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七章 罗奇的听证会
罗奇第二次睡醒以后，终于看到了他的其他几个朋友，麻将带着关歆月来看他。麻将对他进行了身体检查，认为他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强烈建议他在床上躺上一周，最好大部分时间保持在睡眠状态。另外，由于高地法师的营养豆子成分最为合理，是最合理的医疗饮食，麻将坚决地告诉杜正一必须要看住罗奇，阻止其他访客禁不住罗奇的诱惑对他投食。
不过，在另一方面，关歆月还是拒绝跟他说话。
她就站在门口，安安静静，看了一眼罗奇确实没有咽气就连视线都转开了。
罗奇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她姐姐的消息。他有预料，就是没想到她会真的气这么久。麻将对他的态度更差了，肯定跟关歆月在生气有关。杜正一好像根本没察觉气氛任何不对，想跟谁说话就跟谁说话，因为他一向就根本不看任何气氛。
罗奇受不了朋友间的沉重气氛，憋了一会就向关歆月找话，“刘子予没跟你在一起玩吗”
关歆月沉着脸，就好像他是对着空气说的。
倒是麻将突然想了起来，转头对杜正一说道，“对了，调查委员会召刘子予去参加听证会了。她要什么样的证据，你知道吗”
“应该是她要提交报告，她对罗奇的测试环境进行了抽取。另外虽然覆盖在沙盒上的魔法会自然生成一份报告，但是如果没有人讲解，调查委员会也未必能看懂，刘子予是这方面的专家，他们会对专业问题向她征询意见。”杜正一说道。
“是嘛。”麻将说道，“刘子予这几天看起来有点怪怪的。”
“怎么怪”杜正一问道。
“说不上，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高兴了。”麻将说道。
杜正一惊讶地问道，“她不一直都是没睡醒的样子嘛那还有高兴和不高兴之分”
麻将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行，对你要求不能太高。你能记得她也是咱们老师的学生，就算你已经很有心了。”
“她是不怎么高兴。”关歆月突然在旁边说道，“她晚上做噩梦。你们有时间最好关心她一下，不然我就跟其他大法师谈谈了。”
杜正一和麻将不约而同对视了一眼，麻将咳嗽了一声，尴尬地问道，“是不是罗奇不小心辐射着”
“不是我”罗奇气恼地叫了一声。
“麻将，你可以跟她约个时间诊断一下。”杜正一思索着说道，“对她来说那几天应该很煎熬，她可能就是受了惊吓。”
罗奇自己想了一下，犹豫着说道，“我不觉得她很害怕。可能有一点害怕吧，但她的精神很强壮。她看起来像个o娘，有点无厘头，但实际上不是那样的。”
“什么是o娘”
“o娘才不是无厘头。”
两个声音一起向他说道，问的人是麻将，怒气冲冲否决他的是关歆月。
罗奇想了想，“打扮的像个洋娃娃，不就是无厘头嘛”
“人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关歆月说，“你们法师都是汉服控，像一群修仙剧里的道士，你们凭什么有脸攻击o娘”
“你不是不跟我说话吗”罗奇舔了舔嘴唇，躺着看向关歆月。
关歆月狠狠瞪了他一眼。
麻将忍不住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罗奇，肯定是你不对，关歆月这几天都瘦了，都是被你欺负的。”
“我也瘦了呀”罗奇厚颜无耻地说道，还翻了个白眼。
“你是个男人，怎么就不能让着小姑娘”麻将只要跟罗奇讲理，总要被气个半死。
“对对，我是个男人，所以歆月我向你道歉因为我是个男人，我应该让着女人，我一时忘了。”罗奇眨着眼说道。
关歆月抓起旁边小桌上杜正一的水杯，把大半杯水泼在罗奇的脸上。“你是错了，因为就是你错了我从来都不需要别人让着我因为我没有错跟是男人是女人也没有关系”
罗奇抹了一把脸，有些讽刺地看着麻将。麻将回过味来脸色复杂，跟女孩说道，“哎，歆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用不着你跟着我生殖器长在外面很了不起吗”关歆月向麻将吼道，转身推开门跑了。
麻将僵在那里，三个男人才有点缓过来，还是杜正一先说的话，“真会说话，医生。”
“你怎么不说罗奇”
“就今天不是罗奇的错，那杯水应该泼在你的脸上。”杜正一说的不留余地，“说实在话，你这么迟钝的一个人，居然是意念法师，心灵感应者。你给我当了这么多年医生，我都没有跳楼自杀，一定是我本性坚韧。你快点把罗奇烘干，然后去看着点关歆月。你没听见她说她要找别的大法师谈谈么听话注意细节啊，医生。她现在因为跟罗奇闹矛盾，有点不信任我们。但我认为最好不要让她跟其他法师接触太多，眼下这个时候谁也不知道谁揣着什么心思，这里的法师也不见的成分单纯。”
麻将懊恼地点头，没了面子又要不得面子，不愿意还是给罗奇来了一下，马马虎虎地带走了罗奇衣服领子和枕头上的水。“我真应该让你湿着，你这个小瘟神。”
罗奇在枕头上耸了耸肩，目送着医生一塌糊涂地夺门而出。“你说医生是不是喜欢关歆月啊太不要脸了吧，关歆月还是个小孩呢。”
“不会。”杜正一想都不想就说道。
罗奇突然来了兴致，调侃地看着他，“哥，有时候你真像个老顽固，都不相信世界上有出格的事那种老顽固。罗密欧与朱丽叶你知道吧你肯定知道这个经典名着对吧果然知道。那你知道朱丽叶才十三岁吗”
杜正一的脸色瞬间堪称精彩，罗奇一笑，露出小白牙，“我可以。因为我也没成年，根据罗密欧与朱丽叶法，我可以免于被惩罚。”
杜正一失笑，揶揄地说道，“你可以个鬼你刚才差点被人家淹死。我看你已经把你跟关歆月这辈子的可能性全毁了，就因为你执意要忘掉她姐姐的信息。”
罗奇笑了笑，胳膊交叠着枕在脑袋底下，“那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事。我虽然暂时想不起来，但是我相信那一定是一块重要的拼图，不仅仅与关歆月有关，陆歆晨一定是个关键信息，关联了许多人，也许关联了整件事情的核心。我当时未必了解的多深，但我一定凭直觉猜到了什么。你知道，像我这样的ckyboy，有时候直觉就是最准的。”
杜正一眯起眼睛揶揄地看着他，“ckydog。”
罗奇连忙捂住小黑猫的耳朵，戏精似的说道，“真粗鲁，你不能当着它的面这么说。”
杜正一笑了出来，向猫伸出手，小黑猫审视了他一会，终于做了一个摸自己脑袋的动作，批准了杜正一爱抚它。杜正一满意地抚摸起它的脑袋，“刘子予已经被调查委员会叫进去三次了，第二次的时候她告诉我，委员会要求亲自检查大和尚，结果真的把那个和尚都弄来了。”
罗奇想了一下才想起来，“看见我就像见了鬼的那个和尚”
杜正一点了点头。
第一章 七日听证会
刘修筠是一位大法师，为琼林效力的时间总计加起来超过了六十年。他的外表看起来还算年轻，头发乌黑浓密，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当然也没有发福，法师们很少发福。他上个月刚刚过完了一百二十五岁的生日，也就是说，他一生中差不多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为琼林工作。跟很多被迫为琼林服役的人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很喜欢在琼林的工作，魔法师们不喜欢的琐碎工作，他可以按部就班井井有条地做好。他可以整理枯燥的材料，也愿意记住复杂的人事关系，他有高效的工作能力，也有一级大法师的魔法实力，六十年间他在琼林稳步高升，一直坐到了谱系监管委首席魔法师的位子上。
他在魔法师的中枢待了六十年，人面很广，但他却不太喜欢社交。在很多人眼里他都太严肃了，也许是这个缘故，直到十四年前他才终于遇到跟他情投意合的女人，在十三年前结了婚，接着又经过了漫长的十年时间才终于得到一个女儿。他亲手将女儿的信息注册在自己管理的谱系监管委的魔法师名册上，那一刻真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应该说，自从遇到他的妻子以后，他的人生就进入了美好的时光。
不管有多少法师们瞧不起他这副认真劲，他都越发不在乎，闲言碎语不能动摇他的决心。他深信最高委员会对于一盘散沙的法师社会是非常重要的，每个人存在的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他信仰他的工作，信仰自己为之付出的努力，他的妻子全然地支持他的信念。他认真地组织每一场法师等级考试，对于必须转移到人类社会生存的每一个法师都亲自进行最终审核，他自认无愧于心。然而，名为罗奇的这名法师，就像一块甩过来的泥巴，贴在他的门板上，成为了他整个部门的污点。
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特别攻击他的部门，可能是因为没检测出来一个强a级心灵感应者，意念学会也要负担一半的责任。
他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用第二个关节在没上过漆的桌面上磕了磕，声音打断了正在读报告的周权。不只一个法师转过视线来，用昏昏欲睡的眼睛看了他一眼。看来走神的不只他自己，高地法师的温带树林里薰风阵阵，魔法创造的春日午后，暖风催的人不精神。树冠里不知名的小鸟在唱着歌，一只黄色的毛毛虫掉在桌上，被实验魔法委员会的次席法师使用魔法变的比一只茄子还大，再过五分钟还有可能会达到一只冬瓜的尺寸。
刘修筠严厉地瞪着实验法师，实验魔法委员会的小光头名叫三春，他的的确确姓三，名字古怪，人也不怎么正常。男性法师很少有身高低于一米八的，三春法师不但没到一米八，而且上身还相当长，法师里罕见的差劲比例，格外显得矮胖。他向刘修筠眨了眨眼，刘修筠没有什么幽默感，冷冰冰地瞪着他，直到他终于放弃，挥挥手把毛毛虫隔空移动到树的后面。
他对面的女法师，名叫项乾的，翻了个白眼，不太有礼貌地用口型哼了一句，“我谢谢你”
胀大的毛毛虫就在这时撞在了树干上，“啪”地一声撞了个粉碎。刘修筠可以想象树干后面恶心的景象，他又严厉地瞪向三春一眼。直到三春转开视线开始摸他的秃脑门，他才收回视线，注意力被斜对面坐着的范宁法师吸引了过去。他是第九尊者范矢的弟弟，范氏和刘氏一样都是法师世界里算得上枝繁叶茂的家族，虽然比不了人类的大家族，但出生率还是要高于法师自己的平均值。不过范宁是范矢的半个弟弟，他们并非同母。他对法师的人事关系谱系结构很了解，尤其是主要的几个法师家族。他注意到范宁的精神很紧张，神色尴尬的让人不忍看过去，他还在不停地揉着他自己眉骨上面的一片皮肤，像是愁得头痛。
也不怪他会这样，担任会议主持人的秘书周权正在宣读着一篇长长的调查文稿，除去他们都已经了解的范矢在古镇对年轻法师的过量攻击以外，现在还添加了隶属于范矢的战斗法师迟宇是如何在高地法师属地，丧心病狂地企图置罗奇法师于死地的部分。
周权读的口干舌燥，现在他们都已经听完了罗奇是反击并逃脱的过程，报告应该快到了尾声。刘修筠看向了坐在周权旁边一直不动声色的尊者刘璃，这篇报告可能就出自她的手笔。她在整个调查过程中发言都十分慎重，毕竟她跟当事人确实有些关系，谨慎持重是她该有的态度。
周权就在此刻结束了发言，拿起手旁的透明玻璃杯喝了一口水，接着抬起眼睛望着坐在圆桌边的整个调查委员会。“以上就是战斗法师迟宇攻击罗奇的整个过程，在此作为对罗奇进行风险评估的补充材料。那么，诸位一定都知道，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高地法师要求我们限期结束对罗奇法师的风险评估，请大家注意，最高委已经同意并请求大家在七日之内形成最终报告。”
他停顿了一会，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没人说话，会议宣布过是形式，大家都已经知道高地法师的雷霆之怒，以及因为他们处事不当带来的政治摩擦。周权继续说道，“在七日之内，最高委为本次评估行动开通了最高权限。诸位法师可以在听证会上请求调阅任何与罗奇有关的材料，可以传唤任何与罗奇有关的人，包括但不限于所有法师。”
“我想传唤罗奇的父亲。”
刘修筠闻言望了过去，说话的是一个叫做百里达的法师，是法师商业贸易控制委员会的成员，刘修筠对他不太熟悉。隐约记得他的主要时间是在潘德拉贡轨道系统里工作，潘德拉贡轨道系统的接入点需要收到法师委员会的审核，他同时也负责这项审核工作。刘修筠曾经提案过，希望法师社会能有回避制度，譬如说他这种自己审查自己的情况就应该杜绝。但是大部分法师都反对了他的提案，一方面是实际情况是法师人手不足，在琼林中的服役往往是兼职，这种情况很难挑挑拣拣，专业的法师负责专业工作是高效的选择。另一方面是，法师们认为自己都经的住考验，可以对他们进行信任调查，他们各个都是光明磊落的法师，精英中的精英，自然能够公平公正合理地处置委员会的工作。也就是说，一个贤德的法师，当然能做好工作。
周权好像没听清楚百里达问的是什么，一脸疑惑，直到百里达法师又一次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周权才明白过来。“呃百里法师应该知道罗医生失踪在外”
“既然重要的证人不能出席，不能调查，我们怎么能清楚罗奇的安全性呢”百里达认真地问道。
