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现代都市纵横商路TXT下载纵横商路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纵横商路全文阅读

作者:尔诺     纵横商路txt下载     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46章 打草惊蛇

    “不,不,不。”

    冯保连连摇头,这个他可真不敢确定,想着如果是万历皇帝派出的人,水平应该不至于如此低劣吧?

    又不是特意为了打草惊蛇。

    那会是谁呢?

    就在当天晚上,得到李太后点头同意,冯保又派去了两拨人马。

    其中一拨直向邯郸调查,另一拨继续追寻朱翊镠几个人的下落。

    第二天,李太后听从了冯保提出的建议,让万历皇帝又下了一道旨意:倘若朱翊镠在哪个地方出事,哪个地方的地方官儿就要为此担责。

    意思很明显:朱翊镠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平平安安的,绝不能出岔子。

    然而,这道圣旨对于京城里的官员倒无所谓,毕竟朱翊镠已经出京了,可对于外地的官员,那就是一件非常琢磨不透的事儿了。

    一来,不知道朱翊镠人在哪里;二来,不知道他去往哪里;最让人捉摸不透的是,这道圣旨上的内容与之前那道圣旨上的内容分明相矛盾。

    之前那道圣旨说不许追踪朱翊镠的行踪,不能扰乱他的生活与自由,那意思不就是不管不问吗?

    可这道圣旨又说倘若朱翊镠在哪个出事就要追究哪个地方官儿的责任,那意思不就是要保护朱翊镠吗?

    前面说对朱翊镠不管不问,后面又说要保护朱翊镠……到底要怎么着?

    所以,地方官员看到邸报上刊登出万历皇帝的旨意,都感到纳闷儿。

    当然,仔细一琢磨推敲,好像也能看出两道圣旨的相通之处:那就是要确保朱翊镠的安全。

    无论是第一道圣旨,不让打扰朱翊镠,还是第二道圣旨对朱翊镠的安全负责,本质上其实是一样的。

    这样一想,就容易理解多了,都纷纷开始暗中关注朱翊镠的动静。

    ……

    西暖阁里。

    万历皇帝和张鲸都郁闷不想说话。

    李太后的话,万历皇帝不敢不听,只得下了这样一道圣旨。

    可这道圣旨一下,显然等于将朱翊镠推到万人瞩目的位置上。

    都在关心朱翊镠的动静嘛。

    尤其是地方官儿。

    忽然,张鲸猛地一抬头,气恼地说道:“万岁爷,真是奇了怪!到底是谁想谋害潞王爷?手段偏偏如此低劣!”

    张鲸和万历皇帝当然也都知道朱翊镠途中遇袭一事儿,不然李太后也不会再追加这样一道圣旨。

    万历皇帝低头沉吟不语,坐在御案前一动不动。

    张鲸又道:“万岁爷,如此一来,潞王爷是不是安全了?”

    万历皇帝依然没有搭话,忽然抬头大喊一声:“张公公——”

    吓得张鲸浑身一激灵,忙应道:“万岁爷。”

    “想袭击皇弟的人不是你主使的吧?”

    “……”张鲸一滞,随即信誓旦旦地道,“万岁爷,当然不是。”

    “那朕明白了,朕明白了……”万历皇帝喃喃地道。

    “万岁爷明白什么?”

    “那根本不是想谋害皇弟,而是想帮助皇弟。”万历皇帝言之凿凿地道。

    “万岁爷是说,放火箭想要谋害潞王爷的人,不是害他而是帮他?”

    “嗯。”万历皇帝点了点头,“朕琢磨着,这或许是想给皇弟敲一次警钟,让皇弟高度警惕起来,同时也让娘亲高度警惕起来。如今娘亲让朕下了这样一道旨意,那帮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咦?”张鲸恍然顿悟般,“万岁爷的分析很有道理诶!那帮人明着是想放火箭袭击潞王爷,可实际上打草惊蛇真是想帮助潞王爷。经此之后,若再有人想打潞王爷的主意,那就难上加难了。加上万岁爷这道旨意,潞王爷是不是可以安枕无忧了?”

    万历皇帝微微颔首,但没有说话。

    张鲸小心翼翼地请示道:“万岁爷,那奴婢还有行动的必要吗?”

    万历皇帝想了想,讳莫如深地说道:“去荆州府江陵等着吧!”

    “好的,万岁爷。”张鲸自然没有意见,继而他又问道,“不知潞王爷祭拜完张居正要去哪里?”

    万历皇帝摇头:“朕也不知道,皇弟的心思很难让人琢磨。”

    这可是心里话,没有夸张,万历皇帝觉得自己很懂得朱翊镠。

    然而,让他气愤的是,朱翊镠一点都不懂得他这个大哥。

    ……

    对于朱翊镠邯郸遇袭一事,冯保当时就想到了打草惊蛇。

    只是没有像万历皇帝那样,想到打草惊蛇是为了帮助朱翊镠。

    仔细一想,他也认同万历皇帝的观点,毕竟袭击朱翊镠的人太菜了,应该压根儿就没想着成功吧?

    即便本心没有想着帮助朱翊镠,但实际上也是帮了一个大忙。

    再加上联想到阳康有可能是万历皇帝的人,而赵灵素不用说,肯定是李太后的人。无独有偶,他们两个最后竟然与朱翊镠走散了。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冯保越想越觉得这中间的“水”很深啊!

    想通了这一节,冯保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超然之感。

    想着朱翊镠现在应该安全了,肯定能够顺利抵达江陵。

    他连忙跑到慈宁宫向李太后陈说此情,反正最近有事儿没事儿要多去慈宁宫——这可是朱翊镠临走前的忠告。

    虽然仍不知道那封匿名信是谁写给他的,但对信上的内容深信不疑。他很清楚如果万历皇帝真想驱逐一个人,包括他这个司礼监掌印,是有权力不通过李太后而直接下手的。

    一国之主毕竟还是万历皇帝,李太后只是代万历皇帝秉持国政。

    就拿冯保自己来说,如果想除掉张鲸的话,只要万历皇帝点头同意,那不让李太后知道,也就是“先斩后奏”,简直太容易不过了。

    皇帝向一言九鼎,一旦作出决定,李太后又怎么轻易驳回圣意呢?即便能驳回,为了帮助万历皇帝树立威权,李太后多半会保持沉默。

    历史上的李太后的确就是这样,万历皇帝背着她处理了冯保,将其贬到南京守皇陵,事后才告诉她……

    李太后得知后,也只是无奈地叹气,骂朱翊镠一顿就算完事了。

    再后来清算张居正时,李太后的表现更是让人担忧……她居然默认了万历皇帝的决定以及决定后所采取的行动。

    ……

    。

第347章 皇长子降生了

    八月二十日凌晨。

    启祥宫里忙作一团,只因王恭妃胎气发作,肚子疼痛,即将诞下娃儿。

    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都在焦急等待,他母子俩一个晚上都没有睡。

    诸如冯保、张鲸、张宏那些大珰也没有睡,都在启祥宫候着。

    作为万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而且都说将是皇子,而且还是在万历皇帝与王皇后成亲四年之后……

    如果真是皇子,还有多少人指着晋封,有多少地方等着蠲免租赋,有多少犯人梦想大赦……

    所以这孩子出生的重大意义不言而喻。

    随着里间传出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启祥宫立时沸腾起来了。

    “生了,生了,是皇子!”

    “皇子降临了!”

    “皇长子降临了!”

    “……”

    一片欢声笑语,纷纷道喜祝贺。

    李太后不知有多高兴,她想抱孙子想了四年多。听到婴儿第一声啼哭,她便没能止住,眼泪直往下流。

    万历皇帝得子当然也高兴,只是相对于李太后,他的高兴有一小半是装出来的,因为他并不爱王恭妃,当时只是由于年少冲动,犯了一个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犯的错误。

    王恭妃的开心劲儿就不用多说,想着万历皇帝于万历六年春大婚,至此已有四年半的时间了。与万历皇帝成亲的正宫娘娘王皇后却一直没有怀孕。

    当时王淑蓉作为一名小宫女,没想到偷沾雨露成功,竟奏承祧之功。真个是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王恭妃临盆之前,宫里宫外着实忙碌了好一阵子。宫里的太监、宫女在李太后的亲自督促下,早已做好了一应接生准备。

    从产婆奶娘,到摇篮尿片,事无巨细,或人或物……样样都置办妥当。

    白云观道士还专门开坛,请下九九八十一张“龙种降生、诸神回避”的符咒,遣人送达宫里……眼下都贴在启祥宫内外窗门路口。

    皇子于丑时三刻诞生,一直守在启祥宫门外一宿不曾合眼的冯保,竖着耳朵听清了婴儿的啼哭声,并问清了这位皇子小家伙胯下长了个把儿。

    冯保满心欢喜,主动提出要亲往慈庆宫向陈太后报喜。

    而此时的紫禁城里,早已是一片沸腾,东西两条长街上到处灯火通明,数十座大殿宫院的门口,都挂起了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各处值殿太监、彩女都穿上簇新的礼服四处道贺。

    首先是启祥宫的门口,接着是整个大内,到处到都燃起了鞭炮。后花园中的谯楼和午门前的五凤楼上,都同时奏响了悠扬激越的大钟……

    很快,紫禁城中的这股子热闹的气氛惊醒了北京城里的百姓,本来已经沉睡进入梦乡的人们,纷纷批衣起床走上街头。他们引颈眺望着紫禁城上空的光彩夺目的霞彩,耳朵里听着爆豆子般的鞭炮声和错落有致的大钟声,一个个无不感到惊奇!

    就在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忽然听得纵驰的马儿奔出大内,前往各处皇亲国戚宅邸报信儿的太监们漏出口风,才知道原来是当今圣上万历皇帝喜添龙子。

    小老百姓们于是迅速奔走相告,他们也不管说得对不对:

    “皇太子诞生了!”

    “皇太子诞生了!”

    “下一代的皇帝爷降世了!”

    “马上就要蠲免租赋大赦天下了!”

    “……”

    住在京城里的老百姓,他们每天的谈资其实并不少,可像皇子降临,又是皇长子,这种能够为他们带来切身利益好处的好消息也不多。

    所以,他们当然兴奋。

    一时间,偌大的一座北京城狂欢起来,街头上楼帘尽卷灯火高悬,路上放眼即是人影,好不热闹欢腾。

    不久前,京城里的官民经历了张居正辞世的大悲痛,这才过多久?他们又迎来了皇长子降生的大欢乐。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可得让人们真切地感受到了太平岁月(万历中兴)里的多事之秋。

    得知张居正辞世的消息时,京城里的许多小老百姓真的哭了。这下得知万历皇帝喜当爹时,他们又笑了。

    ……

    自打皇长子降世那一天,李太后基本上每天都在启祥宫。

    为了多看宝贝孙子几眼,这两天她连诵经念佛的时间都省了。

    可以说,一门心思都在孙子身上。

    万历皇帝来启祥宫的时间也多。最艰难的时期他都挺过来了,该做的事儿也都已经做过了,无论出于真心实意还是假装做样子给人看的……他还等着李太后交权呢,不老实不行。。

    由于皇长子的诞生,关注朱翊镠的人终于在短期内消停下来。

    不久前,张居正的突然辞世,朱翊镠被褫夺封号贬为庶人的消息,很快便被冲淡了许多。

    而如今,因为皇长子的诞生,朱翊镠秘密离京的消息,又被淡化了许多。

    ……

    就在皇长子诞生的第三天。

    申时行早上刚你到内阁,就有乾清宫周佐前来传旨,说万历皇帝要在云台单独召见,要他即刻动身。

    申时行顿时觉得喜从天降,因为这是自担任首辅以来,万历皇帝第一次主动单独云台召见他议事。

    因此,申时行连忙命令书办给周佐封了十两银子。

    出手如此阔绰,让周佐高兴,喜出望外,不由得嘱咐了一句:“申先生,万岁爷正在兴头上,你有话尽管说,心中有疑问尽管问哈。”

    周佐说完,便微笑着走了。

    申时行在琢磨这句话的含义,很难得的微微一笑,也不敢耽搁,径直往云台方向去了。

    从内阁到云台的路上,申时行行走的步伐很快。想着皇长子刚出生,公里宫外都洋溢着欢喜劲儿。

    太和殿后头连接东西长街的横行甬道上,几树桂花金灿灿的开得正旺,微风吹来,香气袭人,沁人心脾。

    申时行穿过哪那里时,见几个太监正匆匆走来。

    其中一位领着的火者,大老远就看到了申时行,忙赶了几步跑过来,深深作了一揖,满脸堆笑地说道:

    “申相爷,难得在这儿遇见您,您老人家如今拜了相,咱这些奴婢早该向您道喜了。”

    申时行感觉这人有点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

    。

第348章 李太后与皇帝心境的变化

    就在领头那火者说话间,跟随他后面的四个挂着乌木牌的小火者,都清一色地挑着盖了明黄锦缎的食盒儿,也已经走到了跟前。

    申时行瞧着担子上的明黄锦缎,在灿烂的阳光下闪着柔和的光芒,又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适才开口问候他的那位领头的火者。

    但还是没有想起来在哪儿见过,只是感觉眼熟肯定见过。

    领头的火者似乎意识到了申时行不认得他,笑呵呵说道:“申相爷,您老人家荣登首辅,日理万机,想必已经不记得奴婢了吧?”

