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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想花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txt下载     重生后我有了美颜系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章 群体

    说着他又反驳了自己的话:“应该不会吧?就算杀不死,也能全身而退呀...”

    张节陵小声嘀咕着,这么久没见到游天星,难道真的是遇难了?亏他还逞英雄让我们先走。若是真的死了,他还真有些难受,毕竟一块经历了这起事件,也一块喝过酒了。

    可别这么早死啊......

    吴雪端倪着地上的夜叉。正如张节陵所说,他们目前为止遇到的三只夜叉,每一只都不太一样。

    如果第一只算是力量型,那第二只应该是解刨型,这第三只是速度型。

    还有什么类型的?这幽暗的害人迷宫里还有多少只夜叉?光是想到这些古怪凶狠的怪物,吴雪就觉得胆战心惊,此外他们还得提防“自己人”。

    吴雪叹道:“真的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要害人的不光有怪物,还有人。”

    张节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在这种环境里,人就是怪物。他跑了就跑了吧,留着也是说不出两句实话。再说了——”

    他狡黠一笑,道:“外面不光有夜叉,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呢!”

    吴雪笑道:“看来他运气也不太好。”

    二人说笑着气氛缓和了不少,为了安全,张节陵和吴雪换了个位置,由他来打头阵。

    二人继续深入,虽然里面狭长幽闷,但还算平整,看来夜叉还是个好工匠。

    过一会儿,他们来到了一个分叉口,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不下十几条的分岔路。

    吴雪道:“这该往哪走?可别走错走到了夜叉老巢了。”

    张节陵擦了擦头上的汗,道:“现在就要看天的旨意了!”

    说着拂尘出手,像个铁棍一般在空中打了几个圈,直直落在地上,可它的毛边指的却是身后他们来的那条路。

    二人面面相觑,张节陵打个哈哈,道:“看来天意也有不准的时候,再来一次——”

    可拂尘落地还是跟先前一样。

    事不过三,第三次还是指着来路。

    吴雪蹙眉道:“这难道是要我们赶紧回去吗?”

    张节陵看他神色,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退回去,他是铁了心要继续走下去了。

    张节陵笑道:“我们看错了!”

    吴雪道:“错了?”

    张节陵道:“其实它指向的是那条路,不是后面的这条。应该看握把的指向不该看毛尖。”

    吴雪看着张节陵指的那条路,跟其他的没有什么不同。

    可他们现在偏要在这万般类似找寻一个不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就从这里走!”

    二人又钻进了狭小的地道里,过了会儿,地势渐渐平稳,空间也开阔了起来。

    张节陵道:“再加把劲,前面应该就是出口了。”

    转过一个向上的弯,他们就出了这条冗长繁杂的地道。

    二人从地里探出脑袋,像是透气的土拨鼠一般。

    张节陵一跳而起,道:“哈哈哈,终于出来了,快闷死了。”

    吴雪从地道里出来,看了看四周,道:“这里就是第三层了?”

    张节陵一晃脑袋,悠然自得道:“看来这就是天意。”

    这里太黑,灯光有很幽暗,光线在这里变得软弱无力,微微跳动着,好像随时都会被黑暗侵蚀。

    从一边的角落里,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一群野狗抢食,吠叫不止。

    “什么声音?”

    张节陵提着灯往边上一照,顿时差点吓断气。

    只见一群小型夜叉围着什么东西疯狂啃食着,不是发出叽叽咕咕的声音,就像是人在说话交流一般。

    在这里,它们可能更像人。

    见到灯光,那群小夜叉回过头,身形隐约浮现在微弱的光晕里,黑压压一片,窸窸窣窣的,不知道有多少只。它们的眼犹如黑暗中的灯一同亮起,看着突然闯过来的二人。

    吴雪腿直打抖,道:“他们...在吃什么——?!”

    张节陵苦笑道:“难道你还想跟它们抢食吗?管它吃什么,再不跑,吃的就是我们了!”

    那群夜叉表现出了野兽进攻前的匍匐姿势,嘴巴里威胁地低吼着。

    张节陵大叫一声:“快跑!”

    说着他提着灯则身就跑,他一动,夜叉群也动,像潮水一般向他们扑来。

    吴雪跟在张节陵后面跑,说道:“你不是说这是天意吗?怎么真把我们引到了夜叉老巢了?!”

    张节陵惨叫道:“可能这就是天意吧!”

    吴雪心里发苦,呼道:“被你害惨了!”

    二人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他们不得不拼尽全力奔跑,想想背后有这么多的吃人怪物,脚步就提了几个档位。

    他们在黑暗的走道里胡乱奔跑,背后的不时传来令人心悸的吼叫声,近在咫尺!

    张节陵一回头,顿时怪叫了一声。那群夜叉都快咬到他们屁股了!

    吴雪内力不足,这么长时间的剧烈奔跑过后体力也快要到了极限,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他咬着牙,像保持着速度,可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只要他每动一步,都会剧烈疼痛,拉扯着他的脚步。

    吴雪顿时心灰意冷,兰儿生死未卜,自己还没找到她,自己就要先死了吗?

    那群夜叉吃的什么?只能是他们之间的人。吴雪不敢想了,但又不得不想。

    在这种时候,越是不想就越是回想,而且念头还在加深,犹如诅咒一般跟着逃亡者悲伤落魄的脚步,直到他们穷途末路之时。

    想到这里,吴雪几乎快要哭出来,绝望和悲哀占据了他心中的高地,快要宣布胜利。

    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胆小鬼。一个无力扭转乾坤的失败者,一个只会哭的胆小鬼。

    这条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他竭力跑着,苦苦追寻着,可从来没有找到他想要的,他想要见到的。

    只有湿闷污浊的空气,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数不清的怪物。

    他已经听到了怪物啃食骨头的声音,而他就是他们的猎物,已经无力逃跑的怪物。

    兰儿在哪呢?她受伤了没有?或者......

    想到这里吴雪已经是内忧外患,绝望已经完全掌握了他。

    若是兰儿不幸殒命,他又怎么独自面对一个自己不喜欢的江湖?

    一个人的世界原本不是冰冷的,它本该是炽热的,闪耀的。可若是连一个可以思念关怀的人都没有,还有什么意义?整天面对着靠沉重的疲惫换来的空虚感苟活,并加以矫饰,权当做一种独立放浪的潇洒,可增添的不是安慰而是更加根深蒂固的虚无。

    在这一点上,吴雪是个感性的人。

    冷冰冰的大堆黄金哪有一个知心人的手温暖?

    他是个大家子弟,从小就如同众星捧月般被家人外人捧在掌心里,可在这氛围里,他总感觉自己是个外人。他时常感觉自己是个异类,是个只会发呆的异类,可他也就是靠着呆滞的神情来抵挡糖衣炮弹,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靠近他了。

    所以他待在藏书阁里,像个书虫一般翻滚在自由的海洋里。在各种冷门的、小众的书籍里遨游,神思都被各种稀奇古怪的内容吸引。

    每当他在藏书阁内的罕有人迹的角落发现一本还很崭新的书籍,都会令他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心悸。

    有些东西难以抓住,但是近在咫尺的,就不可以再错过了。

    可他现在要怎么去抓呢?

    他曾经想成为一个侠士,就像书里的那些侠客一样功高盖世,快乐潇洒。可到后来有一天发现,自己谁也不是,也成为不了任何人,所以他只能成为他自己。书里的侠客也是忍辱负重,百难缠身,可他们依旧过得很潇洒很自豪。

    吴雪突然暴喝一声,既然是死,也要死的光荣。

    一个侠士又怎么能用背面对敌人呢?

    他准备用尽全身的力气来跟这些夜叉拼到底。

    张节陵一瞧,顿时哀叹一声。他长长觉得自己老了,尽管道家内功让他看起来不老,可他心却难免衰老。所以他喜欢跟年轻人待在一起,看着他们,就好像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他哀叹一声,脚尖蹬墙,一个转身将吴雪往后一拉。

    吴雪被丢进黑暗里,他把灯也丢给了吴雪。

    吴雪很是惊愕,他坐倒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张节陵的背影。

    他大吼道:“傻坐着干嘛呢?!你不是要救人吗?!”

    那群夜叉突然见他们停了下来,也刹住脚,狠面龇牙向张节陵。似乎它们也被这一声大吼震慑住了。

    吴雪瞪大了眼睛,被疑惑布满。

    张节陵又唱起了歌,跟他酒醉在船上唱的一样。只是那歌在现在听起来不再那么诙谐幽默,而是充满了悲壮凄凉。

    吴雪知道他现在必须走了,他不得不走。

    他的喉头哽咽了一声,一扭头向着黑暗深处跑去。

    他提着灯,低着头胡乱奔跑。

    他不敢回头。

    张节陵也没有回头。

    既然梦想当一个侠客,就要朝着自己的路一直奔跑。

    渐渐地,张节陵的歌声变小变弱,再一会儿就再也听不到了。

    他已经被黑暗吞噬。

    这一别,恐怕就是永别了。就算是张节陵,就算他武功再高强,也无法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怪物。下一次再见面是什么时候呢?吴雪自己也不知道。

    他心乱如麻,只是不断的跑着,嘴里不断呼唤着,用灯火在这穷途末路探寻着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第一百一十一章 萤火

    吴雪跑着,只怪这灯火太暗,走廊太长,他独身一人,有要想抓住的东西,却看不见也摸不着。

    可那种奇怪的东西就徘徊在这里,等着人来发掘,偶尔隐匿的叹息却没有人可以捕捉。

    有一种奇怪的东西牵绊着他的脚步,让他疲于奔命又难得休憩,可也在不停地促进着他的原本很薄弱的神经和意志。

    有时候,不是迈不开脚步,只是缺乏一些动力。

    他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不要想游天星,不要想张节陵,不要想兰儿,可他们的境况总是牵绊着他的思绪,他找寻着,无比的惶惑。

    可是道路在哪,门在哪?他快要失去耐心,这个可恶的迷宫究竟为什么存在?

    他抹了一把汗,喘着粗气,兰儿是不是在这层,是不是安然无恙,这些都萦绕在他心头。

    于是这漆黑的走道变得无比漫长,黑暗也似乎没有尽头了。这样一个地方真让人心寒,也令人心悸。可他的心也逐渐温暖起来,好似久寒逢春雨,酣畅淋漓。

    原来这就是心有挂念,满怀期待的滋味。

    就像是濒临殒命者的回光返照,很多美好的,原本无描摹的,此刻全都具象化,变得可以琢磨,可以触摸起来。

    吴雪的脑海里的画面开始丰富起来,开始美好起来。

    原本很容易就被忽略的细微的,也全部显露形迹,变得无比美好。

    有时候能触摸到的不一定很美好,能在久远记忆里还熠熠生辉的,才是美好。

    而记忆和情感就是就是缩短距离的标尺,能够拉进时间和空间的局限。

    这条深邃幽暗的走廊也变得温馨可爱起来。吴雪已经忘了身体的疲倦,或者说他已经感受不到了,只是遵循着脑袋发出的一条指令:前进,前进,前进!

    整个走廊里都蔓延着他短促剧烈的呼吸,直到灯熄灭了也没有察觉。这次没有察觉,也没有反抗,只是自然而然接受了。

    他已经习惯了黑暗,忽明忽暗也无所谓。

    希望就是黑暗中的萤火。

    虽然很微弱,但是足以照亮前进的方向。

    他跟着那一点火光穿梭在黑暗中,原本不存在的路,也都存在了。

    既然是身处黑暗,那哪里都是路。

    有时候,这世间是一面镜子。他总以为自己是特例于这个世界的独特存在,而在走道穷途末路的时候,反射的全部都是自己的脸,每个人的故事尽可能不同,但总是能找到略微类似之处,这种奇妙的相似性令人胆战心惊又很难以忘怀。

    黑暗并不是虚无缥缈的世界,而是由无数的镜面对称出来的特殊符号,每个人都能在其中找到沉睡已久的深层的自我。

    这种东西是冥冥注定的,有些奇妙,甚至是玄妙。而有时候有些事情就很是奇妙,就像你在心中想着一个人,处于想见和不想见的两种欲念里抉择,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在你所期待的转角里偶遇那个人。

    他(她)可能给你一个白眼,或者对你洋洋不睬,就好像是被你强行牵扯来的一样,对你保持理性的反感与怨怼。

    此刻他要么是默默走开,要么是把这种由强烈的“意念/渴盼”创造出来的短暂机会牢牢把握。

    能够洞悉和抓住的机会只有一次,吴雪已经感觉到了。无比尖锐无比深刻,就像是刀子一般插进心窝。

    那黑暗中触感令人心生悸动,无比鲜活无比温暖。

    也许就是在一个转角,或许是某个不知名的空间,他遇到了想要遇到的。

    他满心期待,却又无比哀伤,像一匹受伤的孤狼独自流浪,在黑暗中撞到了什么物体。他没有鼻青脸肿,因为那不是墙,是柔软温暖的**。

    他听到一声轻微熟悉的一声“哎呦”,两人同时向后倒去。

    吴雪一听那熟悉的声音,几乎有些难以分辨,颤抖着声音说道:“是谁?”

    那人好久没有言语,好像也在熟悉对方。

    吴雪再次试探道:“兰儿——?”

    这次给予了他回应,只不过是极其细微的犹如春雨般地啜泣声。

    他们只不过分别了几个时辰,却像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圈。

    吴雪不停地呼唤道:“兰儿,兰儿......”

    回应他的是连绵不断的哭声,他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古道河岸边上梅雨的来临。

    吴雪没有激动地跳起来,兰儿也没有。

    情绪就好像断线的风筝,在大风中盘桓一阵,悄悄落了地。

    良久,吴雪才说道:“兰儿,你,你没事吧?”

    兰儿语带哭腔,道:“我若是有事了,你才开心是吧?”

    吴雪叹了口气,道:“我来迟了。”

    说着他笑了笑,接着道:“要搞清楚这个迷宫,还真是有些麻烦。”

    兰儿抹了抹眼睛,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很有可能会来人,我们走。”

    说着吴雪感觉到兰儿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走了几步。

    不久,眼前又亮起了灯火,兰儿的容颜在温暖的光晕里显露出来。

    她鬓发有些散乱,丝丝缕缕似柳枝般垂下,看起来很是疲惫,她的眼眶很红,身上都沾染着血迹。

    吴雪盯着她看了一阵,道:“你一直是躲在这里面的?”

    兰儿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说道:“要是真的可以一直躲在一处,倒就好啦!”

    这是一间屋子,跟无数的屋子没什么不同,是留给求生者的.asxs.。

    吴雪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话提什么问题都会让她再次陷入漩涡。

    可她自己开口了,她看着幽幽的灯火,脸庞晕染着一层神秘哀怨的色调。

    她说道:“你也看到了我身上的血迹。”

    吴雪道:“我看到了。”

    兰儿道:“你猜这是谁的血?”

    吴雪叹道:“不是夜叉的,就是人的。”

    兰儿咯咯一笑,说道:“不是夜叉就是人的。”

    吴雪赧然道:“你怎么重复我的话...”

    兰儿没有回答他,只是接着说道:“这里没有人,只有鬼。”

    她的声音很冷,很怨毒,也很失落。她微微摇了摇头,一脸悲哀的神色,说道:“这些血就是他们的血...”

    吴雪面色痛苦,说道:“不要再说了。”

    可兰儿好似没有听见,突然脸上浮现了一抹奇怪的微笑,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是一种吴雪从未见过的危险讯号。

    “当我从这里醒来,雪儿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害怕,我往外走,不断地呼喊,却没有人回应。屋子里有一盏小油灯。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反正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你知道吗,当我遇到那群鬼的时候,被他们逼到角落的时候,很奇怪...”

    她看着吴雪,那笑容让吴雪不敢直视。他的心跳的很快,快到他无法呼吸。

    “我想的,嘴里念的,都是你,雪儿哥哥。”

    吴雪神情恍惚,说道:“别说了。”

    声音他自己都听不见。

    “我想你来救我,可我又怕你落到这个地狱里...”

    兰儿微微笑着,低垂着眼睑,说道:“我的武功虽然不高,但对付几个草寇还是可以的。只是他们人多,所以我只能逃跑。可路有尽时,力有殆时。”

    “他们带着昏迷不醒的父亲和余般尘,拿着一直藏在怀里的短刀逼迫我。”

    兰儿一只手抱着腿,一只手伸着手指,挑逗着灯火。

    她突然笑了,说道:“你知道他们带头的是谁吗?”

    吴雪摇摇头。

    兰儿道:“宋义。”

    她笑了,笑得很是轻蔑,说道:

    “我曾以为他是个君子,没想到也是个助纣为虐的败类。

    “可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也就这么坚信着。真希望他们死啊...

    “但那样我也就跟他们一样了吧?但反正这里就是地狱吧?我曾经很害怕露出那种表情的你——雪儿哥哥,但我自己不也如此吗?这就是痛恨吧?

    可这里没有他们的身影,他们都到哪去了?

