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安装与调试
无怪唐老师他们会这么没信心，实在是关飞主持的这个车床改造步子迈得太大，让他们有些担心。
技术总是在不断进步的，国内企业也时不时要搞点技改，但投入大多只有千把块钱。像关飞这样一次在单台机床上就投入六千人民币，那已经约等于孤注一掷，技改不成功，主持者是要负担重要责任的。
当然，关飞自己就是291旅的最高负责人，即便技改失败，也没人能追究他的责任。
但放在唐老师他们立场来看，这就是好大喜功。理论很好，实际上能不能做到，谁都不敢抱太乐观的态度。
有一点他们承认，那就是关飞的魄力确实很大。
这次c616改数控车床，涉及到动力系统、传导系统、进退刀系统、换刀系统几大关键部件，可以说将原本的c616来了个开膛破肚，全面解体，替换新部件后重新组装出一台新的车床。
而关飞首先进行的自动回转换刀系统的装配，就让他们这些理论派大开眼界。
“下面是换刀系统的装配，这是个相当细致的活，需要全神贯注。我必须专注工作，暂时无法回答大家提问，也请各位老师保持安静，让我可以集中起所有注意力。”关飞在开始前，跟所有人都打了个招呼。
随后，他先将所有的零部件一一请点完毕，搁放在面前，然后闭上双眼，似乎在调整呼吸。
关飞的做派也让围观学习的唐老师他们神情庄重起来，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呼吸，以免干扰到他。
他们注意到，随着关飞逐渐调整，他的呼吸变得更加平稳，前后间隔也渐趋一致。
两三分钟以后，关飞缓缓睁开眼，然后开始将零散件，组装为一个整体。
这个过程看在唐老师他们眼中，感觉很迟缓，每一步都需要好几分钟。而且关飞的肢体动作似乎也变得相当僵硬，移动的速度、幅度都好像一台机器，平稳、间隔如一！
“好稳的手！就算是机器也不过如此！”
他们虽然不敢发出声来，但心中却都涌出这样的赞叹。受此影响，他们更加压低了自己的呼吸，有些人甚至用手捂住了鼻孔，似乎生怕气流略大一点都会干扰到关飞的动作。
不过这也太慢了一点。
他们觉得装配么，无非是将一堆零散件拼在一起，然后用游标卡尺等测量工具，比对一下装配误差，适度进行调整就是了。
可关飞却不是这样。
他每装配一个部件都很慢，而且动作幅度非常小。在零部件拼接到位之前，一直在做极其细微的调整，一旦组合上去就尽可能地保持原样。
在固定的时候，他拧紧螺丝的动作也很特别，不是上紧一个再拧第二个，而是这个螺丝拧两圈，然后换到下一个也拧两圈，几个角平均施力，逐渐固定。
拧到最后几圈，他的动作越发慢了，有时候这里拧一圈，对角线又拧半圈。或者感觉这里紧了，他又会稍微放松一丝。简简单单一个固定工作，他来来回回不断调整，用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才完成。
在这个过程，他始终是超然物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体察手中部件的细微变化中，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就那么十几个零部件，唐老师自觉自己来做，大概一两分钟就好，手生一点最多也不过五六分钟。
关飞整整耗时半个小时！
“好了！”
关飞做完最后一个步骤，小心地将组装完成的刀架放到一旁，人顿时松下来，一直被皮肤稳定控制住的内脏器官也刹那间自主运行起来，汗水刷地一下从头脸汗腺涌出来，如水洗一般，瞬时流了个满头满脸。
唐老师等人被他这最后一下给惊呆了，连忙递上毛巾。
“关旅长，装配真的需要这么精细的操作吗？不能先大致装好以后，再做细微的调整么？”一位老师疑惑地询问道。
“呵呵，你会这么想很正常……”
关飞接过毛巾，擦着满脸的汗水，身体放松以后，从内心涌上一股强烈的疲乏感，他干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两脚叉开，让身体更加舒服一些。
“诸位老师都是从事机械教学的，对于精密制造有相当研究。不过在实际工作中，设备的精密与否，不单单只是看做出来的零件够不够精密，最后的总装更是设备实际工作精度的关键环节。比如螺杆歪一丝，这看起来好像问题不大，可就这一丝误差，通过传导放大以后，最终动作可能就会产生十几微米，乃至几十微米的误差。
拧螺丝看起来是个很不起眼的小动作，可螺丝紧一圈还是松一圈，施加的压力对固定的部件，就会有细微影响。这个角压力大一点，那个角压力小一点，初期看不出来，但在较长时期运行以后，部件就可能在压力作用下，向那个角倾斜，从而造成整个运行系统的误差变化。
国外对于高水平的总装调试师给予很高的工资待遇，就是因为总装调试太重要了。越是精密的设备，就越需要高水平的调试师，他们是保证产品质量的极其重要一环！”
他有一句话没有说，那就是这方面国内做得很差。
国内对总装调试不重视吗，显然不是，但重视的程度不够，远没有达到国外那种精细化的高度。
同一个厂家，同一款设备，总装出来的效果却可能大相径庭。一个设备完全可以达到不亚于国外最好的同类型设备等级，运行稳定性、可靠性也丝毫不差。但另一台却可能三天两头出问题，反复调整维修也解决不了。
这就是初期装配调试工作没做好。
接下来一段针对c616所做的改造过程，唐老师他们对关飞精细的操作水平和近乎于苛刻的标准要求，有了一个更为直观的了解。
唰！
关飞蹲在车床导轨旁，前前后后观察了好几分钟，然后一把将粘贴好的导轨贴膜撕了下来。
导轨贴膜这也是唐老师他们才了解的一种新工艺。
传统导轨都是两根导轨直接接触，但关飞让孙耀华从香港带回了一批四氟乙烯软膜，将其剪切为略宽于导轨的尺寸，贴在导轨上作为缓冲。
唐老师他们教授的知识本就比实际稍微滞后，后来又在农村待了很久，根本不知道这种软带有什么意义，只是粗略估计这一种耐磨材料，保证导轨可以更长时间运行不变形。
“这种软带确实是一种耐磨材料，但在导轨上使用它并不仅仅是这个原因。它的摩擦系数也大大低于导轨，只有铸铁导轨的三分之一，动能损失小。由于动静摩察系数小，因此又可以有效降低低速动作时产生爬行，保持运行的稳定性。有软带缓冲，又可以减小震动带来的精度误差，也就等于变相提高了机床加工精度，所以说这是个好东西啊，国外也是这几年才发现了它的好处，开始在机床、精密部件、宇航零件上大量使用。有现成的技术，我们又为什么不用呢？”
关飞对他们解释了导轨贴膜的作用。
“原来是这样，可你为什么又把贴好的软带撕下来了呢？我们在旁边很仔细地看着，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唐老师等人恍然大悟，自感到又学到了一些新知识，很是兴奋，不过还是对关飞撕下贴好的软带表示了不解。
“呵呵，因为这里出现了一个气泡！我尝试了一下，没法消除，只好撕下来重贴！”关飞笑着在导轨一处点了一下。
唐老师等人相对无语。
后面导轨重新装配的时候，他们更加看不懂了。关飞对于每一个细节的要求，在他们看来已经达到了苛刻的地步，许多地方他们瞪大了眼睛，都无法察觉到一点不对，可关飞竟然还在哪调啊调，用时极长。
他们只有用隔行如隔山来自我安慰，但这种安慰他们自己都知道不对。他们是老师，没有实际动手经验，人家关飞还是军人出身，不是应该更没有经验吗？
也许，人和人确实不一样吧……
关飞对他们从惊讶到淡然的改变并没太多关注，他的精力全都集中在机床上。
为了更加清楚地看清每一个细微变化，他让人在车床旁围了一圈白炽灯，将车床的每一个局部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他在床身慢慢走动，眼睛紧紧盯着导轨，视觉信号传递到大脑，经过生物副脑放大，对其进行最为精细的判断。
他感觉到这里没有完全对准，应该还有一点误差，可看来看去，也找不到误差所在。
人的肉眼最小能观测到多么细小的物体？
这个问题公开的答案，通常都是一百微米。但在实际生活中，人却能看清每一根头发丝，而头发丝的直径是小于一百微米的。还有蚕丝，直径通常为二十微米到三十微米之间，可人同样能用肉眼将其挑出来，这就和公认的答案有很大不同。
正确的答案，是人眼的最小观测角为一，那么最小观测物体为几十微米。可是在光照充足的情况下，人只要稍微倾斜一下观察角，换一个观测位置，就有可能把之前没发现的东西找到。
那么在极限情况下，人类是能看到直径仅为十几微米的东西的，特别是这是一样比较长的东西，而不是一个点。
这种观察极其细微，需要非常敏锐的观察力和洞察力，经过较长训练才能做到。
关飞有生物副脑帮助，他不需要特别的训练，只要提高注意力，根据生物副脑反馈的信息及时作出正确判断即可。
既然生物副脑表示，这里应该存在着误差，那就肯定是刚才走过时，视觉光线在这里出现了帧幅错位。只不过他当时没注意到，一晃而过，现在定下心来，再仔细看，又因为错位太过细微，肉眼无法判别。