    申时行倒是老实地摇头,回道:“确实不记得了。”

    那领头的火者自我介绍道:“奴婢叫胡德祐,曾奉万岁爷之命,给内阁各位阁老送过点心的,当时首辅大人还是张老先生呢。”

    “哦!”申时行经胡德祐这一提醒,他这才想起来了,“原来你就是会亲手制作那个,那个桂花糖的胡德祐是吧?那次记得你送了两盒来内阁,咱带回去分给家人品尝,一个个都说好吃得不得了,尤其是孩子,赞不绝口,时不时地问我还有没有?”

    既然胡德祐如此热情客气,确实拥有这门手艺,申时行又记起来了,那就不妨搭讪两句,不然人家还说他当了首辅故作清高呢。

    被申时行夸赞几句,胡德祐高兴得要飞起来似的,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忙笑道:“奴婢这点儿贱末手艺,不值得相爷夸,只要相爷和家人喜欢吃,奴婢以后给您多送点儿。”

    “你那是叫桂花糖对吧?”

    “申相爷,是的,但准确地说叫桂花董糖,也称作广济(现武穴)酥糖。这里面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待哪天奴婢给相爷送桂花董糖的时候,相爷若有兴趣,奴婢给您讲讲。”

    “好,你是广济人吗?”

    “是的。”

    “你们盒子里又是桂花董糖吗?”

    “嗯,”胡德祐点头答道,“慈圣太后娘娘自抱了孙子,一天到晚高兴得合不拢嘴,吩咐咱糕点房里多做些上好的桂花董糖,各个宫院都要送上几盒儿。咱这就是往后宫各处送桂花董糖的。申相爷,您大可放心,外廷的官员肯定也少不了。慈圣太后娘娘和万岁爷有旨,凡二品以上官员,每人两大盒;四品以上官员,每人一大盒;余下的官员,每人也有一小盒。就是为了赶制这批桂花董糖,咱糕点房的二十多号人,忙得三宿没怎么睡觉。”

    胡德祐说着,又客气打了一躬,方告辞离去。

    申时行一边走一边寻思:李太后和万历皇帝都大方起来了哈!

    他清楚记得,万历皇帝登基已有十年多了,可外廷官员还没有一次得到奖赏那些吃的东西,施赠点心虽然看起来是芥末小事儿,但从中能看到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心境的变化。

    要知道,李太后出身贫微,一向崇尚节俭,生怕多花了钱,总是将隆庆皇帝在大内举行射箭比赛,最后取胜者只得三个小酥饼的故事,反复讲给万历皇帝听,就是希望儿子万历皇帝花钱不要大手大脚。

    如今施赠官员们桂花董糖,东西是不大也不多,可京城里的官员们加起来数量也不少,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可见皇长子的诞生,对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来说,尤其是李太后,那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儿。

    申时行不觉已走至云台门口,值守太监见他来,便驱前一步施礼迎接,说道:“申先生且进殿里稍等片刻,万岁爷马上就要来了。”

    刚才胡德祐见了他,叫他“相爷”,意在亲热客套;眼下云台这边的值守太监又称呼他为“先生”——这是正常称谓,百人百口,申时行顿时觉得内廷的浑水随便蹚不得,尽管坐到首辅的位子上,也得处处小心,遂收了心神,正襟危坐等候万历皇帝来。

    过不多会儿,听得值守太监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万岁爷”。申时行抬眼循声而望,只见万历皇帝穿着簇新的衮龙袍,在值守太监的引领下,志得意满地跨进了门槛。

    这时候的万历皇帝浑身散发着一股天潢贵胄般的魅力,与张居正执政时总唯唯诺诺的神态俨然不同。

    申时行顿时又觉得已今非昔比,那他更是要小心谨慎了。

    见万历皇帝跨进来,申时行连忙跪下去,朗声说道:

    “臣申时行觐见陛下!”

    “申先生平身吧。”

    万历皇帝一摆手,阔步而进,在属于他的御座上落了座。

    申时行回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尽管他是文武百官之首,可见了如今面貌焕然一新的万历皇帝,心里仍不免有几分紧张,讷讷问道:“陛下云台召见,不知有何要事?”

    万历皇帝道:“今儿个云台召见申先生,主要为了三件事儿,第一件,如今皇长子已降临,请申先生按照之前商议好的决策拟票,然后关于晋封、蠲免租赋、大赦三项,逐一落实下去。”

    “陛下,臣知道。”申时行点头。

    “第二件事,娘亲先前已有表示,待皇长子降世,便还政给朕,这还得需要申先生在娘亲面前提醒一下,届时娘亲肯定也要征询你的意见。”

    看得出来万历皇帝的急切心情。

    可对此……申时行没有立即点头,而是轻轻地道:“臣很想以先生的身份,问陛下亲政后第一件事儿您将干什么?”

    “……”万历皇帝被问得一愣,他只想着要秉持国政,可还真没想过亲政后第一件事儿干什么?所以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时回答不上来。

    申时行之所以如此一问,是担心万历皇帝亲政后要走马换将。朱翊镠临走前可明确告知,坚决要制止。如果将张居正留下的班子换掉,势必会影响到正如火如荼的改革。

    不过,担心归担心,申时行其实也清楚,即便万历皇帝真的有走马换将的想法,应该也不会说出来吧。

    “陛下,臣会在太后娘娘面前提及的,但依臣之见,说服太后娘娘最有效的办法是:陛下心中要有一张宏图一份计划。陛下,请容臣斗胆说一句:还政容易亲政难啊!”

    万历皇帝当即脸色一沉,斥问:“申先生,你是担心朕的能力不足吗?”

    “陛下言重了!臣是为陛下您好!也是为太后娘娘负责。”

    “好了好了,知道申先生是为朕好!朕心里有数。可以说第三件事儿了吗?”

    “陛下请说。”哪怕被万历皇帝斥责,申时行仍是一副老样子。

    万历皇帝问道:“申先生可否有皇弟的消息?”

    “没有。”申时行摇头。

    他是真的没有。

    ……

    。

第349章 怪哉,居然凭空消失了似的……

    “这就奇怪了!皇弟他到底去哪儿了呢?”万历皇帝喃喃地道,“问娘亲,娘亲说不知道;问大伴,大伴说不知道;现在问先生,先生也说不知道。难道皇弟凭空消失了?还是说他已经被人谋害不在这个世上了?”

    申时行忙道:“陛下,潞王爷被人谋害肯定不至于,娘娘和陛下两道旨意诏告天下,臣窃以为没有谁个如此胆大包天。依臣之见,潞王爷应该是不想咱们知道他的行踪,所以有心避开。”

    万历皇帝又道:“前一阵子,不是说皇弟被人袭击,从而与阳康、赵灵素走散了吗?那为什么连阳康和赵灵素两个的行踪也捕捉不到?”

    “陛下,臣也不清楚。”

    “皇弟离开京城前给朕写了一封信,说是要去江陵祭拜张先生,可江陵那边来信说,也不见皇弟的人影。申先生你说,这是不是一件怪事儿?”

    对于朱翊镠失踪一事,何止是万历皇帝?谁不感到奇怪?

    自打传言朱翊镠遇袭后,他们一道四个人就像从人间蒸发掉了一般,从此再无半分音讯。

    像李太后、万历皇帝和冯保,都知道朱翊镠要去江陵,而且还暗中派出人马追寻,结果都一无所获。

    可以说,从京城到荆州这一路上,不仅有明面上的官员在打听朱翊镠的下落,还有几拨暗地里的人马。

    然而,无论是明查,还是暗探,似乎都是一种浪费。

    好像没有人知道朱翊镠在哪里,包括李太后和冯保在内。

    只是,相较于其他人,李太后和冯保更愿意相信朱翊镠。

    可不相信又能怎么样呢?人都找不到了,还能怎么样?

    面对万历皇帝的疑问,申时行确定而乐观地回道:“陛下,臣相信以潞王爷的聪明,诸事都会逢凶化吉。没有潞王爷的消息,不就是最好的消息吗?所以请潞王爷放心。”

    其实,本心而论,万历皇帝也没指望申时行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毕竟冯保与张鲸都不能。

    这样,关于朱翊镠的动向,自然而然就成了一个谜。

    按照时间与距离来计算,朱翊镠他们几个早就应该到了江陵。

    然而,现实却是骨感的……没有人见过朱翊镠去了江陵。

    ……

    自女儿随朱翊镠离开京城后,李得时日日夜夜都在担心。

    眼皮子动不动上下跳个不停,总感觉有要事商量。

    朱翊镠邯郸遇袭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李得时的耳中。

    他比谁都着急。

    女儿李之怿在他心目中,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千百倍。

    这天晚上,李得时忽然突兀地问道:“馨儿,你说之怿现在在哪儿?”

    宁馨儿心知肚明,老爷,哦不,现在的丈夫问她,她哪里知道李之怿现在在哪儿呢?好在她也明白:丈夫李得时只是因为关心才习惯性地一问,至于答案,她也不知道。

    可宁馨儿还是安慰着说道:“我不敢说之怿在哪里,但我敢保证之怿现在肯定是安全的。”

    宁馨儿对朱翊镠的信任便如同李之怿对朱翊镠的信任一样。

    对此,李得时深有体会。

    他喃喃地问道:“这么说,我们只能在京安心等候消息吗?”

    宁馨儿反应敏捷地道:“老爷的意思莫非是要前往江陵寻找?”

    李得时微微颔首:“要不然我们天天担忧,长痛不如短痛。”

    然而,宁馨儿谨记朱翊镠在临走前前对她的嘱咐。既然相信朱翊镠,那就不要瞎添乱子。

    所以,宁馨儿摇头道:“老爷,这样不行,一来潞王爷不建议我们去,二来去也帮不了潞王爷什么忙,当然还有最后一点:潞王爷会不会改变主意,并没有去江陵呢?之前是说去江陵,可潞王爷途中被袭,潞王爷带着之怿,为了安全起见,会不会选择另一条道路哪?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不去江陵?”李得时犹然不信地说道,“应该不会吧?”

    起初还不觉得,后来仔细一想,他觉得江陵确实是朱翊镠的首先之地。

    这次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觉得朱翊镠离京后的第一站依然会是江陵。

    “他们一定会去江陵的!”李得时又自信地强调了一遍。

    “老爷,为什么?”宁馨儿不解地道。

    “直觉。”李得时回了这两个字。

    “那为什么还没有潞王爷和之怿的半分音讯呢?”宁馨儿越说越有点着急。

    “这也正是我的不解之处啊!”李得时道,“据慈宁宫的付公公告知,说潞王爷忽然像消失了一样,不仅外地官员,就是京城里,也有好几拨人马去寻找他们的音讯,可结果都一无所获。”

    “那不等于是全天下人都在寻找潞王爷他们吗?”说到这儿,连宁馨儿都有点不可思议。

    她相信朱翊镠,也知道朱翊镠的厉害,可她想着:以朱翊镠现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怎么可能躲得过那么多人的追踪呢?