    吴雪看着兰儿,久久地出神。

    忽然,他明白了什么,转而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他们都死了?”

    兰儿无不凄惨地笑了,说道:“你觉得是我杀的?”

    吴雪默不作声。兰儿突然站起身,走到吴雪身边,俯下身直勾勾地看着他,说道:“如果是我杀的呢?雪儿哥哥会不会因为兰儿的手沾染了鲜血而疏离我呢?”

    吴雪也看着她,淡淡地笑了,说道:“所以你没有。”

    兰儿此刻又显露出了那股子天真烂漫的劲儿,展颜笑道:“我真的很庆幸,替我出手的不是我自己,而是那群夜叉!”

    吴雪失笑道:“夜叉也这么好心了?”

    兰儿扬了扬眉,双手背在身后,踮着步子,无不狡黠地说道:“没准它们就是这么好心呢?”

    吴雪有些好奇也感觉很奇怪,此刻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依旧如同空谷幽兰般令人神往心醉。

    她接着说道:“那群夜叉似乎能懂人心里在想什么,也许是意念吧,但这样说太玄乎了。反正它们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不下二三十只。它们没有攻击我,而是去攻击他们,所以我才有空隙解救了他们俩。”

    兰儿把着灯,身子一转,照向房间的深处。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感应

    吴雪顺着灯光望去,只见那边躺着两个人,两个从头到尾都在睡觉的人。真的是躺着过关,只不过现在此事件还未完结。

    吴雪有些哭笑不得。他们那一仗打得惊天动地,没想到过了几天也还是没有醒来。

    他们的呼吸平缓,静静地躺在地上,阖闭双眼。

    他语气有些笑意,说道:“师傅他们也真是运气好,若不是被他们抓了,而是在睡梦中被夜叉啃了,那可真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兰儿也略带笑意,说道:“他们一觉不醒,可把难题都丢给了醒着的人。”

    她看着石业兰,语气略含嗔怨,喟叹道:“他也可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有时候太过称职,有时候又太不靠谱。他拼尽全力跟人搏命,也丝毫不考虑女儿的安危。”

    可她自己也很明白,石业兰有时候表现的对她过分关心,只是他长久以来不知道如何跟自己女儿相处,而表现出来的拙劣关怀。而不靠谱,是因为他天生就是个大心脏,至今能在他心中留存过三日的事情屈指可数。

    若不是母亲她的死,他又怎么会如此颓废消沉?有时候她不想让他喝酒,不光是因为酗酒伤身,而是不想让他沉湎在过去的伤痛里无法自拔。可有时候又想让他喝点酒。

    只有酒后,石业兰才像石业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跟以往不同了,这种变化自己难以发觉,只有在别人的眼中才看得见。

    酒喝多了,不光不会消愁,反而增愁。而对于想喝酒的人,只要沾上一口,就会想喝第二口,绵绵不绝,愁绪不断。

    对于兰儿的感受,吴雪很是了然。

    有些东西,虽然不想让自己想起来,但是不代表不存在。

    “那...”兰儿看向吴雪,眼神出奇的温柔,“雪儿哥哥知道这事情里又藏着什么阴谋吗?”

    不知道为何,被人怒斥排挤都不会让他有丝毫委屈的感觉。只有在面对温柔的时候,才会克制不住自己的泪腺。

    就是被这样的看光看着,吴雪似乎真的像冰雪融化了,他的眼睛发酸,鼻子也很酸涩。

    他傻里傻气地嘿嘿笑着,说道:“啊...嗯...知道了个大概,目前也只是猜测。”

    吴雪把从他们看到匪徒行凶去通知其他人,到兰儿神秘失踪,再到他们三人识破齐南钟的诡计,再到他们去发生凶杀的现场小船,到他们落入这个迷宫,到吴雪自己面对黑暗到游天星和张节陵一个一个断后,直到他遇到兰儿。

    吴雪一直感觉,只要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独自解决所有问题。但这次他才发现,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视野太狭窄。

    没有游天星和张节陵的牺牲,他根本寸步难行。

    他想要救人,是为了成全自己,没想到也是别人成全了他。

    兰儿耐心地听完吴雪的话,只是安静地笑着。

    吴雪说完,像是征求意见的小孩子一样,望而凝眸。

    兰儿依旧是笑着,笑得那么温柔。他真的很想让她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道:懦夫,亏你还是男子汉,我一个女儿家都比你坚强,可你却因为牺牲与黑暗就要哭鼻子——这样的话。

    不是因为他真的毫无自信,全是因为自己的私念,害了游天星和张节陵,让他们去喂了夜叉。

    想到这里,吴雪不由得吸了吸鼻子,因为他强忍的眼泪已经快要从他鼻子里出来了。

    什么是成长,是独立,是处变不惊,亦或是其他什么?

    懂得放弃,不是成长。

    懂得珍惜,才是成长。

    在成长的旅途中,当一个人想哭却不能哭的时候,他会扬起头,闭上眼不让眼泪溢出。而它们却很是灵活且难以压抑,眼泪是一种自由的东西,它们总能找到合适的方式让自己宣泄出来。

    所以这也是一类人不停擦鼻子的缘故吧!

    吴雪为了掩饰尴尬,因为兰儿在看着他——本该哭的是她,可自己却先哭了起来,她可能因此嘲笑鄙夷他。所以他笑了笑,尽可能表现的洒脱一点,可眼角似乎莹光闪闪。

    可兰儿却像是兄弟一般,表情毅然地走过来,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但她个子比之吴雪,还是有些差距,所以她就只能踮起脚尖拍他的肩,既可爱又很有英气。

    “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心里的伤疤也一样。”

    吴雪破涕为笑,从鼻子里吹起一个泡泡。他尴尬地捂住鼻子,兰儿一怔,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说道:“你的鼻子吐泡泡啦!”

    吴雪一阵怪吖吖,像条脱水的鱼,二人吱吱呀呀活蹦乱跳。

    若不是石业兰和余伴尘依旧在呼呼大睡,恐怕也会被这两个人奇怪的“舞蹈”所惊呆。

    良久,他们从嬉闹中沉稳下来。

    兰儿一撅小嘴,做个鬼脸,说道:“开心啦?要你开心就是得要一点功夫!”

    她“功夫”这两个字说得很重很俏皮,好像她就有很高深的功夫一样。不过在哄吴雪这点上,功夫确实很是高明。

    其实这跟哄人的功夫高低无关,若是他人哄,恐怕适得其反。

    吴雪听着她的揶揄,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看着她的眼说道:“真是谢谢了。”

    兰儿眨眨眼道:“啊呦,你不说抱歉又开始说谢谢了吗?”

    吴雪摆摆手,忙道:“打住!不要让师傅他们看笑话!我们快走吧!”

    他们二人拖着死猪般的石业兰和余伴尘,前进很是缓慢。

    尽管吴雪他们先前只推算出了前两层的迷宫式样,但这个迷宫的设计大同小异,没有什么高明的地方,这第三层依旧是由几个几何图形拼凑而成。

    很快吴雪就找到了规律,找到了上去的楼梯。

    是楼梯,不是地洞。

    那种压抑狭窄的地洞吴雪不想再走上第二次。

    吴雪小心提防着周围,说道:“这一层小型夜叉很多,不知道它们此刻又藏到了什么地方,我们得小心才是。”

    兰儿点头称是。

    但他们这样,武功本事并不高明,还拖着两个人,怎么能抵得过那血腥的潮水?

    只是他们好不容易再相见,都不想打消对方心中的希望罢了。

    在楼梯前略做休息,二人就准备动身前往上一层。

    至于下面还有多少层,他们已经不想知道了。

    这样一个地方,光是想想就令人胆战心惊,也令人作呕。

    突然,从这条走廊尽头,又传来急促冗杂的爪蹄的声音,低吼声顺着墙壁传来。

    吴雪叫道:“不好它们又来了!”

    兰儿道:“还说什么,赶紧跑啊!”

    二人拖着二人,可情况却很不乐观。这二人太沉了,吴雪拖着石业兰,他壮实的像头牛。余伴尘虽然身子骨细瘦很多,但奈何七尺男儿也轻巧不到哪里去,兰儿拖着他也很吃力。

    听得这声犹如听到了死神的号角!

    二人拖着他们就往上爬去,吴雪道:“兰儿你不是说你可以跟他们沟通吗?让他们别吃我们好不好?”

    兰儿嗔怪道:“那我只是说着玩的,我怎么可能跟这些妖怪沟通!”

    可他们还没走多远,那群夜叉就到了脚底下。

    吴雪心一凉,悲情道:“兰儿,我们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兰儿也是叹了一口气,柔声道:“若是这样,这样死的话,兰儿也就没有遗憾了。”

    他们已经准备了大堆互诉衷肠的话,正好这个关头可以派上用场,只是没想到下面那群夜叉说话了。

    “呦,俏郎君小娇娘总算是碰面了。”

    “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吴雪无比讶异,因为这两个声音他太过熟悉了!

    游天星,张节陵!

    他提着灯往下一照,霍地惊道:“你们,你们——”

    张节陵笑道:“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就不认识了?”

    游天星也是笑道:“想不到我们还活着?”

    兰儿也很是讶异。

    因为她先前说跟夜叉能沟通是玩笑话,而游天星跟张节陵他二人正是骑着夜叉赶来的!

    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雪朗然而笑,笑的很是开怀,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想不到!”

    游天星拍了拍屁股底下的夜叉,说道:“它们还算听话。”

    张节陵笑道:“这都亏了贫道游走三界,哪里都有我的人,所以跟夜叉攀点关系也不难。”

    兰儿道:“说人话!”

    张节陵讪笑道:“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

    吴雪苦笑道:“心灵感应?”

    张节陵道:“欸,对了!就是这个!”

    吴雪先前找寻兰儿的时候,快要发了癔症,心灵感应都快要成为他最后的希望了。他知道这种说法很不靠谱,但没想到张节陵还就这么认定了。

    游天星对吴雪点点头,笑道:“看来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一个都不少。”

    张节陵一招手,道:“还愣着干什么,要用走的了。”

    他和游天星下了小型夜叉的肩膀。

    那群夜叉此刻就像是家犬一般乖顺,举目齐望张节陵。

    他一挥手,道:“你们自由了。”

    那群夜叉一阵吠叫,一同向着深处跑去了。

    看得吴雪兰儿二人是目瞪口呆。

    这是先前那个凶神恶煞的夜叉?

第一百一十三章 百索连舟

    吴雪问张节陵,为何不让它们把他们一直送上去,他们对这个迷宫比他们熟悉。

    张节陵的回答是,这种小型夜叉智商最高,比较通人性。但它们只生活在第三层往下,上面两层不是它们的地盘。

    吴雪只能苦笑,原来它们也是分地盘的。

    不过有他们俩在,抬两个沉睡的人的重担自然落在了他们身上。

    吴雪和兰儿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游天星和张节陵一人背着一个,这下子他们行进的速度快了不少。

    很快,他们就上到了第一层,只要按照吴雪画出的图形,向着迷宫的中心走就行了。

    游天星问吴雪和兰儿,有没有发现宋义的踪迹。吴雪哑然,倒是兰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游天星听完沉闷良久,最后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张节陵道:“他坏事做尽,落得个这样的结果也是咎由自取,你对他已经不错了。要是道家门内出个这么不肖子弟,哼哼。”

    游天星苦笑道:“怎么,你是怪我青鳞派管教无方吗?”

    于是二人又斗起嘴来,逗得兰儿笑声连连,吴雪也是笑了起来。

    有他们俩人在的旅途,倒也不会无聊。关键是人生财产安全也有保障。

    经历了一么一个夜晚,只怕所有人的心中都会蒙上一块阴影。只不过在回想的时候,这倒也是一次不错的经历。

    人生就是这样,有哭有笑,有失有得,五味杂陈。若是以一种表情活到死,那也未免太过无聊。

    四人带着两个昏睡的人往中心点走着,一路也算安然无恙。

    这时候,吴雪好奇地问道:“游大哥,那只夜叉你是怎么对付的?”

    吴雪看他泰然自若,浑身上下连点破损都没,不免为之钦佩折服。

    没想到游天星只是笑着,笑得很是淡然,说道:“就是这么解决的喽。”

    说着,他一挥手,比划出一个发射暗器的动作。

    兰儿道:“就这么简单?”

    游天星道:“那还能有多难。玩暗器可是我的老本行。”

    张节陵捻须而笑,说道:“同样是玩暗器,不知道比之天工阁如何?”

    游天星苦笑道:“我没有以暗器跟天工阁的人交过手,但是我倒是以盘龙骨搅翻过几个天工阁的人。”

    张节陵笑道:“你这是避重就轻,你看遇到了专攻暗器的宗门就不敢跟他们比试暗器了。”

    游天星笑道:“我们青鳞派也不是专攻暗器的门派。只是我比较喜欢使用暗器。”

    吴雪道:“这是为何?”

    游天星道:“因为这样很简单。”

    吴雪和兰儿二人顿时哭笑不得。

    不过他说的很有道理。能用暗器一招制敌,何必再要以近身功夫来浪费体力呢?

    一行人说着来到了通往那间正方形房间的通道上,眼见终点就在前面,没想到又出了变数。

    因为他们脚底的地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墙壁也开始倒塌。

    张节陵惊道:“难道是龙宫老太岁恼怒了?要降罪于我们?”

    游天星道:“我们还是在江底?”

    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可能。

    这个建筑是修在江里的,专门供以人娱乐的迷宫。

    “快走了!”

    众人赶忙向前跑去,跑到了那间房间。

    可是在那里已经有个人了。还是一个他们无比熟悉的人——宋义。

    兰儿惊道:“他不是被夜叉啃了吗?”

    张节陵冷哼道:“你看他那副精明样,恐怕也是蛊惑了他们让他们成了替死鬼。”

    宋义一阵冷笑,道:“那只是他们太过愚蠢。我两句话,他们就甘愿送死。”

    游天星叹道:“你一直都很清醒。”

    宋义道:“不错!那浑浑噩噩的呆怔模样只不过是我装出来的。”

    吴雪看见他脚边还躺着一个人,一个死人。可是这个死人他也很熟悉,就是那个坑害了他和张节陵的那个痴呆船员。

    不过他再也不能骗人了,他的喉管被人割开,地上一摊血迹,已经死了多时了。

    吴雪长长叹了口气,看了没有真傻的人,只有装傻的人。

    张节陵眼神一凛,道:“你还是赶快让开,不然都会死在这里。”

    宋义哈哈大笑,说道:“只有你们会死在这里,而只有我才能从这个地狱里走出去。”

    既然是个游戏,那就得分出个胜负,也得分出个第一名。

    可他入戏太深,似乎已经无法从这个地方的阴影里摆脱了。

    他已经出了外面,那艘用来掩护的船已经被他浇油点了火,背后已经燃起了熊熊烈火。

    没有火,怎么算是地狱?

    他站在烈火前面,犹如厉鬼。

    他面目狰狞,看起来才像是真正的夜叉。

    “永别了!你们就死在这吧!”

    说着他转身就往上跑去,已经快要到了最后的那个出口。

    可就在这时,幽暗的环境里突然飞射出三道寒光!

    那三枚青鳞镖正中宋义的后背,几乎没入体肉。

    宋义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有愤怒有质疑,更多的是不甘心。

    “你——!”

    他已经失去了力气,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向游天星。

    张节陵笑道:“你不是要把他带回去吗?你这是违背师门的意志了。”

    他低垂着眉眼,微微叹了一口气,道:“也许只有这里,才是他的归宿。”

    吴雪不敢去看宋义临时前的表情,因为那表情只能成为他们夜晚的噩梦。他径直跟着他们想着出口赶去。

    月华倾泻,宽广的江面上一片鳞光闪闪。

    这个夜晚是如此平静,可是江里却暗藏着汹涌的暗流。

    不下一百艘小船用铁索连环起来,围成一个圈,围着中间的那两艘船。那其中一艘是庞大的商船,另一艘就是那艘私家游船。

    与江底迷宫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氛要轻声愉快很多。

    船头所有人都披着斗篷,面目都隐藏在宽大兜帽里。

    他们喝着顶级佳酿,品鉴着美人的唱腔。

    他们已经下了赌注,很大的赌注。他们也都在等,干等太无聊,所以得找点消遣。

    这时一个黑斗篷的人说话了,问道:“周老板,你这次押的很多啊,不怕折本吗?”

    那个叫“周老板”的黑袍人兀自笑了,道:“我看人一向很准。况且,他们可都是有武功的人。”

    “可...只有一个头筹,你们猜会是谁能活着出来?”

    众黑袍人七嘴八舌,发表自己的看法。

    这时一个人对着那边喊道:“今晚不是有个新朋友来吗,让他发表一下意见好了!”

    那个新朋友身披黑袍,面目隐藏在阴影里,他站在船头,看着手中的“求生者”花名册,眼睛停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

    他说道:“吴雪!”

    “吴雪?是不是那个小白脸?”

    “他?他不行,我看他是第一个死的!”

    “谁会在他身上下赌注?这不是等着亏钱的吗?”