周权干笑了几声，“那我们不如把罗医生列为另一个需要调查安全性的罪犯，择日重启一项针对他的调查。我个人怀疑他是个变态，罗奇很明显就是他的第一受害人。”
尊者刘璃没有说话，但是赞许地望了那个滑不溜手的周权一眼。
第二章 七日听证会（2）
刘璃适时地开口说道，“我建议我们还是回到刚才的举证上。罗奇被隐藏了心灵感应能力，这已经是既成事实，但事发时他才三岁，这不是他的主动行为。即便我们现在能传唤来罗医生，对今天我们要达成的评估结果也意义不大。”
百里达没有异议，有些调查委员开始翻阅手边的数据，百里达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刘修筠怀疑他刚才那一问完全是心血来潮，他可能根本就不想来这里，只是推脱不开这种义务。像这样的人还不只他一个，计划委员会的彭如新一直在打瞌睡，云茂然年纪实在太大了，像是随时能忘掉自己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而战斗法师项乾有时候会盯着桌面一动不动，接着桌子上就会出现一把凶器。
刘修筠极力让自己不受这些人的打扰。
“迟宇是否跟罗奇有私人恩怨”刘修筠下意识地用指节磕着桌面，思索着问道。
“报告没有指出。”周权说。被刘璃看了一眼，他才继续问道，“刘法师想要看他们的所有交际点吗”
刘修筠无视了他满脸写着的“你最好别麻烦我”，点了点头。
“好的。”周权对刘修筠露出铁打的微笑，笑容都没有到眼睛，眼睛里全是不耐烦。刘修筠不为所动，周权才懒懒地动了起来。
他弹了一下手中的晶体，在空中投射出复杂的数据云团，又懒洋洋地在数据里捞了一把，打散了大多数数据，他面前的空中干净了起来，只剩下几个小小的数据蠕动着粘合在一起。“在罗奇突破封印以前的人生里，他跟迟宇没有任何交集，连可能的接触都不存在，他们从没在同一时间处于同一个地点。他们的第一次接触在这里，你可以看的到，哦实际上这次他们也没有发生任何魔法接触。”
“等一会。”刘修筠认真地看着整个事件过程，“罗奇使用了什么非接触魔法了吗”
“呃”周权想了一会，又抽出了几条数据，“魔法测量显示那里没有什么，只有杜正一的空间转移魔法痕迹。另外这里有几条目击报告，罗奇吸引了一些猫过来，引起了人类的注意，其结果导致了不战屈人之兵范矢要对杜正一采取的极端行动没有实施。”
范宁又尴尬地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的额头涨的发红。
刘修筠问道，“有证据显示迟宇的攻击是受到范矢指使的吗”
周权笑嘻嘻地摇了摇头。
刘修筠把注意力放在数据上，“我要看看对迟宇的心理评估。”
周权解开了另外一包缩在一起的信息，“迟宇有九次过量执法的记录。”
“等等。”刘修筠思索着说道，“大名鼎鼎的杜正一有多少次过量执法的记录。”
周权看了他一眼，弹出了另一条数据，“十五次。”
几个法师委员好像从春日午后的昏睡中醒了过来，都看向了数据，几道耳语在风中响起。
“如果拿杜正一做参考的话，九次过量执法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刘修筠冷静地说道。
周权的眼神变的虚无，刘修筠知道他应该是在与晶体相连的头脑中索引着什么。
“稍等，我好像记得什么。”周权的焦点又落在空中的数据上，他牵扯出又一个数据包，上面闪烁着绿色的标记，那是法师安全委员会的文件。周权拨弄开这些数据，让他们闪烁出不同的色彩，最后挑选出了一团暗淡的灰色的信息包。“在这，我记得我处理过这些文件。”
“这是什么”刘修筠问道。
“这是废纸篓。”周权言简意赅地说，刘修筠欲言又止地重重闭上嘴。他不喜欢这些年轻法师荒诞轻浮的性格，但他知道要是让他自己去检索这些信息，根本不可能在七天内看完所有想看的证据。周权打开了灰色的数据，迅速地从中抽取了一团文件，展平，如同码牌一般把二十三份数据平坦在他面前的空中。“这是被安全委员会撤销的二十三次过量执法的指控，都是针对迟宇的。对杜正一的指控只有十五次，而且没有被撤销过。”
“时任安全委员会首席法师的人是”刘璃低声说。
“对，是他。”周权笑得更开了一些，“黎绪。就是他违规把罗奇带到第一审讯室，刑讯逼供，最后逼得罗奇从内解开封印的人。”
刘修筠又听见了一阵窃窃私语，有些是关于焚莲者的，但那与眼下他们应该论证的议题无关。他咳嗽了一声，轻了轻嗓子说道，“如果裴枢想要掩盖杜正一的指控记录，可能会更容易。”
“是的。”周权点了点头，“相对于杜正一执行任务的次数来说，迟宇执行的任务更少，过量伤害的比例实际上也就更大。除此以外，还有大量三级执行法师对迟宇的投诉记录，说实在的，要是他私下里有捏死小鸡仔的爱好，我可一点都不会奇怪。刘法师要看这些记录吗”
周权微笑着说，眼睛里热切地希望刘修筠不要看。但是刘修筠点了点头，周权只好在空中弹了一下，一束信息向刘修筠发射了过去。他打开信息，开始旁若无人地阅读起来。周权摆出一副标准尺寸的笑脸，两眼无神地等着他，看起来无聊的发慌。
刘修筠埋头阅读着对迟宇的投诉，才看到三分之一他基本就相信了周权的话，这名战斗法师变态只在朝夕之间，他极富攻击性，而且睚眦必报，十分享受暴力，早早晚晚他会有一次严重的失控。而罗奇在这份报告里又一次体现了他最大的能力，他一直注意到罗奇最大的能力并不是意念魔法，而是夹缝求生。
这在强权的法师世界里有点罕见。
没有能力，就没有生存权。在这里能力特指魔法能力，生存权也特指在魔法世界获取各种意义上的资源的权力。刘修筠思索着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三春也在跟他一样认真研究报告，此刻也抬起头来，迷茫而热切地望向操作数据的周权。刘修筠期待这名技术法师能从他的角度提出什么好问题。
三春热切地问道，“罗奇在这里使用的直播是什么东西”
刘修筠蹙起眉，周权眨了眨眼，好像突然失聪了。
刘璃也不好意思去把三春碰回去，还是年纪最大的已经完全退休了的云茂然开口说道，“我想那是人类的玩意，而且也不是武器。既然不是武器，我们不妨略过这一段。”
三春失望地咂着嘴，又埋头去数据里四处抽取。
云茂然继续说道，“既然我们今天不讨论范矢的问题，那是另外一场听证会的主题。那么，关于迟宇攻击罗奇的这件事，是不是可以过去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范宁的身上，他立刻点了头，“我认为没有问题。”
三春也草草地点点头，“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
彭如新、项乾和刘璃都毫无疑义地表示了通过。九人委员会里最年轻的乌苏也点了头，刘修筠对他有些不满意，他从坐在这里开始就根本没看过一次材料。
周权转向了百里达，准备修改这份记录为通过，一边问道，“百里法师，刘法师，你们也认为没有问题吧”
“我认为有问题。”
刘修筠惊讶地转头看向百里达，禁不住出口问道，“百里法师发现了什么问题”他已经把材料完整地读了一遍，竟然还能错过要点，他下意识都又把数据摊开在桌面上。
“迟宇在人类的聚集区，本来受命攻击的是杜正一。对不起范宁法师，但我假设这里范矢尊者本意也是要针对杜正一，为什么后来迟宇在高地要转而攻击罗奇”
“百里法师。”刘修筠惊异地说道，“你可以翻到第34页，29行，迟宇在这里有一段供认，他认为罗奇在街道办事处捉弄了他，让他颜面尽失，所以他想要教训罗奇。这种行为本身是符合迟宇心胸狭窄，暴躁冲动的一贯性格的。”
周权本来已经张开的嘴又闭上了，赞同地点点头。
百里达不满意地吹了口气，“靠一群猫和一个什么人类的娱乐工具，就能逼退一个尊者，三个战斗法师，四个执行法师不，我不相信。罗奇的问题本来就是深不可测，因为无法测量他，我们才需要开信任调查。我怀疑他当时使用了高级的意念魔法影响了人群，攻击了迟宇。迟宇对他的念念不忘和赶尽杀绝，更像一个有能力的法师为摆脱意念法师时的常见行为。”
刘修筠禁不住怒气冲冲，百里达看起来就像个小丑。他气愤地说道，“我现在并不能确定罗奇百分之百可以信任，但你这是典型的先有结论，再给自己找证据。”
百里达不以为然地梗起脖子还要辩驳，一个笑声突然响了起来。刘修筠恼火地看过去，放肆发笑的是乌苏。他的年纪最轻，在琼林一直没有定职，但是凭借魔法能量的级别一直身居高位。他的血统还有些复杂，有人说他是巫山神女生出来的法师，相貌英俊还只是一方面，一般要脸的法师都不愿意跟他对视，他的眼睛生来就是勾人的。他在法师和人类两界女友无数，不管他是不是巫山出身，他确实一直打扮的花枝招展，犹如一只公孔雀。
其他几个人也都望向乌苏，乌苏才抬起眼睛带着笑意说道，“我们都不能证明我们就是我们自己，因为罗奇大法师可能对其他人都施展了巫术。还有可能所有支持罗奇的人都中了罗奇的蛊，但是自己却不知道。我提议我们先开一个分会，首先举证我们是我们自己，自我证明之后再重启对罗奇的调查。”
百里达的脸红了，怒气冲冲地看了乌苏一眼。乌苏却向他调侃地眨了眨眼，浅棕色的混血眼睛风情万种，活体的荷尔蒙香薰机。
“够了。”刘璃忍无可忍地说，“百里达，你有权请求任何你想要的证据，但是对于你都不知道怎么请求证据的部分，不允许你进行无故怀疑。”
“我们还是继续进行吧。”云茂然打量着全局，谨慎地开口说道。他又询问地看向百里达，没有得到明显的反对，他才继续说道，“我提议接着看沙盒获取的评估数据。”
第三章 七日听证会（3）
刘修筠尽量克服自己对百里达的厌恶，把注意力集中在关于测试沙盒的数据上。在他的记事本上，意念法师的测试数据是关键性的证据，几乎可以定生死。他最应尽的义务，就是在这份数据上找出疑点。如果百里达愿意在这份证据上找茬，他认为调查委员会是可以花费一点时间允许百里达找茬的，测试数据理应经过反复论证。
但就是这关键的证据，他们只花了两个半小时就通过了。
在周权传唤了证据和证人之后，他自己的侄女就出现在高地法师的温带花园里。刘子予站在委员会的桌前，冷冰冰的开口，以无懈可击的严谨逻辑论述了整个测试证据。百里达根本没有机会开火，他和彭如新还有范宁都试着问了几个问题，刘子予冷冷地把完美的解答甩在他们脸上，效果就像泼了不带脏字的脏话。因为，很明显，他们根本就没法完全听懂刘子予的话，显得就像一群弱智。那些高深的魔法理论，变幻莫测的魔法效果，他们能领悟的十分有限。这点从三春的脸上就能看出来，他趴在桌面上笑的就像一只猥琐的鼹鼠。
刘璃一直没有提问，看起来像是压根没听，整个过程都在整理手中的材料。刘修筠怀疑她可能一直在给学生批作业，不过他没有勇气求证这件事也根本不想知道真相。
最后的半个小时提问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实验委员的怪物三春。可是刘修筠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三春问的全是技术问题，他根本就不关心罗奇的可信性，他跟刘子予讨论的全是技术问题。这是一个珍贵的沙盒，一个难得的宝藏，更难得的是会有人把盒子砸了。三春两眼两晶晶地跟刘子予讨论着受损沙盒的边界效应，以及他们没有想到的沙盒还在运作的安全性魔法，最后能量运转了72小时，完美保证了里面的人安全地离开。他的侄女对三春的态度要好上不少，至少不是用看智障的眼神来辅助交流的。
在这种压力之下，没人想再向刘子予提问来自取其辱。刘修筠仔细地思索了一会最后也还是放弃了。她从小长在琼林里，所以他跟侄女不算亲近，不过却也十分了解她的能力，她既然站在这里，那就一定准备好了一切，她有能力确保一切都没有漏洞，他们肯定无法在这上面找出任何差错。
这一天的最后，百里达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要罗奇出席。他可能也发觉无法从严谨的刘子予这里打开突破口，但请罗奇本人来回答问题是合理的，罗奇本人反而可能暴露一些问题。
刘璃没有驳回百里达的这项要求，百里达的这项要求确实是合理的。但是周权派去召唤罗奇的人无功而返，带来的只有主治医生麻江的口信罗奇正处在深度沉睡的自愈过程里，不可能清醒过来回答问题。
七日听证会的第一日就这样过去，在散会的时候，刘修筠发现乌苏那个年轻的老东西追上刘子予说话，他不禁一阵恼怒。乌苏一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可能看上去只比他的侄女大上十岁，但是这个老东西实际上已经活了九十年，如果他勾引了他的侄女，她可能会守寡一个世纪。
他恼火都追了过去，两人已经通过传送点回到了大厅，他匆忙跟着回到大厅。乌苏在人群里转了个弯去跟一个高地法师攀谈，他的侄女走向了另一个方向，站在一队高地法师的身后同别人说话。他松了口气，缓下脚步，漫不经心地又瞥了一眼。
那队袍服宽大的高地法师恰在这时走了过去，正跟他侄女说话的男人露出了身形。他下意识地站住，不由自主地瞪向那个年轻的男人。那是货真价实的年轻，外形上也许不易区分，但他的眼睛还没有因为约过太多女人，品尝过太多失败的滋味，或是在酒坛子里淹的太深而笼上无聊和麻木的光泽。但要是有人因为蝎子比大象小，就认为蝎子不致命，那可就太傻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杜正一了，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名了，外形和内核同时长成，算是个相当早熟的人。有意思的是，就算在前青春期，这个致命的法师也从来没企图证明过自己是个狠角色。每次在琼林见到他，他都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衣着考究，而且尤其喜欢穿不方便活动的西装，西装的款式介于能上法庭和能上摇滚乐舞台之间。他谁都不搭理，看起来似乎谁也都不能惹他生气，可是实际上刘修筠却注意到差不多所有年纪跟他相差五十岁以内的法师都躲着他。他就是法师世界最年轻的瘟神，凡他出现的时候，身边半径五米的圆圈里几乎都没有人，就像他的呼吸带着差点灭绝了法师世界的病毒一般。