    即便阳康与赵灵素两个真的与朱翊镠走丢了,他们也得照顾李之怿的啊!又不是他一个人。

    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能耐呢?要知道寻他的人马都是大有来头的啊!

    ……

    散是满天星,聚是一团糊。

    独处不等于孤独。低质量的社交,不如高质量的独处。

    鲁迅说过,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青春喂了狗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一辈子被狗咬着不放!

    张爱玲曾经说过:“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

    在重逢那一天到来之前,请笑着等待。滨崎步

    并非李太后有心推后选王妃,或许是李太后知道与郑妙谨的关系。

    御膳房司膳太监:孙大龙

    御厨:白小胖

    陈矩:

    王安:记住朱翊镠的好。

    周泳:辽东总督

    陈泰欢:东厂一名掌班。

    胡德祐:御膳房小顾者,

    记住:一,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会死;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在关爱另一方的同时不渴望被关爱;三,没有谁第一次结婚,就要把对方掏得干干净净;四,在这个世界上,不止你一个女人。

第350章 一城二名 措大多于鲫

    “楚地阔无边,苍茫万顷连。”

    这是苏轼《荆州十首》第三首中的诗句。苏轼船出南津关,不免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而放置这苍茫万顷的沃野,便是素有鱼米之乡的江汉平原,江陵城便坐落在江汉平原的腹心,荆江边上。

    奔腾不息的长江冲出西陵峡口,从宜昌至嘉鱼的一段,便称作荆江。除了这条从西南方向流来的荆江,还有一条从西北方向流来的汉江。

    两条江犹如穿越千山万壑的两条巨龙,进入楚地之后,便一下子把围追堵截的大山甩在身后,扑向坦坦荡荡大气磅礴的千里沃野。

    江陵城,又叫荆州城。

    据南朝刘宋时代的《荆州记》所载,江陵城名字的由来,是因为“近州无高山,所有皆陵阜,故名江陵。”

    楚国当年的国都郢(即荆州城北五公里的纪南城),距现在这座江陵城不过二十余里。楚成王在荆江的边上建了一座华丽恢宏的江渚宫和通往纪南城的官船码头,便是江陵城最早的建筑了。

    从那以后,历代王朝在这里或建都立国,或封王置府,江陵城因此成了天下名城。

    公元前278年,秦国大将白起攻占郢都,这里便成为江陵县的治所。

    西汉初年,封临江王于此。

    其后有东晋安帝、南齐和帝、梁元帝、后梁、隋末梁王、唐代南都、荆南国等都在此建都。

    楚、西汉、东汉、三国、西晋、东晋、南北朝、宋、明等朝,皆封王侯于此地。

    荆州城的城郭在战国末年形成。汉代已有了城墙。

    蜀国大将关羽和吴太守朱然,东晋桓温、梁元帝、南平王高季兴等,都对荆州进行了修葺。

    至北宋末年,江陵城毁。南宋淳熙年间,重修城墙,淳佑十年(即公元1250年)挖城壕。元初,忽必烈下令拆除江陵城。元末,朱元璋称吴王时,又派员依旧基得以重建。

    江陵城,东连吴会,南及潇湘,北据汉沔,西通巴蜀,居江汉之间,为四集之地。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把天下分为十三州而治,其中就有一个荆州,府治理设在江陵。

    荆州城,又名江陵城,就是因为此地在秦破郢后置江陵县,作为县城而得名,其后两千多年,江陵作为地名历代沿用,故有一城二名,沿袭至今。

    历经汉唐盛世之后,江陵城早已经成为长江中游最大的政治经济中心。

    与长安、洛阳、开封、益州、南京、杭州、扬州、苏州、大同并列为中国十大商业都会。

    史称“江左大镇,莫过荆扬”,甚至在汉唐大盛世时,这荆州城的规模还要在扬州之上。成为中国南方湖广地面上的第一大都邑。

    然而,人怕出名猪怕壮,荆州城自然也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每逢一次更朝换代,便不可避免要进行一场战争,所以荆州城也是屡建屡毁。到明代嘉靖年间,荆州城的规模比盛唐时期要小一些。

    但常住人口仍有十几万。要知道那时江南第一繁华地的留都南京,常住人口也不过二十万左右。

    荆州城东西长,南北短,呈不规则的椭圆形,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密密匝匝地挤了数以千计家店铺。

    荆州城东门外的江津口,就是当年楚成王修建官船码头的地方,如今成了长江最繁华的港埠之一,每天在这里停靠的来自于长江上下各个州城的商船可谓大大小小成千上万。

    地段好,人气足,交通又方便,自然受到商贾们的钟爱。

    许多商人都涌到这里来消遣,开酒楼茶坊的,说书唱戏的,测字打卦算命的,甚至拉皮条做皮肉生意的,各色各样,反正都能轻轻松松赚到货真价实白花花的银子。

    天长日久,荆州城中的殷实富户不知不觉就多了起来。

    人一旦有钱了,追求自然就提高,品味跟着上来了,读书人也多了起来。读书人一多,城中的风气自然而然就会变得优雅起来。

    所以,荆州城在世人眼中是个“琵琶多似乎饭钵,措大多过鲫鱼”的衣冠薮泽锦绣文华之地。

    (注:措大,旧指贫寒失意的读书人。语出《类说》卷,唐张鷟《朝野佥载》:“江陵号衣冠薮泽,人言琵琶多于饭甑,措大多于鲫鱼。”)

    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荆州城建城历史长达3000多年。自公元前689年楚国建都纪南城,先后共有6个朝代、34位帝王在此建都。从“天下第一循吏”的孙叔敖,到明朝万历时期的首辅张居正,从荆州城走出去的宰相高达138位。这与读书的风气不无关系。

    从爱国主义诗人屈原到张九龄、李白、杜甫、苏轼……大批文人墨客都在荆州吟诗作赋。

    其中最为有名的故事“关羽大意失荆州”就发生在此。

    在距离荆州城东门外约莫**里的样子,有一个村庄叫作张家台子村,那里便是张居正的故乡。

    嘉靖二十六十年,即公元1547年的那场科举,是整个明代历史上意义最重大的一次科举。

    那次科考,共录取进士达300余名,其阵容之豪华,影响之深远,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300余名(209-305,说法不一)进士,其中较有作为,于史书中留名的大概有70名左右。而这群人中,官拜尚书衔的就有10人,入阁辅政者3人。

    这个数据与比例非常夸张,在整个大明首屈一指遥遥领先。

    张居正就是那一年考中的进士。

    除了张居正,还有以写青词被嘉靖皇帝宠信的李春芳,有刚直不屈以死弹劾的杨继盛,有抗击倭寇剿平内乱的殷正茂,有整肃海防擅撰杂剧的汪道昆,有治理漕运疏通河道的凌云翼,有背负盛名引领大明文坛二十余年之久的王世贞……等等。那些人对明代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外交,都起到巨大的作用。

    曾有学者这样评价:嘉靖二十六年这场科举是嘉靖皇帝执政前期推行新政的一次成果汇报,也是他留给隆庆、万历两朝的一次人才大储备,还是明代科举的一次绚烂瞬间,更是留给后世史学家的一次饕餮盛宴。

    但其实,必须承认,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之所以如此光辉夺目,与核心大佬张居正不无关系。

    没有张居正,这一科的进士也或许像其他科的进士一样。像殷正茂、凌云益,都是张居正一手提拔上去的,像王世贞、汪道昆,如果不是张居正,他们的绝不会被那么多人记住。

    因为张居正用人有着鲜明的特色,除了“重循吏、远清流”,他还喜欢重用同学和老乡,这给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创造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发展机会,甚至包括反面的发展机会,比如:王世贞诋毁张居正。

    ……

    。

第351章 张居正与辽王的恩怨纠葛

    张居正于嘉靖二十六年会试考中进士之后,父以子贵,张居正的已故父亲张文明便携家带口搬进城里住了。

    隆庆元年,即公元1567年,张居正被晋封为东阁大学士,并进入内阁担任阁臣,同时兼任吏部左侍郎。

    随后不久,又迁建极殿大学士,主管兵部。这一下子张居正身价陡涨,拍他父亲张文明马屁的人骤然多了起来。

    在众多地方官员的热心筹划与帮衬之下,加上张居正又从北京带了些银钱回来,几头一凑,张文明盘下了荆州城东门大街上的辽王府。

    说到荆州城的辽王(府),与张居正张家的渊源可就深了。

    话说太祖洪武皇帝于洪武十一年封他的第十五子朱值为卫王,二十六年又改封辽王。起初辽王府在广宁,即今辽宁省北镇县。后建文年间,辽王渡海南归,改封荆州。

    辽王朱宪?,是辽简王朱植的六世孙,也就是第七代辽王。

    朱宪?与张居正同年,第六代辽庄王朱致格死得早,朱宪?主要有王妃毛氏来教育。由于张居正的祖父张镇是辽王府的护卫,这样张居正便与辽王府产生了关系。

    张居正十三岁那年考中了秀才,而朱宪?却整天放荡不羁无所事事,毛妃便教育他:“你这样不上进,总有一天会被张居正牵着鼻子走呀!”

    朱宪?感到愤恨,但还是与张居正成为结识,有了友谊。可友谊的背后隐藏着仇恨。

    当然,一件小事不可能让还是孩子的辽王朱宪?产生如此大的恨意。恐怕是朱宪?活在“别人家的孩子”的阴影里的缘故吧。毛妃恐怕没少拿张居正来和他比较,总刺激他。

    三年之后,也就是张居正十六岁那年,他高中举人。

    这一年,辽王把张居正祖父张镇召进府里,赐他酒喝。张镇看到孙儿高中举人,辽王又赐酒,他非常高兴,开怀畅饮。可是,这一杯接着一杯,他实在喝不下去了,辽王还让他喝,最后张镇竟然是遗憾地醉死了。

    张镇非常看好他这个孙子张居正。

    张镇的醉死,到底对张居正产生了多大的影响还不好说。因为张居正是个城府极深善忍之人。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张居正当政执掌内阁时,一直主张严管宗室,他称宗室骄恣,甚至直言:“今有一二宗藩,不思师法祖训,制节谨度,以承天休,而舍侯王之尊,竞求真人之号,招集方术逋逃之人,惑民耳目。”

    这话不知是否暗指辽王朱宪?(朱宪?与嘉靖皇帝一样崇尚道教,自称清微忠教真人)。

    张居正在三十岁时,因为愤恨时局有过告病回乡的经历。

    在那段非常难得的自由与清净日子里,张居正与辽王还有过一段相处的时光——表面上看倒是十分的亲密。

    在此期间,张居正陪着辽王唱和催句,做酸秀才的诗,着实委屈。但张居正以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忍耐力,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苦闷的情绪。

    可这并不代表张居正甘心这样,他所作的一篇墓志铭称辽王“英敏聪达,才智绝人”。

    还朝后他又写一篇文章指出“王聪敏辨给而嗜利刻害,及长,多不法,常出数百里外游戏,有司莫敢指”,列举辽王的不法事。

    从前后不一致的评价中,可以大致看出张居正的心态。

    到隆庆元年,张居正恰好得势,而辽王却遭受弹劾要求削去真人名号。隆庆二年又被弹劾十三大罪。

    万历皇帝派刑部彻查,辽王慌了,做了一件错事,竟树起一面大旗“诉冤之纛”。结果被仇人盯上,直接弹劾辽王朱宪?造反。彻查的官员洪朝选一看就明白了,他复奏时提到了辽王的暴***酗,但绝口不提造反。

    因为辽王真的没想过要造反。

    即便如此,辽王朱宪?最后还是被废为庶人,辽王也不设了。

    这件事之后,朝野议论纷纷,纷纷指责张居正。

    都知道张居正与辽王朱宪?的关系非同一般,可张居正身在内阁,为什么不为辽王说一两句话呢?

