:“被人围着转圈的一幕吗?”

    翎歌白了他一眼,气呼呼道:“你当我在说梦话?”

    吴雪摇摇头,喟叹道:“你或许是有些焦虑了……”

    翎歌却断然道:“绝不是。现实和梦境我还是能分别的。那些人,在我们熟睡之后,便闯了进来,正如你梦里所见的那样,那群人衣着怪异,好像是祭司类的袍子。我当时没有睡着,躺在那里看他们动静。只没想到,他们忽然跳起了舞,嗯……像是傩舞,嘴巴里还念叨着什么咒语。这一切,都不是梦话!”

    吴雪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就这么静静地听她说完,翎歌见他这副神情,不由得扭开脸,说道:“怎么,你还不相信我吗?”

    吴雪长长吐口气,伸了个懒腰,说道:“我当然相信,没有不信之理。可我搞不明白,我的梦,怎么会和现实中的场景这般类似?难道是巧合?就比如是我的感官在我睡着时,依旧保持着感知力。我的大脑虽已休息,但还留着嗅觉、听觉和触觉,让这些感官继续维持运转,这才将现实中的事,反映到我的梦里吗?”

    翎歌噗呲一笑,说道:“如果我们真的可以做到这样,恐怕有一天解开人脑的谜团,诸如意识和梦境的解释,也不是不可能……”

    二人不禁一笑,只感觉有种荒唐难以言说,人们一时的想法有可能看似很荒唐,但有很多后世至理,便都是由荒唐的起因和猜想而构筑。人们若是畏惧未知和失败,只会愈发变得平庸,并且还将高傲的姿态和自我的卑怯延展到冒险的失败者身上,这样才能掩饰骨子里的懦弱。只要跟着踩一脚失败者,自己就仿佛成为了一个成功人士。这种心态一直很奇妙,跟梦境同样难以理解。

    失败向来不可怕,可怕的始终是对失败的畏惧。看吧,这个夏时江湖远还没有露出真容,吴雪他们看到的也只不过是冰山一角。在那深海之下,究竟还潜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恐怕还需要他们继续探索。

    对未知的探索,对自我的探索,对困难的探索,对明日的探索,向来是促使人们进步的桥梁,而好奇心和求知欲正是原动力。

    在翎歌的诉说下,吴雪忽然来了意气,那些祭司装扮的女人,诡秘旋转的舞步,还有神秘隐晦的咒语,都令吴雪感到趣味盎然,仿佛是一个深渊,向他伸出了诱人的手。

第九百五十六章 相必卿是星辰客

    当你在说一件看似很荒谬的事情,但还是有人愿意相信的时候,是一件很令人欣慰的事。翎歌乐于有人相信她好似胡言乱语的梦呓,但她心里很明白,这并不是她的幻觉。那些穿着祭司衣袍的女人,切切实实在屋子里围绕着他们转圈,仿佛是一场神秘的祭礼,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祭品,还是蒙荫者。

    此刻风势时断时续,仿佛垂死挣扎般,叹惋声长过短促,林子里时而呼声大作,时而又寂寥无声。

    吴雪和翎歌身处在破屋外面的草棚子里,他抬头看着蓬顶,生怕它会被大风吹垮,嘴里喃喃道:“那么……之后怎么样?”

    翎歌也在忖度,听他忽然开口,不禁有些诧异,说道:“之后?”

    吴雪说道:“就在你发觉到那些祭司般的人,她们绕着我们跳舞念咒,在那之后呢?”

    翎歌恍然醒悟,无奈轻笑一声,幽幽说道:“说来也怪,她们来的时候毫无动静,走的时候也似风过烟散,好像在一瞬间就消失了。当我出门搜寻时,却发现她们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吴雪狐疑道:“这可就奇怪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斜觑着翎歌的脸,只见她双眉微颦,朱唇微启,眼中闪溢着疑惑的幽光,看着并不像是在掩饰什么。

    而翎歌也发觉了吴雪的眼神,不禁冷笑一声,扬眉道:“怎么,你怎么以这种眼神看我?不相信我,还是说你在怀疑我?”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时候,梦境与现实真的不太容易区分……”

    翎歌说道:“比如……”

    吴雪说道:“你有没有过,类似被魇住的经历?”