他没有感到沮丧，将灯光重新调整了一下位置，然后走到床尾，将导轨放到视线中心位置，慢慢移动头部。
生物副脑对肌体的控制达到了细胞级，正常人动作时是无法准确判断位移数据的，但他却能在生物副脑的辅助下，将位移信息精确到一微米！
看见了！
随着他的观察位置缓慢变化，眼前导轨形成的线条，陡然从原先的位置，一下跳到了另一处——中间有两格误差！
第四十七章超过预期精度
c616的改造工作一共持续了八天，才最终大功告成。
就在唐老师他们摩拳擦掌，准备测试改造后机床性能的时候，关飞却放下了手头工作，去做别的事了。
他挑选了一张非常白净的纸，然后控制着手部肌肉，用针尖蘸着墨水，在纸上不同位置，点出了一个个墨点。这些墨点非常细小，而且针尖刚接触到纸张表面即迅速提起，只留下了一个个很淡很淡的墨迹，即便用肉眼看，也需要很吃力才能看到。
墨点与墨点之间的距离也分得很开、很散，整张三十二开白纸上，只有十余个印迹。
然后他拿着这张纸，在全旅、知青中挨个让他们看，并询问他们看到了什么。
当然，百分之九十七的人啥都没看出来，看出来的人也不是少看了几个墨点，就是识别不出墨点之间的规律。
“这是一只兔子！”
当谢国平被银行领导叫出来，关飞将白纸放在他面前时，借着明亮的太阳光线，他一眼就认出了墨点组成的图案。这图案很粗糙，十几个点能形成啥精细的轮廓，但他还是识别出来了。
“好！你再摸摸看，这上面有什么？”
关飞高兴地叫起来，马上从兜里掏出一个钢片。钢块不大，正面长宽各十厘米，厚三厘米，表面被车得非常光滑，放到面前，足可以照出人影来。
谢国平看到钢片的第一眼，就觉得光滑的表面似乎有些很细微的阴影，但又不好拿过来认真看，于是听令伸出手在钢片上摸了一下。
他指尖接触表面，略一滑动，就感觉钢片表面确实有些地方有些突起。这种突起很不明显，就是他，也要来回摸了好一会儿，才不是很确定地说道：“好像是三条线？右侧这条跟边缘平行，中间这条初摸起来也是平的，但仔细辨别，应该是略朝左偏了一点点，具体偏多少我感觉不出来。左侧这条就歪得比较厉害了，很明显感觉至少斜了有一度。”
“很好，明天去技校报到，你以后的岗位调整了！”关飞满意地拍拍他肩膀，命令道。
“啊？”
谢国平张大了嘴，对这个命令很是抵触。他现在在银行上班，不用训练，整天衣服干干净净，也不用风吹日晒，别提多惬意了。让他放下在银行里坐班，去工厂上班，他很是不情愿。
早知道就不那么用心，遵照命令去做了，还以为可以在旅长面前表现一下，谁知道是让他下工厂！
“不是让你去开车床，而是准备培训你和另外几名同志，成为精细调试师！放心吧，一点也不累，就是要求高了点。另外去了以后，给你涨三级工资！如果最终合格，成为见习调试师，你的工资将涨到一百二十块！”关飞笑眯眯地诱惑道。
他就是亲自做了调试工作以后，感觉到这项工作的要求之高，高精细调试师对精密制造业的不可或缺性，才立即放下手头工作，从所有人中间挑选适合的人，以进行专项培训。
培训的方向，就是不断强化他们的触觉灵敏度和精细视觉观察能力。另外为了保护他们最重要的眼和手，还要给他们做特别的皮肤保护、视力保养，饮食也会作相应调整，让他们拥有一双最为细嫩敏感的手指，以及最为敏锐的视觉。
平时的训练，也会让他们不断观察、触摸最为精细的变化，并逐渐提高难度，以增强他们在这方面的辨识能力。
为了不让他们过于劳累，而出现感觉迟钝下降，还要经常让他们休息。
可以说，训练一名合格的高素质精细调试师，所花费的代价至少是普通工人所需代价的数十倍！
这样的人才大家都在培养，但关飞有更加科学的训练方法和体系，相信能够很快就培养出自己的高水平精细调试师。
谢国平在部队首长的命令和高工资的诱惑下，没有多做抗拒就接受了这个新岗位。
到了技校，他发现和他一起被挑出来的，一共有二十人。但像他一样精细观察力和触觉都同样出色的，只有三人，其他人要么是视力超强，要么就是触觉敏锐，都只有单方面优势。
在这里，他们被按照不同的要求，进行强化训练。每天下午，还会去参观其他学员的技工知识培训，了解机床的结构、运行、工人操作程序等等各种机械及加工知识。
另外技校为他们这批人与其他人分开开火，享受了291旅从所未有的小灶待遇。
经过十天的短暂强化训练，他们开始在关飞的指导下进行第二台数控车床组装工作。
这对他们来说是一次新奇而又痛苦的经历。
关飞的要求太严格了，稍有不对就要他们重来。谢国平等人从来没做过类似工作，各种机床知识都是临时抱佛脚填鸭式灌输的，做起来更是频频出错。他们也没有生物副脑帮忙，全靠天生的视力和触觉来做判断，比关飞要差很多，经常自己感觉已经绝对没问题了，但依然会被挑出错来，要他们返工。
不过好在关飞要求严归严，教授知识却毫无保留，从最基础讲起，一点一点让他们学习、进步。并且他的观察力远胜于众人，感到某人已经到了极限，立即就会让其休息，避免过度劳累，反而让自身特性退化。
所以谢国平他们身体并不累，感觉比在银行工作还要轻松。
关飞教会了谢国平这些人，再次置唐老师他们的殷切期盼而不顾，开始对那台重型车床进行改造。与此同时，他也时刻关注着谢国平他们的成长，经常给他们提建议、补课，提高他们的理论、实践水平。
“老关，你已经凉了我们快一个月了，这c616改造后试加工你准备拖到什么时候？”
关飞在这里教得不亦乐乎，唐老师他们可实在等不下去了，集体找到关飞，强烈要求试加工，以确认c616的改造效果。
大家接触多了，唐老师他们也开始学着张盛国等人一样，称呼起关飞“老关”来，尽管他们最年轻的也比关飞大七八岁。
“好吧好吧，我们这就去试试改进后车床的性能，怎么样？”关飞被他们缠得没办法，只好同意现在就去试车。
“太好了，我等得头发都快白了，终于等到了！”
一众人兴冲冲地拥着关飞，来到第一台台改造完成的c616机床跟前。旁边不远处就是谢国平他们动手组装完成的第二台车床，可第二就是第二，哪及得上他们亲自参与的第一台更牵动人心。
数控车床就归类来说，也属于自动车床的一个分支。
但它和传统自动车床最大的不同，就是传统自动车床靠的是时间分配轴、定型刀具、凸轮、靠模等，用机械化手段实现自动加工。这套模式最大的问题就是专床专用，事前设定好了这台车床用于什么工件生产，定型以后就很难更改加工种类。
数控车床就比自动车床灵活多了，只需要输入不同的行程参数，就能控制车床进行不同的加工，切削出各种需要的工件。
然而它也有自身的缺陷，那就是事前建模相当麻烦。
数学手段控制，当然加工前就要通过数学手段建立起工件模型，才能对其加工过程进行精确定量控制。
这个时代的计算机可是个金贵玩意儿，本身处理能力不高不说，价格还极其昂贵。建一个模需要的数据处理能力，根本不是普通中小型计算机能够负荷的，只能由大型计算机来进行运算。
因此除非是一些大型制造厂，会有这种专用型计算机，匹配高精度自动加工中心来进行生产，普通工厂完全没有这个经济能力承担起如此高昂的成本。
抛开计算机建模，那就只能人工建模了。
这可是累死人的活，每一个部件每一个变化都要通过数学模型来表示，然后再推导出加工参数，最后进行编程。这样的工序，怎么看也不是一般厂可以轻松实现的。
可惜这些共识，在关飞面前并不适用。
他要完成的第一个工作就是确定车床坐标系，数控车床不是智能车床，所有参数都是程序输入，连车床各坐标都不清楚，那不等于瞎胡闹吗？
这个工作进行很快，车床买回来前，厂家就给出了固定坐标。他只需对改造后变化的坐标系，重新定位就完成了这一步。
然后就是设定工件坐标。
关飞将一个代加工棒类毛培在夹具上固定好，然后启动车床原来的手动控制系统，在工件上试切了一刀，就得到了其坐标参数。
同样的方式，四把刀先后轮回，都确定好了各自的坐标。
以上即为对刀，和手工操作没有区别。
但确定了各种相关参数以后，再来进行编程无非就是转速、下刀速度、进刀、退刀的行程控制。
关飞想了一下，开始蹲到控制面板前输入相关参数，两分钟不到就完成了整个程序的输入。
“这就好了？”
唐教授蹲在他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整个输入过程，对如此轻松地就完成了控制输入感到惊讶。
“数控车床控制，本身其实很简单。就是速度一、速度二；进刀一、进刀二等等行程参数，只需要通过数学公式来表达，实现起来很轻松……”关飞笑道。
但是工件建模很麻烦，这是他没有说出口的后半截话。
“那么接下来呢？”唐老师等人很好学，抱着很高的求知**，询问着对他们陌生的数控车床实际操作步骤。
“接下来按动开关就可以自动运行了，唐老，不如您来试试？”关飞让出控制台，含笑建议道。
“好！”
唐老也是当仁不让，乐呵呵地就上去，还深呼吸了一下，伸出大拇指，在红色按钮上用力摁了下去。
呜……
单板机控制中心传出信号，电机通电，开始运转。
卡盘带着工件开始快速旋转，自动回转刀架则转动了一下，伸出第一把刀，缓缓靠了上去。
嗤嗤嗤！
刀具在工件表面掠过，飞出点点火花，看似坚硬的工件毛培表面被轻松切屑下来，迅速回卷，变成长长的麻花，随着工件动作不断摇摆。