    流言说是张居正羡慕辽王家产,因为洪朝选没有说辽王造反,结果遭到张居正的陷害。当然这些都无法考证。

    不过,相信杀害自己的祖父,没有几个人会轻易得过去的。

    后来的,也就是接下来尚未发生的历史:张居正被万历皇帝清算,以致身败名裂。朱宪?的妃子王氏还在,便替御史羊可立诉冤,指证张居正公报私仇,因此成为张居正抄家的张本。

    似乎很难看到张居正与朱宪?之间友谊的基础是什么。

    确实,辽王有显赫的地位,而张居正的祖父只是其护卫;后来,张居正发家了,地位反转过来。

    可他们两个的志趣完全不同,一个热衷于政治,渴望大有作为,而另一个只是纨绔子弟。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应该有甚瓜葛。

    可能也是出于一种偶然,也许只是心中一时的愤恨,最后竟生出几十年的互相报复。

    这就叫人生无常,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

    张居正的祖父张镇曾经是辽王府里的一名护卫,帮辽王守门守了十几年,没想到物换星移人事代谢,当年显赫不可一世的辽王沦为阶下囚;而他的护卫的长孙,却成了皇帝身边极度受宠的大学士。

    从此,荆州城的辽王府就变成了荆州城的大学士府。

    几个月前,张居正乞骸骨回归故里就是回到这里。

    荆州城里的“张大学士府”要比北京城里的“张大学士府”恢宏有气派得多。

    自张居正回籍的第一时间起,张大学士府就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当中。就像当初北京城里张大学士府一样,也是不让任何人随便进出的。

    张居正病逝后,张大学士府的戒备仍然尚未解除。

    因为万历皇帝将张居正的死定为国葬的规格,所以从张居正的死到入土安葬中间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

    北京工部需要特意派官员来为张居正督修坟墓。

    万历皇帝有旨,为张居正举行下葬的仪式定在九月初。

    这天薄暮时分,只见一艘小船从荆州城外的江津口慢悠悠地行驶过来。

    虽然已刚过中秋,可江汉平原依然热气难耐,幸好下午下了一场骤雨,拂面的南风变得凉爽起来。

    但见傍晚的霞光,洒落在荆江的江面之上,光与水的交相辉映之中,不禁让人心旷神怡。再加上几只缟素的江鸥蹁跹其中,更是让人觉得天地之悠悠生机之无限。

    小船已靠近江津关的码头,但尚未着岸,便见一位少年从船身出来,走到船头,一副阔别已久的神情驻足眺望。

    ……

    ……

    。

第352章 现身江陵

    江津口码头的岸边上早已有两个人在眺望等候,他们看到船上那少年从船身里走出来的那一刻,都是微微一笑,登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他们两个一中一少,都穿着葛布青衣,中年人约莫四十来岁,青衣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后,抬手欣喜地道:“七叔,看,他,他们来了。”

    中年人点点头,不紧不慢地道:“我看到了,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尽管两个人都是一副欢欣鼓舞的模样,但很显然,相较于青衣少年,那位中年人要冷静得多。

    此刻正是薄暮时分,恰值吃晚饭的点儿,码头的人很少。

    加上这一中一少两个人,在这一带认识他们的人本就不多。

    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

    他们不是别个,正是张居正的大管家游七和张居正的幼子张静修。

    游七是北京张大学士府的大管家,在北京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

    可张居正乞骸骨回归故里,游七自然也要跟着回来。

    不过,回到江陵城后,就没有几个人认识他了,加上这边的张大学士府又在高度戒备当中,平常他也没有机会与人来往,因此这里认识游七的人少之又少。

    张静修就更不用说了,他生于北京长于北京,回到江陵城,对他来说基本都是陌生人,反过来,对其他人当然也是一样,彼此谁也不认识谁。

    这还有一个层面的原因,那就是张居正回归故里的时候,尽管依然是赫赫的首辅身份,但谁也不傻,都知道张居正已然失势,想巴结他的人自然而然锐减。

    再者,随着张居正去世的消息一放出来,朝廷那边首辅的位子又另有他人继任,这意味着张居正的辉煌已经成为过去,关注他们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游七和张静修对于荆州城这边的人来说,都是是比较陌生的。这会儿江津口码头倒是有几个人在走动,但也不认得他们两个。

    见小船马上就要靠岸了,游七和张静修连忙走过去。

    而船头上站着的那位少年郎,正是从北京到湖广这一条线上的所有官员都在寻找、但又怕找到的朱翊镠。

    寻找他,是因为都想立功;但又怕找到他,是因为一旦找到朱翊镠,朱翊镠或许就有危险了,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可是明确有旨,朱翊镠在谁的地盘上出事将追究谁的责任。

    此刻,朱翊镠居然出现在江津口码头,看上去还一副悠哉悠哉的神情,倘若认识他,想必会大吃一惊,觉得很不可思议,然而事实就是。

    小船靠岸了。

    朱翊镠分别朝游七、张静修各自微微一笑,然后重新进入船舱,拉着一农家女装扮的女孩儿出来了。

    女孩儿正是李之怿。

    果然不见赵灵素和阳康两个。

    “朱公子终于到了!”游七笑脸相迎,毕恭毕敬地施了一礼。

    朱翊镠只是点点头回之一笑,但没有开口说话。

    “刚好回去吃晚饭。”张静修憨笑,跟着也客气地施了一礼。

    朱翊镠同样付之一笑。

    “途中没有出什么岔子吧?”继而游七又轻轻地问道。

    朱翊镠摇头,依然没有说话。

    “那就好,那就好,走吧,请!马车在前头等着呢。”游七抬手,让朱翊镠和李之怿先行。

    朱翊镠也不客气,依游七手指的方向,拉着李之怿径自走在游七和张静修两个的前头。

    两辆马车就在路边停靠着,朱翊镠与李之怿乘坐前头一辆,游七与张静修乘坐后头一辆。

    很快便到了张大学士府。

    尽管张大学士府四周都是守卫的士兵,但见游七和张静修回来,倒也没有士兵上前询问。

    很像是提前安排训练好了似的。

    张居正的灵柩还停靠在张大学士府的前院里。

    前院堆满了挽幛、对联。

    可尽管如此,因为送来的挽幛、对联实在太多,前院根本放不下,只好将一部分放到花园、后院。

    朱翊镠去上了一炷香。

    从现身江津口码头,到张大学士府敬香,他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直至吃过晚饭,游七给他和李之怿安排好就寝的房间,他才开口了。

    是的,不要怀疑,这个人确实就是朱翊镠,而不是一个赝品。

    只是,这一路南下,让他经历了不少变故,他已经不再像在京城时那么喜欢说话了。

    “能沉默则沉默,沉默是为了更好的爆发。”这是他眼下坚持的原则。

    或者这样说,好像更为准确,原本这就是他真实的性格。

    只是在京城时,因为要将朱翊镠原本那讨人嫌的性格进行到底,甚至故意有所放大,所以总是给人一种叽叽喳喳的感觉,原本他骨子里不是这样。

    如今,已经离开了京城,他需要逐渐做回真实的自己。

    至少,不会再像之前在京城时那样咋咋呼呼威风八面,什么事儿都想插手管一管,恨不得管尽天下事。

    来到荆州城后,其实已经可以完全摆脱,或叫抛弃原来那个只有躯壳、却没有灵魂的潞王朱翊镠了。

    在京城时,有李太后和万历皇帝罩着、宠着,他觉得可以嚣张跋扈;可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潞王,而且还是一个随时会遭遇危险的普通人。

    如果还固执地坚持原本的性格,那他就是傻子了。反正几经变故后,他性格发生一些变化,也该不会有人怀疑。

    所以,朱翊镠来到荆州城后表现得非常冷静。

    当然,也不是说他就是不说话,或是说压根儿不喜欢场面上的东西,灵魂与性格只是一方面,初到荆州城也得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这边的情况他暂时还不了解。

    也不知道张居正和冯保将荆州城这边控制得如何?

    所以朱翊镠觉得还得需要给他一点时间,反正距离张居正下葬礼仪的九月初还有几天时间的准备。

    况且,随他同行的四个人,眼下只有李之怿一直与他身边,其余阳康、赵灵素两个都还没有到呢。

    他需要等一等。

    在张大学士府,或许府上的人都知道他就是曾经的潞王朱翊镠,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提及,凡见面都是以“朱公子”代替,甚至包括游七都没有问他是怎么安全抵达荆州城的!

    这一路上难道就没有关卡,而是对他一概放行?

    ……

    。

第353章 两大核心人物被弹劾……

    每逢三六九,都是例朝的日子。

    这个习惯还是张居正为了万历皇帝确定下来的,十年未变。

    例朝当天,万历皇帝要在皇极门金台御幄中升座,京师中凡四品以上官员待鸿胪寺官员鸣鞭后,分文东武西鱼贯而入行叩头礼,然后登阶循廊,分班侍立,按部奏事。

    至于那些级别较低,也就是四品以下的官员,则只能候于午门之外,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行五拜三叩之礼,然后向北拱立静候旨意。

    御门决事本是常朝旧制,但今日的例朝气氛显然有些不同。

    按理说,皇长子刚降世不久,李太后、万历皇帝、朝廷各大小官员及天下百姓本应都十分高兴,就连监狱里关押的犯人都开心。

    然而,总有一些人总想找茬儿。

    今日气氛大为不同,皆因昨天一天发生了两件怪事儿。

    第一件:大公公冯保遭遇了三位言官的弹劾。

    要知道,上一次弹劾冯保,还是在十年前。那一次冯保刚上任司礼监掌印没几天就遭遇言官们的弹劾,可谓是史无前例,无异于平地一声雷。

    时隔十年,冯保再次遭到弹劾。先且不说弹劾的内容是什么,就以冯保这十年来的优秀表现,以及李太后对他青睐的程度,谁敢对他蓄势发起攻击,也算是人中之龙了!

    冯保不同于朱翊镠。

    朱翊镠一连遭遇两次弹劾,是因为他“王爷”的尴尬身份。

    虽然朱翊镠的地位要比冯保高多了去,但论权利,朱翊镠不知差了多少。

    王爷在京城基本上没有权力。

    朱翊镠若不是李太后和万历皇帝宠着护着,以他的表现,恐怕早就被人挫骨扬灰了。

    所以弹劾朱翊镠看似以下犯上,可实际上没有多大风险,因为朝臣与朱翊镠几乎没有交集。

    可冯保就不一样了。

    他是司礼监掌印兼东厂提督,权力自然不言而喻。

    司礼监掌印就不用说了,二十四监局之首,外廷官员无论是呈上奏本还是传话,都要通过司礼监。

    东厂说出来更是让人害怕了,他们相当于一特务组织,消息特别灵通,京城里有任何风吹草动,一概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当官儿的,尤其是大明的官员,哪怕是自诩清高的言官,只要不摸,一摸他们屁股全特么是屎,有几个官员敢让自己被东厂的人盯着?

    所以,冯保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这十年来,尽管他依然做了不少坏事,可谁能谁敢与他争呢?

    就连万历皇帝和张居正,都要忌惮退避三分。

    一句话:没人敢找冯保的茬儿。

    十年前,是因为高拱挑起来的,高拱誓要将冯保赶出京城。

    如果不是高拱,就凭几个言官,冯保还真不放在眼里。

    可眼下,又是谁借了言官们的胆儿再次弹劾冯保呢?

    如果背后没有大佬的支持,该不会有人弹劾。

    这也是为什么冯保十年来保持平静的原因所在,毕竟弹劾冯保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有几个不顾死活的?

    总之,弹劾冯保给本来还沉浸在欢喜中的京官儿平添了十分紧张,纷纷猜测背后支持弹劾的大佬会是谁?无非就两个:一万历皇帝,一张鲸。

    理由都很明了。

    万历皇帝这两年一直处于想极力疏远冯保的状态中。

    张鲸一直渴望再往上爬一步,当然想扳倒冯保。

    除了他们俩,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

    发生的第二件怪事是,天官,也就是吏部尚书王国光也被言官弹劾了。

    这就很耐人寻味。

    谁不知道王国光是张居正最亲密的战友?张居正担任首辅十年,王国光是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一位部院堂官,而且功绩卓越,是位非常成功的政治家。

    王国光于万历元年(1573年)担任户部尚书,于万历五年(1577年)担任吏部尚书至今。

    尽管被人弹劾过好多次,但他从嘉靖二十三年中进士起开始入仕,从兵部到户部,从刑部到吏部,几乎各个重要的部门都有过他的足迹,虽然中途有过中断,可谓几起几落,但由于他的突出贡献,仍然不能抹杀他的政绩。

    否则张居正也不会留他在身边长达九年(有一年被弹劾辞职不干了)。

    然而,张居正刚辞世不久,最亲密的战友就被弹劾了。

    到底什么意思?