    翎歌说道:“梦魇吗?”

    吴雪点点头,说道:“就是头脑还有意识,能感知周遭的环境,但是四肢僵硬难伸,口眼难开的经历。”

    翎歌想了想,轻声道:“我睡觉不太踏实,梦魇……过去经常有吧……”

    她语气虽清淡,可吴雪却忽感一阵辛酸。那种言语之中不易表露的悲哀的情绪,或许她早已经习惯,也许她还在忍耐,但是却无能为力。当梦魇来临之际,总是希望身边会有人唤醒他的。若是没人应唤,那种被魇着的痛苦,虽不至于教人气绝身亡,但那种类似于沉沦在无间地狱里的痛苦,只能自己慢慢消解。

    吴雪不禁暗暗叹了口气,只感觉这个浑身上下一身黑,鬼魅般的女子,其实也很怕黑的。

    翎歌似乎发觉了点什么,气恼地跺脚道:“你干什么,同情我?”

    吴雪以为她将要说“我不需要任何人可怜同情。”于是便说道:“没有。”

    翎歌却话锋一转,狡黠地道:“好啊,你这人实也是铁石心肠!”

    吴雪一时语塞,唯有苦笑。他忽然感觉,女人都是妖精,不光美丽,而且还很聪明。

    翎歌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那种痛苦,我可不想在受一遍。”随后她轻轻一笑,“不过嘛,最近那种情况好了很多,所以,你也不需要担心。好了好了,刚才说到哪了?”

    吴雪苦笑道:“说道梦魇给人的感觉了……”

    翎歌说道:“这给你什么启示了?”

    吴雪摇摇头,喟叹道:“你所见到的场景,会不会是你的梦魇呢?”

    翎歌断然道:“绝不是。”

    吴雪说道:“可梦魇,有时候很难让人分辨,自己所见的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有时候,你以为你还醒着,其实你已经睡着。又有时候,你以为你睡着了,其实也还醒着。梦境和现实的边界有时候会变得很模糊,而我们的感官始终不会欺骗我们。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都会将获取的信息传递给大脑……”

    翎歌微微一怔,随即噗呲一笑,说道:“怎么说的……好像我们的大脑可以不凭借我们的意志而自行活动?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这也解释了人在睡梦之中的梦境。但还是挺可怕的,好像我们的大脑,在睡眠时被另外的人操控了一样……”

    吴雪听她越来越低沉的语气,只感觉浑身发凉,苦笑道:“我原本觉得没什么,被你这么一说,忽然感觉有点可怕了……”

    翎歌说道:“我有时候就在想……白天的时间属于我们。夜晚的世界呢?属于那些操控我们大脑的人?白天不属于自己,到了夜晚还不属于自己,我们的人生像极了一出戏……”

    她眉宇之间难掩失落,就连言辞当中都充满了宿命的意味。但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样呢?或许没有一个人能在此刻得到答案。或许往后千年,当他们周遭的环境焕然一新,生活方式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也不会有答案。后人们可能无限靠近真理,但始终打不破那最后一道虚无的屏障。

    吴雪喟叹道:“我们究竟是这个漆黑世界的唯一幸存者,还是被遗忘的缝隙里渺小的蚂蚁呢?”

    翎歌笑盈盈地点点头,醉眼如丝,遥望着夜空,欣然道:“我们不是幸存者,更不是蚂蚁,只是漫天星空里的幽灵。”

    此时微风骤起,将吴雪的思绪掀起了一阵涟漪,夜空如漆黑的深海,星月遁形,浮云作散,他忽然在想,一个人的思绪可以有多远,有多广?横贯宇宙那唯一不变的至理究竟是什么?只教让无数人冥思苦想。让前人求仙参禅,让后辈迷惘不解的道,究竟是什么道?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正如无数人的来路一样,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去路。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看得见的也不代表它还存在。正如翎歌所说,今夜他们什么都不是,只是宇宙之中微渺的幽灵罢了。

    那想必是一种记录,超过音乐、文学、绘画、雕刻的记录,普世之中永恒不变的信息。一段寓言,一种艺术,一句无声的低述,一个朦胧的梦境。

    –––宇宙究竟试图向人们解释着什么?

