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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悟     明帝国的崛起txt下载     明帝国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七十四章 局面僵持

    扬州城内的酒店,有些老字号是学的金陵里太祖高皇帝钦定的酒楼名。

    但其实没半毛钱的关系。

    如今大明的建筑艺术正走向钢筋混泥土和中式风格相结合的路线。但在江南这里而言,这种技术还没有推广开。

    太白楼是两层的木质结构。

    大大小小的盐商们各自扎堆,在酒楼里翘首以盼,内心忐忑的等着张昭到来。

    今日张大帅召集他们的目的,私下里早就传遍。要追究逃盐课、刺杀案的事。

    据闻,张大帅是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一帮盐商们正等着,门口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来了。”顿时纷纷站起来。

    片刻后,就见张昭走进来。身后跟着亲随,还有荷枪实弹、穿着灰色军装的亲卫。

    “张大帅…”

    “张伯爷…”

    一众盐商纷纷躬身行礼,称呼杂乱。

    王武皱着眉头,眼神犀利的带着亲卫护送张昭到楼上。张昭被刺杀一次,他现在有点敏感。

    张昭到二楼中坐下,“叫他们上来吧。”

    于参谋,他本名叫“于岳”,但大家更喜欢叫他的职务。他走到楼梯口,气沉丹田,高声道:“念到名字的大盐商上来和大帅说话。陆奇文、宫和正、封炎…”

    十五名大盐商在众人的期待之中到二楼,再一次的拜见张昭,各自小心翼翼的站立着。

    张昭环视一眼,道:“本伯请诸位前来,用意想必都是清楚的。现在诸位要给本伯一个交代。”

    十五名大盐商面面相觑,这也太直白了吧?一个个都没说话。

    张昭也不急,慢慢的喝着茶。

    陆奇文有点受不住压力,昨晚儿子带回来的话是什么样的?张大帅说:听其言、观其行。他得带头表态啊!

    他躬身道:“伯爷,我们两淮盐商确实有援引京中之例,偷逃盐课的。我等愿意补齐盐课。”

    于参谋冷哼一声,“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陆爵士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好。逃税被查出来,就只是补齐就完事。税务司的法律明发天下,诸位莫非没读过?”

    一帮盐商们倒吸一口凉气。

    就是因为税务司关于恶意逃税漏税的处罚太严,陆员外才不敢应承的吧?

    这并不是罚三倍盐课就完事,而是有惩罚性罚款,按照偷逃税款货物总价值的十倍。

    一万盐引(300万斤)的盐课是五千两。价值约4万两白银(每万斤盐价格约为125-150元)。罚款将是40万两白银。

    那么,两淮盐商们在这段时间内,一共偷逃了多少盐?一百六十万引。罚款金额将是6400万两。

    真按这个数目来,两淮盐商历年来积攒的家底要被掏空。当然,这是总数。

    有些人偷逃的少。有些人肯定是倾家荡产都交不起罚款。

    陆奇文声音干涩的道:“在下愿意向税务司缴纳罚款。”这话一出,顿时感觉背后一道道冷冷的目光射过来。

    有人看向宫和正。果然,陆奇文要将大家的利益卖掉。

    张昭微微点头,扫向其余的人,“你们呢?”

    宫和正等人道:“敢不尊大帅之命。”心里却全是打定拖延,或者少交的想法。

    偷逃盐课,具体的盐引数额这谁查的出来?

    张昭道:“行吧。罚款交到我这里来。我回头返京时给税务司。我这里只收大明皇家银行的纸钞。你们自己去银行里兑。

    接下来,我们说刺杀案的事。诸位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嘛!”

    这话说的陆奇文、宫和正等十五个大盐商顿时都跪下来,“草民等不敢。”

    “敢不敢总不是嘴巴里说的。这段时间,我会传讯把诸位的亲属、心腹。还请诸位配合一下,”

    …

    …

    张昭和大盐商们聊了不到一刻钟就离开。

    等在太白楼一楼的其余盐商听到转述之后,立即如同炸了窝一般。

    “按照税务司的法律罚十倍的货值,这谁交得起?想钱想疯了。”

    “嘘,小声点。张大帅还要查刺杀案呢。你不交这银子,恐怕麻烦大着。”

    “走走,回去说。”

    盐商们迅速的散掉,然后按照远近亲疏在城内外一处处府邸、园林中商议对策。

    消息随即传遍整个扬州官场。并立即向金陵等地传播。

    张昭回到城西的驿站之中。

    盛夏之时天气炎热,整个人都非常慵懒。坐在清爽的堂屋中和王絮雪一起说话,等着吃午饭。

    “雨瑶呢?”

    “周妹妹见你出去,又在屋子里去做数学题去了。”

    “哦。”

    王小娘子虽然喜欢旅游,且身在美景如画的扬州,但也知道最近局势颇紧,并没有央求张昭带她出去游玩。手里拿着一份文稿给张昭看,笑吟吟的道:“夫君,请帮我斧正一二。”

    这是她近日里写的关于盐法的分析文章,准备发在真理报上。金陵的真理报社最近一直在鼓吹新盐法。她出来旅游,负责的《时代周刊》自然都丢给副总编辑。

    张昭接过文章,笑道:“你的文笔比我好多了。我也就给你提提观点上的意见。我看看。”

    这话说的王小娘子笑颜逐开。趴在张昭手臂上,一起看着她的文章,时而解释几句。聊着,问起今天和盐商们见面的事,“夫君,你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张昭微笑着道:“我也就给他们下一个通牒。”将上午在太白楼的事情说一遍。

    王小娘子的性格,极其喜欢政治,她出身于三原王家。但因为受制于自身的水平,常常摸不到门路。但此时她也看出来盐商们的敷衍,“

    夫君,就算你拿刺杀案威胁他们。他们肯定也不会老实啊!瞒报、少报是必然的。涉及到这么庞大的利益。再说,两淮盐运司未必肯配合你去查盐商们。”

    张昭笑着点头,“这我知道。在意料之中。破局的关键点本就不在这里。”

    王小娘子一双美眸看着张昭,充满着求知欲。

    张昭只是笑着摇头,“絮雪,现在还不能说。”

    …

    …

    接下来,扬州的局面僵持着。

    张昭的要求虽然提给盐商们,但是到钦差衙门中登记补缴盐课和罚款的盐商非常少。

    张昭这边排亲卫去请人来审讯,由两淮盐运司的盐运使,淮扬分巡道的人在场,客客气气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魏国公徐俌的义子徐雨伯在私下里活动开。

第六百七十五章 欺诈

    徐雨伯早几天就来到扬州,但他没有现身和盐商们接触。

    这天下毕竟还是朱明王朝,张昭做为钦差来到扬州,天然就占据着大义名分。

    然而,在张昭“勒令”盐商们缴纳盐课和惩罚性罚款时,他变意识到“串联”盐商们的机会来了。

    六月三十日晚,徐雨伯和大盐商宫和正见面之后,在深夜里去找陆奇文。

    只要再说服陆奇文,届时罢市可成。

    …

    …

    陆奇文这几天的日子非常难过。压力不是来自于钦差大臣张昭。而是来自于同行。

    他当着张昭的面承诺补齐税款,这几天正在调集银两。

    作为盐商中有数的大佬,他合计共需要交纳将近800万两银子才能“过关”。

    扬州城内,陆府。

    书房里,长子陆德业跪在地上,劝阻道:“爹,交不得!这是我们家几代人的继续,全部交出去,我们一家子老小喝西北风啊!”

    之前,一直赞同向张昭靠拢,获取张昭谅解的陆德业此时已经改变他的立场。

    陆奇文坐在书桌之后,叹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不交,咱们家可就要被卷入刺杀案中。别看张大帅他现在很守规矩,一旦翻脸咱们家肯定保不住。

    宫和正那些人想着拖延,瞒报。这有什么用?他们忘了城外的驻扎的新军营吗?只要张大帅想,他随时就可以掀翻桌子。”

    陆德业道:“爹,话是如此说。但是盐业通道两百多家,大盐商十五家,张昭难道能一个个都杀掉?他还要不要官声,自古以来酷吏有几个有好下场?

    瞒报,糊弄总归还是有一线生机。一旦把银子交出去,咱们家就玩了。按照张大帅公布的新盐法,日后根本不需要我们这些中间商。”

    陆奇文沉默不语。所以,他现在也还在犹豫啊!

    陆德业再劝道:“爹,你怕是不知道,最近关于我们家的风评急转直下。很多同乡都在背后骂我们。咱们家的黑材料…”说到这里,声音低下来。

    陆家能做到徽商中的第一,违法的事情没少干。而同行、同乡们必定是掌握着这些黑材料。

    以张大帅的个性,翻脸无情,恐怕会按照黑材料去治陆家的罪。

    陆奇文跺跺脚,“唉….,这出头鸟真是不好当。早知道当日便不该去和张大帅接洽。谁想到他要钱要的这么狠呢!”

    “谁说不是?他是把我们盐商的钱视为囊中之物。根本不留一点余地。”

    陆德业语气颇有些怨恨。陆家对待张昭难道姿态还不低吗?什么要求都没提,送50万两白银。这银子都够把司礼监掌印太监给收买了吧?

    而且陆家还表示愿意配合。

    结果呢?

    张昭怎么做的?提出的方案,那是人干的事吗?把他们陆家往死里逼啊!他爹这辈子快结束,享尽荣华富贵。他还年轻,没有盐商这个行当,没有银子,他日后怎么过?

    陆奇文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半响之后,咬牙道:“德业,你找一顶小轿,把竹嫣送给张昭。”

    陆德业惊讶的道:“爹…”

    他母亲已经亡故。竹嫣是他爹的宠妾,先是在画舫上养了好些年,不久前才赎回来。每日宠的不行。府里上下,几乎都将她当做“主母”对待的。

    另外,这个时候送女人给张昭有什么用?

    陆奇文瞪眼道:“叫你去,你就去。我要测试一下张昭对陆家的态度。”

    他一生沉浮,该决断的时候非常果决。

    陆德业一愣。

    陆奇文解释道:“如果张昭收下竹嫣,那证明他决意要把我们陆家置于死地。如果不收,此事还有一线转机。”

    陆德业心中涌起敬佩之情,道:“是,父亲。”

    陆德业刚走没多久,陆奇文接到老仆的禀报,“老爷,魏国公府的三爷来了。想要见见你。”

    在魏国公府中负责暗中事务的徐雨伯来了。

    陆奇文沉吟了半响,道:“你去叫他进来。”

    …

    …

    城西驿站,如今的钦差衙门。

    张昭在深夜里被叫起来。

    王絮雪迷糊的道:“夫君…”

    外头暴雨阵阵。电闪雷鸣。

    “你们先睡着。”张昭又亲了下同样迷迷糊糊的周雨瑶。披衣到前面的庭院里见陆德业。

    陆德业躬身行礼道:“大帅,我爹想着大帅身边或许还差人服侍,令我送一名侍女来。还请大帅笑纳,然后宽限我们府里几日,要筹集几百万银两需要时间。”

    张昭呵呵一笑,“你深夜里来访就为这事?行了,我知道我名声不好。但是不至于要你们送侍女过来。带回去吧。”

    陆德业想着父亲的判断,心中大定,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犹豫着道:“大帅…”

    张昭摆摆手,制止他说下去,问道:“你们陆家一共偷逃了多少盐课?”