    那个“新朋友”冷冷笑了笑,道:“可我就是在他身上下注。”

    “看来你不光要赔钱,还得把女人也赔上了。”

    那人依旧站在船头,满怀期待地盯着那艘船,谁会第一个从里面出来呢?

    众人皆是一愣,接着都大笑起来。笑他是新人,没有玩这个的经验。

    他们都是常年在这个迷宫游戏下赌注的人,一个人能不能从里面出来,他们很有眼光。

    他冷笑一声,不再做言语。只是静静等着结果。来吧,吴雪,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今晚的赌注让人疯狂,让男人发狂的不光只有金钱,还有美色。

    今晚恰好有个绝色美人落到了他们手里。

    这个美人就是临江城第一美人,只不过她现在没有那种享尽温柔的待遇了,落到了这样一群人的手里,只能是被当做筹码。

    这个筹码足以让他们发狂发疯。今晚的特等奖是所有的赌金还有她!

    她现在被关在船里的一个大铁笼子里,等着第一名出来,她也会被当做奖品送给下注下得最多,而且运气也最好的人。

    这极大的刺激了他们的神经,都疯狂地下注,不是显摆他们多有钱,而是要得到别人得不到的。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东西得不到。能得到一样别人得不到的,才足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地位。

    就好像一个男人在没有钱的时候都会想有个漂亮女人一样,自己的女人比别人的漂亮,自己脸上似乎也为此多了光彩。

    对于他们来说,这个临江城第一美人美不美不重要,美成什么样也不重要。只因为她有这个名头别人没有,自己能得到的别人得不到,这才重要。

    那个“新朋友”站在船头,身旁站着一个人,那也是一个黑衣人,只不过是个蒙着面,一身贴身的夜行衣。

    这个人像是尽职的保镖一般站在他身边,一步不离。

    这时,他说话了,如果他不说话的话,真的会有人把他当成雕像当成空气。

    “大人,你看现在...”

    “新朋友”摆了摆手,道:“还不是时候,再等等。还有,在这里别叫我大人!”

    他声音很哑很冷,好像原本的嗓子被毁了一般,嗄哑犹如磨铁一般。而且他的话语里,充斥着一股犹如坚冰般的冷意,而他也好像只会这一种语气。

    “是,主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重见天日

    黑袍人像是木头一般站在那里,没有加入他们的狂欢。

    他紧紧盯着那艘船——也就是这场游戏的终点。他希望那里可以早点有人出来,最好是他希望的人。

    他期待,不是因为他在他身上压了很多银两,只是单纯地想看看这个少年是不是真的值得期待。

    月亮西偏,已经是凌晨寅时,这是个不眠夜,也是一场狂欢夜。

    所有人都很期待。

    突然,有人大声呼喝道:“着火了,船着火了!”

    只见,那艘游船里,跳动着刺眼的火焰,此刻江上挂起北风,火势迅速蔓延起来。

    黑衣人一见到火光,眼睛似乎也亮了起来,沉声道:“主人,他发来暗号了。”

    黑袍人笑了一阵,说道:“宋义果然没有让我失望。看来他们已经快要到终点了!”

    黑衣人道:“主人,我们是不是可以行动了?”

    他像是一条被关在笼子里已久的恶犬,看着眼前的猎物而不能捕食,早已经按捺不住了对血腥的渴望!

    黑袍人缓缓抬起脸,下达了最残酷的指令,冷声道:“动身吧!”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一枚信号弹,一拉绳栓,一颗烟花像蛇一样攀附升空,绽放出暗红色的花朵。

    这时候,江面上沸腾起来,船身剧烈摇晃。

    其他黑袍人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一百多艘小船里倏地接连发出凄厉的哀嚎。一群黑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他们身后,开始大肆杀戮。

    一个黑袍人指着那个“新朋友”叫道:“你,你好狠——!!!”

    可他还没说出下句话,身后的刀光一闪,他的人头落了地,骨碌碌滚入江中,激起的血雾染红了灯笼!

    铁索相连的船上被哀嚎的声音笼罩,像是雾气一般,缥缈又真实,忽远忽近。黑夜的江上鬼影重重,刀光飒飒。渐渐的,就声不可闻了。

    江面上又从新恢复了安静,死一般的沉寂。

    黑袍人依旧站在船头,好像这样的杀戮都是稀松平常,根本不为所动。

    他淡淡地说道:“比起你们,我起码不会让人死得很痛苦。”

    来吧!吴雪,让我看看你成了什么样!

    突然,黑袍人眼中寒芒一闪,幸存者他们已经露出了头来!

    吴雪一行人从里面出来,发现整艘船已经燃起了大火,而周边已经没了落脚地!

    黑袍人越身而起,翻身将脚下的船踢向了吴雪他们,他自己稳稳落在了旁边的船上,这艘船上,有所有人想要的“奖品”。

    被他踢飞的船似箭一般劈开江面,打着水漂到了吴雪他们面前。

    张节陵道:“快登船!”

    他们一同跳上了船,恰好后面船已经完全被烈火吞噬。

    他们感受到了那个黑袍人灼灼目光,只是被他看着,就教人浑身不舒服。

    张节陵道:“这人是谁,能一脚就把船踢过来?”

    吴雪警惕地看着那人。

    他以为出来时会有无数人围在船上,看着最后的赢家是谁,没想到只有一个人。

    一个形单影只的黑袍人。

    兰儿忽然惊叫一声,指着那边船上,颤声道:“你们看——”

    他们准备揪出的所有幕后黑手,已经全部殒命,手法很是凶狠,很是干脆利落。

    江上弥漫着浓厚当晚血腥味,令人作呕。

    黑袍人突然说话了:“你们出现在这里,看来宋义已经殒命了。”

    吴雪蹙眉道:“他是你的人?”

    黑袍人道:“他是一枚棋子,还是一枚不错的棋子,起码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张节陵死盯着那人,可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他看了看载着无数尸体的百十艘船,说道:“这一切都是你的手笔?”

    黑袍人道:“他们把人当筹码,把人命当成游戏,我已经替你们扫清了。”

    吴雪他们无不惊叹,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寒意。

    这么多人,全部惨死,他居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难道这个人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难道这个人杀了数不清的人,而这些,都只是些零头?还是说这个人来自地狱?

    吴雪道:“你是谁?”

    那人哈哈而笑,道:“很好,我很喜欢这股气势。”

    他接着说道:“我是谁不重要,我们不是敌人。起码现在不是敌人。”

    张节陵笑道:“哦?看来阁下很是自信,可否以真面示人?”

    这句话还没说完,游天星突然甩出三枚飞镖。

    他缩在黑暗里,突然出手,破风声划破了黑夜的寂静,径直射向黑袍人。

    与此同时,张节陵也出手了,跟在游天星的飞镖后面,如同雄鹰猎空,他们有必要探一探此人的来路虚实!

    游天星的青鳞镖极快狠厉,那人没有太多动作,也好像没有动作,是那飞镖自己跑到他手里一般!

    飞镖到,张节陵也到了。

    他再快也不可能同时面对两个敌人,还是两个深藏不露的敌人!

    可他依旧没有太多动作,只是抬起一只手,只手跟张节陵来回几招。

    张节陵心里很是惊叹,这个人好像没有破绽,动作的连贯没有丝毫犹豫!

    张节陵大喝一声,右掌拍出,此掌劲力十足,似乎在他的掌周围挂起来逆乱的气流。

    那人也是一掌拍出,二人双掌相接,“砰”得一声闷响,黑袍人像是流星般被震飞出去,平整的江面上霍然破开两道水浪!

    黑袍人衣袍猎猎作响,在空中一个翻身,落到了一艘船上。

    那些船都用铁索连接,此刻都是被一股劲力拉扯得向后退却!

    游天星和张节陵的出手太快,快到吴雪和兰儿应接不暇,上一个动作还没看清,下一个动作就已经完成了。

    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吴雪见他一掌把黑袍人拍飞,很是惊艳,道:“好身手!”

    张节陵站在那船上,神情无比凝重,他知道,刚才那个黑袍人根本没用全力。

    这个人是谁?为何要在这里装神弄鬼?

    黑袍人缓缓站起,道:“正一张节陵,青鳞游天星,看来吴雪交到了不错的朋友。”

    众人都是一怔,这个人竟然知道他们的姓名和身份!一股不详的预感犹如阴霾一般弥漫心头。

    吴雪浑身发冷,如同身处阴暗的牢笼里,无数不知名的敌人觊觎着他。

    他为什么对他,对他们了如指掌?

    张节陵笑道:“你说的有点不对。”

    黑袍人道:“哦?哪里不对?”

    张节陵面目突然阴冷起来,凛声道:“我跟正一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黑袍人哈哈大笑,说道:“听闻道中明秀张节陵与正一教不合,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张节陵淡淡道:“这些事,也就没必要再提了。”

    黑袍人无不可惜地说道:“唉,正一教的五行大阵若是少了一个人,也就无法施展了。真是可惜,以后江湖上再难重现那种盛景了。”

    张节陵笑道:“后辈自有后辈福,我这种老家伙也该把舞台让给他们了。五行大阵并不是只有老正一五侠才能施展。”

    兰儿一撇嘴,说道:“怪不得这老道说自己不是正一的人,原来是已经跟正一分道扬镳了!”

    吴雪莫名其妙地向前走了两步,他有些失神,好像是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牵引一样。

    游天星只手把他拦了下来,神情严肃,身体保持着攻击的姿势,道:“别靠近,他是冲着你来的。”

    吴雪突然无比感激,他们是朋友吗?他们只是因为巧合而遇到的江湖中人,为什么要对一个交情不深的人如此呢?为什么要冒着风险跟一个神秘莫测的黑袍人交敌?

    吴雪看着游天星,他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紧张如此凝重的神情。

    张节陵正跟那黑袍人打着哈哈,可那人口实极严,关于他自己的信息没有丝毫透露。

    吴雪叹道:“为什么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要来找我?是因为那些前辈的江湖恩怨,还是什么?”

    游天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芙蓉城吴家原本是不次于任何江湖门派的大家,只要是家大业大,就难免牵扯些奇奇怪怪的事和人。”

    游天星的手拍在他肩膀上,吴雪感觉安心了不少。

    兰儿笑着抓住了吴雪的手,他的手有些发凉,说道:“雪儿哥哥你不要担心,现在的你,不是只身一人,我们都会帮你的。”

    游天星不由得苦笑,这个小丫头看着天真无邪,其实心思很是精细很是聪明!

    她这么说,就算是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不帮忙了。

    游天星看着这对小男女,不由得想到十七岁的自己,那时他被一个女孩缠到心烦,可快到三十岁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那时是多么开心,多么令人怀念,多么可惜。

    他叹了一口气,他已经很久没叹气了,可是见到年轻的情侣总难免感慨伤神。

    游天星想了想,还是独身一人比较自在。他虽然有时候会怀念过去,但他还是无法想象自己这种人跟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

    他们是江湖人,是武林中人,只要他们踏步江湖武林的那一刻起,就无法再左右自己的生活了。

    他看向黑袍人,发现张节陵的手在背后朝着他比划着。

    那是求助的信号。

    游天星不由得笑了,看来也有张道长无法估量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黑袍人

    游天星发现了张节陵的求助讯号,对吴雪和兰儿说道:“你们在此等候,不要轻举妄动。”

    游天星脚下一点,在江面上几个起落,犹如蜻蜓点水般,稳稳落在了张节陵所在的那艘船。

    黑袍人笑了一阵,道:“你们不必紧张,我若是想害他,他早在下面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游天星道:“你对下面了如指掌?”

    黑袍人道:“不错,你们的一举一动全在我眼底。”

    游天星道:“是因为宋义?”

    黑袍人道:“他确实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帮助。”

    张节陵问道:“你才是这个害人迷宫的建造者?”

    黑袍人道:“你也看到了——”他张开双臂,“这些人才是你们要找的幕后黑手,而我,只是想来看一看故人子。”

    “故人子?”

    吴雪听得很清楚,这个人为什么说是故人子?他也跟吴家有关系?

    兰儿听到这儿才松了口气,道:“看来他真无恶意。”然后她胳膊肘碰了一下吴雪,揶揄道:“看来雪公子很是出名啊,走到哪都有故人。”

    吴雪对兰儿苦笑道:“他们认识我,我可不认识他们。事实上,我对家里的人际关系一概不知。”

    吴雪看向黑袍人,心里还是疑惑不解。有太多问题他不了解,恩恩怨怨只像捆绑世间的看不见的丝线一般,将每个人都牵连其中,无法自拔。

    张节陵笑了笑,说道:“既然是故人子,那你为何不出手相助,反而是在这儿跟他们一样,看大戏呢?”

    黑袍人霍然大笑,说道:“都说张节陵大智若愚,果然不假,对于问题能一语中的!”

    随后他说道:“我这次在这里能救他,那下一次呢?每次我都可以救他吗?他如果无法成长,又怎么能在这样一个江湖里立足?”

    他说的有理有据,让任何人都无法反驳。

    若是一只鸟遇到风雨只会躲避在成鸟的臂弯下,那它就永远是一只雏鸟。

    张节陵了然,游天星了然。他们只是这次恰巧在吴雪身边,但又怎么能永远在他身边?

    张节陵会继续在江湖上漂泊,而游天星也得赶回青鳞岛复命,他们自有分别的一天。

    黑袍人道:“至于这些人嘛...”他说的是这出游戏的玩家们,他们已经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就当是我送给他的小礼物好了。”

    游天星苦笑道:“你这份礼物,血腥味有点浓。”

    黑袍人笑道:“他会习惯的,他必须习惯。”

    这时候,又出现几个黑衣蒙面人,他们从江里突然翻出,跳到了吴雪兰儿所在地那条船上。

    吴雪和兰儿一惊,原来还有其他人!

    他们往后靠了靠,随时准备出手迎敌。

    黑袍人笑道:“不要紧张。”

    他对黑衣人下令道:“把船划过来,让我看看故人!”

    那些黑衣人像极了听话的忠犬,一齐划起船来,向着黑袍人这里划来。

    张节陵对游天星小声道:“盯紧点,他一有异动,就立马发暗器。”

    游天星笑道:“张道长真是人慈心善。放心......”

    吴雪自己也不知道的是,有多少人像害他,就会有人保护他。

    他已经跟黑袍人打了照面。

    那黑袍人盯着吴雪看了良久,只是说道:“很好...”

    就是说了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众人有些不笑不得。

    既然是故人相见,又何必说那么多?只要看到他还安好,不就只够了吗?

    吴雪被他打量着,浑身不自在,就好像他是一道可口的甜点,等着他们品尝。

    吴雪很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可他似乎有种无言的压迫力,吴雪竟然不敢说一句话。

    黑袍人随后看向昏躺在船里的石业兰,说道:“泊火石业兰似乎老了很多。”

    兰儿很是疑惑,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黑袍人忽然一怔,道:“你是他的女儿?”

    兰儿茫然地点点头。

    黑袍人道:“你是若生兰?”

    此刻张节陵和游天星才明白过来,兰儿是叫泊火若生兰,石业兰是叫做泊火石业兰,原来这对父女不是中原人。

    兰儿很是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和父亲的名字?

    她依旧点点头,只轻轻道:“嗯。”

    黑袍人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却夹杂着复杂的情感。

    他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过了,她的女儿也长这么大了!”

    兰儿不解,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他自己都很不解。

    他似乎认识在场的所有人,而没人识得他。

    也难怪,他缩在宽大的黑袍子里,没人能看得清他长什么样。

    可他的声音也没有人熟悉。

    兰儿道:“你认识我?”

    黑袍人悠悠道:“因为你是石业兰的女儿,我真的很想现在就杀了你!”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立马紧绷起来。

    他接着说道:“可你也是她的女儿,所以我不杀你。”

    兰儿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母亲。而她的母亲不是别人,正是远嫁关外的夏国公主长孙珏!

    他跟时自己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黑袍人悠悠道:“想不到,消失已久的石业兰来到了中原。”

    吴雪感觉此事疑窦重重,这个人怎么对在场的人都了如指掌?他似乎跟师傅有过节,而且他还认识长孙公主。这个人到底是谁?是什么身份?

    黑袍人看着吴雪,又看看兰儿,笑了起来,笑得很古怪,说道:“没想到你们走到了一起,有趣!也许...这就是天意!”

    吴雪和兰儿彼此看了看,有些摸不着头脑。

    黑袍人似乎已经准备走了,他转过身,他的手下跟在了他身后。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转大拇指指向那条船,很是古怪地对吴雪说道:“里面有你的头等奖。”

    吴雪疑惑道:“头等奖?”

    黑袍人笑道:“临江城第一美人难道你不想见一见吗?”

    黑袍人最后说道:“你一定会觉得有趣的...如果你还记得她的话。”

    后半句吴雪没有听清,黑袍人说完就起身一跃,越上一条小船,朝着月亮驶去。

    良久众人才回过神来。

    这个人来去如风,自带神秘光环。

    “那么,我们去看一看雪兄弟的奖品好了。”张节陵搂着游天星的肩膀说道。

    游天星扶额苦笑道:“是你想自己想见吧?”

