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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6章 你是我的女人

    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往往都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好。

    其实这句话并不是朱翊镠第一次从胡逸仙口中听到。

    同样的话上次胡逸仙讲述他自己的过往经历时就说过。

    只是两次在朱翊镠听来的感觉或叫感受很不一样。

    上次朱翊镠更多的是同情,同情胡逸仙在跌入人生低谷时,眼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避之不及。

    而这次胡逸仙是依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对朱翊镠提出的一种预警,所以这次朱翊镠更多的是感谢。

    无论离京后的情况如何,胡逸仙提出要小心的预警是出于真心的。

    而且这本身好像也没有错。

    不得不承认,因为经历不同,胡逸仙表现出比常人更多的敏感。

    或许也有人想到了“布局”,想到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但有几个人能敞开心扉与他朱翊镠交流呢?

    当一个人失势时,是没有几个人愿意与你说真心话的,甚至恨不得绕道而行,根本不愿意与你说话。

    这才是骨感的现实。

    ……

    与胡逸仙聊过,从监牢里出来,朱翊镠明显感觉到压力了。

    看来,原本想着只带李之怿、赵灵素和阳康几个离京是不是有点不妥?

    若途中遭遇什么不测的话,就凭他们几个,还真应付不过来。

    可这事儿肯定也不好对李太后讲。

    说心里话,若不是胡逸仙警惕地提醒,他想都没想过。

    不知李太后会不会想到这一层呢?

    尽管女人心细,可朱翊镠相信李太后也断不会想到。

    ……

    回到慈宁宫偏殿,恰好迎头遇见赵灵素,喊了一声:“潞王爷!”

    她知道朱翊镠是去李之怿家回来。

    而且也知道朱翊镠去李家的目的。

    赵灵素不禁问道:“潞王爷,届时李老爷子与我们一道离京吗?”

    “不。”朱翊镠摇了摇头。

    “那李姑娘呢?”赵灵素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一脸的焦急。

    “她当然去。”朱翊镠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赵灵素顿时大松一口气,“李姑娘去,我刚好可以服侍她,当她的贴身侍婢。哦哦哦,当然还要服侍潞王爷你。”

    朱翊镠没有应声,因为这件事儿他觉得好像有点为难。

    原来他是潞王的身份,相对容易安排一些,李之怿肯定是正王妃,赵灵素自然就是妾室了,他绝不会把赵灵素当作侍婢丫头看待的。

    也就是说,非但不会让赵灵素服侍他或是李之怿,相反,还会另找侍婢服侍她赵灵素。

    可如今他只是普通人一个,尽管照样可以另找侍婢,但感觉已经不是那么回事儿了。况且以李之怿的性子,也不一定同意。

    还有一个问题,暂时没有想好落脚之地,也不会带很多人在身边。

    可如果将赵灵素当作侍婢丫头,朱翊镠肯定过意不去。

    他想了想,如是般说道:“素素,我们一旦离京,便是亲人朋友的关系,不存在谁服侍谁,你与之怿就当作是亲姐妹吧。”

    “潞王爷,那怎么行呢?”赵灵素连连摆手又摇头。

    可朱翊镠坚持地道:“就这样吧,我和之怿都不会要你服侍的,最多就是相互照顾。”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的,潞王爷。”赵灵素很着急地道,“从前我总是听潞王爷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从来不会反对,可这次我一定不会同意潞王爷的做法。潞王爷你想想,李姑娘原本是要做正王妃的,这下正王妃没了,跟着潞王爷,若连个服侍她的侍婢丫头都没有,潞王爷对得起李姑娘吗?潞王爷就让我去服侍她吧!”

    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素素,要服侍她,也轮不到你。”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就想着一定要对赵灵素好的。

    “潞王爷,你就听我一回吧。”赵灵素央求道,“千万不要觉得委屈我,太后娘娘答应放我出宫跟着潞王爷,已经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潞王爷就让我服侍你和李姑娘吧。”

    朱翊镠执意不依,摇头道:“素素,你不用多说了。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我从来没有将你当侍婢丫头看,你是我的女人。”

    “……”赵灵素脸色羞红,但更多的是甜蜜、感动。

    尽管朱翊镠说的只是一个事实,但从他嘴里亲口说出来,赵灵素还是感觉满满的幸福。

    她眼眶瞬间情不自禁的湿润了。

    要知道,她从来只将自己当作一个服侍人的下人,没想到朱翊镠给她足够的尊敬,还有爱。

    这一刻,她终于选择了沉默。

    没有再多说什么。

    如果执意不依还要说,那就要辜负朱翊镠的一片好意了。

    口头上确实不必争论,重在行动,赵灵素心下暗自发誓,将来把朱翊镠和李之怿当作主子服侍好就是了,此刻又何必纠结于形式主义呢?

    说完这件事,朱翊镠沉默下来,又情不自觉地想起胡逸仙的警醒。

    赵灵素鉴貌辨色,小心翼翼弱弱地问道:“潞王爷是否有心事儿?”

    “素素,以你一个女孩子的细心,觉得我们离京会有危险吗?”

    赵灵素一愣,讶然道:“潞王爷为何要这么问呢?”

    “因为我最近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

    “可潞王爷不是自求惩处了吗?都褫夺了潞王爷的封号贬为庶人,还要怎么着?”赵灵素很不服气地一跺脚,“难道非要逼死潞王爷他们才开心才放心吗?哎呀!不会是……”

    赵灵素忽然“哎呀”一声,像是领悟到什么似的,脸色陡然为之一变,变得万分的凝重。

    朱翊镠沉吟片许,见赵灵素一副比他还着急的样子,忙又安慰道:“素素不要着急,切莫当真,我只是忽然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可潞王爷的预感不是一向很准的吗?”赵灵素急不可耐地反问,继而又着急地道,“不行,我要去知会娘娘一声。”

    说着,就要转身。

    “素素回来!”朱翊镠连忙阻止,“我只是一种预感,你去与我娘怎么说?不是徒增我娘的烦恼吗?”

    “可潞王爷,这事儿也只有娘娘有本事杜绝阻止啊!”赵灵素扭头,着急地道,“无论潞王爷的预感是否正确,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总归不是一件坏事儿。”

    朱翊镠轻轻地道:“那素素以为是谁最想对付我谋害我呢?”

    “……”

    。

第317章 皇帝要铸钱

    赵灵素无言以对,面色赤红。

    朱翊镠付之一笑:“是吧?素素都不知道怎么对我说,又如何对我娘说?素素别担心,这事儿我自有分寸。”

    其实微笑也只是安慰赵灵素,眼下他还真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

    否则就不会愁眉苦脸了。

    见赵灵素也不敢说话,朱翊镠抬手吩咐道:“素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的,潞王爷。”赵灵素转身离去。

    一离开朱翊镠的视线,她就开始犯难了:要不要去告诉太后娘娘呢?

    这事儿可马虎不得的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即便潞王爷事后怪罪我,我也要告诉太后娘娘去。”赵灵素只得自己给自己打气儿,朝着正殿方向迈去。

    ……

    因为李太后谈了话,所以申时行受到了万历皇帝的云台接见。

    这是申时行自接任首辅以来第一次与万历皇帝单独云台相会,虽然谈不上忐忑,但小紧张肯定是有的。

    他去的时候,万历皇帝正在里头静静地候着。

    “臣申时行觐见陛下!”

    “平身吧。”

    申时行进去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然后在万历皇帝的示意下坐下。

    万历皇帝认真地解释道:“申先生几次写揭帖求见,朕都没安排好时间,时至今日才得以相会,还望申先生见谅!”

    “陛下言重了!”

    万历皇帝先自开口笑了起来,说:“申先生不必拘禁,朕一直未曾单独见你,你着急了是不是?”

    “陛下,是的……”申时行擦拭了一下脑门儿上渗出的细碎的汗珠,“臣知道,陛下这些日子很忙。”

    “忙倒不是很忙,只是张先生突然辞世,朕的心绪有些烦乱。哎,自张先生走后,朕一时间也不敢见外臣,无论见了谁,都会叫朕想起张先生,很多时候都忍不住伤心落泪。哎!不说了,不说了。不知申先生有何要紧的事儿要与朕商议呢?”

    申时行看不出来万历皇帝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地怀念张居正,今天也不纠结于此,快速组织好早已经想好了的语言,缓缓言道:

    “陛下,前些天户部尚书张大人急匆匆来内阁找臣,说是陛下差遣内廷供用库的管事牌子找他,传达陛下的旨意,要急速去云南购置黄铜两万斤,以作大内铸钱之用。”

    万历皇帝面不改色,十分平静地回道:“是,确有此事。内廷供用库费用不足,太仓银又不让朕征用,可朕没钱花怎么办?于是就想着自己铸钱。”

    申时行道:“陛下,可铸钱关系到朝廷的钱法。即便是陛下,私自铸钱也不合法制,况且对国家危害极大。此情还望陛下三思,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这件事,申时行都没敢在李太后面前提及。知道告诉李太后,李太后肯定又要发火责斥万历皇帝。

    一眼就能看出来,万历皇帝瞬间变脸,不高兴了。

    只听万历皇帝轻轻哼了一声,不悦地道:“这个张学颜,此事由朕亲自定下来的,又不需要他做主,只需他一个月内从云南将两万斤黄铜买回来就是,他怎么还请示你去了?”

    申时行又道:“陛下,铸钱事大,牵涉到国家钱法,别说户部尚书,就是微臣也不敢做主。”

    万历皇帝一撇嘴道:“知道你们都不敢做主,所以朕直接下旨意了,不要你们做主,你们照办就是了。”

    “陛下,这事儿谁也不敢办。”申时行斩钉截铁地道,“如果谁去办了,就要破坏甚至践踏国家的律法,会受到无数人的攻击与谩骂,请陛下三思!”

    万历皇帝脸色阴沉地道:“难道朕的话就这么没有威慑力?”

    申时行虽然性子偏向于温和,但也并不是一个毫无主见又没底线的人,他劝慰道:“陛下,如果您的所作所为合乎礼法,臣一定会率领文武百官竭尽所能为您办到;可如果陛下的所作所为分明违背礼法,而臣还不加劝阻的话,那实在愧为大臣。”

    这件事在申时行看来,万历皇帝就是欺负他“老实”。

    从前刚一担任临时代理首辅,万历皇帝就要从太仓调度银子以供内需,被李太后强硬阻止了。

    如今刚一坐上首辅的位子,万历皇帝又要私自铸钱,居然愈演愈烈……这还不叫欺负他老实吗?

    若张居正健在,万历皇帝断不敢提如此无理的要求。

    所以,单就此事而言,申时行觉得自己委屈,万历皇帝明摆着欺负他。

    只是,这话也只能憋在心里头。

    然而,站在万历皇帝的角度,他觉得申时行不合他心意,忤逆了他这个九五之尊的话,等于是抗旨不遵。

    如此,万历皇帝也很不高兴。

    他冷着脸,一句话不说。

    申时行抱着为万历皇帝、为国家负责任的态度,接着又劝说道:“陛下早有亲政之心,如今张先生已然作古,太后娘娘会试着让陛下亲政的。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望陛下谨慎而行,不要犯错误啊!否则让娘娘如何相信陛下呢?”

    万历皇帝不作声了,但看得出来他依然很不服气。

    这也难怪!

    堂堂九五之尊一国之主,居然受到诸多掣肘,想做什么事都做不了。

    心里舒服才怪呢?

    原来是有严厉的张居正在把关,可现在依然不能随心所欲。

    万历皇帝本是想发火的,但申时行刚才一番话正中他的心坎儿。可以说他最近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向李太后证明他行——完全有亲政的能力。

    至于琢磨私自铸钱,一是想检验申时行及其他重臣对他这个皇帝的忠诚度;二是因为内廷供用库确实没钱了。

    至于李太后那边,张鲸已经替万历皇帝想好了,先把事儿办成,然后李太后知道就向她交代,不知道就算了,反正就是典型的“先斩后奏”。

    没想到最后还是会泡汤,申时行和张学颜都不听他的旨意!

    忽然,万历皇帝抬眸,担忧地道:“申先生,此情你告诉娘亲了没有?”

    申时行摇头回答:“没有。”

    万历皇帝松了一口气,感觉距离自己亲政的日子还很遥远啊!