    只有在遥望星空之际,人心才会自然而然变得开阔。虽然此刻的夜空无星也无月,但在吴雪的心里早已经星光闪耀。

第九百五十七章 身份成谜的三花姑娘

    他们虽已经睡了片刻,但还是有些困倦。此刻时辰尚早,天光将明,林子里寒风肆意,清冷的气息弥漫各处。见天快亮也没再发生什么异常,吴雪和翎歌便回到破屋内,此刻正巧遇上睡眼惺忪的三花姑娘。

    吴雪还未开口,三花姑娘便先于他一步问道:“你们干吗呢?”语气里充满了怀疑。

    翎歌嘴角勾起,笑道:“三花妹妹怎么这么早起?相必是有急事了……”

    闻言,三花姑娘脸上微微一红,便瞥了吴雪一眼,娇嗔道:“你们都是大人了,谁想要管你们,我走啦!”

    吴雪瞧着她急匆匆的背影,不禁苦笑两声,便先一步回到了屋里。屋里较与外面,要暖和许多。兰儿和方玲玲还在睡着。吴雪看着她,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朝火堆里又添了些柴火。

    翎歌说道:“如果困的话,你先睡一会吧……”

    吴雪眼睛盯着火焰,于是火焰便跑到了他眼睛里。他说道:“你呢?”

    翎歌说道:“我还不困。”

    吴雪知道她只是在强撑,便轻轻喟叹一声,说道:“还是一块睡吧……”

    翎歌顿时浮现羞赧之色,气狠狠地说道:“谁要跟你……你总是喜欢言语占人便宜么?”

    吴雪忽然反应过来,也同样气恼地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暗恨自己困得脑袋都糊涂了。贪色伤身,熬夜伤神,果然不假。

    不过好在三花姑娘回来后,便提议由她来守最后一班岗,于是吴雪和翎歌便各自睡下。

    三花姑娘打着早醒的哈欠,悻悻然道:“真是个笨蛋,也太小看我了……”

    因为吴雪把她当做了小孩子,于是嘱咐她要小心谨慎,遇到什么危机,便叫醒他们,所以她冲着睡着的吴雪做了个鬼脸。

    不过,三花姑娘实在是纯真,纯真的人总是会想方设法勉强自己,当她独自坐在火堆边发呆之际,便又开始哈欠连天,暖烘烘的热浪让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她下巴抵在膝盖上,拿着棍子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火堆,不出多时,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忽听破屋外的林子里响起一声呼哨。这呼哨的含义,身为魔鬼教前圣女的三花姑娘再熟悉不过。

    她没有起身,依旧拨弄着火堆,只是门口突然落下一个身影,毕恭毕敬地朝三花姑娘抱拳拘礼,沉声道:“在下来迟,六……”

    三花姑娘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便又说道:“在外面别这么称呼我,容易让别人起疑。”

    那人说道:“是,圣女阁下。”

    说着,那人便看向熟睡的吴雪他们几人,狐疑道:“他们……”

    三花姑娘说道:“他们很累,就不要打扰他们了。”

    说着,她身形一动,卷起星星点点的火穗,便蓦然来到了屋外。

    三花姑娘瞧了瞧四面的林子,只见不知何时灌木丛后、枝桠上、其他破屋子里都潜藏着人。

    “这么大动干戈干什么?”三花姑娘懒懒地问。

    那人走到她身侧,在依稀的天光里看去,只见他一双眼睛极为明亮,看起来约莫而立之年,虽一脸狰狞,但对三花姑娘竟然格外尊敬。

    那人说道:“圣女阁下,大人近来担心圣女的境况,便派我们前来……”

    三花姑娘冷笑一声,悠然道:“父上大人他还真是对我不放心啊……”

    那人只默然不语,这时候,三花姑娘接着说道:“你们也太不小心了,那点小伎俩,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发现?让他们起了疑心,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那人回道:“圣女恕罪,我们只不过是想要保证圣女的安全……”

    三花姑娘轻笑两声,看向屋内酣睡的吴雪,说道:“我再安全不过了。现在夏国的境况,恐怕没有哪里比我待在他们身边更安全了……”

    那人说道:“他们真的可信任?”

