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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01章 大公公 小女人

    徐爵一直惦记着自家老爷弹奏的那首曲子中几句不太协调的词。

    所以,早上陪着老爷一道刚吃完早饭,他便想询问来着。

    冯保的情绪依然十分低落,原来,每当吃完早饭,就迫不及待地想去司礼监点卯当值;可如今,居然感觉有点儿不想去了,生平第一次对进宫产生了一股厌倦之心。

    吃完早饭,冯保静静地坐着,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弹。

    徐爵有心,小心翼翼地问:“老爷还想着张先生呢?”

    冯保幽幽然地回道:“怎么能不想呢?于私,我与他是至交好友;于公,他这一走,我接下来的好日子恐怕不多了呀!”

    徐爵安慰道:“老爷,怎么会?即便老爷哪天退下来,也会像张先生那样享受无上的殊荣啊!”

    冯保不过付之一笑,然后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像昨晚那样还特意解释两句。

    沉默片许。

    徐爵又问道:“老爷昨晚弹奏的那首曲子是由衷而发的吧?”

    “废话。”

    “那老爷为何会发出靡靡之音?”

    “什么叫靡靡之音?”冯保不以为然地反问。

    “老爷昨晚弹奏的曲子,唱到`人心叵测世态炎凉`、`又何必在这尘嚣浊世争短长`,还唱到`凤凰在,天空毁;凤凰去,国有殇`。”

    冯保微微一滞,矢口不认:“是吗?我唱了那些?没有吧?”

    “……”徐爵一愣,可分明听到了呀,还特意记在心里呢,睡一觉老爷竟然就不认了……让他还能说什么?总不能逼问老爷吧?

    徐爵也只能就此作罢了,见老爷仍坐着一动不动,提醒道:“老爷去衙门的时间到了。”

    “知道。”冯保回答两个字,只是仍坐着一动不动。

    徐爵感觉得到老爷有心事,可他也知道老爷是个很有分寸的人,因此不好多说什么。

    恰好这时朱翊镠来了。

    他一吃完早饭便向冯保府里赶,想着一会儿还得去见李之怿呢。

    因为刚被夺了潞王的封号,又被贬为庶人,所以这次出宫他谁也没带,就他一个人来,而且现在也不怕与冯保密切接触了。

    “潞王爷来了,早!”徐爵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习惯性的用老称呼。

    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我已经不是潞王了,只是普通人一个,不妨叫我小朱吧。”

    “……”徐爵尬笑,无论如何,他也不敢这样叫啊!

    冯保站起身来,朝朱翊镠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无论您的封号是否被褫夺,但您永远是奴婢心目中的潞王爷。潞王爷早!”

    在冯保面前,感觉都是自己人嘛,朱翊镠也懒得纠结不放,直言道:“伴伴,我有几句重要的话要与你交代。”

    “好!”冯保连忙将朱翊镠引进他自己的书房。

    两人坐定。

    朱翊镠开门见山:“伴伴,如今张先生不在了,皇兄包括大内其他大珰或许会随时找你的茬儿,这半年内你需要小心。我已与娘亲说过,从今往后,每天你都要去慈宁宫见我娘亲一面,反正有事儿没事儿都要过去请安的,明白吗?”

    冯保神情一紧:“有这么严重?”

    朱翊镠道:“伴伴请相信我!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终究不是什么坏事儿。”

    “嗯。”冯保点头答应了。

    “还有一件事儿,也需要与伴伴说明下,待努尔哈赤进京,处理完那件事后,我便会马上离开京城。下一任首辅会是申时行申阁老,你要与他多沟通多交流,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偏废张先生的改革。”

    “明白。”

    “伴伴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冯保笑了笑说:“需要问的简直太多太多了,就不知潞王爷是否愿意为我解答呢。”

    朱翊镠敏锐地先行堵住:“郑淑嫔除外。”

    “那奴婢还是不问算了。”冯保摇头而笑,稍顿了顿,又问道:“但奴婢很想确认一下,潞王爷如果离京会选择去哪里?”

    “第一个目的地,伴伴还用问?”

    “潞王爷是打算一直住那里吗?”

    “现在还说不准,到时候再看形势吧。”朱翊镠道。

    冯保忽然又想起哪一茬儿似的问道:“胡诚太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潞王爷,胡诚一家子还在监视当中,如今张先生不幸过世,那是不是要召集胡诚回京?”

    “我看不必了吧。即便胡诚想回京,也得等见过我面之后。”

    “哦。”冯保点点头便不再问了。

    朱翊镠去了府学胡同。

    ……

    因为廷议才刚刚结束,所以李家还不知道朱翊镠的遭遇。

    当朱翊镠告诉李之怿时,李之怿瞪大亮眸,讶然中带着几分恍然顿悟般的感觉:“原来你……”

    朱翊镠道:“你不是从一开始就担心我是潞王的身份吗?现在好了,普通人一个,一身轻。”

    李之怿打趣儿地道:“可你这么做,不会说是为了我吧?”

    朱翊镠微微一笑,没想到会问这个问题,当即反问:“怎么不会?”

    李之怿跟着浅浅一笑,道:“那我的罪可就大了,承受不起啊!”

    朱翊镠这才认真地解释道:“我还是实话实说吧。请求褫夺封号并贬为庶人,虽然不全是为了你,却是因为遇到你之后才让我想到的。于我而言,这是好事,不是坏事。你愿意做一个普通人的妻子吗?”

    “愿意。”李之怿毫不犹豫点头。

    “对不起!”

    “你说什么?”朱翊镠突如其来的三个字让李之怿为之一愣。

    “本来你该是潞王的正王妃,可惜现在被我折腾没了。”

    “我早就说过了呀,我是不在乎那些所谓的名利的东西。”李之怿又言之凿凿地说道。

    这已经是她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而且语气一次比一次坚定。

    这份坚定,通常是在遍体鳞伤甚至失去至多的亲朋好友之后,才逐步确立起来的。

    “那你愿意随我一道离京吗?”朱翊镠又认真地问道。

    “你是不是一定要离开京城?”

    “是的,虽然我被贬为庶人,但依然是李太后娘娘的儿子,是皇帝的弟弟,所以不能滞留北京。”

    李之怿听完,浅浅一笑:“那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有其它的选择吗?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吧。”

    好甜!

    真香!

    朱翊镠接着又问:“之怿,咱不在京城,而去外地成亲,行吗?”

    李之怿慷慨地道:“你觉得好就好,我无所谓啊!”

    朱翊镠忽然觉得,哎呀这古代女子真的是好啊!说什么就是什么,如此贴心如此懂事!哪像上一世那些自以为是自视甚高的女人,好像全世界都必须围绕她一个人转。

    ……

    。

第302章 时局

    万历皇帝两道谕旨降下,并第一时间刊登邸报,令天下哗然。

    一道是潞王朱翊镠因插手朝中事务过多而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一道是首辅张居正病逝,文武百官停止上朝一月,礼部设九坛制祭,赐官张居正上柱国,谥号文忠。

    虽然两道都是超级劲爆消息,但人们的侧重点还是不一样。

    显然张居正病逝的消息更让人悲痛、心酸、感怀、震撼……

    毕竟,朱翊镠被褫夺封号降为庶人只是皇室集团内部的事,与百姓生活关系并不大,而张居正情系天下苍生福祉。

    所以,关于朱翊镠被贬这道谕旨无形中被缩小了很多。

    人们将注意力更多的,也更愿意聚焦在张居正一事上。

    这正合朱翊镠的心意。

    很快,北京城中无论是高官大爵还是丁门小户都如丧考妣,纷纷在家门口如冯保那般设下香案制祭。

    一时间,青烟氤氲祭器琳琅,千般祭仪万般哀思,祭诗祭文如潮如涌,素幛挽幛充斥街衢……

    当然,这其中固然有许多人是应景儿做给别人看的。

    但大部分官员,尤其是那些平民百姓,确实是真心实意地表达对张居正的缅怀与哀思。

    张居正的改革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国家富裕了,虽然百姓仍然需要受苦,但受苦的程度指定有所减轻。

    尤其是清田大计,平民百姓受益良多,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绝大多数平民百姓对张居正是真心实意的感激。

    首辅乃文武百官之首,一日不可缺。虽然之前张居正人也不在京师不在内阁当值,但首辅的位子没空。

    如今他人已走了,首辅的位子自然需要有人来承接。

    万历皇帝遵从李太后之意,所以紧接着又降下一道谕旨并刊登邸报诏告天下:擢申时行为内阁首辅。

    这本也在人们的意料之中。

    内阁现在只有申时行他资格最老了。本来他就是临时代理首辅嘛。

    首辅的位子顺势自然就是他。

    对此,万历皇帝没什么反应,毕竟申时行是他的老师,而且还是平时六位老师中担任课时最多的,他也感觉最儒雅的老师。

    让申时行担任首辅,至少万历皇帝不会像张居正担任首辅时那样害怕、整日提心吊胆。

    除了首辅,其他职位上的官员没有任何的变动。

    这其实是一种预示。

    因为平常换了首辅,手底下的官员一般都会有所变动,前几任徐阶、高拱、张居正莫不如是。

    这也很好理解。

    首辅是朝廷最高执行者,手下的人当然要听他的话。一朝天子一朝臣也是这个道理。

    可这次官员没有任何的变动与调整,也就意味着申时行只能领着张居正的班子继续向前走。

    当官儿的都懂得这个道理,知道这是李太后的特意安排。

    万历皇帝得知民间那么多人自发祭拜张居正,也是大受感染。招来内阁几位阁臣与司礼监太监一起商议会商决定,派一位大珰带领一队人马代表万历皇帝与李太后,前往江陵祭悼并表示慰问。

    冯保有心提议陈炬去。

    万历皇帝没有反对,等于是大伙儿接受了,一致通过。

    届时由陈炬代表前往江陵,并差遣吏部、礼部各出一名四品员外郎,再加十二名锦衣卫一道。

    ……

    却说申时行奉旨,但也是循例迁登首辅之位。

    阁臣还有几个月前增补的两位大学士许国和余有丁。

    外加刚抵京不久的潘晟。

    相当于四位阁臣,凑合着撑起内阁一台戏。

    说是凑合,是因为四个人当中好像还没有一位主心骨。

    虽然以申时行为首,他也已经担任了好几个月的临时代理首辅,但铁锅顶头当家做主的事儿,他还从来没有干过一件。

    因他初入阁时,万历皇帝的批谕就是“随元辅入阁办事”四个字,后来接任临时代理首辅,李太后又明确指示,遇大事需要咨询。

    申时行自己确实也没有信心,加上他温和的性子,如今虽然椽子出头,但“一枝动,百枝摇”的威风一时肯定还培植不起来。

    就说拟票,过去张居正在时都是张居正一人说了算,后来他接任临时代理首辅,也需要与几位阁臣共同决议,遇大事还得请教李太后。

    虽然在内阁有主次之分,但申时行觉得自己根基未稳,哪怕他现在正式担任首辅,也不敢擅权自用。

    如此一来,一些习惯于在首辅更换之前观察动静窥测风向的官员,都无不感到奇怪,很快各衙门里私下便有一些议论。

    有说申时行毕竟是张居正的门生,对张居正一手创立的万历新政,必定奉为轨而不致刊削。

    有说他胸有城府大智若愚,目下表现,不过掩人耳目。

    也有人讥笑他斗筲下才,虽荣登首辅之位,然性格温和八面玲珑缺乏魄力,终非济世之雄……

    总之,好一些浮谤訾言,当然能间或传到申时行的耳朵里,但他也只是一笑而过,每日仍准时准点来到内阁恭谨办事,对外头的各种评论似乎充耳不闻并未放在心上。

    这天下午,申时行约来礼部右侍郎到他值房相见,为的是王恭妃即将临盆诞生龙子的事。

    这件事可谓大事。

    从王恭妃挺着肚子就开始积极准备。如果王恭妃真的替万历皇帝生下一个儿子,那就是太子了。

    历朝历代,太子降世都是举国欢庆的大事,循国朝故事,凡太子出生,一般都会大赦天下,晋封皇亲国戚及主要大臣,以及减免各省赋税。

    申时行找礼部右侍郎来,就是商讨由礼部负责的晋封之事。此次应该晋封的有十几个人,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王皇后的父亲王伟。

    正说着,内阁中书进来禀报说司礼监掌印冯保来了。

    这可是大稀罕事儿。

    不仅因为大明内外相不能私会的规矩,而且冯保是什么身份?居然主动来拜访!