    陆德业一脸汗颜的神情,“按照大帅说的,大概合计要缴纳300万白银。”

    张昭道:“行,我再宽限你们家五日。”

    陆德业感激的道:“谢大帅。”

    …

    …

    陆德业回到府里,来拜访的徐雨伯已经离开。

    第二天上午,昨晚尚在犹豫中的陆奇文给了徐雨伯一个明确的答复:徐家暂时不参与罢市。以及为金陵的报纸提供资金。

    “啪!”

    徐雨伯将陆家的人打发走,拍着桌子骂道:“鼠目寸光!”

    他在魏国公面前自然恭敬,长的也很有福相,但是他本身的性情并非如此。

    他身上带着江湖习气。

    本来已经联络好的晋商们不得不停止。没有陆奇文带着徽商们参与罢市,根本就没有用。

    宫和正晚上和徐雨伯碰头时,冷笑道:“陆奇文此人太过于精明,反倒是难以决断。我看他是傻了,还想着和张昭妥协。哼,张昭的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三爷,舆论要跟上。银子,我们晋商会出。”

    徐雨伯露出笑容,“放心。除开金陵的报纸上在批评张昭的政策之外,扬州知府、两淮盐运系统的官员都已经上书朝廷,参张昭一本。以他的地位和圣眷,肯定是伤不到他的皮毛,但是能迫使他让步就是好的。”

    宫和正点点头,“嗯。”

    …

    …

    七月初二,张昭最后一次见陆德业的两日后,锦衣卫百户钱宁脚步匆匆的来见张昭。

第六百七十六章 如何解决

    七月是早秋,江南地区的上午秋高气爽。驿站外的枣树树叶逐次枯黄。

    “大帅,下官已经将大盐商们贩卖私盐的事情查清楚。”

    钱宁一身便服进来,躬身行礼,眉眼间带着得意。

    张昭这些天一直动作迟缓,即便是找盐商的亲属、账房们谈话,也只是很平和。

    这就搞的扬州城内的局面很僵持。

    盐商们没有一个肯听话的把偷逃的盐课和罚款补齐。

    但是,张昭并非是傻子。拖时间自然是有目的的。他早就安排钱宁去查找私盐。把汤玄策派到金陵城去打口水仗,本就是为钱宁做掩护。

    他之前给王小娘子说,破局点不在刺杀案上头。原因就在这里。

    用刺杀案,没法对盐商们进行大面积的打压。就像陆德业所想的,他能杀几个人?

    但是,用私盐来掀起大案,这就不同。这不是他个人的报复,而是在维持国法!

    太祖高皇帝时,就严苛的刑罚来惩治私盐。只是进入明中期以后法纪松弛。

    张昭嘉许道:“办的不错。”钱宁日后能够成为正德朝的权臣,手段、能力那不必说的。果然不负他所托。

    “小二,去把赵师爷他们叫来。”

    片刻后,赵子龙、崔坤、于参谋都过来。

    钱宁介绍情况。两淮盐商一共有十五个大盐商。每家都每年都持有数十万盐引不等。他和麾下的锦衣卫一共查出7家盐商走私私盐的证据。

    张昭部署各处的安排,下令道:“派人通知陈伯宁。今天晚上一起动手。务必一网打尽。”

    “是,大帅。”

    …

    …

    下午五时许,张昭出门,亲自带队行动。

    他今天晚上约了两淮盐运使权伟才,以及其属官在城中的教坊司中吃酒。

    两淮盐运司是天下有数的富庶衙门。每年给朝廷缴纳赋税约两三百万两,占天下赋税中的六分之一。

    这里历来是重中之中。

    所以,张昭主动宴请两淮盐运使权伟才吃酒看上去并不怎么突兀。在当前僵持的局面,他要盐运司出面帮忙协调、施压很正常。

    “张使相…”

    “权运使,倾!”

    教坊司的一间大堂中,张伸手示意,昭邀请权运使等教坊司的官员落座。

    管弦呕哑之声立即响起。

    穿着轻薄的歌姬们进来献舞。

    酒水、菜肴流水般的送上来。

    权伟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做到从三品的都盐运使。虽然在大明朝算不得什么正经的重臣,但也算是仕途通畅。

    前文说过,大明朝的官场不能仅仅只是看品级。首先要看清流、浊流。再看朝官、外官。又再分正印官和佐贰官。

    权运使这是明显的地方官,而且头上的婆婆还不少。

    权伟才先带着属下们给轮番张昭敬酒,然后乐呵呵的和张昭谈风月,“使相有所不知,扬州名妓最出名者有四人。俱是有本地大盐商相捧…,

    比如,瘦西湖上的竹嫣姑娘。她就是陆奇文捧的。最近陆奇文还将她赎回家,还想续弦。”

    张昭微微好奇,道:“还可以这样?”这恐怕不被允许吧?

    权伟才微笑着道:“朝廷和官府肯定不认的。但是在他府里,他想如何那不是他说了算?陆家的园林确实漂亮…”

    “正事”他只字不提。

    他在等张昭主动向他开口。主要是张昭对陆家的态度传遍整个扬州。陆家主动投靠,结果还是被张昭一视同仁。

    所以,权伟才并不想主动像张昭靠拢,万一张昭翻脸呢?

    而所谓的“正事”,在整个扬州的官场看来,张昭请盐运司的官员们吃酒,不就是想要盐运司出面吗?

    天下闻名的张大帅又如何?在扬州这里,还不是吃瘪?

    张昭和权伟才、盐运司的同知、副使聊着。底下的判官、经历、知事们附和着。

    话题从风月转到盐运司改革组建新的盐务公司上。

    张昭道:“盐务公司,说到底是个国企。所以,改革的方向是把进士出身的官员调离到其他职位上。改为使用考试招聘。这样惩处、监管起来要方便的多。”

    权伟才拿起酒杯,面带笑容,颇为关心的问道:“使相,这怎么调?朝廷里没有足够的官位。而且,不是说下官啊,各地盐运使未必愿意走?”

    张昭笑道:“这个问题问的好…”

    于参谋从大堂外进来,抬手敬礼,“大帅,时间到了。”

    张昭看看怀表,晚上7点整,从案几前站起来。

    见状,大堂里的盐运司官员们赶紧站起来。

    张昭环视全场,道:“本伯请诸位吃了一顿酒算是先礼后兵。现在还请诸位配合本伯,交代一下历年来两淮盐商贩运私盐的情况。”

    全场顿时一片寂静。

    从权伟才开始,所有盐运司的官员都懵掉。这是什么鬼话?

    一名判官道:“张…使相,我等都是朝廷命官,你无权擅自扣押、审讯我们。”

    张昭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哦?我有王命旗牌,尚方宝剑,真的不行吗?”

    那判官:“...”

    权伟才震惊的说话声音都有点打颤,“使相,下官…等并未参与贩运私盐。”

    张昭晒笑一声,“那当然的。不过你们收钱了。私盐怎么来的,如何泛滥的,你们都是清清楚楚。带走吧。盐运司衙门,本伯要征用一下。”

    张昭一挥手。如狼似虎的亲卫们涌进来,将盐运司的大小官员一网打尽。

    王武站在张昭身边,并没有动手。心里好笑。刚才那个问题:怎么让“进士官”们挪位置?

    很简单啊,把他们全部抓了不就行?真以为有盐运使是干净的吗?

    …

    …

    在张昭这边动手时,夜幕之中,扬州城内外一队队的士卒在调动。在锦衣卫的带领下,破开一座座的府邸、园林,抓捕盐商。

    城外陆府园林中。

    陆奇文再一次的徐雨伯见面,商谈罢市的事宜。

    小轩之中,晚间的凉风习习。蜡烛如炬,苦艾驱散着蚊虫。

    陆奇文捏着酒杯,态度笃定的道:“三爷,请恕我不参与。就算权运使也上了奏章,也不可能撼动张昭的。”

    徐雨伯恨其不争,脸上倒没表现出来,抿着酒,淡淡的道:“陆员外指的那方面?圣眷、地位当然没法动用,但是真的不能施压吗?”

    陆奇文指指自己的眼睛,“三爷,老朽这双眼睛看过不少人。施压对张昭没有。我直说吧,张昭或许要我的钱,未必想要我的命。所以,要命的事我不想做。”

    徐雨伯就想告辞。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时,一名老仆连滚带爬的冲进小轩,“老爷,大事不好。新军营的士卒冲进来了。”

    徐雨伯勃然变色,随即哈哈大笑,“哈哈,陆奇文,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告辞!”拱手一礼,飞快的消失在夜色中。他武艺非常好。

    陆奇文一阵阵的茫然,然后就看到小轩外,新军营士兵冲进来。

第六百七十七章 只论盐商、盐法

    徐雨伯带着麾下的几名黑衣人飞速的离开。

    新军营虽然精锐,但前来抓捕的人数并不多,不可能将占地千亩的园林给封锁的严严实实。

    徐雨伯带着人出了陆家的园林,回头看着夜色中的火龙,禁不住摇头,“陆奇文鼠目寸光啊!”

    “三爷,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徐雨伯脸上露出狠厉之色,道:“罢市肯定不行了。张昭下手太狠。先把消息送回去,我们在扬州城内再等等。”

    一行人消失在夜色中。

    …

    …

    扬州城内外的抓捕持续约一个时辰。

    晚间七点统一开始行动。九点许,被钱宁拿到走私私盐证据的7家大盐商全部被逮捕,验明正身,和子孙、心腹们一起被押送到城中的盐运司衙门中。

    这里,被张昭征用了。

    城西驿站那边太小。

    夜里这么大的行动,扬州城内的大小官员都被惊动,纷纷来盐运司衙门求见张昭,想要问清楚情况。

    张昭先安排人审讯,再出去见扬州的官员们。

    这也是封建主义的霸道之处!他这个钦差大臣,在扬州拥有近乎无限的权力。根本无需经过“三司”(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就可以审案并判决。

    淮扬分守道李承安、分巡道、扬州知府、巡盐御史四人被叫到盐运司的二堂中见张昭。

    大明朝的所有官衙,格局基本都是差不多的。大同小异。盐运司衙门同样有大堂、内堂(二堂)。

    夜间灯火通明,隐隐的还有审讯、拷打的声音隐约传来。

    李巡道放下茶杯,拱手一礼,问道:“使相今晚这是?”

    张昭坦诚相告,平静的喝着茶,“我已经拿到七家大盐商走私私盐的证据,派人将他们抓来审讯。盐运司上下人等深涉其中。”

    李巡道四人面面相觑。其一,是惊诧张昭的果决。在盐商们表现出不配合的局面下,立即从私盐的角度破局。其二,贩卖私盐的罪名非常大!