    这到底是攻击张居正还是真的将目标只对准王国光本人?

    ……

    如果将这两件怪事儿联系在一起看的话,一个是张居正亲密无间的政治盟友冯保,一个是张居正最亲密的战友王国光,一内,一外,两人在朝中的地位都是首屈一指的。

    居然同时遭到言官弹劾……这不让人浮想翩翩才怪呢!

    会不会是政治风向标呢?

    当官儿的最要紧的事就是站队啊!队一定不能站错了,否则没有前途。

    所以,京城各大小衙门的官员胥吏少说也有几万人,没有哪一个不被这两件让人意想不到的怪事儿撩拨得心神不宁!

    因此,东方刚泛鱼肚白时,就有不少官员已经来到午门外。

    寅时一到,只听得三通鼓响,午门立时洞开。

    禁军旗校早已手执戈矛先行护道排列,盔甲兵器光芒耀眼夺目自是不容人逼视。

    鼓声刚停,两匹披红挂绿的朝象被御马监的内侍牵出午门,在门洞两边站好,各把长鼻伸出,挽成拱桥。

    御钟响起,够级别的显官大寮肃衣列队,逐一从象鼻子桥下进了午门。不够级别的则留在原地看个眼热。

    移时,礼部鸿胪寺官员清点例朝官员人数之后,手持黄册名簿报了进去。

    过不多会儿,传旨太监便来到皇极门外的台阶上,尖着嗓子喊道:

    “有旨:召内阁、五府、六部众皆至——”

    一听这旨意,在场官员都知道万历皇帝要在京的所有官员一个不落的全部到场。

    通常这种情形,只有皇帝要宣布重大事情时才会发生。

    一时间,众官员先是面面相觑,接着又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唧唧喳喳议论一片。可议论来议论去,也猜不透到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申时行作为百官之首,早朝位置就在金台御幄旁边,与万历皇帝的位置只有咫尺之隔,他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里紧张得不行。

    ……

    。

第354章 莫言淡薄少滋味 淡薄之中滋味长

    众官员猜不透将会发生什么,是因为冯保和王国光同时被弹劾来得太突然,那接下来这两位大佬命运如何?

    李太后还没有完全放权呢?她会持何意见?

    万历皇帝难道这么着急树威?他又会如何对待?

    反正以当前的形势看,众官员实在是猜不透。

    而申时行之所以紧张得不行,除了冯保和王国光两个是座主张居正同一条战线上的人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朱翊镠临走前的警告犹言在耳。

    申时行很担心这是万历皇帝或张鲸的一次试探。

    即便不是,作为张居正的门生,座主生前两个最亲密的战友被人弹劾,他心里头也紧张。

    首辅到时候肯定是要表态的啊!

    此时此刻,万历皇帝还没有来,御幄空着。为万历皇帝撑张金伞和大团扇的锦衣力士也没有登堂入室。

    申时行不免有几分忐忑。

    关键是两件事来得突然,他没有想好应对之策。

    加上他偏于温和的性子,又是新上任的首辅,做事难免,哦,应该说一向有缩手缩脚的一面。

    因为紧张,就想找人说话。

    申时行便挪步到东檐柱前,这里是公卿例朝序立之地。

    成国公朱应祯、英国公张元功、老驸马都尉许从诚都在。

    还有吏部尚书王国光、户部尚书张学颜、礼部尚书徐学谟、兵部尚书梁梦龙、刑部尚书严清、工部尚书曾省吾、左都御史陈炌等,这些京师一等衙门的堂官都已依次站好,见申时行走过来,纷纷作揖行礼。

    九大卿中,王国光是唯一一位从张居正刚担任首辅就跟随左右的堂官。

    九大卿中也属王国光资历最高年纪最长,他是正德七年,即公元1512年出生的人,比张居正还要大十几岁,此时已是七十有一的高龄了。

    所以,申时行走过去与众人寒暄两句后,便直接将目光定在王国光身上。

    申时行年轻张居正整整十岁,而王国光年长张居正十三岁。

    年轻二十多岁,算来申时行是王国光晚辈的晚辈。

    他诚挚地抚慰道:“王老,无论被谁弹劾,您千万不要气馁啊!”

    王国光摇了摇头,气馁倒是看不出来,毕竟七十多岁的人,又不是第一次被弹劾,他一生起起落落好几次呢,但难免有几分哀愁。

    王国光道:“元辅,其实在得知太岳兄病逝时,我就已经想好了请辞,七十多岁的人了,也该退位让贤。只是怕元辅你怪罪,说我你刚一上任,我就请辞不干,未免有些过不去。现在刚好被人弹劾,我便向陛下乞骸骨回归故里,元辅也怪不到我头上了。”

    或许是因为被弹劾的次数多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王国光对这次弹劾看得十分淡然。

    说话的语气也相当之平和,非但没有气馁的情绪,反而好像很感激弹劾他的言官给他一个请辞的机会。

    申时行感觉王国光的去意已决,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能得张居正青睐十年的人,放眼朝堂独王国光之人而已。

    申时行当然表示遗憾。

    他不禁又朝两檐扫了一眼,与九大卿序立的东檐柱相对的西檐柱,是六科廊言官的序立之地。

    六科廊言官若论官阶,都不过六七品,压根没资格站在这里。

    可因为六科廊的地位特殊,无论是俸禄还是排衙,他们享受的都是正四品官员的待遇。

    朝参时,其地位又仅仅只次于二品堂官,得以序立近侍之地。

    此刻的西檐柱前,三十多位言官站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个表情肃然,绝不见交头接耳之状。

    申时行又问王国光:“王老,您觉得这件事会有一个怎样的结果?或者说陛下会作出怎样的决定?”

    王国光很平静地回道:“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哎!”申时行又是一声长叹,“弹劾王老的奏本,昨儿散衙时我见过,无非是任人唯亲、鬻官黩货、损公肥私,等这些老生常谈的罪名,王老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王国光也不禁抬头扫了对面六科廊言官一眼,继而解释道:“元辅,我真的没有放在心上,真的年纪大了,已是行将就木之躯,心有余而力不足!”

    申时行确实也不知道怎么劝了。

    王国光说的也是事实,都已经七十有一的人了,还一再挽留不放,那是不是有点残忍说不过去?

    见申时行不说话,王国光反过来劝说道:“元辅,前吏部尚书杨博与我都是山西人,他退休时也像我这般年纪,七十多岁,退休前他悟出吃粥是福乃人生第一至理,写下了一篇《煮粥诗》,很有韵味儿,我经常心中默念,不知元辅是否有意欣赏?”

    “愿闻其详。”申时行正愁没话。

    王国光抚了抚他那全然花白的长须,操着山西腔吟道:“煮饭何如煮粥强?好同儿女细商量。一升可作三升用,两日堪为六日粮。有客只需添水火,无钱不必问羹汤。莫言淡薄少滋味,淡薄之中滋味长。”

    “好,好,好。”申时行若有所思地道,“淡薄之中滋味长,当别有襟抱,看来杨老与王老都参透了。”

    王国光看了看两廊以及御道上站满的官员,微微颔首,道:“别有襟抱可不敢当,但我的确是有感而发。我这一生虽然屡遭弹劾,可历经三朝,每朝皇帝都待我不薄,如今做到天官的份上,也够了,值了,没有什么遗憾。萝卜白菜各有所爱,被弹劾也正常嘛。”

    申时行知道再说也没有用了,只好转到另一个话题:“那王老是如何看待冯公公被弹劾一事呢?”

    王国光意味深长地道:“元辅,依老夫看,这事儿咱都做不了主,最后还得看太后娘娘和陛下的。”

    申时行追问道:“可倘若太后娘娘和陛下让咱表态呢?”

    “表什么态?即便表态有什么用?咱能决定冯公公的命运吗?”

    “王老的意思是……”

    “咱只管听旨。”王国光道,“倘若太后娘娘与陛下……”

    王国光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得殿门前“啪啪啪”三声清脆的鞭响,接着传来一道尖锐的喊声:

    “万岁爷驾到——”

    传旨太监的嗓子,都经过了专门训练,这五个字似吼非吼,却悠扬婉转传至午门之外。

    刹那间,从午门外广场到皇极门前御道两侧以及金台御幄两厢檐柱间,近千名文武官员哗啦啦地一齐跪下,刚才还是叽叽喳喳窃窃私语的场面,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太阳恰好也露出了头,皇极门门楼上覆盖的琉璃瓦,反射出万道柔光。

    跪着的官员也不敢抬头看,只听“笃笃笃”的脚步声走上了金台御幄,然后是万历皇帝威严的声音:

    “众卿家平身!”

    ……

    。

第355章 情绪低落的冯保

    跟在万历皇帝身边的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张鲸,而不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

    这不禁更让人想入非非。

    冯保没有来,此时此刻他正在司礼监值房里默默流泪。

    想着前些日子不知谁给他送来那封匿名信,提醒他要当心,万历皇帝有心拿掉他司礼监掌印之职。

    为此,他在李太后面前失态地嗷嗷痛哭一场。

    这阵子他认为自己已经很低调了,可仍摆脱不了被弹劾的命运。

    不像其他官员只是猜测,冯保都敢确定,这次弹劾是万历皇帝与张鲸两个背后怂恿鼓噪起来的。

    那,会不会是解除他司礼监掌印发出的信号?

    冯保本想再到慈宁宫在李太后面前痛哭一次求救,可想着李太后之前已经做出了承诺。

    也就作罢。

    若再去打扰,就有不相信李太后之嫌了。

    只是坐在值房里,冯保越想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心情很糟糕。

    甚至这是他自担任司礼监掌印以来第一次萌生回籍闲住的打算。

    若不是因为朱翊镠和李太后,冯保真想去李太后那里请辞。

    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司礼监掌印当得没啥意思了。

    不受主子万历皇帝的待见,还留在主子身边做甚?

    想要晋封伯爵也不给,现在还想方设法解除他的司礼监掌印之职。

    如今,宫里宫外的人都知道万历皇帝有心疏远他。

    如果放聪明点,就自己请辞回籍闲居算了呗,何必非要等到被人弹劾然后被万历皇帝赶走?

    前两年有李太后罩着,有张居正帮衬着,他还没感觉出啥。

    可现在张居正去世了,加上皇长子诞生李太后逐渐放权,眼下又被言官们弹劾……还厚着脸皮忝居司礼监掌印不退有什么意思?

    只是,想着李太后对他的信任,想着朱翊镠对他的嘱咐,他又觉得如果灰心丧气对不起他们母子俩。

    因此,他坐在司礼监值房里前思后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禁默默流泪,觉得太难了!

    ……

    李太后虽然决定逐渐放权给万历皇帝,将大部分的时间与精力都放在孙儿身上,可还是第一时间得知冯保和王国光被言官弹劾的消息。

    例朝当天,李太后问付大海:“付公公,冯公公被言官弹劾,他不会去皇极殿,这会儿在哪?”

    以她对冯保的了解,想着这时候冯保不是在她面前哭泣哀求吗?

    所以李太后才有此一问,问冯保这会儿在哪里。

    付大海如是般回道:“娘娘,且容奴婢派人去打听打听。”

    “嗯。”李太后点点头,“顺便派人去看看例朝的情况。”

    付大海应声而去。

    很快他又回来了,“禀道:娘娘,奴婢派人打听清楚了,冯公公这会儿正独自一人坐在值房里哭泣呢。”

    “哭泣?这有什么好哭的?”

    “娘娘,被言官们弹劾着实让人害怕,自洪武皇帝爷开国以来,有多少牛人都跌倒在言官手上?”

    “也是。”李太后微微点头,她也打心里认同言官们的威力。

    付大海道:“娘娘,例朝没有什么特别状况,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

    “哦。”冯保点了点头,继而又问道,“哦,那皇帝对弹劾冯公公、王国光两件事持何态度?”