嗖！
铁屑终于从工件表面脱离，飞溅出来，落在机床工盘上。由于热量极高，与沉积的润滑液相接，蒸汽升腾。
“这是断面加工，是对工件进行初定型。”关飞示意围观的老师们略微退后，别被铁屑溅到身上烫伤。
就在众人热切的观望中，毛坯被剥离了一层，变成一根亮晃晃的钢棒。
刀架后退，转盘转动，第二把刀代替了前一把的位置，再次缓缓向前。
铁屑再次飞溅，不过已经少了许多。
“这次是精加工，大家可以明确看到切削量减少了。换刀要考虑的问题，主要是刀具定位补偿，由于刀具的中心位置不一定重合，所以不能简单将第一把刀所处的接触点，作为后续刀具的定位参数，而需要在之前对刀前一一确认。”关飞将这一环节的重点向唐老师他们讲解道。
唐老师等人连连点头，非常专注地盯着工件加工。
两名老师还认真地掏出本子，详细记录起来。其他老师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这个加工速度是快多了，初加工完成，立刻就进入了精加工环节，毫无停顿！”
“是啊，而且由于不需要取下工件，更换车床重新对刀，加工精度看来也能比传统手工车床好。关旅长说改造后的车床加工精度能够提高，我开始还有些怀疑，但现在看来确实对比明显！”
关飞听着其他人的小声交谈，没有参与，只是跟身边的唐老师不断交换意见，向他解释加工过程中的种种问题。
精加工也很快完成，刀架再次换刀，这次是对半成品进行螺纹加工。如果说最开始切断面的铁屑又粗又大，现在出现在刀口的铁屑就细了很多，一丝丝掉落出来，显出钢棒上清晰地螺纹。
这个速度更快，再次换刀之后，对工件进行横切，将其一切两段，一根银灿灿的螺杆就此完成。
总用时，两分四十二秒！
“太快了！”
“如果其他工厂都采用这种加工方式，那工作效率不知提高多少，我看绝对不止七倍！”
众老师们都惊呼起来，唐老师迫不及待关停机床，凑上去仔细观察起来。
观察了一会儿，他拿起准备好的游标卡尺、深度游标尺、外径千分尺等对螺杆的每一个细微处，从头到尾一点点进行测量。
其他人都摒住呼吸，看他检测。
在此期间，关飞手绘了一张工件加工设计图，将他预设的尺寸精度都标注了出来。
工件很简单，很快就绘制完成，众人接过去传阅以后，交给了唐老师。
“唐老师，误差多少？”其他人看到唐老师测量完毕，急匆匆地问道。
“别急别急，我看看……”
唐老师拿过图纸，仔细比对着各项数据，然后抬起头，神情复杂地说道：“从游标卡尺读出的数据，与图纸标明的数据对比……没有误差！”
“怎么可能？”众老师集体大哗。
他们全都面向关飞，等待他来释疑，任何加工件都不可能毫无误差，只是误差大小而已。
唐老师说没有误差，他们是绝不相信的。
“误差还是有的……，”关飞接过卡尺，认真地比量了一会儿，抬头道，“游标卡尺的最小精度只能测量到一百微米。而这个加工件的实际精度，与图纸数据误差在一百微米以内，所以测不出来。我刚才量了一下，再通过我的观测与经验判断，误差应该在三十到四十微米之间吧，比我最初的预期要好！”
“三十到四十微米！”
老师们完全无法镇定了，当初关飞说精度可以达到五十微米，他们已经觉得是在放卫星，只当在听笑话。但实际结果竟然比设计预期还高，这让他们除了张口结舌，做不出其他反应来。
三十到四十微米啊，这岂不是比国内好多精密制造厂的加工精度还要高？
第四十八章绕山而来的长龙
“哈哈哈哈！”
孟海镇镇委办公室里，一片欢声笑语，关飞、张盛国、孙耀华，还有副旅长俞柏海、民政处长赵中华等人悉数在座，与镇上的一种干部们谈笑风生，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孟海作为国境口岸，在人民党时期曾经很是热闹过几年，经常有援助车队从此经过，去到对面的孟古人民党总部所在地。
自从人民军惨败撤退，偭定军对国内甚是提防，在边境设下了封锁，孟海的物资交流中心地位便一去不复返，迅速萧条。不过没多久，关飞带领291旅又打了回来，收复了不少失地。随后便是去香港开公司赚钱，购买粮食。
虽然孟古封锁依然在，但物资从孟海顺界河上溯十几公里，走山间小路便进入了291旅的防区范围。
就此，孟海又一次变得车水马龙起来。
而且远比人民党总部在的时候，还要热闹、繁华！
人民党是伸手党，只管伸手向国内要东西：粮食、衣物、武器、弹药、药品……，可以说只要国内有、肯给的，他们什么都要，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在那时，孟海就是一个单向通道，尽管车过得多，但孟海本身并没享受到什么好处。
可是291旅来了以后，情况开始大不一样了。
最开始是边防军将收缴的武器弹药交给291旅，总数多达数万的枪支大炮、子弹炮弹。关飞考虑到手下只有三千兵，暂时用不到那么多，拉走了部分大炮之后，把绝大多数装备封存在孟海。
为了搞好与孟海的关系，他主动提出了租借仓库，向镇上支付租金。虽然给的租金不高，但对缺乏经济来源的小镇来说，也是一笔意外之财，极大地博得了孟海干部群众的好感。
随着291旅的经济状况逐渐好转，孟海从中得到的好处也越来越多：租用粮食仓库、购买的各种物资借地暂时保管、租房建立对外接待宣传站、雇佣镇上群众帮助修建道路及养护……。
在这个过程中，孟海与291旅联系得越来越紧密，双边之间亲密得好似一家人一般。一些镇上群众在农忙之余，也会过境到291旅去修路、新城平整土地，挣点打工钱——一天一斤半大米的报酬，对国内群众来说也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不过关飞今天带着家里的所有班子成员，来到孟海，可不是为了强化军民一家亲的关系，而是为了迎接人。
就在半个月前，从来都是291旅上门提交购物清单的58104单位，突然主动派人过来，很客气地询问291旅在大力发展经济建设过程中，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关飞诧异之余，也曾旁敲侧击，想探听一下58104单位这是在搞哪一出。可惜来人口风很紧，只是隐晦地表示291旅的建设工作做得不错，国内很是赞赏，所以想让他们来询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困难是需要国内支援的。
那还有什么说的，困难肯定很多很多！
关飞一了解大致情况，马上就开始诉苦。从粮食缺口还是比较大、教师数量太少，把291旅面临的种种困难都历数了一遍，直说到口唇冒泡还意犹未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狮子大张口把来人吓坏了，对方详细地记录下所有问题之后，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知道了，具体情况我们会向上面反应”，然后就匆匆离开了，没有对他说的任何困难给予正面回应。
这事过了半个月，一直都没个回音。
关飞都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太贪，提了过多要求，正准备把它抛到脑后，结果昨晚上次那人又来了，还带来了一句话：“你们上次提的情况，上面已经了解了。部分困难国内将帮你们解决，还有些情况，国内将派人过来详细了解之后，再做决定。明天上午九点，首都来人就会到，请你们的领导干部最好都在家，接待一下。”
一接到这个消息，291旅高层整个都震动了。
国内来人啊，而且还不是58104单位之类的对口单位，而是首都来人，这个来头就太大了。
首都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国家的心脏，从那里出来的人，都是负责管理或者协助管理国家大事的核心部门。首都派人来291旅实地考察，帮助大家解决困难，这是多荣耀的事情！
张盛国等人激动得根本坐不住，当即就准备让所有人停工一天，组织一个巨大的欢迎队伍，被关飞当即拒绝。首都来人固然表示出国内对291旅的重视，家里主要干部前去迎接是应该的。但让上上下下都放下手头工作，搞纯粹的面子工程，这种事他坚决反对。
“国内对我们重视，是因为我们会做事、能做事，符合国内的期望，还是因为我们溜须拍马，会讨好国内欢心？正常的热情是礼节，让大家都停工来搞这个欢迎仪式就是形式主义，只会让国内看低！”关飞一口拒绝了这个议题。
最终大家同意了关飞的意见，明天各项工作还是照常展开，主要干部集体前出到孟海迎接，以示尊重。
291旅的一干领导说起来还都是些毛头小伙子，出国参加人民军前不过是一名普通知青。哪怕原来在城里，也都是普通工人家庭，见过最大的官，也无非是厂长之类。首都来人这个消息，对他们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完全无法自控。