    申时行连忙向礼部右侍郎交代两句,便打发他走了,准备接见稀客冯保。

    见冯保在内阁中书的引领下慢悠悠地进来,申时行一副讶然的神情,连忙起身让座,笑道:“冯公公,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到文华殿那边有点事儿,顺便过来瞧瞧。”

    “坐坐坐。”申时行很客气。

    冯保大大咧咧地坐到申时行指着的官帽椅上,呷了一口中书送上的热茶,说道:“恭喜哈!终于坐上首辅的位子了。”

    申时行也拿不准冯保到底什么意思,是真祝贺还是说风凉话?所以试探着道:“冯公公,元辅病逝,说走就走了,咱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如今蒙太后娘娘和陛下错爱,让咱在内阁牵头,咱清楚自己还不是那块料,正想着去你府上拜望,专门向你讨教呢。”

    冯保回之一笑,道:“讨教就不必了,谈心还是可以的。”

    ……

    。

第303章 内外二相并不合拍的相会

    谈心?

    司礼监掌印来内阁找首辅谈心?

    申时行愣了愣,不过仔细一想好像也没毛病,不谈心难道还谈政事吗?谈政事才是忌讳的呢。

    所以,申时行随即笑开了:“老公公,好,好,好,今儿个咱俩不谈政事只谈心。”

    此时,内阁值房里只有申时行和冯保两个人。

    “本来即便顺路,我也不会来内阁的,但有件事我实在看不过去,所以就来了。”

    “老公公指的是哪件事儿?”申时行的神情陡然一紧,刚还想着要痛快地聊天儿谈心呢,怎么一上来就是质问的口吻啊?

    “你扪心自问,你能坐上首辅的位子,最应该感谢谁?”

    “太后娘娘开恩。”申时行道。

    “糊涂,你真是糊涂啊!”冯保夷然不屑地撇了撇嘴,“你再想想。”

    “陛下?”申时行试探地道。

    冯保鼻子里“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你是在故意装糊涂的吧?”

    “还望老公公明言。”

    “你这人啦……”冯保鄙夷地摇头叹息,以责备的口吻道:“难怪娘娘看不上你,真个是不痛快!当初是潞王爷暗中扶植你,排挤走张四维,将你推上临时代理首辅的位子,而且临时代理首辅这个主意也是潞王爷说服太后娘娘决定下来的。太后娘娘得知张先生去世的消息后,第一时间问潞王爷首辅该由谁来接任,也是潞王爷咬定你不放,如果不是潞王爷,你会有今天?哼,到头来你却装糊涂,你的良心不痛吗?”

    申时行沉吟片许,回道:“老公公,我不是不知道要感谢潞王爷,只是,让我怎么感谢呢?若与潞王爷过分亲近,不是加重他的负担吗?况且潞王爷明确说过,准确地说是明确警告过:让我平时别与他交往。我对潞王爷的感激只能留在心里。”

    申时行摸着自己胸口。

    “你既然知道,那为什么廷议上也不为潞王爷说句好话?”

    “廷议时老公公不是也在吗?也没见你为潞王爷说句好话啊!”申时行绵里藏针地笑怼道。

    “……”把冯保怼得一愣。但随即他反驳道:“潞王爷对我又没有如此大的恩情。”

    “潞王爷做的这些也不是为了要我报恩吧?况且,廷议上的形势老公公也看到了,潞王爷直接请示太后娘娘,连陛下都没给机会做主,我又能说什么呢?当时我还不是首辅,只是临时代理首辅呢。老公公,我说的可是事实吧?”

    这不说还好,一说申时行还感觉有一肚子苦水似的。

    冯保道:“事实是事实,可如今潞王爷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你难道什么都不表示吗?”

    “老公公想让我表示什么?”申时行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气死了,与你真是无法沟通!”冯保气得站起来要走人,气咻咻地道,“若不是潞王爷让我平时多与你沟通交流,我才懒得找你这种不温不火无情无义的人。”

    “老公公,别介啊!”申时行忙一把薅住冯保,“有话好好说嘛。”

    冯保没好气地道:“你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有什么好说的?”

    “老公公,有时我是真的反应不过来啊。”申时行为自己辩护道,硬是拉着冯保不放,“老公公,坐下来慢慢说,别急嘛。”

    冯保勉为其难地坐下。

    或许与李太后一样,因为与张居正相处习惯了,所以对申时行的说话行为方式不感冒,感觉很吃力!

    “老公公教教我呗,我到底要该怎么做呢?”申时行谦虚地道。

    冯保一摆手:“哎,算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是你无动于衷的样子,我看了生气而已。”

    申时行十分好奇,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公公,你刚才说是潞王爷让你平时多与我沟通交流的?”

    “怎么?不行吗?”冯保仍是一副气嘟嘟的姿态。

    申时行笑:“行当然行,只是老公公与潞王爷关系很不错嘛。”

    冯保叹:“不错又怎么样?潞王爷再也不是以前的潞王爷了,如今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很快就要离开京城了。”

    “老公公也不要尽是悲观嘛,如果潞王爷还是以前的潞王爷,那离开京城就是永远的离开了,可如今潞王爷变成一个普通人,离开京城随时可以回来的啊!”

    “也是哈。”冯保这才将脸上的怒容收敛起来几分。再联想到朱翊镠最近的种种表现……他心下不禁琢磨:潞王爷难道真是故意的?

    “既然老公公今天来了,那有两句话我不妨问问,如何?”

    冯保点了点头。

    申时行道:“我听说上次六科都给事中集中弹劾潞王爷,他们的奏本基本上都是在老公公的指导与授意下完成的,是吗?”

    “是的。”冯保点头承认。

    “老公公为何要这么做呢?一方面怂恿言官弹劾潞王爷,另一方面又跑来为潞王爷喊冤……这明显是自相矛盾的两种行为啊。”

    冯保先是摇头,然后有点不分轻重地道:“你要是能够窥得这其中的奥妙,那我就可以天天睡大觉了,对朝事完全坐视不理。”

    申时行当然听出来了冯保瞧不起他,可好在他似乎也不在意,只是非常淡然地付之一笑。

    而冯保也知道申时行的脾气,就那不急不躁的性子,与雷厉风行的张居正刚好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后。

    申时行接着又问:“老公公,听说你私底下与潞王爷交情颇深,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现实?”

    冯保不由得一愣,诧异地道:“什么叫出于真心还是出于现实?”

    申时行想了想,还是觉得用冯保刚才用的招数算了,所以如是般回道:“老公公对不起,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到底想表达什么。”

    冯保微微摇头,也不掩饰他失望的神情,反正就是感觉与申时行真的没什么太多的交集可言,就好像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彼此不懂得对方,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这一刻,又让冯保想起了张居正的好,想起了与张居正之间的默契与坦荡……与申时行怎么也找不到这种心心相惜的感觉。

    “天下之大,知己难求啊!”冯保不由得暗自感慨。

    虽然他与申时行面对面地坐着,可谓近在咫尺,然而两个人的心却犹如远在天边,而且这种距离难以跨越,甚至都不想跨越。

    ……

    。

第304章 张居正与申时行(求订求票支持!!!)

    其实,冯保今日也不是顺路才去内阁的,而是特意去找的申时行。

    但去了仍然发现申时行是个不紧不慢或者叫慢热性子的人。

    冯保极度不习惯,总感觉话不投机似的说不到心里去。

    所以与申时行谈话几次起身要走,但都被申时行和颜悦色拉住了。

    申时行一直态度良好,哪怕给他脸色,他也是笑呵呵的一副不急不躁十分友好的样子——这也是冯保唯一觉得申时行的可取之处。

    本来好不容易去一趟内阁,有许多话要说有许多问题想问,比如接下来的工作怎么展开?需不需要换几个得心应手的大臣?待王恭妃孩子生下来后何时立为太子……

    等等等等,反正有好多话好多问题。可到头来冯保都没有说没有问,全程只围绕着朱翊镠展开,好像只有这一个共同话题似的。

    而且,没得说硬说,说完后冯保就气煞煞地起身走了。

    申时行再也拉不住。

    从内阁出来,冯保也没有回司礼监,而是直接找朱翊镠去了。

    如今找朱翊镠也不用非得晚上偷偷摸摸的去,大摇大摆也不怕。

    刚好朱翊镠也在,他正想着待努尔哈赤进京后怎么安排。

    “潞王爷。”冯保到了偏殿也不用内侍引导,自个儿进去了。

    “伴伴来得正好。”朱翊镠忙让冯保在他的对面坐下。

    见冯保灰着脸、一副不悦的神情,朱翊镠鉴貌辨色地问道:“伴伴咋滴?遇到不开心的事儿了?”

    “刚去了一趟内阁。”冯保表情僵滞地回道。他的情绪确实不太好。

    “去内阁找元辅了吗?”

    “哎!”冯保深深叹了一口气,喃喃地道,“去了还不如不去呢。那个申时行,简直无法沟通啊!”

    接着,冯保将申时行如何慢腾腾的样儿,又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还胆小怕事儿等,抱怨了一通。

    抱怨完还气咻咻地评价道:“潞王爷,不是我瞧不起申时行,他与张先生相差十万八千里啊!”

    朱翊镠笑了,不以为然道:“伴伴,申时行能得张先生青睐,身上肯定有过人之处,你不要只一味地盯着他身上的缺点嘛。”

    冯保不服地道:“潞王爷,不是奴婢只盯着他身上的缺点,而是身为首辅本来就要有魄力的嘛。他总软绵绵慢腾腾的,我看着就来气。潞王爷你就说说,他身上有哪些优点嘛?我看即便有,也不是首辅该有的。”

    冯保对申时行这般偏向极端的评价,可不是朱翊镠希望看到的。

    在朱翊镠看来,冯保与申时行的关系虽然肯定达不到冯保与张居正的关系那样好的程度,毕竟申时行与张居正一来确实有差距,二来无论是历史还是后人喜欢张居正那样的多。但如果冯保对申时行全然一副鄙夷不屑的姿态,那以后的工作如何展开?

    关于张居正与申时行两个人两任首辅,即便不承认,好像也得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张居正或是类似张居正式的人物,是功是过是清是廉,后人争论不休,就是再过几个世纪恐怕也找不到答案。但申时行以及类似申时行式的人物,他们逐渐不被人们提起,真正成了历史成了过去,他们最终的宿命好像就是被忘记。

    无疑,张居正是历史的宠儿。

    我们深知,事实也如此: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时代总是偏爱于张居正那样精明练达的人物,而对申时行那类人总是饱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复杂情愫。

    历史上的申时行,上任以后的确不同于张居正的铁面无私、雷厉风行、一呼百应,所以给予申时行这个为明朝任劳任怨,鞠躬尽瘁数十载的首辅(当首辅八年)只有“和事佬”这三字的评价。

    著名学者王世贞所作的《内阁首辅传》中对申时行的评价也是“蕴藉不立崖异”。

    这句评价中的褒奖之意可谓真情流露,但其中的轻视之意更是让人玩味。蕴藉,即温和谦让,不立崖异是说不树敌。申时行老成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和张居正的快意恩仇性格相比,申时行一度不能服众。

    申时行是状元出身,是万历皇帝任课时间最长的老师,没有人否定他对四书五经的了解程度,也没有人怀疑他吟诗作赋的能力,他的才干或者说才华自然是出众的。

    只是,在那深宫之中,最不缺的也正是书本才子。

    对首辅,人们的期望更高,更期望他们能造就,至少能改变一个时代,张居正做到了,申时行没有。

    这就是历史极其后人偏爱张居正的原因,即便他身上同样有许多甚至比申时行更多的缺点。

    那是不是说申时行真的那么不堪呢?肯定也不是。

    否则朱翊镠不会一直力挺他。

    不妨可以细想一下,一个熟读经书、文笔流畅的人,如果仅凭那两把刷子,有几个能到御前为官?而且还是堂堂首辅!

    才能只是奠基石,伴君如伴虎才是其中的精密奥义,这丝丝缕缕,申时行岂能不懂?