    付大海如实回道:“娘娘,万岁爷都没有表态。不仅都没有表态,而且早朝还不让朝臣提及此事。”

    李太后愣了一愣,然后十分好奇地问道:“付公公的意思是,皇帝对弹劾的奏本留中不发了吗?”

    “是的,娘娘。”付大海回道。

    “留中不发?”李太后低头沉思,轻轻地道,“莫非这两件怪事儿,另有他人在暗中怂恿鼓动?”

    在李太后看来,她还以为这就是万历皇帝暗中使坏的呢。

    从付大海打听到的消息看,似乎也能看出来这一点。

    李太后这轻轻地一问,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付大海。

    但无论是哪种,付大海都只能选择沉默。他即便敢想,哪怕与李太后想到一块儿去了,他也不敢说。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

    李太后忽然一抬手,吩咐道:“付公公,去司礼监将冯公公请来吧!我有几句话想对他说。”

    “好的,娘娘。”付大海答应一声,便扭头去了。

    ……

    付大海特意来请,冯保当然得去。

    他本心也想去的。

    只是一来,他知道自己一见了李太后,指定要哭;二来,他感觉累了,真的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

    所以才一个人坐在司礼监值房默默流泪,谁也不想见。

    到达慈宁宫时,冯保的一双眼睛涨得通红,显然流了好多眼泪。

    李太后看在眼里,况且先头付大海也已经禀明了,只是装作不知。

    关于弹劾冯保的奏本以及内容,李太后当然知道。奏本她也看了。

    弹劾的重点是:徐爵与冯保挟诈犯法,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其它罪状还有——

    永宁公主选婚,号称冯保接受梁家万金贿赂,明知其子梁邦瑞短寿,且确实得了痨病,却曲意庇护,险些害得永宁公主一生孤寡。

    二十四宦官中已去世的,凡是钱财多者,冯保都封锁其房屋,搜寻家资一空。只捡其寻常之物献给皇上,而把金珠重宝据有已有。

    冯保的宅第店房遍布京中,不可胜数。他在北山口造了坟地。花园的壮丽,可与西苑(嘉靖皇帝曾长期居住并办公的地方)媲美。

    而盖在原籍的房子有五千多间,连郡跨县,无论规模,还是华美程度,都跟王居不相上下。

    如此等等。

    其实,绝大部分内容,李太后都有所知悉,有些在十年前的弹劾就已经涉及到了,比如:他兴建土木,他豪宅比较多;还有冯保喜欢接受贿赂等等。

    十年后再提,想必另有一番深意。

    于李太后而言,其实这些都不至于要冯保的命,或是将他拿下,或是移除司礼监掌印之职。

    说心里话,这些都在李太后的容忍范围之内。

    否则早就对冯保下手了,而且她相信张居正的眼光和用人策略。

    ……

    。

第356章 一个有情,一个有心

    冯保因为情绪低落,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浑身不得劲儿。

    他也懒得乘舆,绕过乾清宫,望慈宁宫方向蹒跚而来。

    知道李太后是为了言官弹劾的事找他。走到慈宁宫的跟前时,他已明显感觉到自己体力不支。

    迈进慈宁宫的院子,跨入大门槛时虽然还没有到达吃力的程度,但感觉腿抬不起来似的,因为腿抬得不够高确实磕碰了一下,一个踉跄竟朝前蹿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不巧的是,恰好被坐在长廊东头的李太后看见了。

    “冯公公放心!”

    李太后原本是想在暖阁里接见冯保的,可感觉显得沉重。

    所以就出来坐在正殿长廊东头,觉得这样冯保的心理压力要小一些。

    因为这里摆放有一张铺着团锦靠垫的藤椅,那是平时给李太后坐在这里欣赏院中花木用的。

    她是专门在此等冯保的,没想到刚一见到冯保迈进来,就感觉冯保掉了魂似的,好像不看脚下的路。

    来这里少说也有成千上万遍了,按理说闭着眼睛也没问题啊!

    冯保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喘息方定,见李太后已经走到他跟前了。

    李太后穿着一件浅淡绿色的绣花长裙,脚上穿了一双青缎面子的苏样浅帮花鞋,完全是居家的打扮。

    这也是李太后故意为之,就想与冯保如同拉家常一般聊天。

    被言官弹劾,本来就是一件极有压力的事儿,见面就不要再给人营造一种紧张又压抑的气氛了。

    李太后是个心细之人,考虑得自然也很周全。

    冯保站定后,冲李太后投之感激的一瞥。

    由于李太后未施粉黛,冯保发现她眼角竟爬上了几道细细的鱼尾纹。

    这一刻,冯保忽然觉得李太后自张居正去世后,也憔悴了不少。他不由得关切而富有感情地喊了一声:

    “娘娘!”

    “冯公公你没事儿吧?”李太后道。

    “奴婢还好。”

    “没事儿就好,那随我来。”

    李太后径自走到前面,重新走到长廊东头那藤椅前坐下,并示意冯保坐在她旁边的一张小矮椅上。

    坐定后李太后打量了冯保一眼,忽然瞥见冯保的脸色苍白如纸,一双眼泡儿亮晃晃的,看上去明显有些浮肿,便关切地问道:“冯公公,你是不是病了,哪儿不舒服?”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冯保最忌讳的就是这个“病”字。

    一方面,张居正离京后,他确实病过一场,还特意去白云观抽签。后得知张居正去世的消息,他更是感觉身体好像大不如从前了。

    可另一方面,他非常清楚,万历皇帝现在只要能找到任何一个借口,都极有可能会让他在家闲赋。

    所以不管身子有多么不舒服,他每天都准时赶到司礼监当值。

    李太后此时的问话,正好触动了他的心思,想起刚才险些跌了一跤被李太后发现,他确实也感觉到自己心神不宁体力不支。

    但为了“逞强”,他如是般回道:“娘娘,奴婢没有病,刚才只是走着过来,途中又一直想着被言官弹劾的事,加上被迎面而来的阳光炫迷了眼,所以才不留神地歪了一下。”

    李太后心思洞明,听出来,也看出来了冯保这是在要强,想着他这十多年来如一日地任劳任怨,不管冯保对别人如何如何,但对她可谓忠心耿耿,尽心尽力地伺候着,不免深为感动,当即动情地说道:

    “冯公公,这阵子朝廷接连发生几件大事,先是张先生离京,你忙得脚不沾地大病一场,随即又传来张先生病逝的消息,你悲伤了好多时日尚未缓过劲儿来,再接着,镠儿又秘密离京,别人不知道,但我清楚得很,你一直在暗中操劳,为镠儿的事都没有忙利索,皇长子咱的孙儿又出生了,你又没日没夜地操持,别说是你一把年纪了,就是年轻小伙子身子骨也熬不住啊,关键最可恨的是,还有一些人不理解你,居然写奏本弹劾你,这,哎……”

    李太后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娘娘,奴婢……”冯保感从心来,他鼻子一酸,眼睛顿时湿润了,止不住的泪珠儿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李太后这番体恤话儿,确实让他悲喜交集。他确信李太后还是从前的那个李太后,一如既往地信任他。

    冯保哽咽难鸣地说道:“娘娘如此体贴,老奴感恩不尽。也不瞒娘娘,这些日子老奴总心神不宁,时常犯迷糊,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司礼监掌印、东厂提督的位置上坐得太久,以致于越来越成为万岁爷的累赘了。”

    李太后双眸一闪,听出来了冯保的话语中丧气与怨气,还夹杂着一股老气横秋的感觉,与昔日斗志昂扬的冯保判若两人。

    李太后忙抚慰道:“冯公公,你怎么能这样想?你还年轻着呢,如今张先生走了,申先生还得靠你,皇帝更是要靠你,你千万不要气馁啊!”

    既然说到这里,逮着这个话缝儿,冯保抹了一把眼泪,赶紧说道:“娘娘,老奴如今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万岁爷真正能够依靠的人,还是娘娘您啊!老奴真的不行了。”

    “我?”李太后不由得一愣,咬着嘴唇沉吟着说道,“自张先生去世后,我依着镠儿的建议逐步放权,让钧儿自己操持国事,这阵子下来,看起来倒也井井有条。过去咱老是对他放心不下,现在看来,他被张先生调教出来了,亲自秉持国政该不成问题。”

    冯保却深不以为然,叹了口气,苦着脸说道:“娘娘,依老奴看,朝中大事还得由您把关才行。”

    李太后鉴貌辨色,望着冯保敏感地道:“怎么?冯公公是觉得钧儿哪些方面做得不够好吗?”

    “好不好,老奴不敢评论。”冯保壮着胆道,“但吏部尚书王国光政绩斐然,老奴已打听得消息,万岁爷准备免了他的职,老奴担心……”

    李太后神情陡然一紧,“可是冯公公,我刚让付公公去皇极殿看了一眼,他说钧儿不让朝臣在早朝上提及你和王国光被弹劾的事啊!”

    冯保摇了摇头,“娘娘,吏部尚书关系着朝廷官吏的任免调度,都知道王国光与张先生的关系,这张先生走了,王国光一旦离职,那后果……”

    冯保余下的话没有说,以深深叹口气代替。

    “冯公公的意思是,王国光这次一定会被免职?”

    冯保认定地点了点头。

    李太后沉吟不语,紧锁眉头。

    冯保接着小心翼翼地道:“还有一件事,老奴也听得风声,也不知这个时候说出来该是不该。”

    “但说无妨。”

    “奴婢听说,万岁爷要将戚继光调离蓟镇?”

    “什么?”李太后豁然站起,双眸中厉光闪闪……

    ……

    月底了,好久没有求票了!

    意思都懂,先谢为敬!

第357章 预警

    “钧儿要将戚大帅调往哪里?”

    “娘娘,听说要调往广东,虽然仍是担任总兵之职,可蓟镇担负着拱卫京师的重任,事权之重为各路总兵之首。娘娘千万要阻止万岁爷啊!”

    “冯公公,这消息你是听谁说的?从何得知?”李太后警惕地道。

    “娘娘,这种大事奴婢绝非胡说,请娘娘相信奴婢。”冯保没有摊开,只如是般说道,“若等万岁爷下了旨,娘娘再干预就晚了,请娘娘三思。”

    李太后是个聪明人,也没有继续追问冯保到底消息从何而来。

    沉吟半晌没有作声。

    这时,恰好看见一只瑰叶般大小的花蝴蝶从院墙外头飞了进来,绕着月季花翩翩起舞。正在花树下浇水的宫女看见了,忙跳跃着想把它捉住。

    李太后心情烦闷,对着宫女大声嚷起来:“让它飞,不要捉它。”

    宫女吓得浑身一哆嗦,吐了吐舌,重新弯下腰来给花树浇水。

    李太后这才扭头,对冯保喃喃地说道:“自从添了孙儿以后,我只想着做奶奶的福气,一方面没想着过问朝政,另一方面还以为钧儿可以单独秉政了,钧儿与我多次见面,也没有言及政事,他真的会作出如此糊涂之事吗?”

    听到李太后语气中明显带着不满与愤怒,冯保说话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关键是这个问题太严重。

    冯保苦口婆心地说道:“娘娘,老奴以为,王国光这次被弹劾,无论万岁爷理不理会,王国光都有致仕的可能。王国光一离任,戚继光再被调往广东,那朝中大臣会怎么想?还能心安吗?不说老奴也被弹劾了,即便相安无事,没有老奴什么事儿,这时候老奴也一样感到心惊胆战啊!”

    “冯公公担心什么?”

    “娘娘,万岁爷登基十年,张先生丹心一片忠心辅佐,终于开创出国富民安四海咸服的大盛世。天下人都知道,王国光和戚继光是张先生生前最倚重的两位干臣,如今张先生下葬的礼仪尚未进行,尸骨未寒,倘若万岁爷就将王国光和戚继光这两位干臣打发了,那朝中大臣岂不个个人心惶惶?娘娘一定要阻止万岁爷,依老奴之见,这种事儿苗头都不能让出现,否则张先生辛苦开创出来的大盛世岂不是要毁于一旦?”