    吴雪似乎已经感受到了兰儿的眼神,赶忙辩解道:“我没要看!”

    张节陵哈哈大笑,搂着游天星的肩膀,说道:“你不来,我和游兄可要去一睹美人芳容了!”

    吴雪只能苦笑。

    兰儿看着吴雪,笑得很诡异,道:“雪儿哥哥就不想瞧瞧这临江城第一美人?”

    吴雪义正言辞道:“不看。”

    兰儿咬着牙,坏坏地笑道:“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吴雪道:“不敢——不是,是不想看。”

    他自圆自话,接着道:“这种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头,大都是道听途说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看的?”

    兰儿嫣然而笑,笑得很甜美,道:“那可真是可惜。既然雪儿哥哥不想见一见美人芳容,那我可要去瞧一瞧了。”

    她是真的想看一看这个临江城第一美人吗?

    只是大多数女孩很容易吃醋,总希望自己在情郎眼中才是最漂亮的。若是突然在他身边出现个比她还漂亮的女人,那她岂不是很没有安全感?

    吴雪苦笑着跟着他们一同进入船中。

    不过,他是真的不像其他人那样,听说了什么“第一美人”就会心急着想要瞧一瞧。

    他打了个哈欠,这起事件也算是解决了。尽管还有很多疑点,可他都不想知道了。

    自己的心上人,还有朋友们都安然无恙,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这是一间卧室,里面烛火很是暧昧,燃起一股神秘的幽香,房间里的家具器物也很精美。

    可就是这样一个暧昧的房间里,却放着一个铁笼子,被红布盖着,看不见里面的人。

    这个铁笼子太过煞风景,这样一间房子,本应该是燃着暧昧气味的红油烛,美人懒懒依靠在床边等着心上人的到来。可这个突兀的铁笼子太过无情,将所有的情调全部破坏!

    张节陵不由得骂道:“这群牲口,对待美人居然如此粗暴!”

    接着他嘿嘿笑了起来,很是猥琐,手心不断摩擦着,道:“美人,我来救你啦!”

    说着他拉开了红布。

    临江城第一美人此刻已经在众人眼前了。

    所有人都很是震惊。

    张节陵哆嗦着嘴唇,看了看游天星,而游天星也看呆了。

    随后他苦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张节陵道:“乖乖,这样一个小可人居然关在笼子里?他们竟然忍心?!”

    吴雪和兰儿一见到那个美人,顿时惊呼起来。

    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笼子里的美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吴雪震惊道:“如...如...如梦?!”

    兰儿讶异道:“如梦姐姐怎么会在这儿?!”

    只见笼子里的美人,正是秦如梦。

    不过,她现在换了一身装扮,衣着一改往日吴雪他们所见的那般。

    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一双青花纹丝履露了出来,乖巧地并在一起,斜在一边。

    她的神情也变了。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们,眼中除了一种单纯的清澈,那些诱人的东西全部没有了。

    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你,几乎教人动不了邪念。

    她往后缩了缩,微微低下头,不敢再看他们。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她是谁

    这个人是秦如梦吗?

    或者说,她真的是秦如梦吗?

    吴雪揉了揉眼,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

    这个女子跟秦如梦长得一模一样!可是她们又似乎完全不同。

    张节陵疑惑地看着吴雪,问道:“你们认识她?”

    吴雪苦笑道:“说来话长...我们还是先想办法打开笼子吧!”

    张节陵早已经跃跃欲试,袖子一捋,道:“好说,看我的!”

    说着,他暴喝一声,抓着两根寸把长的铁栏,硬是拗出了一个大口子。

    “秦如梦”却突然娇滴滴地惊呼一声,低下头,闭上了眼睛,身体也在轻微地发抖。

    张节陵笑道:“美人,不要怕,道爷来救你了!”

    游天星道:“额...其实——”

    他手里拿着一把钥匙。张节陵眼直勾勾地看着那钥匙,道:“有钥匙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游天星苦笑道:“钥匙就放在那边桌子上,我也是才看见。”

    张节陵道:“这下可好,唐突了佳人,让人家担惊受怕了!”

    她看起来很害怕,像一只离开母猫的小奶猫,对外面的世界既好奇又恐惧。

    她蜷缩在铁笼子的角落,瑟瑟发抖,时不时地偷偷瞄他们一眼,楚楚可怜的模样教人觉得既可人又怜惜。

    兰儿关切地走过去,柔声道:“如梦姐姐,你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她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兰儿,又看了看她旁边张节陵咧嘴笑着,满怀期待地脸,顿时又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游天星笑道:“看来,你把她吓着了。”

    张节陵一叹气,往后退了两步,说道:“张老道这辈子注定跟女人无缘...”惹得游天星哈哈大笑,说道:“既然穿上了道袍,就是与凡尘俗世隔绝了。道长又何必苦苦挂怀?”

    兰儿继续尝试和秦如梦交流,可她就是不说话,也不愿意从那个囚禁她的牢笼里出来。

    对一个被囚禁已久的人来说,最安全的,可能只有关着他的笼子。而外面的世界,已经成了一种陌生的存在。

    吴雪看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无不是被迷茫、天真、恐惧浸透。

    他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他想起了先前见到的秦如梦,跟现在是大相径庭。原本自信满满,又很神秘的眼神和笑容不见了。

    吴雪觉得可惜,也很愤恨。她究竟是如何落到了这些人的手里,遭受了怎样非人的待遇...

    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皆是沉默不语,气氛有些沉闷。

    秦如梦偷偷地打量着他们的神情,若是见他们看向自己,就又立马低垂下眼。这双眼睛,很是灵动。

    她已经无法跟人对视了。眼睛里全是怀疑。可就是这种怀疑和不安的天真眼睛中,似乎还有些隐隐的好奇。

    她挨个打量了遍,最后看到了吴雪。

    他也在看着她,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她似乎吓了一跳,赶忙把眼睛低下,随后又像做了错事的小孩子一般,偷偷瞄着他。

    空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喟叹。

    秦如梦原本有些犹疑的眼睛抬了起来,情不自禁地看向叹气的人。

    吴雪实在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并不是太熟悉,也只是打过几次照面。但她现在是这幅模样,怎么能教人忍心抛下她离去?

    而且,她帮助过他,是在他遇到困境的时候。难道没有帮助过自己就不能帮助别人吗?

    若是就此把她抛下,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还会招来厄运。无论是从情义还是道义来说,他们都不该把她抛下。

    这次他们在这,能救她。若是他们走了,还有谁救她呢?

    吴雪的眼神和秦如梦对视片刻,她又微微低下眉眼,转而看向兰儿。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子似乎很让她安心。

    吴雪趁机碰了碰兰儿,兰儿了然。

    她露出了个极其温柔极其让人安心的笑容,这是吴雪一直能感受到的。她对秦如梦说道:“如梦姐姐,我是兰儿,你不记得了吗?”

    秦如梦有些失神,良久才说道:“如梦?秦如梦?我是叫这个名字吗?”

    她终于说话了。

    她的声音有些怯懦,有些发颤,却是清脆如清泉叮咚,悠远如空谷莺语。

    吴雪听着这个声音,几乎也开始怀疑,她真的是秦如梦吗?怎么连声音也不一样了?

    难道这个女孩子只是跟秦如梦长得很像,但其实是两个人?

    其他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她真的失忆了?

    兰儿接着道:“你就叫这个名字。”

    秦如梦略微沉思,说道:“我不记得了...”她转而一笑,道:“不过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这一笑真如雪莲绽放,教众人看得心醉神驰。

    张节陵在一边唏嘘道:“多么好的姑娘,唉!”

    游天星苦笑道:“你就是看她好看吧?”

    张节陵道:“难道你不觉得她好看吗?”

    游天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说好看似乎有些不太准确。”

    “不准确?”

    游天星低垂着眼睛,奇怪地笑了,说道:“若只是说好看,岂不是贬低了如此佳人?”

    张节陵笑着拍了拍游天星的肩,道:“你小子还不是块木头。”

    游天星苦笑道:“我本来就不是木头。”

    张节陵笑道:“但你看起来很像一块木头。”

    二人在一旁胡扯八道,兰儿跟吴雪继续诱导着秦如梦,希望她能透露一些情况。

    可怎么样,她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似乎真的失忆了。

    兰儿看了看吴雪,吴雪摇了摇头,小声说道:“算了吧。”

    兰儿对秦如梦到:“你先出来好不好?”

    秦如梦似乎很喜欢兰儿,也很喜欢她的笑。温柔会心的笑会让人信任,果然不假。

    她走了出来,躲在兰儿身后,警惕地看着在场的男人们。

    在场的男人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既然愿意出来,就说明是个好兆头。

    秦如梦比兰儿大,也比吴雪大。可她现在就像是个小女孩子一样,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是那样的生涩纯真。

    吴雪叹了口气,道:“以后得事以后再说吧,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

    说是离开,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

    他们原本就是逃一般离开英璃,至于去哪,也没有定下。

    他们就像是浮萍一般沿江漂流着,随波逐流。

    张节陵道:“我们当务之急,应该是去临江城。”

    吴雪道:“去那干吗?”

    张节陵道:“她,她是叫秦如梦吧?她不是被称为临江城第一美人吗?说明她跟这个城很有渊源,那里应该会有关于她的线索。”

    吴雪不由得哭笑不得,看来这道士是铁了心要管到底了。

    吴雪道:“可你们不是还有其他的事吗?”

    张节陵哈哈大笑,说道:“天大地大,张老道走到哪,哪里就是家。”

    游天星也笑了笑,说道:“我要回东海师门禀报,临江城在下游,正好顺路。”

    这下好了,众人一拍即合,立马动身前往临江城。

    他们上了一艘不大也不小的船,一切准备妥当,就欲动身。

    吴雪问道:“这里怎么办?”

    百十艘小船,被那个黑袍人杀死的黑袍人,这些都什么处理?

    张节陵一笑,道:“风势风向都很好。”

    他轻功跳上那些用铁索连成一个圈的小船上,挨个打翻灯油,然后跳了回来。

    他们随风已经渐渐远去了。

    那里的火势渐渐大了起来,江面上一片赤红,倒映着似恶般张牙舞爪的火焰。

    这起“事件”,似乎随着烈火的燃烧,也随着一同化成灰烬了。

    可这江上的阴霾却散不去。似乎连原本秀丽壮阔的景致也失去了吸引力。

    那个杀人迷宫也被毁了,被那个黑袍人毁了。

    但迷点已经很多。

    一个害人的“迷宫”被毁了,是不是还有下一个?是不是还有很多个,只不过还不为人知?

    还有,那个黑袍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他们呢?

    这些疑惑盘踞在吴雪心头。

    他独自坐在船头。

    月残霜岚,天快亮了。

    清晨的风有些冷,他喝着一壶暖酒,看着自己的左手。

    那只犹如紫玉一般的手。

    这只手的伤势已经好了,可以自由活动,也没有断筋挫骨的伤痛了。

    可是它却变成了这一副鬼模样。

    吴雪看着东边的晨光,久久失神。

    他叹了一口气。

    其他人都在船里围着“秦如梦”,问东问西,可她依旧没有任何记忆,只是一副胆小天真的模样,拉着兰儿的衣袖,躲在她身后。

    石业兰和余伴尘终于有了动静。

    他们翻了一个身,还叹了口气,只是依旧没有醒来,也不知道还要睡多久。

    太累了。

    若是身体的疲惫,睡一觉就好了。

    心里的疲惫,怎么才能消解?

    吴雪失神地望着远处的江面。

    晨光悠悠,清岚缥缈。北风袭来,云思缱绻。

    他还是个刚入江湖的少年。

    那些在江湖上飘荡了很多年的人呢?

    他们是不是也很疲惫?只是不能停下来,也无法停下来。

    上了江湖这条船,就下不了船了。

    这时候,吴雪耳边突然响起一句话:“欸——?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临江城

    “欸——?!你这手是怎么回事?”

    吴雪正独自坐在船头发呆,耳边突然有人说话,差点没坐住掉入江中。

    只听到一阵咯咯娇笑,吴雪回过头,见兰儿带着秦如梦来到了船头。

    秦如梦在兰儿身后伸头看着吴雪的左手,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吴雪笑了笑,道:“我也不知道。”

    秦如梦撇撇嘴,说道:“看着怪恶心的,像个咸猪手。”

    此话一出,吴雪差点直接跳入江中。没脸了,没脸了。

    众人一听,皆是哈哈大笑。

    吴雪哭笑不得,看着张节陵道:“道长,我这手,能恢复原状吗?这里已经有人说我是咸猪手了。”

    张节陵忍着笑,说道:“这种症状百年难得一遇,雪兄弟是走了运了,以后说出去,别人会对你刮目相看的。”

    吴雪虽然无奈,但紫云结的药效确实很快,他的手已经活动自如了,甚至比原来还灵活。

    看来以后得带个手套了,就像游天星一样。只不过他左手是用来发暗器的,而他的是咸猪手......

    众人说笑一阵,也不觉得时间漫长。

    风正一帆悬,众人一夜疲惫,就轮番去休息了。

    张节陵和游天星因为对付夜叉的缘故,体力消耗很大,所以他们就先回到船里小憩去了。

    吴雪道:“兰儿也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我看着。”

    兰儿摇了摇头。

    她知道他有很多问题堆积在心里,有些矛盾,有些彷徨。让他休息是不可能的,吴雪也睡不着。

    兰儿道:“我不是很累。”

    吴雪也没有再说什么。

    三人静静坐在船头,一时不语。

    秦如梦左瞧瞧右看看,一会儿看看兰儿,一会儿看看吴雪,很是好奇。

    兰儿关切地看了看吴雪的手,道:“张道长方子多,点子准,你也不要担心,他可能只是吓唬吓唬你。一定有办法能让你的手恢复的。”

    吴雪苦笑道:“原本我还没觉得这手难看,甚至觉得很是奇特,像块玉石一般。但听了秦如梦的话,我觉得还是不要太另类为好。”

    秦如梦皱了皱眉头,道:“我不太喜欢这个名字。”

    然后她问到:“我是叫这个名字吗?”

    吴雪和兰儿面面相觑,说道:“既然不喜欢,我们也就不再叫了。”

    她看起来很高兴,高兴别人不再叫她这个名字,也终于摆脱了这个名字。

    兰儿道:“可总得有个叫法吧?没名字怎么行。”

    吴雪看着秦如梦,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连连摇头,有些茫然,对于名字,她似乎一点也想不起来。

    吴雪点点头,道:“好。”

    兰儿拉着秦如梦的手,笑道:“人家长得冰清玉洁,心纯性稚,你可不要乱取名字啊!”

    吴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略微沉吟。忽而他打了个响指,笑说道:“要不就叫‘蝶梦’吧?”

    兰儿道:“蝶梦?”

    吴雪比起手指,笑道:“蝶恋花,花恋蝶。世人都知蝶恋花,却不知花朵也是眷恋着蝴蝶的。没有蝴蝶的春天,花朵也会觉得无味的,此名配得上她的花容玉貌。”

    兰儿还有些迟疑,没想到她却很是喜欢,她开心地一拍手,娇笑道:“就叫这个吧,我很喜欢。”

    二人见她如此,也就不再辩驳。

    蝶梦有些累了,靠着兰儿不知不觉睡去了,睡得很沉很甜。

    兰儿的低垂着眼,也睡着了。

    吴雪看着睡着的二人,找了一件大氅给她们披上。

    吴雪睡不着,也根本不困。

    他也觉得奇怪,要是平时,经历了这么一夜惊情,自己恐怕得睡上两三天。

    可他现在竟然毫无倦意,浑身也似乎充满了源源不断的精力。

    这让他有些奇怪,他喃喃道:“难道是...”他摇了摇头,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渐渐地,他眼皮也沉重了起来,眼前依稀可以看得见清晨的微光。他暗暗叹了口气,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也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吴雪从黑暗里被人叫醒,他茫然地看着周围,已经到了一个埠口。

    众人都在看着他。

    吴雪有些奇怪,怎么睡着了?

    他问道:“我们这是到哪了?”

    游天星伸了个懒腰,似乎也才睡醒,道:“到临江城了。”

    兰儿眼中泛光,惊叹道:“这就是临江城啊?”

    临江城临江而建,此地水路发达,交通大都以船为主。

    城门高耸,城墙坚实,城门上写着两个草书大字:飞雪。

    张节陵道:“这就是临江城的南门飞雪门了。”

    石业兰和余伴尘还没有醒来,于是他们找了个马车拉着一众人进了城。

    临江城阳光明媚,到处是春光。只见城中青柳接天,千花吐蕊,百鸟争鸣。往来行人不绝,坊市人声鼎沸,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此地跟英璃城完全不同,似乎是潇洒与细腻,豪放与婉约的对比。

    只是看着,就叫人心生欢喜,似乎连身子骨都被旖旎春光浸透,变得很是慵懒散漫。

    这样一个地方,是谁都会心猿意马。

    众人在一家河道边的客栈落了脚,安排妥当,就一块下楼吃点饭。

    此刻不是饭点,吃饭的人不多。

    吴雪一众人边吃边聊。

    兰儿有点饿了,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烧排骨。

    刚入嘴,顿时面色大改,吐也不是吃也下不去。

    吴雪看她模样,忍俊不禁道:“这里的菜偏甜,兰儿妹妹还吃得惯吗?”