    但他也清楚,今儿个特意云台接见申时行,而且是第一次接见,也不能过分地尽给人脸色。

    为此李太后还明确指出过,一定要给申时行信心。

    所以万历皇帝将脸上的怒容收敛了几分,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朕想私自铸钱的愿望要破灭喽。不过申先生,朕也不怪你,本来朕就没想着通过内阁,谁知还是捅到你这儿来了。除了这个,申先生还有什么大事儿要与朕商量的吗?”

    “有。”

    ……

    。

第318章 晋封冯保,可否?

    “说吧。”

    万历皇帝虽然心下不悦,但第一次接见申时行,又想起李太后的叮嘱,所以耐着性子听。

    “陛下,皇长子即将出生,按朝廷惯例,应该做晋封、大赦、蠲免租赋这三件大事,还请陛下朱批恩准。”

    万历皇帝道:“关于晋封、大赦、蠲免租赋三件事,朕看大致尚可,只是有几处细节,朕尚有疑问。”

    申时行赶紧奏道:“陛下有何训示,臣恭听在此。”

    万历皇帝端起皇帝的架子,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关于晋封一事,加封皇后之父没问题,但咱都只是猜测,王恭妃肚子里不一定就是皇长子呢,万一是公主呢?所以此事也别急着造势,等真的生下皇子再议不迟。”

    “嗯,陛下言之有理。”申时行点了点头。

    “关于蠲免田赋一事,朕没什么好说的,你们内阁定夺就是,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可以做。本朝之富裕足可供未来十年之需,也该让天下百姓享受改革的成果。”

    “陛下英明。”申时行对万历皇帝这个决定和这番话还是非常满意的,感觉眼前是一位仁主啊。

    万历皇帝接着又说道:“关于大赦一事,你们提出要赦的有两部分人,一是今年冬天要斩决的犯人,二是前些年被定罪的官员。冬决囚犯适当赦放一批料无人反对,可恩赦犯罪官员,恐怕会招来许多非议,毕竟这与张先生的施政思路相违背。”

    申时行点了点头,有心辩解但也没有勇气,只得恭顺支吾地道:“咱做臣子的只是建言,最后一切还得听陛下的主意,陛下说不合适那就不做。”

    这十年来,万历皇帝每次与张居正议事时,总摄于张居正的强大气场而诚惶诚恐,现在见到申时行一副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心旷神怡的快感,陡然间觉得长了不少九五之尊的威严,说话更有底气了。

    “朕也知道申先生的心思,是想通过赦免一些官员,借此收揽人心,朕觉得这想法是不错,但还不是时机,这一条暂且搁置不议。”

    被万历皇帝言中自己的心思,申时行紧张得冷汗涔涔,忙附和着说道:“臣谨遵陛下的旨意。”

    “申先生还有什么大事要议吗?”

    “没有了,其它事臣可以做主。”

    “嗯,不过朕倒是有一件事需要问问申先生,若王恭妃为朕诞下皇长子,还有一个人也想加封伯爵,前两日我娘还提及过,不知能不能办?”

    “请问陛下,这人是谁?”申时行觉得除了王伟,该晋封的人他都想到了呀。

    “大伴冯保。”

    “他?”申时行眉头一皱。

    “怎么?申先生是不是没有想到?冯保是朕和皇帝的大伴,我兄弟俩都是他带大的,隆庆六年,他与内阁高拱、张先生、高仪三位辅臣同受先帝顾命,如今四个人只有他一人健在了。朕登基以后,他又与张先生尽心辅佐,张先生过世后赠官上柱国、赐谥号文忠,享受了莫大的尊荣,大伴颇多感慨。皇长子诞生,论功行赏,该有他的一份儿,我娘和母后皆有此意。一般的奖赏,对大伴已无任何意义,可晋封爵伯爵又牵涉到朝廷纲本,所以朕一时委决不下,特意提出来问问申先生。”

    申时行听得很认真。他当然知道由于万历皇帝酒后调戏侮辱宫女一事,而对冯保很有意见,逐渐疏远冯保。可此时却提出要为冯保晋封伯爵?

    申时行第一感觉,觉得万历皇帝的话中藏有玄机:虽然表面上保持了对冯保的一贯礼敬,可其实内心并不想给冯保晋封伯爵,只是李太后问及,万历皇帝不敢硬顶着不同意,所以才这个时候提出来,将问题抛给他。

    可这个问题真是叫人为难。

    申时行感觉不好办,只得敷衍地说道,同时也是为了试探万历皇帝的真正心意:“陛下,张先生在世时,对这一类的封赏一概不允,理由是赏爵太滥,破坏了朝廷纲常。”

    万历皇帝当即驳道:“可问题是张先生已经不在了啊!如果他在,还用得着朕来操心吗?内阁现在是你申先生在掌制,你是何态度嘛?”

    申时行一下子被顶到墙上去了,想保持中立肯定是不行的。

    和事佬这时候也需要表态啊!

    申时行想了想,回道:“陛下,臣觉得给冯公公加封伯爵不妥。”

    “哪里不妥?”万历皇帝追问。

    “历朝历代晋封伯爵者,不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建功立业的大臣,一种是皇亲国戚。冯公公虽有大功,可怎么也比不上张先生,又不是在国难时有救驾之功,况且他还是太监出身,如果给他晋封伯爵,势必会引起士林非议。”

    “朕乃一国之主,怕士林非议吗?”万历皇帝双眉一扬,露出一股不屑的神气,言道,“朕只想让你说清楚,前朝太监中可有加封伯爵的人?”

    申时行思绪飞驰,像放电影一样将先朝的大太监都过了一遍……

    ……

    历史上,明朝近三百年间,确实出现不少权倾朝野的大太监,如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等人。

    王振被皇帝尊称为“先生”,刘瑾被称为“立皇帝”,冯保被称为“大伴”,魏忠贤则被称为“九千九百岁”……不过,尽管这些大太监在朝廷内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他们都没有得到封爵。

    明英宗朱祁镇时期的曹吉祥,是明朝唯一一位被封爵的太监。

    事情是这样的——

    1449年“土木堡之变”爆发,明英宗朱祁镇在御驾亲征时被瓦剌大军俘获。国不可一日无君,于谦等大臣经过太后的同意,决议拥立明英宗的弟弟,即郕王朱祁钰为皇帝,是为明代宗。可第二年明英宗就被瓦剌给释放回来了。这样明朝就有了两位皇帝。

    可坐上皇位的明代宗又不愿意将皇位还给明英宗,便把明英宗软禁在南宫长达七年之久。

    1457年1月,明代宗突然重病,卧床不起。大臣石亨、徐有贞密谋拥立明英宗复出。可南宫位于深宫之内,一般人根本见不着明英宗,怎么办?于是他们找到了曹吉祥,打算让他利用太监的身份进入南宫联系明英宗。

    1月16日凌晨,曹吉祥充当内应,带着石亨等人进入南宫,护送明英宗离开南宫进入皇宫。当早朝的时间到后,大臣们鱼贯而入,发现坐在朝堂之上的不是明代宗,而是消失七年的明英宗。大家面面相觑,在徐有贞的催促下不得不拜见明英宗。

    这就是明朝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夺门之变”。

    曹吉祥在“夺门之变”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事后得到封赏,被任命掌管司礼监,钦封昭武伯,总督三大营,掌握京城军事大权。

    所以,曹吉祥是明朝唯一一位以太监的身份获得伯爵之位的。

    但后来不知哪根弦不对,他竟然选择了造反,结局很悲催。

    ……

    申时行学富五车饱读史籍,他当然很快就想到了曹吉祥这个人。

    面对万历皇帝的提问,他如实地回道:“陛下,前朝太监中被晋封伯爵的人还真有一个。”

    “谁?”

    “曹吉祥。”

    “曹吉祥?”万历皇帝一愣,神情陡然间一紧,警惕地道,“他曾是太监王振手下的权宦,此人最后与其嗣子曹钦一起举兵叛乱,对吗?”

    “……”申时行又是冷汗涔涔。

    ……

    。

第319章 烫手山芋

    至此,申时行觉得对万历皇帝的真实想法已经摸得很清楚了。

    刚才或许还只是怀疑,万历皇帝并非真心想加封冯保,只是迫于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的压力才来问他。

    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万历皇帝并不想晋封冯保,否则为什么一个儿地追问晋封哪里不妥?

    而且,他认为万历皇帝其实知道前朝太监曹吉祥晋封伯爵的事,只是迫使从他嘴里说出来。

    然后,万历皇帝再指出曹吉祥这人有问题——举兵造反……如此一来,那还让人怎么晋封冯保?

    所以说,万历皇帝的态度其实很明确,就是不想晋封冯保。

    申时行冷汗涔涔,与其说被万历皇帝的话所惊吓,倒不如说是为了冯保。

    冯保与曹吉祥都是司礼监掌印,万历皇帝将他们俩拿来做比较……万历皇帝的心意还不明显吗?

    他能不为冯保担心吗?冯保可是特意找过他的,还套过近乎。

    因此申时行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偏偏万历皇帝还揪住不放,见申时行犹豫不答,紧逼着追问道:“申先生,朕说的可有错?”

    “没,没错……”申时行想为冯保说两句话也不行了。

    万历皇帝说的确实没错,曹吉祥就是那样一个人。

    万历皇帝仿佛了却一桩大心事似的舒了舒腰,漫不经心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大伴晋封伯爵之事也该搁置起来不议,申先生回去后,给朕写一个条陈呈上来。”

    “写什么?”申时行一愣。

    “就说大伴为何不能晋封伯爵的理由啊!这道条陈申先生一定要写好哦,朕可是要交给我娘和母后看的。”

    “……”申时行不免心下暗暗叫苦,感觉自己又被万历皇帝“欺负”了。

    这不是被万历皇帝绕了半天,最后被绕进了套子里吗?万历皇帝这是要他当恶人驳斥冯保啊!

    如果他写这道条陈,那不是要与冯保撕破脸皮吗?同时将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给得罪了……

    关键是,冯保还特意拉出朱翊镠来与他示好呢。

    这下子让他怎么办?

    可事已至此,想当缩头乌龟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他觉得难,万历皇帝同样觉得难才将球踢给他的嘛。现在万历皇帝让他写条陈,让他如何拒绝?

    申时行正自感到为难,本想再多说几句,却见万历皇帝起身离座,要返驾回宫了,临走时还撂下一句饶有深意的话:“申先生,张先生已经不在了,你凡事都要多琢磨琢磨啊!”

    “……”申时行怔愣当场,肠子都悔青了,不该云台单独觐见,万历皇帝竟将如此烫手的山芋送到他的手上。

    该怎么办?

    两宫太后尤其是当家做主的李太后倾向于为冯保晋封,可万历皇帝显然不同意,想借助他的手反驳……

    再找万历皇帝或李太后说说吗?

    肯定不行。

    可若不找难道真的要写条陈吗?

    肯定也不能写。

    别说冯保没有向他示好,别说李太后不倾向于冯保,就是以他申时行现今的地位,也不敢公然叫嚣冯保啊!

    想着张居正在世时,对冯保都要礼让三分,尽管他现在也是首辅,但与张居正比,还差了好几个档次呢。

    这点儿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从云台出来,申时行精神有点恍惚感觉很不爽,被万历皇帝欺负了,还交给他一个如此棘手的任务。

    做不是,不做也不是。

    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亲自拜见冯保一趟,好生解释一番,否则以后真的要撕破脸皮了。

    散衙后,为了表达心意,申时行还特意回家取了一件贵重的礼物。

    可刚一走出门,他又停下脚步。

    想着见了冯保,该怎么说呢?

    难道让他道出实情,说万历皇帝不同意吗?那不成了挑拨离间?

    几经思索掂量,申时行又回来了。

    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想了又想,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朱翊镠。

    他觉得找万历皇帝,找李太后,找冯保都很难,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很有可能会制造出更大的事端。

    只有找朱翊镠从中协调。

    尽管朱翊镠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但他想着朱翊镠的话,无论是李太后,还是冯保都会听的。

    即便要劝冯保,由朱翊镠去,肯定也比他去合适。

    一念及此,申时行当即起身,出了门,连夜拜访朱翊镠去。

    他的想法与冯保如出一辙,反正现在朱翊镠不再是潞王而是一普通人,也就不必忌讳与他密切交往了。

    ……

    朱翊镠还没睡,听阳康禀报说申时行忽然来访,他一下子来精神了,立即让阳康将人请进来。

    见了面,像其他人一样,申时行仍然还是称呼朱翊镠为“潞王爷”,并以臣子自居,行觐见之礼。

    朱翊镠他也不纠结这些形式上的东西,示意申时行坐下。

    开门见山地问:“申先生晚间来访,不知有何贵干?”