结果他却跟那个“时代的小宝贝”搅合在了一起，甚至，还跟刘子予扯上了关系。
刘子予为什么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见他刘修筠心头的疑惑和警惕同时在放大。
杜正一看起来正在认真地听刘子予说话，突然却像是凭空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头来。隔着十五米的距离，眼神锐利如刀锋，冷冷地割在他的脸上。刘修筠的头皮麻了一下，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和杜正一之间的十五米距离突然被缩短，杜正一冰冷迫人的压力倏忽而至。那种感觉就像夏日里突然一阵冷风吹在脸上，艳阳下生生打了个寒颤，偏偏细究起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头顶艳阳依旧，脊背上却透着似有似无的麻痹。
杜正一已经转开了脸，跟刘子予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就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这个人刚才根本就没出现过。刘修筠不是敏感的人，但在异域的法师领地里，杜正一的异于众人，来去无踪，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杜正一的存在本身就只是他的幻觉。
就在他还在发愣的时候，刘子予转过身来，戒备地看着他。他回过神来，向刘子予走去，一路思忖着怎么跟这位并不熟悉的侄女沟通。
“有什么事吗”他刚一走近，刘子予就先问道，“如果你想问我什么，应该在委员会的听证会上问，那样才公平公正。”
“子予。”刘修筠打断了她，“杜正一有没有威胁过你”
刘子予的脸色变了变，她抬起头打量着他，“他不需要威胁我。如果他们认为有这个必要，罗奇可以直接修改我的脑子，你们都认为他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刘修筠愣住了。
刘子予就在这个空档上，转身走了。
第四章 七日听证会（4）
听证会第二日结束的时候，刘修筠开始觉得昏头涨脑，他知道他们仍然没有什么进展。
没有什么进展的意思是，他们既不能证明罗奇是危险的，也无法找到强有力的证据证明罗奇是可信任的。
人类一直夸耀自己的司法进步，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无罪推定的重要性。可是刘修筠相信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类碰巧具备大规模杀伤的能力，其他人根本不会再惺惺作态地去搞什么无罪推定，否则的话他们干嘛痴迷于干掉所有后来拥有核武器的国家
所以，罗奇太危险了。
他危险的显而易见。他强大有力，致命，却没有被从小纳入进琼林的核心教育体系里。
他转过身看着墙上的拟境窗口，窗外是他熟悉的雪山，他的魔法逼真地还原了自己办公室外面的景色。他喜欢不变，永恒不变代表着稳定和平和。但如果变化必须要发生，他也能适应，他重新打开了从周权那里借来的档案材料。
在通常情况下，想要研究一个人就从他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开始入手，这总是不错的。一方面是因为，早期发生的事情会在人的一生留下烙印；另一方面要反过来看，一个危险分子也总会在年幼的时候露出痕迹。可是，罗奇的情况太特殊了。他七岁的时候就在委员会的测试下留下了一个魔法障碍儿童的记录用人类的话说，这是一个智障儿童。
从那个时候开始，魔法世界就放弃了他。在任何魔法社会的儿童活动中，都没有他的影子，所有活动都不允许他参加。他的十五岁测试是他最后的机会，结果他也败的一塌糊涂。
刘修筠仔细查看资料，错愕地发现罗奇并没有去参加初等毕业典礼，老师们也没发觉他不在。而中学毕业的时候，他们没有通知他两次人生最早期的重要活动，他连魔法影像都没有留下。罗奇这个人，在魔法世界里痕迹少的接近于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他的活动痕迹在高等魔法教育阶段才开始多了一些，也许是因为他的同学们都长大了，不再是喜欢欺负人的小鬼。
所以在“前罗奇时代”，他们竟然找不到多少关于罗奇品性的佐证材料，他的老师和同学们大多都不记得他，这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但他们不能因为这个就把罗奇塞进地下的立方体，他罪不至此，那个脑子烧糊了的罗医生把事情做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边缘。更何况，罗奇太珍贵了。
刘修筠看的出来他是法师之光，裴枢作为绝无仅有的顶级意念法师，已经太老了。罗奇的诞生是法师的希望，否则一旦裴枢离世，许多魔法将无法再启动，古老的意识残片也将无人解读，魔法的复兴就要走向危险。
他在自己的房间里烦闷地思索着，现在取证的难题在于罗奇不但缠在连环麻烦里，而且他还始终跟杜正一纠缠在一起，杜正一简直污染了所有罗奇现在的证明材料。罗奇的所有好事里都有杜正一的成分，可是，罗奇所有的坏事里杜正一也都掺了一脚。
谁能想到正数第一会选择跟倒数第一做朋友
除非不是朋友，一切都是政治，是裴枢在聚集个人资源。
但是刘修筠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那是一种懒人思维。如果裴枢早知道罗奇是这个成色的话，他会跟杜正一和刘子予一样在琼林长大，作为法师最宝贵的资源被照顾和培养起来。所以，事情今天的样子，最有可能的就是事情的本来样子。
刘修筠派了一个声音传送魔法在半夜把周权叫了起来，跟他索取了一块杜正一的资料。周权哈气连天，丢给了他一颗廉价的存储水晶。他开始还有点震惊，杜正一看起来可跟那颗廉价水晶一点都不相衬。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杜正一的生平可以用一阵“哔”、“哔”、“哔”来描述，他的工作大部分都挂着机密。有些内容不是他不能看，但肯定是不允许他在琼林以外的地方阅读的。剩下可以查阅的杜正一的资料实在不是很多，一块廉价的公用水晶就装的满。
他叹口气在一张舒服的沙发上坐下，眼下的小房间布置的也很像他的办公室，他手边的小桌上摆放着妻子和女儿的照片，一只水瓶里插着一支百合花，那是他妻子亲手栽种的花。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打开了杜正一的资料。
要想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他身边的人，他心之所向的人。要了解罗奇，恐怕可以先从了解杜正一开始。他们之间必定有很大一部分本性是同质的，才能在这一连串的高压之下始终保持着粘合。
夜已经深了，午夜已经过去了有一会，他靠茶水提着精神，将信息流拨弄到杜正一出生的时刻。遵循着他一贯的习惯，他想要首先看看杜正一的原生家庭。
开始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太困了，所以连提取信息的魔法都出了问题。接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次他没有靠魔法，他推开房间的门，走进高地法师烛光摇曳下的暗红色的走廊，在周权的门上重重地敲了几下。
周权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门后，一看到他就火大了几个等级。“什么事大师”
他挥舞起杜正一的信息，“你是这么工作的这份信息根本不全。”
“你想看杜正一的全部信息你怎么不造反呢”周权白天里的好脾气在夜里早就被消磨光了，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想要把门拽上。“你自己去跟最高委打申请，等他们批准了，你再来跟我要档案。”
“等等。”刘修筠把门拽挡住，不让周权把门关上。“你仔细看看，他八岁以前的记录一片空白什么人在07岁干的事能成为琼林机密了”
周权看了一眼漂浮在空中的数据，领悟过来，恼怒却又愉快地看向了刘修筠，再开口的时候，口气讨厌的就像那些嘲笑老法师不会用手机的小崽子，“哦，嘿嘿，杜正一就是能。大法师，我的工作一点问题都没有。你要看杜正一的资料，他的资料就只有这么多。你看不到他八岁以前的记录那你怎么不去你自己部门里的档案查你自己不就是个录户口的吗”
说完，没等刘修筠反应过来，周权用力拽上了门，“砰”地一声消失在门后。
刘修筠说不上有多生气，他只是有些迷茫，周权虽然不礼貌，但是他却没有说错，他的确可以在自己的资料库里检索。他走过来只是希望证明周权是错的，如果不是，那他就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了。
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必须要确定一切，他忍受不了资料有一点出入。
他没有使用远距离查阅资料的方法，他没有周权的权限，远距离抽取信息可能会造成信息泄露，或是一些信息损失。他立刻动身赶到了二十公里外的潘德拉贡轨道系统站，赶回了琼林。
他的部门的确记录着所有人的户籍，即便有人调取了杜正一的出生资料，那么他至少会看到调取和销毁副本的痕迹。
在魔法的辅助上，干这事用不了十五分钟。但是他用了三个小时。他使用了所有的办法，猜测了所有的可能，也没有找到任何与杜正一有关的材料。调取和销毁的痕迹根本就不存在，在几次三番的测试都明确了这一点以后，他甚至手动查询过，可以确定确实没有。他甚至根据杜正一的年龄，倒查了所有适龄的男女法师。尽管法师的育龄很长，处在这个范围内的男女法师会很多，不过杜正一特别的姓氏和鲜明的血统特征帮了忙，要查起来并不算很难。杜氏存世不多，他很容易就研究了仅存的杜氏，最后又推广到所有血统上接近杜氏的旁姓人，以防中间有人生出了类似罗奇的这种突变，但最后得出的结论仍然是谁都不可能是杜正一的父母。
东方的窗棂蒙上些微曙色的时候，刘修筠想到了最后一种可能。一种不光彩的可能，意外死亡的法师，或是因高反问题被囚禁的法师。
他急忙察看了这些人的名录，这类法师的数量更加有限，他却在这个最后的指望上花了很多时间，分析了所有微末的可能。直到太阳升起来，他知道高地已经开始了第三天的听证会了，他才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寻找。他仍然找不到能够生出杜正一的男女法师，杜正一就像是凭空出现的。
他茫然地望向窗外的雪山，他在琼林工作了一生，还是第一次陷入这样的迷惑。
第五章 七日听证会（5）
高地法师的春日花园正是好时候，草芽钻出了地面，几朵不知名的花吐出了蕊，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气味。刘修筠满腹心事，没有心情高地法师的杰作。树林里埋伏了不少闲散的法师，几处草丛里冒出人类通讯设备的电子光芒，刘修筠已经迟到了，不想停下来检查到底是哪些法师正在这里堕落。他自己其实也心知肚明，这样的法师太多了，想要阻止人类玩乐的触角伸向法师世界已经越来越不现实。
可就在他穿过林间小路的时候，他突然火冒三丈。这事不能怪他古板严苛，确实是哪一个体面有追求的法师能忍受头顶的树上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童声，“大脸猫大脸猫长胡须”。刚听到的时候他愣住了，就在他迷惑的时候，一阵狂躁的鼓声响起，歌声伴着鼓声继续唱着，“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她家住在遥远又僻静的地方，我要担心附近是否有大灰狼当太阳下山岗我将要回家，同妈妈一起进入甜蜜梦乡”
刘修筠气炸了肺，忍无可忍，猛地向头顶浓密的树冠投去一道魔咒。魔法激荡起的电磁脉冲破坏了人类的电子产品，狂躁的鼓声戛然而止，一个声音纳闷地问道，“哎我的蓝牙音箱怎么坏了”
另一个人说，“哪那么容易坏，没电了吧。你带充电宝了吗”
刘修筠咳嗽了一声。树冠上悉悉索索了一阵，一个脑袋伸出来向他瞄了一眼，立刻触电般地往回缩了，下意识地想藏回去。刘修筠忍无可忍，随手召唤来了一条水龙，指挥着水龙冲向树冠。树冠里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尖叫着被水的压力一股脑地冲出了树冠，摔在两米开外的地上。