    兰儿好不容易咽下去,道:“甜品水果放糖还可以,怎么肉类也放这么糖?吃起来怪怪的。”

    张节陵笑道:“少吃盐,少吃酱油,对皮肤好。”

    兰儿做了个鬼脸,笑道:“你个老道士,也要白皙细腻的皮肤吗?”

    张节陵笑道:“贫道不要白嫩嫩的皮肤,贫道要健康长寿。”

    众人一同笑了起来。

    游天星安之若素地吃着饭,吴雪见了,问道:“游大哥吃得惯吗?”

    游天星笑道:“我走遍大江南北,什么样的饭菜没有吃过?这算是人间佳肴了。”

    张节陵道:“来来来,别光吃,喝点——”

    说着他就给吴雪和游天星倒酒。

    这酒也很素,也很清淡,比起英璃的烈酒,这酒要好下口多了。

    兰儿和蝶梦二女没有喝酒,她们简单吃了点东西。酒再不烈,也怕喝多。

    张节陵的鼻子红了,眼圈也有些红,看来他是有些醉了。

    游天星酒量不错,但也感觉有些醉了。

    阳春三月,花红柳绿,临古河道边喝上三杯两杯淡酒,岂不是很美?

    吴雪很是陶醉,他已经很久没有没有沐浴春光了,也好久没有赏到如此胜景了。

    醉眼朦胧间,所有的景致风物似乎都加深了几分。

    只是一个冬天,他却感觉如此漫长。那些寒冷的,黑暗的日子似乎已经远去了。那些令人害怕的景象和记忆似乎停顿了几秒,但就是这样,吴雪也觉得无比惬意。

    那是一种没有束缚,没有阴暗的空气。无比惬意,无比自由。若总是如此该多好?

    可是不行。

    可这个江湖有醉就有醒,有爱就有恨。酒醉的时候有多开心,清醒的时候就有多失落。爱得有多深,恨就会有多浓。

    他们现在犹如沉浸在天堂的柔光里,好像已经忘了很多事情,忘了那些不愉快的吧!

    是不是只有喝醉酒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开心?不是。应该是喝点酒让人更加开心。

    笑一笑吧,这样一派风光就应该笑的。

    张节陵抚须展颜,斟酌道:“蝶梦这个名字不错,雪兄弟很会起名字啊!”

    吴雪讪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她很喜欢,所以就叫蝶梦好了。”

    叫这个名字,吴雪还有些无法适应。她前一段时间还是叫秦如梦,可她现在就被吴雪起了个新名字。

    蝶梦真的就是秦如梦?吴雪看着这个小孩子似的少女——她坐在兰儿边上,二人有说有笑。有种难以表达的感觉。

    她这幅模样,简直就是边了个人,除了容貌还是那个容貌,但是眼睛看向你时,你就会发觉犹如望着一泓清澈的泉水。

    吴雪酒杯停在了嘴边,不由得连连发笑。

    兰儿靠近了他,笑道:“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吴雪看着兰儿的脸,她的脸上也沾染上了春光,有些明媚。

    不知是不是喝醉了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有些晕眩。

    吴雪贴近她的耳朵,笑道:“只是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

    兰儿道:“不可思议?有多么不可思议?”

    吴雪道:“我从芙蓉城出逃,从来未想到会有如今日一般情景。”

    兰儿直直地看着他,说道:“你醉了。”

    吴雪只是微微笑了笑,道:“好久没觉得这么心神舒畅了。”

    所有人都很开心。只是爱好喝酒的石业兰还有余伴尘依旧睡在二楼向阳的房间里,倒也有些遗憾。

    石业兰若是知道这样的一场酒宴没有自己,怕是要后悔自己跟人拚命。他会说:是酒不好喝,还是命不够重?

    突然,兰儿娇嗔道:“欸——?!你喝酒了!”

    只见蝶梦脸上晕红一片,粉粉的,支颐而笑,笑得很甜。她因为好奇男人们为何这么爱喝酒,而且为何喝过酒看起来这么高兴,所以自己也就尝了尝,没想到一下子就晕红了脸。

    她的模样太过可爱,惹得众人齐声而笑。她腼腆地拉着兰儿的胳膊,道:“这酒真甜。”

    兰儿像极了母亲,轻声责备她道:“好孩子不要偷喝酒!”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道听途说

    他们很是愉快,也好久没这么愉快了。若是问他们有什么开心的,可能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一杯酒,也许是因为春光,也许是因为有朋友在——这些都能让人很开心。

    开心有时候就是那么简单。不开心可能是因为心有郁结却得不到排解吧。

    吴雪醉眼朦胧地坐在众人中间,看着他们说说笑笑,自己也忽然开心起来。

    张节陵酒量看起来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酒量不怎么好的人偏往往喜欢劝酒。他不断给游天星和吴雪的杯中斟酒,自己也少不了多贪一杯。起码他的酒品还算不错。

    游天星难得的幽默了一回,说道:“张道长,你脸红得比见了大姑娘还红。”

    张节陵哈哈大笑,道:“屁,有这么可爱的两位姑娘在场,我的脸想不红都难!”

    兰儿抿着嘴角,有些赧然,略带笑意。这道士怕是喝多了。

    蝶梦只一脸懵懂,看看兰儿再看看众人,好像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她拉着兰儿的胳膊,贴着兰儿的耳边窃笑道:“你看他,他最不能喝酒,坐在那里都打晃了。”

    她说的正是吴雪,他确实酒量不佳,而且他已经醉了。他有些摇晃,嘴角还挂着笑,看着教人发笑。

    兰儿笑着对蝶梦道:“你可千万别学他。喝酒的法子千千万万种,雪儿哥哥这种喝闷酒的最容易醉!”

    这话就好像是说给吴雪听得,而且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没想到他突然探过身子,凑到兰儿跟前说道:“不对,不对。”

    兰儿一扬眉,道:“怎么不对?”

    吴雪笑道:“喝闷酒的,是最不容易醉的。因为喝闷酒的,大都有心事。有心事的,怎么也喝不醉。没心事的,才能喝醉。这就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兰儿语气有些揶揄,说道:“这你都知道?那你是哪一种呢?”

    吴雪道:“我哪一种都不是。”

    蝶梦道:“都不是?”

    吴雪苦笑着点点头,说道:“我是被灌酒的。”

    此言一出,二女皆是俯仰娇笑。

    “来来来,雪兄弟,别光跟女孩子说话忘了朋友们!”

    张节陵搂着游天星的肩膀,举起酒杯。

    后者看起来很无奈,但也只能端起酒杯。不是因为他醉了,而是因为他怕不醉。

    三人又一饮而尽。

    店铺里的几个伙计躲在屋子里,看着外面的吴雪一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

    一个伙计来给他们呈菜,就在他把菜的放到桌子上准备收手的时候,张节陵突然伸出一只手一下子就抓到了那伙计的手腕。

    那伙计一惊,想要收手,却发现这牛鼻子道士手劲大的出奇,几乎快把他手腕捏碎!

    众人有些不解,张节陵的笑还挂在脸上,只听他说道:“刚才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出来也让我开心开心好不好?”

    那伙计一惊,心想他们在后面的聊天都被他听到了,这道士是什么来路?

    那伙计讪笑道:“道爷您说笑了,我们就是随便聊点八卦,如不了耳的!”

    张节陵一笑道:“哦吼,可我怎么听说,这里坐着一群暴匪啊?”

    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众人沉默不语,很是尴尬。

    游天星在一旁玩味地笑着,习惯性地用手指来回在桌面敲打着。

    那伙计已经是疼得汗流浃背,急呼道:“道爷,道爷,小的有眼无珠,您老好心肠,快些给宽宽手吧!”

    张节陵一丢手,那人顿时往后趔趄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小声嘀咕了一声:“软脚虾。”

    那伙计没有走,反倒跑了回来,连连赔礼。

    张节陵眉目带笑,悠悠道:“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说,说,说!一定说!”

    张节陵道:“好,我问你,你们刚才在后面说的什么暴匪是怎么一回事?”

    那伙计道:“道爷你有所不知,最近英璃城闹得可厉害了!”

    游天星笑了笑,接道:“哦?有点意思,你说说。”

    那伙计道:“英璃城跟临江城是一水之襟,交往密切,有姊妹城之说。可最近听说那边的十二琉璃庄闹事祸害百姓,而且一代贤良方正的执事官宋义也教歹徒给害了,至今下落不明。咳,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匪徒都如此猖狂,可还教人怎么活?!”

    游天星道:“确实如此。”

    张节陵一瞄眼睛,说道:“可我怎么听说这里坐着英璃城来的暴匪,这是几个意思?”

    那伙计腿都打软了,说道:“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几位老爷千金——”

    张节陵皱着眉头,一挥手,打断道:“这里没有老爷,倒是两位姑娘算是千金。你说话可要小心措辞。”

    那伙计心里感叹自己不该招惹这几个狠人,看来自己今天不光面子不保,搞不好真教这帮匪徒给夺了小命去也!

    他颤颤巍巍地说道:“我听几位,几位好汉口音不是此地人,所以就怀疑是扰乱英璃城的匪徒......”

    张节陵冷哼了一声,道:“贫道劝你一句,不要乱说话,更不要乱怀疑。因为有很多事很多人是禁不起怀疑的。你若是成天怀疑这怀疑那,我劝你还是早早出家,免去红尘痛苦为妙!”

    那伙计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逃一般溜了。

    众人一时不语。

    没有人想被怀疑成匪徒。关键他们不光不是匪徒,还算是给英璃和临江城各解决了一个麻烦。可是人言可畏,好的说多了哪怕他是坏的,也就变成好的。好的被说多了,也就变成了坏的。

    有些话,不说,反而更好。

    吴雪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真正的匪徒被认为是好人,好人却被认为是匪徒。

    他不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个侠义之士,但更不想被人戳脊梁骨。

    看来只要装得像,总有些人会信以为真的。

    只要装得好装得像,哪怕道貌岸然之流也会被认为是济世侠士,也会有一群朝拜者唯首是瞻。

    看来装一装也不是坏事。

    所以单纯地能做到侠义之人,是多么纯粹,多么可敬。

    吴雪叹道:“我以为到了这里就能稍微安歇一点。”

    游天星淡淡地笑着,说道:“这是人之常情,也没有什么值得挂怀的。”

    张节陵冷笑道:“看来,我们得小心一点了,搞不好这里还藏着什么猫三狗四的东西!”

    兴致一散,众人回去考量随后之事。

    张节陵道:“我看这里的气氛绷得很紧,搞不好还有什么事我们不知道。”

    游天星笑道:“我们还得帮蝶梦姑娘找一找身世线索。”

    张节陵道:“这样吧,我们分头行事,晚上在回到这交换一下情报。”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

    兰儿道:“各位喝了这么多酒,要不歇歇再动身不迟。”

    张节陵笑道:“兰儿囡囡放心好了,这点酒不过小意思,贫道能喝下去一条江河。”

    看来他醉的不轻。

    兰儿不由得担忧起来,谁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事?

    张节陵出门前说道:“我们去去就来,雪兄弟就留下来保护他们吧!”

    吴雪不由得苦笑,但这里不留个人不行。

    兰儿要照看失去记忆的蝶梦,还有两个人在昏睡,人手不够可不行。

    吴雪也没有说什么,众人一拍即合。

    随后张节陵和游天星就各自行动,吴雪留下来。

    兰儿看着吴雪有些闷闷不乐的脸,说道:“留下来照看我们就这么不开心吗?”

    吴雪笑道:“怎么会,照看二位佳人我可是了不可及,怎么会不开心?”

    兰儿道:“油嘴滑舌!”

    她自然是看得出来吴雪有心事,可又何必挑明?

    吴雪叹道:“没想到我们一到哲理家就被误会,这让我想到了上次你我二人英璃城蒙冤入狱。”

    兰儿知道他好面子,对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这是保守良好情操的秉性,但也可能成为一个人发展的拖累。

    蝶梦好奇地问道:“入狱?兰姐姐和那个家伙被关在那个黑笼子里过?”

    她说着又露出了惧意,好像是还对那个关她的黑笼子耿耿于怀。

    吴雪心想她莫非是对自己有意见不成,怎么叫别人都是规规矩矩,怎么到自己就成了“那家伙”?

    他想了想,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像好人吗?

    兰儿笑道:“那都是误会,已经解开了,蝶梦也不要挂怀了。”

    蝶梦点点头。

    无论怎样,吴雪还是觉得现在这个“秦如梦(蝶梦)”更加让人轻松一点。

    那种摄人心魄的压迫感已经没了,只有天真可爱的好奇模样。

    假如她真的是秦如梦的话。

    吴雪很好奇,一个如梦教的现任教主,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怎么会落入了那些人之手,成了所有人觊觎的“奖品”?

    看来其中还有隐情,这趟,看来也不会是多么轻松的旅行。

    看着吴雪发怔,兰儿道:“雪儿哥哥,雪儿哥哥——?”

    吴雪回过神,道:“怎么了?”

    兰儿笑道:“最近难得清闲,雪儿哥哥是不是该努努力,下下功夫了?”

    吴雪了然一笑,道:“多亏你提醒我,要不然我不知道还要发什么呆!”

    说着,他就准备去隔壁屋子独自看一看《如梦令》里的功法,再练一练石业兰传授的练气功夫。

    “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第一百一十九章 醒来

    吴雪打了个哈欠,调理了一下内息,依靠在窗边,拿起书本就看。之前他已经细细看了前两篇,那两招看似只是简单的功夫,但变化对端,一个简单的招式居然可以回环往复攻防兼备。

    只是前两式就如此,后面的呢?

    吴雪接着往下看去。

    第三篇名叫“云袖抚烟”,是一种动用轻功来快速进攻的方式。

    吴雪看了看,不知不觉就跟着比划起来,时间过得很快,几篇下来,太阳已近西斜。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一道光线照射进昏暗的房间。

    吴雪站在阴影里,看着外面的夕阳,若有所思。

    他觉得太慢了。一点一点看下去太慢了。

    可是也无可奈何,自己武功不高,若是再不借鉴前人经验,自己恐难以在这条路上摸索。

    通篇下来,这套由秦霖编撰的初级功法已经在吴雪头脑里有了个大概。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各式功法,并渐渐形成了一个个完整的场景。

    在这个场景里,似乎有个人在演示一遍那些功法招式。

    对于太过深奥的地方,吴雪也暂时无法领悟,只能先暂时记忆,供以以后再加深了解。

    他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有些劳累,于是歪靠在床边,看着手中的书。

    他有时候会想,若是时光都是这样倒也不错。

    如果没有争端,自己会干什么呢?

    吴雪思绪放空,眼皮渐渐沉重起来,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

    他身体很轻,像是一阵风,像是一只鸟,穿过重重山岚,越过万里黄沙,突破了一片迷雾以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脸像是被雾气笼罩,总是看不真切。他见到吴雪来了,于是回过身,道:“你终于来了。”

    吴雪有些懵懂,看着周围袅袅云烟,藏身在云雾中亭台楼阁皆是精美绝伦。

    他问道:“这是在哪?”

    那人声音浑厚深沉,云烟也似乎为之震动,吴雪只觉得他是在自己脑子里说的话。

    那人道:“这里是天涯海角。”

    吴雪有些茫然,道:“天涯海角?就是这样的吗?”

    那人朗然笑了一阵,道:“每个人的天涯海角都不同,这个是你的。”

    吴雪道:“我没太明白。”

    那人道:“你所想要的是什么样的,那这里就是怎么样的。”

    吴雪笑道:“我想的就是这样的吗?”

    他有些不懂,这世界哪有什么天涯海角?

    若是真有,也只是一个人尽头的穷途末路,根本没有美妙可言。

    而这里胜似仙境,美得不像在人间。

    天涯海角只是一堆被风海侵蚀的岩石,孤独地伫立在那,受岁月洗礼,没有人问津。

    可这时周围的画面像是雾一般转变,吴雪再一看,只见他们真的站在海边一个伫立的岩石柱上。

    周围也全是这种石柱,看不见其他人,只有他们。

    海风吹来,有些咸腥,可这在吴雪闻起来,却有一种无比怀念的感觉。

    海面上有一只向着夕阳飘去的海鸥。

    那一瞬间,吴雪几乎感觉内心有种东西快要跳出来,炫耀似的跳到他面前,说道:瞧瞧,这就是你的穷途末路。什么都没有,只有你和孤独的海鸥。

    吴雪站在那里,却感觉像是过了几百万年。

    几百万年沧海桑田,岩石枯,海水干,成为一片原始的混沌景象。最后从一片灰烬里又爬出生机,像是时光倒流,那些风化的东西再次恢复原貌,如此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从事物诞生的那一刻起,毁灭和新生就在不断重复着。

    那人看着壮丽的景色,悠然道:“这可能就是道所要表达的吧?”