    申时行也不墨迹,坦诚地道:“冯公公要晋封伯爵,不知潞王爷以为如何?”

    朱翊镠不屑地轻哼一声,当即反驳道:“凭什么?伴伴一无军功,二不是皇亲国戚,凭什么晋封伯爵?”

    历史上,冯保确实想为自己加封,可被张四维严词拒绝了。

    所以没有晋封成功。

    现在的历史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可冯保想封爵的心依然未变。

    听朱翊镠反对,申时行很高兴,连忙将万历皇帝和李太后对这件事的态度简单说了一遍,并坦诚地将他尴尬而为难的处境也说了。

    虽然与朱翊镠谈不上好朋友,可这时候申时行很愿意与朱翊镠交心。

    当然也很相信朱翊镠,不然不会诚心诚意地恳请朱翊镠帮忙。

    就这件事而言,朱翊镠内心高兴表面为难,说道:“我可以帮你,但为公平起见,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这就是朱翊镠听说申时行来拜访他立即精神一振的原因。

    申时行一时还不敢答应,只是弱弱地问道:“不知潞王爷要我帮什么忙?我能做到吗?”

    朱翊镠信心满满地道:“我相信申先生能做到,就像你相信我能做到一样。”

    “那请潞王爷吩咐指示,只要不违背良心与社会道德,潞王爷有何差遣,我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申时行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

    ……

    。

第320章 反对晋封

    “首先需要问申先生一个问题,希望申先生由衷地回答。”

    “潞王爷请问。”

    朱翊镠道:“我很快就要离京了,所以很想问,依申先生之见,此次离京我会遭遇什么不测吗?”

    “遭遇不测?”申时行愣了一愣,随即解释道,“潞王爷,张先生离世,我刚刚担任首辅,总有一股力不从心之感,心绪较为烦乱,说心里话,确实没有为潞王爷考虑到这一节。不过,潞王爷为何有此想法呢?”

    “居安思危嘛。”朱翊镠只是这样解释道。也只能这样解释。

    “那不知潞王爷要我帮什么忙?”

    “届时我离开京城,不会提前通知任何人,包括我娘亲在内,只会提前一天告诉你,请申先生将我们一行四人秘密送出京师。这个有问题吗?”

    申时行稍有疑虑,又问道:“潞王爷觉得很有这个必要?”

    “有没有这个必要,我觉得秘密离开京师都是比较好的选择。”

    这是朱翊镠认真考虑过后作出的决定。当然,起因还得提到胡逸仙。因为胡逸仙的提醒,他才决定秘密离京。

    这样,对以后的发展也有好处。

    况且,他的第一站将会是荆州府江陵,本来这就是个秘密,朱翊镠还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除了冯保和李得时,确实也没有告诉其他人。

    原本想着这件事交给冯保来办,毕竟人家提督东厂,擅长干那些隐蔽事。

    可想着这件事也只能隐蔽一时,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

    况且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临走前也需要交代李太后一声。

    冯保牵涉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万历皇帝本来就不待见他,不能再让他做那些背负非议的事儿。

    因此,还是交给申时行比较妥当。

    申时行问道:“潞王爷,不知离京后你要去哪里?”

    朱翊镠回答说:“这个就不用申先生关心了,你只管将我们安全送离京师即可。届时,我们一行有四个人,我、李之怿、阳康、赵灵素。相信对于申先生来说,这件事儿不是很难吧?”

    申时行道:“难是不难,就怕太后娘娘和陛下怪罪。”

    朱翊镠保证:“申先生放心,我自会与娘亲交代。她不会怪你的。”

    “好!我答应潞王爷。”申时行这才点头同意了。本来他就觉得欠朱翊镠一个大人情,这辈子可能都还不清。

    朱翊镠接着又叮嘱道:“请申先生谨记,这事儿要为我保密。”

    “知道了,潞王爷。”

    “至于大伴想要晋封伯爵一事,我来处理就好了,申先生不用管。”

    “多谢潞王爷!”见朱翊镠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申时行也就放心了。

    原本就对朱翊镠有信心,觉得只有请他出马才最利于问题的解决。

    ……

    次日用完早膳,朱翊镠有心在李太后面前提了一句:“娘,听说伴伴想晋封伯爵?有这回事儿吗?”

    “是啊!”李太后点点头,颇有感慨地道,“他侍奉我们这么多年,你和你皇兄都是他陪着长大的。你皇兄继嗣大统以来,他又主持大内与张先生一道致力于改革,如今张先生过世,享受了莫大的殊荣,可冯公公却被你皇兄排挤,他对他的未来表示担忧,让娘怎么办?总得给他一些实在的好处安抚安抚吧?可他又不缺啥,唯有晋封。”

    朱翊镠当然能理解李太后对冯保的心意,也知道冯保的担心并没有错,若非他来到这个世界,冯保的未来何止让人担忧?

    朱翊镠道:“娘的意思是,关于晋封是你提出来的?”

    “嗯,虽然是娘提出来的,可娘也不傻,与冯公公相处那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吗?娘提出晋封伯爵的事后,他很高兴。”

    “可是娘,你问过皇兄是否愿意晋封吗?晋封伴伴又合乎朝廷的礼法吗?”朱翊镠连续两问。

    李太后神情微微一滞,带着些许诧异,疑虑地道:“你皇兄是冯公公陪着长大的,应该不至于反对吧?”

    “娘,孩儿觉得此事应该与皇兄事先沟通一下比较好。而且娘明知皇兄不待见伴伴,又怎么高兴晋封伴伴呢?”

    朱翊镠觉得在李太后面前也无需隐瞒,如实地将万历皇帝把难题抛给申时行,而申时行也感觉为难不知怎么办只好来请他帮忙,等一五一十地说了。

    李太后听完,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解释道:“其实娘也知道这事儿难办,这一来与张先生的执政理念不合,二来与朝廷的礼法也不合,可娘之所以仍要作出这样的决定,完全是想给冯公公一点心理安慰。”

    朱翊镠却不以为然道:“娘亲的心是好的,但如果真的晋封伴伴,会给他招惹许多非议,还会让皇兄心里不舒服。”

    “是吗?”

    “嗯,是的。”朱翊镠道,“娘,其实伴伴已经是大内第一人了,他不需要更多的殊荣,只要娘亲真心待他就好。”

    李太后又叹息:“娘当然真心为他,可惜你皇兄与他之间的结解不开似的。”

    “既然解不开,娘亲这样做,看似安慰伴伴,如果真的晋封,伴伴肯定也会高兴一时的,可实际上非但不能帮助到伴伴,反而会将伴伴推到一个受人非议与攻击的位置上,从而让伴伴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尴尬。所以孩儿希望娘亲收回成命,晋封伴伴一事就此作罢。”

    李太后凝眸沉思。

    朱翊镠又道:“娘,孩儿是为了伴伴好,也是为了给皇兄营造一个稳定的时局。娘你想,此事令皇兄为难,令申先生为难,可见晋封伴伴并不是一件深得人心的事儿,个中厉害,孩儿会另与伴伴沟通交流。”

    朱翊镠还没有将万历皇帝拿冯保与曹吉祥作比较一节告诉李太后。

    否则李太后肯定会震惊的。

    但无论怎么说,李太后还是越来越信任朱翊镠。

    她点了点头,说道:“那镠儿先与冯公公交流一下,看他什么态度,然后娘再作决定吧。”

    “如此甚好!”

    “镠儿。”李太后忽然喊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娘,有事?”

    “没,也没什么事,娘就想问问:努尔哈赤马上就要抵京了吧?”

    李太后本来一直惦记着赵灵素对她说的话,可忽然又觉得这时候提出来似乎不大妥当,所以拿努尔哈赤做了个挡箭牌遮掩过去了。

    “是的,娘,按照路程与时间计算,应该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待努尔哈赤进京,也让娘亲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

    “一定,一定。”与李太后交流完,朱翊镠便找冯保去了。

    晋封的事肯定要反对、阻止。

    ……

    。

第321章 到手的伯爵飞了……

    朱翊镠也没有去冯保家,而是在司礼监值房里等候。

    冯保这两天心情大好,因为李太后答应他晋封。在他看来,只要李太后开口同意,那就是十拿九稳的事,这时候万历皇帝是不会反对的。

    而一旦晋封,无论是伯还是爵,那他下半辈子就高枕无忧了。

    心情大好,走起路来也不一样,感觉身子轻飘飘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冯保刚一走进自己值房,便发现朱翊镠正在里头等候,忙诧异地问道:“潞王爷,您怎么一大早来了?”

    朱翊镠打量了冯保一眼,慢悠悠地道:“伴伴,瞧你心情蛮不错的哈,是不是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是的啊,潞王爷,太后娘娘答应我晋封伯爵。”在朱翊镠面前,冯保也没打算隐瞒,他笑呵呵地直承其事。

    朱翊镠同样也没打算转弯抹角,脸色一沉,几乎以斥责的语气:“伴伴,你这次太令我失望了!”

    冯保一个怔愣:“潞王爷怎么了?”

    朱翊镠疾言厉色:“伴伴,我一直让你低调低调,你却将我的话当作耳边风是不是?居然要晋封伯爵……知不知道你这是自寻死路?”

    “……”冯保脸色一变,忙道:“潞王爷,你不要吓唬我,晋封一事,可是太后娘娘答应我的……”

    “屁!若不是你自己想,说话无意中流露出来了,我娘怎会无缘无故提及这事儿?而且这件事明显与张先生执政理念相违背。我奉劝伴伴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我都救不了你。你就等着贬黜到南京守皇陵去吧。”

    朱翊镠怒气冲冲地说完,起身就要走,被冯保一把薅住,死乞白赖地央求道:“潞王爷,潞王爷,有话好好说嘛,别激动,到底怎么了?”

    朱翊镠也不恳坐,仍是一脸怒色,气咻咻地道:“我再说一遍,伴伴若想被皇兄贬到留都守皇陵,你就要晋封吧,否则就死了这条心,别怪我没提醒你。好自为之,告辞!”

    朱翊镠说完,夺门而出,再也没给冯保薅住的机会。

    冯保惊愣住了,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感觉朱翊镠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发过这么大的火呢。

    都懒得解释了……

    什么情况?

    本来挺好的心情,经朱翊镠这么一闹,让他的心情瞬间冷却到了极点,感觉头脑嗡嗡作响,只知道一个劲儿地问自己:做错了吗?做错了吗……

    搞得冯保一整天都没心思当值:咋还扯到贬去南京守皇陵……

    所以,都没到散衙的时间,冯保便先自溜了,要去找朱翊镠。

    然而,到慈宁宫偏殿,还没迈进去便被阳康挡在门外:“冯公公,潞王爷知道你要来,所以吩咐我在此守候。潞王爷说不会见你,让你回去好好反省,等想明白了再来见他。”

    冯保又急又气,哭丧着脸道:“我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急着要求见潞王爷的啊!让我进去吧。”

    阳康死活就是不让进,又说道:“冯公公不要逼我,潞王爷现在很生气,若惹怒了他,你我都不好过。”

    冯保一跺脚:“这到底怎么了嘛?”

    阳康道:“冯公公还是请回吧,今天潞王爷是绝不会见你的。”

    冯保一颗心七上八下,只得悻悻然地回去了,晚饭也没心思吃,回去后便一直坐在琴房里痴痴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爵才借送瘦肉粥之机,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遇到什么麻烦事儿了吗?”

    “到手的伯爵飞了,到手的伯爵飞了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冯保喃喃地道,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徐爵当然知道老爷想晋封的事,而且也知道李太后同意了。

    他还为这件事高兴呢,想着张居正官封上柱国,老爷是这位亲密的盟友也能晋封伯爵……这样太完美了!