    三花姑娘说道:“谁知道呢,但我选择信任他们。”她冷冷瞥了一眼,“下次这种伎俩就不要再对他们用了。”

    那人毕恭毕敬道:“遵命。”

    三花姑娘说道:“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去了。”

    那人说道:“还有一事,不知道该说不说……”

    三花姑娘哑然失笑,说道:“你竟然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那人立马单膝下跪,颔首道:“小的不敢!”

    三花姑娘摆摆手,恹恹道:“有事说事,别来这一套……又不是在家里。”

    那人遂直起身来,低语道:“不知圣女阁下近来可曾听闻岭东一带的洪涝一事?”

    三花姑娘点点头,说道:“这恐怕天底下人都知道了。怎么?”

    那人接着道:“五卫郎中的潘家……”

    三花姑娘说道:“噢,你是说潘家的那个‘盼行年’潘克明吧?”

    那人回道:“正是他。近来他可是惹了不小的乱子啊……”

    三花姑娘点点头,喟叹道:“想我堂堂皇夏千万里,竟被一个玩忽职守、只顾功名权位的宵小之徒祸害至此……”

    那人喟叹一声,说道:“近来得到消息,他在岭东不老实,到了岭西之后更加肆无忌惮,好像跟周边的江湖人勾连在一起……”

    三花姑娘抬头看了看逐渐浮现出淡青色的天空,说道:“他目前就离此地不远吧?”

    那人望向东面,说道:“他目前就在时穗府蛰居,估计是因为近来仇家太多了吧。如今这个世道,就算是一地巡抚又如何?无论是朝里朝外,仇家还是时刻在盯着他。”

    三花姑娘轻笑两声,眯了眯狡黠的眸子,凭然一股凌冽之意油然而生。那绝对是在从前的三花姑娘脸上不会浮现的果断与冷傲。若是吴雪见到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忽然变了脸色,估计会对女人的心思更加感到迷惘。

    “他若是真变老实了,就不会派人来盯防我们了……”三花姑娘冷冷道。

    那人说道:“放心……一个小小江湖商帮,我已经把他杀了。”

    三花姑娘眨眨眼,说道:“你已经把他杀了?”

    那人只微微一愣,没弄明白她的心思,便如实禀报道:“那个癖好养老鼠的,本就是个柳牙城府的死囚。他的事迹完全不像他说的那样可人怜。他死在我手下,也算是罪有应得……”

第九百五十八章 目过之处

    闻言,三花姑娘不禁苦笑,无奈摇了摇头,说道:“狂鼠老七是你杀的?”

    那人微微一愣,如实道:“确实是我杀的。”说着,便供述其劣迹斑斑的罪证,“六……不是,圣女阁下,他完全在欺骗你们。我派人暗中调查过关于鬼枭门的所有干部,恐怕除了二把手,其他人人都不那么‘干净’。”

    三花姑娘暗暗叹了口气,脚尖来回踢着草地,喃喃道:“这世道,恐怕没有人是真正干净的……”

    那人并没有听见她的话,也没有留意到她失落的神情。不光是他,乃至是潜藏在此地的其他人,看起来都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修罗,又怎么会去注意一个女孩子细微的情感变化?

    于是他接着说道:“圣女阁下还须多加小心,鬼枭门虽不算什么有影响力的大帮大派,但奈何是个地头蛇,又和潘克明狼狈为奸,互为襟衬,背后还有多少破烂事,暂且不明了……”

    三花姑娘点点头,问道:“这么说来,那个狂鼠老七,也是鬼枭门的干部喽……”

    那人说道:“圣女所言不错。他在门内排行老七。这个鬼枭门内据说有十三干部、二十一戒刀护法,而且他们的门主,应该有沧澜派的背景……”

    三花姑娘斟酌一番,喃喃道:“看来他猜的不错……”接着,她说道,“我没有想知道的了,趁他们还没醒来,你们赶快离去吧……”

    那人朝破屋里瞧了一眼,看着正在熟睡的吴雪等人,尤其在那唯一的一个少年脸上停留了片刻,又瞧了瞧面前的女孩子,脸上顿时浮现出极其困惑的神情,说道:“屋里面那小子,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一个人……?”