    吴雪眼花缭乱地看着周围变化多端的事物,感觉自己也像个海边的岩石柱,厚重苍老。

    他几乎是扎根地底,无法动弹。

    这时候,他看到天际线那里,昏红的夕阳下,有艘小船缓缓飘来,船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衣着很怪,虽然是基于中原服饰,但看起来更像是为施展特殊功法而做的衣服。

    那人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扇子,腰间还有一根黑色的铁棍。

    他感觉无比熟悉。

    然后他又接连看到很多东西,有的是人,有的是物。

    吴雪揉了揉眼,看着远方的海市蜃楼。

    他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像是从几千年的远方传来的叹息,所有的词汇和语言都变得无法琢磨,风化成了供以后人瞻仰的历史石板。

    “人生如梦......”

    他原本沉重的身体突然又变得轻盈起来。

    他看见南去的雁在身边振开双翅,在云端遨游。

    他不知不觉伸出了手。

    那只雁就在眼前,触手可得。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吴雪顿时如坠深渊,身体向下掉落,回到了现实里。

    吴雪有些茫然,他眨眨眼,看着眼前的事物,那还有什么海水,岩石,鸟群?

    他抓着个人的手,那个人正是有些惊慌失措的蝶梦。

    她的手被吴雪抓着,神情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有些胆怯有些羞涩。

    吴雪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自己做了个梦。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他已经在临江城的一家客栈里。

    他赶忙松开了手,无比疲惫地说:“抱歉。”

    蝶梦向后缩了两步,怯怯地看着他。

    兰儿睡着了,她闲着百无聊赖,只好出来走走。她发现吴雪的门没关紧,于是好奇地走了进来。

    他已经睡着了,睡着了还皱着眉头,似乎还有轻微的叹息声。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却突然被他抓住了手。

    她本来就是感觉自己是偷偷摸摸地进来,被抓个正着,于是害怕地低下头,不敢去看吴雪。

    吴雪身体无比沉重,他站起身,却感觉像是一梦过了几百年一样恍惚。他身子有些摇晃,走路也有些不稳。

    蝶梦似乎很害怕他,看着他摇摇晃晃走来,只感觉他像是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噩魔,要把她抓去吃了。

    她胆怯地靠着墙,心扑通扑通直跳,像是等待审判的犯人。

    噩魔说话了,他说道:“你怎么在这?”

    蝶梦声音有些发颤,垂斜着眼睛,道:“我,我,我就是随便走走......走着,走着就到你这了。”

    吴雪的脑子里好像压着一块石头,他艰难地呼吸着。那副神情在蝶梦看来就像是进攻的讯号,她的腿都已经开始微微发抖。

    吴雪喝了一口水,这才缓和很多。

    他看着蝶梦那副模样,只觉得可爱可笑。

    她是秦如梦吗?吴雪也开始不相信了。

    也许只是两个长得比较像的人。如果是她的话,怎么可能露出这副神情?

    他笑了笑,说道:“你害怕我?”

    蝶梦乖巧地点点头。

    吴雪道:“你害怕我什么?”

    蝶梦小声道:“你像一个我曾经...曾经认识的人...”

    吴雪听她前半句话,几乎以为她恢复了记忆,但听了后半句以后只能发笑,苦笑。

    她说道:“他是一个坏蛋。”

    吴雪哭笑不得,摆摆手,道:“你先去吧...”

    蝶梦如获大赦,顿时松了一口气,走到一半,才想起来书还在自己手里,于是侧着脸把书交还给吴雪,随后快步走了出去。

    吴雪摇了摇头。

    他有些惘然。

    还好只是一个梦。可这个梦太真实,太漫长,漫长到他感觉自己好像沉睡了百年。

    他呆呆地看着外面柳梢上面的夕阳,红色的夕阳。

    整个世界被染上红色,一片朦胧。

    可没多久蝶梦就又跑了过来,喜上眉梢。

    吴雪不解地看着她,她笑着说道:“醒了。”

    吴雪头还有些懵,茫然道:“我是醒了。”

    蝶梦道:“是他们醒了!”

    吴雪立马明白了,霍然起身,道:“师傅他醒了?”

    蝶梦点点头。

    吴雪赶忙跑了过去,一进门,就见石业兰和余伴尘茫然地坐在床上,见吴雪来了,也是茫然地看着他。

    兰儿伏在石业兰怀里哭着。

    吴雪道:“师傅,你们醒了?!”

    石业兰眨巴眨巴眼,嗄声道:“这是在哪?”

    吴雪笑道:“这是在临江城了。”

    石业兰有些讶异。

    他们二人只昏睡了几天,此刻却已经消瘦了很多。

    吴雪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刚刚苏醒的他们。

    石业兰微微笑道:“很好。”

    余伴尘面无表情,好像他现在只是一个空壳。良久,他叹了口气,问道:“宋义呢?”

    吴雪没有隐瞒,说道:“他死了。”

    余伴尘良久不语,只长长叹了口气:“唉——”

    石业兰拍了拍兰儿的脑袋,道:“没事了。”

    兰儿含泪娇嗔道:“看你还跟不跟别人拚命,这次能醒来,下一次呢?!”

    石业兰笑道:“好了,好了,我口渴死了,给我倒些水来。”

    兰儿出门去取水。

    石业兰看向吴雪,笑了笑,道:“这几天竟然出现了如此惊险的事?”

    他说的是他们落入迷宫的事。

    吴雪笑道:“是的。”

    石业兰点点头,道:“不错,不错,有长进了。”

    然后他看向乖巧地站在一边的蝶梦,说道:“秦姑娘怎么也在这里?”

    吴雪苦笑道:“她不是秦如梦。”

    石业兰一怔,道:“不是?”

    蝶梦说道:“我叫蝶梦。名字是,是他给我取的...”

第一百二十章 往后

    石业兰看看吴雪,再看看这个叫“蝶梦”的姑娘,很是疑惑。

    吴雪把那件事情告诉了他,石业兰也是惊叹,这世界上居然还能有两个这么像的人。

    石业兰说着,突然看向一旁发呆的余伴尘,说道:“怎么,被我打败这么沮丧?”

    余伴尘叹了口气,道:“我没有败。”

    石业兰道:“你还要打吗?”

    兰儿端着水壶进来了,一听此话,道:“你还没打够?”

    余伴尘道:“已经没有必要再打了。”

    确实没有必要了。

    曾经的他,把那一身官服看得比生命还重要,可他现在已经不再是官府的人了。

    也许他什么都不是了。

    他很失落,也很茫然。突然没了工作,他似乎有点难以适应。

    吴雪叹了口气,道:“我们不是敌人,也根本没必要成为敌人。”

    余伴尘淡淡道:“只是我们有各自的目的,一天穿着官服,一天就是官府的人。”

    石业兰笑道:“若是宋义那道貌岸然的小子有你的觉悟就好了,我们也没必要大打出手,也许还能成为朋友。”

    余伴尘久久地看着天边的夕阳,他的脸沉浸在红色的夕阳里,看不出有什么情感在里面。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情感,好像他连愤怒都没有。

    他现在犹如空壳,也许他一直都是一副空壳,一个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迷途者。

    余伴尘道:“我没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

    吴雪道:“为什么?”

    余伴尘道:“我原来觉得这些东西很多余,除了与工作无关的事情都是浪费时间。”

    兰儿嘀咕道:“原来是工作狂啊...”

    吴雪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工作的目的是什么呢?不能就是为了工作而工作吧?”

    余伴尘一怔,因为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工作,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就连原来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收养他的少林寺高僧惠念大师也已经仙逝。

    他现在为何还活在世上?

    余伴尘不明白。

    他好像就是为了打发无穷无尽的时间而工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意图。

    不知道为什么,他穿上那身红色官服以后,就会觉得莫名的安心。

    那身官服给了他一个身份。

    石业兰有些黯然,说道:“以后怎么打算?”

    余伴尘曾经对于以后得事情根本没有兴趣。与其说是没有兴趣,倒不如说是不敢想。

    面对犹如黑洞的未来,就让他感觉到空虚恐惧。

    可他现在必须要想一想,自己已经是个没有“身份”的人了,一个无业游民。

    有些时候,即使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也要找点事情做,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填补内心的焦虑与恐慌。殊不知这些琐碎做多了,只会让那些负面情绪在胸中郁结。

    还是做点喜欢的事吧,最好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事。哪怕这件事是曾经的、已经消失的理想催生的看似不太现实的事情。

    兰儿问他:“你有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呢?”

    余伴尘想了很久,才说道:“我原来想当一个和尚。”

    众人听了,差点没憋住笑。这本也没什么值得好笑的,可是还是觉得有些另类。

    余伴尘接着道:“原来我还是个流浪儿的时候,惠念大师收留了我。我是少林的少数几个俗家弟子。那时候我就想,若是能当一个和尚,我也能有人给我给养,也能每天吃饱饭,没准还能多收留几个没家的孩子...”

    他嘴角微微笑了,喃喃道:“那样多好...”

    众人皆是沉默不语。没有一个人的理想应该被否定,只要这个理想是好的理想。

    这时,屋子里响起了一阵轻微的啜泣声。

    众人望去,只见蝶梦在一边泪眼汪汪,竭力压制着哭声。

    兰儿关切道:“怎么了?”

    蝶梦哽咽道:“太感人了。”

    吴雪和石业兰差点没忍住笑,看见到现在的气氛,他们交换个眼色就忍住了。

    他们不是笑余伴尘的理想,因为他们曾经也就有过各自的理想。

    吴雪在十五岁的时候曾觉得自己就应该当书籍管理员。

    而石业兰在年轻的时候就想每天都有酒喝,若是结婚了,就把酒戒了。

    但理想就是理想,它是一半现实,一半幻想。事实是,吴雪没有当书籍管理员,石业兰也没有戒酒。

    他们发笑,是因为这姑娘看着很是单纯,单纯到有些傻里傻气,就像一朵纤尘不染的玉兰花。

    兰儿道:“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余伴尘的嘴角似乎颤抖了两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蝶梦。

    他不知道她是不是什么魔教教主,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秦如梦,但他似乎对有人听他说话而心生感激。

    余伴尘也突然有点像要面对未来了。此前,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自己会是什么样,甚至连第二天也不想,过一天就是一天。

    可他现在竟然有些触动,他看向抹着眼泪的蝶梦,那双眼睛近乎不染任何杂质,当她看向你时,连灵魂都变得透明。

    余伴尘失神良久,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想要先回少林寺看一看,给师傅上支香。”

    石业兰道:“不错,起码你已经有了目标。”

    吴雪道:“那你准备何时动身?”

    余伴尘道:“就是现在吧...”

    没人想到他会这么急迫,他现在归心似箭,少林寺就是他第一个家,他现在想回家看看。

    他走之前道:“多谢。保重。再会。”

    他对众人说:“没准我们以后还会相见。”

    石业兰笑道:“自然有相见的一天。”

    这江湖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它大到你思念一个人思念到心生空虚,它也小到不知在什么地方就会突然遇见。

    这也是这江湖迷人的地方。

    告别不是永别,就算以后都不能见面,只要心中还留有那时的记忆,就不算分别。

    他往这条花柳长街的深处走去,渐渐跟无数景物融为一体,渐渐模糊不清,渐渐成为世间背景的一员。

    等他走了好久,石业兰才回过神来,说道:“忘了留他一起吃个晚饭......应该留他喝两杯的。”

    兰儿道:“你现在还不能喝酒。”

    石业兰苦笑,他怎么忘了自己女儿还在场。

    众人无事,暂且留在客栈里等待张节陵和游天星归来。

    石业兰问吴雪的手是什么回事,吴雪回答是外敷紫云结的缘故。

    石业兰对这紫云结很是了解,他说道:“那道士没有忽悠你吧?这种奇怪的模样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紫云结。”

    吴雪一怔,道:“不是紫云结?”他顿时暗骂张节陵是个昏医,他究竟给我用了什么草药?他可不想带着这样一只手过日子。

    现在已经有个人觉得是咸猪手了,难免以后还会有人这么认为。

    就连吴雪越看也越觉得这是一只腌制过的猪手。

    石业兰笑道:“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吴雪道:“没有。”

    石业兰道:“那就应该没事了,也就手变了个颜色,没事的。”

    吴雪顿时哭笑不得,看来自己以后得带个手套了。

    到了华灯初上,夜幕降临,张节陵首先回来了。

    他调侃了一阵石业兰,这点上,他们倒是对手。然后他得知余伴尘已经离去去了少林,也是唏嘘不已。

    众人问他打探到了什么没。张节陵连喝了两口酒,说道:“别提了,这地方人口实太严,除了一些江湖坊市流传的小道消息和八卦,其他的就没有什么了。”

    吴雪道:“那是些什么小道消息?”

    张节陵叹道:“也就是关于英璃城暴徒造反,还有就是什么临江城第一美人神秘失踪,疑似被流氓绑架。”

    吴雪苦笑着看了看一脸懵懂的蝶梦,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漂亮,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头有这么响亮。

    吴雪有些想笑,他们难道就是绑架第一美人的流氓吗?

    这第一美人的名头,流传于临江城大街小巷,但真正见过第一美人有多美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吴雪很好奇,这样的名头究竟是怎么传开的。

    难道......

    他看向蝶梦,她也在看他。二人撞了个对视,她这次没有回避眼神,而是就那么天真无邪地看着他。

    吴雪打消了心中的念头,不可能,不可能。这样一个姑娘怎么也不会是那花街柳巷的花魁。

    吴雪问张节陵有没有打探到这个名头是如何传开的。

    张节陵嘿嘿一笑,道:“我知道你小子在想什么。放心吧,不是那里的人。”

    兰儿道:“怎么,你去过?”

    张节陵道:“贫道也是被逼无奈,要是为了探探情报,总得去那红尘走一遭。”

    兰儿小声嘀咕道:“贼道。”

    吴雪道:“那她究竟是怎么扬名的?”

    张节陵沉思道:“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她既不是那风尘女子,也不是某人的禁脔,好像就是突然之间就出名了。”

    吴雪道:“先前不是听齐南钟说,她是一个巨贾的小妾吗?”

    蝶梦虽然失去了记忆,但她还不傻。她听出来吴雪二人是在议论自己的身世,有些不好的词汇降临到自己头上,她不由得低下头,轻声哽咽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盯梢

    蝶梦看起来很伤心,她轻拭着眼泪,身子因为哽咽而轻轻的颤抖着。那梨花带雨的模样教人看了心疼。

    兰儿给了他们一个白眼,就去安抚妄自菲薄的蝶梦。

    “好了,好了,不要听他们胡扯八道。”

    蝶梦抬起眼偷偷看了看吴雪和张节陵,道:“可,他们说我是...是...”

    兰儿也觉得他们有些太过火,当着她的面揣测她的身世就算了,还说的那么难听。

    她对蝶梦道:“我们去旁边屋子吧,别在这听他们胡说。”

    吴雪这才发觉自己太过火,不知不觉就和张节陵讨论起了蝶梦的身世。可她现在类似于失忆了,怎么琢磨也琢磨不清,只能等到她记忆恢复或者找到能证明她身份的人。

    兰儿拉着蝶梦往外走去,走出去之前,吴雪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还是幻觉,他总感觉蝶梦好像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吴雪感觉如履薄冰,好像被千刀万剐了一般。

    他摇了摇头。他的思维依旧有些沉重,也有些茫然。

    可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揣测一个女孩子,还是个孤苦伶仃的女孩子。

    随后他走到隔壁,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兰儿的声音:“谁啊?”

    吴雪道:“是我。”

    里面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有什么事吗?”

    吴雪叹了口气,他听得出兰儿语气中的责备与恚怨,说道:“抱歉。我向蝶梦姑娘道歉。”

    可没想到门一下子就开了,吴雪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进去。

    开门的是蝶梦,此刻她依旧带着泪痕,不过她见到吴雪窘迫模样顿时就笑了,那梨花带雨灿然而笑的模样看了教人心神荡漾。

    兰儿也带着浅浅的笑意,抿着嘴唇看了看吴雪。

    蝶梦道:“我原谅你了。”

    吴雪苦笑道:“这就原谅我了?”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个姑娘哭起来很快,笑起来也很快。可无论是哭还是笑,她总给人一种无比单纯无比童稚的感觉。

    真如个小孩子一般。

    蝶梦道:“我为什么不原谅你?”

    吴雪倒有些被动了,他说道:“我说了那样的话,你这就原谅我了?”

    蝶梦道:“谁叫我失去了记忆?不过,不过...”

    她神色有些黯然,微微低下脑袋,小声道:“也许,我就是你说的那样的女子呢?”