    徐爵像老爷冯保一个样,以为只要李太后答应了,那就是水到渠成板上钉钉的事儿,最多不过走走程序。

    “老爷,为什么到手的伯爵飞了?”

    “潞王爷不让。”冯保回道。

    “潞王爷现在不过是一个普通人,他凭什么不让?”徐爵不服气地道。

    “……”冯保没有说话。

    沉默了会儿。

    徐爵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太后娘娘不是答应老爷了吗?”

    “潞王爷预测,如果我得到晋封,很有可能被万岁爷贬到南京守皇陵去,他的预测可是一向很准的啊!”

    “……”这下轮到徐爵没话说了。

    不过,徐爵的沉默很短暂,或许因为旁观者清之故,他很快便意识到什么似的,说道:“老爷,依我看,潞王爷的提醒没准儿有道理……”

    冯保不以为然道:“有什么道理?太后娘娘都已经答应了,即便万岁爷不乐意也得照办,一旦封了伯爵,就不怕万岁爷刁难我了,将来即便退了休,也有享之不尽的富贵。”

    没辙,徐爵只得安慰说:“老爷,这也不见得啊,即便封了伯爵,也并非万无一失。潞王爷不照样被夺了封号?这样看来,潞王爷自求惩处的做法,其实正是一种有效的自保方式。”

    一听到“自保”,冯保内心不免触动了一下下。

    徐爵接着说道:正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老爷想晋封伯爵虽然得到太后娘娘的同意,可难免会招来闲言闲语,对老爷不一定好。所以请老爷也不要太认真,不能晋封拉倒。反正以老爷今日之威望,也不缺那些虚名。潞王爷既然料事如神,老爷就信了他吧。”

    冯保不吭声,依然觉得心疼。

    徐爵又道:“老爷,就是先且不论潞王爷是否料事如神,我相信潞王爷的本意是为老爷好,如若不然,他有必要生气得罪老爷吗?”

    冯保这才微微点头,但仍然沉默不语一副蛋疼的样儿。

    徐爵接着又提议道:“老爷,潞王爷不是说等你想明白了再去见他吗?老爷就当想明白了呗。”

    “嗯,这样也好,也好……”冯保终于宽慰了少许。

    看来,晋封无望了。

    其实,冯保自己比谁都清楚:朱翊镠想插手某件事,就没有不成的。连永宁公主的驸马都能被他搅黄另选,还有什么好期待的?晋封显然没戏了。

    只不过,冯保感觉很不甘心,要知道那可是基本上已经到手的伯爵啊!

    但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冯保还是过于相信李太后,以为只要李太后同意了,万历皇帝就不会怎么着……

    过分相信李太后的同时,也着实小看了万历皇帝:历史上的万历皇帝正是背着李太后处置了冯保,将冯保贬到南京守皇陵。

    ……

    。

第322章 吓唬冯保 自有招法

    经徐爵一番开导安慰,冯保的情绪要平稳了一些。想着反正朱翊镠生气地插手反对,晋封已无望,不要也罢。

    因为实在是着急,朱翊镠说得也太吓人了……冯保自以为又想明白了,索性决定晚上再跑一趟朱翊镠那里。

    不是说想明白了就可以去的吗?

    到慈宁宫偏殿。

    这次朱翊镠倒是肯相见,只是也没给什么好脸色,一见冯保进来,他便冷冷地道:“你想明白了?”

    “伴伴”也不叫,直接用“你”代替。

    冯保悻悻然地回道:“潞王爷,是我贪心,我不要晋封了。”

    朱翊镠鼻子里轻“哼”一声,说道:“不管你是否真的想明白了,我想再提醒你一次: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夹着尾巴做人都还嫌不够呢,居然还想晋封伯爵招惹非议?你是更年期到了脑子生锈了吗?你想闯祸可以,但别连累其他更多无辜的人。”

    朱翊镠这番话说得很重,一是对冯保的行为感到愤怒,他都不知道冯保是咋想的;二是形势所迫,他对冯保还是寄予了很大的期望,不希望在关键时刻冯保自己把自己给毁了,那他这段时间的诸多努力都将付之流水。

    如果按照原本历史的发展,冯保很快就会被贬到南京守皇陵去了——于朱翊镠而言,他当然不希望如此。

    这时候能有多低调就要有多低调。

    身处高位,却行事低调,是一种本领,也是一种修养。

    见冯保不作声,朱翊镠又道:“伴伴,实话跟你说吧,我皇兄根本就不想为你晋封,只是碍于娘亲点头同意了没办法,可即便如此,他仍然将难题抛给申先生,还将你拿来与曹吉祥相比,知道曹吉祥是谁吗?那家伙做了什么?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冯保听了骇然变色。曹吉祥是谁他当然是知道的。

    朱翊镠又语重心长地道:“伴伴,不要以为有娘亲罩着,给你封个伯爵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可以给你封,就可以夺走,像我一样。皇兄碍于娘亲,确实不敢动你,可他背着娘亲敢不敢呢?知道我为什么嘱咐娘亲每天让你有事没事必须来慈宁宫报道一次吗?就是怕你被皇兄处置了,而我娘亲尚不知情。你可倒好,非要往火坑里跳。你是担心皇兄处置你找不到借口吗?”

    冯保勾着头,此时此刻活像一个正在接受训斥的小学生。

    “伴伴,以你现在的身份地位,还不够牛逼吗?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你还想要怎样?你现在要做的,不是谋取那些所谓的虚名,而是要明哲保身求安全,不要以为你的盟友张先生官赠上柱国又赠谥文忠,你就感觉心里不自在也想要一些殊荣。我告诉你,张先生获得如此殊荣并不是一件好事,日后你就会知道的。`爬得高,摔得重`的道理,不用我跟你讲吧?”

    朱翊镠脸上的怒容依然没有完全消散,他一抬手道:“好了,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我不想多说。你赶紧去申先生家里一趟,就说晋封一事就此作罢,皇兄还等着他写条陈呢。”

    “潞王爷,去了该怎么说?”冯保弱弱地问道。此时,他被训斥得完全失去了昔日大公公该有的锋芒。

    “申先生为此专门来找过我,你去了就直说吧,就说你已经想明白了,还是不要招惹是非的好。明儿个一早,最好跟我娘亲也交代一声。”

    “好的,潞王爷。”

    冯保情绪复杂地转身去了。

    依朱翊镠之言,他又连夜赶往申时行的家里去陈说此情。

    虽然听从了朱翊镠不要晋封,但他心里还是很不愉快。

    毕竟他不像朱翊镠一样,知道万历皇帝接下来是如何对他的。

    不过,不愉快归不愉快,他也得忍着,可不敢硬着头皮与朱翊镠叫板,先且不说朱翊镠最近的表现实在妖孽,单单梁邦瑞一事就让他心中的余悸至今犹存。

    ……

    次日一大早,冯保便来到慈宁宫找李太后叙说此事。

    待冯保叙说完,李太后又立即找朱翊镠去了,诧异地道:“镠儿,你对冯公公说了什么?竟把他吓成那样?”

    朱翊镠笑了笑,回道:“娘,我没有吓唬他啊,只是开玩笑地说,若再贪得无厌**无止,小心皇兄将他贬到留都南京守皇陵去。”

    李太后亦笑了,摇头道:“镠儿你尽胡说,这怎么可能?”

    朱翊镠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若不是他干预,这将成为活生生的现实。看来李太后对大儿子万历皇帝还不是很了解啊!或者说万历皇帝隐藏得太深了,以致于李太后不知道大儿子想什么。

    朱翊镠虽然内心叹息,但面对李太后的笑侃,他还是笑道:“娘,不管孩儿是不是胡说,但伴伴相信了呀!”

    李太后忽然神情一紧,双眸紧盯着朱翊镠,警惕地问道:“镠儿,这不会又是你的一个预言吧?”

    心想这孩子的预言……可是一说一个准儿啊!谁不害怕?

    朱翊镠当然不会承认:“娘,吓唬伴伴的,你可别当真啊!”

    李太后幽幽然地道:“娘还真怕,我为什么答应晋封冯公公,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担心你皇兄与冯公公的关系会越闹越僵,娘夹在中间也难做……”

    朱翊镠点点头,道:“娘,关于晋封伴伴一事,就这样算了吧,皇兄和伴伴两个既然已经有了成见,就不能再加深彼此的成见,只能试着慢慢改善。”

    尽管李太后知道这很难,但她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这样,冯保想晋封伯爵一事,彻底被朱翊镠搅黄了。

    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他肯定是在救冯保,只是冯保暂时不理解罢了。

    理不理解,朱翊镠倒是也不在乎,反正让冯保不爽也不是一回两回。

    虽然朱翊镠这次是与申时行交换来着,你帮我一个忙,我帮你一个忙,但申时行觉得自己又欠朱翊镠一个人情。

    毕竟关于冯保想晋封伯爵一事,又是在李太后答应、而万历皇帝反对的情况下,若非朱翊镠出马,让他这个新任首辅怎么办才好?无论赞成还是反对都将得罪一方。

    也只有朱翊镠才能够轻松化解。

    这个不服不行。

    。

第323章 努尔哈赤终于进京了……

    京城的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

    就在成功阻止冯保晋封伯爵一世后的第三天中午,朱翊镠正在睡午觉,忽然听见阳康激动地喊道:“潞王爷,潞王爷,努尔哈赤马上要进京了。”

    眼下慈宁宫偏殿掌事的是阳康,因为付大海已经回到原来的职位上。

    阳康知道朱翊镠特意等努尔哈赤进京,不然早就离开京城了。

    一听说“努尔哈赤”马上要进京,朱翊镠当即跳了起来,问道:“到哪儿了?努尔哈赤他到哪儿了?”

    阳康回道:“潞王爷别急,努尔哈赤此时正在京郊,马上就要进京了,潞王爷只需在此安心等候。”

    嗯,也是,不能表现太激动。

    必须得镇定。

    朱翊镠故作镇定,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抵达这里?”

    “约莫两个时辰吧。”阳康估计。

    “嗯,得起来准备准备。”朱翊镠一边说一边爬起来。

    想着第一次见努尔哈赤,是不是得给人家一个下马威才叫合适?

    “小康子,”所以朱翊镠吩咐道,“去把娘亲那边的太师椅搬到这里来。”

    阳康立即照办,很快便让两名近侍将太师椅抬到厅堂中央。

    朱翊镠趾高气扬地一屁股便坐了上去,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

    对此,阳康表示不解,忍不住诧异地问道:“潞王爷,您不是请努尔哈赤进京教授孩子们骑射术吗?”

    言下之意:既然是请人家进京当老师,那还不得客气一点儿?

    可朱翊镠的神情与架势……

    啧啧,这哪里是请人的节奏啊?像是有心侮辱人似的。

    面对阳康的疑问,朱翊镠如是般回道:“我不说请他,他会来吗?”

    如此一来,阳康更是感觉诧异,极度不解了,接着又问道:“潞王爷的意思是,骗努尔哈赤进京的?”

    朱翊镠微微一笑:“诶,说骗多不好听撒,是请,咱是有心请,不是专门派曾朝节去辽东请的吗?”

    阳康总算是听明白了,想着朱翊镠的行为就是妥妥的欺骗嘛……只是为什么要骗一个外族人进京呢?

    更让阳康感到不解的是:朱翊镠压根儿就没去过辽东啊,怎么就知道建州女真有一个叫努尔哈赤的人?

    因为是建州左卫觉昌安的孙子,若说万历皇帝知道还情有可原。

    对于阳康而言,心中的疑团简直太多了,有太多想不明白的地方。

    可他也不敢逐一去问。

    毕竟知道朱翊镠最近的为人处世实在是妖孽,没有人敢怀疑他。

    朱翊镠仰坐在太师椅上,前方还摆放着一条凳子,他翘着个二郎腿,嘴上哼着小曲儿《终于等到你》……

    只要一想着努尔哈赤将进京了,他就表现出异常的兴奋劲儿。

    “镠儿。”

    忽然,听见李太后喊了一声,她人未到,声先至。

    她与朱翊镠也说过,希望第一时间看见努尔哈赤到底何许人也!