    抓住基本就是个死。

    换言之,温情脉脉的面纱已经被张昭掀开。大案将起。

    而盐商们基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盐运司基本沦陷。

    “唉…”李巡道想要劝说张昭高抬贵手,不要扩大化,搞的人心惶惶。这是他坐镇扬州的责任。但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起来,扬州官场上不少官员都在跟风上奏章“弹劾”张昭在扬州采取的“政策”。

    张昭要求盐商补齐盐课,并按照税务司的规定罚款十倍。这引起强烈的不满。

    这股风首先是金陵城内的报纸上辩论吹起来,继而扬州这边的官员们纷纷响应。

    这其实还算不上“反对”,只能说发表意见。大明朝一向是言论自由。首辅都压不下反对声音。但,扬州官场中向张昭施压的意图还是很明显的。

    譬如,现在在座的阳州知府,他就上了奏章,反对以偷逃盐课唯由重惩盐商。

    现在估计全部都吓住,要噤声。

    要说私盐泛滥,这上上下下都有责任。现在就看张使相怎么给扬州上上下下的官员们定性。

    张昭笑了笑,吹着茶杯里的茶叶,饮一口,道:“我此次来扬州,只为盐商、盐法,不问其他。外面的官员就劳烦李巡道帮我转达一下我的意思。”

    李巡道几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各自心里有数,“请使相放心。”

    …

    …

    张昭并没有露面,等候在大堂中的扬州官员们一个个都有些焦灼。

    这时,李巡道四人从内堂里出来。

    见扬州知府的神情都还算镇定,不少人心里纷纷松口气。这位可是上奏章和张使相“唱反调”的。他都没事,其他人就好办。和盐商们有牵扯的,不紧紧是盐运司衙门!

    “李老大人…”

    李巡道对围上来的官员道:“张使相明言,他来扬州为盐商、盐法而来。该如何做,诸位心里清楚。散了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株连,不扩大。就算盐商们招供,他们被张使相处罚的概率也不大。

    围在盐运司衙门的官员三两成群的散去。

    李巡道也没和其余同僚交流,带着幕僚、长随坐到小船中。扬州水运发达,在城里的交通,坐船反而比马车、轿子更方便。

    “东翁,张使相居然肯只惩处盐商,这真是…”幕僚孙师爷摇头晃脑,颇为感慨。

    李巡道笑着捻须,“不然呢?把扬州官场清查一空,那又能如何?使功不如使过。有这个把柄在,接下来盐务公司的组建何人敢阳奉阴违?必定都是老老实实的。

    此事,张使相已经做成。两淮盐运司组建新的盐务公司,大势已定。果然是名不虚传啊!不愧是国朝第一名将。突破口找的非常准。”

    孙师爷点点头,“其实从私盐入手,掀起大案,把盐商清洗,这并不难想到。关键是要有执行力。换做本朝其他阁老、部院来,都没这个军事指挥能力。

    一个时辰之间就将盐商们全部抓捕。看似简单,但非新军营这种百战精锐不能做到!”

    李巡道“嗯”一声,感慨的道:“报纸上那词叫什么?演技。张使相这番演技真是可以。多少人都以为他是要以刺杀案来逼迫盐商们就范的。

    嘿,本官是听闻金陵权贵派人到扬州城来搞事情。现在只能是无功而返。”

    孙师爷笑呵呵的从跟着的长随手里接过温酒,和李巡道一起举杯,就着月光对酌,“也不全是张使相的演技了得。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真有上岸的希望,谁还想造反不成?陆奇文被骗的惨啊!”

    说起来,这帮官僚在扬州城内的信息一点都不闭塞。他们看起来很昏庸,在扬州城内两淮盐商是大爷,但谁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这不,风暴来临,真正上岸的是那些人?

    李巡道完全是稳坐钓鱼台。从头到尾就没急过。

    李巡道唏嘘的点头,“是啊!其实京师的刺杀案传来,新盐法颁布,两淮盐商就应该主动跟上朝廷的思路,方可免去今日之祸。现在…嗨…,有些咎由自取!”

    “东翁,财帛动人心啊!有几个人能真正的看的长远呢?”

    两人交谈着,小船消失在夜幕之中,只有小河中水波粼粼。月影荡漾着。

第六百七十八章 安民告示

    扬州城内僵持的局势,在七月初二晚上张昭精心组织的雷霆一击之下如同纸糊的一般被破掉。

    形势立即发生逆转。

    张昭手里“拿捏”着扬州官员们的把柄,但他并不准备追究。这更是扫清组建“两淮盐务公司”的障碍。

    其实,张昭来扬州之前和林文宁等人讨论过,做了一些计划。其中就包括如果时机不对,就让渡一部分盐务的利润给地方立即集团。

    现在好了,全部吃下。

    七月初三,张昭以钦差大臣的名义登报发表文章,安抚扬州城内外人心。同时这篇文章还刊登在金陵城中的《真理报》上。

    安抚人心的主要措施有三点。

    第一,组建两淮盐务公司。并将于七月十六日在扬州城内举办考试,招募公司职员。

    考试内容、方法参看京师中举行的考试。

    所需各种职位,待遇,考试范围详见明日的真理报。

    (张昭不忘给自家的报纸打广告。在江南,真理报并非是最大的报纸。由文官们把控的明理报才是。)

    第二,废除盐丁制度。给两淮所有的盐丁办理民籍,恢复“民户”的身份。默认为盐务公司职员,工资待遇参照市场人工价格。但若违反公司制度,即会被开除,并追究罚款。

    第三,盐务公司将确保盐价和私盐价格持平。

    扬州这里就是产业区。私盐泛滥。百姓全部都是买质优价廉的私盐吃。

    至于张昭昨晚在盐运司衙门里承诺的,只论“盐商”、“盐法”,这种话肯定是不能堂而皇之的刊登在报纸上。

    扬州城外,十里小秦淮。

    河道两岸都是精美的园林。江南园林闻名天下,和北地的皇家园林是两种不同的风格。

    大盐商封炎的园林就在此间。他昨晚没有回城中的府邸去住,正好留在城外,亲眼目睹了新军营的抓捕行动。

    陆府园林中不是没有人反抗。但是在新军营的精锐士卒之下,完全是一边倒的屠杀。

    “老爷,今日的报纸来了。”

    封炎拿起报纸翻看,头版头条全部都是新秦伯张昭的署名文章,“大势已去啊!这安民告示一出,白纸黑字的写着。把读书人,盐丁,百姓都给安抚住。

    老高,扬州其他大盐商现在什么情况?”

    长随道:“被张大帅抓进去七家。其余的七家,有五家跑到金陵去避难。还剩两家和老爷一样没有走。”

    封炎微微颔首,负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叹道:“跑得了和尚跑不庙。我们这些人家业就在扬州,跑到金陵去算什么?真以为魏国公府会把我们这些人当回事?”

    “那…”

    封炎道:“你给下面的人说一声,和徐三爷联系一下。”

    长随惊愕的道:“老爷…”

    封炎摆摆手,不做解释,“去吧。”

    张昭现在是稳赢的局面,但他并不认为盐务公司能解决大明百姓吃不起盐的问题。反倒是现在扬州的格局才是最好的。官府有一定的税收,百姓都吃私盐。这才是最好的利益分配格局。

    他不希望这一切被张昭打破。

    …

    …

    张昭处理公务向来是喜欢放权。这一方面是他对自己水平有深刻的认识。

    另一方面则是他喜欢“偷懒”。

    当然,外界对于他这种做派的正面评价是“虚怀若谷”,“用人识人”。

    七月初三上午发布“安民”的文章之后,组建盐务公司的事务就繁忙起来。

    两淮盐运司的下辖的盐池并不仅仅只是在扬州府,而是数府之地。即整个淮扬道。

    张昭把组建盐务公司,招考的事宜分配下去,由赵师爷、崔坤等人在扬州总领此事,于参谋带着盐运司的小吏们在淮扬数府之地操劳着。

    七月初七的清晨,张昭带着美妾、丫鬟们在扬州城内品尝美食。江南风气比之北地要开放的多。小娘子带着丫鬟出门,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三丁包子,扬州酱菜,翡翠烧麦,清炖蟹粉狮子头、嘶马拉豆腐…

    在城中主干道的一家酒楼大堂里,张昭和王小娘子、周雨瑶并三个丫鬟们占了一桌,吃着可口的早餐。

    亲卫们占了两桌。

    张昭惬意的吃着嘶马拉豆腐,然后听着王小娘子一边优雅的小口咬着包子,一边翻看着报纸,偶尔点评几句。

    嫁给张昭这么些年。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算是彻底打破。特别是独处时,王絮雪也没讲世家女的风范,都随性而为。譬如此刻吃早饭时。她看报纸评论,充满着吐槽的想法,便和张昭说起来。

    周雨瑶拿着汤勺舀着清炖蟹粉狮子头,慢悠悠的品尝着。贵女范儿十足。只是漂亮的美眸微微眯着,张昭一看就知道她十分享受。不要问他为什么知道她这状态。反正就知道。

    她虽然喜欢数学,但美食她也喜欢啊。

    “夫君,你看明理报上这话说的?简直气死人呢。组建盐务公司这不好,那不好,难道盐法不变就是好的吗?”

    张昭正在吃“嘶马拉豆腐”。

    这道菜是扬州的名小吃。嘶马是一个小镇名,拉豆腐则是这道菜。相传岳武穆抗金时过长江在此勒马嘶鸣,得了一个地名。

    这道菜的主料是当地晶莹细嫩的盐卤豆腐,配料是菠菜、香菇、竹笋、蒜叶,调料有豆油、麻油、白糖、酱油、姜末、湿淀粉、胡椒粉、味精、盐等。

    拿青花瓷碗盛的豆腐,洁白如玉。其上覆盖着一层如琥珀色的素油,再点缀着竹笋、香菇、菠菜。

    入口有豆腐的高爽,有香菇的油腻、竹笋的清脆、菠菜的酸鲜、蒜叶的香醇,如同脂羹般,美不胜收。

    张昭一边吃着豆腐,一边笑道:“那不然呢?明理报是文官集团们的报纸。当然要为他们的利益说话。

    组建盐务公司,完全是将盐业的利润收归朝廷。江南这里的大小缙绅们可是一文钱都捞不到。他们不急才怪。

    所以,絮雪,屁股决定脑袋。他们坐在这个位置上,当然就是要说这样的话。

    没骂我,那还是因为我带着兵来江南的。哈哈!”

    王絮雪微微皱眉,“夫君,那也不管管他们吗?任由他们在报纸上瞎说?这反而不利于你的盐法改革。”

    “管不住的。人心如此。这样,我演示给你看。小二,将你们掌柜的叫过来说几句话。”

第六百七十九章 大局已定?

    来凤楼的万掌柜心里有点想骂娘。正忙碌的早饭点,却给人叫去陪着说话,影响他生意!

    但那青年衣衫华贵,身边带着两个美妾外加三个俏丫鬟,还有家丁相随。如果不是权贵子弟,他把这双招子给挖出来。

    “客官,你找小老儿?”

    张昭和气的笑一笑,道:“正好有点事情想问问掌柜的。秋月,给掌柜一块银元。”

    “哦。”秋月身段高挑,肌肤白皙,笑着应声,从荷包里拿出一块银元递给桌旁的万掌柜。

    万掌柜笑的脸都皱起来,他的月薪也就四五块钱而已,不愧是权贵子弟,出手真大方,道:“这位老爷,小老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昭含笑点头,“我从京师而来。到扬州城中发现报纸上、茶馆、画舫里都在谈论盐务公司的事情。大部分人都在骂张伯爷,这是为何?他改革盐法不是好事吗?”

    万掌柜搓搓手,见张昭的眼睛盯着他手里的银元,便道:“改革盐法好不好我们这些小百姓不知道。但是他把陆老爷、宫老爷等盐商都抓起来,这不对。

    这些年,盐商老爷给扬州城办了多少实事。铺桥修路,救济孤寡。现在抓进去一半,跑一批。我们小百姓怎么高兴的起来?