余怒未消的刘修筠瞪着他们，认出他们是两个琼林的二级执行法师，他还记得他们刚成年不久。
两个年轻的法师都惶恐地望着刘修筠，他气的说不出话来，也不想训斥他们什么，转身就继续往园中会议室走。
一路想起传说中裴枢在尊者最高会议上对年轻法师的评价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也许这个传说不是传说，裴枢真的这么说过。
事实便是如此，魔法世界一天比一天衰微，这衰微是从几个方面开始的。他们生出来的孩子越来越差，人类发明的娱乐方式又像瘟疫一样在魔法世界里蔓延，以前是魔法能力不显着的孩子惨遭驱逐，现在却连好孩子都渴望去人类的世界生活。混居的结果是他们不停地爱上邻居，不停地遗忘自己的世界，魔法师的彻底消失或许是注定的结局。
他由愤怒渐渐转为伤感，走进会议区域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们询问他为什么迟到，他只模糊地打了个手势，就坐了下来。
他的思绪越发混乱，他们今天讨论的议题到底是什么，他并没有在意。他想起在古老的光荣时代，到处都是像罗奇和杜正一那样的法师，几万年过去以后他们已经成为了传奇。没有人知道魔法为什么会走向衰微，三百年前同时存世的传奇大法师的数量就接近了个位数，之后平均每五十年只能诞生一个。
所以罗奇本该因为罕见，而成为魔法世界之光。但是就因为传奇法师变得太罕见，太过稀少，他们让衰退的魔法世界失衡了。只要有一个传奇法师变得野心勃勃，或是精神失常，结果都是一场空前的社会灾难。整个松散的魔法世界都对杰出者敏感了起来，他感觉到了一丝悲哀，这几乎是对血统的背叛，可是他又清楚地明白这些仍然是有必要的。
相对罗奇而言，杜正一要安全的多，他始终在琼林的监护和监管之下，更重要的是他是裴枢悉心培养的战士。裴枢信任他，而裴枢从不出错，刘修筠信任这位年迈的领导者。
信任一直信任吗
他的心口紧紧地抽了起来。那么为什么杜正一的出生需要被掩盖起来法师不是人类，从来不会特别束缚于所谓的伦理。哪怕杜正一是个私生子，也都可以堂而皇之地说清楚来历。有谱系可依，反而要比来历不明更好。
他混乱了起来，又想到自己不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的。至少那个办事员周权，现在看起来他就知道。那么为什么从来没人提起
百里达又在发言，他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听一听。罗奇太重要了，他们理应认真，琼林必须公正。他把注意力从一团迷雾中扯出来，就听见百里达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把珍藏的高能水晶卖给一个孩子。这不合常理，我听说你们一向精挑细选客户，光是金钱很难打动你们。”
刘修筠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坐在接受质询席上的是一个肥胖的法师。他微微蹙起眉头，法师很少发福，这也是一个罕见的意外。
他抽取了分发给他们的信息，努力追上进度，发现这个胖子是黑市贩卖高能晶体的商人。
胖子的两只胳膊搁在桌上，握着两只手，胖胖的两只拇指对在一起。他抬起眼皮，腻歪地一笑，“我乐意把我们家的宝贝孝敬给我老大，怎么着我就不是卖，我是让。你们可不能说我从事黑市买卖。”
刘修筠对这段话有些费解，一个高亮提示闪现出一段注解老大是指罗奇。
“你认个孩子当老大”他禁不住错愕地说。
“对啊。”胖子无所谓地说，“投缘嘛。”
百里达鼓捣着那些数据，不耐烦地说，“他的魔法能力低到接近人类，他根本无法意识到被意念法师蛊惑。有证言显示，罗奇当时是以女性形象示人”
“巫山神女”胖子翻着白眼打断了他，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你可算了吧。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根本不可能是个女人。”
百里达受到了冒犯，鄙夷地说，“你根本没有魔法能力挣脱幻觉”
胖子又没什么礼貌地嗤笑出来，气的他脸色发红。夺回话语权的胖子接着说，“你就是个睁眼瞎，有魔法又怎么样爷我有脑子。别，别发火。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算是个魔法师。我是个有身份证有户口本有护照的合法人类，不好意思，你们管不着我。按照1517号条例，你们也不能随意伤害或是胁迫人类。你不就想说我乐意帮我老大，是因为他用魔法蛊惑了我吗美人计晕了我我谢谢你。我乐意跟他混是因为我觉得他有意思。我有脑子有思想，我有我自己的喜好，我乐意跟谁混就跟谁混。完事了吗完事我可走了，我还有个漫威电影要看。”
百里达被将的说不出话，刘修筠一时之间也错愕不已。
第六章 七日听证会（6）
“等一等。”一个愉快的声音插了进来。
刘修筠转过头去，看到乌苏从手里的他敢看定他手里的东西是人类的平板电脑乌苏从手里的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来。刘修筠瞪着眼睛，看到他的手上还握着一根笔，一根在平板电脑上使用的笔，他的平板电脑上正显示着一幅快要完成的插画。闪烁着电子光燥的人类大厦是画面的背景，高楼大厦以放射性的角度展开，放射性街巷的核心是朱红色的鸟居大门，他看得出街上正在下雨，近景是一只骑在摩托上穿着皮衣的熊猫，皮衣在夜风中飞扬，熊猫身后背着一把大枪，他正要冲进鸟居。画面的黄金分割点落在大楼的一只广告灯箱上，灯箱上闪烁着几个魔法世界的古老语言，一句咒语，但他识别不出那句咒语的含义。
这幅狗屁不通的画不知为何，让他本就迷茫的心头更加混乱。像乌苏那样的大法师为什么要画这样的东西，他已经九十岁了，不是会轻易受到迷惑的十九岁法师学徒。他就这样坐在法师世界高规格的会议上，使用着人类的产品，画着属于人类的画。只有人类才会干这样扰乱自己头脑的事，画出根本不合理的画。不，他的心头一凛，其实法师根本就不会画画，绘画毫无意义，纯属浪费时间。恍惚之间他有些错觉，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只有梦中才会出现在这样荒诞的场面。也许只有梦中，才会出现杜正一无父无母，没有过往的情况。
就在这时候，乌苏提着笔开口了，他望着胖子愉快又谦虚地说道，“请容许我提个问题。”
胖子谨慎地瞥了他一眼，乌苏通身的气派足够让人不能去拒绝他。
乌苏和气地一笑，“在罗奇和杜正一走进你的店铺之前，你的库存全都被人清干净了。真有意思，做买卖哦，你说过你们不是做生意，只是古董收藏家之间的互相交换。好吧，你们古董收藏家怎么会把自己的家底全都拿出去交换呢这不合常理。”
“罗奇也说过同样的话。”胖子点点头，翻起眼睛觑着他。
他手按胸口，做了个半鞠躬的动作，幽默大度地感谢胖子对他的抬举。
刘修筠的思维终于转动了起来，从浑浑噩噩中醒了过来，清楚这一切都不是梦。
胖子慢慢地说道，“因为对方对我们很了解，说句实话，太了解了。他们给了我们一些好处，一些我们无法拒绝的好处。这些好处很复杂，我们除了让出手头所有的高能晶体，别无好处。这些好处并不是多少钱，多少信用点，出于隐私我不能说的太清楚。但就好比干渴的时候，许你以水，困倦的时候，许以睡眠的安全。”
“我明白了。”乌苏说道，“有人挖掘了你们的内心，掌握了你们所有的需求。”
胖子没有回答，他的脸笼罩在树冠的阴影下，似乎有些阴郁。
“所以当罗奇出现的时候，你很高兴有希望找到一棵大树，一个靠山，一个有可能跟威胁了你们的那个人势均力敌的人。”乌苏说道。
刘修筠听的心头一凛。
胖子看起来并不介意他这么说，反倒耸耸肩，“我老大是一个清楚明白的人，也不怎么复杂，想要的和能给的都明明白白，仗义又痛快。”
“是什么人”乌苏突然问道。
刘修筠怔了一下，才跟上思路，明白过来乌苏问的是什么人威胁了他们。
胖子看了他一会，“你们真以为不在册的意念大法师，只有我老大一个人吗要我说的话，至少有三个。”
刘修筠突地觉得头皮发麻。
乌苏居然笑了出来，“我们法师真是被施了化肥，突然这么出息，在同一个五十年居然能诞生三个意念大法师。”
胖子晃了晃脑袋，说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相信我老大是最强的。”
刘修筠飞快地过滤资料，跟上了他们的进度，“罗奇的证词里，他相信从你们那里拿走高能水晶的是一个叫做姚羽的女人。”
胖子看了他一眼，“我有义务报告这件事吗”
百里达好死不死地就在这时插了进来，“没有必要旁生枝节吧我知道草市里发生了不少事，但高能水晶这事应该另外立案调查。”
刘修筠失望地看到刘璃点头同意了百里达的话，“这件事暂且说到这里。”
乌苏一笑不语。
刘修筠知道指望不了他，这个人总是这样深藏不露，他既不知道他为什么点出这里，又不明白他到底现在在琢磨什么。不过刘修筠却忍不住，“我想要询问姚羽。”他顿了顿说道，“她是什么人”
刘璃看了他一眼，神色令人费解。他隐隐感觉到了不妥，仿佛这里面还有什么会给他当头一击的东西。从昨晚到今天，他已经受了不少打击。
刘璃犹豫了一下，“我们考虑过可能会需要询问姚羽。但周权告诉我，他从刘修筠法师您的档案中，并没有查到这个人。”
“什么”刘修筠愣住了。又一个他的法师档案里，不仅没有杜正一，还缺失了第二个人
“我们考虑过在其他大陆出生的可能，但我们这里本来就集中了百分之八十的法师人口，我记得刘修筠法师在十年前就把其他大陆的法师信息也收集进了我们的档案库中，是这样吗”刘璃问道。
刘修筠恍惚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回答，“是这样。”
“我们查询了姚羽这个名字，后来考虑过那可能是个假名，又请意念学会比对了心灵感应法师的群体。不过依然找不到这个人。”刘璃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她这几年突然开始活跃在黑市中，在此之前她仿佛从不存在。我们意识到她肯定是个意念魔法师，但从她的行为来看，我们不认为她是罗奇那种级别的魔法师。或者说但愿她不是那种级别吧”
“也就是说，我们至少漏掉了两个意念大法师”刘修筠错愕地说道，“一个是罗奇，另外一个根本还不知道是谁”
“是的。”刘璃牙疼似的艰难地说道，像是咽下了一口苦水。
老的快要掉牙的云茂然像是突然才听见，说道，“那好歹罗奇还能处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真是谢天谢地。”
三春琢磨着说道，“这么说的话，我们最好别太得罪罗奇。如果再冒出一个魔王来，还是罗奇最有一战之力。”
刘修筠难以置信地看着三春，不敢相信他是认真的。他当然不是认真的，因为他说完以后就打了个呵欠，还擦了擦打哈欠流出来的眼泪。刘修筠忧心忡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居然根本不当回事。然而归根结底，没有将法师合理归档，这些人里的确是他的责任最大，这事当然不关什么实验法师和靠边站法师的事。
一时之间他更加郁闷了。
第七章 七日听证会（7）
第四日。
按照惯例，刘璃提议第四日进行一场闭门会议。调查委员会经过三天的听证，应就已经通过的材料形成一个阶段性的报告，达成初步共识。
连续四天待在树林里，初时的美景已经看的人心烦，树林里又刚刚下过一场雨，潮湿的空气让三春一直在打喷嚏。刘修筠怀疑高地法师根本就不想借给他们什么好地方，比平日的三春更惹人讨厌的就是一个犯了过敏性鼻炎的三春。
刘璃看起来有些疲惫，首先由她进行总结性综述，刘修筠认真地倾听了她的报告，听得出来她的报告是很中肯的，看不出对自己学生的过分偏重。尤其是在报告的最后部分，她引述了州桥草市管理者对罗奇两次进入州桥草市的评估与谅解。
百里达咳嗽了一声，刘璃坚持念完了最后一个句子才转向他，“百里法师想要第一个发言”
“不，不。”百里达被这么问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尴尬地向云茂然欠了欠身。“云老资格最老，应该请云老先发言。”
云茂然谦虚和气地回了个礼，“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人老精气神也不行了，百里法师先说吧，我给诸位补补缺就是了。”
百里达闻言又看向其他人，范宁没什么心思抢这个先，彭如新也摇摇头，三春一直在打喷嚏擦屁涕，项乾无聊的快要砍人了，乌苏又在平板电脑上涂涂抹抹。刘修筠也摇摇头，他一直在观察和思索，现在也是想要先听听别人怎么说。
话语权最后就又回到了百里达这里，他在椅子上挪了挪坐得更舒服了一些，徐徐说道，“我不认为罗奇是安全的，他身上还有很多疑点。他”
“等等。”刘璃打断他，抬起眼睛望向其他人，“诸位，同样认为罗奇具备高危险性的，请举手。”
树林里静悄悄的，无人表示赞同，百里达不满意地看了他们一圈。刘璃继续说道，“那么，认为罗奇不具备危险性的法师，请举手。”
四只手举了起来，刘修筠连忙看过去，第一次闭门会议就举手同意罗奇没有危险的数量超过了他的预期。举起手的人分别是云茂然、项乾、彭如新和三春。