    申时行从来没有否认过张居正的辉煌功绩,也认为张居正身负雄才大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以申时行的观念以及后来他的执政偏向上来看,即使这样,他也不认为自己那一套不可取:张居正虽然刚正铁面,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不懂得诚意团结。

    张居正后期朝廷文官不和,派系林立,内斗不暇,这不仅不是长久发展大计,而且一不小心还会招来杀身之祸。张居正的及张家的命运遭遇就是明显的例子,在这方面,申时行要小心谨慎得多(大明有几位首辅能像申时行那样光荣的退休了?看他前面几任首辅,全都出了事儿,只有他相安无事地活到了八十岁。仅想想这一点,就知道他为人处世之道,其实有其过人之处的,只是不被历史钟爱而已)。

    首辅虽为文武百官之首,但朝堂不是首辅一个人的朝堂,国运也不可能仅凭首辅一人之力而亨达。国家的长治久安还需要文武百官上下精诚团结,百姓才能安居乐泰。为了这个心愿,申时行甘愿充当和事佬。

    他深知政策需要人施行,而每个人都有私欲,每一张忠孝仁义、道德高尚的脸下面都被不为人知的**所驱使着。申时行不想冒险撕破,只想折中调济,相安无事,推行国政。

    对申时行而言,追求相安无事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这不能为对他有所期待的人满意。

    这才落得“政绩一张白纸”、“最大功绩和事佬”的评价。

    朱翊镠对申时行的感情极其复杂,但也绝不是像冯保那种鄙视的态度。

    所以听完冯保的抱怨,朱翊镠迅速组织了一下语言。

    ……

    这个月就剩最后三天了。

    双倍月票啊!

    手上有票的大佬们给俺投几张吧!求求你们了!今天我争取多更两章。叩谢!叩谢!

    书友们有些反应我写故事的节奏有点慢,确实,我也知道情节**好像不够,自己清楚这一点,也会尽全力改善、进步的。

    写文这个东西急不来,一急就没有思路灵感了。

    暂时我只能保证绝不断更,认认真真地将故事讲完。

    诚心诚意求订求票!

    也不敢开单章求,只能偶尔在章末叨扰两句!

    多谢!多谢!

第305章 从一个小故事看申时行的处事方式(求票支持!)

    冯保的心结必须得解开。

    若内廷首相与外廷首辅不能和睦相处,那迟早要出大问题的。

    “伴伴,我不妨也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但朱翊镠也没打算硬说申时行的好,或直接对其评价啥的。

    “好!有幸听潞王爷讲故事,奴婢洗耳恭听!”冯保正为申时行的为人处世风格而感到苦恼,忽然听到朱翊镠要给他讲故事,当然高兴了,刚好帮他调节一下情绪。

    朱翊镠缓缓言道:“伴伴,想必你也知道,在咱大明,许多退休回籍的官员都要买田扩宅,采取的方式多是强取豪夺,所以民愤极大。”

    冯保点了点头。这个他当然清楚,自己现在住的府邸不就是那样兼并扩充起来的吗?虽然他不认为自己是强取豪夺,但如果他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做支撑,如何做得到?

    朱翊镠接着说道:“咱大明就有这样一位老者,他退休后想扩展一下自己的房宅,而他的邻居是个做梳子生意的木匠。这位老者先同他那个邻居商量,说想买下他的宅子,可邻居根本不买他的账,就是不卖。如果是伴伴,会怎么做呢?”

    冯保起初还以为朱翊镠要说他呢,但仔细一想好像不是。遂以他过去丰富的经验回道:“潞王爷,只要给足够的钱,没有不卖的吧?”

    “可如果不想给更多的钱,只想按市面上的价格买呢?”

    “那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适当时候给他施点压。”冯保道。

    “那你不成了以权压人吗?”

    “要不借助官府的力量,强征强买,自古民斗不过官嘛。”

    朱翊镠摇头而笑:“那你就属于以权谋私了。伴伴难道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扩大你的宅基地的?”

    “不是,不是,不是,奴婢可不是这样的人啊……”冯保一迭连声地摆手否认,“潞王爷,奴婢可都是出过高价格甚至三倍价格买下来的哦,隔壁邻居都十分乐意卖给奴婢呢。”

    朱翊镠也不纠结,但要全然相信冯保所言那就傻了,冯保哪有这般好?他不以权压人鬼都不信。

    但今天的主角不是冯保,而是申时行。

    朱翊镠接着说道:“确实也有人建议老者通过官府强买,但老者不同意,认为那样做不得民心不可取。老者于是想到一个办法:让管家到隔壁邻居的梳子店买了很多梳子,每当有客人来时就赠送一把,并称颂这梳子是如何如何的好。逐渐邻居梳子店的生意越来越红火了,专门到邻居店里来买梳子的人络绎不绝。”

    听到这儿,冯保眉头蹙了一蹙,隐隐感觉得到朱翊镠要说什么。

    朱翊镠继续:“但生意好带来的问题是店面太小,必须另找一块大地方扩大经营规模,这个店面已经无法满足老者邻居梳子店红火的生意了。于是店主便主动找到那位老者,请求老者买下他的店面。这样,老者在三年的时间里,便用他惯用的方法,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伴伴,你认可这样的处事方式吗?”

    其实,这个故事的主角正是申时行。申时行的处事方式通过这个小故事可以略见一斑。

    冯保咂摸着嘴,笑着说道:“潞王爷,这个方法好像是很不错,只是既费时又费力,所以,所以……反正奴婢是不会这么干的。”

    朱翊镠当然不会告诉冯保:故事中的老者其实正是若干年后退休回籍的申时行,毕竟那是许多年以后的事儿,现在还没发生。

    朱翊镠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伴伴不会这么干,但我们不可否认,故事中的老者达到了目的,是不是?而且用的还是极其温和的方式,最后达到双赢的目的。我想说的是,伴伴有伴伴的处事方法,老者亦有老者的处事方法。其实我们每个人由于经历不同性格不同,都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与原则,伴伴与张先生心有灵犀处事风格相近,犹如火借风风助火相辅相成,所以感觉舒服,而申时行的处事方法与原则便如同故事中的老者,软是软了点儿,但方向正确,目标也能有效达成。不求伴伴学习效仿,但求伴伴试着理解、通融。”

    冯保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原来潞王爷讲故事是为了开导他。

    让他还能说什么?叱咤皇宫内院二三十年,到头来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来开导,除了点头,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翊镠接着幽幽然地道:“伴伴,张先生固然自信,才华横溢,有宏图远志,同样他也自负,独裁,可谓是一个完美主义者。在张先生统治的时代,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然而,在看似祥和的朝堂上,却也是暗流涌动,杀机四伏,只是由于张先生过于强势,一切都被掩盖了而对时局没有大的影响。”

    朱翊镠本还想说:理想、完美主义者往往都是时代的悲剧。所以当张先生离去后,一切积怨和密谋都会轰然爆发,将张先生和他的理想社会推翻打烂的同时,建立新的格局。

    但朱翊镠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那是原来历史的剧本,还没有成为现实。朱翊镠也不会让这段历史成为现实。

    他只作了两人简单的比较:“而反观申时行首辅,正直,善良,负责任,调和能力强,全然一副中立和老好人的形象。和张先生不同的是,申时行首辅不想竖敌,有正义感,也希望朝堂可以清明、大明可以富强,但他不愿意惹祸上身卷入朝堂的斗争中去。所以很多时候他看得透彻却不明里表示,里外调和只希望双方安好。伴伴,我这样说清楚了吗?”

    朱翊镠所言,正如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中对申时行颇多的肯定,说申时行的平衡术很好,文中这样写道:“他(申时行)用恕道待人……有阳刚有阴柔,能恰如其分地处理文官集团与皇帝之间的矛盾。”

    黄仁宇站在大历史观下,对申时行更多的是理解,觉得申时行很不容易,因为任何一个人跟在张居正后面担任首辅都会鸭梨山大。

    听到这儿,冯保对朱翊镠已是心悦诚服,先且不说朱翊镠的话多有道理,就是他小小年纪却拥有那一份包容之心足以令冯保佩服。

    所以,冯保由衷地回道:“潞王爷,您说得很清楚,奴婢也是深有体会,日后面对申时行首辅,奴婢尽量不急不躁,试着用心去交流。”

    “嗯。”朱翊镠点头微微一笑,感觉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人如其面,各有不同嘛,申时行也是个聪明人。

    ……

    提前奉上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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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再次会晤(求订求票!)

    从朱翊镠那里“取经”完,冯保决定放下身段,再去会一会申时行。

    一来,确实如朱翊镠所说,现在首辅就是申时行了,一上任最少就是几年时间,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僵着不来往。

    二来,冯保很相信朱翊镠的判断,既然申时行得到朱翊镠的力挺,又得到张居正的举荐,那会不会是他冯保的问题?

    既然朱翊镠从中调和,不看申时行,也得看朱翊镠的面子吧。

    ……

    这天,出于一种礼仪,冯保让徐爵派人去通知申时行,想约个时间上门拜访沟通一下。

    徐爵回复说,申时行也正有此意,而且他来拜访老爷的府邸,而不用老爷去拜访他的府邸,择日不如撞日,时间就定在今晚。

    如此甚好!

    冯保散衙回家简单吃完晚饭,便坐等申时行的到来。

    约莫戌时过半,申时行乘轿来到崇文门冯保的府邸。

    见申时行被徐爵引进来,冯保故意乜着眼,有心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不冷不热地道:“来了?”

    “老公公好!”申时行还是谦虚又客气,对冯保的“冷漠”似乎并不放在心上,毕恭毕敬地道,“我说过要到老公公府上拜望向您请教的。”

    “来了即是客,坐吧。”冯保招呼申时行就坐,又让徐爵斟茶。

    申时行小心翼翼地坐下,尽管他现在是文武百官之首,但感觉自己根基不稳威信不足,的确有许多方面想要请教冯保。

    这是心里话,也是现实。

    冯保抬手做了一个请喝茶的姿势,然后自己先呷一口,喝完直截了当地问:“你想讨教什么呢?”

    申时行端起茶杯跟着呷了一小口,然后放下,双手按膝长叹一声,带着几分苦笑,说道:

    “该讨教的地方多着呢,譬如说每天都得需要为皇上拟几道票,有的票好拟,有的票让人颇费踌躇。往常见张先生,每当遇到疑难处就写揭帖求见皇上。皇上也总是及时在云台召见。可如今我遇到这类的事情,也给皇上写过求见帖子的,但皇上总是批一句`先拟票来`,不肯给机会听我奏对。皇上究竟心里是如何想的,我这是真吃不准。像这样的事情,不请教老公公,还能请教谁?”

    虽然听申时行不紧不慢地道来吧,可冯保觉得还是拿不准他说这番话的目的:是想表明万历皇帝不信任他申时行,还是万历皇帝仍不习惯把他当作首辅看呢?

    冯保想着,自己和申时行两个可都是朱翊镠看好的,别整得万历皇帝一个都不信任,那还玩个屁啊?

    因此冯保不禁好奇地问道:“你是说自接任首辅以来,万岁爷还没有召见过你一次吗?”

    “见是见过两次,但都是内阁几位阁臣一道见的,所谈也仅限于张先生的丧事礼仪方面。”

    “云台单独召见首辅,那是朝廷的议事制度,万岁爷不肯见你,我想一定是别有所因吧。你想想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万岁爷?或是哪方面做得不够好,让万岁爷不开心?”

    申时行有几分丧气地道:“可以说,我一天到晚小心谨慎,怎么可能得罪皇上?我在想,是不是我这个首辅不合皇上的心意?毕竟……”

    余下的话,虽然申时行没有说出口,但冯保心领神会,毕竟申时行是朱翊镠借助李太后的威势暗中扶植上去的,并非万历皇帝的选择,万历皇帝是不是在怄着气?

    冯保觉得这是个问题……可这个问题如何得到答案呢?谁也不敢去当面问万历皇帝啊!

    看得出来,申时行今天是在虚心请教,而且急切想得到答案,只是冯保自己都感到迷糊。

    想到这儿,冯保忽然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所以他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说道:“你问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啊!因为调戏辱骂宫女一事被我告密,万岁爷对我一直怀恨在心,若非李太后罩着,恐怕我早就要闪人回家了。如今,万岁爷与我单独相处的时间也是越来越少喽。”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冯保脸上浮现出无尽的落寞与心酸。

    这种神情,申时行还是第一次见到。要知道,平常素日冯保在别人面前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由此,申时行似乎明白过来为什么冯保与朱翊镠如此亲密——但这是个秘密,是冯保自己说出来的。

    此时,申时行很想问,但又觉得不妥。而且朱翊镠已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还有什么机会?或许这就是冯保情绪如此低落的重大原因吧!

    申时行也只能这样想了。

    问冯保与朱翊镠的关系感觉不妥,那问他自己总该没问题。

    于是,申时行道:“老公公,既然咱俩好像都不受皇上待见,那该如何改变呢?总不能消极等待吧?”

    冯保嘿嘿一笑,道:“不等?你想怎么着?还别说,咱只能等。”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申时行追问道。

    冯保摇头,讳莫如深地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潞王爷说你性格温和,善于调和、平衡之道,等还用别人教吗?”