    扬州城内私盐的问题,谁不知道大官小官们肯定参与。结果,还不是盐商老爷们倒霉。这世道哇…官官相护。”

    王小娘子算是听明白了,盐商在扬州城的口碑其实还算不错的,而只处罚盐商、盐运司,下面百姓觉得不公平。

    张昭微笑道:“百姓喜欢看什么,报纸就写什么。这是正常的。我见掌柜还有未尽之意。”

    万掌柜索性敞开了说,道:“这位老爷有所不知,官府虽然在报纸上发告示说,保持盐价不变。但是扬州府市面上的盐价已经在涨了。我们店里今天去买盐都多花十几块银元。”

    王小娘子欲言又止。

    张昭笑着点点头,“多谢。秋月,再给这位掌柜一块银元。”

    待万掌柜离去,张昭看向王絮雪,含笑道:“如何?”

    王小娘子郁闷的道:“夫君你改革盐法完全是为百姓着想,他们还不领情呢。”

    她跟着张昭这么久,分析问题从利益的角度去看,已经学会。

    张昭笑着握住美妾的手,“这就是长期利益和短期利益的区别。再说,我的盐法改革带给扬州百姓的好处还不如盐商们在城里做的慈善。”

    王小娘子有些泄气,“哦。”她不似张昭这么好的心态。

    张昭笑一笑,说道:“事情还是要人去做的。作为执政者,能让更多的人吃到蛋糕、分享利益就是有功的。范文正公不就说过:一家哭何如一路哭?

    把握住哪些阶层是大明的基本盘就行。

    吃完了吗?我们步行消消食。”

    “好。”

    …

    …

    扬州城内的封府。

    徐雨伯,这私盐大枭摆脱锦衣卫的追踪,进到徽州人、大盐商封炎的府邸中。

    身边跟着两个随从。

    “三爷,这帮朝廷鹰犬鼻子真是灵。”

    “嗯,今天差点着了道。张昭将盐商清理掉,目前的重心在清理私盐上。咱们是不是去城外更好?”

    徐雨伯的脸庞在夜色中若隐若现,镇定自若的道:“自古就有灯下黑的说法。我们住在城里反倒是最安全的。走吧!”

    带着两个属下从封府的后院小门里进入。黑色的水靠带着水,滴落在青石板上。

    早有一名中年管家等在门后。

    作为扬州城内的大盐商其府邸自然占地辽阔,共三百亩。楼台水榭如云。

    徐雨伯三人被领到一间小院中休息,用餐。

    稍晚的时分,封炎在管家的陪同下,冒着早秋的小雨前来。姜茶送来。灯影照着封炎和徐雨伯两人。

    封炎道:“徐三爷,盐价上涨已经被遏制住了。张使相令人在每个县中设立直营店,按照原市面上私盐的价格售盐。扬州城内的百姓对他的不满正在消失。”

    徐雨伯抿着嘴,神情显得坚毅。小口喝着热茶,低声说着他这边的情况,道:“私盐这边也抓的紧。锦衣卫正在追查我们。他们直接调整训后的卫所兵。”

    张昭来扬州办事,带了一团新军营士卒,但是淮扬道数府之地,这一团士兵洒下去算个什么?

    而他也不会呆板的不知道变通。他以枢密院副使的身份,下令改革淮扬境内的卫所,将卫所兵全部变为民籍,并且分配土地。自然得到五千新军。

    这些新军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陈康的训练中。上战阵还差点意思,但用来剿灭私盐盐丁绰绰有余。

    打仗是一个技术活,不是光靠悍勇、不要命就可以的。而这恰恰是新军营的强项!

    封炎轻叹一口气,“唉…”

    今天是七月十二日。距离抓捕已经过去十天。而被抓的七家大盐商全部是证据确凿。淮扬道这里的行政体系已经动起来,该查封的查封。该抓的抓。

    而有些事情不是秘密。

    张昭能如此快的获得这些大盐商们贩卖私盐的证据,除开他们行事不谨慎以外,那就是张昭麾下有锦衣卫来的能人。

    徐雨伯沉声道:“盐价既稳,盐商大都被震慑。罢市,乃至发动百姓冲击钦差衙门都不行。为今之计,只有发动士子闹事。”

    张昭占着朝廷大义名分,手里又握着刀把子,还有淮扬数府的官府配合,暗中还有锦衣卫效力,且经过其雷霆一击,目前的局势可以说大局已定。

    但是,他肩负着义父交给他的重担。每年八十万私盐的利润如果都没了,他怎么有脸回金陵?

    他不得不继续寻找“破局”的办法。

    封炎道:“也难。张使相要招考盐务公司的官吏,单单两淮盐务公司就有近百个职位,虽然只是杂职官、小吏,但也是一条正经的出路。按照发布的考试大纲,只要是读书人,大概率都能考中。

    而且,本朝不禁官吏再入科场。这其中的吸引力非常惊人。我听于相公说,扬州士林基本无人想要闹事。”

    徐雨伯道:“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为今之计还需要封员外出些银钱。”

    他来找封炎,一则是沟通各自的消息,躲避今晚的锦衣卫追查。这位是真正的支持者。

    二则是有商讨对策。他内心中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此刻渐渐成型。

    虽然魏国公府家大业大,且义父允许他任意调动资源,但他其实手中并没有多少银子可用。

    有些事情,他很清楚。

    为人义子,能给魏国公府带来什么,如何保持地位,他心里有数。这次银钱,他最好不要花销超过一万两。

    封炎慨然的道:“只要能阻止张使相变更盐法,在下这里没有问题。”

今日一更

    卡文。抱歉,明天补。

第六百八十章 谣言和冲击

    徐雨伯的办法其实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造谣。

    枢密副使张昭手腕强硬,行事如兵法一般犀利,且一击必中,扭转僵持的局面。但是他这段时间在扬州发现一个新的漏洞:张昭没有管控报纸!

    而要煽动书生们闹事,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在报纸上“造谣”。

    当然,这需要成本。报纸造谣,需要要“恰烂钱”才肯配合的。至于说如何造谣而不被查封,这属于报纸行业内“技术”范畴的活儿,他不必关注。

    在封盐商的资金到位之后(纸币交接非常方便,且无安全隐患。),徐雨伯立即开始安排。

    七月十四日上午,扬州六家销售量超过三千份的报纸同时刊登出各种各样的流言。

    大致分为三条。

    第一,新秦伯张昭要求盐商们缴纳的盐课罚款,最终并非是到户部,而是会落入他的私人腰包。

    第二,大盐商陆奇文家中的女眷被骚扰。据闻某些人在给新秦伯张昭物色美女。

    第三,盐务公司的组建将依靠盐商吃饭的几十万人饭碗给砸掉,这部分人却没有安排去处、工作。所以,新盐法的改革也就是看着光鲜亮丽。实际上只是把一些人的饭给另外一部分人吃而已。

    这三条流言分别从“内幕”、“绯闻”、“焦虑”三个方向出手,一个上午就在扬州城内外传遍。

    扬州城在大明朝是有数的大城,人口约有一百余万。当然,受限于义务教育的推广,南直隶这一带的识字人口一直都比不上北直隶。这从报纸的日销售量上就可以看的出来。

    中午时分,扬州城中的“来凤楼”里,食客如云。

    一楼的大堂中,扬州府学中的“学霸”于茂和五名同学吃酒,话题便是围绕着报纸上的内容。

    “彦林兄,你出身于本地大族,报纸上的消息是否可信?”

    于茂,表字彦林。他这个“学霸”和后世的“学霸”意思不一样。这不是指的学习好,而就是字面意思:学校里的霸王。

    于茂时年二十九岁,穿着青色直裰,手里拿着酒杯堪堪而谈,“报纸上的内容,不可尽信,不可不信。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

    就比如说,有报纸说张使相下面的人再给他物色美女,这纯属臆测。张使相来江南,身边带着家眷的。

    但是,说对盐商的罚款了进了他的腰包。这我是信的。据我所知,税务司在京师对盐商追缴盐课,还从来没有严格执行十倍货值罚款的。都是酌情减免一部分。”

    一人道:“这话说的是。不过在下对如何物色美女更感兴趣。”

    “哈哈。”

    一帮人立时哄笑起来,酒兴更涨。

    大堂之中临窗处的两名汉子喝着酒,目光掠过于茂。其中一人微微摇头。

    …

    …

    报纸上的舆论在扬州发酵,但并不算激烈。或许,因为张昭就在扬州城中的缘故。报纸上用词和私下里读书人的议论都有所收敛,但数百里之外的情况截然不同。

    作为整个江南的文萃之地,金陵城中的舆论正在逐步的形成。

    汤玄策从住处出来,真理报社在金陵有资产,其中就包括数间院落。金陵物价同样贵,这是报社用来保值的投资。

    汤玄策作为总编辑来金陵“出差公干”,且是跟着张伯爷而来的,自然是享受最好的待遇。

    住在一间三进的院落中,距离城中的秦淮河河不远就几步路。这个秦淮河并非值得的“十里秦淮”而是城中的河流。

    汤玄策早上起来,出院子走进步就到一条街上,在街头的店铺里吃着本地特色的早餐。

    正吃得痛快,耳边听着店铺里的议论声。他选的这家早餐店铺,穿长衫的文士居多。价格也略贵些。

    “久闻张使相之名,如今看来名过其实。他严惩盐商,不过是换个名目捞银子罢了。枉我以前还以为他是国家栋梁。呸!”

    “我看抢夺盐商女眷之事未必没有。他在京中风评就不好。看守的都是他麾下的兵马,出点事谁知道?”

    “这确实啊!”

    “报纸上一直有争论,明理报说新盐法之恶,真理报说新盐法之善。现在盐商都被张使相打掉,咱们金陵的盐价是涨还是跌?”

    “跌个屁哦。就在下所知,苏州府那边盐价已经开始飙涨。盐价真正稳定的是淮扬地区。”

    这时,有人拍着桌子道:“真理报睁着眼睛说瞎话。到底不是咱们南人,屁股就先坐歪了。饭后咱们去真理报社要个说法。”

    “同去,同去。”

    眼见一帮文人义愤填膺,汤玄策飞速的将早餐吃完,他怕被人认出来挨揍,坐船到报社之中。

    刚坐到办公室中,就见真理报金陵分社的社长乌文康进来。

    “乌兄,来,请坐。”

    乌文康拱手一礼,开门见山的道:“汤总编,在下是来辞职的。近日来扬州发生的事情想必总编有所耳闻。真理报到现在还在昧着良心帮张使相鼓吹,请恕在下实在干不下去。”

    汤玄策一愣,先关上门,和乌文康摆事实讲道理挽留他,奈何乌文康心意已定,一个时辰之后,只能无奈的同意他辞职,“山高水长,希望我们还有再合作之时。这个月的月薪你去账房里支走。”

    “唉…,汤总编,告辞!”

    汤玄策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在报社门口送走乌文康之后,报社大院外忽而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

    但见一群读书人约有几百人汹涌的从巷子外进来,不断的喊着口号:“打倒黑心报社….”

    “换我们一个朗朗乾坤。”

    汤玄策脸色顿时有点难看。他预感今天可能会有点不妙。

    “把大门关起来。”

    片刻之后,一名编辑匆忙的过来汇报:“汤总编,是金陵国子监的监生和城里的文人。不排除其他报社的人在暗中支持。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么的!”