孙耀华一整晚都激动得睡不着觉，刚睡下没一会儿，就跑到关飞房里，询问明天该穿什么衣服。好容易打发走了，没过半小时又跑来问明天改怎么说话，吵得关飞也是一晚没睡好。
好容易迷迷瞪瞪睡过去，就被张盛国等人一把从被窝里拖出来，说是要趁早赶路。
但等关飞一看表，才凌晨四点！
他气得要踢人，却被孙耀华等人抱住。就连平时最庄重的张盛国都一副心急火燎的表情，一群人齐心合力强行把他架上车，一溜朝孟海赶来。
也只有在车上那一个小时，让他不受打扰地小睡了片刻。
车到孟海，天才刚刚蒙蒙亮，他们就把孟海的党委书记、镇长等一众干部也给吵起来，一听说他们是来迎接首都来人，镇上干部们也不镇定了，全都集中在镇办公室等待。
为了留出足够反应时间，他们还派出一辆车前导，看到车队过来就赶紧回来提前通报。
就这样，大家都穿上了自认最好的衣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领口都扣得严严实实，齐聚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心不在焉地等着首都来人。
关飞坐在最靠角落的地方，抱着膀子，缩着头打瞌睡，对屋里煎熬的气氛视若不见。
不就是来个人嘛，大惊小怪！
291旅这个穷乡僻壤，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大人物，多半只是个办公室小文员，来看看情况好向上面做准确汇报。
在他原来的时代，人们对国际、国内领导人都是淡定自若，还会拿他们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当然，他这个普通老百姓是没真正和最高领导见面机会的，也许真碰到了也会手足无措。但光是首都来人这个来头，还吓不倒他。
为了不想被别人吵到他休息，关飞干脆利用生物副脑，让自己进入了深度睡眠。
六点一刻，距对方来还有两三个小时，够他好好睡一觉了。
……
“……老关！老关！老关你醒醒！来了，首都来人已经到了！”
关飞被一阵剧烈的晃动，从睡眠中惊醒，视觉信号从一片漆黑，逐渐转换为模糊影像，并迅速清晰起来。
“啊！睡得好舒服！”他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两个多小时的深度睡眠，足以消除掉一夜疲乏。
“老关你还有功夫在这伸懒腰，人都快来了！”张盛国凑到他耳边喊道。
关飞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功夫，让在场的所有干部都感到佩服。可现在不是镇定的时候，人都快来了，还在这慢条斯理伸懒腰，显得对首都来人太不重视了吧。
“慌什么，快来，这不就表示还没来么？”
关飞站起来，又扭了扭蜷成一团有些僵硬的身体，伸出手在脸上搓了两把，顺便用袖口擦去嘴边睡着时流出的口水，精神一震，感到人好了许多。
他侧过头，看见张盛国、孙耀华等人都是满脸的焦急，眼中还充满血丝，好笑着摇摇头。
也不知道是睡饱了觉，精神抖擞去见人家更尊重人呢，还是像张盛国他们这样充满血丝地去跟人见面，才算是重视。看来国内来人这个消息太震撼人了，以至于他们都失去了方寸，哪像管理着数万干部战士群众的高级干部！
“走吧，我们迎出去！”
关飞放开手脚，朝气昂扬朝大路走去，包括孟海的干部都紧跟在他身后。
上次在关飞提议下，291旅在绕过孟海新修了一条土路，以避免夜间过车吵扰群众休息。来人不一定知道他们前置到了孟海，有可能从那条路过，因此众人出了镇，赶到了岔路口边。
路口停着一辆解放卡车，司机正站在路边，朝着来路探头探脑。
“小王，你是在什么地方碰到他们的，确定是首都来人么？”关飞也手搭凉棚，朝来路望了望，却没看到什么异样。
这也难怪，这里同样是山区，山路蜿蜒。虽然总体是一条直路，但公路经常被山壁遮挡，视线看不出太远。
其他人也踮起脚远望，同样毫无收获。
“绝对是！我赶出去二十多公里，就看到老长一条车龙，从头望不到尾，起码有上百台车！这么大的车队，不可能是别人！我确认了以后，马上调转车头，用最快速赶回来。”小王赌咒发誓，表示他真的看到了。
“二十多公里，平常我们大车队在山间公路行驶，为了安全，时速大概是在三四十公里左右。那么他们正常来说还要四十分钟左右才能到。不过算上你赶回来通信的时间，可能再有十来分钟就该到了。”关飞迅速推断出对方到的大概时间。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问警卫员小李道：“小李，你帮我看看，衣服整齐吧？”
“嗯！不过你刚才靠墙睡，后面头发压得有点乱，我帮你梳梳。”小李认真地在他身边绕了一圈，从兜里掏出把小梳子，帮他把后脑勺的头发重新梳理。
其他人也感觉到时间充裕，互相帮着，把衣服发型再次打整了一下。
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感到极为漫长。
他们在路口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看到车队出现，有些性急的干部甚至爬到了树上，都没看到什么。
其他人都极为焦虑，只有关飞最是气定神闲，两脚不丁不八，抱着手耐心地等待着。
“来了！”
在一名镇上干部喊出来之前，关飞就看到远处山路拐角，一辆硬篷吉普从弯道转出，朝着这方开来。
没等众人欢呼出声，又一辆吉普转过弯道，出现在大家视线中。
紧跟着，第三辆、第四辆、第五辆……
众人的嘴都张大了，呆呆地看着弯道上越来越多的车辆，宛如一条长龙，一点点从弯道后出现，迅速向这方而来。
第四十九章加大投资
在这个时代的国内，没有什么好车。
在首都的国家高级干部大概还有红旗轿车坐，一般下面城市，能有辆伏尔加、嘎斯车就算不错了。绝大多数公务用车，还是吉普，只是与野战部队的软蓬吉普不同，顶棚都被改成了铝合金硬蓬。
能开出上百公里，赶到这里的，也只有吉普车了。
不过吉普车也不多，来人大概也不算是很大的干部，没可能浩浩荡荡都是吉普车队簇拥。十几辆吉普车之后，便是一辆辆公共汽车、旅游巴士等组成的杂牌车队，可以看出，这上面坐的应该都是比较重要的人员。
说起来寒酸，这个时代国内连接待用的旅游巴士都很少，哪怕是首都来人，恐怕也没能力找到几辆，因此车队还是以公共汽车为主，临时被抽调来接送重要客人。
像上次关飞接老师们回来，就是借用的公共汽车。
“好多车！”
人群中，有人发出低低的呻吟。
关飞眉头一扬，没有说话。
车真的很多，而且那人指的多半也不是这个，而是说公共汽车太多了，到目前看到的已经有三十六辆，后面弯道又冒出了第三十七辆，都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
县城只是个小地方，公共汽车也不是无限的啊，城里充其量有个四五十台。如果这么多公共汽车全部都是从县里抽调，那城里的干部群众恐怕今天只能走路上下班了。
应该不会。
公共汽车上坐的，就应该是比较重要的人员了。火车只到昆明，接下来两百多公里路，总不可能走路过来，再从县城借车。所以多半还是从昆明公交车队借调的吧。
车队实在是太长了，他们还没看到公共汽车到底有多少辆，最前面的吉普车就已经开了过来，没有停下就从他们面前驶过。后面一辆车紧随其后，从众人边上擦身而过。
就在大家愕然之际，第三辆车却开始逐渐减速，最后停在众人面前。
在它后面的车因它停下而依次减速，缓缓停了下来，宛如一条长龙蜿蜒曲折，伏在公路上。前面过去的两辆车似乎也发觉不对，停下之后倒车，又退了回来。
第三辆吉普车的门打开，一个身穿列宁装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笑着朝关飞等人走过来，远远就朗声大笑着伸出了手：“呵呵呵呵，关旅长，又见面了！想不到你们这么客气，前出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迎接我们，实在是愧不敢当！前面那两辆车应该也是没想到，把你们当成了本地干部，所以没有停车，惭愧惭愧！”
来人关飞认识，正是他在香港见过的外联部一局（亚洲东南亚局）对外联络处处长杜海波！
“哈哈哈哈，我也没想到竟然是熟人，早知道就不用这么诚惶诚恐跑出几十公里来接你了。”关飞笑着伸出手，和他紧紧相握。
这次握手不像第一次见面，一触即收，对方紧紧握着关飞的手，左手还搭在关飞手背，甚是亲热。
此时不是详谈的时候，关飞侧过身子，向他一一介绍张盛国等人，顺便将镇党委书记一群孟海干部也作了引荐。
杜海波满脸真正高级干部的亲切笑容，对任何人都没有丝毫区别对待，挨个握手问好。不过从握手的时间来看，他与张盛国、孙耀华握手的时间最长，基本与关飞相当。跟后来加入291旅的副旅长俞柏海、民政处长赵中华就要略短一些。至于孟海的干部，他都是碰碰手，虚握一下就算完。