    申时行感觉很是诧异,不禁又问道:“其实我与潞王爷并不熟,总共没说几句话,可听老公公说来,好像潞王爷对我十分了解。”

    “潞王爷就是有这么神奇!”冯保道,“你不知道他有预知未来的超级能力吗?毋庸置疑,潞王爷无论看人还是看事儿都很准的。”

    这个申时行早就领教过,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冯保接着又告诫地说道:“等是要等,但你也别消极地等。十年前张先生从高拱手上结果宰辅台印,才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让人看到了万历新政的种种气象。两个月时间眨眼而过,到时候若你无所作为,那些好事份子指定会拿你与张先生比较,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瞧申时行脸上一副幽忧戚戚的神情,冯保接着又道:

    “潞王爷说,在张先生后面担任首辅,看似是一件幸运的事儿,但其实很悲哀,因为要达到张先生的高度几乎不可能。所以你任重道远,要走的路还很长。”

    这话简直说到申时行的心坎儿里面去了。

    当接任首辅的第一刻起,申时行就想到了这一点。

    对张居正这位座主以及改革所取得的成就,申时行可是由衷的佩服与惊叹,想着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也达不到那样的高度。

    就说阴差阳错地当上首辅这件事儿,他都觉得是运气好,就像走了狗屎运一样,朱翊镠居然选中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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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为主子,苦心猜圣意(第四更求票支持!)

    与冯保谈完心,时候已经不早,进入凌晨时分了。

    要说收获肯定是有的,但于申时行而言,更多的是忧愁。

    本来就愁,接任首辅,第一自信心不足,第二万历皇帝对他又很冷漠。与冯保聊了半宿之后,忧愁的方面不减反增反而更多了。

    尤其冯保拿他与张居正比较,还特别指出前两个月的成就……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啊!

    哎!可谁让他是首辅呢?

    申时行回到家里已经很晚了,但他感觉没有困意,所以吩咐管家让厨下调了一碗蜜渍兰花膏,做为宵夜给他服用。

    服用完闷坐在书房里,想着冯保刚才与他说过的话。

    管家知道老爷有心事,也不敢离去,乖乖地侍立一旁。

    申时行由冯保的话想到自己自万历六年初,也就是张居正回籍葬父的前夕,入阁担任辅臣以来,一直就是在默默无闻,甚至是如履薄冰中过日子的。一来是惧于座主张居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严峻政风,二来更惮于李太后与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言听计从。

    想着入阁之前,自己也算一个敢做敢为说一不二的干臣,可后来才发现,就他那两把刷子,与张居正的铁腕手段比起来,真个是小巫见大巫羞于启齿。

    加上万历皇帝准他(当然,也包括吕调阳、张四维、马自强等其他阁臣)入阁的旨意是“随元辅入阁办事”,就等于是判了他的身份就是随班,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摆设。

    所以,他(包括其他与张居正同在的阁臣)审时度势,将自己的政见主张尽量收敛起来,一切唯张居正马首是瞻。

    几年下来,与张居正同期的几位阁臣,在士林中的形象不知不觉中全部改变了。官场中无论是清流一派还是循吏一派,都视他们为庸庸碌碌无所作为之辈。

    但说心里话,他自己也清楚,与张居正比起来确实有差距。

    这样,几年时间,除了在张居正面前唯唯诺诺,对冯保也是忌惮三分。他知道得罪了冯保,就是得罪了李太后和张居正。

    如今他坐上了首辅的位子,可形势显然没有当初张居正好。

    第一,他感觉得到李太后有点瞧不起他;第二,冯保对他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第三,万历皇帝似乎也不待见他。

    不仅如此,他觉得自己还面临着两个特别敏感的问题。

    第一,万历皇帝对冯保早已有芥蒂之心,张鲸似乎越过冯保取得万历皇帝的宠信,冯保如今稳固的地位完全是因为李太后罩着。

    那对他这个首辅而言,是要亲近冯保还是亲近张鲸呢?

    亲近冯保会不会引来万历皇帝对他更加不满?

    这是他眼下需要认真掂量斟酌的一个大问题。

    第二,还有一个非常敏感的问题,那就是万历皇帝早急着要亲自秉政,只是李太后迟迟不肯放手,所以万历皇帝才不得不在张居正与冯保的双重挟持下,继续当那一种诚惶诚恐做不得主的“影子皇帝”。

    可如今,张居正已经走了,万历皇帝要想当事必躬亲自己当家做主的社稷之君,还得搬掉冯保这块绊脚石。而万历皇帝要这么做,首先必须取得外廷特别是内阁大臣的支持。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这个新任首辅便是关键。

    但长期以来,在外人眼中,他申时行与张居正的关系如影随形,座主与门生的关系嘛,若想取得万历皇帝的信任,就必须有所表现,也就是说要让万历皇帝看到他与张居正的不同之处。

    这点冯保其实也指出来了:张居正执政两个月便造就出万历新政的好气象,那他怎么办?

    不是没想过。

    他倒是想过,想利用万历皇帝即将得子这样一件大喜事作为契机,通过施行晋封、大赦、蠲免田赋三件大事来顺理成章地推行他的“德政”。

    晋封,是为了取得皇亲国戚的信任与支持;

    蠲免田赋,是为了取得天下百姓的欢呼支持;

    大赦,申时行没什么把握。因为张居正一贯奉行“治乱需用重典”的政策,在几年来各地大牢关押的人犯大为增加,每年秋决全国被判斩决的罪犯平步上升。

    即便这样,张居正犹嫌刑法松弛。

    更有甚者,被张居正创立的“考成法”罢黜或拘谳或流徙的官员,也有成百上千,这部分人能不能也大赦乃至恢复他们的官职?

    晋封,是为了取悦“君心”;

    蠲免,是为了得到“民心”;

    大赦,则是为了博取“官心”。

    唯有如此,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更多的人支持。

    晋封和蠲免肯定没问题,至于大赦……心里完全没底。

    想了又有半个时辰。

    管家站在旁边困得不行,感觉两腿发软眼睛都睁不开了,忽然像站着睡着的公鸡那样晃了一下。

    申时行有所感应,但很诧异地道:“原来你还在啊!我还以为你睡觉去了。你先下去吧,不用陪我。”

    他还以为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呢。

    管家顿时打起精神,说道:“老爷,夜已深,你也该睡觉了。”

    “有些问题还需斟酌斟酌。”申时行确实感觉还没有困意。

    “老爷刚坐上首辅的位子,知道老爷有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但也要休息睡觉养足精神啊!”

    “你觉得我现在应该怎么做?”申时行随口一问,真的没抱什么希望。

    但平时与管家也聊过朝政。

    便如同张居正与游七、冯保与徐爵,即便自家老爷不聊,他们那些当管家的也总喜欢四处打听,所以对朝政颇有了解。不然大管家哪有这么好当的?

    申时行府上的大管家,叫作申聪,是申时行的同族人。长得淡眉鼠眼,高颧骨尖下巴,一看就是那种浑身都有消息的人,一肚子鬼点子多似天上繁星。申时行选申聪做府上大管家,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相辅相成、缺什么补什么。

    还别说,申聪对当下的时局还真有所了解。

    面对老爷随口一问,他认真地回道:“老爷,唐代宗将`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这句金言作为自己的护身符,如今这句话兴许也能正好用在老爷身上。”

    本是想不透彻随口一问,就当调节一下自己的思绪,没想到管家竟说出这种话来。

    申时行当即眼睛一亮,诧异不解却很有兴趣地问道:“怎的合用于我的身上呢?”

    “老爷当阁臣,前不久又当临时代理首辅,总共历时四年多,在这段时间里,可谓是一直装聋作哑,如今荣登首辅之位,正是老爷你惊雷劈空利剑出鞘之时。”

    别看申聪瘦得像只猴子,但他言之凿凿底气甚足。而且刚晃了一下神之后,此时精神抖擞。

    申时行眉毛一蹙,带着两分揶揄的口吻,说道:“瞧你兴抖抖的模样儿,说话高一句低一句的,不着边际,给我好好解释,什么叫惊雷劈空利剑出鞘啊?”

    申聪连忙连忙跑到老爷前面,将脸上原本两分笑意收敛起来,一本正经地问道:“老爷,你想过皇帝爷眼下心里头最恨的那个人是谁吗?”

    “皇上眼下最恨的那个人?”申时行咂摸着嘴,与跟随自己多年的管家说话也不用忌讳什么,直不笼统地问道,“你认为是谁?冯公公吗?”

    说出冯保的名字,是因为刚与冯保说到万历皇帝调戏侮辱宫女而被冯保告密所以万历皇帝记恨在心这一茬儿,这会儿恰好被申聪问及,因此申时行便不由自主地第一个想到万历皇帝最恨的人是冯保。

    然而,申聪摇了摇头,说:“老爷,我认为皇帝爷眼下最嫉恨的人还不是冯公公,而是张居正张先生。”

    申时行一愣,忙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申聪舔了舔嘴唇,非常认真地回道:“老爷肯定还记得皇帝爷因醉酒调戏侮辱宫女一事吧?”

    还真是巧了!

    申时行正想着这事儿,不料管家与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当然记得。”申时行道。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是冯公公告的密,所以李太后娘娘将万历皇帝爷抓了个现行。由此许多人或许以为万历皇帝爷嫉恨冯公公。但其实不然,因为皇帝的宫闱秘事,本该大内管。相反,外臣既不能打听也不能干涉。可老爷想想,当时张先生做了啥?”

    张居正当时做了啥,天下人皆知啊!

    张居正代替万历皇帝起草《罪己诏》,然后刊登在邸报上,告知全天下人。

    申聪望着自家老爷,接着说道:“当时,张先生不但干涉了,而且还替皇帝爷写了《罪己诏》告知天下。对于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受到大臣如此的摆布,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啊!老爷,我这么说绝不是故意诋毁老爷的座主张先生,而是为了老爷好,所以斗胆猜测一下万历皇帝爷眼下的心态。”

    见管家一副诚心诚意确实为他好的神情,申时行倒也没怪罪,只是觉得申聪的话没什么新意,说道:“《罪己诏》一事是有些过分,但也不能怪张先生,当时是太后娘娘同意了的,而且太后娘娘盛怒之下,险些废黜皇帝另立潞王,反而是张先生劝说太后娘娘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皇帝想得明白,即便他真有嫉恨张先生,也不能,相反应该要感谢张先生,否则此时的皇帝或许就不是他而是潞王爷了。”

    “可老爷想过没有,这或许就是症结所在啊!”申聪昏睡头儿一过,竟越说越精神。

    当然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自家老爷好。毕竟在他看来,将时局和万历皇帝的心态剖析清楚,对刚担任首辅的老爷大有裨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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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症结所在

    “什么症结所在?”申时行忙问。

    虽然夜已深,可他心里惦记着事儿,精神头也足,不困。

    申聪出于为了自家老爷好,他也不怕往开了说,只见他两道稀疏的眉毛一颤,身子朝前微微一俯,望着自家老爷,认真地说道:

    “据说万历皇帝爷当时跪在奉先殿门口,痛哭流涕恳求太后娘娘不要废黜他,可太后娘娘板着脸,死活不肯松口,为何张先生去了一劝说,太后娘娘就能回心转意了呢?这里头的奥妙,万历皇帝爷难道没想过?”

    “你的意思是……”

    申聪一本正经地道:“老爷,万历皇帝爷十有**会这样想,他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又贵为九五之尊的皇帝,可为什么在太后娘娘心目中的地位反倒不如张先生呢?如果是老爷,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你瞎猜疑什么?”申时行的面色终于有些凝重了,感觉这样猜测圣意终究不妥。

    “老爷,不是我瞎猜疑,我只是想提醒老爷需要留心,万历皇帝爷迟早是要亲政的,老爷在遵从太后娘娘的同时,也不要轻易去忤逆万历皇帝爷。在宫廷内外,早有一些议论不胫而走,说太后娘娘与张先生之间关系暧昧,万历皇帝爷当然不开心嘛……”

    “给我闭嘴!”申时行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怒吼了一声。

    吓得申聪一缩舌头,底下没说完的话生生给咽回去了。他还从未见过自家老爷发脾气呢。

    申时行沉着脸,训斥道:“要不是看在你忠心耿耿、为我操心的份儿上,我要撕烂你的嘴,你胡说什么?关于太后娘娘和张先生的传闻,多多少少我也听到了一些,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张先生虽然喜欢女人,他也绝没胆量去打太后娘娘的主意。太后娘娘倾慕张先生是有的,或许偶尔也难免有一些私情,但最多不过是精神出轨,绝不会越过皇家道德的藩篱。再退一万步讲,即便有些暧昧,这也是天下第一等的机密,有谁胆敢将它捅出来?皇家秘事讳莫如深,不要说胡乱猜讲,就是有心打听者,也必将招来杀身之祸。你这不知天高地厚信口雌黄的家伙,以后休得再提此事,否则绝不轻饶!”