    三花姑娘心中一紧,打岔道:“他不像个人,难道像个鬼吗?好了,你们先去时穗府侯着,说不定未来的某日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助……”

    听她这么说,那人也不再犹豫,只见一众人从四面八方现身,在不同的方位朝她拘礼,便一同消失在林子里。

    时值丹青色清晨,薄雾轻浅,微风拂面,三花姑娘姑娘紧了紧衣裳,轻轻吐出一口热气,喃喃道:“这天气也真是怪,不过几十里地,怎么一地好似天降大火,一地好似寒冬腊月……”

    盛夏已经结束,但是秋霜还远未到来。她心想着这里也该不会有什么突发事件了,便安心回到屋里,朝火堆里添了些柴火,默然看着吴雪。只见他静静躺在草铺上,就连在睡梦之中,都是眉头紧锁的愁苦之色。

    三花姑娘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拂去他额角的草屑,无不怜惜道:“雪容哥哥……”

    这时只听吴雪忽然喃喃道:“雪容哥哥是傻瓜……”

    三花姑娘听他忽然言语,以为他已经醒了,手吓得一抖,忙收了回来。待过了片刻,这才发觉他是在说梦话,不禁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轻喟道:“可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知道你还活着……”

    这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不能让谁知道?”

    三花姑娘浑然一震,惊恐万状地朝后看去,只见方玲玲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长长打了个哈欠。她因为一直注意着吴雪,以至于到了出神的境地,全未发觉背后的情况。

    三花姑娘定了定心神,脸上转而浮现一丝清浅的笑意,又回到了往日那般天真之色,说道:“玲儿姐姐,你醒了啊?”

    方玲玲应了一声,活动着胳膊,说道:“这一觉睡得可真是难受,浑身都像是散了架一样……”接着,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放光,“奇怪,我昨晚好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三花姑娘赶忙笑道:“梦嘛,都是荒诞无稽的,无须深究……”

    方玲玲说道:“也对。”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苦笑道,“我近来也估计是快魔怔了,老是胡思乱想……”

    她们二女先烧了点水,待吴雪等人陆续醒了来,众人只喝了点热水漱了漱紧缩的肠胃,便踏上了去往时穗府的道路。

    可他们说是去往时穗,但是这里面都是外来人,没一个清楚路线的,只能沿着之前狂鼠老七带着他们走的路线接着走下去。

    三花姑娘走在他们中间,只惴惴不安地四下里瞅着,心想:“他们应该会把现场处理干净的吧……”她可不想一个鬼枭门的第七干部打扰到他们的旅程。

    至于江河帮的两人,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这个江湖你每天都能见到数不尽的人,他们可能看似普通平庸,但指不定就是哪个门派的人物。不小觑任何一个人,也不过高地看待一个人。对他们是这样,对自己也是这样。他们或许身份不同,各司其职,但大多不会有所交集。

    江河帮乃是当今天底下除去五脉八荒以外的江湖第一大帮,在任何一个地方见到他们的人,都不是一件怪事。

    吴雪他们一行人自清晨开始,一直走到临近晌午,一路上走走停停,疲惫之余,早已经饥肠辘辘。可这附近十里八里的没见着一处人家,满是树,数不清的树木。一路上荒无人烟,连动物野禽都少的可怜,就算是偶然遇到了一处乡村,也是类似之前那样。众人一路走下来,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那荒草堆烟、田埂颓圮、村舍破败。寒鸟惊叫几声,振翅远遁,心也不禁悲凉更甚。

    晌午,他们好不容易走到一处废弃的田地,却不见丰收时节的佳硕,唯有密密麻麻的荒草,没人腰身。众人面面相觑,唯有望而兴叹,不甚感慨。

    兰儿说道:“这里临近江河,本该是肥沃之地,怎得现在无人耕种,荒落成这样?”

    方玲玲神色黯然,接口道:“这也是情非得已……”

    吴雪一直对她很好奇,这个姑娘莫非不是本地人?如若不然,又怎会对此地道路如此陌生?

    吴雪没有多问,只是说道:“是何缘故?”