    所以,李太后来了。

    然而,朱翊镠觉得有李太后在,恐怕不方便,也不利于他正常发挥。见到努尔哈赤,该是一件极其好玩的事。李太后在,肯定说话都不自在。

    鉴于此。

    朱翊镠坦诚地说道:“娘,孩儿建议你还是回去等吧。待孩儿问清楚努尔哈赤几个问题后,便立即带他来见你。”

    “嗯,好吧。”李太后带有着两分无奈与两分遗憾之情,转身去了。

    话已至此,让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能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了——恐怕这是唯一的正确的选择。

    两个时辰,原本一晃而过的事,可当等人的时候,就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显得十分焦急。

    朱翊镠基本上每半个时辰就要喊一声阳康,问努尔哈赤到哪儿了?

    阳康总是回答:“快了,快了。”

    因为朱翊镠的重视,阳康也越来越觉得:很想见识一下这个努尔哈赤。

    太阳逐渐西移,眼看就要落山了。

    朱翊镠等得有些心焦。

    “小康子,去瞧瞧,怎么还没来?”

    “潞王爷别急,应该快了。”

    阳康的话音刚一落,只听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原来是慈宁宫当值的一名内侍,他急促地禀道:“潞王爷,努尔哈赤已抵达宫外,即刻进宫。”

    “好,知道。”朱翊镠忽然抬手,向阳康招了招,“小康子,你过来,给我揉揉肩,捏捏脚。哦,还有素素,你也一起过来吧。”

    赵灵素当然也知道朱翊镠没有急着离京,就是特意为了等努尔哈赤。她连忙过去,在朱翊镠身后轻摇团扇。

    这样,一个捏腿,一个打扇,场面甚是温馨。

    阳康和赵灵素两个都很配合,因为他们都清楚:朱翊镠这样的要求,就是做给努尔哈赤看的。

    “建州努尔哈赤到——”

    随着慈宁宫外一声尖锐的呼喊,很快就有人朝着偏殿方向来了。

    阳康和赵灵素手上的“活儿”情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朱翊镠忙道:“别停。紧张作甚?放自然一些。”

    阳康和赵灵素继续。

    朱翊镠已听见了外头的脚步声。

    随即,有内侍禀道:“潞王爷,努尔哈赤到了。”

    朱翊镠一阵兴奋:“请进。”

    只见两名太监和两名士卒引着一位异族衣着的青年进来了。

    不用说,那青年一定是彪炳中国史册的军事家努尔哈赤无疑。

    年纪二十四五岁,这与历史相符。

    再看外貌……虽然朱翊镠摆威,没有拿正眼看,但也瞄了个七八分。

    努尔哈赤比身边几个汉人的身材要高大一些。他剃了头,将头顶上的头发留下来,分成三绺,编成辫子。唇上的胡须也留了下来,但下面的剃掉了。这与满洲人的形象也吻合。

    至于长相……靠!努尔哈赤的长相还真是没得说……他的身体高大壮健,不胖不瘦,长着一双丹凤眼,眼睛细长细长的,眼尾上挑(抚顺人喜欢称之为吊眼梢子),他的鼻子又直又大,耳朵也很大,脸稍长,脑后编着辫子,走路昂着头,很有一股威武的气势。

    简言之,努尔哈赤凤眼大耳,面如冠玉,身体高耸,骨格雄伟,龙行虎步,举止威严,让人一见即识。

    难怪被李成梁擒获成为俘虏后,却被李成梁的老婆放走,据说就是因为被努尔哈赤的长相惊呆了。

    看来,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努尔哈赤确实看起来比普通汉人更有一股男人味儿。

    反正以朱翊镠两世为人的眼光看是这样的,不算夸张。

    朱翊镠打量了一番后,故作镇定,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仍然仰坐着一动不动。而阳康和赵灵素两个也没有停下来,一个为他捏脚,一个为他打扇。

    这一主两仆对努尔哈赤的到来,竟浑若不见似的……

    ……

    。

第324章 小哈奇(求订求票支持!)

    见朱翊镠一副半睡半醒、对努尔哈赤爱理不理的样子,作为朱翊镠的忠实跟班儿,阳康很想提醒一句——

    “潞王爷,你要请的努尔哈赤来了,此刻就站在你的面前。”

    但阳康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实在摸不清朱翊镠的意图。

    努尔哈赤上前一步,他学着汉人的礼仪,拱手作揖,倒是率先开口了:

    “建州努尔哈赤参见潞王爷!”

    虽然带有明显不过的满洲口音,但他言词明爽,声若洪钟,让人一听便记住了他的声音。便如同他的相貌一样,让人一见就过目难忘。

    无论从相貌上看还是从声音上听,努尔哈赤与雅库特人都很相似。

    按照一般的说法,努尔哈赤一族是女真后裔,明代称建州女真。1616年后金建国,也称大金国,史称后金。

    但是,关于努尔哈赤一族的族属问题,学术界其实一直没有得到统一,许多人认为,建州女真未必就是金女真的血缘传人。那么,努尔哈赤一族究竟是不是女真传人呢?这还涉及到一个重大的学术问题。

    在古代东北,各民族、各部落之间征战频繁,融合与分化从未停止过,各族群的成分十分混杂。因此,努尔哈赤的族属问题,绝不能依靠一两条史料就能轻易得出结论。

    见了努尔哈赤的相貌,听了努尔哈赤的声音后,朱翊镠更加确认:努尔哈赤的名与姓,包括族属真是不好说。

    尽管努尔哈赤先行礼问候,但朱翊镠依然没看见没听见似的无动于衷。

    “建州努尔哈赤参见潞王爷。”

    没辙,努尔哈赤只得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为洪亮。

    朱翊镠这才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说道:“小哈奇,听见了。”

    阳康和赵灵素离得近,听清楚了朱翊镠说的是什么,两人都是一副诧异的神情,叫努尔哈赤叫什么?

    小哈奇?

    人家不是叫努尔哈赤的吗?

    而且前面还加一个“小”字?谁看不出来努尔哈赤早已成年,比朱翊镠得大十来岁吧?居然叫人家“小哈奇”……关键听说努尔哈赤还是塔克世的长子,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啊!

    别说阳康和赵灵素两个都是一副惊掉下巴的神情,就是努尔哈赤自己都怔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努尔哈赤的神情,朱翊镠自然看在眼里,他笑了笑说:“怎么不答应?叫你小哈奇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努尔哈赤掷地有声地回道:“潞王爷,我姓爱新觉罗,名字叫努尔哈赤,当然这是上尊国的汉译名,也有叫我努尔哈奇的,但请潞王爷不要拆开来叫,听着好生别扭。还有我是家里的长子,今年二十四岁,已经不小了,潞王爷为何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呢?”

    不得不承认,努尔哈赤的确有底气有威严,这里压根儿不是他的地盘,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居然毫无怯意。

    朱翊镠笑道:“你的汉语水平还不错哦,说得挺溜的。”

    “潞王爷过奖了!”

    “怎么?叫你小哈奇,你不接受?”

    “如果潞王爷执意要这么叫的话,那我也没办法。”

    “你虽然年纪比我大,但见识不一定比我多,况且我是王爷,而你……”

    朱翊镠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努尔哈赤怼回去了:“潞王爷,听说你封号已被尊国皇帝褫夺,而且还被贬为庶人。”

    我日!

    小样儿,来这里竟还敢顶嘴?

    但必须承认,从努尔哈赤身上看不到一丝奴婢相。

    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消息传到努尔哈赤的耳里倒不稀奇,毕竟当初登过邸报诏告天下。

    朱翊镠紧紧盯着努尔哈赤,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道:“我也不想跟你废话了,你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我说过,潞王爷如果执意这么叫的话,我也没办法。称呼不过是一代号而已,潞王爷请悉听尊便。”

    说得太特么有骨气了!

    把旁边几个人吓得目瞪口呆,要知道平常谁敢与朱翊镠这样说话啊?是没见识到朱翊镠的厉害吧?

    “小哈奇。”

    朱翊镠忽然大喝一声。

    “在。”

    努尔哈赤答应了一声。他依然非常的沉着冷静,丝毫没有受到朱翊镠情绪和言辞的影响。

    这一刻,朱翊镠终于有所感悟:历史上为何努尔哈赤能以十三副遗甲起兵并最终横扫女真直至打败大明。

    任何人的成功绝不仅仅依靠运气。

    自身的实力才是王道。

    简单几句交谈,足以看出努尔哈赤身上的霸气与王者之风。

    不过,对于朱翊镠来说,这得需要灭一灭,他维护的是大明。

    朱翊镠吩咐道:“你随小康子去沐浴更衣,然后来见我。”

    努尔哈赤没吱声。

    阳康领着他去了。

    过了得有小半个时辰,阳康苦丧着脸出来禀道:“潞王爷,努尔哈赤死活不肯穿咱汉人的服侍。”

    朱翊镠脸色一沉:“入乡随俗的道理他不懂吗?没让他剃头就不错了。”

    “可我说了,他就是不听。”

    “他是不是皮痒了?拿鞭子来。”

    “……”阳康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安抚道,“潞王爷,那家伙浑身是肉,一看就不好惹,而且他那性子,鞭子不一定好使。再说了,这刚一来,潞王爷就要抽他,于情于理说不过去吧?怎么说他祖父也是建州左卫指挥使啊!”

    “这里是我的地盘,懂吗?不惯他,走。”朱翊镠一摆手,跟随阳康气冲冲地去了沐浴室,果然见努尔哈赤坐在浴盆里不起来。

    “小哈奇,你想怎么着?”朱翊镠冷冷地问。

    “潞王爷,没想怎么着,只想穿回我自己的衣服,潞王爷不会蛮横无理到强人所难吧?”

    朱翊镠没好气地道:“你那一身破烂衣服,又酸又臭,也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洗了,穿着怎么去见我娘?”

    努尔哈赤猛地一抬头,一副诧异的神情:“见谁?”

    “不知道我娘是谁吗?”

    “潞王爷是说,一会儿领着我去见慈圣皇太后娘娘?”

    “我娘肯接见你,那是你祖上积德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好,潞王爷,我换汉服。”努尔哈赤痛快地答应了。一脸的欣喜,但欣喜中更多的是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阳康一愣,想着自己刚才劝了大半天,努尔哈赤像头牛一样,死活不同意穿汉服,这会儿一听到李太后要接见他便立马儿答应了。

    而且瞧那家伙的表情……

    看来,李太后在建州女真族人那里就是个传说啊!

    不仅阳康,就是朱翊镠都感到十分诧异,没想到李太后在努尔哈赤面前竟是如此的好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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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觐见李太后

    努尔哈赤迅速穿好阳康为他准备的汉服,也不管朱翊镠和阳康两个是否在旁边看了他不该看的地方。

    瞧得出来,他的心情好激动,就像粉丝即将要去会见自己的偶像。

    洗完澡穿好衣服,努尔哈赤浑身散发出一股男人的气息。

    他自己也是一副如沐春风的样儿。

    竟还主动抬手,请道:“潞王爷,走吧,见慈圣太后娘娘去。”

    然而朱翊镠却站着一动不动,斜乜着努尔哈赤问:“你那么着急见我娘吗?”

    “准确地说,是非常渴望。”

    “为什么?”

    “都知道是慈圣太后娘娘代替尊国皇帝秉持国政长达十年,在这短短十年时间里开创出了一个大盛世,真乃巾帼不让须眉也!实不相瞒,我对慈圣太后娘娘仰慕已久,包括我父亲,我祖父,但很可惜,都无缘一见。”

    朱翊镠脸皮厚,加上对努尔哈赤又有所图,忙道:“那你得感谢我。”

    努尔哈赤也不墨迹,爽快地道:“若真的能一睹慈圣太后娘娘的风采,我努尔哈赤一定记得感激潞王爷的,是潞王爷给我创造了这个机会。”

    “嗯。”朱翊镠满意地点了点头,本想用鞭子来硬的,结果还是软的。

    这样,朱翊镠领着努尔哈赤去往慈宁宫正殿李太后那里。

    阳康提前过去汇报了一声。

    李太后正端庄得体地坐在暖阁里静静等候。而付大海作为近侍,重新回到李太后身边,此刻也侍立一旁。

    “娘。”

    朱翊镠大摇大摆地先进去了。

    努尔哈赤本紧随其后,可到了暖阁门口,他又驻足不进。

    “娘,孩儿带着建州女真族人努尔哈赤来了。”

    “他人呢?”李太后抬眸问。

    朱翊镠一扭头,才发现努尔哈赤并没有随他进来。

    “小哈奇——”朱翊镠呵斥一声。

    只听外头的努尔哈赤朗声说道:“建州努尔哈赤叩见慈圣太后娘娘!”