    这一顿斥骂,将申聪骂得勾下头,半晌不敢出声。

    申聪只得借助余光,发现自家老爷瞅着屋顶呆滞出神,他又再次鼓起勇气,壮起胆儿,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我并不是成心捕风捉影张先生的**,而是想提醒老爷,适当时候也要揣摩万历皇帝爷的心思。万历皇帝爷已经长大成人好几年了,而且不久就要秉持国政。”

    申时行默不作声,一来知道管家肯定是为了他好,二来也知道管家说的都是实情。

    申聪诚心诚意为了老爷,见老爷不吭声,接着又说道:“万历皇帝爷大婚之后,懂得男女感情了,男人尤其是当儿子的,只要他足够爱他父母,就不愿意让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取代他父亲的位置而在他母亲心中占据这个位置,一旦这个男人出现,他必定将他置于死地而后快。老爷,这可是人之常情啊。”

    申时行性格本就温和,刚才的怒气很快就消散了,喃喃地道:“皇帝的这种心态,我也有所体会。可如今张先生已然作古,皇帝的千万般嫉恨,也该化为乌有了吧?”

    申聪摇了摇头,说:“老爷,我看未必,咱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不好听的话:狗赶出去了,屁还在屋里头呢。老爷,我不是骂张先生哈,这只是一个不好听但觉得有理的比喻。张先生是过世了,但现在满朝衙门里不都还是张先生的人吗?就说这次,老爷接任首辅,其他各大小衙门里的官员一个都没动,万历皇帝爷心里难道就没有想法?”

    申时行听了不由得一激灵,好像,似乎找到了万历皇帝为何不召他云台相见的原因。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冯保即便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的,此时被自己管家点明……申时行心里不免触动了一下。

    他是张居正的门生,而万历皇帝一直嫉恨着张居正,当然对他也不会好了。况且,李太后的意思十分明显,不动朝中任何官员,正是希望继承张居正的一切——而这却是万历皇帝讨厌、嫉恨的。

    不难想象,即便万历皇帝再缺乏经验,也不会挑明此事。

    不云台召见,不就等于是变相耍小性子不高兴吗?

    这一刻,申时行觉得自己管家分析得有几分道理。

    申聪又说道:“老爷,依我猜度看,万历皇帝爷嫉恨张先生,或许不会因为张先生一死了之。早晚有一天会对张先生下手的。”

    “人都死了,还怎么下手?”申时行不以为然道。

    “老爷,下手的地方多了去。张先生人虽死了,可刚才说了,现在满衙门里还都是张先生的人啊!还有,如今朝廷的各项政策,也都是张先生定下来的。万历皇帝爷想对张先生下手,可做的事儿太多了,比如:裁汰张先生留下的官员,推翻张先生的改革措施……听说万历皇帝爷要逐步恢复全国私立书院,那不就是反张先生吗?或许正是万历皇帝爷的一次试探呢。所以,老爷在这节骨眼儿上光有小心也许还不够。”

    申时行道:“万历皇帝毕竟还年轻,如今满朝文武基本上都是张先生的亲信,势大难欺啊,想对张先生下手,又谈何容易?”

    “老爷,可我不这么认为,京城一到冬天,滴水成冰雪厚三尺,可是一到夏天,骄阳之下,上哪儿看得见一片雪花?自然节令与政坛规律,有异曲同工之妙。如今张先生过世,便等于是变了天儿啊!”

    申时行越听越觉得好像真的有一种“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感觉。

    申聪一心想着为自家老爷出谋献策,别刚坐上首辅的位置,便惹得万历皇帝不高兴,那这首辅还怎么做啊?所以他接着又道:

    “老爷,万历皇帝爷想亲政,必要改弦更张以树立威权,而欲改弦更张号令天下,必须通过内阁控制五府六部各大衙门来实现。老爷若不深谙帝王心术,有可能惹祸上身啊!老爷接任首辅与张先生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申时行当然也知道不一样,但他还是问道。

    申聪回答说:“张先生是大明开国以来唯独一个例外,因为万历皇帝爷登基时才十岁,所以万历皇帝爷才对张先生言听计从,给了张先生足够的施展空间。可如今万历皇帝爷经过十年的历练,早已深沉练达。今日已不同于往日了!”

    听了这番本来是劝慰的话,可申时行的心境非但没有开朗,反而更加忧愁的了。

    ……

    。

第309章 提前上任 问题依然……

    见自家老爷愁眉不展,申聪出于关怀之意,又小心翼翼地道:

    “老爷,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首先必须申明一点,我肯定是为老爷好。”

    “那就说呗。”

    申时行本就好脾气,这会儿也越来越觉得管家的分析有道理,不管怎么着,先听一听也好。反正管家说得对,肯定是为了他好嘛。

    申聪道:“老爷,你接替张先生成为万历朝第二任首辅,也将是万历皇帝爷亲自执政后的第一任首辅。老爷若想稳踞宰辅之位,依我看啦,必须与张先生决裂才行。”

    与张居正决裂?……

    申时行听了,眉头一紧,然后摇了摇头,说:“你要知道,首辅的位子本来轮不到我,因为我是张先生的门生,且致力于继承他的遗志,所以才会被潞王爷暗中扶植上来,若我与张先生决裂,势必遭到许多官员的反对,让我这首辅还怎么做?”

    申聪又道:“可老爷若不与张先生决裂,那万历皇帝爷那边儿就很难应付。一边是朝中官员,一边是万历皇帝爷,老爷你就说该怎么选吧?张先生执政十年,无论是吏治,还是财政、经济,各方面都过于严苛,多少势豪大户都对他恨之入骨。”

    申时行却不以为然道:“张先生得罪的人是很多,可天下百姓还是非常欢迎他的改革。”

    申聪摇头道:“老爷,你也知道,在庙堂之上,帝禁之中,老百姓又值几何?成天围绕着万历皇帝爷转的,还不是朝中大官大僚公卿巨贵?有哪个老百姓能见到万历皇帝爷?”

    “这些道理不用你多说。”

    申时行一方面很想听听管家的意见,但另一方面又怕管家只会高谈阔论什么话都往外说,所以他不禁岔开道:“你说,如果皇帝真的想对张先生下手的话,首先会怎么做?”

    “拿掉冯公公。”申聪不假思索,像是早已想好了似的。

    继而,又解释道:“老爷你想,万历皇帝爷眼下最忌惮的人还是其生母李太后娘娘。过去十年,太后娘娘通过张先生和冯公公两个人来辅佐万历皇帝爷,名为教诲督导,实则管束控制,如今张先生去世,太后娘娘相当于失去了一条胳臂,若再拿掉冯公公的话,太后娘娘相当于又失去一条胳臂,等到那个时候,太后娘娘想控制万历皇帝爷、想不还政给他,肯定也无能为力了。”

    申时行凝神想了想,虽然觉得管家说的有道理,但也不尽然,毕竟万历皇帝想拿掉冯保还不容易,首先冯保在内廷根基很稳,其次冯保有李太后罩着。万历皇帝想出手,必须得先过李太后那一关。

    而李太后那一关,用脚都能想明白,肯定不好过。

    显然,万历皇帝想摆脱李太后的控制……暂时很难。

    ……

    申时行担任首辅之后,所面临的尴尬处境,第二天一大清早,就传到了朱翊镠的耳中。

    是冯保专门派人过来的。

    申时行昨晚基本上没睡,与管家申聪一直聊到天明,但其实冯保也好不到哪儿去。

    昨晚,聊过半宿之后,冯保逐渐发现申时行的处境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十倍。

    可冯保最最关心的问题是:万历皇帝不肯云台接见申时行,不用想,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呢?

    这个问题冯保没想明白,所以一大清早他就派人来请教。

    朱翊镠得知后沉默了半晌,琢磨万历皇帝冷漠申时行的动机:难道就因为申时行不是他选出来的?所以有心冷漠申时行以表示抗议?

    还是说万历皇帝想通过冷漠的姿态给申时行施加压力,从而让申时行真正的为他所用?

    由申时行眼下面临极度尴尬的处境,朱翊镠不由得想到历史上的张四维荣登首辅时的情境。

    张四维担任首辅之初也是感觉很不得劲儿——万历皇帝根本不待见他,将他活活逼到一条绝路上:最终选择与张居正对立。准确地说,其实不是对立,而是彻底决裂。

    没想到申时行担任首辅,依然还是需要面对这样的问题。

    或许在万历皇帝心目中,谁接张居正的班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举起反张居正的旗帜。

    “唯有这样,才能赢得万历皇帝的心与期许。”但这件事儿,也不好意思拿到台面说。

    事实上,历史上的张四维就是那么干的。他为了赢得万历皇帝和朝臣的大力支持,推翻了张居正的改革,很快借此树立起自己的威信。

    只可惜,张四维的命不好(他当了不到一年的皇帝,便遇到父亲亡故,不得不回家丁忧守制)。

    朱翊镠确实没想到,申时行提前上任,依然摆脱不了万历皇帝别有用心的“冷漠”与“抗争”。

    只是,相较于本来就对张居正有意见的张四维,申时行肯定不至于那么做——这点朱翊镠可以断定。

    可如果不反张居正的话,那想赢得万历皇帝的青睐兴许很难。

    朱翊镠又去了李太后正殿里。

    李太后刚用完早膳。

    “娘。”

    “镠儿这早来了?”

    朱翊镠一副认认真真的神情:“娘,孩儿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希望娘重视起来。”

    “什么事?”

    朱翊镠索性摊开了问:“娘,皇兄对申先生好像有点儿成见,不知为何?按理说,申先生既是皇兄的授业恩师,又是新任的内阁首辅,皇兄应该很乐意接受的啊!然而,皇兄压根没有。即便申先生写揭帖求见皇兄,皇兄也不愿意搭理。所以,孩儿在想皇兄是不是怄气呢?”

    “他怄什么气?”

    “娘,皇兄渴望亲政,只是娘暂时还不敢放权。如今张先生走了,却没有给皇兄选择朝臣的机会,基本都是娘一手安排的,皇兄心里面肯定有想法,所以不肯单独接见申先生。”

    李太后听完,微微叹了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也相信万历皇帝正使性子怄气呢,所以只是轻轻问了一句:“你皇兄想干嘛?”

    朱翊镠道:“娘,皇兄想亲政的心如此之强烈,肯定想尽快地树立威权,建立自己的领导班子吗?”

    李太后十分敏锐地抓住话头,问:“镠儿的意思是,你皇兄不喜欢现在的领导班子?”

    “……”朱翊镠确实有心。

    李太后也很会意。

    。

第310章 何止是害怕?简直是恨啊!

    朱翊镠并没有急着回答李太后的问题。

    他思绪飞驰地转动着,但非常冷静地说道:“娘,孩儿心底有个问题想问你。”

    朱翊镠没有强调“问题”,而是将重心放在“心底”二字上。

    “嗯。”李太后点点头,神情凝重地望着自己儿子。

    每当儿子如此认真的时候,她就感觉有事要发生。

    好像已经习惯了。

    朱翊镠谨慎地问道:“娘觉得皇兄对张先生怎么样?”

    李太后表情微微一滞,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她稍一回思,如是般道:“娘感觉,你皇兄对张先生既尊重,又害怕。”

    对此,朱翊镠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认为李太后说得对,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确实既尊重又害怕,但仅仅这两个词肯定还不足以概括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复杂感情。

    朱翊镠道:“娘,你有没有感觉皇兄心里嫉恨张先生?”

    李太后表情一怔愣,一副犹然不信的神情:“嫉恨?”

    “娘亲想过没有?”