“杜处长，您难得有时间来我们这，眼看时间也不早了，不如在孟海用个便饭再走怎么样，也好让我们有机会向您汇报一下工作。”镇党委书记很是殷切地试图挽留他在镇上多待一会儿，走走看看，顺便向他汇报一下本地的工作。
“感谢大家的热情，只是我也是有重任在肩，不敢耽搁啊！有机会的话，回来时再叨扰一下各位。”杜海波看了一下手表，身后那个曾经见过的女工作人员凑上前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状似提醒，他就客气地笑着婉言说道。
“那好！我让他们多准备一些本地土特产，下次您顺路捎带上，也拿回去尝尝我们本地风味！”党委书记知道留不住人了，只好惋惜道。
“一定一定！”
双方客客气气说完之后，杜海波硬拉着关飞和张盛国上他的车，说是要提前了解一下情况，顺带着把两名随行人员赶到了其他车上。
关飞是291旅的旅长，张盛国是政委，算是最高军政首长，请他们单独谈话也正常。况且三人组中的孙耀华也没被邀请上车，俞柏海、赵中华没有任何异议，就主动选择了其他车。
“上次我们在香港见面，我就知道关旅长年轻有为，能力出众。可也没想到，关旅长竟然能在这一片荒凉之地，做出偌大事业来。当时我就说你后生可畏，可现在看来，其实还是低估你了啊！”
车队重新上路，杜海波就感慨地说道。
“哪里哪里，我也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291旅能有如今的发展，张政委、孙副旅长他们都帮了大忙。还有孟队长、安校长他们，都是出了大力。我们更感谢国家，能在关键时刻给我们支持，291旅全体指战员都铭记在心……”关飞满口套话，说得很是流利。
这种套话张盛国他们还不会说，或者会说但不好意思说，他却没啥不好意思的。
无非是正题前的润滑剂嘛，说说又不会死人！
非要表现自身气节，顶得人家下不来台，这不是损人又不利己吗，何必呢？
张盛国坐在副驾驶位置，听到关飞在首都大干部面前肯定他们的成绩，激动得脸上充血，面红耳赤。
路上走了十几分钟，两人套话就说了一路，张盛国听了这么久，激动的心情也渐渐平息。人热血一两分钟正常，持续热血……，那是会死人的！
他听着两人热情洋溢，却又毫无内容的谈话，对关飞更加敬佩——老关太厉害了，居然能跟首都部里的大干部谈笑风生，不落下风，这水平！
其实两人说的话，虽然废话多了点，里面还是有内容的，只是他听不出来。
杜海波在大量废话包装下，也向关飞透露了一些信息，例如新领导人上台、国家已经确定下一步将转为建设、左的那套会被摒弃、被错误对待的老干部会重新出来工作之类，国家大政方针上的变化，同时也听听关飞对此的看法。
关飞当然也是用一大堆华丽的辞藻，对杜海波的试探给了极为正面的回应，认为这才是国家发展的未来，人心思定，上面的决策非常正确……等等。
经过一番你来我往，大家都确定了，对方的态度是积极的，是健康地，是符合期待的！
这十几分钟，最大的作用，就是确认了双方在路线上的重合，并无本质冲突。
虽然花的时间长了点，但两人都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车队过了界河，已经到了291旅的防区，杜海波这才开始一点点接触正题：“你们最早请国内定制的水泥厂生产线，经过厂家加班加点，预计下个月就能完工，到时候就可以给你们送过来了。如果安装调试顺利，差不多八月底就能正式运转了吧？”
“那太好了！有孟队长他们帮忙，我们的新城土地平整进行得很顺利，可能下月初就能彻底完成。我们现在也算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关飞和张盛国大喜道。
291旅现在还能从国内买到水泥，但水泥包装纸袋很容易破损，一旦破损就会潮湿凝固。他们从国内买的水泥，就有部分这种损耗，如果自己能生产就好多了。
哪怕略有不足，再从国内少量补充就是，成本花销也能大大降低。
“呵呵，你们提供的水泥生产线水平很高啊！国内现在正在进行日产两千吨生产线的技术攻关，你这套图纸一来，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一下就从日产两千吨级生产线，跨越式突破到日产四千吨级以上，可谓是久旱逢甘霖啊！你是不知道，当你这套图纸放到建筑研究院那些专家们面前的时候，他们眼睛都瞪圆了，抢着要第一个研究。后来绘图室连续熬了几天夜，复制出上百套，才没再出现争抢的情况。在这方面，你们是做了大贡献的！”杜海波略微侧侧身，看着关飞意味深长地说道。
“是吗？想不到我从那个商业情报贩子手上买的资料是真的？那太好了！”关飞打着哈哈，坚决不承认是自己画的。
“哈哈哈哈！是啊，是个水平很高的情报贩子呢！”杜海波仰天大笑，“对了，冶金研究院那边也传来好消息。他们根据你给的资料，建了一个十米的实验性隧道窑，据说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基本可以确定资料的真实性和正确性。这个，好像也是从那个情报贩子那里买的吧？”
“是呢，我才买了两份情报，就全中，看来我今年运气不错！”关飞沾沾自喜道。
张盛国坐在副驾驶，眼睛一个劲猛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哪有什么情报贩子？这些资料，他们可是亲眼看着关飞连续熬夜，独自画出来的。
虽然他听不懂，可他知道不懂的事情就不要乱插嘴，所以只是在一旁默然静听。
“你的运气确实不错！我听说，你主持搞了一个普通车床改数控车床的工程，只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将一台老式手动车床，改造成了数控车床？而且精度极高？”杜海波眼角含笑，仿佛闲聊一般淡淡地说道。
“这是真的！”
关飞这点爽快承认，他只是不想把啥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并不是硬要把功劳往外推。
他学的专业，涉及关联学科确实不少，资料也很丰富。可学生需要了解的相关知识总是有限的，不可能像他对自己浸淫多年的电子工程学底子那么深厚。
水泥生产线他的确还有更好的，可即便拿出来了，国内造得出来吗？
造不出来的东西，他一个劲显摆做啥？
自找苦吃啊！
就这套，就他了解，国内也是挑灯夜战进行了艰难攻关，才在现实条件下做出了基本符合关飞要求的生产线设备。至于国内自用型，则是大幅削减了技术指标，降标生产出简化版，以供应各地水泥厂需要。
隧道窑也是同理。
这种技术其实也就是风靡了几十年，由于能耗大、污染高，二十一世纪后就开始逐渐停建。真正的正途，还是国际上通行的吹气立窑。
他给的那套图纸，最有价值的不是什么隧道窑，而是配套的煤气发生炉！
国内现在探明的天然气储量不高，开采难度大，成本高昂，用不起。但煤炭资源极大丰富啊！他给的这套煤气发生炉，本就是后世国内技术资料，是比照自己煤炭资源、品种质量所设计，虽然技术难度也有一点，但消化吃透绝对没问题。
隧道窑国内搞不搞都无所谓，有了这个煤气发生炉，立即就能像国外一样大批量生产高纯度直接还原铁，冶炼出高品质钢材、特种合金钢。
这才是他的本来用意。
这两个技术，他只是有资料，略懂其技术要点，但实际水平比国内现在的专家还差得很远，根本没资格跟人家深入探讨。
数控车床就不一样，这正是他机电工程的老本行，完全可以在这个时代充当指路明灯！
“我还以为这个你也不承认呢……”杜海波发出低沉的笑声，“其实这个课题国内也在搞，从自动化研究院，到下面的行业研究单位、各厂矿都在做这方面尝试，但基本都是小打小闹。成果不能说没有，但都很单一，也达不到性能上的飞跃。从我了解到的情况来看，机械部分不是关键，就是直接采用原来机械结构，关键是数控部分国内力量太薄弱，光是一个控制集成电路都还不能吃透。听说你们用的是一款新型的集成电路，是去年才新推出的？”
“是！这方面资料我有，包括全部指令，以及基于z80的外设板卡设计、接口设计。等到了以后，我拿给你，国内可以拿去作为参考。”关飞大方地说道。
杜海波久久地凝视着他，看得他都有些不自在了，才深深地感谢道：“谢谢！我代表国内谢谢你！感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付出，我们不会忘记的！”
一直默默倾听的张盛国这才恍然大悟。
他终于明白，这么庞大的车队，运送的这么多物资究竟是怎么来的。
原来是因为关飞给的那些图纸价值重大，国内承了这份情，所以才尽力回报。而且听杜海波的意思，并不是仅仅如此而已，还会有后续更多好处。由于关飞对国内相继表达出来的善意，让国内看到了他的价值所在。也因为关飞的原因，让国内更加看重291旅的未来，也愿意多给一点投资，看看能不能收获更多。
当然，这些投资对国内来说微不足道，只是下一步闲棋，真正是成固欣然，败亦无妨，无伤大局。
但对关飞，对291旅来说，这个回报就太重要了！