    汤玄策爆了一句粗口。他早就听闻前段时间报业内关于他的传闻。那边报纸总编在他面前很客气,转过头去就造他的谣。

    他话音刚落。就见紧闭的报社大门不知道怎么被打开,那些书生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第六百八十一章 敌人是谁

    七月十五日上午真理报社遭到冲击的情况在第二天传遍整个南直隶。

    盖因被冲击的真理报社根本没法在七月十六日发行新一期的报纸,随即就被订阅和购买真理报的用户所得知。

    扬州城,封府。

    徐雨伯再一次的在夜间来访。

    封炎在府邸中置酒招待。

    “三爷果然是棋高一着啊!请!”封炎心情不错的举杯邀饮。

    他今天上午就收到消息,金陵城中的真理报社被监生和生员们冲击的停工。人员有伤亡,印刷机和工厂被捣毁。

    徐雨伯笑着道:“也称不上。计划是慢慢完善的。还是封员外的资金起了关键性作用。”

    他本来只是打算在舆论上撕开一个口子。但是金陵城里舆论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

    他遂鼓动一批人将真理报社砸掉。

    意图是非常明显的。张昭没有管报纸上的言论,而其在江南发声的渠道只有真理报。把真理报逼停,则舆论上会形成一面倒的趋势,再搞事情就容易得多。

    庙堂决胜,他一个私盐盐枭哪里懂?也干不过张昭。但是,这些江湖手段可以用一用。

    张昭的“局”虽然照顾到方方面面的利益,但终究还是将盐商的利润拿给朝廷。这动了多少人的利益?

    封炎摇头,感慨的道:“尽一点绵薄之力罢。现在总算看到一点曙光。满朝公卿大臣总不能无视南直隶这里的意见、局面吧?”

    徐雨伯道:“嗯。把真理报解决掉,接下来就好办的多。不管是士林抨击,还是缙绅们上书朝廷,还有京中配合,总可闹出声势来。不过,这次争斗时间应该会拖得很长。只要朝廷把张昭召回去,我们就算胜利。”

    张昭抵达扬州已经一个多月,最多还能待两个月。一国之枢密副使总不能久镇地方吧?

    封炎点点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小轩外的夜色,低声道:“希望时间能快点过去啊!”

    如果说之前他出于大盐商们兔死狐悲的义愤、自己的理想,他想要盐商存在,现在大部分的动力反而是利益。

    此次风波之后,最大的盐商必然是他。

    …

    …

    张昭接到真理报社被“冲击”的消息时,正值午后时分,他正陪着美妾王絮雪在扬州城外的景点大明寺中游玩。

    作为名城,扬州的名胜古迹还是非常多的。王絮雪恰恰非常爱旅游。

    周雨瑶这两天身体不适,在驿馆中休息。

    早秋之际,扬州城外已见秋色。张昭带着王小娘子还有两个俏丫鬟在蜀冈中观赏着山中风景,远眺湖光山色。

    这时,亲卫许杰小跑着过来,敬礼道:“大帅,城中急报。金陵真理报社遭到冲击。”

    张昭忍不住皱眉,“具体情况呢?”

    许杰道:“还未收到。金陵那边只送来这么个消息。”

    王小娘子俏脸微沉,清声斥道:“夫君,这些人简直是无法无天呢!”

    本来按照报纸行业的规则有“约法三章”的规定。这些天江南的报纸上传她夫君的桃色新闻,这本就已经打破默契。现在这些人更是狂妄,竟然直接冲击真理报。

    她这段时间跟在张昭身边,对当前的敌人是谁还是了解的。

    别看阻拦盐法在表面上都是盐商,这关心到其切身利益。但报纸上的那些杂音是怎么出来的?

    在暗中还有一个利益集团。这个利益集团多半都是和私盐利益有关的。

    还有一批“反对者”加入在其中。譬如,因卫所改革要损失利益的卫指挥使们。譬如,因她夫君主张征收高额商税,反对此事的一些缙绅们。

    这个“缙绅”的意思,有当地的大族,有士林中思想相近的读书人,有致仕的高官。

    这些“敌人”乍一看,全是面目模糊,不知道是那些人在暗中捣鬼。他们家大业大,也就是上上奏章,在报纸上发发文章,总不能不让人说话吧?

    冲在最前面的是盐商,和私盐盐枭。

    但是,这也只是粗略的看。锦衣卫最近报上来的消息,这次牵头的是魏国公府。

    因为,主导在京中刺杀她夫君的就是魏国公府。他们不得不走在最前面。

    现在,靠盐商和私盐盐枭,在金陵城中是不可能搞出这大的事情来,必定有人在背后配合。

    张昭轻轻的吸口气,道:“我们回去吧。”

    带着王小娘子和两个俏丫鬟下山,回到城中时已经是傍晚。

    将她们送到驿馆之中,张昭到盐运司衙门中。此时,赵子龙、王武、崔坤、于参谋、钱宁、陈康都已经等候着。

    赵师爷迎上前,拱手道:“大帅…”声音带着焦虑。金陵城里的某些人太嚣张。

    张昭摆摆手,环视一圈,问道:“都吃晚饭了吗?”

    陈康嘿嘿一笑,说道:“少爷,我们都还没吃。”

    张昭道:“那我们先吃饭。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吩咐亲卫去搞点酒菜来。

    这个姿态让众人心中的焦虑瞬间消失大半。

    片刻后,亲卫们将酒菜送到内堂后的偏厅中来,几人围坐在八仙桌边吃饭。

    饭后,八仙桌撤掉。张昭和幕僚、下属们坐下来议事。晚间的月光幽寂的散落在庭院里。

    张昭喝口茶,先问赵师爷,“汤玄策有没有事?金陵真理报社的人员伤亡情况如何?多久才能恢复印刷?”

    赵师爷苦笑一声,“大帅,这些都不清楚。”

    张昭道:“子龙,你先去催一下,让金陵那边把情况尽快报上来。我们这边才好做决断。”

    赵师爷起身去了。

    张昭再问道:“钱宁,金陵那边组织人手冲击真理报社,你事先有没有消息?”

    钱宁被“敲打”,心里蛋疼,起身道:“大帅,属下一直在扬州这边追查私盐盐枭徐雨伯,金陵那边疏于防范,还请大帅恕罪。”

    张昭看着他,半响,徐徐的道:“扬州这边你别再出差错。”

    钱宁能在正德朝混的风生水起,成为大权臣,本事确实是有的。这次抓捕大盐商就有赖于他的情报。

    但是,钱宁在正德朝后期被边将江彬分权,说明此人在大局上还是有些缺陷。

    这不,还是给人找到纰漏。

    张昭确实有点敲打他的意思,奸臣么,待之如心腹,结之以恩义,不如赏罚分明,时时鞭策!

    这是他对钱宁和赵子龙不同的地方。

    “是,大帅!”钱宁躬身行礼,心里却是发了狠。对扬州这边的一些“跳梁小丑”要狠狠整治。

    “小于,你来说下当前的情况。”

第六八八十二章 先下手为强

    于参谋穿着军装,坐姿笔挺。站起来先向张昭敬礼,然后朗声道:“大帅,目前的局势,对手的想法昭然若揭,就是要断掉我们在南直隶地区的发声渠道。

    我们面临的问题有两点。第一,既然是有预谋的行动,真理报社里面的印刷机大概率会损坏。短时间内肯定无法恢复印刷。我们将面临着‘失声’的问题。

    第二,初步的消息是金陵监生和生员们动的手。这些人,天然有着道义上的优势,我们无法惩罚他们。”

    他算是历练出来。

    张昭微微颔首。

    崔坤禁不住叹口气,“照这么说,这个亏吃定了?关键是没有真理报配合,我们接下来的任何改革措施都有可能被污名化。得不到理解和支持。”

    陈康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道:“那只是金陵那帮人的想法。我们凭什么要吃这个哑巴亏?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他们打砸真理报社就不负责任?法不责众,那领头的总得付出代价吧?”

    赵子龙刚外出吩咐让下面的吏员盯着金陵来的消息,这时进来,说道:“伯宁,你这想当然了。就算报官,金陵府尹、六部尚书肯定不会积极。都是士林一脉,不会吓重手的。”

    他久在官场,对此类事情是最懂的。外面就算知道这些堂官们在拖延,也不会说他们什么。这几乎是官场的潜规则。

    陈康笑笑,没有去反驳赵师爷。赵师爷是少爷的心腹幕僚,该有的尊重他还是有的。

    王武则是不然,摩挲着下巴道:“老赵,你这话说的暮气沉沉。咱们办事,非得经过金陵的那帮官僚吗?别忘了,大帅可是钦差大臣。抓两个士子又如何?”

    赵子龙一脸的无语。他对王小二这种粗鲁的军汉实在没话可说。

    张昭仿佛没看到两人的争论,对陈康道:“所以说‘考成法’得尽快推出来。不然办事效率太低。江南这边歪风邪气也是很多,喜欢聚众闹事!”

    顿一顿,张昭道:“不能任由局势发展下去。失去舆论话语权,整个情况会非常危险。我打算将扬州这边的几家报纸全部收归公有,直接接管。

    另外,我金陵那边也要派人去告官。不管那些人最终怎么处理。我们先要把大义占着。呵呵,我的东西是那么好砸的?

    把汤玄策召回扬州来主持报社大局。届时,以真理报的名义继续向南直隶各府发送报纸。

    扬州这边谣言的源头要查一查,现在不能姑息了。金陵那边既然动了,这里肯定会配合。我们先下手为强!”

    赵师爷不大同意采取强硬的措施,但他终究不是劝谏的人,和大家一起站起来,朗声道:“是,大帅!”

    …

    …

    安排下去,张昭坐马车返回到城西的驿馆。

    内院里,几点灯火。

    张昭从门外进来,王小娘子带着两个俏丫鬟瑶琴、秋月两人正等着他。

    三女各自在屋里翻着书,偶尔交谈几句。王小娘子看的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时事,这是瑶琴给她做的剪报。瑶琴穿着白色的素衣在看佛经。

    秋月则是在看账目。这一路来的花销都是她在汇总、打理。前些天吃早饭打赏都是她给的呢。

    “夫君…”

    “少爷…”

    张昭本来有些阴郁的心情见到她们倒是缓和不少,分别搂了三人一下,道“我先去看下瑶瑶。等会我们一起说话。”

    周雨瑶已经睡下。张昭在暖阁里小声问过燕燕她的病情后,叮嘱好生照顾她,这才回到卧室里。

    王小娘子清艳消瘦,手托着香腮,看着自己的两个侍女服侍张昭洗漱,问道:“夫君,情况如何了?”