    这下子吴雪内心的愧疚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叹了口气,道:“蝶梦姑娘也不要再妄加揣测了,等到事情真相大白,你也就知道自己是谁了,在此之前,你还是蝶梦。”

    兰儿笑道:“好了好了,你也真是,死脑筋。”

    吴雪从那边出来后,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张节陵喝了几口水,笑道:“看雪兄弟神情,是把女孩子哄好了?”

    吴雪苦笑道:“若是她不愿意被哄好,那怎么也哄不好的。”

    张节陵揶揄道:“呦,想不到你倒是挺懂女孩子的心思的。”

    若是一个女孩子生气的话,她若是不愿意跟你说话,那你怎么说也都没用,怎么哄都哄不好。若是她气消了,或者本身就对你没什么过深的嗔恚,那她很快就愿意听你说话,跟你和解。

    但吴雪很是明白,任何一个男人自诩多么了解女孩子,到头来都是要吃亏的。

    张节陵道:“怎么游兄弟还没回来?”随后他嘿嘿怪笑了两声,“莫非他沉迷于温软之地,不愿出来了?”

    吴雪苦笑,心想谁跟你一样,打听事情还得到那里打听。

    这时候问外传来一笑声,说道:“你个贼道,自己去那轻浮之地,还要赖在我头上吗?”

    正是游天星,他走了进来,也是喝了一口水。

    张节陵道:“怎么样?你打探到什么消息没?”

    游天星道:“是有一点收获。”

    吴雪迫不及待地想听他娓娓道来,可他突然面色一转,悄声道:“我们被人盯上了。”

    吴雪一听,顿时就想往窗外看,却被张节陵搂住了肩膀,道:“别回头,别让他们发现我们发现他了!”

    吴雪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游天星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不过,在对面那排柳树上,有不下两个暗哨,在这客栈的周围,也有几个伪装成商贩的人。”

    张节陵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游天星笑道:“没有人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冥眼!

    可这眼睛只是一种夜视眼,难道还能看得出人心吗?

    不能。

    但游天星不用扭转眼睛,就知道周边有没有人盯着他。

    那是一种感觉,被人暗中盯着的感觉。

    这种感觉不会让人舒服的,但游天星似乎并不在意,似乎他已经习惯了。

    吴雪吞了口唾沫,道:“那现在怎么办?”

    游天星笑道:“随他们去吧!”

    吴雪一惊,他可不喜欢被人盯着,自己在睡觉的时候床边有人看着你,想想就觉得诡异。

    他说道:“这怎么行?!”

    张节陵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这次我们都在,看他们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们一共定了三间房,两人一间。兰儿和蝶梦一间,吴雪和张节陵一间。原本是他们三人挤一间的,但余伴尘走了以后,游天星就和石业兰一间。

    三件房屋分别在走廊的转角处,类似于“l”的分布。

    游天星听说吴雪的师傅石业兰醒来了,也是很高兴。他很想知道大月国的风土民情,当下就去找他聊了一聊。

    这间屋子里只有吴雪和张节陵了。看着吴雪有些凝重的神情,张节陵笑道:“怎么,还不放心呢?”

    吴雪叹道:“怎么我们走到哪都会被人忌惮?”

    张节陵道:“江湖嘛,你不去惦记别人,别人就会惦记你。不过——”他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说道:“是谁该忌惮谁还说不准呢!你放心吧,有我在,保你今晚做个好梦。”

    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有你在我才感觉不放心才对。

    众人聊了一阵,就一同下去吃了点晚饭。

    石业兰初醒,嘴巴早就干了,一闻到酒味立马眼中放光。但他好怕女儿为此又跟自己生气,所以很是矛盾,这酒杯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张节陵似乎每天每顿饭,都得来点酒。他跟游天星推杯换盏,看得石业兰一阵羡慕。

    不多久,兰儿道:“你们先吃吧,我和蝶梦姑娘先回去休息了。”

    石业兰眼巴巴地目送她离开,顿时松了一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节陵笑道:“看来,石大侠也是个听话的人。”

    石业兰笑道:“听女人的话有热乎饭吃。”

    众人一阵快意,酒过三巡也未见尽兴。

    吴雪有些担忧,问道:“有人盯梢,兰儿她们独自在后面会不会有危险?”

    石业兰意味深长地说道:“徒儿放心,她,她完全没问题。”

    吴雪很是疑惑,师傅为什么说得这么笃定,让人无法怀疑。兰儿她武功并不是很高强,对付几个流氓还行,但若是真遇到凶悍的匪徒,恐怕就难以招架了。

    石业兰只是神秘地笑着,他笑得很有信心,似乎对兰儿也很有信心。

    这就是吴雪疑惑地地方。

    张节陵给吴雪倒酒,笑道:“现在街上热热闹闹,要是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也会在深夜动手,绝不是容易暴露的现在。”

    游天星也笑了笑,说道:“那群人看样子只是盯梢的,是给某个人盯梢的。若是动手,也不会是他们动手。”

    这下吴雪放心了不少,但是依旧有些担心。

    他们为什么就不担心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们艺高人胆大?还是说他们就是被酒精迷惑的酒鬼?

    这些吴雪都不知道,也难以知道。可他总有一天会明白。

    他浑浑噩噩地坐在他们中间,跟他们左一杯,右一杯,不一会儿就酩酊大醉。

    石业兰初醒,没有跟张节陵和游天星一同经历江底迷宫的事件,为没有见到两位中原好手的身姿,感到很遗憾。

    张节陵也很遗憾,遗憾不跟这么个高手喝一杯,总感觉说不过去。

    他们好像不会醉,酒越喝越多,一直喝到外面街市已经冷清下来,这才罢了手。

    他们各自回到房间,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吴雪听着张节陵的鼾声,怎么也睡不着。

    他喝了很多酒,可此刻反而清醒了。他们会不会就在今夜动手呢?他们为什么要盯着他们呢?这些困惑犹如利剑悬在他头上,教他不敢入睡。

    吴雪看着窗外的月色,无比晴朗。三月的清风徐徐拂面,人跟垂柳一般摇曳。

    屋子里没有点灯,吴雪喝了几口水醒酒。

    朗月高照,树影戚戚,前店后坊,依稀人语。

    谁都不会想到这么平和的一个夜晚竟然会有人盯梢。谁也不会想到偏偏就是这样跟无数寻常夜晚一样的夜晚,才更容易发生事端。

    所有看似不平常的事情,都是诞生于所有的平静之中。

    就是这样一个平静祥和的夜晚,才更容易酝酿阴谋。

    吴雪不由得叹了口气,人为何要搅碎夜的宁静?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夜追凶

    吴雪看着外面的月色,听着屋子里张节陵的鼾声,眼皮也逐渐沉重起来。

    他被一种莫名的困倦席卷,眼前也开始发黑。

    他想已经这么晚了,街上也已经没什么人了,大概他们已经散了。

    对啊,他们也是人,也需要休息。

    吴雪打了个哈欠,几乎是在身体挨到床的一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吴雪依稀可以听见张节陵的鼾声,还有窗外微风拂林涛的飒飒声,恍然如梦。

    这样一个温软的夜晚,是谁都会睡得很沉。

    不知过了多久,吴雪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东边“繁春三城”的花海,暖风送来阵阵熏香,满布期间,似乎会让人不知不觉就沉醉了。

    这是一种让人浑身无力的香味,会让人做一个好梦,梦里有花,还有清风。

    可就是这样的花香,才会让吴雪觉得突兀。

    因为“洛神香”只开在梅雨季节前夕,现在才三月怎么可能会有洛神花香?

    吴雪睁开了眼睛,屋子里已经听不到张节陵的鼾声了。他此刻声息渐小,只平稳地喘着气。

    屋子里有一种奇异的香味,这种香味吴雪再熟悉不过。因为从前吴家后山,就有一片洛神香。

    这种花香味独特,久闻会让人出现幻觉,甚至导致失去意识,陷入昏睡。

    这里怎么会有洛神香?

    吴雪顿时明白过来,暗道:“不好,歹人动手了!”

    他向窗外看了看,没有一个人。

    吴雪赶忙拍了拍张节陵的脸,可他怎么也没有醒。

    吴雪心里发苦。张节陵喝了很多酒,加上洛神香的作用,他恐怕暂时是醒不过来了!

    他突然想到了其他人,于是赶忙跑了出去,到了隔壁敲了一阵门。

    没有人回应。

    这间房子是游天星和石业兰的,难道他们也在睡梦中中了洛神香?

    吴雪心里一阵慌乱,这下可糟了!

    他突然想到,这帮人的目的不该是他们,而是她!他们只是初来乍到,歹人不该对他们花费如此功夫。所以他们的目的只能是蝶梦。

    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蝶梦已经回到了临江城?他们是谁?为什么对一个女子如此穷追不舍?仅仅只是因为她是有着第一美人的名号?

    吴雪到转角处的那间房,那里面睡着兰儿和蝶梦。

    吴雪心中抽紧,可不要出事才好!

    他敲了敲门,依旧没有人回应。

    吴雪边拍门边喊着兰儿的名字,依旧没有人回应。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是一种他还在做梦的错觉。好像他进行了一场梦幻的梦游,他还有意识,但无法左右自己的身体。

    为什么只有他没有中洛神香?难道只是因为他曾经闻过这种花的香味?还是因为他曾经吃过解花毒的“僻神丹”?

    僻神丹的药效很短,只能在短时间有提神醒脑的作用,可以用来抵抗洛神香的花毒。

    可这里也没有僻神丹,怎么能解开他们的毒呢?

    吴雪先抛开脑中的疑惑,脚下一踹,门被他一脚踹开。

    吴雪想若不是事出紧急,他可不敢这么去踹一个女孩子的闺门,捉到了怕是被人认为是强悍的采花贼。

    房间里,兰儿躺在床上,正在酣睡。而在床边,有一个黑衣人绑着一个人,蝶梦!

    她被人堵住了嘴,看到吴雪进来,顿时一阵挣扎,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里满是惊恐。

    那个黑衣人听见破门声,猛一回过头。

    他黑巾蒙面,只那一双眼睛在夜晚泛着精悍的凶光!

    那人一见到吴雪,立马架起蝶梦往窗外一跃,沿着一整排房屋顶上向月奔去。

    吴雪喊道:“想跑?!”

    话音未落,他立马也飞身追了出去。

    事出突然,他没有功夫再去细想,只能去追近在咫尺的悍匪。

    这悍匪也是胆大妄为,竟敢做这种强抢民女的勾当,吴雪一咬牙脚步如同生风,死死地咬着那绑架者的身影。

    那悍匪带着一个人跑得不快,但他轻功不错,吴雪短时间也追他不得。

    那人一声呼哨,月下顿时又窜出来几条黑色的身影,堵在吴雪追赶的道上。

    吴雪脚步未停,直直冲了过去。现在可不是停滞的时候,因为只要他一分心,那个绑匪就会把蝶梦掳走!

    见吴雪欺身过来,那四人立马动手阻拦,但吴雪脚下一点,身子犹如燕子升空,踩着一个人的肩膀越了过去。

    吴雪衣袍呼呼生风,借势脚下一踢房瓦,几块黑瓦应声碎裂,迎着那人的后脑勺飞去!

    一个人带着一个人,动作理应是迟缓的,但那人似乎感受到了脑后的威胁,身子一转,翻脚踢碎了那几片飞瓦。

    蝶梦眼中满是惊恐,甚至还有些期待。她手脚已经被人绑住动弹不得,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吴雪。

    朗月星城,夜间几道模糊的黑影掠过宁静的屋瓦顶。

    吴雪追着绑架蝶梦的人,几个人追着吴雪。

    夜晚的寂静已经被破坏,**在月色催化下正在无限放大。

    几道破风声划破夜空,那几个黑衣人甩出几枚铁蒺藜,吴雪无法多想,甚至没想自己能否是他们敌手。

    若是事事都可以冷静分析的话,就不会有那么多冲动的后果了,那样也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情。

    可他现在不能停,也不能想!

    吴雪一挥衣袖,情不自禁用起了《如梦令》第三十二篇中的“清风拂月”。

    只见那几枚劲力十足的铁蒺藜被他衣袖一卷,反手一带,那几枚暗器反射了回去!

    那几人追得很紧,这近距离的反击几乎没有时间反应,那几人被暗器打个正着,顿时倒地不起。

    吴雪心想,你们好好尝尝自己的毒吧!

    那人见自己手下被吴雪只以一招反手就尽数倒在,冷哼了一声,脚步加快。

    他们越奔越远,在临江城密集的房顶之上上演追逐大戏。

    吴雪都不知道自己内力和轻功如此了得,而他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施展一下。

    因为很多敌人都是藏在暗处,连他们人都见不到。或者他们根本不是在跟敌人决斗,而是被敌人制造的假象困惑。

    狡猾的敌人远比武功高强的敌人更加棘手。江湖侠客决斗比的是胆识和武艺,而卑鄙小人的暗算全是靠心机。

    对于吴雪来说,他担心害怕的永远不是与敌人正面交锋,而是那些躲在暗处使坏的龌龊小贼。

    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躲在哪,也不知道他们会何时出手。

    就像今夜,这个用洛神香的黑衣人。

    跑着跑着,那人突然停了下来。他已经不能再跑了,不是因为他内力耗尽,而是因为这个像是个狗皮膏药的小子紧紧粘着他不放!

    吴雪见他骤然停下,随之也停下脚步。

    黑色屋脊上,一阵夜风吹过,二人站在月下。

    沉默良久。

    他们像是要决斗的侠客,没有人敢先动手。他们像是在互相试探,再不了解对手的情况下,先出手就可能意味着露出破绽。而被敌人掌握了破绽,就是死棋之局。

    那人冷声道:“你一定要为一个不想干的人送了性命?”

    吴雪淡淡道:“既然是被我看见了,那就不是不相干了。”

    那人像是听了个笑话,笑而凛声道:“你想趟这浑水?不过是个毛头小子逞英雄罢了!”

    吴雪耸耸肩,笑道:“谁让我看见了呢?我就是喜欢自找麻烦,而且还喜欢多管闲事。”

    那人冷笑道:“很好,我看你这闲事还能多管多久!”

    说着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双手成爪,朝着吴雪面门抓去,动作间阵阵震响,虎虎生风。

    吴雪见来势凶猛,不敢硬接,来回躲避凶悍的进攻。

    蝶梦躺在深夜冰凉的屋瓦上,她手脚受缚,嘴巴被堵,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这场决斗。

    她惊恐的眼睛看着吴雪,他虽然未站得上风,但那黑衣人的攻势被他屡屡化解。

    吴雪知道自己内功不行,所以只跟他游斗,不以内力硬撼。

    蝶梦看得心惊肉跳,她不会武功,现在只像是一个柔弱的小姑娘看着来拯救她的人和绑匪决斗。

    黑衣人飞出一爪,趁着吴雪脚步未稳攻他要害。就在这险情突发的一瞬,吴雪缩回左手,那只手就像是鲶鱼一般从他手中滑溜脱出。

    那人一怔,男人怎么会有这么滑溜的手?简直比女孩子的手还滑溜。

    就在他分心的一瞬,吴雪转手在他进攻的右手腕间一点。那人手腕一麻,赶忙收回手再组织进攻。

    吴雪看了看自己的左手,看来紧急时刻,它还有点作用。

    那人右手腕有些酸麻,他暗中用内力化解。不过他也已经差不多摸清楚了吴雪的底细。

    这个小子除了动作很快,其他的就没有什么高明之处,更别说内力了。若是内力高深的人在他手腕一点,恐怕他已经无法将手指合成拳头了。

    只有一点让他搞不懂,吴雪那个在夜晚看起来像是块黑曜石的左手,怎么像是鱼一般滑溜?如果不是那只手从他手中脱出,这小子应该已经被他打成重伤!

    黑衣人冷声道:“你的左手怎么回事?”

    一个决斗的人若是将自己的法宝告诉敌人,那才是真的傻。可他并不是为此才不相告,而是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只手怎么回事。

    起码它在紧急时刻救了他一命。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交锋

    吴雪也很想知道这只手是怎么回事。

    可是现在他不能说不知道。虚张声势正是他跟游天星学会的一种震慑敌人的很好的手段。

    人往往会对不了解的事情产生畏惧和怀疑,而游天星在这一点上拿捏得很稳。

    吴雪像是欣赏一般看着自己的左手,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悠悠说道:“你不是第一个见到我这只手的人,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人有些心神震动,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吴雪的那只手。

    那只手在月光下闪着星辰般的光芒,就好像这只手不是人手,而是玉石做的假手。

    江湖上有很多失去手的人用其他材料做了一只手,但那是无法自由活动的假手,只是聊以**的玩物。

    而这只手是真实的手,它的手指可以灵活地活动,只是摸起来像是寒玉一般凉入骨髓。

    他不敢轻举妄动了,谁也不知道这是一只怎么样的手,估计也没人不敢敢以身试险。

    可美人已经唾手可得,只要他把她带回去,自己的任务就算完成了,有必要为之冒风险吗?