他仰起头，从后视镜中看着关飞淡然的表情，心中感慨万千，心中有羡慕，更有深深的钦佩，但绝无嫉妒。
能够撑起291旅这片天的，除了关飞，没有别人！
第五十章决心
（ps：今天人状态奇差，剧情早就组织好，可人打不起精神，苦熬了数小时才写完一章，实在是写不动了）
车队过了界河以后，杜海波跟关飞的交谈明显少了，更多地精力放在观察291旅防区内各种变化上，只是偶尔才就一些不了解的地方向关飞、张盛国提出疑问。
关飞也乐于让他自己考察，说得再多，不如亲眼一见。
“道路修得很宽啊，路的质量也很好，很平稳！”杜海波仔细看了一阵，悠然说道。
“这里山谷确实比较开阔，平均都在七八十米左右，有的地方还能达到上百米。我们主要是将两旁的碎石清理了一下，然后垫上粘土、砂石、煤渣，修成三合土路面。现在平整是因为车还是过得少，对路面损伤不大，养护起来也比较轻松。未来要是车多了，三合土路恐怕就不合适了，还是要改成水泥路面，不过就是投入会很大。”修路主要是张盛国在主持，对情况很清楚，也是由他来做解释。
“慢慢来嘛，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你们在发展，国内也在发展，等以后经济上来了，水泥路面也不是问题。”杜海波安慰道。
他观察到，这条路不但宽而平坦，还很直。
本来山间修路，受限于山势，总会比较弯弯曲曲。就像他从县城过来，一路上就是不断地绕着弯，时左时右，绕得人头晕。
可这条路基本都是平直的，许多山脚岩石部分能明显看出开山炸石的痕迹，以将道路拉直。只有两处地方，大山横在道路中间，实在没法破山开道了，公路才从旁边绕了过去。
由于弯道少，车队开起来速度也快了很多，很快就来到一个三岔路口。
路口上方十来米的山壁处，伸出一根横栏，挂着一个木牌，标注出此地地名和前方岔路各自方向。
康卡。
这里就是康卡镇了，十几公里的路程好像只走了五六分钟的样子。路修好了，车开起来着实是快。
根据路牌示意，前方左右两条路，左侧通往新城，右侧则是康卡镇，直通旅部所在的龙康。
“小何，车停一下。”
杜海波让司机把车缓缓减速，然后停下，向关飞征询道：“不如让车队先去龙康，我们绕到新城工地上转转？”
“这可是求之不得，您是首都见过大世面的，正好帮我们看看新城建设有哪些不足，就怕您没空。既然这样，我们这就过去！”关飞欣然接受道。
“那好，等通知了其他人，我们就单独行动。”
这辆车停下，后面车队都跟着减速，前方开道车也发觉了这里状况，跟着倒回来。
后面跟着的吉普车上下来他的随行人员，快步过来，得到他的指示，很快返回，带着车队继续前行。
“我们走吧。”
吉普车再次启动，从车队脱离出来，拐进了左侧公路。
刚才的大路总体来说是南北走向，而通往新城的道路山势却呈西北——东南走势。山谷幽静，人烟稀少，就听到汽车发动机发出的咆哮在山谷间回荡。
这条山谷没有前面那么宽，拓展的公路也只有四十来米。窄倒是不窄，可两边山势雄壮，与谷底绝对高度在六七百米之上，从车内望去，只看到高处团团云雾，几乎看不到顶。山壁陡峭，如斧劈刀砍而成，望之好似要压将过来，给人以莫大的心理压力。
“这样的地方，真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杜海波受此影响，劲头也减了几分，感慨道。
关飞与张盛国相视而笑。
这样一夫当关的地方，291旅防区内比比皆是。整个防区就是在崇山峻岭之中，康卡周边群山，又恰好是这片山岭的最高点，身边这座无名山峰，就是防区内最高峰，海拔大约有一千六百多米，山体高大，遮云蔽日。行走在谷底，头顶只有一线天，虽是白日，也给人一种阴暗之感。
又行十余公里，前方传来阵阵水流声，在这寂静山谷中尤其显得清晰。
波涛哗哗，好像将心中的压抑感也冲刷而去，虽然还没出山谷，可情绪却一下振奋起来。
“这是要出谷了？”望着前方越来越明亮的视野，杜海波长舒了一口气。
“是的，再过去一段路，就到萨尔温江边了。”
逼窄之地走久了，人都会感到不舒服。司机仿佛也急于早点从这条阴暗的山谷中冲出去，脚下一踩油门，车子再次提速，飞驰着穿过了山谷，眼前是一片宽阔的视野。
两侧大山如大门敞开，向两旁舒展开来，山势也迅速降低，原本被遮住的天空也豁然敞亮起来。江面低于岸边数十米，这里望不到江水，但却能看到阵阵水汽雾霭升腾。
江风吹过，将水汽吹散，露出江水后方一片雄伟的山峦。
此处江段宽约百米，大山在距离江岸数百米的地方就消失了，对面大山也距岸边很远。视线一眼望出去，可以看出很远，压抑的心情至此豁然通达。
江水滔滔，湍流而下。
“真是好地方啊！”这里其实也不是那么好，但乍然从山谷中给出来，视野开阔，强烈对比之下，杜海波觉得这块地方真是太美了，不觉脱口而出赞叹道。
他让司机减速，兴趣盎然地远眺了一会儿，才发现山体消失的背后，是一片明显经过平整的土地。
新城已经到了？
“从这里到几公里的地方，江水呈s形，流速骤然降低，变得平缓。这个弯道岸边的土地相对比较平坦，地方也很宽。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有四百多米的宽度，但越往里走，地方越宽，最宽阔的地段江岸与山脚相距三公里。我们把这里开始，长四点五公里的地方，总面积大约七点六平方公里的区域，全部划给了大学城。”关飞看出他的疑惑，讲解道。
“这么大一片地，全部作为大学？”杜海波咋舌道，这地方也太大了吧。
“也不算太大……，主要是我们预设的大学比较多，有计算机工程学院、建筑设计工程学院、劳动技术学院、冶金学院、机械工程学院、生物工程学院、医学院、化学工学院、电子科技大、理工大、经济管理学院，一共十一所大专院校。去掉了公路等公共设施，平均每个大学占地一千二百亩左右。”关飞谦虚地说道。
“这就不小了！”
杜海波早就知道关飞的气魄大，可也没想到他的气魄如此之大。他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好像绝大多数大学都是倾向于理工科方面，文科类很少啊！”
“是，我们目前以培养实用型人才为主，而又偏理工类更多一些。至于文科方面，也就只有一个经济管理学院。毕竟未来要建上千个工厂，需要的理工科大学生最多，一般文科生就不打算自己培养，直接从国内聘请或是招收就是了。”关飞坦然道。
他最开始连经济管理学院都不打算建，后来考虑到也需要大量城市管理人才，才设立了这所院校。即便如此，他也是将这所学校培养出来的学生当万金油用，反正经济管理方面的学生适用性强，哪里都可以顶一顶。其他什么文史方面的人才教育，他是根本不做考虑。
车子沿着江边新修道路继续前行，关飞指着各处平整划分好的地块，一一向他说明学校的位置。
“这里距离主城区比较远，学生以后要进城肯定不方便，恐怕以后那些学生都会骂我，说我将他们弄到这偏僻的地方来受苦！”关飞笑着自我调侃道。
“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业为重。我刚才听你讲解，学校里也设置了小卖部、商场、餐馆，能够满足正常生活需要就够了。要是太分心，对他们学习成长也不利。”杜海波对关飞的安排倒是很认可，学生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干什么，还是埋头好好学习才是正事。
“这么多大学，你打算招多少学生？”他对这一点才是最为好奇的。
除开部队，291旅防区统共才万把群众，隔壁东北军区总共也只有十来万人，哪有足够的生源来就读。
“现在老师都不多，哪敢招太多人！”关飞说起这问题就皱眉头，“大学建设麻烦着呢，每所大学除了教学楼、宿舍楼，还要有自己的运动场馆、游泳池等等附属设施，投资太大了，肯定没法马上一次建成的可能。所以我现在只能重点建设理工大，将需要的学科暂时包括在里面，等以后有钱了，在逐步投入，拆分成更多大学。还有师资力量方面，光靠我们自己也是绝对不成的。”
“师资方面，这次我带来了五百名老师……”他在关飞、张盛国大喜之前就先泼了他们一瓢冷水，“不过主要是以初中教师为主。你们现在不是最缺的就是初中老师吗？等学生进入了高等级学校就读，我们再视情况而定，看看是不是援助你们一些高中、大学方面的讲师。”
“那太好了！如果没有好的老师，学校建得再漂亮也是白费啊！有国内的支援，我们就有信心了！”关飞喜滋滋道。
张盛国也是一脸笑容地连连点头。
一行人谈谈说说，车子绕过了山背，前方现出一条s状弯曲的江流。在江流右侧，是顺着河道弯曲的一片开阔地，两公里外则是不太高的山脉，地势非常宽阔。
视线越过江湾，对面就是新城所在的缓坡。
靠着江岸几百米、将近一公里的地段非常平整，几乎没有坡度。之后地势向上缓缓抬升，总体坡度也不是很高，大约十几二十度左右。这里完全没有高山阻隔，一眼望去十余公里的地方都是缓坡，视野相当开阔，只在很远的地方有着若隐若现的黑带，那是远处群山的侧影。
从这里看去，缓坡已经过了人工修整，不但有一块块平整的地块，还在道路正中间挖了长而直的深坑。挖出的土就堆在坑旁，边上还摆放着管道之类的物品，显然是在建设城市管网。