    冯保一时情之所至口若悬河,但觉得自己也没有故意夸大其词。

    但李太后却听得一颗心砰砰直跳,想着这十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取得这般成就是多么的不容易啊!

    倘若真的如同冯保所说,将王国光和戚继光打发了(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冯保自己),那的确会让朝臣人心惶惶,势必会影响到改革的进程。

    改革说到底还是得靠人嘛。

    冯保接着又道:“娘娘,老奴不是在为自己找辩护,是真的对当前的时局感到担忧害怕。娘娘也知道,申先生虽然继任首辅,可他是什么性子?万岁爷又岂会听他的?所以奴婢以为,朝中大事还得需要娘娘定夺才行。”

    本来,因为冯保被言官弹劾,听付大海说他一个人坐在司礼监掌印值房里默默流泪,李太后还想着叫他过来安慰安慰他两句,没想到冯保竟还指出更为严重的问题。

    这让李太后不禁琢磨:大儿子万历皇帝到底想什么?要干什么?

    小儿子朱翊镠在力挺申时行接任首辅时就强调过,申时行接下来要走的路线必须是:萧规曹随。

    倘若这般打击张居正一条战线上的重臣,那萧规曹随还能继续下去吗?

    李太后虽然没有言声,但她思绪飞驰,想着大儿子万历皇帝如果真的如同冯保所说,那对这个大儿子还是缺乏足够的认识与了解啊!

    冯保又说道:“娘娘,奴婢被言官弹劾,没什么大不了的,奴婢也不怕,因为奴婢知道有娘娘的护持,所以弹劾奴婢不会有结果,但像王国光被弹劾,结局可能就大不一样了。恳请娘娘对这件事一定要保持高度警惕!一旦晚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太后点了点头,都能觉得自己神情一直处于紧张状态。

    而冯保将自己心里话说出来,此时此刻反而觉得倍感轻松。

    李太后看在眼里,知道冯保已经不用她安慰劝导了。

    终于,李太后再次开口说道:“冯公公。”

    “奴婢在。”

    “一会儿随我去乾清宫见万历皇帝,你该不会有心理压力吧?”

    “有娘娘在,奴婢什么都不怕的。”冯保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但他这话还真没有夸张。跟在李太后身边,有什么害怕的?

    ……

    例朝结束。

    众位大臣原本都以为这是一次非常特别的例朝。然而,到最后他们才知道是自己错了。

    例朝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万历皇帝坚持不让朝臣提及冯保与王国光两个被弹劾的事。

    因为冯保当时不在,倒是王国光主动陈词了一番,中心意思就是要乞骸骨回归故里,他以年纪大、心有余力不足为由,恳请卸任吏部尚书之职。

    但万历皇帝明确拒绝了王国光的恳请,并没有答应。

    例朝结束,万历皇帝便移驾回到西暖阁。

    坐下来不多会儿,便听见内侍禀报李太后来了。

    万历皇帝连忙踱出西暖阁,准备在砖道上垂手恭迎李太后。

    乾清宫一帮扎着黄陵抹腰的内侍看到李太后突然驾临,也一个个慌忙避到路边跪下来接驾。

    待李太后带着冯保走到跟前,万历皇帝覷了覷李太后的眼色,阴沉沉的煞是瘆人。

    再看跟在她身后的冯保,脸上也是挂着霜,万历皇帝不由得咯噔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但他还是极力保持镇定,挤出几分笑意道:“娘,孩儿正说听完本子,便去慈宁宫请您一道去御花园尚菊呢。”

    “好呀!”李太后“挖”了万历皇帝儿子一眼,交给一边朝西暖阁走去,一边说道,“娘现在是大闲人一个,基本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就等着你请我看看景儿唠唠嗑子。”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进了西暖阁。

    李太后在靠窗的绣榻上坐了。

    万历皇帝挨着她坐在太师椅上。

    冯保离得相对远一点,也觅了一只登儿坐下。

    三人坐定,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

    万历皇帝当然看出来了李太后好像是专门为寻事儿来的,但肯定不知道李太后为的什么。

    “哑”了半天,万历皇帝只得主动问道:“娘,你有什么事儿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李太后抬眼瞟了瞟冯保,又回过头来望着万历皇帝,轻轻地道,“娘今天来,是想问问,关于朝局,钧儿最近有什么计划?”

    一说到朝局,万历皇帝的神经当即变得敏感起来。

    ……

    。

第358章 翅膀硬了(求订求票支持!)

    因为随着李太后逐渐放权,万历皇帝在处理政务时,很多时候有意不向李太后禀报,就想自己做主过过皇帝的瘾。

    而李太后因为喜添孙儿,整天一门心思忙那头去了,也无暇顾及其它的。

    母子两人都找到了各自的乐趣。

    前两天,万历皇帝还去慈宁宫给李太后请安,李太后因为高兴,笑着对他说:“钧儿,看你当皇帝有模有样的,诸事料理得井井有条,为娘的放心啊!”

    万历皇帝听了喜不自胜,打心里有几分洋洋得意。

    可谁知没过两天,李太后又乌着脸跑过来问起朝局!

    前后变化如此之快,万历皇帝自然而然想到,这肯定是冯保在李太后那里告了刁状,心下不免恼火,但他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嘴里说道:“娘亲有何旨意,孩儿在此恭听。”

    “好,冯公公被弹劾,这事儿你准备如何处理?”李太后也不转弯抹角,开门见山地劈头问道。

    “娘,孩儿留中不发,不想搭理。”万历皇帝如是般回答,继而又气嘟嘟地埋汰一句,“谁知道他们吃饱了撑着,非要弹劾大伴呢。”

    然而,尽管万历皇帝说得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可冯保听着却不是味儿,他感觉万历皇帝在李太后面前很能装,断定这不是万历皇帝的真心话。

    接着,李太后又沉着脸责问道:“那吏部尚书王国光呢?”

    问及王国光,万历皇帝一时也不知如何措辞,因为虽然他有心在例朝上避免议起,但王国光坚决请辞,所以依他看,最后肯定得准了。

    当然,这正合他的心意。

    也就意味着,王国光马上就当不成吏部尚书了。

    所以万历皇帝谨慎地回道:“娘,王国光犯了事儿。”

    “他犯了什么事儿?”李太后冷着脸以质问的口吻道。

    万历皇帝回道:“娘,在御史杨鑫秋的奏本里,已经揭露得清清楚楚,王国光他共犯了六条罪状。”

    李太后目光如炬:“你的意思是,他必须得走人了?”

    “娘,其实孩儿也不希望如此,在例朝上孩儿还有心维护,不让朝臣论及此事,是王国光自己非要提出来,并坚决请辞。娘亲若不信,可以随便问今天参加例朝的官员。”

    “那你是否责成都察院就王国光的六条罪状仔细勘察过呢?”

    “没有。”

    “既然没有勘察,那就不能说他罪状成立,钧儿难道连这个都不懂吗?”

    李太后的语气很是严厉,全然一股责备、批评的意味。

    万历皇帝心里也不服气,小声咕哝道:“可是娘,杨鑫秋的奏本,也并非捕风捉影诬陷王国光啊。”

    李太后目光一凌眉头一紧。

    万历皇帝声音变得更小了,但他依然据理力争道:“王国光在孩儿登基之初出掌户部,为朝廷理财,的确是功不可没。但自改任吏部后,他的心态就逐渐变了。除了张先生,任何人的话他都不听,甚至对我这个皇帝,也总是能敷衍就敷衍。这次遭到言官弹劾,孩儿觉得也不是冤枉他,或故意整他,实有一些因由。”

    冯保听了,马上想到自己:万历皇帝这样评价王国光被弹劾的事,意思就是无风不起浪,并非冤枉,那推及到他头上,是不是也不冤枉……

    所以,虽然此刻说的是王国光被弹劾的事,可在冯保听来,就好像是说他被弹劾的事一样。

    万历皇帝抬头瞅了一眼李太后的神情,目光也没敢多作停留,继而又低下头,接着说道:

    “孩儿这阵子总结前朝的经验,得出一个结论:治国重在吏治,吏治重在铨选天官。张先生生前也对孩儿说过,天官不可久任,久任则难防结党营私。因此孩儿基于以上种种考虑,应该会依了王国光的请求。况且,他年事已高,若孩儿一再挽留不放,那岂不是显得吾朝无人可用?”

    万历皇帝一套一套的娓娓道来。

    李太后和冯保都在用心地听着,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万历皇帝毕竟已经长大了呀,懂得驭人之术了!

    这是冯保很不希望看到的,但又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对李太后而言,听了大儿子这一番话,心情却是异常的复杂。

    虽然大儿子貌似懂得驭人之术,但这点依葫芦画瓢的技巧还过于笨拙,实在起不到收摄人心的作用,反而会冷了张居正同一条战线上的人心,不利于当前朝局的稳定。用冯保的话说,会引发朝臣人心惶惶。

    所以李太后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道:“钧儿,或许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这时候放王国光,你想过后果没有?娘与你也不用转弯抹角,如今朝廷绝大部分都是张先生选拔上去的人,你让天官王国光回籍,让其他人怎么想?虽然你是皇帝,可一直没有亲政,你自己也知道,像王国光这样的大臣已经习惯,只听张先生一个人的话。钧儿,你敢保证其他人就一定会听你的吗?”

    这话正说到万历皇帝的心坎儿上,但殊不知,这也正是他最忌讳的。想着自己是一国之主,即将要亲政了,底下的却都是张居正的人,还不听他的话,那怎么成?

    一念及此,万历皇帝壮着胆儿,不服气地说道:“娘,可是张先生他已经过世了呀!总不能一切还是按照原来的老样子来吧?”

    “但你也不能急着改弦更张啊!”

    “娘,您是不是想多了?孩儿只是答应王国光请求致仕回籍,又没有将张先生生前留下的人都赶出朝廷。”

    李太后肃然言道:“可王国光是张先生的一面旗帜。满朝谁个不知?张先生有一大盟友、两大旗帜。一大盟友是冯公公,两大旗帜在京是王国光,在外是戚继光。如今,冯公公和王国光都遭人弹劾了,你是不是马上也要对戚继光动手啊?啊?”

    万历皇帝一激灵,想说没有,但又怕这一说,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所以硬着头皮没有作声。

    见万历皇帝沉吟不语,李太后更是急了,双眼一眨不眨,紧逼道:“你倒是说话呀,莫非你心中真有这个想法?”

    “娘,孩儿只是觉得无论是大官还是大将,久任都不利于朝廷的控制。”万历皇帝底气显得越来越足。

    李太后骇然变色,虽然万历皇帝并没有亲口承认,但言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冯保果然没有说错……

    “钧儿!”李太后当即呵斥一声,“你知道蓟镇总兵的指责吗?”

    “娘,孩儿当然知道,蓟镇乃九边重镇,凭借长城抵抗异族的入侵,担负着拱卫京师的重责。”

    “既然知道,那你知道戚继光的作用吗?”李太后以几近怒吼的语气。

    万历皇帝虽然不敢拿正眼对视李太后,但也没有完全被李太后的气势震慑住,他依然保持着皇帝该有的尊严,简明扼要地回了两个字:

    “知道。”

    见万历皇帝在李太后面前越说底气越足,压根儿没有妥协退让的意思,冯保害怕了,感觉万历皇帝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李太后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万历皇帝了。

    万历皇帝真的变了。

    他的翅膀硬了。

    这一刻,冯保内心不禁产生一个想法……

    ……

    。

第359章 旧事重提,戚继光以下犯上(求订求票!)

    来之前,李太后还对冯保的话表示怀疑,认为大儿子万历皇帝可不笨,轻重缓急还是能够掂量得清。

    怎会作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要知道张居正将戚继光从南调到北可废了一番周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南方抗击倭寇同样需要人才。

    事实证明张居正的目光卓绝。

    将戚继光调来蓟镇令蒙古人闻风丧胆,西北边境多少年都没有战事。

    这比将戚继光放在南方比如福建所起到的作用要大得多。

    心想大儿子虽然没有亲政,可再不济,也当了十年皇帝,张居正也不少教育,这个浅显的道理还不懂?