刘修筠有些惊讶，他不惊讶项乾的选择。她是个女人，带刀的女人。既容易相信孩子是无辜的，又根本不怕危险。不过云茂然可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老的没态度，三春简直是个不负责任的傻帽，至于彭如新，他简直就像是来当冻猪肉的。至于乌苏，他本来以为乌苏会同意，他一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刘修筠法师，你两次都没有举手”刘璃说道。
他回过神来，颔首说道，“是的。我还需要再想想。”
刘璃点点头，望向乌苏，“乌苏法师的意思也是如此吗”
乌苏笑着微微点头，头部保持着一个顽皮又帅死人的倾斜角度，刘修筠真不敢相信他连刘璃法师都要勾引。
散发荷尔蒙和呼吸空气同为他的本能。幸好刘璃法师是铜墙铁壁，免疫一切魅惑魔法。刘修筠愤慨地转开头，听见乌苏声音悦耳地说道，“不是七日会议么我想再听听看。”
“好。”刘璃并不意外地点了点头，“那么百里法师可以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了。”
百里达咳嗽了一声，又在椅子上挪了挪，像是要说话又想要遮掩，显得有些扭捏。“州桥草市，自人类的北宋时候起就已经开门营业了。那时候是开在北宋东京城的州桥附近，暮聚朝散，所以叫州桥草市，也叫州桥鬼市。这听说背后经营市场的几个家族，八百年都没断过哦，听说连州桥草市出的金波酒，八百年都没变过滋味。”
“这事大家都知道。”刘璃说道，“百里法师要讲历史的话，跟小辈学徒说还差不多，他们都不需要教育了。”
“是，是是。”百里达接口说道，“这样的家族连琼林都难免要避让几分，他们却肯主动为罗奇这样的学徒背书。”
乌苏放下了手中的平板电脑，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轻笑了一声，“这可不怎么奇怪。就像昨天的胖子一样，人人都掂的出罗奇的分量。今天我们在这讨论的结果会决定他的命运，或者有罪，他可能一生不见天日。或者无罪，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是下一个裴枢，法师世界的领袖。”
刘修筠清楚地看到几个法师的身体都轻微地动了动，乌苏说的是事实，但还没有人公开地把话说的这么清楚。毕竟那是很遥远的未来，即便罗奇有那个可能，那也是少说一百年后的事，这里的大部分老家伙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不过话真被人说出来，听进耳朵里，还是听的惊心。
乌苏原因不明地笑了笑，“我好像落了功课，罗奇做了什么需要州桥草市管理员原谅的事”
刘璃看起来不太想说，周权笑了一声，“最主要的一件事，是他往州桥八百年的水井里吐了口水。哦，就是取水酿造金波酒的那口井。”
刘修筠条件反射地皱起眉头，暗自回想最近有没有喝金波酒的人可不只他一个。
“另外一件事，是罗奇抢劫了一间宠物店。”周权继续说道，“跟他形影不离的哦我不是说杜正一，我说的是另外一个跟他形影不离的，那只倒霉黑猫，总咳嗽，气管不太好。那只猫就是他从宠物店抢来的。草市说后来按照规矩，从杜正一的账户扣了八倍罚金，所以这事也已经了账了。”
刘修筠听说气管不好总是咳嗽，就禁不住瞥了百里达一眼。百里达好像在沉思什么，没听出来周权在说他。
乌苏听得大笑，“那听起来这位罗奇学徒实在也没多大的坏心眼。”
有几个人忍不住也低头笑了起来，百里达扫了他们一眼，“有个人跟我说，州桥草市少上报了一件事。罗奇在那折磨了一个人。”
第八章 七日听证会（8）
“我打断一下。”刘璃烦恼地说道，挥了一下手指，将面前漂浮的数据完全折叠起来。“百里法师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有人从公共驿站传给了我一封信，写信的人自称戴玮，是这件事的受害者。”百里达有些得意地说道。
“受害者，给你写信”乌苏笑吟吟地说道，拿捏着重音。“他没有试试多给法师安全委员会写几封信吗”
“那或许是因为法师安全委员会的首席大法师本身就遭受了罗奇的攻击吧这种消息在黑市里可瞒不住。戴玮大约是觉得安全委员会不怎么可靠，还不如找一个古道热肠的普通法师来的更好。”百里达说道。
他说的洋洋得意，其他人都看着桌面没说什么，唯独三春哂笑了一声。
百里达对他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要忘了，公共驿站本身也在轨道交通序列里，信写给我，被收到的可能性更大。据我所知彭小鹏也拿到了一份举报信，结果罗奇只被他询问了几句就过了关。”
彭如新已经听了半天，他这几天一直没怎么说话，但是百里达已经点到他部门的头上了，他很是恼火。“百里法师是在暗示我们安全委员会无能吗出问题的是黎绪，不是我们整个委员会。彭小鹏是委员会次级法师，只有按照流程询问的权利，他询问了罗奇，也收到了罗奇的回答，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这没有任何程序错误。”
百里达没有接他的话，不想继续跟他吵架，可是他梗着脖子，一副不以为然，显然也并不在乎得罪他。
会议的气氛变的有些浮躁，刘璃的压力大了起来，她在处理人事问题上一向有些笨拙，这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她寻思了半天，几次要开口也没找到合适的话来，最后只好就事论事。“彭如新法师说的不错，调查委员认为有问题是可以继续讨论的，我并没有说罗奇在这点上过了关。百里法师，既然你也接到了材料，你想再说一遍罗奇是如何攻击戴玮的吗”
百里达的神色掠过一股厌恶，“就是意念法师的那套东西罗奇学徒使用幻觉折磨了戴玮，从戴玮描述的情况来看，我得说罗奇学徒很擅长干这事。考虑到他才刚刚开始当意念法师，又是一个连正常法师的学业都没完成的学徒，他这折磨人的本事可是天生的。”
百里达说了一段就停了下来，故意留出时间给众位委员法师感受压力。
刘璃一边听一边重新打开了数据浏览起来，“戴玮。罗奇在接受询问的时候提过这个名字一次，不过我好像还在哪看过这个名字”
坐在她旁边的周权略一思索，低声说道，“在姚羽的社会关系里，他应该是姚羽的情人。”
“姚羽”刘璃指尖一顿，“那个疑似同样未被记录在案的意念法师”
“对。”周权微微点头。
百里达注意听着他们两人对话，眉头拧了起来，他没有想到戴玮还从另一条线上跟这件事有牵扯。这样一来，所有人对罗奇的怀疑都会打上折扣。刘修筠一直在观察着百里达，把他的神色看了个彻彻底底。
刘璃继续问道，“那么，戴玮是否受到了永久性的伤害”
“长期失眠。”这不算什么，所以百里达立刻补充道，“不过众所周知，意念法师造成的伤害通常都是长期的，有时候需要长时间的积累才会爆发出来。罗奇在接受询问的时候，可没有坦白过他是如何一次又一次把戴玮推进地狱的。在我看来，罗奇很享受这个过程。上次受理投诉的彭小鹏还是太年轻了，缺乏经验，没有找准重点。”
有几个法师互相看了一眼，神色略微有些凝重，只有项乾因为预感到事情又没完没了了，一脸烦躁地仰倒进椅子里。
桌子的另一边，刘璃问道，“罗奇的记录里一共有三次重要的攻击行为，你要展开这三次行为进行讨论吗”
“罗奇总共有三次攻击行为，第一次可以认为是生存本能，是正当防卫。第二次他自我解释为受到流浪法师攻击，也算可行。所以这两次攻击，都可以不必说。可是第三次针对戴玮的攻击则完完全全是一场虐待。”百里达敲了敲手指上的一枚戒指，投射出一封信来，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接着为大家读了一遍信中戴玮被虐待的详细经过。
一时间树林中鸦雀无声，对意念法师的恐惧深入每个魔法师的骨髓，这种恐惧很难移除，哪怕他们已经是难以撼动的大法师，听见这样的事情仍觉毛骨悚然。
第一个开口说话的人是年纪最大的云茂然，他的语速很慢，好像每说半句话都要停下来想想。“人类未成年的孩子，做点什么事，也总是不知道轻重。有时候，就算人类的孩子对别人做出了严重的伤害，人类也不会把孩子送进监狱。因为他们愿意给人第二次机会，尤其是给孩子机会。唉，我记得前年有一个法师学徒，炸毁了一条街，一次就害死了几十条人命。没办法，我们派出了战斗法师，把他抓了起来。我们没有给他第二次机会，是因为，我们给不起。但是罗奇学徒，他只是吓唬了一个法师，甚至都没有伤害他。我个人认为，罗奇的第二次机会，我们还是给的起的。”云茂然人老慈祥，话说的很真诚，刘修筠忍不住也点了点头。百里达脸色阴沉，想要开口反驳，项乾突然粗鲁地敲了敲桌子，众人都吓了一跳。女法师满脸不耐烦地说，“我们快点好吗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战斗法师可不想诸位这么闲。百里法师，你省省吧，我知道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会按照你的意思说，但是咱们快进，好吧”
百里达脸色不好看，但对方是个跟他年纪相当的战斗法师，他还是有所忌惮。
项乾看都不看他的脸色，继续说道，“不是我吹，你们现在是在处理潜在的高反法师，我们战斗法师才是处理高反法师的专家。我比你们更熟悉流程，首先我们说罗奇行为的危害性。他在有心的情况下造成的最大的主动伤害，是让一个人做了噩梦，哦天啊谢谢，他可真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高反分子。我有一个侄女，今年五岁，有一天一个玩具熊从架子上掉下来砸在她的肩膀上，吓得她连做了三天的噩梦这不怪她胆小，那只玩具熊是棕色的，浑身都是棕色的绒毛，脖子上还系着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真是太可怕了，粉红色的，我都快吐了。”
刘璃莞尔一笑，三春最没心没肺，听出她的意思来忍不住哈哈大笑。乌苏也感兴趣地看着项乾，微笑地听着女法师继续说下去。
第九章 七日听证会（9）
“第一步，鉴定伤害。”项乾举起一根手指，“我们知道罗奇完全有能力停止一个生命体的呼吸功能，我就曾亲眼见过他轻松地修改了一个人的基本生理反应。如果终止生命体征在他那里算十级能力，那么他在攻击戴玮的时候其实只使用了一级能力。诸位，我说的没错吗”
有几个人点了点头，项乾举起第二根手指。“流程的第二步，参考动机。具体在何种情况下攻击，这点至关重要。人类就有句话叫做兔子急了还咬人，在极端情况下，高能魔法师当然有权利选择攻击对方。所以，我必须要确定罗奇行动的准确理由。”
几个法师都低头去检索信息，刘修筠对这部分信息还有记忆，他先说道，“我参加了那场对罗奇的询问，据他所说，是因为有人经过戴玮向黑市买取杜正一的性命。我以为这点已经得到证明了难道并没有证据吗”他的确对这点存有疑问，他就像许多在琼林中工作的师一样，这辈子还没踏进过黑市半步，对那个层面的事并不了解。
刘璃想了想说道，“州桥草市是不可能主动承认自己跟这种事沾边的，把这件事加入备忘录，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催促执行法师加速取证进度。”
“等等，刘老师。”乌苏突然笑着说道，“刚才是说有人要杀杜正一吗”
刘璃瞥了他一眼，“是的。”
“那这件事不用再去取证了。”乌苏笑道，“我本人前阵子就接到过广发的赏金贴。”
树林里霎时静了一瞬，连同周权在内，九双眼睛都盯着他。
乌苏微微一笑，“没什么奇怪的，我的空闲时间很多，所以有时间发展一门个人爱好。我喜欢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麻烦，啊，不要误会，我并不接杀人的买卖。”
刘璃的眉挑了起来，“乌苏法师，你是什么意思悬赏杜正一性命的事情你当时就知道”
“是的。”乌苏承认道。
“但你没想到要报告琼林”刘璃惊愕地说道。
乌苏笑道，“如果不是因为杀死杜正一的赏格高的惊人，我连这事都忘了。”他停了停，还嫌不够似的说道，“如果是诸位受到赏金猎人的威胁，我一定会第一时间上报。一个战斗法师，上一上江湖追杀令，又不是什么太奇怪的事。监督黑市是琼林安全委员会的职责，这种事归安全委员会管，我也不能越俎代庖。”
刘璃满面怒容，彭如新也冷冷地看着乌苏。乌苏回以一笑，“我还得说一句，赏金贴的行文格调可真是不高。罗奇和杜正一是朋友吗”
“焦不离孟。”周权在旁边说道。
乌苏说道，“那就不奇怪了。戴玮是做什么的”
“跟着姚羽混，也是个掮客。”周权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么说杜正一的赏金贴肯定跟他有关系。”乌苏说，“不过一般人是不会对中间人出手这么重的，如果罗奇是为了逼问幕后金主是谁，也没有罗奇进一步伤人的报告对吗”
“没有。”周权回答道。“我可以肯定。”
项乾吹了口气，“那么戴玮本身肯定就是江湖令的发起人之一，检索一些戴玮的出身，他总不会也在档案之外吧”
周权点了点头，略一思索，思维又与储存数据的晶体链接了起来，几次呼吸之后他惊讶地说道，“戴玮戴玮的家族跟杜正一有个交叉点。他的弟弟是个高反法师，是被杜正一亲手抓走的，现在还关在琼林地下。可惜这家人非常喜欢那个小混蛋，他父母曾经报复性袭击过杜正一，结果被安全委员会重重处罚。他的父母被抑制魔法以后流放到人类社会，戴玮自那以后严重酗酒，大部分时间在黑市流连。”