    张昭泡着热水脚,微微沉声道:“就那样吧。我已经决定先下手为强。已经安排下去。不过,这事恐怕我还是要去一趟金陵才能彻底解决。”

    江南的缙绅集团,一时半会他现在确实没办法。甚至连这次冲击真理报社,抵制新盐法的幕后者都找不到。

    但是,事情总要一步步的做。魏国公府既然跳到前台来,那就先把他解决。

    “嗯。”

    说着话,灯火渐渐的灭了。

    …

    …

    七月十七日上午,在张昭受到真理报社的详细损失情况时,扬州城这边发动起来。

    新军营千户陈康,指挥着麾下的军队在一夜直接接管了扬州城内所有的报社。

    报社的运营主要有三个方面:编辑、印刷机、熟练工人。

    而陈康主要就是控制扬州所有报纸的印刷机。当然,包括印刷用的墨、纸等物。

    与此同时,钱宁带着锦衣卫开始抓人。

    这段时间扬州城内谣言四起,源头就在报社中。锦衣卫的专业就是干这个的。

    而“恰烂钱”的报社总编们被锦衣卫请去“喝茶”,对后面的金主自然不会保密,有什么说什么。

    钱宁既然决定动手,下手便不容情。锦衣卫的刑法,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住。

    当天下午便拿到口供、线索。

    随即开始抓人。

    扬州府学中的学霸于茂在府学之中当场被锦衣卫带走。锦衣卫所展现出来的态度极其的强横。

    李巡道在傍晚时就接到请托,不得不去找张昭说情。于家是扬州府内的大族。

    但是,他连张昭的面都没见到。

    城内,大盐商封炎府邸。

    书房中,中年管家跪在地上,哭泣道:“老爷,你快走吧。再晚就来不及。报社那些文人肯定不会讲什么道义。徐三爷已经跑路。呜呜…”

    封炎沉默的坐在书桌后。他也没想到扬州的形势在突然间急转直下。

    前日刚传来金陵那边得手的消息,今天上午锦衣卫就开始动手。不仅仅是报馆被查封、接管,安排在士林中的人手都被带走。锦衣卫态度非常强硬。根本不管功名之类的事情。

    现在,更是在短时间内一步步的摸到他这边来。

    “唉,徐三爷是私盐贩子,他说跑路就跑的了。我这怎么跑?跑到金陵去又算什么?罢了…”

    一声叹息刚落,就见书房们被推开。一个英俊的男子走进来,腰跨绣春刀,他正在鼓掌。

    “啪啪啪!”

    “封员外正是识时务啊!那就还请你配合下我们,把徐三爷、魏国公府犯的事都交代一下。”

第六百八十三章 抓捕、论盐

    出面抓封炎这个幕后金主的是锦衣卫百户钱宁。

    他被张昭批评两句,心里发了狠。对抓捕来的报馆总编、编辑,还有士子丝毫不容情,该拷打就拷打,该上刑就上刑,短时间内就拿到证据和线索。

    私盐盐枭徐雨伯的抓捕则是由王武带着张昭的亲卫们执行。在单纯的武力上而言,锦衣卫还是要差点。

    早秋的傍晚,江水已经颇具寒气。寒风吹拂着江中小船的风帆。

    徐雨伯带着两名心腹手下在小船中,一边操控着小船驶离扬州城,一边回头看去。

    在苍茫的暮色之中,千古名城扬州耸立着。

    徐雨伯禁不住叹口气,“唉…”

    心腹手下穿着黑色的水靠,他们是从城中的小河中游了一段距离,躲过官府的追捕,出城后赶紧驾船离开。

    “三爷,没事的。咱们的兄弟虽然折损不少,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啊。”

    徐雨伯沮丧的摇摇头,“你们不懂。这不是是否能东山再起的问题!”

    这次在扬州城的失败,他有一些很深的体会。

    作为私盐盐枭,他执掌着魏国公府暗中的一些生意。在南直隶这一带混的不知道多么的风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快意恩仇!人人尊称一句“三爷”。连义父平日里都对他颇多仰仗。

    但是,这一切在枢密副使、新秦伯张昭翻脸之后算什么呢?

    他们这些私盐贩子在大明的正规军面前简直就是土鸡瓦狗一般的存在。根本不存在什么“对手”的说法。他们太弱了。

    他以前是坐井观天。

    在大明朝的正规军面前,他们就是个屁。

    这次恐怕是连金陵都回不去了。

    “三爷…”

    两名手下还想劝“大哥”振作起来。

    就在这时,河道两旁的道路上响起马蹄声,如同疾风一般的卷来。

    哒哒。

    一名黑衣人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咱们是往淮安府去的。怎么会有人追上来?”

    徐雨伯几人往岸边看去。

    此时天地间只有清冷的月光。但见河道旁的黄土大道上,约三五骑疾驰而来。面容模糊的看不清。俱是穿着灰色的军装,上衣下裤。带着圆檐大帽。腰间扎着腰带更显得英武。

    这身服饰一看就知道新军精锐。

    “嗖!”

    为首的骑士在奔驰的骏马之上,张弓搭箭。

    “啊!”

    正在滑船的一名黑衣人惨叫一声,仰面栽倒。失去控制的小船顿时在河道中打转。

    任谁都想不到来者如此之强。隔着将近三十米一箭杀人。

    “徐雨伯,还不束手就擒?”

    追来的几骑翻身下马在岸边喝道。

    “去你妈的!”徐雨伯手下的汉子低声怒骂,贩卖私盐干的就是杀头买卖,岂会投降?“三爷,他们再强,也是北人、旱鸭子。我掩护你先走。”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声巨响。

    砰!

    他便感觉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低头一看,就见胸口血如泉涌,一个碗口大的洞漏出来。他眼神茫然的去看自己的大哥,充满着不解。这…是什么火铳?

    新军营的新式狙击步枪可以压制鞑靼人的射雕者,射程早就超过百步。在月夜中射杀几十米河流中小船上的人有什么难度?

    “徐雨伯,你还不投降?”王武再喝道,手中硬弓,一箭射在他的脚边。

    这一箭是什么意思,徐雨伯还是知道的!能活谁想死呢?忍不住仰天长叹一口气,“罢了!”将手里的刀丢在船板上,跪在船头,低下头颅。

    …

    …

    张昭夜里并没有在城西的驿馆之中休息,而是在盐运司衙门中坐镇。

    稍后,一个个的消息传来。

    “大帅,汤总编不肯回扬州。而是派人送来明日的样报。还附带有他一封书信。”

    张昭拆开汤玄策的信读起来。

    汤玄策在里面表了决心,不把真理报金陵分社恢复起来就绝不回扬州。看起来也是发了狠。

    张昭心里倒是有点欣慰。这才像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老部下、当年在京城中敢于第一个出来做事的国子监生。

    读着书信,略微有些感慨,再拒绝见前来说情的李巡道。

    下午的抓捕中很多扬州城内的读书人被抓。李巡道此时前来必定是为此事。但他现在还不想去处理这件事。读书人处理起来不像盐枭,是杀是放都在一念之间,而是要讲究政治影响。

    张昭在盐运司衙门内的内堂中汇总各路消息,眼见夜色越来越深。这时,于参谋进来道:“大帅,封盐商被抓来了…”

    方才大帅吩咐,抓到封盐商后把他请过来。

    “带进来吧。”

    片刻之后,形象略显狼狈的封炎被带进来。他在家里基本是束手就擒。钱宁也就抽了他几耳光,并非动刑。

    内堂里灯火通明。张昭一身青衫直裰,在来回踱步,见封炎被带进来,转过身来。

    “罪民封炎参见使相。”

    封炎跪地行礼。

    张昭看着他,数秒之后徐徐的道:“封员外,何至于此?”

    封炎曾于弘治十五年去京中购买后军都督府发行的战争债券。面值数百万两。

    当时,他因要建新府邸还让金凤卖掉他手中持有的一批债券给封炎。算是有一点香火情。

    封炎知道张昭问的是什么,苦笑道:“使相不给盐商们留活路,我们终归是要拼一把。不求动摇使相在朝廷中的地位,但求使相能先回京便是胜利。”

    张昭沉默的道:“于茂不是这么说的。”

    封炎惨笑道:“使相,我是真认为你的新研发会让大明的盐业完蛋,进而引发剧烈的动荡。所以资助徐雨伯他们这些人搞事。”

    张昭看他一眼,坐回到椅子中,“新盐法对盐商不友好。对整个盐业有何影响?”

    封炎叹口气,“使相,我夏天时便在京中,但始终未能见到使相当面陈说利害。如今再说有何益?”

    张昭淡淡的道:“不管盐法成败,我都会让你看到那一天的。现在说说也无妨。”

    封炎心中黯然。张昭这话是把事情挑明白:盐商是要死的!索性此时也把心一横,道:“伯爷只知盐商在盐业中攫取到大量的利润,却不知道盐商的苦处。

    伯爷想要靠官府来卖盐,莫非没看到‘官盐’销售的种种弊端吗?真正败坏盐法的绝非盐商。而是大明历代天子和京中权贵。敢问伯爷没收过天子赏赐的盐引吗?”

第六百八十四章 落幕

    张昭坦然的点点头,“我确实收过天子赏赐的盐引。你不相信问题能得到改善、解决?”

    封炎抬起头,斩钉截铁的道:“是的!”

    张昭失笑一声,道:“封员外,这证明你根本没有好好研读我发布出来的新盐法,以及对朝堂政治的不了解。”

    封炎不服气的保持着沉默。

    张昭喝口茶,在内堂大厅里缓缓踱步。于参谋把要进来的信使挡住。烛光照落在堂中。

    张昭侃侃而谈,“第一,官盐的问题。必须要承认官盐的腐--败问题。盐商支盐周期非常长,手续多。甚至有人十几年都支取不到盐。所以,这是我组建盐务公司的原因。”

    大明朝的官盐,正常流程如下:第一步,想要从事盐业的商人,可以贩运一批粮食到九边。拿到边军给的粮食输送证明去盐运司兑换盐引。

    这是“开中法”时期的操作。

    如今是“折色法”,盐商只需要向朝廷缴纳银两就可以去盐运司兑换盐引。

    第二步,拿着盐引到盐场去“支盐”。

    从大明朝的规定上,只要有一定的资金实力就可以从事盐业。但是,但是,所有的问题就卡在“支盐”上面。

    首先一个,盐引滥发。远超各地盐场的实际产量。带头搞事的就是皇帝!

    所以,拿着盐引不一定能支取到盐。

    其次,在这样的情况下,就要靠关系、门路。权贵们就容易支盐。无权无势的人就拿不到盐。

    制度再一次被破坏。

    最后,生产食盐的灶户、盐丁们卖给官方的食盐非常便宜。所以,他们宁愿多生产食盐,私下里卖给“其他人”。这就是私盐的来源。在经济利益的驱动下,私盐屡禁不止。

    第三步,拿到盐之后,缴纳盐课,到制定地点去售卖。

    “组建盐务公司的根本目的,就是要减少生产和销售的中间环节。至此不再有官盐、私盐、正盐、余盐等等名目。直接将生产出来的食盐铺到州、府里去。

    提高盐丁、灶户的收入,将食盐生产变成一个工作岗位,而非世袭职业。如果有盐丁、灶户还想铤而走险,擅自销售私盐,那就直接开除。

    我不用进士出身的官员,而是采用招考制度的官吏,原因也在于此。方便日后开除,下狱、问罪。

    所以国企和衙门,这是两个概念。一个是国有的商业公司,一个是行政体系。监管难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试行改革卫所司至今累计共开除、惩处近千人。

    你见闹出问题来了吗?

    封员外,你根本没有好好的理解。”

    封炎愣了愣,这事他根本就不知道。在他的理解之中,官吏等闲不会轻易开除。出了事,上下打点一二也就过去。梗着脖子道:“那皇帝呢?”