    方玲玲叹惋道:“这里本该不是这样的……”

第九百五十九章 时穗时穗

    众人一致听着方玲玲娓娓道来。每一个地方,都会由落魄转向兴盛,又难逃宿命般地衰落。此地也不例外。这里连接时穗府与时穗府码头,本是个客商往来、游人不绝之地。因蒙受先皇仁政之故,邻近十里八乡无不是人口兴旺、笆斗富盈。在那个时代过后,经历了朝中一番剧烈变故,现皇登基,这才结束了那场动乱,但奈何天下已难复从前。

    朝中生乱,则天下生乱。当今圣上为了止乱,废弃了先皇之策,转而将精力用来对付内部的险恶,转而又义无反顾地投入到了仙门之中。

    那段时间以来,直到今世,这里逐渐失去了原本的作用,商客愈少,游人愈少,终是破了一场大梦。且正遇几代贪官污吏,私加苛捐杂税,人民愈发贫穷。穷人暴动,成为暴徒,又反过来鱼肉百姓。是以一番折腾,百姓出走,有亲戚的投亲戚,没亲戚地去外府想办法混个饭碗,要不就去换个富庶的地方当劫匪、狂徒。久而久之,这里便全无活人气息,成了最早衰败的地区之一。

    闻言,众人一阵唏嘘,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先皇之政,究竟是好是坏,后人无法评说,但当时确实让人们做了一回天朝上国的梦。梦有时犹如肥皂泡,轻而易举就会破灭……”

    他对方玲玲说道:“其实不止时穗周边如此,我们从临江城来,见到了曾经兴盛一时的枫林坞。那里在先皇时代本是夏国最大的造船厂,其间琉璃宝塔林丽,高阔船坞遍布,但现在也如此地一般沦为荒地,十里不见人影。”

    方玲玲黯然道:“这就像是一场回不去的梦,却又到达不了彼岸,只能在苦海里煎熬。靠日日夜夜的醉梦来麻痹自己,靠暴戾恣睢来发泄情绪,仿佛有满足不了的饥饿感,仿佛怎么样都无法掩盖上个时代遗留下来的失落……”

    这时候,三花姑娘说道:“既然是一场梦,就总该有醒的时候。无论一场梦做得多么美好,醒来还是要面对冷酷的现实。这点,无论是前朝今朝,都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听她突出此言,众人不禁一道儿奇异地看向她,可能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姑娘竟会以如此冷静的态度说出如此残酷的话吧。她向来不喜显山露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不禁惹人侧目。

    吴雪只感觉那一瞬间,三花姑娘的神情似乎有所改变,变得极为聪慧,变得极为冷酷。但是他明白,有时候冷酷不是因为无情,而是因为知道对现实已经无可奈何。用冷酷而理智的态度来面对更加冷酷的江湖,是很多人习惯保持的态度。只是他们脚下的江湖已经变得毫无理智,用一个人的理智可能已经无法去分析这个逐渐分崩离析的江湖,一群人或许可以。

    见被众人这般看着,三花姑娘不禁脸上一红,极为羞涩道:“干吗……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吴雪笑道:“这随口一说,倒是挺有分量啊……”他若有所思地瞧着扭捏的三花姑娘,接着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可能比看起来要聪明得多。”

    三花姑娘先是松了一口气,后又气哼哼地一跺脚,说道:“欸,欸?!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个笨蛋吗?!”

    众人不禁莞尔,此事便算翻篇。

    吴雪拿着剑在前开路,劈斩开重重叠叠的荒草,取了条小径,众人继续朝深处走去。

    路上,吴雪问方玲玲道:“玲儿姑娘,你好像对这里了解很多,又怎会不知通往时穗府的路呢?”

    方玲玲龃龉片刻,说道:“这里已经完全不复从前,我……我……也分辨不清了……”

    吴雪轻轻一笑,说道:“那你就放心我们了?”

    方玲玲忽然像是受惊的猫,“你什么意思?”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幽幽道:“你并不是时穗府人氏,甚至都没有踏足过这里……”

    方玲玲笑道:“你为何这么肯定?”

    吴雪一边专心地在前面开道,一边低着头道:“我无法肯定,正如我不知道你跟蕊儿姑娘究竟是何关系。”

    片刻沉闷之后,方玲玲说道:“她确实是我的姐姐……”

    吴雪喃喃道:“异姓姐妹?”