    “请进来说话。”李太后吩咐道。

    “多谢慈圣太后娘娘!”

    朱翊镠忙附在李太后的耳边,轻声说道:“娘,他是你的粉丝。”

    “镠儿说啥?”李太后显然没听懂。

    “努尔哈赤仰慕娘已久。”

    就简单对话一两句,只见努尔哈赤龙骧虎步已经进来了。

    他一进来,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聚焦在李太后身上。凝望着李太后,他竟然有几分呆滞了……

    搞得朱翊镠也不由得一愣,心想努尔哈赤这家伙到底是倾慕李太后的才能还是她的颜值啊?

    瞧他那眼神,俨然一副粉丝见了偶像时的样子嘛。

    “你便是建州努尔哈赤?”李太后轻启丹唇,如是般问道。

    “是的。”努尔哈赤迅速收复自己多余的情绪,“今日有幸目睹慈圣太后娘娘的风采,真不枉此行!”

    或许是因为平常大臣见了她也是这副模样,所以李太后对努尔哈赤的神情倒是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只是抬手吩咐付大海给努尔哈赤赐座。

    努尔哈赤坐下来,他倒也没敢拿正眼一直盯着李太后看,与刚才看朱翊镠的眼神显然不一样。

    或许,这就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关键,还是他仰慕的偶像美人。

    李太后又拉家常似的,问道:“你祖父、父亲都还好吧?”

    “多谢慈圣太后娘娘关心,家父、祖父安康,都很好。”

    “此番进京,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的。本来祖父、父亲执意要安排几个侍卫一道前来,可被我拒绝了。”

    “知道进京的目的吗?”

    “潞王爷说请我教授骑射术。”

    “实话实说,你是心甘情愿而来,还是迫于压力不得已才来的?”

    不得不说,李太后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刁钻。

    但似乎也没有难倒努尔哈赤,只听他平静地道:“回慈圣太后娘娘,若说心甘情愿,不现实,你们也不信。但要说迫于压力不得已,也不至于。毕竟天国是我向往憧憬的地方,这里有许多值得我们学习。”

    这时,朱翊镠以一种揶揄调侃的口吻插道:“嘿嘿,你当然是向往憧憬,不然将汉语学得那么溜?是不是想着待有朝一日你翅膀长硬了,就要脱离大明自立,甚至向我们宣战,占领你所向往憧憬的好地方啊?”

    朱翊镠说话的速度很快,然而努尔哈赤却不紧不慢平静地道:“潞王爷怕是想多了,我从未这样想,只求天国皇帝赏给我们一口饭吃。”

    朱翊镠又立即道:“现在不想是因为你实力不够,并不代表你将来不想。”

    努尔哈赤觉得朱翊镠小屁孩儿一个纯粹是无理取闹,不悦道:“潞王爷,你为什么总喜欢以猜度之心度人呢?”

    朱翊镠道:“不信走着瞧。”

    努尔哈赤不吭声,不是他不想争辩这个问题,而是觉得与朱翊镠这个小屁孩儿争论实在没什么意思。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本来,对于努尔哈赤而言,他现在还真没有这么想过。只是后来他的祖父和父亲都被尼堪外兰和明军害死了,才激起了他的反抗之心。

    当然,朱翊镠可不这么认为。

    他认为以努尔哈赤的野心与才能,绝不会甘居人后,努尔哈赤的祖父与父亲死亡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

    可以确定地说,即便没有发生这件事,努尔哈赤也不会像他祖父、父亲那样,仅仅满足于一个建州左卫的酋长。

    性格决定命运——这一点在努尔哈赤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也难怪,两人彼此都已经产生了一种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感觉。

    但李太后肯定是向着自己儿子,见努尔哈赤沉默不语,她接着又问道:“虽然咱是第一次见面,可我很想知道,你将来的人生规划是什么?”

    这一问,来源于朱翊镠断言努尔哈赤是一个能够威胁大明朱家江山的外族人。因此李太后有心一问。

    只听努尔哈赤音韵铿锵地回道:“如果有可能,我想统一建州女真,这样就可以避免部落与部落之间的、无休止的征战与杀戮。”

    李太后一愣,随即将目光投向朱翊镠,好像在说:努尔哈赤这人果然有志气。

    看看,看看,说了努尔哈赤是一个十足的野心家吧!

    由此,朱翊镠再次确定自己的判断没错:努尔哈赤终非池中物,一旦给他阳光,他指定会灿烂。

    所以,阳光暂时还不宜给。

    ……

    。

第326章 不给刺激的机会

    “好!”李太后应诺道,“只要你们像西北土默特部俺答汗、三娘子那样忠于我大明,努力发展生产,以和为贵,我们适当为给你们提供无偿的帮助。”

    “多谢慈圣太后娘娘!”努尔哈赤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意。

    继而,李太后又问:“知道我为什么要专门接见你吗?”

    按理说,无论如何努尔哈赤都没有受到李太后接见的资格。

    别说是努尔哈赤,就是他父亲塔克世祖父觉昌安都没有这个荣幸。

    对此努尔哈赤心知肚明。

    这也是为什么一听说李太后要接见他,他顿时欢欣鼓舞的原因。

    努尔哈赤思绪极快,回道:“想必慈圣太后娘娘是为了潞王爷吧?”

    “你果然聪明,正是为了他。”李太后幽幽言道,“他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消息已诏告天下,想必你们也知道,本来马上就要为他选王妃、议藩、就藩等事宜,现在一切都省了。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师,想请你教授得时学院孩子们骑射术是他离京前的一个心愿,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会帮他实现。”

    努尔哈赤点点头,随即又不解地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天国物阜民丰人才济济,为何一定要大费周章派人去建州,请我这个外族人进京教授孩子们骑射术呢?”

    这不光是努尔哈赤的疑问,也是曾朝节、李太后、以及所有知道此事的人的疑问:泱泱大国,朱明王朝,难道就找不出来一位像努尔哈赤那样精通骑射术的高手吗?

    只是李太后隐隐约约知道,朱翊镠这番操作醉翁之意不在酒,教授孩子们骑射术不过是借口,让努尔哈赤进京而是另有目的。

    为什么说隐隐约约知道?因为朱翊镠给出的理由……李太后不相信,甚至觉得荒唐:建州不过是大明的藩属,努尔哈赤又怎么可能威胁到大明的江山?

    这种话要说出去鬼都不信。

    若不是朱翊镠最近过于妖孽的表现和神一般的预测,李太后也压根儿不会放在心上的。

    然而,面对努尔哈赤这个问题,李太后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将儿子的话告诉努尔哈赤吧?

    她只好将目光投向自己儿子。

    看儿子怎么回答。

    朱翊镠心领神会,当即回道:“小哈奇,我觉得你是一匹千里马。”

    “多谢潞王爷夸奖,可你我之前并不相识,你对我又有多少了解?”

    “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看一个人难道非要有多了解他吗?韩信本是项羽的人,却不被赏识,后投奔刘邦,刘邦一眼相中,直接任命为大将军。还有周文王相中垂钓的姜太公,司马微慧眼识庞统……你也是一个爱好历史的人,请问他们对彼此有多了解?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就是有识人之明。”

    努尔哈赤不说话了,一方面他感觉朱翊镠的话确实有道理,识人有时候就是一种天赋,对一个人足够的了解并不是必要条件;

    另一方面,努尔哈赤也暗自感到高兴,说他是一匹千里马,这是对他的肯定与赏识,让他如何反驳?难道非要说他是废材才高兴?

    见努尔哈赤不说话,朱翊镠道:“我这个解释你满不满意呢?”

    努尔哈赤又道:“但我还有疑问,我与潞王爷之前从未相识,潞王爷又如何知道建州有我这号人?”

    “我知道的人和事可多了,难道都要说出个所以原来吗?既然来了,何必想那么多呢?你要想的是接下来如何漂亮地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努尔哈赤又不作声了。感觉与高高在上的李太后交谈倒是没有多大心理压力,反而与现在只是普通人一个的朱翊镠说话很有压力。

    关键,人家还是个没有娶亲的孩子啊!真是怪哉!

    李太后又望着努尔哈赤吩咐道:“那这阵子你就跟着镠儿吧,完成任务之后本宫将有奖赏。”

    “好。”努尔哈赤点头答应了。

    “你还有问题要问吗?”李太后客气地问道。

    “没有。”

    李太后一抬手,让付大海安排努尔哈赤下去休息。她见过努尔哈赤后,则想与朱翊镠好好沟通交流一番。

    朱翊镠亦有此意。

    付大海与努尔哈赤出去后,暖阁里就只剩下他们母子二人了。

    李太后先开口:“镠儿,那就是你说的能威胁大明江山的人?”

    听这口气,还是不信……

    朱翊镠反问道:“娘,努尔哈赤难道没有雄主相?”

    “确实有!”李太后也承认,但随即话锋一转,“可是,建州女真眼下都一盘散沙,几十年间能统一女真就不错了,又如何危及大明江山?即便他们统一,不也是如同俺答汗般存在吗?”

    “眼下建州女真有五大部,娘觉得努尔哈赤征服建州需要几年?”

    李太后凝望着朱翊镠没有搭话。

    朱翊镠伸出一只手,张开五指:“最多五年吧。一旦征服建州女真五部,再挥师东向,必将势如破竹。”

    当然,朱翊镠这是遵照原本的历史发展。努尔哈赤之所以那么猛,是因为有个前提激励了他,那就是他祖父和父亲都被害死了。

    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努尔哈赤还有没有那么猛真不好说。

    人类的潜力很大,但都是需要激励开发甚至刺激出来的。这就是为什么人们总说“不逼你一把,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的原因。

    李太后依然将信将疑地道:“那镠儿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朱翊镠将早已想好的思路告知:“娘,你让皇兄给李成梁下一道密旨,就说努尔哈赤在京,无论辽东发生多大的战况,都不能让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和父亲塔克世死去,务必要保护好他们父子。”

    这是压根儿不给努尔哈赤刺激的机会。至于他是否依然有雄心壮志征服建州、统一女真,那是努尔哈赤的事,至少他没有勇气对抗大明,也不会以“七大恨”祭天立誓吧?

    李太后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朱翊镠又再三叮嘱道:“娘,这很关键,一定不要大意!接下来,辽东会有几场大战。”

    李太后这才神情一紧:“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加阻止?”

    朱翊镠摇了摇头:“娘,辽东方面形势错综复杂,有蒙古族、有女真族,还有朝鲜的势力。况且,李成梁的策略就是相互牵制,战争不可避免,我们也很难控制得住,有李成梁父子镇守,辽东暂时无忧,只要他们别乱杀无辜激起民愤就好,娘大可放心。”

    “嗯。”李太后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然抬眸道,“镠儿,如今努尔哈赤已进京,你要即将离京吗?”

    ……

第327章 不妨赌一把

    朱翊镠想了想,如是般回道:“娘,这些天孩儿好好琢磨琢磨将要去哪里,然后再确定何时离京。”

    “镠儿,无论去哪里,记得一定要告诉娘亲。”李太后叮嘱道。

    神情看似有点沉重。

    朱翊镠也不敢拿正眼看,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关于离京以及何时离京,他很不愿意提及。但他也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

    尤其在李太后面前,若非实在迫不得已,他又怎么忍心让李太后为他这个当儿子的担忧着急呢?

    ……

    翌日用过早膳,朱翊镠带着阳康、努尔哈赤前往得时学院。

    虽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努尔哈赤既然来了,也不能让他闲着,教授孩子们骑射术还得按计划进行。

    努尔哈赤身着汉服,却留着辫子,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好在他似乎,确实也不是一个十分注重自己外在形象的人。

    “昨晚睡得可好?”途中,朱翊镠问。

    “还行吧。”努尔哈赤答。

    “伙食还习惯吗?”

    “挺好的!”想着朱翊镠昨日冷淡的态度,努尔哈赤都感觉有点不适应了,不禁诧异地看了朱翊镠一眼。

    朱翊镠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接着说得:“昨天你跟我娘说,你此生的目标就是统一女真各部。那我想问你,如果征战途中你不向大明求助的话,你觉得胜算有几何?”