    张昭晒笑,说道:“以大明全国的食盐产量,每年给天子二十万盐引用作赏赐,这都拿不出来吗?只是小事一桩!我回京之后就会向天子建议。

    封员外,大明百姓吃不起盐。虽有孝子贤孙,少求薄卤以奉其亲,不能得也。其根本原因还是在盐法制度上。

    不管是开中法、折色法、票盐制等等,都解决不了问题。必须得落实到生产、销售上。

    要想让所有的大明百姓吃得起盐,盐商一定是要取缔的!

    去吧。”

    张昭挥挥手,让神情变得讪讪的封炎离开。

    …

    …

    内堂内变得安静下来。

    张昭大费口舌给封炎解释一番,其实也是看到此人一副颇有理想的样子。

    这种人,他还是很尊重的。

    当然,还有“就业”问题他没和封员外细说。盐商们壮大,所养的一批人都是他府里的奴仆、私丁。哪里能和国有企业为百姓提供工作岗位相比?

    他很早就想整顿盐法。大明的盐法实在太腐--败。以明朝中后期的经济繁荣程度,这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必须要改啊!

    而他这次改革盐法也算是顺势而为。把盐商这个中间商的利益盘子砸的稀烂。

    盐商们历年来的积蓄、家产,他确实不会全部交给税务司,而是会拿去投到海军的建设中。

    经过前期以国泰商行为主的商船、近海贸易的探索。海军的发展已经初步具备基础。

    当然,这还不足以到江南海面上去缉私。还需要借助于征服高丽、东瀛来不断的给海军补血、训练。

    于参谋略等了一会,见张昭似乎从沉思中恢复过来,这才进来汇报最新的情况,“大帅,私盐盐枭徐雨伯被王统领抓住了。扬州这里大局已定。金陵哪里现在就是吵翻天,两淮盐运司这里都不可能再更改。”

    这个消息让张昭轻轻的舒一口气,道:“现在就剩下收尾。李巡道走了吗?”

    “还没有。还在大堂那边等着。”

    张昭琢磨了一下,道:“你让赵师爷去传个话,过两日我再和李巡道见面商谈被抓捕的士子如何处置。”

    于参谋领命而去。

    张昭走到窗户边看着月夜,手里拿着茶杯,小口抿着。

    从武力的角度而言,私盐盐枭、为利益集团发声的江南读书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他掀翻桌子后要整治这两拨人轻而易举。

    善后的难题在政治上!

    譬如,他的想法是要把这些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剥夺功名、流放,以儆效尤!免得日后再出一个东林党。整天组织生员聚众闹事。先定一个规矩下来!

    但是,江南这边的缙绅们会愿意吗?答案不问可知。

    …

    …

    金陵城,魏国公府。

    徐雨伯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从扬州传过来。

    虽然徐雨伯行踪隐蔽,但他和金陵有联络,一个夜晚都不出现,金陵这边立即就知道他出事了。

    魏国公徐俌在住处不远的屋舍中喝着茶,心烦意乱。

    少顷,被下人通知的儿子徐奎璧和孙儿徐鹏举在早秋的午后而来。

    “见过父亲(祖父)。”

    徐俌摆摆手,道:“雨伯在扬州被张昭抓了。”

    徐奎璧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道:“爹,我当初就不认同冲击真理报社。现在好了,张昭翻脸把徐雨伯给抓了。”

    徐俌将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几上,失态的道:“你懂个屁!”

    徐奎璧缩了缩头。

    徐鹏举也低下头,不敢触祖父的霉头。

    徐俌缓了半响,道:“你去一趟扬州,和张昭谈一谈。”

第六百八十五章 彻底完成整合

    七月十九日的下午,徐奎璧带着三四名亲随、家丁,乘坐着一艘小船抵达扬州。

    到扬州城后,立即派人往盐运司衙门递帖子求见枢密副使、新秦伯张昭。

    在别院里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徐奎璧在夜色中坐轿子来到城西的驿站。

    张昭住在这里。

    现在大局已定,张昭也没有必要天天在盐运司盯着。晚上基本就回到住处,和美妾们吃饭,共度夜间的时光。

    夜里秋意凛凛。徐奎璧给冷风吹一下还打了个哆嗦,迈步走进驿站后三进院落的前厅里。

    亲卫道:“你在这里等着。”

    徐奎璧拱手道:“多谢。”

    片刻后,张昭从厅后进来,和徐奎璧见礼,吩咐亲卫们上茶。

    徐奎璧喝着茶,见张昭一声不吭就知道魏国公府在人家心中没什么份量,只得率先开口:“张大帅,家父委派在下过来向你致歉。愿意配合大帅在两淮试行新盐法。”

    张昭嘴角掠过一抹讥讽的笑意,不紧不慢的道:“魏国公府对刺杀我一事,就是一句道歉就揭过?”

    徐奎璧脸色一变,当即就想否认,刺杀枢密副使,这个罪名担不得!但看着张昭似笑非笑的神情,便知道否认也没用,得拿出诚意来,否则日后有的是小鞋给魏国公府穿。夺爵不至于,但像定国公府那样混的一年比一年惨绝对是可能的!

    徐奎璧微微欠身,说道:“大帅,家父是真心想和大帅和解。我们愿赔偿大帅损失二十万两。”

    这是把真理报金陵分社被砸的损失给算进去了。

    张昭呵呵一笑,道:“徐世子是觉得我比较缺银子吗?”

    徐奎璧顿时神情狼狈,起身,恭敬的道:“还请大帅明示。”他是真的有诚意。因为,听说徐雨伯那个假子被张昭逮捕了。若是以他做人证指控魏国公府,那乐子可就大了。

    张昭道:“很简单。第一,魏国公奏请朝廷,请求试行改革卫所司南下改革南边的卫所。兵部不得干预。第二,二十万两银子照陪。把冲击真理报金陵分社的名单交给我。”

    徐奎璧并非纯粹的纨绔子弟,虽然大明朝的勋贵都已经废掉。但他一听张昭开出的条件就知道这是政治上的条件。银钱什么的,反而都是小事。

    他不敢同意啊!

    枢密院和兵部争权的事情,他焉能不知?张昭手中已经握有国朝最强大的军队。再把南边的卫所一改,兵部手里的权力基本都废掉。魏国公府出这个头,文官们会让他家里好过?

    第二条更是不能啊!只要交出冲击真理报金陵分社的名单,那就是自绝于江南士林。魏国公府在江南就立不住。

    徐奎璧懦懦的不敢说话。

    张昭也不急,就这么慢慢的喝着茶,看着他。

    徐奎璧额头上都冒出点汗来,最终咬牙道:“大帅,第一条在下可以代家父答应下来。第二条,在下愿意赔偿五十万两白银。但是交出名单,请恕在下实在做不到。”

    张昭轻轻的哼一声,让徐奎璧心都提到嗓子眼,但听得张昭说道:“不交名单也行。那帮我办点私事。魏国公府帮我拉存款1000万元到大明皇家银行金陵分行中,这没问题吧?”

    徐奎璧又是一阵犯愁。1000万元的存款数目实在太大。魏国公府恐怕的铆足劲才拉得到。而谁愿意把银元存在银行里啊,放在自己家里不好吗?

    但是,他刚才已经拒绝张昭一次,实在没有胆子再拒绝第二次。发狠的道:“在下答应下来。还望大帅信守承诺。”

    传闻张昭一诺千金,但是张昭把大盐商陆奇文给“骗”的很惨。他不得不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张昭淡淡的道:“这是自然。徐雨伯我会按照私盐盐枭上报朝廷处死,以儆效尤。但是贵府若不兑现承诺继续贩卖私盐,那就别怪我翻脸。”

    徐奎璧躬身行礼,“不敢。”

    …

    …

    张昭和徐奎璧谈妥,新盐法的事情就算彻底的定下来。中间偶有插曲也无法动摇大局。

    两淮盐场之中,有灶户不肯编入盐务公司,反而要死守着他世代“制盐”的饭碗。

    这种人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被抓捕起来,流放辽东。

    张昭肯定该不会允许盐业的制造环节还掌握在私人手中,一定是要掌握在“盐务公司”的手中。

    至于说如何防范盐务公司内部倒腾私盐,这是另外的监管问题。

    七月二十一日,魏国公徐俌在真理报、明理报两份大报上发表署名文章:请求朝廷尽快改革江南卫所,解放数千万军户世代之苦。并攻讦兵部尸位素餐,要求将兵权进一步归给枢密院。

    此非人臣所能奢望之事。刘兵部违背祖制,意欲何为?

    与此同时,徐俌的奏章明发,上书朝廷。路过扬州时,给张昭麾下的心腹幕僚赵师爷亲眼看过,确认无误。

    徐俌的这篇文章一发顿时在江南引起剧烈的震荡。报纸上是“硝烟四起”,各种嘈杂的声音都冒出来。

    最准确的分析是:魏国公府因改革卫所会损害其核心利益,长期对张昭不满。处处和张昭作对。而如今这篇公开的文章就是说明,魏国公府在和张昭的博弈中失败。已经彻底的低头认输!

    一旦江南的卫所、兵制改革。南京守备这个职务的含金量将会大幅度下降。基本确定连才“常备军”都无权管辖。火器军更不消说。估计也就管管“地方守备团营”。

    而张使相的新规,勋贵非军校出身,绝无等高位的可能。

    这对魏国公府的权势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这其实标志着张使相对大明武勋集团的整合已经结束!自此,再无可抗衡者。

    …

    …

    二十二日,金陵城,金川门内的集贤楼中,金陵报业协会的下午茶话会照常举行。

    而连着一周没参加例会的汤玄策露面。

    他刚走到集贤楼二楼的雅间中,几名报社的总编就已经站起来迎接。今时不同往日啊!

    “汤兄…,恭喜真理报社重新开张!”

    “恭喜汤兄。”

第六百八十六章 纷争再起

    作为大明的南都,曾经的京城,金陵城内人口两百余万,且高官巨贾众多。

    因此,自报业大兴以来,金陵城中也是报纸众多。日销售份数达到3000份以上的报纸有11家。

    这11家报社都是金陵报业协会的成员。例行的下午茶会自然也是这11家的总编来参加。

    此时,集贤楼二楼的雅间中热情的迎着汤玄策的便是这样些人。

    所谓“今时不同往日”并非是指的魏国公向张昭服软。这事和他们这些文人关系不大。双方是两条线上的。顶多魏国公府算一份报纸的金主。

    而是指的扬州发生的事。张伯爷派兵直接接管了扬州城内的六家报纸。

    这事对他们的震动非常大。正当报业协会里的“约法三章”他们不知道?不过是仗着天高皇帝远,且江南士风开放,所以报纸肆无忌惮。但张昭现在就在扬州坐镇,这样的狠人,他们还是非常忌惮的。

    更别说,有一些人心中有鬼。

    真理报、明理报目前是金陵城中的两大报纸。自然是有人见不得同行好。七月十五日真理报被打砸时,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售价一万元的印刷机,说砸就砸了。

    真理报昨日重新恢复开工,还是从扬州城内调来的三台印刷机。

    汤玄策看着一众编辑,冷淡的拱拱手。他的分社社长乌文康离职以及停刊这一周以来,大部分的编辑离开,背后少不了这些人在蛊惑、运作。

    明理报的主编回一礼,笑呵呵的看着汤玄策在雅间的主位上坐下,道:“汤兄,不知道你对于魏国公徐俌的奏章怎么看?”