刘璃厌恶地皱起眉，抿紧了薄唇。
项乾听的哈哈大笑，“我再问一句乌苏法师，现在还有追杀杜正一的江湖令吗”
乌苏摇摇头，“大约两天左右就被撤销了。”
“那么我不认为罗奇行为过激。”项乾抬起头说到，“刘法师一直从事教育工作，对孩子们很了解，以罗奇这个年龄要是没干出这样的事来，反倒显得很虚伪。”
刘璃没有出言赞同她这有些武断的结论，她这种武夫性格当然说的简单。不过刘璃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她的目光慢慢扫过会议桌旁的所有人。
百里达说道，“他完全可以采取更好的办法，他可以通知琼林，至少也应该通知成人。”
刘修筠实在听不下去了，“百里法师，罗奇那时候才刚刚差一点死在琼林，你觉得在那种情况下他能相信琼林吗”
百里达却刚好抓住了话头，“我也知道罗奇对琼林根本就不信任，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判断他的可信度必须更慎重。说老实话，我很怀疑七天会议是否足够。”
“百里法师”项乾不耐烦地说道，“依你之间会议到底需要持续多长才算够长。是不是我们需要指定一个监控小组一直跟踪观察罗奇，直到他进了火葬场”
“你项法师，你这是怎么说话太不礼貌了”百里达恼火地说道，脸色有些气急败坏。
“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回事你跟那孩子有仇吗你是来找茬的”项乾毫不客气地说。
“我可以负责任地讲，我问心无愧，为的全是琼林，是我们整个魔法世界的安宁。我跟罗奇那个孩子根本不认识，我跟整个罗姓家族都没有任何往来。”百里达手指点着桌子说道。“倒是你们，都有些意思。刘璃尊者完全袒护自己的学生，项法师不过在执行刘尊者的意志。范宁法师，你因为范矢尊者的缘故，位置尴尬，所以你连话都不敢说。彭法师，你是安全委员会次席法师，你们的首席法师就是黎绪，你的立场也相当尴尬，你坐在这里根本不想发言。云法师，我听说你跟罗家关系不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罗医生救过你的儿子。至于三春法师，我看你根本就不想负责任，你对魔法社会的好歹根本不感兴趣，极度缺乏社会责任心。刘修筠法师，罗奇的档案有问题，这就是你部门的责任，你当然希望他无罪来减少你自己的损失。乌苏法师，你一向轻佻，离经叛道，我看你大约还觉得罗奇挺好玩的吧”
一时之间树林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刘修筠惊愕地看着百里达，他刚要说话，项乾先开口了。“我申请调查百里达法师，取证点是百里法师是否与罗奇家族或是跟杜正一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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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七日听证会（10）
“没有任何联系。”周权最后说道。
项乾眼睛冒火地看向他，周权做了个无奈的表情，项乾说道，“也许是你排查的能力不足，漏掉了一些可能性。”
“也许吧。”周权退让了一步，又说道，“但是我找不到任何交叉点，百里法师跟罗奇或是罗家没有任何来往。”
“魔法世界这么小，还有两家法师完全不认识的情况吗”项乾问道。
刘修筠坐在一边听着，这句话不知怎么让他想起杜正一，没有人认识杜正一的家庭。
百里达冷笑着整了整衣服的领口，“我还碰巧就是不认识罗家，也不认识罗奇的外祖家。你们尽可以去查，去找认识我的人询问也是一样的结果。项乾法师，你就这么热衷于内斗吗”
刘修筠先说道，“百里法师，我们先不要互相攻击。你刚才评论我们的那一番话也许有些道理，我管理的部门也可能确实有些失职，我的处境的确也有些尴尬。但我们还是认识了有些年头的，即便算不上特别熟悉，彼此的名声也必然都听说过一些。我还年轻的时候琼林里的老法师说我是头犟驴，现在我上了些年纪，琼林里的年轻法师背地里都说我是个老顽固。我是个固执的人，不太懂得变通，我想百里法师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因为失职在前，就对现在的事避而不谈。回避，躲闪，这些都不是我的秉性。”
项乾闭上嘴没有说话，百里达被不软不硬地碰了一下也有所收敛，他看了刘修筠几眼，想要攻击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刘修筠确实名声在外，琼林里出了名的一条道跑到黑的法师，一向就不知道变通。这些人里，他最不可能轻易放过一个法师，他一直就是最不愿意给别人第二次机会的老顽固。
百里达点了点头，转而说道，“刘法师的操守一向令人敬佩。”
乌苏笑着接道，“我们就不知道为什么都是没心没肺的势利小人了。”
刘璃的脸上始终笼罩着一层薄怒，向百里达说道，“百里法师，你实在用不着这么说，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是合格的大法师。”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刘修筠反倒是面色最沉稳的，他接着对百里达说道，“百里法师，我虽然是个固执的人，但我也同样认为凡事都要讲道。平心而论，你怀疑罗奇的论点都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罗奇当然可以仇恨琼林，从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琼林。可如果罗奇尽管一生仇恨琼林，却为法师的共同利益而工作终身，他的恨与不恨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想你完全理解我在说什么，所以除非你能拿出其他的证据，否则我不会认同你的意见。”
“暂时我没有找到其他证据。”百里达承认道，“不过我也绝不会赞同罗奇是无罪的，就算到了第七天也是这样。”
项乾“嘶”了一声，不耐烦地叫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还有一大堆工作要做，希望今天就能回家
乌苏本来已经拿起平板电脑，闻言又放下平板，感兴趣地抬起头来看着百里达。他把平板电脑向一边推了推，“百里法师，我们暂且不要考虑这件案子。我想问问你，罗奇有没有什么地方惹你厌恶”
百里达不悦地盯着乌苏，极力做出体面而不屑一顾的样子。
乌苏的瞳孔微缩，鼻翼微微地翕动，仿佛一只猎狗捕捉到了猎物潜藏的讯息。他给了百里达一个过分和蔼的微笑，面容格外柔和，“年轻男人让你焦虑天才让人嫉妒小个子让人不舒服罗奇激怒过你”
“你在胡诌八扯些什么”百里达不舒服地瞪了乌苏一眼。
会议桌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乌苏的身上，他笑吟吟地盯着百里达，遗憾地歪过脖子，“都不是你没仔细看过罗奇吧对，你没仔细看过。你就是不喜欢意念法师，心灵感应者让你难受，可能你年轻的时候吃过亏”
几道目光变的更的越发惊异，百里达的脸扭曲了起来，他猛地转过头来厌恶地盯着乌苏，“你也是个意念法师”
“我”乌苏笑了起来，“我当然不是意念法师，但我说中了，我领会了你的意思。”
“你是意念法师你是心灵感应者你是怎么回事你也是一个未注册的意念法师琼林到底漏掉了多少个意念法师”百里达愤怒地叫着，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嗓子已经哑了。
“不不不。”乌苏笑着摆手，“意念法师我可不够格。不过心灵感应当然，我是一个心灵感应者，可是没到做一个意念法师的高度。”
刘修筠忍不住插嘴说道，“百里法师，你不用过于紧张，乌苏确实不是意念法师。”他看了乌苏一眼，他记得乌苏的履历，他的心灵感应能力接近一个意念大法师的边界，他在几个方面的魔法都有这个特征，是个非常均衡的法师。这种类型的法师很少见，单论哪一项他可能都不是顶尖法师，但他却可以游刃有余地近似成为任何一个类型。
他这个人最幸运的一点就是如果他的心灵感应能力再强一点，他就是一个意念大法师，那么一生就将绑缚在琼林；如果他的其他能力再弱一点，他就会被勉强归为意念法师，可能也逃不过给意念大法师当助手的命运，最后也会因为频繁服役而被榨干精力。结果他因为其他方面的魔法价值太高，一直就这样四处帮忙，混成了一个大法师。
乌苏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刘修筠收回自己混乱的思维，有些头痛地转向了百里达，“难道百里法师就因为对方是意念法师这一点所以反对他吗心灵感应的能力难道是原罪吗”
百里达满脸通红，避而不答，“乌苏法师，你偷窃了我的思想，这种程度的心灵感应，你还要否认自己是个意念法师吗”
“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我并没有入侵你的思想，我只是简单地观察了你对问题的反应。”乌苏耸耸肩，“我不在乎你信不信我的事，遗憾的是事先没人知道你在这点上是个如此偏激的人，按照我们的制度，只要会议上有一个人认为罗奇是有罪的，他就无法摆脱困境。刘璃尊者，高地法师给了我们七天时间，如果到时我们的会议结果对罗奇不利，我想会有人继续申诉。那我们要回到琼林去召开下一次听证会吗下一次听证会里我们都不会在席，只有百里达法师会在席吧”
云茂然老法师接口说道，“回到琼林，对罗奇和杜正一的袭击可能会重新开始。我老糊涂了，我们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刘修筠心头一凛，事情确实是如此。“百里法师，我想我们还是回到证据上来。”
不成想百里达断然拒绝，他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满脸羞恼，却顽固地咬着牙。“用不着看证据了，也用不着七天我坚决认为罗奇有罪。”
所有人，连懒散的三春都在椅子上坐直了，他惊慌地左右看了看，“不不要这样吧还是一个孩子啊，也没什么大错我以为我们就是走个形式，因为沙盒的数据已经明明白白地显示了他是一个有能力控制自己的法师。百里法师，你你不能这样”
第十一章 七日听证会（11）
第五日整整一天都在争吵中度过。昨天百里达的表态惊呆了所有人，事情变成了其他人都在试图说服百里达一个人，而他冥顽不灵的程度超过了刘修筠曾经见过的任何人，
不知为何事态就向着最糟糕的方向滑了下去，在来来回回的争吵之后，项乾已经变的口不择言。她愤怒地敲着桌子，用的是她凝聚出来的不知道什么武器，敲在硬木上声特别响亮。“这狗屁会议就很可笑我们为什么不能多数战胜少数，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全体通过才能认定罗奇无罪这个制度本身就不合理，只要我们中出现一个鸟人，这件事就毫无公平可言。”
“住口”刘璃烦躁地叫着她的朋友，“能参加听证会议的大法师都几乎是完人，没有任何品行瑕疵，即便有争执，我们也是为了魔法世界着想。我相信在座的各位虽然存在分歧，但目的都是一致的。”
项乾伸出两只手做出一个难以理解的动作，“你这是在背诵条例吗还完人那个缺人现在就坐在我们中间”她伸手就指向百里达的鼻子。
百里达被她的粗鲁气的满面通红，严厉地回瞪着她，“我没有任何私心”
“不要人身攻击。”刘璃说。
项乾说道，“我建议取消这种狗屁会议形式，采取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
“别胡说八道。”刘璃说，“就连人类的法律都是这种形式，他们的陪审团制度就来自法师的社会制度。”
“那可是正好相反的。”乌苏闲闲地开口道，“人类的陪审团制度是所有人都一致认定有罪，法官才能宣布嫌疑人有罪。我们的制度是只要有陪审团有一个人认为嫌疑犯有罪，就不能放过嫌疑犯。我们的司法系统可是一直以严酷高效为特色，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跑一个。”
“乌苏法师”刘璃警告地低吼，严酷地瞥了他一眼，“注意你的言行”
乌苏笑的人畜无害，九十岁了还能带出一派天真无辜。
百里达抓住机会说道，“乌苏法师什么都不在乎，没有任何社会责任感。”
项乾的嘴里发出一声厌烦的叽咕，“你的社会责任感是什么你个人看不上心灵感应者，就希望铲除这部分法师这点你倒是很像不会魔法的人类，看不惯同性恋，看不得女人露出皮肤，就把这些人都用石头砸死。嘿，如果有机会你是不是很想把罗奇那孩子砸死”“你血口喷人什么人会想要杀死一个孩子”百里达叫道。
“罗奇在高地法师的领地都遭到了一次袭击。范法师我不是针对你，我也相信迟宇跟罗奇是私人恩怨，我是在阐述现状。”项乾说道。
百里达摇摇头，“我必须对魔法社会负责。罗奇可不仅仅是个意念法师心灵感应者，他是个不在记录中的意念法师。”