    努尔哈赤摇头回道:“不知道,也不敢胡乱猜测。以目前形势看,这恐怕也只是一个愿望。”

    完全听得出来,这时候的努尔哈赤对统一女真并没有多少信心,真的还只是停留在梦想的阶段,甚至他都没想过要如何去实现这个梦想。

    但历史上努尔哈赤确实做到了,实现了这个梦想,肯定也是在不断地征战中逐步树立起自己的信心。

    起初的他确实也只是想着为他父亲为他祖父报仇,誓要杀死尼堪外兰,哪敢想与大明为敌?

    只是后来随着实力的不断暴涨,再加上大明的许多官员不把他当回事,所以才激起了他的反抗之念。反正是越到后来,努尔哈赤越有信心。

    总而言之,努尔哈赤的信心绝对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的。

    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树立起来的,越来越坚定。

    这也是人性的共通之处:当一个人为了某个目标,奋斗的时间越久,他的心通常就越坚定不渝。

    努尔哈赤现在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时候也只有穿越而来的朱翊镠才知道那是一只潜力股。

    所以他说道:“如果我帮你实现这个愿望,你要怎样报答我?”

    努尔哈赤一副犹然不信的神情,摇头道:“潞王爷如何帮我?”

    心想,别说现在不是潞王爷了,即便是,王爷一旦离京成为藩王,也只能自求多福,还有什么能耐?

    努尔哈赤的小心思,朱翊镠当然懂得。他笑了笑,道:“你先甭管我怎么帮你,你只需说帮你成功实现愿望之后该如何报答我。”

    “潞王爷自己说吧。”努尔哈赤压根儿没把朱翊镠的话放在心上,感觉朱翊镠就是和他磨嘴皮子玩的,所以都懒得想要如何报答的事。

    “如果成了,你拜我为师如何?”朱翊镠有心一问。

    努尔哈赤一愣,好像听错了般:“拜潞王爷为师?”

    “怎么?拜我为师还觉得委屈吗?要知道当朝司礼监头号秉笔太监张鲸都是我的徒弟呢。”

    努尔哈赤想了想,反问道:“可如果没成呢?”

    “为了公平起见,倘若在你我有生之年,我没能帮你实现愿望,那我拜你为师。”朱翊镠信誓旦旦地道。

    在这个时代,师徒关系犹如父子关系般牢固,收徒弟就像养儿子一样,甚至比养儿子的好处还多。

    所以,朱翊镠打起了要收努尔哈赤为徒的主意。

    努尔哈赤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又疑虑地问道:“潞王爷,你如此有信心能成功帮我实现愿望?”

    “打赌喽。”

    “好,我赌,反正不亏。失败了,收潞王爷为徒;成功了,叫潞王爷一声师父又有何妨?”

    “好,一言为定。”朱翊镠暗自高兴,感觉很快就会多出一个徒弟。已经有了张鲸和太一道人,努尔哈赤即将成为他的第三个徒弟。

    如果成真,那这个徒弟就牛逼哄哄值得吹嘘吹嘘了!

    朱翊镠心里在打着算盘,不知不觉到了得时学院门前。

    得时学院的学生在逐渐增多,除了先头以陈三为首的那十个孩子,如今又增加了十来个,多半是流浪的孤儿。

    李得时身为院长,又招募了两名老师,已经逐渐有了学院的样子。

    这里的师生都知道:得时学院的成立,最应该感激的人就是朱翊镠。没有他就没有得时学院。

    一见朱翊镠现身这里,孩子们叽叽喳喳地都跑出来了。

    “潞王爷来了!”

    “快快快,潞王爷来了,咱们的恩主来了!都出来迎接吧。”

    “恭迎潞王爷大驾光临!”

    “……”

    尽管加了新学生,但得时学院还是以陈三为首,他年纪是这里最大的,个头儿也最高,而且他还知道朱翊镠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事。

    只是,在朱翊镠面前他也没有表现出悲伤来,装作不知道。

    朱翊镠抬了抬手,高声喊道:“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孩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朱翊镠轻咳一声,朗声说道:“今天来,是给你们介绍一位教授骑射术的老师。他的名字叫努尔哈赤,来自建州女真,精通骑射,你们以后要跟着他好好学习骑射术。”

    本以为孩子们会报以热烈的掌声以表示庆贺,可谁知朱翊镠说完,现场像提前排练好了似的鸦雀无声。

    而且还很明显,孩子们的情绪十分低落,有几个还低着头。

    朱翊镠诧异地道:“怎么?为你们请来老师,难道不开心吗?”

    “不是的,不是的,潞王爷。”陈三连连摆手,作为代表解释道,“能有优秀的老师教授我们骑射术,我们当然高兴还来不及。可是潞王爷,我们听说一等到教授骑射的老师抵京,你就要马上离开京城去外地,对吗?”

    “……”这让朱翊镠颇敢意外,不曾想到有一天孩子们居然为他感到惋惜、着急,一个个都恨不得随他而去。

    此时此刻,朱翊镠不忍心欺骗孩子们,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所以他认真地说道:“孩子们,无论我接下来要去哪里,你们都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做一个好孩子。”

    话音刚落,只听一孩子大声喊道:“潞王爷,我要随你去,一路保护你。”

    不是别个,正是誓要当朱翊镠保镖的力大如牛又好斗的小水牛。

    “我也要去。”紧接着向往自由的小野马也高声喊道。

第328章 不断刷新认识

    一个要做朱翊镠的保镖,一个向往自由,两个都高喊要随他而去。

    朱翊镠正想着要怎样回复,带肯定是不能带的,又不是去藩地当藩王,可以过逍遥自在的好日子,自己都得要秘密出京呢,如何带两个孩子在身边?

    忽然听到陈三呵斥一声:

    “住口。”

    作为孩子的头头,他比其他孩子要成熟稳重得多,更会察言观色得多。

    全场立时肃静。

    只听陈三以训斥的口吻说道:“小水牛、小野马,你俩休得胡闹!潞王爷如何带你们去?你们去了能帮潞王爷什么忙?啊?岂不成了两个累赘?”

    小野马不吱声。

    小水牛却举起拳头,一副老子天下最大谁也不怕的架势,认真地说道:“我可以保护潞王爷!”

    “去。”陈三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别以为在孩子堆里数你打架厉害,可出去就你这一身蛮力有个屁用?若真想帮助潞王爷,就好好学艺成就一身本领,将来再报答潞王爷。这才是你们眼下要做的事,别给潞王爷添乱。”

    这下小水牛也低头不说话了。

    果然不愧为孩子头哈,说话水平就是不一样!朱翊镠颇感欣慰。

    继而他也说道:“陈三的话有道理,我此番离京尚未想好落脚的地方,你们就留在京城好好读书学艺吧,将来待我安定下来,再让你们来我身边。”

    “潞王爷,你真的不再是潞王了吗?”

    小野马弱弱地问道。他的语气中含着莫大的哀愁与悲戚。

    的确,自朱翊镠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后,从未与孩子们说过此事。

    在孩子们心目中,“潞王爷”可是至高无上的超级存在。

    朱翊镠淡然一笑,回道:“是的,我已经不再是潞王了。”

    “皇帝爷为什么那么坏?”小虎子虎头虎脑地道,“他不是你亲哥哥吗?为什么如此狠心废潞王爷呢?”

    “小虎子!”朱翊镠脸色一沉,“你不要胡说,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是我自己要求的,不许说我皇兄的不是,这种话以后不能再说了,知道吗?”

    “哦。”小虎子乖顺地点点头。

    “可是这样的话,潞王爷要去哪儿落脚呢?”小野马又关切地问道。

    “这不是你们操心的事,也不该你们操心,记住陈三刚才说的话。我不需要你们报答,如果真想报答,就趁现在年轻学好本事,别等将来哪一天我真正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一无所长。虽然我暂时无法告诉你们,我将会在哪里落脚,但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承诺,将来我们一定有机会在一起,时间不会很久,可你们也不要令我失望。”

    “潞王爷,我们一定努力,不会令你失望的。”陈三当即答应道。

    “潞王爷,我们一定不会令你失望的。”孩子们异口同声。

    “好!这件事就此打住,我再为你们介绍一遍,”朱翊镠指着努尔哈赤,再次介绍道,“这是我为你们请来的老师,教授骑射术。请记住:无论将来作甚,身体才是最大的本钱,所以平时你们一定要强身健体。”

    “他为什么留长辫子?”也不知是哪个孩子笑了一声。

    朱翊镠郑重其事地说道:“他叫努尔哈赤,不是汉人,而是满洲人,所以外貌上与我们有所不同,但这是各个民族的风俗与习惯问题,我们要学会尊重彼此,切莫讥笑人家。”

    “大家好!”这时努尔哈赤大方地上前一步,拱手说道,“我叫努尔哈赤,你们可以叫我先生,也可以直呼其名。”

    “好了,”朱翊镠冲孩子们一抬手,吩咐道,“你们做事学习去吧,我与你们先生有几句话要交代。”

    孩子们一窝蜂地去了。

    李得时与努尔哈赤客气地寒暄了两句以后也离开了。

    留下朱翊镠和努尔哈赤两个。

    “潞王爷很不一样哈!”忽然努尔哈赤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不一样?”

    “进京前对你的认识与进京见面后的认识不一样,进京后第一印象与此时此刻又不一样。总之,潞王爷在不断刷新我对你的认识。”

    “说说看。”

    “进京前,都说潞王爷骄横跋扈,不易相处,你盯上谁谁倒霉;进京第一次见到你,发现你其实是一个很有主见不会随波逐流的人,但难免你身上的狂傲之气;可刚才又发现你是一个心地善良的人,而且三观很正。相信对我来说,这将是一场愉快的旅行。”

    “算你有眼光!”朱翊镠笑了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潞王爷接下来对我有什么要求或是期望呢?”

    “首先,教授孩子两年骑射术,这个没问题吧?”

    “好!”努尔哈赤想了想答应下来。

    “在这两年期间,薪俸是不会少给你的,我会嘱咐我娘让付大海支付你。你可以在教授之余,多学习一下我们汉人的文化,对你统一女真会有好处。”

    “嗯,多谢潞王爷提醒!可潞王爷离京后,我们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吗?”

    “放心,肯定有,而且不会很久,我们不是还有一个赌约在身吗?嘿嘿,我还指望收你为徒呢。”

    “好,我也期待有这么一天的。”努尔哈赤由衷地说道。

    当朱翊镠第一次提及帮助他统一女真时,他还不以为意,甚至很不屑。可这会儿,他却觉得朱翊镠身上有过人之处,不知不觉中抱有一线希望。

    而对于朱翊镠来说,他当然同样希望努尔哈赤能统一女真,只有统一才能避免无休止的征战。

    这对于辽东,以及整个大明都有好处,但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努尔哈赤必须臣服效忠于大明。

    李成梁在辽东推行的政策,对于李成梁个人而言,当然是最好的,因为年年有仗打,年年有军功、军饷。

    但对于大明而言,在朱翊镠看来,其实并不是上上之选,只是辽东形势复杂,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成梁总兵统领的辽东,若能像戚继光总兵统领的蓟镇那样与蒙古族人相安无事当然是最好的了。

    但辽东形势不允许,做不到,李成梁自己或许也不高兴那样。

    所以,站在朱翊镠的角度,他当然在保证大前提之下,希望能够帮助努尔哈赤统一女真。

    只是,他现在想着一个问题,已经决定不给努尔哈赤刺激,要保护觉昌安和塔克世不被害死,那努尔哈赤还有没有这个斗志呢?

    人都是逼出来的。不逼他,他还有这个爆表的战斗力吗?

    这是朱翊镠目前担心的问题。

    当然,幸好他现在不是潞王而只是一个普通人了,不然与努尔哈赤这个外族人交往都成问题。

    ……

    。

第329章 离京前夕(求订求票支持!)

    是夜,冯保来访。

    这两日,他有一种预感。

    因为与朱翊镠的亲近与了解,他感觉朱翊镠即将要离京了。

    毕竟,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要等的努尔哈赤也已进京驻留。

    只是,让冯保感到诧异的是:他知道朱翊镠决定秘密离京,可秘密离京难道不需要他来安排吗?