    明理报才是真正的江南第一大报。据闻其报刊名都是如今的南京吏部尚书王轼写的。

    王老大人是大明江南半壁江山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文臣中的第一人。

    其实,按照道理来说王轼没有这个高度。一般来说致仕的“宰相”声望会更高。

    奈何成化朝、弘治朝的阁臣们都非常稳定。君不见,李东阳这样小时候都被皇帝接见的神童硬生生的在翰林院坐了十八年的冷板凳?

    成化朝前期的阁臣如李贤、商辂,这都是名臣。至弘治末年,他们早就去世。之后的阁臣如万安、刘吉、彭时等名声狼藉。

    而本朝的阁老,徐溥、邱濬都已经去世。自然而然,江南文臣第一人是文能安民,武能安邦的能臣王轼!

    汤玄策坐在主位上看一众编辑,有一种看小丑般的心态,反正就是非常畅快,出一口恶气啊!这时,姿态狂傲的道:“我今日来此,并非要谈什么魏国公的文章。而是要提醒诸位,尊重报业内的约法三章。诸位若是不守,此乃取祸之道!”

    明理报主编感到蛋疼。

    一帮编辑更是有一种如同吃了屎一般的感觉。

    小小一个监生口气太狂!但他们无可奈何。还得老老实实的听着。因为张昭已经在扬州做了一个示范,不听的报社是什么结果。

    汤玄策再道:“我还有一个建议,金陵报业协会可以把名字改一改,改为江南报业协会。”

    刚刚还在吹捧汤玄策的一帮总编被恶心到了,他这个提议说出来,应者寥寥。

    改不改都是那么回事。江南这一带,除了扬州、苏州、杭州能有报纸可以和他们抗衡之外,其余的地方基本都“沦陷”,都受金陵报社的影响。

    冷场了,汤玄策也不介意,继续道:“我还要通知诸位一声,按照大明律,无故侵犯他人财产,需要赔偿,杖责。真理报将在明天的报纸上谴责、声讨打砸者。不仅仅是要求这些人投案自首,还要求他们赔偿。”

    说着,环顾众人一眼,转身离去。

    集贤楼里,一帮编辑纷纷抱怨,“太狂了。此子太狂!”

    “就是!满招损,谦受益。此人如此做派,好日子长不了。”

    明理报主编道:“诸位,魏国公本人咱们还是别乱议论。确实取祸之道。白纸黑字的写着,将来以此为由来查,咱们跑不掉。”

    “不知道刘兄对汤玄策所说的追究打砸者责任一事如何看?据我所知,真理报早就报案,只是应天府府衙一直拖着。但随着魏国公服软,再在报纸上造势。恐怕会引起士林动荡。我们的报道要谨慎。”

    刘主编摇摇头,道:“明日的报纸,恐怕就是我们的表态。绝对会被张使相盯着。所以,我是建议跟着真理报一起报道的。私下里怎么做再说。”

    “也是。”

    一众编辑纷纷应声下来。

    …

    …

    金陵城,王府。

    王轼,字用敬,湖广人。天顺八年进士,时年六十六岁。弘治十七年秋,他的身体已经非常差。屡屡上书请求致仕,希望能返回老家颐养天年,归于故里。

    但弘治皇帝和朝廷屡屡不批准。盖因,他于大明而言太重要。就像三边总督秦纮屡屡请求致仕,一概不批。

    大明朝就有这样的特色,但凡是能臣,一般都是往死里用。特别是知兵的能臣。王阳明因去平叛,平定后死在归乡途中,不得不说是他的遗憾。

    一名文士在王轼幼子的带领下,抵达卧室,面见王轼。

    文士躬身行礼,然后毕恭毕敬的道:“老大人,魏国公被张使相拿住把柄,公开支持江南卫所改革,并言兵部管辖军队有违祖制。学生敢问老大人何意?”

    王轼平卧着,让儿子将他扶起来,缓缓的道:“此事是大势所趋,老夫有何话可说?但我辈圣人子弟,便带不得兵么?”

    文士欣喜的道:“有老大人这一句话,胜过十万句。”

    王轼知道此人误解了他的话。他并不反对张昭对大明军队的改革。他是知兵的人,深刻的知道大明南边的一些叛乱,在九边而言算个什么?

    鞑靼人才是大敌。而张昭能把鞑靼人打得哭爹喊娘,指派一个“跟班”出去就能打出斩首万余的大捷,这本事能差得了?

    他是希望日后要给文人带兵的机会,而不是由武臣垄断。

    但是,他如今病入膏肓,不得不让此人“误解”。他毕竟是要站在文臣的角度,去支持兵部掌控一部分军队。他还有门生、子弟将来要在大明官场上混。

第六百八十七章 要流血的

    七月二十三日,金陵大小报纸上的头条新闻全部都是谴责、声讨打砸真理报的文章。

    真理报上的用词要严厉的多。

    “我朝官僚处处讲祖制。然而,以兵部令军事是祖制吗?太祖高皇帝明文规定:生员不得言国事。敢问金陵监生、秀才冲进真理报社打砸又是何道理?

    按照祖制,当剥夺这些读书人的功名,流放三千里。并要求其赔偿损失。”

    明理报等报纸的文章就要温和的多。笔墨主要集中在“损坏财物要赔偿上”。

    这是一个放之天下皆准的道理。

    金陵城,秦淮河畔。

    汤玄策清晨出门,在街头的店铺吃着金陵本地的特色早餐。

    一碗小混沌,一份鸡蛋灌饼。

    连汤带混沌,一口一个吞下去。辣椒油的香气和猪肉馅的鲜味在嘴里融合。非常够味。

    配着咬一口金黄色、外酥里韧的鸡蛋灌饼。甜面酱和辣油的酱料进口,美味无端。细品,青菜的水嫩和面皮的柔软结合的恰到好处。

    汤玄策昨天刚在同行们面前装过逼,心情正好。手里的报纸也印证着他的看法。

    一边吃早饭,这间价格不菲的早餐店铺里食客们的各种议论传到耳朵里。

    “真理报简直是异想天开,还想要赔钱,要惩罚国子监的监生们。”

    “生员是他们一家报社能惩治得了的吗?知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南直隶有多少生员?”

    “就是。新秦伯张昭改革盐法搞得天怒人怨,还不许我们这些读书人说句公道话吗?”

    “别提了。看报纸上的论调都是一致,估计是给张昭威胁了。你们看,连报道魏国公的文章都少了些。据闻,王老大人昨日曾说过,我辈圣人子弟便带不得兵么?”

    “王老大人目光如炬!赳赳武夫懂个什么?东华门外唱名者才是好男儿!国朝的兵事必须得兵部管着才行。”

    “正是。”

    “吴兄此言大善!”

    汤玄策听的想拍桌子骂娘,这都是写什么傻逼论调。连最基本的事实都不顾吗?

    方才的好心情被搞的极其糟糕。汤玄策会了账,气咻咻的坐船去报社上班。

    金陵这边的风气很不正常,他要以笔为剑,改变这种观念。

    …

    …

    金陵城中针对书生们的谴责、施压,并没有起多大作用。话题始终是高度围绕着魏国公的奏章上。

    文武之争,有时候就是那么的无聊。但其实可以看做是两个“利益集团”之间的碰撞。

    明中期时文官集团的力量早就急剧的膨胀。这时候,有人想要动生员们的“权利”,自然不会得到支持。

    对于武臣们来说,唯一的利好大概是张昭业已“一统江湖”,军方上下只有一个声音。不像文臣还有一堆山头。

    金陵城中的纷争如此。而在扬州城中则是另外一番场景。

    扬州城本地的缙绅大族于家的头面人物致仕的湖广左参政,两榜进士于伟诚在午后时分,邀请李巡道至府中小酌。

    清秋时节,风吹过就是一地黄叶。精美的江南园林之中,小桥流水、怪石嶙峋。

    于伟诚将近六十岁,一身布袍,头戴璞头,颌下一缕长须。显得清廋矍铄。

    “李大人,还请你在张使相面前美言几句啊!我那侄孙也是受人蛊惑呐。”

    寒暄之后,于伟诚径直提出要求。

    张昭明天见李巡道,意思已经传达。于家这里自然也是知道。

    李巡道心里一阵苦笑,这是我美言就能办成的吗?读书人闹事是什么性质?看看真理报最近的“批判”文章!张使相八成是要下重手的。

    若非他先下手为强,扬州这边的局势恐怕一发不可收拾。读书人闹起事来,只要死一个,张使相的麻烦就大了。

    李巡道拱手道:“于前辈,非是晚生推脱,真理报上的风声想必于前辈也知道。晚生只能说尽力一试,并没有把握劝说张使相轻恕那些读书人。”

    于伟诚点点头,叹口气道:“多谢李大人!”

    别看在江南地区秀才仿佛不值钱:秀才满地走。但其实只是表象。任何一个传承几十年的大家族必须要保证后辈读书人不断,才能延续辉煌。

    而家族里的后辈力量、根基便是“生员”。于家虽然为扬州大族,当地缙绅,但损失一个秀才也是非常心疼的。

    …

    …

    “江南园林确实天下一绝,鬼斧神工啊。”

    张昭接见李巡道是在扬州城外的大盐商陆奇文的园子中。早秋季节,另有一种荒芜的美景。

    他今天是带着妻妾们来这里游玩,局势已经稳定,自然要带她们出来多转转。

    顺便和李巡道见一见。

    李巡道穿着便服,跟着张昭走进一处精美的楼阁中。但见前门石榴树排开,后面湖泊波光粼粼。残荷铺陈。白鹭戏水,闻人声而飞还。

    亲卫许杰带着人,将酒菜送来,铺在一楼的大堂中。

    张昭举杯,“李大人,请!”

    李巡道默默的饮一杯,想要说情真是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他感觉张昭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但两人今日见面又实实在在的是要谈一谈这事。

    或许,这就是张使相的高明之处吧!一言未发,他便已经处在逆境之中。

    其实,李巡道并未犯什么错,不存在像扬州知府那样被张昭拿捏着把柄。但即便是中立的立场,心中对张昭还是非常忌惮、尊重。

    “使相”这个别称,通常是指的阁臣出镇地方为总督,总览全局,相当于唐时的节度使。

    张昭是枢密副使,大明官场默认的这是当朝相公之一。一如宋时旧制。

    由此别称,可见其地位。

    李巡道终究还是开口,“下官斗胆,敢问使相如何处置在扬州被抓捕的盐商、士子等人。”

    张昭给李巡道斟酒,“李大人以为呢?呵呵…,盐法改革,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的!扬州的士子也一样。既然有聚众闹事、散步流言的举动,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生员功名在礼部管着,我或许剥夺不了。但流放我肯定是要做到的!”

    李巡道默然的叹口气,“唉…”

    张使相这个决定又会在大明掀起怎么样的浪潮呢?这或许就是历史风流人物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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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帝国的崛起介绍:
弘治十三年夏末秋初,宅男理科生张昭穿越来到明朝。瑰丽的历史画卷徐徐展开。在这繁华,美好,欣欣向荣又潜藏着王朝危机的时代,张昭一路青云直上,手持权柄,上佐天子,外镇四夷,书写属于他的华彩乐章。五千年的治乱循环,明亡后华夏文明的沉沦,我来了,这一切都将改变!推荐九悟完本的老书,均订过万,《奋斗在红楼》九悟书友群:312484933.进群验粉丝值。只要订阅了九悟的书即可。明帝国的崛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帝国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帝国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