“百里法师。”刘修筠接过话来，“我一直在思考一件事，也想跟你探讨。我想经过这几天的听证，我们都知道了罗奇并不是唯一被隐匿起来的意念法师。我们模糊知道的，算上罗奇一共有三个，也许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百里法师，你一直在强调心里没鬼的就不该藏起来。但是反过来也请你想一想，是不是跟你一样仇视意念法师的人太多了，他们才会想要隐藏起来。”
“刘法师。”百里达以回敬的口气说道，“一个意念法师是那么容易隐藏起来的吗所有的法师在童年的时候都会接受琼林的检查，我们有测试标准，能够找出我们中的心灵感应者没有高级的意念法师的帮助，一个具备心灵感应的儿童根本无法隐藏自己的本能。罗奇的父母恰恰都是高级意念法师，还不知他们有没有帮助别人做这样的事，他们的背后有什么目的，是不是有什么组织这些才是我们应该关注，应该彻查的”
“百里法师，那也是罗奇父母的罪行，跟他没有关系。我们根本没有找到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有什么邪恶的迹象，他的全部履历展示的全是他在如何努力生存。有很多生在魔法世界的孩子，虽然没有魔法却有无尽的优越感，他们对于要到人类社会里生存这件事有无穷的怨恨。可罗奇在爆发魔法之前，甚至努力地让自己能在人类社会中生活下去。这是从公平的角度去说，从为了我们自己的角度来为我们自己和我们的后代着想，等到罗奇完全成长为一个意念大法师，你想过他对我们的社会有多大的价值吗他的出生是上天赐给魔法师世界的一件珍贵礼物，我们最应该做的搞不好是不要亏欠他太多，不要逼他仇恨我们。在我看来，在这方面我们已经有些做错了。把一个人逼到绝处来测试他会不会反抗，这到底是要为了测试纯洁的灵魂，还是要驯服一个人”刘修筠说到最后突然觉得一阵疲惫袭来，这些话放在心里很久，他原以为为了大局他根本不会说出来。
百里达仍旧固执地摇晃着他的大脑袋，“等到我们每个人都失去灵魂，被意念法师控制了思想的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乌苏笑了笑说道，“即便你现在杀了罗奇，据我所知还有一个隐藏的意念大法师，自称小丑鱼。这个人的能力逼近我们的首席尊者，不是罗奇这种小孩子可以比的。百里法师，凡事往长远看吧。”
刘璃就势说道，“如果还有其他证据想要看，有其他证人想要询问，我们可以回到听证部分。”
“不。”百里达恼羞成怒地回绝道，“我不会再改变主意。”
刘修筠再也听不下去了，他猛地站了起来。众人惊讶地望着他，他忍着怒气说道，“那么今天也没有什么继续讨论的必要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第十二章 七日听证会（12）
刘修筠穿过树林，日光倾斜着穿过林间的缝隙，尘埃在树缝间闪烁着追逐着扰动的气流。他抬起头目光追随着那股气流，有人在树林里使用了魔法，他顺着魔法的力场寻找过去，看到几个年轻的魔法师正在树上玩球。他们年轻的身影在高大的树干间闪过，一个单向的声音隔绝壁垒立在附近，他停下来看了他们一会，又在他们发现自己之前离开了。
他回到大厅中，在大厅里踯躅了一会，最终拐进了一条走廊。他在走廊的尽头站了一会，默默地欣赏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没过多久，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出来，用毫无情绪的眼睛看了他一会。
他转过身去望着年轻却冰冷的像是一柄古刀的男人。他不知不觉想到自己已经活了一个世纪，可似乎还要比面前的男人更多点活气儿。
杜正一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把罗奇吵醒了。”
刘修筠整个人都怔了一下，杜正一不但对于在这遇到他不以为然，而且竟然还带着不满。
他没料到谈话要这样开始的，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僵硬地看着琼林最有名的年轻人。
杜正一不耐烦地蹙起眉头，帮了他一个忙，“罗奇说你来找我。”
“是的。”刘修筠点点头。
“下次不要这样。”杜正一抬起手，在门板上磕了磕，“这个叫做敲门，是最常见的叫人出来的方法。”
刘修筠感觉到血压一下子就升高了，下不来脸。
杜正一继续说道，“别用这种试探罗奇的方法。”
刘修筠看向他的眼睛，他看不出杜正一任何情绪的波动，那双眼睛无所畏惧，从不迟疑。
“我向你保证我没有这个意思。”
杜正一看了他一会，终于点了点头。
“罗奇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健康吗”刘修筠问道，他突然想到这一阵子他们中还没有人关心过罗奇的健康，禁不住有些愧疚。他们所有人似乎都在潜意识里认定了罗奇缺席原因，只不过是罗奇要避免亲自出席听证会所以找来的借口。
杜正一的神色也变的更有耐性了一些，“他在恢复，会好的。只是现在他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们希望他再恢复一阵子。”
“需要远离人群来恢复身体”刘修筠对意念法师的生理特征还是有些了解的。
杜正一点了点头，“你想跟我谈谈我们去个稍远点的地方，陌生人的情绪会干扰他。恕我直言，刘法师有非常易燃易爆的脾气。”
刘修筠吞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不幸被这个小崽子说中了，不要立刻就爆炸在他面前。
杜正一已经转身迈开了步子。刘修筠跟在这个年轻的男人身后，他们沉默地走了一段，穿过走廊。杜正一沉默不语，步履平稳，修长的身体在行动中带着优雅的韵律，他不禁想起了猎豹。那种生物在林间穿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姿态，优美而自信，带着常年占据食物链顶端而得到的把控力。他对杜正一很恼火，谁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恼火，但是又忍不住欣赏。
他们在走廊尽头的传送点停下脚步，杜正一主导了传送位置，他们在热带雨林的一个角落里结束了传送，周围全是鼓噪的虫鸣，巨大的阔叶遮挡住了他们周围。
杜正一转过身来看着他，沉默地等着他先开口。他突然又不知道要来说什么，他总不能把他这些天的憋闷，对法师社会的疑虑倾吐给一个小辈吧他为这段沉默而尴尬，结果却发现年轻人比他有耐性，杜正一并没催促他，等了一会突然从口袋里抽出烟来，“不介意吧我这几天快憋死了。”
刘修筠一愣，摇了摇头。
杜正一看了他一眼，“罗奇的肺部是刚刚重新长好的，医生不让我在他旁边抽烟。”
“你一直跟他在一起”
杜正一笑了笑，深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烦恼，又不是真那么烦恼地说。“是啊，你猜多少人对他有意思杀了他，是一种选择。能够控制他，又是一种选择。奇货可居，不是吗”
刘修筠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杜正一说道，“抽完烟我就要回去了，不应该离开太久。不过一般的情况，罗奇其实自己能应付。”
刘修筠听出他委婉的催促，突然莽撞地开了口，“百里达法师不接受任何证据，他根本不看证据。”
烟气笼罩之中，杜正一点了点头，几乎是一点就透，“害怕意念法师的那类人”
“这样是不公平的。”刘修筠愤慨地说道。
杜正一想了一会，还是没有生气，“没有多少事是公平的。”
“你有什么打算”刘修筠惊讶地看着杜正一，“你早就想到了”
“总有这种可能性。”杜正一说道，“我会劝刘璃尊者向他施压。”
刘修筠失望地说道，“我想那样做的用处也不大。虽然我们并不熟悉，但冒昧地问一句，你的其他打算是什么”
“下一轮听证，或者下下一轮的听证，我想琼林会支持我的要求。百里达一直跟着听证会走，他很快就会受不了。”杜正一看了刘修筠一会，继续说道，“百里达在人生的第一个三十年里，遇到了一个女法师，陷入了爱河，还结了婚。他日子过的不错，直到一个男意念法师出现，抢走了他老婆。我听说那个法师未必用了意念魔法，因为百里达发起了诉讼，结果意念法师学会证明了他老婆没有受到任何心灵误导。可是我想百里达不肯接受这个现实，他这辈子都恨意念法师。”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刘修筠惊讶地问道。
“我有我的渠道，我是个战斗法师，一直在跟各种心理有病的人打交道，收集信息很重要。”杜正一不在意地说道，嘴还是那么损。
“可是如果你们现在回到琼林的话，可能安全得不到保证。”刘修筠说道，但他又振奋起精神，想到他来到这里最想说的话，“真到了那种地步的话，我愿意协调各部门，给罗奇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虽然我管理的部门并不负责安全，但我在琼林的时间很长，人面很广。很多部门自己都出了问题，这个时候不会想要兜揽你们的事。”
杜正一真正有些惊讶了，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谢谢你，刘法师。”
刘修筠摇了摇头，并不想接受这种感谢，本来保护未成年法师也应该是他的责任。
“我想问问，刘法师，通过这几天的听证，您已经信任罗奇了吗”杜正一问道。
“我是一个谨慎，认真的人。”刘修筠说道。
杜正一思索了一会，“你也不相信罗奇，但是如果没有证据证明他有罪，你并不想抓着他不放。”
“有罪”刘修筠又摇了摇头，瞪着杜正一，“不，我相信罗奇肯定没有罪，至少到现在为止，他没有做出任何有罪的事来。尤其是有你一直在他近处，我相信他没有机会犯罪。我们想证明的也不是他是否有罪，他的能量太大了，我们负担不了他如果是个居心叵测的人，在未来究竟会犯下多重的罪。”
“人心如何证明”杜正一问道。“人类有句诗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还有句话叫盖棺定论。所以不到罗奇离世的那天，是不是这种纠缠就会一直伴随着他”
“我知道你是他的朋友。”刘修筠说，“我理解你的感情，你在感情上受不了这样的事。但我们都需要为我们种族的未来考虑，这也是你的职责。你的老师器重你，我也我相信没有人比你更尽忠职守。你为琼林做出的奉献，所有人有目共睹。我相信如果未来有一天罗奇真的走入歧路，你会将职责放在友谊之上。”
“当然。”杜正一轻声说，“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都会尽忠职守。”
刘修筠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到一丝不安，不过这个念头没有进入他的心里就被忽略了，他向杜正一问道，“我想问问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相信罗奇是无害的哦，这是一次重要的取证，不过我不想把这个弄到正式场合上。”
“谢谢。”杜正一领会了他的善意，点头向他道了谢。
第十三章 七日听证会（13）
“你知道我是他的朋友。”杜正一说道，“我说的话当然都会带有主观倾向。”
刘修筠挥了挥手，像是在打散热带雨林中的飞虫，也像是在打散这些日子困扰在他头上一直在嗡嗡作响的思绪。“没关系。我听了那么多别人的话，现在我想听听真正了解他的人会说的话。”
杜正一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他让烟头凭空消失，接着把手插进了裤子的口袋。“罗奇是个好人。”
刘修筠点点头，静等他说下去。
“最常见的好人，不会欺负小猫小狗的那种没用的好人。刘法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敷衍你其实并不是，事实就是如此，他是个普通人。他有良心，现在这种东西已经不多见了，因为良心会让人不安。他也有道德感，人人都知道应该讲道德，但是没有几个人能负担的起。他跟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多少资本应付良心和道德，所以不是英雄也不是圣人，他只不过尽力照顾和保护了所有他认识的人。我不能说罗奇有多少分量沉重的美德，不能说当你了解他以后就肯定会喜爱他。那就是假话了，他可不是什么小天使，有时候还会特别的烦人，实际上不少人在熟悉他以后，反倒特别讨厌他。”杜正一说道。
刘修筠完全怔住了，困惑地看向侃侃而谈毫不留情的杜正一，却在杜正一的唇边看到了一抹暖暖的微笑。
“不过对我来说，越了解他就越喜欢他。人类用一百年的生命不停地社交，法师用两百年的生命不停地等待，可是我们一生究竟能遇到几个让你心生欢喜的人呢”杜正一淡淡地说道，“所以如果这是一场私人谈话，我站在私人的立场上，请求你给他机会。”
刘修筠张大了嘴，魔法师不是情感外露的民族，杜正一说话的语调就像在跟他谈论古代魔咒的语法，但现在他被强烈的情感冲击。这种感情让他觉得暴露，仿佛野兽撕裂了皮毛，仿佛掘地三尺露出了大树的根茎。
杜正一微微一笑，“法师将生存作为第一需求，压抑了很多其他的需求。罗奇经常说，我们没有艺术，没有幽默感，没有生活，只有生存。”
刘修筠缓过来了一些，意识到自己不该没礼貌地直直瞪着对方。“我知道罗奇一直在往成为人类这条路上走，他成功了吗”