    除了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放眼整个朝廷,还有谁比他更合适做这事儿?

    关键,朱翊镠自己亲口说过,也没打算惊动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啊!

    所以,冯保带着疑问而来。

    当然,肯定关心的成分居多。

    ……

    在冯保面前,朱翊镠倒也没隐瞒。

    然而,当冯保得知朱翊镠请求的人是申时行而不是他时,情绪颇为复杂地愣住了,感觉自己受到轻视一般。

    朱翊镠只得耐心地解释,为什么找申时行做这件事更合适。

    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冯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关切地问道:“潞王爷准备何时离京?”

    “就这两天吧。”

    “具体哪一天连我都不能告诉吗?届时怎么着我也得送你一程吧。”

    朱翊镠摇头拒绝,“不用,纸包不住火的,伴伴还需时刻保持谨慎。”

    继而他又补充道:“伴伴,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不在京城时,你要时刻提防皇兄背着娘亲处置你。”

    这话朱翊镠说得已经够露骨的了。

    也是最露骨的一次。

    冯保点了点头,他当然懂。沉默了会儿后,又问道:“潞王爷此次离京,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朱翊镠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接下来的历史,由于他参与进来,将与他熟知的历史越来越发生偏移,那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他也不敢确定。

    冯保本想再问一次关于郑妙谨的那件“悬案”,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朱翊镠要是愿意说早就说了,不愿意说问一千遍也是白搭。

    他虽然不敢说现在是最了解朱翊镠的人,但关于朱翊镠这个性格,他还是觉得自己不会判断错。

    因此,冯保再也没有问其它的什么问题,只是临走时说道:“既然潞王爷不要我为你送行,又不知道你这一去将是多久,明日我让府上的人给潞王爷准备五万两银票吧,就当为你饯行。手上有钱心里不慌,请潞王爷笑纳。”

    朱翊镠敬谢不敏:“不用,伴伴有钱为我留着吧,现在我还用不上。”

    一来,的确是用不上,当初讹诈梁赟的十万两还在他手上呢。

    二来,几个年轻人身上带那么多现银也不方便,正所谓诲淫诲盗,可不能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钱够花就行,况且人是活的又不是死的,相信只要有心,这一路上多多少少还能挣些钱。

    因此,朱翊镠还真没担心过钱,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担心过。

    一个来自未来几百年后的灵魂,如果还为钱而发愁,那特么太丢脸了!

    冯保又说道:“潞王爷,这五万两是白送给你的,原来答应给潞王爷的五十万还是五十万不变。”

    “多谢伴伴有心!”但朱翊镠依然不同意,“我不会白白要你钱的,包括之前你承诺的五十万。伴伴放心,我会以许多方式慢慢补偿你的。”

    这一刻,冯保又觉得对朱翊镠还是缺乏足够的了解。

    原来他总觉得朱翊镠像他一样是个贪婪的人,只要有好处绝对会伸手,有条件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上。

    然而,这会儿他发现不对,白白送五万两居然拒绝不要……反正如果换作是他,绝对会答应收下再说。

    由此,冯保情不自禁地暗自感慨道:“潞王爷真是变了啊!”

    ……

    而就在冯保深夜拜访的第二天,申时行便收到了朱翊镠的信息。

    申时行立即暗中积极准备,答应人家的事儿必须做到。

    朱翊镠自己也在积极准备,与他随行的其余三人更是。

    李之怿、赵灵素、阳康,在得知需要秘密离京的第一时间起,就开始暗中积极准备着。

    不过,他们三个积极准备,无非是想着需要带什么。

    而不像朱翊镠,考虑最多的基本上是当前的局势,以及秘密离京时需要选择的线路与方式,同时还考虑有什么遗漏尚未交代清楚的。

    最后他决定,再见申时行一面。

    毕竟首辅是文武百官之首,还是非常关键的,甚至能左右皇帝。

    朱翊镠拜见申时行也是选择晚上。

    到申府,亥时已过半。

    申时行自担任首辅以来兢兢业业,就没有睡一个安稳觉。睡得比别人晚,起得比别人早。

    朱翊镠去时,他还在书房办公。

    申府管家申聪将朱翊镠引进来,斟完一壶茶便出去了。

    对朱翊镠的深夜拜访,申时行并不感到意外,似乎预料中的事。一上来就将准备工作汇报了一遍。

    但朱翊镠来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另有目的。他相信秘密送几个人离京,申时行肯定没问题能完成的。

    朱翊镠也不转弯抹角,直截了当但郑重其事地说道:“申先生,我今晚来是要特意提醒你,其实之前也提及过,近期千万不要走马换将,也不要让我皇兄这么做,一旦发现形迹可疑,你要第一时间向我娘汇报。”

    “潞王爷请放心,我会秉承张先生改革的遗志继续走下去,张先生于生前任命重用的官员,我不会轻易变动,至于陛下会不会动,我就……”

    申时行面含难色,虽然余下的话没有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万历皇帝会不会动,他管不了。

    朱翊镠又强调叮嘱道:“只要我皇兄有这方面的动机、想法,申先生就要立即向我娘汇报,知道吗?我是为你、也是为大家好。”

    申时行一直想问,从朱翊镠让他秘密安排出京时,他就想问来着,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若今晚还犹豫不问,恐怕就没机会了。

    所以,申时行终于鼓起勇气,壮胆言道:“潞王爷,请恕我斗胆一问,你是怀疑陛下吗?”

    其实,申时行这是两问,二合一。

    分开来说,就是这样——

    第一问:潞王爷是怀疑陛下对你不利,所以潞王爷才决定秘密出京?

    第二问:潞王爷是怀疑陛下会推翻张先生的改革以及用人制吗?

    朱翊镠未置可否,如是般说道:“怀疑是一切不幸的根源,其实这样非常不好!但未雨绸缪,还是需要的。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人都有保护自己的意识,我是这样,希望申先生也是这样,切莫大意!”

    申时行点了点头,沉浮于官宦几十年,什么没见过?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不清楚吗?

    ……

    。

第330章 夜晚出宫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特意交代申先生一声。”朱翊镠一本正经地道。

    “潞王爷请说。”

    “此事之前我已与娘亲说过,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与申先生说说,辽东的局势十分复杂,估计很快就要爆发几场战争,可这是我们无法阻止的,或许也是局势的一种需要吧。我要说的是,申先生一定要阻止李成梁总兵在建州女真那边的无情杀戮,切莫害死努尔哈赤的祖父与父亲,他们两个早已表明对我朝的衷心并为我朝效力,要保护好他们!倘若李成梁保护不力,将以军法论处。”

    在申时行面前,朱翊镠也没有用“肯定”,而是说的“估计很快就要爆发几场战争”、“或许也是局势的一种需要”,但他后面嘱咐申时行的话很坚定。

    “潞王爷说的可是建州左卫酋长觉昌安以及他的儿子吗?”申时行道。

    “正是。”

    “他们早已臣服于我大明王朝,保护他们不受伤害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可战争无情,一旦爆发,肯定就会有人牺牲,甚至有无辜的牺牲。”

    申时行点了点头:“嗯!我会写信嘱咐李成梁总兵的。”

    “好,我要说的就这两点,一注意我皇兄的动向,二嘱咐李成梁保护好努尔哈赤的祖父与父亲。申先生还有什么需要对我交代的吗?”

    申时行本觉得有许多话要说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朱翊镠是个聪明人,但也很神秘。

    所以,申时行只是简单而诚挚地说道:“祝潞王爷一路顺风!”

    “明晚护送我们出城的将是谁?”朱翊镠不禁问了一句。

    申时行道:“本想安排心腹之人,可最后还是选择自己的家臣,这样我更加放心。明晚就由本府大管家申聪负责护送你们出京吧。”

    “申先生安排好了就行。既然没什么话要交代,那我先回去。”

    朱翊镠也不纠结,便自离去。这点事若不相信申时行能办好,那当日也不会暗中推他到首辅的位置上。

    ……

    朱翊镠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但赵灵素和阳康两个都没有睡。

    一来为明晚感到担心,二来在宫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忽然要离开,依依不舍,总想多看一眼。

    不过,两个人虽然都没有睡意,但也没有刻意等朱翊镠回来,只是在各自的房间里辗转反侧。

    因此,慈宁宫看起来与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依然那么平静。

    朱翊镠回来后也没有立即睡,而是取来纸笔,决定给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分别留下一封信。

    给李太后留信,多半是出于尊重与爱;给万历皇帝留信,是因为时局的需要,至于感情……多少也有点儿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到目前为止,万历皇帝对他还是没得说的。

    只是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再加上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他心里隐隐作怪,对万历皇帝多少有些抵触心理。

    毋庸置疑,他始终是偏向,并支持张居正的。

    那么,一切反对甚至想谋害张居正的人,他都不会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写完两封不长不短的信,朱翊镠润色一番,觉得没问题后,便收了起来。

    但他依然没有就寝。

    因为心里头还念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冯保一直担心的郑妙谨。

    即将要离开京城了,于情于理都得给人家道个别吧。于是乎,他又给郑妙谨写了一封信。

    然后才上床睡觉。

    第二天一如往昔起了床,洗漱完毕便去正殿与李太后一道共进早餐。

    李太后饭前饭后都没多说什么,吃完早餐便去启祥宫看望王恭妃了。

    一切都看似那么平静、正常。

    给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的信,暂时留在慈宁宫偏殿里;给郑妙谨的信,朱翊镠亲自去司礼监送到冯保的手上。

    为安全起见,三封信都封了火漆。

    而且,无论是给李太后,还是给万历皇帝,或是给郑妙谨的信,都只能在离京之后才能送到对方手上。

    对冯保是那样交代的。

    剩下两封信留在自己的卧室里,待他一走,李太后自然会发现。

    至此,离京前的所有准备工作已全部做完,只等暮色降临。

    ……

    像最近往常一样,晚饭也是与李太后一道吃的,自白小胖被调回御膳房之后一日三餐都是这样。

    吃完饭朱翊镠便回偏殿了。

    赵灵素和阳康早已准备妥当,依朱翊镠之意,都没带什么物事在身边。

    阳康不过两件换洗的衣服。

    而赵灵素只是多了一些女孩子用的饰品。

    朱翊镠除了两件衣服,就是一些银票了。

    眼下正是大热天,为方便起见,所有冬天的衣服都没带。

    因此,这次离京可谓是一身轻。

    平常朱翊镠出宫,也没值守的侍卫和内侍管他,我行我素惯了。

    但其他人出宫可没那么容易。

    阳康作为内侍还好一些,像赵灵素那样的宫女管束更严。

    大内紫禁城的门禁一向极严,一过酉时,便把通向外头的各座城门尽行关闭,所有内侍无事均不得出门。

    而对于宫里的宫女,晚上非但不能出内城,就是自己所居宫室的大门也不得擅出。所有内侍,包括宫女,若有急事需要出宫的,必须凭借司礼监发放的通行铜牌放人。

    冯保早已为赵灵素和阳康准备好了通行铜牌,而且还为赵灵素特意备下了一套男宦服装,届时女扮男装出宫。

    大内侍应两万多人,门禁哪里个个认得?谁要出城,只需验牌放人即可。

    朱翊镠吩咐阳康道:“我先去接李之怿,你稍后带着素素出宫。”

    “明白,潞王爷,可万一被值守的侍卫发现怎么说?”

    “你俩的包袱我先行带走,出宫时莫紧张,今晚应该不会有人查验,万一被认出来,就说出宫接我。”

    “好!”阳康点了点头,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

    “你镇定点!”朱翊镠瞅了阳康一眼,轻斥道,“又不是让你们去干坏事儿,出宫而已嘛。”

    其实,阳康出宫的次数可多了,头两次确实有点儿紧张,可后来出的次数多了,也只当是家常便饭。

    可今晚很特别,他真的紧张,主要是因为朱翊镠决定秘密出京,而且连李太后都不打算知会一声。

    “好了,我走了,你们小半个时辰之后出发,包裹给我。”

    就这样,朱翊镠拎着三个很轻的包袱去了,他不担心被侍卫发现。

    即便发现,也没人敢阻拦他;即便拦下他问及,他也能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谅没人敢究根追底。

    所以,他虽然没有大摇大摆,却也若无其事地出宫了。

    ……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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