    李太后讶然地摇了摇头,带着回忆说道:“你皇兄怎么可能嫉恨张先生呢?想你皇兄继承大统时才十岁冲龄,可怜你父皇死得早,娘与你皇兄整日提心吊胆,那个时候首辅还是高拱,竟说出`十岁孩子,如何治理天下`那样挑衅的话!真不夸张,吓得娘与你皇兄抱头痛哭。”

    说到这儿,李太后肯定是因为感慨颇多,所以眼眶竟情不自禁的湿润了。她摸出一张手帕来,抬手擦了一擦,接着说道:

    “惊惧之下,娘不得已,联合你母后将高拱罢黜回籍,提拔张先生取而代之。是的,是张先生,果然不负众望,全身心致力于改革,终于开创出中兴大盛世来。无论是娘,还是你皇兄,或是天下官民,都应该尊重、感激张先生才对啊!真要说嫉恨,那也只能是那些为数不多的阻碍改革的势豪大户,而绝不会是你皇兄啊!”

    说完,李太后凝望着儿子。

    朱翊镠幽幽然地道:“娘,可你说的,只是皇兄应该尊重张先生的那一面。娘刚也说过了,还有皇兄害怕张先生的那一方面呢?”

    李太后说道:“你皇兄害怕张先生,是因为张先生无论做什么都很严苛,眼里绝对容不下一粒沙子。娘认为张先生是个完美主义者,他的眼光是超越同时代的,所以在常人看来有时候觉得很不可思议。比如:在经筵上,张先生曾呵斥过你皇兄念书不认真;还有,代你皇兄写《罪己诏》诏告天下一事。可娘知道,那都是张先生为你皇兄好。”

    李太后举的两个张居正对万历皇帝严苛的例子,很有代表性,朱翊镠也都知道。

    代万历皇帝写《罪己诏》就不用说了,让万历皇帝觉得面目无光,压抑了好一阵子都缓不过来劲儿,可以说是一辈子留下了阴影。

    当时还不仅仅于此,李太后让万历皇帝跪着接受训斥的同时,还扔给他一本书,那就是《后汉书》,翻到其中一篇文章《霍光传》。

    吓得万历皇帝浑身颤抖,因为霍光是汉朝权倾一时的大臣,废过皇帝的人。汉宣帝对霍光极其恐惧,史书记载,汉宣帝与霍光同乘一辆马车时“如芒在背”。万历皇帝认为霍光是谁?肯定就是张居正。

    李太后说的第一个例子,在经筵上呵斥万历皇帝读书不认真,也确有其事,是这样的:

    有一次,万历皇帝在经筵课上读《论语》的时候,把“色勃如也”中的“勃bo”读成了“悖bei ”,张居正恰好进来了,当着众位大臣的面,立刻呵斥,这个字应该读“bo ”,这一声呵斥不仅把万历皇帝吓得一大跳,连旁边的大臣都为之色变。

    李太后是个悟性很高的人,她举的两个例子确实很有代表性。

    那两件事儿在万历皇帝的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而且代写《罪己诏》诏告天下成为万历皇帝后来清算张居正的一个重要借口。

    无论以当时还是后世人看,张居正做得都有点过分,第一件事没有顾及到万历皇帝的威严和自尊心,第二件事张居正其实严厉过头等同于犯错了,不说犯错至少犯忌讳了:外臣是不能干预皇帝宫廷秘事的,那是内廷官员如冯保的事。

    然而,李太后只看到张居正的出发点是对万历皇帝好,只是严厉所以万历皇帝害怕。

    却没有看到张居正采取的方式极不恰当,其实已经触犯万历皇帝的底线,那就不是害怕如此简单了。

    站在万历皇帝的角度看,张居正绝对是好心做坏事。

    所以万历皇帝心中有恨。

    或许李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敢想不敢说而已。

    可朱翊镠觉得这个问题必须得面对,逃避只会酿成大悲剧——历史已经证明了。

    朱翊镠谨慎地道:“娘,张先生对皇兄好,这不用怀疑的,但问题是皇兄能理解吗?如果不能理解,恐怕就不是简单的害怕,而会衍变成一种恨了。还有,娘如此信任、重用张先生,甚至在皇兄眼中看来,娘对张先生的偏爱要大于皇兄,随着皇兄年龄的增长,都会引起皇兄的不适心理。这种不适的结果势必会强加到张先生的头上。”

    这一点,朱翊镠觉得自己还说得比较委婉。

    确实,比起申聪在申时行面前露骨的分析温和了许多。

    但李太后是个玲珑剔透悟性很高的人,朱翊镠相信一点即明。

    李太后的情绪有些复杂,疑虑地道:“你皇兄真的嫉恨张先生?这怎么可能呢?难道你皇兄不能分辨是非好坏吗?”

    不得不说,单就这个问题,李太后理想了一些,或者说她压根儿就不愿意接受。

    朱翊镠道:“娘,从皇兄的表现来看,孩儿觉得估计没错。”

    “然后呢?”李太后轻轻地道。

    “……”朱翊镠微微一滞,倒不是因为李太后这突兀的一问,而是他没有想好该怎么回答。

    难道要告诉李太后,因为万历皇帝的嫉恨,然后就要对张居正下手准备清算张居正吗?

    即便他现在不是潞王只是个普通人,即便历史真的会按部就班的发生,这种话他也不敢说呀!

    毕竟事情还没发生呢,这时候若说出这样的话,不等于是危言耸听诋毁万历皇帝吗?搞不好的话那可真要掉脑袋儿了。

    可今天既然来找李太后,又确实为了这个而来,总不能不面对吧?

    况且,李太后目光灼然,一直盯着不放呢。

    “娘,你相信或能感觉得到皇兄恨张先生吗?”

    朱翊镠思绪飞驰地想好了,如果李太后相信,那他是一种回答;如果不相信,他将是另一种回答。

    但本意不会变。

    朱翊镠同样目不转睛地望着李太后。

    ……

    。

第311章 不相信万历皇帝恨张居正……

    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朱翊镠觉得首先要摸清李太后的态度,或者叫想法。

    如果李太后压根儿就不相信万历皇帝恨张居正,那这次谈话的意义似乎就不大了;如果相信,至少有所怀疑,那对于朱翊镠来说,接下来的路或许就好走一些。

    所以,朱翊镠神情专注地望着李太后。本心来说,他当然希望李太后相信万历皇帝恨张居正,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做到预防。

    然而,李太后摇了摇头,语气甚是坚定,说道:“张先生对我们朱家有恩,我不相信你皇兄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朱翊镠虽然没有回话,但透过李太后这句话和她的神情,让他至少明白一点:历史上李太后并没有阻止万历皇帝清算张居正,肯定是有很多个原因一起促成的。

    不相信万历皇帝忘恩负义恨张居正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说后来是因为李太后不愿意与大儿子闹掰,既要为万历皇帝的威权着想,又怕伤了母子间的感情,那前期就是没有很好的预防,所以才给了万历皇帝机会。

    没有预防是因为不相信万历皇帝恨张居正,不相信万历皇帝恨张居正所以才没有预防,可以说这两者是互为因果的关系。

    结果……悲剧发生了。

    就像万历皇帝背着李太后处置冯保一样,处置完了李太后才知道实情,再想插手已经来不及了。

    其实也是没有很好的预防,才会给了万历皇帝机会。

    李太后应该压根儿就没想到万历皇帝会这么做,所以等到眼见为实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此时李太后说不相信,让朱翊镠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娘不要多想,孩儿也只是推测。”

    李太后神情依然没有放松,幽戚戚地道:“可镠儿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超级能力吗?镠儿的预言不是一向很准的吗?”

    是很准啊!朱翊镠心想,可这预言不能挑明了说啊!

    所以,他如是般回道:“娘,所谓预言预言,就是尚未发生的事,谁又能保证一定很准呢?”

    瞅着朱翊镠的神情,李太后感觉有蹊跷,她疑虑,但一本正经地道:“镠儿,你看着娘的眼睛,由衷地再说一遍。”

    “娘,你要孩儿说什么?”朱翊镠本不想装糊涂的。

    可有什么办法?

    李太后目不转睛,急切想得到答案:“你认真回答我,你认为你皇兄真的有那么嫉恨张先生吗?”

    至此,朱翊镠知道想回避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儿了。

    可如何回答,也得讲究。

    虽然他不怕李太后,但如果传到万历皇帝的耳中,那他将来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万历皇帝现在什么都没做,岂能“诬陷”他嫉恨张居正?即便真的嫉恨,万历皇帝也不会承认啊。

    万事都要讲究证据的。

    一念及此,朱翊镠回道:“娘,你也不要太认真嘛。”

    “镠儿,”李太后忽然脸色一沉,愠色道,“今天可是你来找娘的,而且你一上来就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怎么到头来却劝娘不要太认真?”

    嗯,好像,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儿。

    朱翊镠强颜笑了笑说:“娘,其实也没什么,孩儿只是担心皇兄会嫉恨张先生,所以一上来才摆出一副认真的架势。既然娘亲都不相信,那说明孩儿的推测肯定不准,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毕竟,最了解皇兄的人是娘,而不是孩儿我。”

    李太后微微点头,虽然对朱翊镠这个解释不是很满意,但也能隐隐感觉到小儿子的难言之隐。

    既然不想说,那就不问——这是聪明人的做法。

    所以,尽管李太后急切想得到确定的答案,但她没有继续逼问,而只是感慨地道:“如今张先生去了,即便你皇兄对他真的有恨,可死者为大,那也该随风而散化为乌有吧。”

    “……”朱翊镠有点糊涂了,想着刚才李太后还言之凿凿,说不相信万历皇帝会做出那样的事儿;

    可这会儿,这句感慨的话似乎又相信,给人的感觉:只是因为万历皇帝是她的儿子,所以才不相信儿子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见朱翊镠沉默不语,李太后又问道:“莫非镠儿不这么认为?”

    “切,这还用问?”朱翊镠心里想着,“死者为大?随风而散?化为乌有?嘿嘿,恐怕没那么容易,都险些开棺鞭尸了。万历皇帝对张居正的恨意,便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逮着机会便一发不可收拾。”

    但这些心里话朱翊镠肯定不会在李太后面前说出来的!

    所以稍一沉吟,朱翊镠如是般回道:“娘,孩儿其实不该猜测。好在这里也没有其他外人,就当是孩儿给娘亲一个提醒吧。”

    “嗯。”话已至此,李太后也不好意思多问了。但她能感觉得到,朱翊镠分明有心事儿。

    所以,当朱翊镠离开后,李太后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沉思,不断地问自己:难道钧儿真的嫉恨张先生?可这也不能当面问大儿子啊!

    本来她就知道万历皇帝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

    说心底话,别看她在小儿子面前言之凿凿,可实际上她心里真的没底,她真的不敢保证大儿子不恨张居正。

    相反,她其实倾向于小儿子的推断。只是她明白一个道理:首先她自己要相信儿子。若连她这个母亲都不相信自己儿子,那还希望谁信?

    所以,她才心虚但装作镇定地在小儿子朱翊镠面前表了态,说不相信大儿子万历是个忘恩负义的人。

    然而,她也知道既然小儿子认真地提出来了,那这个问题就当引起重视,别搞得像当初杭州兵变、泉州兵变那样,明明之前预测提醒过,可就是没有人听……本该可以杜绝,最后却都酿成了悲剧。

    说是要准备逐步放权,可她对万历皇帝还是不放心:为什么不接见申时行首辅?难道真的在怄气?难道真的嫉恨张先生……

    不行,李太后越想越觉得,很有必要与大儿子万历皇帝来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

    她还真的去了。

    她相信坦诚的交流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然而想归想,万历皇帝还能不能与她坦诚交流呢?

    她也不敢保证,毕竟儿子是真的长大了。人一旦长大了,自然就会有不愿意对人言的心事儿。

    别说是大儿子万历皇帝,就是小儿子朱翊镠,她都能感觉到时常有不能对她说的心事儿。

    但去还是要去的,谁让她身为人母又仅仅拽着权力不放呢!

    ……

    。

第312章 该相信哪个儿子呢?(1号求票!)