“他很成功，满嘴都是人类的废话，是个不成器的法师。”杜正一说道，“但是也是一个很平常很普通的人类。”
“一个很不错的普通人”刘修筠理解了他的话。
“是的。”杜正一点了点头，刘修筠错神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遗憾和难过，但琼林的战神怎么会有那样的情感。杜正一继续说道，“可惜他不得不生活在我们的世界中了，他只能慢慢变的坚硬起来。这个世界曾经让他变成一个人类，希望这个世界能给他时间，让他自己重新变回为一个真正的大魔法师。”
刘修筠不知说什么好，但有个充满希望的念头在他的心口起伏，“如果有一个人能为他争取到时间，那一定是你了。我相信所有有良心的人，都知道罗奇实际上是我们的未来，是唯一有能力接替裴枢尊者的人。也许你和他成为朋友，成为帮助他的人，只是始祖法师为我们安排的未来。”
不知为什么，他发觉杜正一的脸上并没有多少欣然之意，只是一般人也很难从一个刻意掩饰的战斗法师的脸上看出什么。
“那么我走了。”杜正一只回了他这么一句话。
他还没在琼林见过比杜正一更没有礼貌的年轻法师。
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杜正一就向着雨林中的一条小路走去。
“等一等。”刘修筠忽然叫道，“杜法师。”
杜正一回过头来，幽暗的林间已渐渐弥漫起雾气来，他的脸色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
刘修筠向前走了几步，雨林里横生的藤蔓绊了他一下，他停下脚步。“我找了所有的记录，都找不到你八岁以前的信息。你知道吗”
杜正一的脸色非常平静，甚至唇边泛起了一丝微笑。“那肯定是你找的不得其法。”
刘修筠紧走了两步，盯着那个古怪的年轻人，“你知道”
杜正一安静地注视着他，神情有些好笑。“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你从哪里来到琼林的你知道你的父母是谁”刘修筠问道。
“当然。”杜正一说道。“我知道我从哪里来，也知道我将到哪里去。”
刘修筠惊愕地看着他，直到他微微鞠躬，接着转身踏上林间的小路，就像人类故事里的精灵，消失在浓雾弥漫的山林深处。他在原地站了一会，茫然若失。
很久以后，刘修筠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茫然若失被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他开始认真思考他们可能真的将会失去一百年内最罕见的意念法师。他重新开始翻阅罗奇的材料，快速浏览着罗奇的整个有据可查的人生。他一夜没睡，罗奇的整个人生几乎都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又仔细检查了法师的历史，上古法师的传说，想要寻找到一条旧例可以应付眼下的情况。
一直到天又一次亮了，他意识到自己不得不去参加会议。第六天的会议，他整理了自己找到的有利材料，不管有没有用他都打算要跟百里达彻底的辩论一天。
他比会议开始的标准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才到达，他把材料整理到了纸上，这样他可以更好地跟百里达辩论。
因为太过匆忙，他还在会议桌旁碰乱了材料，周权好心地用魔法帮他收拾回来，结果打乱了他的顺序。他只好重新把材料的顺序排列好，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百里达言辞恳切地说道，“我思考了一晚上，我为我昨天的意气用事向大家郑重道歉。今天，在这里，我想表达我的最终意见我认为罗奇是无罪的，并且可以信任。”
刘修筠猛地抬起头，用布满红血丝的缺乏睡眠的双眼紧紧盯着百里达。
“谢天谢地。”项乾说，“总算完事了。”
刘璃也松了一口气，刘修筠怔怔地坐着，死盯着百里达。他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个百里达，气色不错，也许甚至还睡了个好觉但，不对，这太不对劲了。
今天的百里达甚至比昨天看起来，更像一个傻逼了。
他不知不觉地站了起来，整个会场没有人再提出反对意见。是的，就像百里达所指出的那样，刘璃袒护自己的学生，项乾相信刘璃，云茂然亏欠罗家人情，三春不在乎实验魔法以外的任何事，范宁不方便开口反对。彭如新的部门刚刚犯错，他也不会开口。乌苏什么都不在乎一旦所有人都同意了，他不见得会反对任何决定。
“看来我们今天就能达成一致了。”刘璃口气轻松地说道，“我也认为罗奇没有什么问题，当然，琼林会一直看着他。”
“等等。”刘修筠喊道，“我不同意。”
“什么”刘璃惊讶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刘修筠法师，你似乎一向是倾向于罗奇的。”
“是的。”刘修筠吞咽了一下，他迅速地思考着，“我请求按照原定计划，七日结束会议。”
“好的”刘璃说，“但是你打算”
“我有最后一个听证请求。”刘修筠说，“黎绪”
“对，那个犯罪的法师，高反法师。”刘璃不痛快地说，“我们瞎了眼才会让他管理安全部门，这真是琼林一百年里最耻辱的一件事。”
“是的，但是黎绪记载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据说有一个人类的和尚，看到罗奇就很恐惧。我知道罗奇曾经说过那是因为他下意识泄露出来的意念魔法，我曾经认为罗奇的解释是十分充分的。”他本来选择相信罗奇，他本来不打算提出这件事来加重百里达的偏执，但现在局面已经变了。“但是我仔细查阅过黎绪的原始记录，按照他的描述，人类和尚对罗奇的恐惧程度非常深，而除此以外我没有从任何记录里找到过有人惧怕罗奇的记录。为了谨慎起见，我请求意念法师调查团队对该名和尚进行详细的意念调查，明天提交调查结果。”
刘璃考虑了一会，“好吧，可以接受你的取证要求。”
“谢谢。”刘修筠礼貌地微微向刘璃鞠躬，转头看向了百里达。百里达对这事全然不放在心上，仿佛在说一件他早就不感兴趣的事情。他转向乌苏，乌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看了百里达一眼。他猜测着乌苏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管是不是这样都没有用了，因为乌苏接着就埋头继续在他的平板电脑上奋力地涂抹起来，准备完成他的新画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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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刘修筠
“刘法师，请您等一下。”
刘修筠停下脚步，杜正一的身影从拐角处的阴影里走出来，从他的表情上看来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他在听证会上的表现。
杜正一快步像他走来，原先走廊里还剩下的几个人影在看清楚是他以后迅速消失了。杜正一径直走到他的面前，眼神中闪过困惑不解，“刘法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或者是昨天我说的话有什么地方让你误解了”
“杜法师。”刘修筠说道，“百里达突然收回了认为罗奇有罪的想法。”
“非常明智。”杜正一随口说道，疑惑地看着刘修筠。
“杜法师，你不觉得奇怪吗”刘修筠说道。
“他原来一口咬定罗奇有罪，死活不肯松口的样子更奇怪。”杜正一说道。
“那不是奇怪，那只是惹人讨厌。”刘修筠冷静地说，“像他这样令人恶心的人，是不会在一夜之间突然决定做个好说话的人。”
杜正一的神色一变，要说什么又忍了回去，“你的意思是罗奇让他改变了想法”
“杜法师，如果你真的愿意认真跟我谈一谈，认真想一想的话，还有谁能会突然扭转他的想法”刘修筠说道。
“罗奇昨天根本没有离开房间。”杜正一僵硬地说道。
“昨天你曾经跟我一起离开过。”刘修筠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认为”
“杜法师，你认为罗奇如果想做成这样的事，他是否缺乏智慧、决心和行动能力昨天我们谈了那些都是关于罗奇的品行，却没有谈到罗奇的能力，因为在法师的世界里一贯只把魔法能力当作能力。现在我们都实事求是地说一说，罗奇有多少次是在根本没有能力或是实力悬殊的情况成功地扭转乾坤的不要说这些都是因为幸运。”
出乎他的意料，冷峻的战斗法师在他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笑了出来。
他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杜正一。杜正一收敛了笑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但是我第一次在刘璃的办公室里遇见他的时候，刘璃就是这么告诉我的罗奇的幸运值非常高。”
“什么”刘修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刘璃尊者”
“对。”杜正一说，“尊者亲口说罗奇的幸运值非常高，那就是他们为什么把罗奇分配给我的原因。”
刘修筠怔了一会，回过神来说道，“杜法师，我唯一相信的就是真相，唯一要保证的就是罗奇不会危害社会，他不会随意使用他的能力侵犯他人的思想。如果他被人冤枉，我会为他努力到底，因为他是我们族人的未来。但情形恰恰相反，他正在证明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在我们所有人面前动手。”
“如果罗奇想要这么做，他早就做了，参会的人里只有刘璃和项乾或许是他不能攻克的。”
“杜法师，罗奇看起来可能很像是一个孩子。”刘修筠突然说道。
杜正一等着他，他接着说了下去，“但从资料上看，他是一个很擅长战略的孩子。”
杜正一面无表情，仅仅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不论如何，我尊重你的看法。”
“对不起，我一直觉得罗奇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如果不是因为百里达突然态度大变，我并不想随意揣测孩子。不论如何”他重复了杜正一的话，转而坚持说了下去，“明天我或许能找到证明罗奇有问题的重点证据。”
“那么，今晚你会回到琼林去吗”杜正一突然问道。
刘修筠不解地望着杜正一，没领会他突然提出的提议。
“刘法师，按照你的推测，对百里达下手的人今晚也会对你下手，不是吗罗奇这个量级的意念法师根本不需要出现在你的面前，就可以扭曲你的思想，所以你应该跟罗奇拉开更远的距离。”杜正一说道。
“你也怀疑他了吗”刘修筠问道，不过他知道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杜正一摇了摇头，“刘法师，你不在这里，对罗奇更公正。”
刘修筠失望地叹了口气，喉头有些阻塞，“杜法师，我并不是在指责罗奇有罪。但我相信以你的智慧和阅历，你应该也同样看出了事情不正常。”
“我这一生见过的不正常是在太多了，我已经习惯了很多不正常本身就是没有答案的。不知道答案并不会让我难受。”杜正一淡淡地说道。
“杜法师，”刘修筠说道，“我听过一个传言，五十七所属于你的通灵兽在意外的状况下被传送回研究所。那只通灵兽的身上带着血迹，有人检查过通灵兽最后的攻击记忆，认为攻击对象就是你当时的同伴罗奇。你曾经出于自己的意志攻击过罗奇我能不能请你回答我当时你为什么那么做”
杜正一的面色没有任何变化，刘修筠失望地意识到根本不可能从一个职业化的战斗法师身上得到任何真实的下意识反应。不过念头一转，他突然意识到杜正一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他抽中了一个值得怀疑的点。
“如果我要攻击罗奇，用不着费那么大的力气，他自保的能力相当于一个婴儿。”杜正一干巴巴地说道。“他是一个招猫逗狗的小男孩，不管走到哪里都吸引猫科动物，被一只狮子抓了一巴掌没有什么奇怪的。”
“我们看到最后吧。”刘修筠退了一步，从拐角退开，决定结束这场谈话。“今晚我不会离开，我不会从任何战场上退开。”
杜正一微微颔首，对他略带敌意的声明未做表示，礼貌地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刘修筠攥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又重新攥紧。他的头有些昏沉，突然一阵恐惧的寒意从胃底缓缓升腾了起来。他转过头狐疑地望向空荡荡的走廊，突然打了个冷颤，他犹豫了一下向自己的房间快步走去。如果罗奇今晚打算来找他，他要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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