转头向右，弯道与主城区相连的拐角区域，聚集了多达上万的人奋力挥舞着锄头、铲子，小推车来来回回，或是运送物资，或是将挖出的积土送走。一台挖掘机正在挖坑，不远处，一辆压路机在刚刚平整完成的地面上来回碾压。
一台吊车四爪撑地，吊臂高高扬起，将旁边解放卡车上的建筑物资吊运下来。
好一派热闹的工作场景！
“那里是？”他指着忙碌的地方向关飞询问道。
“那里转过江湾就是居民区，靠近坡顶位置，未来则是作为带状的商业区。现在正在紧张施工的地方，就是大学城、居民区、商业区交汇点。城市一期规划，就是首先在这里建设暂时充当综合大学用的理工大、相邻的居民区，以及商业街。这样居住、学习、商业都很集中，建成一块就可以投入使用一块。”关飞说明道。
杜海波极目远眺，看着眼前熟悉的画面，心中感慨万千。
当初传来消息，说关飞要在291旅防区内建一座新城，所有人先是不相信，随后便是轰然而笑。
那样落后的地方，要什么没什么，他怎么建新城。
众人都在笑关飞是异想天开，还以为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时代呢。只不过国内也不在乎他能不能把城建起来，相较于还在坚持阶级斗争为纲的人民党，关飞顺从多了。他搞城市建设，最终成功也罢、失败也罢，起码在相当长期时间内，不会再给国内惹麻烦。
要是他在建设过程中，拿出了不亚于水泥生产线、隧道窑、数控车床的好东西，那么国内也会跟着受益匪浅。
既然他铁了心要建什么城，那就随他去吧！
就在来之前，杜海波都还认为新城建设是扯淡，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哪怕关飞决心再大，建设一座城市所需投入资金之巨大，并要海量的物资为支撑。
工厂不是建几座厂房就算完，还要有各种配套设备、生产线。有了这些，还要有足够多经过培训的工人、管理人员。就算以上都有了，你工厂开工生产什么，卖什么？
建一排居民楼、修一堆工厂，再弄几个大学就是城市了？
幼稚！
城市能存在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人们在这种高度集中地环境中可以生存，并且还生存得很好！
区区一座几十万人的城市，内循环是肯定做不到的，那就必须要有经济外循环，才能支撑起这个城市不断运转。
一个城市啊，不是你卖几台游戏机、改装点数控车床就能满足的！
这种种困难，关飞确定他都准备好了吗？
杜海波这次来，送东西、考察实际情况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打算亲自来劝一劝关飞，让他再好好考虑考虑，不要在冲动下做出不切实际的决定。
可是看眼前景象，关飞硬是昂着头，不计后果，在一步一步让他的蓝图变为现实！
就在他的眼前，一座新城的雏形正在逐渐呈现出来。
虽然暂时还只是在打地基、铺设城市管网，但看着远处热火朝天的工作场景，身边关飞与张盛国远眺着建设工地满足地笑容，他就能感到他们那毫不动摇地决心。
未来建设中必然还有无数的困难，需要关飞等291旅干部去解决。可他们似乎并没有为之而退缩，反而是斗志昂扬，脸上满是对未来无尽憧憬的幸福感。
这，就是建设自己家园的心情么？
第五十一章动容
关飞早就看出了杜海波的不以为然，尽管他的表情很复杂，其中还包含了许多其他神色，可都逃不过生物副脑的情绪判断模块分析，将他的真实心意表露无遗。
这点他毫不意外。
诚然，新城虽然有上千个工厂，但依然绝对满足不了一个完善的产业链需要。
就拿芯片加工业来说，芯片制造本身就包括许多环节不说，每一个环节所需要的生产线设备，就涉及到机械、冶金、化工等几十上百个门类，数以千计的工厂协作才能完成。而前置企业要开工，也需要更之前的行业支持。
新城上千个行业看起来很多，但仔细分析，却都是接近最后一道工序的零部件生产关联企业。什么原材料采集、分类、粗炼、精炼成型、半成品生产这些环节，在新城中根本找不到一点影子。
这么多工厂中，能够和前期工序搭上关系的，就是特种合金厂。但就是这个厂，如果没有渠道购入已经提炼完成的钢胚、各种微量元素粉末，也照样是个摆设。
简而言之一句话，新城对外依赖性太大了，大到完全无法依靠自身生存下去的地步。
由此可见，国内对新城的不看好，绝非是对他个人或是非本国企业的歧视，而是天然存在的致命缺陷。
它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彻底依附于庞大的国内产业链，作为其中的一环，发挥其价值！
基于这种判断，国内对新城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不看好，但也不反对。真的建成了，如果能成为国内工业生产的有力补充，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杜海波作为国家意志的传达者，尽管关飞的死活不关他事，最终还是非常诚恳地向关飞表达了希望他慎重考虑的意见。
关飞自然是没有接受！
开玩笑，他辛辛苦苦在人民军苦熬数年，就是为的有朝一日能鸠占鹊巢，拥有一块自己说话算数的地盘，将胸中那无数超时代科技按部就班发展出来。新城建设只不过是未来宏图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怎么可能放弃！
杜海波把意图传达到，也就完成了自己使命，不再多劝。
严格说起来，关飞不管怎么自称国人，也撺掇孙耀华等291旅主要干部跟他一起拿了香港身份证，可究其根底，现在毕竟是偭定人民党的一员，是人民军的中高级指挥员。国内对他只有建议权，而没有指挥权，他要一意孤行，国内也只有听之任之。
关飞给的技术确实都是好东西，不过最多也只能说是与国际水平相当，很多细节甚至比国际先进水平还略有差距。
它的最大好处有其先进性，指标基本可以比肩国际一流。而且非常适合国内实际，就好像是针对国内量身定做的一般。完全不需要像其他国外先进技术一样花漫长的时间来分析设计原理，吃透之后才能转化吸收，再根据自身情况修改后投产。
关飞拿来的几种技术，都是直接就可以照图施工、迅速投产使用，效果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东西好，却又没好到超越时代，让国内为了得到更多更好技术而不要脸皮。经过认真研究，国内对于关飞就采取了有限支持的态度：给与一定帮助，但不积极介入。成功了，国内肯定能得到极大好处，失败了说不定关飞就会幡然悔悟，回国去老老实实为国内科技发展贡献力量。
反正怎么都不亏！
现在杜海波劝也劝过了，也已经看到了关飞的坚定决心，就打消了劝其回国的念头，认真考察起291旅的真实家底。
新城的规模，放在国内也算是不小了，修改过后的城区总面积达到四十九点三平方公里，与国内的汉中、肇庆、承德等地大致相当，属于是个中等规模城市。
要是按照关飞的最终规划，将整个防区建设成包含两个卫星城在内的大市，那总面积将达到将近两百平方公里，超过徐州、烟台等大城市，直追长沙、贵阳、宁波！
在实地观察中，新城的土地平整已接近尾声。
并且关飞规划的一期建设目标：双向六车道（含中间绿化带、汽车与自行车绿化隔离带、人行道）学民路建设已接近完成；理工大的围墙也正式动工，两栋十二层教学楼、十栋宿舍楼也完成了地基挖掘，就等设计院将修改后的建筑图纸既可以开工建造；学民路南侧一个两万人规模小区也完成了基础工程，等待图纸开工；坡顶第一个单层面积达到一千平米、楼高七层的大型自选超市前期工作也已准备就绪……
只要一期工程完成，即可造就出一个居民人口两到三万、学生人数万余的小城镇，其规模已可媲美于一些小县城。
当他们乘坐的吉普车越过大片大片平整完毕的土地，来到工业区，发现这里也在进行大规模建设，动员的人数甚至超过了学民路。其中有两万多人在进行最后的新城土地平整，另有万余在进行工厂建设前期工程。
杜海波看图纸，发现即将动工建设的企业有三个：一个是机床制造厂，还有一个是精密设备制造厂。
机床制造厂这是预料之中，关飞辛辛苦苦改造数控车床就表明他准备将这项技术作为拳头产品投入生产，大规模建设厂房，以尽早取得经济效益是肯定的。
但精密设备制造厂就令他有些迷惑了。
“这么快就投入精密设备制造厂的建设？”他指着精密设备制造厂地块，对关飞问道。
“我们对外销售的主打产品，还是游戏设备这方面。”关飞一句话解答了他的疑问。
“原来如此！”
游戏机也算是精密设备吧，或者是开发研制生产游戏机制造设备的厂家，这就说得通了。
看完了整个新城建设工地，杜海波对291旅未来的发展有了一个明晰的概念。
既然走到了工厂区，关飞也顺带请他去参观了已经投入使用的饲养场。