    他必须冒这个风险。因为他对那个人的手段可比他对这只手的猜疑要深刻得多。

    这样一个美人,是个男人都想要得到。而这个美人就在眼前,那娇滴滴的模样,怎么能让人不心动?

    心动是要冒风险的,而这个风险却很诱人。

    这些是无数人为之送命的原因,但任然有无数人甘之若饴。

    美色蛊人意,钱财动人心。

    吴雪可不想为了抢夺一个女人就和人决斗。那些故事他在书里已经看了很多,他觉得很蠢。

    因为若是她对你也有意的话,是不需要抢的。而有些人就喜欢看别人为他大打出手的模样,他很满足,好像只有这样他的价值才得以体现。

    可吴雪不得不出手,既然找上了麻烦,就不要怕麻烦。

    他叹了口气,看起来很是无奈,说道:“阁下,我与你无冤无仇,何必要大打出手?”

    说着,他还看了看自己的左手,好像那只手是他的致胜法宝一样。

    那人冷哼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有所忌惮?”

    吴雪悠悠道:“我不怀疑你的判断力,但我实在不想与你为敌。”

    若是兰儿在场,一定会指着他笑到肚子疼,搞不好吴雪也会跟着大笑。

    可他现在憋着笑,憋得难受,这场戏,既然演了,就要把它演好演完。

    可有些人总是错误的判断自己的实力,这样看起来只会让人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吴雪没有把握能打败这个黑衣人,而他也心知肚明,这个人并没有拿出真实的实力。

    那人蒙着面,但看到吴雪这样一定很是不爽。他装腔作势的模样几乎会让人嘴角抽筋。

    吴雪也暗自念叨,这种过火的装腔作势,自己只会做这一次,但就这一次都让他恶心。

    但是他需要摸清楚这些人的底细,而且,蝶梦就在他眼前,已经走到了这里,就没有不走完的道理。

    吴雪道:“阁下为何要夜晚做这种下药绑人的勾当?就只是因为她是个美人?”

    那人冷笑一声,道:“想知道?我告诉你!”

    说着他身子一动,冲着吴雪再次攻过去。

    看,装腔作势根本没用,硬实力才是说话的准则。

    那人的身法几乎快了不止一倍,吴雪凝神静气,仔细盯着他每一个动作,从而来进行防御和反击。

    黑衣人和吴雪几个交手,突然变招,双拳似虎击向吴雪两侧的太阳穴。

    吴雪一直在等一个破绽,而这个破绽现在就出现了,就只有一瞬间!

    就在这一瞬间,吴雪久等猎人上钩的猎人,身子一伏,以一个奇诡的姿势缩下身体,逃脱了他的双拳合围。

    那人反应过来,吴雪已经在他身后几步开外了。

    他想活动,但左肋发麻。

    就在那一瞬间,吴雪不光躲过了他的进攻,还伸出手指在他腋下的“渊腋穴”点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他左边身体一阵酸麻。他咬着牙,动用内力畅通气血。

    这一击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大伤害,但已经为吴雪争取了足够多的时间!

    在他逃脱黑衣人的攻势的一瞬间,脚步不停地之冲蝶梦而去,抱起她就跳下屋顶,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黑衣人像追已经来不及了,临江城房屋密集,大街小巷过多。如果一个人想躲的话,他总是能躲在一条小巷子里,而很难从这复杂的街市里找一个人,还是在漆黑的夜晚。

    他也不能再回去,因为洛神香的效果在现在也已经解开了,他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只能回去复命,等待他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吴雪抱着蝶梦一直跑着,直到跑出去很远,也不知道拐了多少弯才停下来。

    吴雪长叹了一口气,他突然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抱着蝶梦。

    蝶梦现在已经平静下来,只那一双看不出是什么感情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夜晚的街道上灯火幽暗,吴雪见黑衣人没有跟来,松了一口气,把她绳子解开。

    他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秦如梦的那种眼神都没有让他害怕,但现在蝶梦这种眼神却让他不敢直视。

    她面无表情,只那一双黑眸子映照着灯火,闪着光点。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种眼神看着他,只教他感觉浑身发毛,很是不自在。

    吴雪道:“好了,我们回去吧...”

    吴雪只当她是个小姑娘遭遇绑匪惊魂未定,也不再多说什么。

    说实话,面对这样一个女孩子,吴雪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她看起来纯真至极,几乎是纤尘不染。

    吴雪怀疑,这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难不成她只是一道幻影,一个被臆想出来的人?

    可他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在梦游。他正和蝶梦走在夜晚临江城的街市上。

    现在想来,也是后怕。

    吴雪不光动用了如梦教的功法,也用了游天星和张节陵之前在船上以点穴一较高低的手法。

    只不过那一招点人下肋的点穴手法,游天星是用盘龙骨施展的,当时张节陵被点中穴位以后哎呦直叫。他也只是照葫芦画瓢,完全没有游天星那么游刃有余。若是游天星的话,在黑衣人的腋下只那么一点,只怕那人半身都无法动弹,吴雪这样想着。

    他内功不行,但是招数看一遍就能记住,这倒也在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

    吴雪慢步走在前头,没有回头。他听着身后轻柔的脚步声,似乎有些游移有些怯懦。

    他微微叹了口气,却也不知道为什么叹气。他知道叹气不是一个好习惯,但就是忍不住。

    二人走着走着,蝶梦突然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冒险救我...反正我们也只是萍水相逢...”

    吴雪道:“你对你自己的身世不好奇吗?”

    蝶梦声音有些打颤,语气也很是微弱:“可我,可我差点就害了你们...”

    吴雪摸了摸鼻子,笑道:“我们既然决定多管闲事,就已经准备好了冒险。”

    蝶梦螓首低垂,白皙的脸庞和脖颈形成一个无比优美的弧度,耳边几缕青丝垂下,看了教人心动,也让人保护欲大增。

    可吴雪没有看她,只是慢步在前面走着。

    吴雪也感觉很是奇怪,他总是感觉蝶梦和秦如梦太像了。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也许世间就这么巧合,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性格却是截然相反。

    蝶梦道:“可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追着我不放。”

    她的语气无不怅然,夹杂着几分怀疑几分自责。

    吴雪笑道:“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找不到的就慢慢找。”

    蝶梦眼中闪着光,问道:“若是我一直想不起来,一直找不到怎么办?”

    吴雪苦笑道:“那就不要再想,不要再找了,过好现在吧...”

    有时候,忘记对一个人是一件好事。

    蝶梦停下脚步,转而一笑,那一笑犹如玉兰徐徐盛开。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他们回到住处,兰儿他们已经醒了过来,聚集在屋子里。

    看着他们回来了,无不是为之一振。

    众人询问今夜之事,吴雪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们,他们也都是松了一口气。

    石业兰拍了拍吴雪的肩头,笑道:“很好,见义勇为侠骨豪情才是我的徒弟。”

    游天星和张节陵也是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吴雪缩在众人中间,有些赧然。

    兰儿走过来,看了他一眼,道:“雪儿哥哥,真是辛苦你了。”

    可吴雪总感觉她是在生气。

    兰儿醒来发现蝶梦已经没了身影,屋子和窗户都是大开,到处都找不到他们,心想一定是被那群盯梢的人给掳走了。他们正在盘算如何救助他们,直到见到他们回来,这才放下心来。但她暗恨他如此莽撞,把自己也拖进险情。

    蝶梦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像个小孩子一般,开心地笑着,见到了兰儿一下子扑了过去,搂着兰儿嘤咛道:“兰儿姐姐,真是吓死我了,那群歹徒好可怕!”

    兰儿心想她应该比自己还大一点,叫她姐姐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她失去了记忆,对自己的年龄也是忘了,也就顺着她。

    兰儿安慰道:“回来就好啦!”

    蝶梦吐了吐舌头,瞥了吴雪一眼,道:“这次多亏了这家伙,要不然,要不然...”

    吴雪不由得苦笑,心想她总是叫他“这家伙”“那家伙”的,她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记忆中的花香

    众人一致认为帮群绑匪有了今夜的失利,暂时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不过等待他们的,也可能是更加猛烈的报复,也许有更加强大的敌人躲在暗处,正在窥视他们的动向。

    所以他们现在开始要时时小心,处处留意。

    讨论决定,从现在开始每晚睡觉都要有人轮番守夜。

    子时游天星,丑时张节陵,寅时石业兰。

    吴雪很好奇,问道:“欸,怎么没有我?”

    张节陵古怪地笑了,说道:“保护女孩子也是很重要的任务。”

    吴雪苦笑道:“守夜不就是在保护女孩子嘛吗?”

    可是转而,吴雪就明白张节陵的意思了,脸一红,骂道:“贼老道,好不正经!”

    众人一阵插科打诨,现在刚到丑时,街上的更夫敲着梆子呦呵着嗓子走过,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往街道的尽头传开,最后消失不见了。

    兰儿和蝶梦有些困倦,就先回去休息了。

    吴雪笑道:“把门关紧了!”

    兰儿白了他一眼,道:“关得再紧也不够你踹的。”

    经过今晚这事,男人们都已经毫无困意。

    张节陵狐疑道:“这歹人用的什么东西,怎么会让我们睡得那么香?贫道原来就算是睡着了,可是连老鼠过街都能听见。”

    吴雪道:“是洛神香。”

    游天星道:“洛神香?”

    他没有听说过,用这种花毒来迷惑人更是没有听说过,今天也是第一次遇到。

    石业兰也没听说过这种花,疑惑道:“还有这种花?”

    张节陵想了想,问吴雪道:“这种花是不是只开在阴凉的山沟子里,而且只在梅雨前开个两三天的花?”

    吴雪道:“正是。”

    张节陵随之哈哈大笑,说道:“这也难怪,我们生活在中原的都没有几人见过这种花,别说久居海岛和关外的游兄、石兄了。”

    石业兰道:“这花有这么奇特?”

    吴雪道:“闻一闻这个花香,能安稳睡上一觉了。”

    张节陵道:“这群鬼魅魍魉江湖宵小,竟然把这种花用到这卑鄙事儿上!”

    洛神香原本是用来药用的,可以缓解焦虑紧张导致的失眠,没想到现在真是给他们下药用了。

    传说若是焦虑严重的人闻了这种花,会美美睡上一觉,而且怎么都叫不醒。反之若是不严重的,闻了这种花香只会恶心欲呕。

    吴雪笑道:“看来我们最近的压力有点大啊!”

    众人皆是乐不可支。

    这时候,游天星看着吴雪笑道:“你怎么没有昏睡过去?”

    是人都是有压力的,压力会产生焦虑,焦虑的人需要洛神香来缓解一下。

    张节陵笑道:“莫非雪兄弟没有压力吗?”

    吴雪也是有些疑惑,他在睡梦中好像闻到了一种熟悉的香味,那种香味一下子把他带回到从前的家中,在那后山的一片洛神香花海。

    那片花海至今任给吴雪一种无比熟悉精确的感觉,只要一闻到那种香味就算不是在梦中也能回想到很多年前的事。

    可是他现在只记得那片洛神香了,至于跟何人一同看了那片花海,却总也记不住了。

    就是那片隐匿在记忆中的花香,让他想起了小叔叔。也只有他独自生活在吴家后山。

    吴雪想,会不会是跟他一同看过洛神香花海呢?

    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如果不是他会是谁呢?

    记忆这东西,不光是一个人脑海中的对事物刻板印象,它还能触发人的幻觉和想象力。

    若是一个人对记忆产生怀疑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总是依据记忆幻化出很多延伸的记忆,这些都是因为记忆模糊导致。

    吴雪就开始怀疑,那时站在自己身边的,究竟是不是小叔叔呢?

    如果是小叔叔,那个时候他已经是在濒死之际,因为就在那之后不久,小叔叔就病死了。

    吴雪想起,那时候小叔叔已经病得很重。那么,他还会在生命终止之前,跟这个一直很喜欢的小侄儿一同观赏这最后一次花开时节吗?

    有时候,就是因为一个巧合遇到的一个很小的事或物,就能引发一连串的记忆洪流。

    吴雪有些失神。那些熟悉的,又有些模糊的感觉全部变成了记忆。有这么一瞬间,那些已经遗忘的时光也逐渐清晰起来,但总有穿不透的雾霭蒙在上面,从前吴雪房屋后面的那条小路也生了青苔。

    那条路可以通到后山,吴雪很喜欢往那边去。走着走着,就忘了时间也忘记了很多烦恼。

    那一定是一个人走的路,吴雪仔细回想着,当时身总感觉有一个人。就好像是一个人走夜路,总感觉背后有人跟着一样。想到这儿,吴雪难免脊背发凉。

    他会是谁呢?

    在一些记忆犹新的场景里,有小叔叔专心捣鼓傀儡的山洞,有狭长的山间小道,有山阴里的大片洛神香花海,有清脆短促的跫音...吴雪耳边响起了一阵笑声,那是有些揶揄,有些顽皮的笑声。可他总是想不起是谁,又是为何发笑。

    但是记忆可以让人想起就会不知不觉就露出微笑的神秘事物。

    吴雪的嘴角也微微上扬,想到这里,眼中似乎也有些模糊。

    众人都去睡下了,游天星和石业兰也已经休息了。

    现在是张节陵守夜,但是吴雪怎么也睡不着。

    张节陵道:“雪兄弟,你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吴雪微微叹了口气,道:“睡不着了。”

    张节陵看他似有心事,也没有打扰他。

    吴雪看着窗外的月色,暗想自己也跟蝶梦一样,都是失了忆的人。

    可她是全部失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而吴雪感觉自己是失去了部分记忆。

    究竟是失忆,还是被选择性遗忘了呢?

    他自己也不明白,有些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究竟是想不起,还是不想想起?

    记忆到这里就中断了,吴雪听到张节陵靠在窗边嘴里哼着歌,是曾经流传中原地区的一首小调。

    吴雪问张节陵道:“我闻了洛神香为什么没有昏睡?”

    张节陵笑道:“看来不是因为没有忧愁的关系。”

    吴雪也笑了,喃喃道:“那会是什么原因呢?”

    仅仅是因为他对这种花香很熟悉的原因?吴雪忘了自己曾经在洛神香花海里是怎么样的一副神情了。他是昏昏欲睡还是恶心作呕?

    这些都是比较强烈的感觉,可吴雪却感觉像是三月春风一样温和。吴雪想,难道是因为吃了“僻神丹”的缘故?可那药药效很短,可记忆却有很长时间。它们连贯起来,绵绵不绝。

    闭上眼睛,吴雪好像还可以闻见那种香味,摄人心魄的香味。这种香味是从记忆里蔓延过来,还是屋子里依旧留存着的呢?

    吴雪吸了吸鼻子,突然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因为他不知道这种香味是他的记忆还是他的错觉。

    吴雪先前还对蝶梦说要忘记不要回忆,但自己却做不到。

    看来教导别人和教导自己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他也是个在记忆漩涡挣扎彷徨的旅人。

    无论走了多少路,无论走到哪里,那些如同幽灵般的记忆都紧紧跟随,给人渲染上一股落魄失意的感觉。

    狼狈的人总是对记忆念念不忘。吴雪有时候无故失神,有时候像是一尊雕塑。

    他想起来僻神丹的清凉感觉,就好像是在处身夏天中暑后温凉的阴凉地一样。

    身边微微吹过炽热的风,中间还夹杂着些许清凉,就是这样一种矛盾的感觉才是夏天。

    吴雪中暑了,在夏天的槐树下的阴凉地缓缓睁开眼,他有些恍惚,似乎有人发出了笑声,说他太虚弱,简直比女孩子还柔弱。

    可随后他嘴边似乎有丝丝的冰凉。

    “哝,西瓜吃吗?”

    吴雪神识有些模糊,他抬头看着上面阳光透过树叶缝隙,风一动,地上也跟着斑驳起来,有些晃眼。

    这是在哪?吴雪怎么也想不起来。

    可是这段记忆凭空出现在了脑海里,就像中暑一般让人感觉模糊。这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事?那个说话的人是谁呢?

    吴雪有些失笑,他想自己可从来没有虚弱到被夏天的阳光一晒就中暑过。吴雪兀自摇了摇头,这一定是记忆创造的假象。

    也可能只是他的幻想罢了。一个感觉引发另一个感觉实在常有,同样一个记忆也能带起另一段记忆。这些记忆都太过模糊遥远,难以分辨,是真是假吴雪也难以分清了。

    张节陵惬意地摇晃着腿,哼着歌,不多久,石业兰敲了敲门。该他守夜了,于是张节陵伸了个懒腰,道:“最黑的夜晚已经过了,后面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了。”

    石业兰笑道:“道长此言差矣,凌晨来临前的黑夜才是最黑的。”

    三人又闲聊一阵,张节陵就去睡了。他说现在已经快天亮了,但是还能睡一会儿,养好精神,谁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

    石业兰和吴雪师徒二人坐在房檐上,看着月下的风光,沉默良久。

    石业兰突然开口说道:“我昏迷这段时间,兰儿多亏你照顾了。”

    吴雪苦笑道:“其实,我也没有为她做什么,迷宫事件全靠她自己躲过了一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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