    方玲玲长喟一声,幽幽道:“此事说来话长。在半个月前,蕊儿姐姐突然约我在时穗府见面,说她将会带着人乘船回到时穗码头,到时候我们姐妹在那里碰面。信笺里着笔缭乱,显然很急切的样子……”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这倒是巧了……信里有没有说,她带着的那个人是谁?”

    方玲玲摇摇头,露出思索之色,喃喃道:“之前她的来信曾隐约透露,有个人人品极佳,得了她的心,估计说的就是这人吧……”

    吴雪点点头,又接着道:“玲儿姑娘认识一个叫秋良的人吗?”

    “秋良?”方玲玲念叨两声,“这个名字生分得很,不曾听过。”

    吴雪暗暗叹了口气,心想:“按照他们的话来看,蕊儿姑娘确实外出了一段时间,并且跟玲儿姑娘约好在时穗府码头碰面,还会带来一个人。而这个人是不是秋良?但是按照他的话,他和蕊儿姑娘是约好了在船上碰面的,只是不曾想她遭人暗害……”

    将最近发生的事整理下来,吴雪只感觉头疼。贩卖人口的黑船,身份成谜的人贩子,鬼枭门众人……

    这一切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吴雪思绪混乱,犹如泥淖,他摸了摸鼻子,手里劈草的剑忽然砍在了一块硬物上。

    他拨开草丛一看,只见里面赫然便是一块断裂的石碑,基座之上,只残存少许碑文。

    众人走近了些,见是一块残存的石碑,上面刻有碑文的碑面不翼而飞,只当做寻常物件,便准备折路而走。

    可吴雪却在盯着上面的碑文看,他俯身蹲下,拨了拨上面的泥灰,便见上面碑文犹存,长年累月下来,依旧清晰可见。

    三花姑娘在前面喊着吴雪:“喂大笨蛋,你要是再不走,我们可要丢下你了!”

    这时候,只见吴雪盯着碑文的双眼忽而一睁,满是惊愕之色。

第九百六十章 石碑

    吴雪手中的剑,是秦霖所赠陨铁打造的双剑之中的女剑,原为兰儿所用,但吴雪那柄稍长的剑却早已不知所踪,适才执双剑之中的短剑开道。只不曾想手里的剑忽而劈到了什么硬物,只溅起几点火花,拨开草丛一看,正是一块残缺的石碑。

    此剑极韧极锋,削铁如泥,其他凡铁剑与之相触,无不是卷刃、横断,但见这残破的石碑,倒是剑痕不留,不禁令他暗暗生疑。

    翎歌回望了他一眼,说道:“估计是砍到石头了吧,快走吧……”

    几位姑娘在前面说着话,吴雪反而停下了脚步,除去周围的荒草茎,那石碑便完整地显露出来。

    吴雪拂去表面的泥土,那清晰可见的碑文便赫然在目,盯着上面的碑文念叨几句,忽然神色愀然,惊怪不已。

    三花姑娘姑娘在前面招手,扬声说道:“喂,大笨蛋,怎么不走了?”

    兰儿说道:“准是发现什么了……”

    吴雪越看越奇,犹如魔怔了一般碎碎念,仿佛是念叨着古老的咒语,就连兰儿来到他身边也未发觉。

    兰儿凑过去看了看,狐疑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顺着吴雪的目光瞧去,只见那残缺的碑上所撰字形怪异,却又极其工整干练,不是中原文字。

    兰儿看了片刻,便说道:“这不是雨昌国的文字吗?怪了,这荒村野店的地方,怎么会有雕刻着雨昌国文字的石碑?”

    闻言,其他几人也围了过来,只是她们都分不清这是哪国文字,所以不知上面究竟镌刻着什么内容。

    方玲玲说道:“这不就是一块石碑吗,有什么好看的?”

    吴雪从那充满了魔力的碑文上回过神,怔怔道:“这……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石碑……”

    翎歌挑了挑眉梢,笑道:“雪公子还懂得雨昌国的文字?”