    仔细一想,打自张居正生病后,李太后她还真是少与大儿子万历皇帝单独谈过心,通常不是有小儿子朱翊镠在,就是有冯保陪着。

    一来,张居正重病在家调养,她的心情一直就没有平复过来,提拔申时行当临时代理首辅,许多事情他又没有主意,放不开手脚。

    二来,她也知道,关于她与张居正的一些流言蜚语在宫里头传得厉害,尽管她问心无愧,可总有一些喜欢乱嚼舌根的人。大儿子已成婚四年多,懂得男女间的私情,这件事想着大儿子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所以,刚才当小儿子问及,是否相信大儿子嫉恨张居正时,她嘴上说不相信大儿子是忘恩负义的人,但其实内心是有点发虚的。

    而且,身为母亲,这件事她也不好意思当着儿子的面儿摊开了讲,只求问心无愧便是了。

    但问心无愧只是她单方面,谁知道儿子会怎么想?做父母的似乎都有着同样的感受,随着孩子逐渐长大成熟,总有一些话题变得非常敏感、小心、不愿意去触碰。

    当孩子十岁的时候,在孩子面前说话或许不用考虑的,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可当孩子二十岁时,说话就有些微妙,话能不能说?该不该说?这样说合不合适等等……父母逐渐变得不再那么随心所欲了。

    尤其当父母老去时,这个态势就变得越发明显。

    之所以会这样,当然父母老了喜欢絮叨是一方面,更大的原因是天下的子女往往都不及父母对他们好。父母对子女绝对百分百真心(个别特例除外,别找茬儿哈……),并愿意百分百地付出,但子女绝对做不到,能做到对父母的百分之八十好,那就是天下第一等大孝了。

    ……

    西暖阁里,万历皇帝在张鲸的陪伴下朱批。

    忽然听见内侍尖声喊道:“太后娘娘驾到——”

    万历皇帝不由得浑身一激灵,连忙起身相迎。

    张鲸毕恭毕敬地跟在后面。

    “娘。”

    见李太后迎面而来,万历皇帝连忙喊了一声。

    同时,他敏锐地发现,今儿个是李太后一个人来的,往常冯保一般都要跟着。

    将李太后迎进西暖阁坐下,万历皇帝问道:“娘忽然驾到,有事要与孩儿商量吗?”

    “娘是有几句话想对钧儿说。”李太后朝张鲸抬了抬手,“张公公,你先出去吧。”

    虽然李太后语气平和,也没有半分生气、发怒的迹象,但让张鲸出去……这让万历皇帝心里在打鼓,想着最近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啊!非但没有,而且还处处谨慎呢。

    张鲸先是看了万历皇帝一眼,然后才回道:“奴婢遵命。”

    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这样,西暖阁里就剩下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母子二人了。

    万历皇帝心里有点忐忑。

    李太后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问道:“钧儿,如今张先生离我们而去,由申先生接任首辅,钧儿感觉还习惯吗?”

    “娘,习惯啊!”万历皇帝脱口而出,“申先生为人低调,孩儿原来最喜欢听他的课了。”

    “但钧儿,讲课是讲课,担任首辅是担任首辅,不能并论。既然钧儿觉得申先生好,那你为何平常不云台接见他议事呢?钧儿,你要知道,你的一切抉择,都需要首辅通过五府六部来执行。”

    “娘,孩儿当然知道。”万历皇帝并没有否认,但为自己辩解道,“可孩儿之所以不云台单独召见申先生,是想给他做主的机会。娘也知道,因为张先生过于强势,申先生,包括其他阁臣也都一样,自入阁以来,无论承认与否,他们都处于一种边缘的地位,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摆设,压根儿没有自己的主见,一切唯张先生马首是瞻。这种状况一直延续至今,孩儿想着总得需要改变,这才没有云台单独召见申先生,总让他先拟票,莫非申先生有想法?”

    李太后听了微微一滞,虽然不敢确定大儿子是否为心里话,但儿子说得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她有点看不上申时行也是基于这个原因,感觉申时行做事老是缩手缩脚的,与大刀阔斧雷厉风行的张居正相比简直不在一个档次。

    但很显然,就同一个问题,两个儿子给出的答案截然不同。

    大儿子是说要给申时行独立自主的机会,而小儿子是说大儿子嫉恨张居正所以冷却其门生申时行,而且很有可能大儿子对什么都为他安排好的决定感到不满以示“抗议”。

    那该相信哪个儿子的话呢?李太后思绪飞驰地想着,理论上应该相信大儿子,毕竟他才是一国之主,可最近小儿子的神奇表现……实在让她不敢怀疑。

    所以,李太后沉吟了会儿后说道:“钧儿,你的想法娘赞成,可你应该也考虑一下申先生的感受,他入阁以来确实没有自主决事过,所以钧儿更应该要给他信心嘛。他求见你你都不单独接见他,他会怎么想?还不以为钧儿看不起他吗?本来申先生的信心就不足。”

    万历皇帝点了点头,忽然抬眸问道:“娘是如何知道这事的?申先生在娘面前抱怨过吗?”

    “当然不是,是娘主动问申先生的,问他担任首辅有何难处,需要什么帮忙,所以就问出来了。”

    李太后被迫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本是想说冯保告知的,但一想觉得不妥;可要说是朱翊镠告知的,那大儿子肯定要追问朱翊镠又是如何得知的,最后还得牵涉到冯保。这两年冯保很不受大儿子待见,李太后可是心知肚明。

    “哦,原来是这样啊!”万历皇帝带着几分失望之情,“还以为申先生会理解孩儿的一片苦心呢。”

    “钧儿,那你单独云台召见申先生一次,与他好好沟通沟通吧,申先生身为首辅,以后咱娘儿俩还得靠他呢,不要冷了他的心。”

    “知道了,娘。”万历皇帝痛痛快快地答应下来。

    说完这件事,李太后也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仍坐着一动不动,但关于大儿子是否嫉恨张居正一节,她很想问来着,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万历皇帝也是个聪明人,看出来了李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所以主动开口问道:“娘是不是还有话要对孩儿说呢?”

    “也没有,娘只是有点担心。”

    “娘担心什么?”

    “张先生的改革得罪了许多势豪大户,如今张先生辞世,娘担心那些人会抨击张先生的新政,所以希望钧儿这方面要特别留心。”

    李太后终究还是有所顾忌而没有问出口,只是问了一个边缘的问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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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章 跟着感觉走(求订求票啊!)

    曾朝节又来信了。

    信依然是用火漆封着的。

    朱翊镠也懒得纠结形势。

    信上说已经找到努尔哈赤本人,努尔哈赤也答应可以来京,此时正在进京的路上。但曾朝节还有一个任务尚未完成,所以他暂时还需要滞留辽东。

    朱翊镠满怀期待,计划等努尔哈赤进京后,将那一揽子事处理好,然后就可以安安心心地离开京城了。

    ……

    这一天,朱翊镠找来慈宁宫偏殿里的几个主要人物:付大海、阳康、赵灵素和白小胖。

    除了赵灵素,其他三个人最近的情绪非常低落,无它,只因朱翊镠被褫夺封号降为庶人。

    原本被朱翊镠选中跟在身边,他们就不乐意,只不过付大海和阳康是李太后点头同意了的,而白小胖是万历皇帝钦点的,他们也没脾气。反正是跟定了朱翊镠,那就往好处想呗。

    虽然大明王朝对藩王诸多掣肘,但藩王绝对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况且潞王爷深得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宠爱,将来的藩地一定好,赏赐的封地也少不了。

    这样一想,退而求其次,他们几个觉得也还凑合,心想以后就跟着朱翊镠过不愁吃喝逍遥自在的日子呗。

    可谁知他们这位主子极不消停,整天就知道上蹿下跳,第一次被弹劾丢了俸禄和朝廷的一切奖赏补给,第二次被弹劾居然连潞王的封号都被褫夺走了还被贬为庶人……

    所以,付大海他们几个不约而同地想到一块儿去了:以后跟着朱翊镠,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嘛?

    尤其是付大海,心里极不平衡。要知道他原来可是慈宁宫的掌作太监,无论怎么说也算是一号人物。

    然而现在掌作丢了,未来潞王府的管家也泡汤了……想着都是泪啊!

    阳康和白小胖还好一些,他们两个的职位本来就不高,损失也不大。

    只有赵灵素,想着反正已经是朱翊镠的人了,无论朱翊镠是王爷,还是普通人,都跟定了他,绝不后悔。

    朱翊镠找他们几个来,就是为了商量他们几个将来的去路问题。

    朱翊镠当然率先开口道:“今天找你们来,是想与你们谈谈心,最近围绕我发生了许多在你们看来并不开心的事,所以首先我需要对你们说一声`对不起`,跟着我的确让你们担惊受怕了。”

    “没有,没有。”

    “没有的,潞王爷。”

    “潞王爷这是说哪里话?”

    “……”

    反正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四个人都纷纷表态说没关系。

    朱翊镠也不纠结,继续说道:“很快我就要离开京城了。所以今天特意召集你们来,就是要问一问你们的想法,是否愿意跟随我而去。”

    赵灵素当即表态说:“潞王爷,我与太后娘娘说过的,你无论去哪里,我都会随你而去。”

    赵灵素的态度在朱翊镠的意料中。他早就想过赵灵素会这般回答。

    付大海轻轻地道:“潞王爷,不知你将要去哪里?”

    朱翊镠如是般回道:“天大地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地。”

    “那潞王爷以后想干什么?做什么营生呢?”付大海又问。

    朱翊镠道:“反正有吃有喝饿不死。”

    付大海噎了一下,随即又道:“奴婢这几个都没什么本领,若跟着潞王爷,你不怕被连累吗?”

    朱翊镠摇了摇头:“这不是你们考虑的问题,你们只需考虑跟我走,还是不跟我走。素素已经表过态了,说一定跟我走,那我就带着。你们先想一想,到底要不要随我去。”

    付大海、阳康和白小胖三个,都低着头沉思。

    朱翊镠接着又说道:“你们如果不想随我去,也别觉得不好意思,坦诚地说就好了,我也绝不会强迫你们去。而且我还给你们保证,如果不想随我去,我会恳请我娘将你们安排在你们原先的位置上。也就是说,海子可以继续做慈宁宫的掌作,小康子继续跟随我娘,小胖回御膳房继续做你的御厨去。这一点我保证可以做到。”

    付大海他们三个当然也相信朱翊镠肯定能做到。

    只是,如果在这个时候不跟随朱翊镠去,明知他跌落到谷底,而不与他共患难……那是不是,不地道?

    所以,尽管付大海三个觉得朱翊镠这回很讲义气,居然不随他去还帮助他们恢复原职,可待他们越是这样好,他们三个越是不敢吱声。

    朱翊镠又道:“你们不亏欠我什么,要说亏欠也是我亏欠你们,所以我再说一遍,你们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想留下就留下,想随我看看外面的世界就随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至于生计问题,你们不用担心,我也不用你们操心,我有吃的,就不会让你们饿肚子。无论随我去还是不随我去,我只希望你们都遵从自己的内心。也无论你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高兴,绝不怪你们,因为这是你们自由选择的权利。再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然后摸着自己良心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好吧?”

    ……

    一盏茶功夫倏忽而过。

    朱翊镠首先将目光对准付大海:“海子你先表态,随我去还是不去?”

    “潞王爷,奴婢……”付大海一副十分纠结的样子。

    “好了,”朱翊镠一摆手,“你内心的想法我知道,那你继续留在我娘身边担任慈宁宫的掌作吧。”

    付大海弱弱第道:“潞王爷,奴婢还想多伺候太后娘娘几年……”

    “不用多解释。”朱翊镠继而又将目光投向阳康,“小康子,你呢?”

    “潞王爷,奴婢决定跟你去。”阳康坚定地回道。

    “你不后悔?”

    “奴婢已经想清楚了,还是想跟随潞王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阳康与付大海做出不同的决定,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付大海恢复原职后还是个很不错的职位,而阳康恢复原职没有多大的诱惑力。

    这应该是两人面对同一个问题却做出不同选择的重大原因之一。

    紧接着,李太后又征询白小胖的意见,问道:“小胖,那你呢?”

    白小胖回道:“潞王爷请原谅,奴婢还是倾向于留在万岁爷的身边。”

    “好!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会很快让我娘安排你们恢复原职。”朱翊镠点了点头,不劝说,也绝不多说。

    “潞王爷,对不起!”付大海和白小胖异口同声地说道。

    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我说过,你们没有错,选择是你们的权利,我也会尊重你们的选择。不用说对不起,没有对不起那一说。”

    “多谢潞王爷!”付大海和白小胖又异口同声。

    “你们也不用多谢我。做人本就应该如此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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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叩谢!

第314章 离京后的第一站将是江陵

    出于一种尊重和习惯,朱翊镠身边的人,暂时基本上都还保持着原来的旧称呼,叫他“潞王爷”。

    以朱翊镠此时的身份,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合适。

    让那些人叫“小朱”吧,也没人敢,所以他只能默默地接受了。

    反正不过是一称谓而已嘛。

    赵灵素倒是习惯了朱翊镠的热情与友好,可付大海、阳康、白小胖他们三个才刚刚忽然发现似的,感觉今天的朱翊镠很是不一样:不仅热情、友好,而且还很会为别人着想。

    不得不说,朱翊镠的决定让他们很开心,也很欣慰。

    兜兜转转,居然还能让他们回到原来的职位上。

    这对于付大海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降祥瑞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感到意外,感动得直想哭!