    然而,万历皇帝说的话,以及所抱持的态度……不禁让她听了心寒。

    李太后亮眸一闪,说道:“蓟镇总兵事权之重,乃天下总兵之首。张先生教育你十几年,他难道没有告诉你,戚继光是我朝第一名将吗?他难道没有告诉你,戚继光与李成梁两个,一个震西北一个震东北,可谓是擒龙伏虎的两个顶尖儿人物。也只有蓟镇和辽东才能凸显出他们的作用,换作其它任何地儿,都有不尽其才,甚至放在有些地儿,无异于拿金扇子拍苍蝇之嫌。”

    万历皇帝焉能不懂得李太后这番话的浅显道理?只不过他有一层心思不敢在李太后面前流露出来。

    的确有人建议将戚继光调往广东担任广东总兵。

    大明的广东可不是几百年后富庶流油的广东,那时广东是岭南(一般指广东、广西、海南三地)的一部分,长期以来,被中原华夏汉人鄙夷地称之为“南蛮之地”。广东飞速发展还是在鸦片战争国门被打开之后的事。

    所以,万历朝初期的广东,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广东总兵事权之轻,放到当时全国来讲,差不多就是个垫底儿的差事。

    万历皇帝当然清楚这点:蓟镇总兵乃天下总兵之首,广东总兵虽然也是总兵,等级一样,可终归排在末尾,压根儿不是一档次上的。

    有心调离戚继光,对于万历皇帝来说,只是一个幌子。

    而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戚继光是张居正的一面旗帜、是张居正的第一爱将。

    万历皇帝不亲政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只是没有权力,他懒得追究;如今他逐渐要掌权亲政了,发现朝中大臣都是张居正的人,甚至像王国光、戚继光这样的都只听张居正一个人的话,对他这个皇帝都敢敷衍。

    万历皇帝绝对不能容忍。

    本来对张居正就有莫大的怨气。

    所以,当有臣子注意到这一点,并提出来要改变的时候,万历皇帝一下子来劲儿了,深感对张居正的势头必须得压一压才行。

    借此还可以树立皇帝的威权。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

    王国光是吏部尚书,只要有人弹劾他,肯定会走人的。毕竟都已经七十多岁的人,不可能再去争什么。

    而戚继光担任天下总兵之首,比张居正年轻几岁,才五十多,凭借一道奏本拉他下台很难,那就调走。

    为了树立皇权打压张居正,若不把戚继光先行撤换调走,万一这个敢作敢为的大将军领兵反了京城,那万历皇帝自己最好的出路,大概也只能学建文帝隐身逃走的份儿。

    这是万历皇帝的考量。但这番话肯定不敢对李太后明说。

    可万历皇帝也不是丝毫没有准备,搪塞的理由他还是想了。无论有没有说服力,先摆出来再说:

    “娘,戚继光有以下犯上的前科,孩儿信不过他。”

    万历皇帝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来,把李太后吓得一跳,她忙追问道:“戚继光犯了什么前科?你为何信不过他?”

    万历皇帝不禁瞅了一眼本就如坐针毡的冯保,他嘴唇蠕动着,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冯保一向心细,万历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不就是不希望他听吗?于是冯保很自觉地站起来说:

    “娘娘,万岁爷,奴婢坐在这儿不合适,请容许奴婢告退。”

    万历皇帝正想开口说“大伴请便”,却被李太后抢先道:“冯公公你不能走,今天议事少不了你的,什么时候咱将你当作外人了?况且你的事儿还没敞开了说呢。坐下。”

    冯保得了李太后的懿旨,小心翼翼地看了万历皇帝一眼,只得又忐忑不安地重新落座。

    李太后眼睛里有火,冲儿子万历皇帝道:“你说,戚继光怎么以下犯上?你为什么信不过他?”

    万历皇帝本想将冯保支开,没想到李太后态度坚决,不许。

    万历皇帝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索性捅开了说:“娘,您还记得六年前冬天的棉衣事件吗?”

    “当然记得!”李太后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当年朝堂上戚继光双手举起一件破渔网般棉衣时的情景,遂狐疑地问道,“你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娘,这件事孩儿一辈子都记得。”万历皇帝猛地一跺脚,义愤填膺地道,“当时为了这棉衣事件,咱外公和舅舅丢了多大的丑啊!往常,外公和舅舅都是活泼人,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可从那件事以后,外公和舅舅都变了,见了谁都点头哈腰,好像欠了人家多少债似的,外公和舅舅经常摇头叹气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万历皇帝像是特意要为自己外公和舅舅打抱不平似的,接着说道:

    “孩儿当时确实主张不徇私情,彻查此事,虽然过去多年,今天看,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可问题是,棉衣事件的当事人,除了外公和舅舅受到惩罚,成为众矢之的,其他像谭伦、王崇古,都丝毫不受影响,反而得到提拔奖励。娘您说,戚继光将这件事捅出来,真正的目的是不是就在于震慑咱外公和舅舅?这还不是以下犯上吗?”

    听到这儿,冯保忽然感觉好像有点不妙了。尽管他知道李太后不待见自己的父亲与哥哥,说得难听点儿,就是讨厌,可终究是一家人。

    不然,以李太后强势的性子,也不会妥协答应晋封自己的父亲,那可是在皇长子出生之前。

    况且,李太后之所以被誉为“观音娘娘在世”、“九莲菩萨”,除了表明她的聪敏睿智之外,还有重要一点就是说她善良,有慈悲之心,当年为她上的尊号也是“慈圣皇太后”。

    一个有慈悲之心的女人,听了儿子这番以“情”动人的话,难免会有一些感触或情绪上的波动。

    况且,天底下的女人都有“妇人之仁”的一面,李太后也不例外。

    冯保担心李太后会心软。

    果不其然,万历皇帝说完,李太后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沉思。

    她沉默了半晌。

    ……

    。

第360章 心太软……

    是的,万历皇帝以“情”动人的这一席话,让李太后顿时牵起了对往事的回忆与思索。

    自戚继光捅出来的棉衣事件后,她的父亲,也就是现在的武清侯原来的武清伯一家,好像短了水的秧苗,整日蔫巴巴的。

    这两年武清侯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太好,也知道不受女儿欢迎,所以很少来宫中走动。

    见了面也没什么话说。

    因此,李太后偶尔与父亲武清侯相见,看着父亲一副木讷拘谨的样子,心里头便很过意不去。

    除了朱翊镠方面,这也是她为什么答应晋封父亲的原因之一。

    她总想着欠了父亲一份情,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欠的是什么。

    现在听大儿子这么一说,她才恍然顿悟般,哦,原来如此!

    大儿子惦记着外公一家的遭遇,她这个做娘的当然感动。

    但凭女人敏感的直觉,她感到儿子对戚继光的怨恨,又并非完全是为了替武清侯出气那么简单。

    从万历皇帝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似乎隐藏着什么。

    退一万步说,即便大儿子是真心要替外公武清侯打抱不平,那也是可想但绝不可做的事儿,不能将怨气发泄到戚继光的身上。

    因为在棉衣事件上,戚继光可谓仗义执言,而且她还知道,那是受到张居正的暗中授意。

    武清侯毕竟有贪墨之嫌。

    当时如此处置,的确如同张居正所料,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有效地遏止了官场上愈演愈烈的贪墨之风。

    关键还有一点,棉衣事件都已经过去了六年之久,倘若现在予以纠正,让天下人怎么想?

    势必会引起朝野非议,天下人会扪心一问:早不追究,晚不追究,为什么张居正一死,尸体还没有下葬,万历皇帝就要追究此事,为自己外公打抱不平贬黜戚继光呢?

    这样是不是会让天下人非议,张居正一手调教出来的英明之主,怎么忽然间就变成了护短的昏君?

    李太后想了又想,然后以不容人质疑的口吻,说道:“钧儿,戚继光你不能动,蓟镇总兵官必须是他。”

    “没有他,孩儿就不相信不行。”万历皇帝执拗地道。

    “钧儿!”李太后呵斥一声,两道泼辣的眼光扫过来。

    吓得万历皇帝赶紧低下头去。

    只听李太后厉声厉色地斥道:“张先生一死,娘亲的话你就不听了是吗?”

    “娘,孩儿不敢。”

    “哼,你不敢,如果今天不是娘主动提出来,你是不是准备将戚继光直接调走,也不知会娘一声啊!”

    “孩儿没有。”

    李太后心中憋着一股气儿,接着又数落道:“娘知道这两年你看冯公公不得劲儿,如今遭到言官弹劾,是不是也要将他一并赶走啊?”

    万历皇帝一脸的委屈,为自己辩解道:“娘,孩儿没有。”

    “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竟敢在娘亲面前说假话。你若敢胡来,娘可以放权给你,也可以收回来。”

    李太后训斥儿子几句,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激动或担心多一些,眼泪竟扑簌簌地直往下流。

    自那次酒后调戏侮辱宫女事件发生后,万历皇帝再也没有听到李太后如此严厉的训斥,吓得他冷汗直冒。

    想辩解,可半天找不出话来,急得他两手抽风似的打战,喷了一个响亮的嗝儿,接着一个接着一个地打。

    见儿子这般神情,李太后又觉得很伤心,心情不好受。

    但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此时她又赶紧起身,满眼的怜爱,帮儿子轻轻锤着后背。

    过了好一会儿,万历皇帝才止住了打噎。

    李太后长吁一口气,重新回到自己的绣榻上。

    经过这一番折腾,三个人都觉得疲乏不堪。

    今天李太后说的话比较多,刚才又在气头上,这会儿刚一松下来,便感觉到口干舌燥,命内侍送上一杯冰糖菊花水,正啜饮着。

    听见万历皇帝说道:“娘,马上就到正午了,请娘留下来,让孩儿陪您好好用一顿午膳吧?”

    不好!冯保在旁听了不免着急,万历皇帝这是明显地转移话题。

    再者,冯保也听出来了万历皇帝并不想真心挽留李太后用午膳,只想将刚才严肃的问题遮掩过去。

    冯保当然着急,想着李太后将万历皇帝训斥了大半天,当时听着过瘾,却就是不落实,这就好是比肚子饿了吃西瓜,结果越吃越饿。

    所以,冯保生怕李太后不肯留下来,那今天白出来了。

    冯保抢先说道:“娘娘,你的确好长时间没有与万岁爷一道用膳,今儿个既然来了,就坐在一起吃顿饭吧?”

    李太后也就不好意思离开了。

    万历皇帝本想支开李太后的,却不曾料到被冯保使了伴子。

    万历皇帝心里头狠狠地将冯保骂了一大通,但也只是在心里,面上还得照顾到李太后的情绪。

    所以,万历皇帝又笑着请道:“娘,你就留下来吃午膳吧?”

    李太后点了点头,道:“那好,钧儿这里有什么吃的?”

    万历皇帝回道:“娘,孩儿的膳食都由御膳房安排,他们做什么,孩儿就吃什么,也没可什么挑剔的。”

    很快,御膳房的管事牌子领着几位小火者抬着食桌食盒进来,各类菜肴摆出来,大大小小就二十多岁的样。

    李太后因为崇尚佛宗,饮食很是清淡,忽然一下子见了那么多油腻的食物便觉得头晕目眩似的。

    “钧儿,每顿饭上这么多菜,你岂不要挑花了眼?”

    “娘,也还好吧,孩儿只吃这眼前几道菜。”万历皇帝抬手指了指。

    李太后摇头道:“吃不了那么多,就该减几道,一国之君,该给天下官民做好表率,任何时候都不可养成挥霍的习惯。冯公公,你记得得空去御膳房打个招呼吧。”

    虽然从严肃的话题转到吃上面,好像已经越行越远了,可李太后的决定又让冯保感觉很温暖,时时刻刻都记得给他露脸的机会。

    因此,冯保品味这李太后的话,微微一笑,说道:“奴婢遵旨!但奴婢以为这件事儿也难怪御膳房。”

    “这是为何?”李太后诧异地道。

    ……

    。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989/ 第一时间欣赏纵横商路最新章节! 作者:尔诺所写的《纵横商路》为转载作品,纵横商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纵横商路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纵横商路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纵横商路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纵横商路介绍:
纵横商路纵横商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纵横商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纵横商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