    吴雪点点头,说道:“曾经家中的一位姐姐有位雨昌国的女友,我便跟着她学了一点他们的语言文字……”

    他说的这位姐姐,正是吴家四秀中的二姐吴叶。她原来在芙蓉城偶遇了一位雨昌国来的姑娘,那姑娘说着一口流利的中原话,二女更是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待那姑娘回到雨昌国后,二女往来书信,吴叶便也跟着学了点她们那里的语言。吴雪见向来对语言文字不感兴趣的吴叶突然专心致志地学起了一门语言,也觉得趣味昂然,便也跟着看了一看。

    三花姑娘目露狡黠,转而便消散不见,笑道:“想不到,你这家伙竟然还会一门外语……”

    吴雪苦笑两声,说道:“也不能算是精通吧,雨昌国的语言并不难学,半年可速成……”

    翎歌问兰儿道:“兰儿妹妹,你也识得这符号般的文字?”

    兰儿笑道:“文字本就是一种含有意义的符号,我从前在大月国时,我父亲有位朋友便是雨昌国的诗人。”

    吴雪笑道:“想不到,兰儿妹妹还有这段过往,改日得空,真想听听你说一说塞外风情……”

    方玲玲说道:“可这上面究竟说的是什么呢?”

    兰儿看着吴雪,意思是让他来解释这上面的内容,吴雪苦笑道:“若是我有解释错误的地方,兰儿妹妹可得帮我指正一下……”

    吴雪说着,众人迫不及待地围在一起,他吹了吹上面细碎的黄泥屑,逐字逐句地说道:“待到日正之时,月圆之时,阴阳交合,狱门大开,万鬼嘶嚎遍野,业火焚世……非……非……”

    兰儿补充道:“不是‘非’,后面的意思是‘若有翼神,方可治世’。”

    碑文到这里便没有了。这只不过是邻近石碑基座的一小部分,而上面大部分内容他们都无法得知了。

    三花姑娘说道:“翼神?这是什么神明吗?”

    吴雪微微蹙眉,说道:“雨昌国所说的‘翼神’,便是中原人所说的魔神‘芬泥舍’了……”

    说到这里,吴雪只觉得头疼,之前在临江城路遇“涂巫舍”的际遇,此刻还让他心有余悸。他原来若是见了这样称颂型的碑文,定当做是神话传说,但现在他得重新开始审视这个世界。

    “芬泥舍?”众人一致狐疑道。

    三花姑娘说道:“这是什么古怪的名字?”

    吴雪说道:“这就是直接音译过来的名称……那些魔神的名称……”

    待吴雪跟她们一一解释那些她们从未听说过的名词,这才恍然大悟。这里面除了方玲玲,可都是经历过临江城一役的,见了那大猩猩似的涂巫舍,自然是不太意外。

    吴雪说道:“传说这‘芬泥舍’,乃是秩序和礼法的守护魔神,不同于魔神‘涂巫舍’,它主云、乾、火三性……”

    兰儿说道:“据说,这魔神与其他魔神不同,芬泥舍本体是只鸟,可变化成人形,史诗记载,她长年活动于塞外诸国,据说还有个人类的名字……”

    三花姑娘像是听书一般,顿时来了兴趣,急不可耐道:“叫什么名字?”

    吴雪说道:“她人类的名字叫做‘赞虞珈美’。”

    “赞虞珈美?”方玲玲苦笑道,“这名字听起来很有地区特性啊……”

    吴雪苦笑道:“不过如此,传说五大魔神互不相合,各自为营,唯有魔神涂巫舍与芬泥舍属性契合。更有神话传说,在太古时期,芬泥舍化为人形,与涂巫舍联手大战其他三位魔神,以至于天崩地裂、星辰倒转,后被人类始祖‘古神’分开,封印五大魔神于世界各处,天下这才重归平静……”

    翎歌听完不禁笑道:“我们究竟是纵横江湖的侠客,还是神游魔幻故事的冒险家?”

    三花姑娘扶额道:“这般魔神,人类真的可以与之匹敌吗……”

    之前的吴雪可能还不信。但是自从见到了面具人之后,他相信这江湖上的能人巧匠数不胜数,只是他们都不显山露水。

    那个身份成谜的面具人,当日独挑魔神涂巫舍的场景,吴雪还不禁时时回味,在那人手下,魔神涂巫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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