    关于身边几个人的去留问题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尊重付大海和白小胖的意见,让他们留下,届时离京时带走赵灵素和阳康两个。

    与他们一商量完,朱翊镠便向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言明了。

    这是朱翊镠的决定,李太后和万历皇帝自然没意见,只有无尽的叹息。

    可尽管如此,叹息的程度与重点还是不一样。相较于李太后,万历皇帝的叹息更沉更重。

    但这不是说万历皇帝比李太后更加关心朱翊镠。一来,李太后比万历皇帝更了解朱翊镠;二来,万历皇帝是一国之主,朱翊镠被贬这件事要比李太后面临更多的非议。

    但无论如何,覆水难收,这事儿已经确定下来了,朱翊镠即将离京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看起来,万历皇帝要比李太后更关心朱翊镠的去向。

    但朱翊镠回答的口径依然未变:走到哪儿算哪儿。

    反正现在是普通人的身份,也不会对万历皇帝的地位造成任何威胁。

    将身边几个人安排好后,朱翊镠开始琢磨李之怿父女的事。

    带李之怿走是肯定的,李之怿也答应了。但李得时与宁馨儿……暂时还没有决定下来,是不是也要一起?

    这天,朱翊镠又去了李家,与李得时商量这件事。

    关于朱翊镠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这件事……李得时是有意见的,毕竟女儿本该是正王妃,这下成了普通人。

    尽管朱翊镠是李太后的儿子、是万历皇帝的弟弟这两个事实未变,但将来享受的待遇简直天壤之别啊!

    亲王就藩成为藩王,只要老老实实地不生事,一辈子有吃有喝,可以说过的就是神仙至少半神仙的日子。

    现在成了普通人……不想说了,若不是因为女儿觉得无所谓,李得时都想骂人了,简直就是一头猪啊!

    关键,李得时还担心一个问题:朱翊镠自小含着金钥匙出生,可谓养尊处优身无一技所长,他能干什么?女儿跟着他流浪受苦去吗?

    与女儿交流过此情,但李之怿回复说她相信朱翊镠,而且还表示无论将来受苦与否,她都愿意。

    李得时一向尊重女儿的选择,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但他还是想与朱翊镠谈谈,多少有点不放心,毕竟女儿还小,缺乏一定的生活经历,况且处于恋爱中的女孩子很容易迷失自我。

    所以,朱翊镠来找他,他也正有此意要找朱翊镠。

    两个男人一拍即合便聊开了。

    李之怿和宁馨儿都没有参加。

    李得时暂时是唯一的一个敢称呼朱翊镠为“小朱”的人。

    一是因为他自恃岳丈的身份;二是知道朱翊镠对称呼一向比较随意,朱翊镠一直叫他“李大哥”呢,那他叫“小朱”觉得好像似乎也不别扭;当然,这个称呼也是朱翊镠自己要求的。

    朱翊镠首先表明自己的来意。

    李得时没有急着表态是去是留,而是迫不及待地问朱翊镠将来要去哪里落脚,然后做什么营生。

    成年人,尤其是做了父母的人,都知道生活的艰辛与不易。

    李得时的迫切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朱翊镠如是般回道:“到哪里落脚暂时还没有想好,但离京的第一地方将会是荆州府江陵,要去祭拜张先生。至于做什么营生,李大哥不必为我操心,我保证不会让之怿跟着我受苦。”

    第一站去江陵,除了冯保,李得时是第二个朱翊镠暂时透露的人。

    告诉冯保是因为有需要。

    告诉李得时是因为信任与责任,毕竟人家将最心爱的宝贝女儿交给他。

    对,朱翊镠早已规划好了,离开京城后的第一站将会是江陵。

    张居正的故乡。

    瞧着朱翊镠如此有信心,加上女儿对他又是那么有信心,李得时便不再追问了。再追问就是不相信人了。

    所以李得时感怀地道:“小朱啊,我相信你,女儿就交给你了。但我与馨儿有必要随你们去吗?”

    朱翊镠道:“李大哥自己决定,我尊重你的选择。”

    “小朱,那你说心里话,愿不愿意我们随你而去呢?”

    见李得时确实诚心诚意地征询,朱翊镠回道:“说心里话,我倾向于你们暂时留在京城。一来,李大哥现在是得时学院的院长,孩子们需要你;二来,我还没想清楚要在哪儿落脚,待我们安定后再接你们过来是否更为妥当,李大哥说呢?我唯一感到担心的是:怕你们父女离别会很不习惯。”

    李得时想了想,侃侃言道:“那就依你的主意,我把之怿交给你,待你们安定下来后再做决定我们去不去。至于我们父女短暂的分离……我想天下的孩子最终都会有自己的一片天地,与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也是天下父母的心愿。短暂的离别反而会加深感情,犹如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相信之怿也会同意的。”

    朱翊镠十分欣慰。

    李得时接着又再三叮嘱道:“之怿是我的命根子啊,我把她交给你,你一定要善待她。”

    朱翊镠点头,这个当然不用说。

    李得时又道:“还有一点,无论将来我们能不能在一起,之怿与你成亲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她的身边,要看着她成亲。这是我的要求,也是我的心愿。”

    “好!一定。”

    关于成亲的问题,因为身份之故,朱翊镠之前已特意与李之怿商量过了,决定不会在京城成亲。

    为了让李得时放心,朱翊镠又补充道:“我离开京城,除了之怿,暂时计划还带上阳康和赵灵素两个人,李大哥放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阳康和赵灵素,李得时当然知道:一个是近侍,一个是宫女。

    虽然赵灵素他没见过,但在他眼里反正两个都是服侍人的下人。

    这样,离京前的准备工作朱翊镠就做完了,只等努尔哈赤那家伙进京。

    正在进京途中,也快了。

    ……

    。

第315章 探监探出新问题……

    还有一个人,朱翊镠觉得离京前要去见一见,就是那个胡逸仙——眼下正被关在刑部牢房里。

    刑部接手胡逸仙的案子,对其过去的诸多行为进行了调查。

    杀人放火倒是没有干,但骗人钱财的事儿着实干了不少。

    胡逸仙自己都认,觉得下半辈子在监狱里忏悔度过挺好的。

    因为朱翊镠的缘故,刑部监牢的典狱将胡逸仙关在一间单独的牢房。

    朱翊镠不是第一次来探监了,因为时不时地总有孩子想念胡逸仙并给他写信,然后请求朱翊镠传达。

    孩子们至今都不知道胡逸仙触犯了法律被关在刑部监牢里。

    ……

    在典狱长的引领下,朱翊镠到了胡逸仙的牢房门口。

    每次来探监,都给他一种阴森森凉嗖嗖的感觉,像进入鬼门关似的。

    这次也一样。

    典狱长打开牢门,请朱翊镠进去。

    朱翊镠猫腰而进。

    “潞王爷来了哈。”

    一见到朱翊镠,胡逸仙立即站起身来相迎。他虽然被关在监牢里,可手脚并没有带上枷锁。

    原本这是不允许的,也是看在朱翊镠的份儿上,否则胡逸仙都没有资格关在这里。他现在所处的单间,拿后世的话说就是vip待遇。

    胡逸仙还不知道朱翊镠被褫夺封号降为庶人的事儿。

    “坐吧。”朱翊镠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下,“我已经不是潞王了……”

    接着,朱翊镠将褫夺封号降为庶人的遭遇告诉胡逸仙。

    胡逸仙听完,凝望着朱翊镠讶然失色,“怎么会这样?”

    朱翊镠又说这是他自己的决定,希望做一个普通人而已。

    胡逸仙感觉以他的智商理解不了,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人!

    当然,朱翊镠也没有刻意解释,他今天探监不是为了告诉胡逸仙这个。

    所以,告诉胡逸仙实情后,朱翊镠便立即跳开话题:“胡大仙儿,我即将要离开京城,今天特意来看看你,有什么话要对我交代嘱咐的吗?”

    胡逸仙摇了摇头,缓缓言道:“潞王爷是个绝顶聪明人,我没什么可交代嘱咐的,相信十个孩子潞王爷早已做好了安排,那是我唯一的牵挂啊!”

    得时学院里的孩子交给李得时约束管理,肯定让人放心,确实不需要胡逸仙的特别提醒。

    胡逸仙倒也很有自知之明,他沉默了一会儿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潞王爷,你我也算有缘,还帮过我。这份恩情,我这辈子肯定偿还不清了,唯有等来世。但为了表示感恩,我想好心提醒潞王爷两句,不知可否?”

    “当然可以。”朱翊镠痛快地答应。

    胡逸仙不禁朝牢房外看了一眼,见典狱长远远的站在远处,才轻轻地说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潞王爷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可潞王爷在万历皇帝爷面前似乎故意反其道而行之,惹得潞王爷被朝臣两次弹劾……我猜想来着,潞王爷是否另有目的?”

    朱翊镠微微一怔,当即反问道:“另有目的?我能有什么目的?”

    胡逸仙道:“请潞王爷允许我斗胆猜测一下。潞王爷近来做了许多不合时宜甚至不得人心的僭越之事,别人或许都以为这是潞王爷的性子所致,然而我却不这么认为。”

    “哦?是吗?你是怎么想的?”

    “恕我直言,在我看来,潞王爷好像是在布一个大局。潞王爷是不是早就想被贬为庶人了,所以才会做出如此多与你身份不符的事儿来?”

    朱翊镠又是微微一滞,关于“布局”的思路,冯保早已经猜出来了,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可冯保能猜中,是因为与他关系亲密,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事儿,这个胡逸仙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与他也谈不上有多过密的交往啊!

    朱翊镠很好奇。

    胡逸仙道:“潞王爷既然不说话,那姑且表示认同我的观点哈,我就不妨接着往下分析。依我看,有些事儿潞王爷觉得非做不可,可你的潞王身份又偏偏不允许你去做,所以潞王爷早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加上仗着李太后对你的宠爱,这才让你有恃无恐执意去做。潞王爷,我说得有道理吗?”

    朱翊镠平静而淡然地付之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如此一来,胡逸仙对自己的猜测更有信心了。

    他接着说道:“潞王爷只是表面上拥有一颗躁动的心,可实际上非常冷静沉着。在我看来,潞王爷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掩盖你内心真实的想法,说白了就是掩人耳目。潞王爷刚才说想做回一个普通人,可以潞王爷的能力与格局、眼界,走在哪儿都不普通啊!又如何能做一个普通人呢?”

    “潞王爷注定不会普通!”胡逸仙又言之凿凿地补充道,“非但不普通,潞王爷走到哪儿都会闪光的。”

    “过奖了!过奖了!”朱翊镠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意。

    “瞧潞王爷的眼神……”胡逸仙也咪咪而笑,“嘿嘿,是不是过奖,潞王爷自己心里有数啦。但这不是我今天说出这番话的目的,我只想好心提醒潞王爷,既然我这个糟老头子会想到这些,那肯定也有其他人能想到。潞王爷自求惩处直至被贬为庶人,目的无非是为了打消你皇兄和朝中大臣对你的忌惮,怕你觊觎皇帝的位子。可即便如此,潞王爷锋芒毕露,拥有近似神仙般的预知未来的超级能力,谁会对你放心呢?潞王爷,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谁摧我?”朱翊镠忙问。

    “潞王爷如此妖孽,难道就没有一点危机感?”胡逸仙自问自答,“我想潞王爷一定有的,不然也不会自求惩处,直至被贬为庶人,这也正是潞王爷的聪明之处。可潞王爷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

    “什么意思?”朱翊镠感觉胡逸仙越说越警惕。

    “潞王爷如今身在京城,整日在太后娘娘的眼皮子底下,所以相安无事。可如果有一天离开京城,我真担心潞王爷会不会遭遇无妄之灾啊!”胡逸仙小心翼翼,声音越来越小了。

    朱翊镠神情一紧:“你的意思是,我一旦离京,就有人要暗中谋害我?”

    胡逸仙借助监牢里微弱的光芒,又瞥了一眼监牢外,轻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潞王爷不得不防啊!”

    朱翊镠两眼盯着胡逸仙一眨不眨,道:“既然你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不妨再说透一点,依你看,想暗中谋害我的人会是谁呢?”

    胡逸仙笑:“潞王爷,这个我就不好胡乱猜测了,只想提醒潞王爷:离京后定要加倍小心!请潞王爷记住: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往往都没有你想象中的好!”

    “……”朱翊镠内心为之一颤,最后一句话他可是深有同感啊!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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