自从关飞允诺在超出基准线以上，按数目给予饲养场相应奖励的措施施行后，饲养场上上下下员工干劲十足。头一期他们就申请购买了五千只雏鸡、八百头猪苗。种禽购买过程中，由于饲养不善死了一些，还有些出现了患病的迹象，都被饲养场坚决拒收，双方还为此打了一场官司，直到旅部做出评判：责任归于收购点。
负责收购的工作人员自然是受到了批评、处分，但考虑到他们也是经验不足，没有对其扣发津贴。受到这一震动，收购处的工作人员此后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将雏鸡、猪苗的死亡率、患病率迅速降低到可以忍受的地步。
至于饲养场，在打赢了官司之后，更是加倍用心。
关飞当初的警告还历历在耳，交接的责任分清了，如果禽畜还出现大量死亡，那再想推卸责任就不可得。同时又有奖励的鼓舞，饲养场工作人员格外细心，真正做到了他们制定的各项规章制度，丝毫不敢懈怠。
成长过程中必然也有生病死亡的情况，但两个月下来，病死的鸡也不过数十只、猪苗死得更少，只死了两头。
由于每日及时清理、隔离措施做得好，病鸡、病猪并没有出现大面积感染，就是同笼、同舍的鸡和猪死得都不多。
关飞等人来的时候，主动向杜海波说明情况以后，带头遵守了规章制度，同样没有入舍观看。一群人隔着正面观察窗玻璃，看到了鸡舍内一只只欢蹦乱跳、拼命抢食的半大鸡苗。
两个月大的鸡苗，体型还不大，小鸡冠才刚刚长出，看起来欢快得很。就是羽毛颜色很不好看，黑多黄少，还带着灰，看起来很是晦涩，可以说难看。
“这是什么鸡？”杜海波对禽畜饲养一窍不通，询问道。
关飞知道答案，但他笑着示意饲养场长宋涛来回答。他只需要接待好来宾就好，事事都抢着表现，一来让人看轻，二来也会让手下感觉他是在抢功，心里不舒服。
“这里饲养的是肉鸡，我们根据关旅长给的资料，是到云南武定县去买的幼苗。”他把机会让给手下，宋涛更会做人，主动把关飞的功劳说给首都来宾听，大肆吹捧了一番，“我们也是看了关旅长给的资料才知道，武定鸡个体肥大、肉鲜美，成年公鸡可以长到三到四公斤。”
“哦？这么说肉用鸡和蛋用鸡是不一样的？”杜海波来兴趣了，笑着问道。
“是啊，我们也是根据关旅长给的资料，才对肉鸡、蛋鸡有了概念。像肉鸡我们选的是本地武定鸡，蛋鸡就跑很远了，是从山东那边收购的济宁百日鸡。这种鸡生长速度快，最早产蛋期只要八十天，平均也在一百天到一百二十天，年产蛋可以达到一百八十枚到两百枚之间。而且它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是体质健壮，抗病力强，再加上早熟性，以后经过长期定向挑选培育，能够培育出高产、早熟、抗病的蛋用鸡！”宋涛卖弄地将不同鸡型的特点，复述出来，不过看他不假思索的反应，就知道相关资料已经深深印在他的脑子里。
关飞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是个用心做事的人。
“呵呵，看来你们的工作做得很细啊，还跑那么远去购买鸡苗。对了，我听说国外也在搞速生鸡的培育，不知道怎么样？”杜海波能够从宋涛的表现中，看出他对业务的熟悉，随口问道。
“国外的速生鸡确实生长期快，据说许多只需要五十几天就能生长成熟，而且体重六到八公斤，可是这种速生鸡肉质纤维粗，口感极差，营养价值也不高。”宋涛这次没把关飞抖出来，说是他制定选择土鸡作为饲养对象的。
“这样啊，看来万事万物有利就有弊，果然是辩证的啊！”
杜海波对这方面既不了解，也不太热心，大致了解一下就行了，也无心去深入思考，随口感叹了一下，再跟着宋涛看了几个鸡舍、猪舍，就告辞而去。
从饲养场出来，杜海波整理思绪，再次确认关飞对这个新城建设确实是势在必得。为了给居民提供足够的肉禽蛋供应，还特地建设了这么大一个饲养场，据说未来总规模可达数十万禽畜。
他们在新城建筑工地转了一圈，出来时就没再走康卡那条两山之间的夹道。在工业区西侧，有一个很大的山口，并且这里多丘陵，吉普车很轻松地就穿过山口公路，直接抵达龙康镇旅部所在。
从山口出来，他首先看到的就是连绵的木板房。
经过关飞解说，他知道这就是临时学校。校舍旁边还有一栋栋两层式集体宿舍。多达上百座木板房，将这片一平方公里的地方全部占据了，形成一个很大的镇子。
站在一间教室外面，杜海波看到近百名学员正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上课。这些学员年纪已经不小了，还有几名女学员用布将孩子绑在背后，同样以最高的热情，专心听讲、做笔记，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热诚，即便是远远站在教室外，都能感受得到。
关飞注意到，杜海波始终彬彬有礼的笑容中，夹带了一丝苦涩，眼角好像也微微有些湿润。
不知道他是也有子女上山下乡，还是感觉愧对了这些知青，而有所触动。
此时正值上课期间，他们没有过多去打扰对方，只是走马观花看了十几栋教室，就匆匆离开。
“他们是国家的未来，是我们的希望！小关，你一定要好好待他们，不要让他们再次失望！”他背着手，脚步很是沉重地默默走着，忽而轻轻地对关飞说了这么一句，就加快脚步，向旅部走去。
这个不用你说，我们也会做的。
关飞朝张盛国笑笑，两人也不上车，就跟着杜海波来到了旅部。
先行的车队早就到了，由于车辆实在太多，空地根本停不下，许多车就只好靠近路边。有各色车辆组成的长龙，一直排到了很远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尾。
许多车边都下来了人，一群群簇拥在一起，好奇地张望着这里的情况，上千人热烈讨论的声音形成了声浪，将龙康变成了一个喧闹的集市。
孙耀华等随车先到的干部，也纷纷叫来291旅的干部战士，招呼他们休息，给他们端上一杯杯热茶。
“这里就是你们的旅部？”
杜海波早就看到了和几名随队干部聊得热火朝天的孙耀华等人，但他看到关飞他们住的地方，震惊的情绪让他忘记了过去打招呼，毫不客气地直接问道。
教师办公室他看到了、教室他亲自去走过了、学员宿舍他也远远望见了，都是上好的木板搭建而成。木板房看起来比较简陋，表皮也没有修饰，很是粗糙。
可是和关飞他们这些高级指挥员住的地方一比，那真可算得上是高档旅馆。
在他面前，是一排排用木棍、篾条搭成的窝棚，为了遮风避雨，棚顶竟然搭的是芭蕉叶。所有的窝棚都不太高，进去都需要弯腰，许多窝棚里只有一个木板床，就算是床。
所谓的旅部，实际上就是最大的一个窝棚，只是更高一点，可以让人直着身子进去，能容纳五六个人在内开会讨论！
这就是291旅的驻地？
这就是管理着数千指战员，手下上万群众，更又新招了一万多名知青学员的最高军政首长办公的地方？
自看到知青学员们火热般的学习场景之后，他第二次动容了。
第五十二章电信时代的来临
杜海波一言不发，在窝棚区外足足站了好几分钟以后，才再次郑重地与关飞等291旅高层干部相互介绍身份，并一起钻进了那个由木条、木棍、篾条、芭蕉叶搭成的旅部。
由于空间太过狭小，大家简单介绍过后，许多人都无法进去，只能端来一些条凳，让大家坐在外面。
进到窝棚里的，就只有杜海波、关飞、张盛国三人。
“条件简陋，让你见笑了！”关飞亲自帮他泡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口中说着见笑，自己却并无窘迫之感，仪态大方自然。
倒是张盛国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从兜里掏出一包阿诗玛，试图掩饰情绪。
“抽我的吧。”
杜海波掏出一包软壳中华，轻轻推到张盛国面前。今天走了不少地方，看了许多，他是真心钦佩这几人，尤其是关飞。
身为291旅最高军政首长，他们不可能连一栋稍好点的住所都建不起来。说句不好听的，就他今天所见所闻，哪怕是饲养场的那些禽畜，都比他们住得好！
这说明了什么？
心怀大志！
只有这个解答，关飞等人为了发展291旅，建设好新城，舍弃了所有的享受，始终保持着和普通战士一样的生活待遇，并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安之若怡。
这同时也是一个姿态，让所有291旅的指战员、干部群众都相信，这样的苦日子不会太久！窝棚只是暂时的，但在数万名指战员、干部群众齐心合力之下，他们将很快搬进敞亮干净的新居内，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生活！
也只有这样的信念和信心，才能让其他人，毫无怨言地跟着他们吃苦。
杜海波发现自己又不自觉地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在哪里。面对这些有着坚定信念的人，他不想再说那些毫无意义的虚词套话，直接开口就进入了正题：“国内知道你们苦难很大很多，派我来，就是来帮你们解决问题的！师资力量方面，这次我给你们带来了五百名教师，这你们已经知道了。
另外，为了帮助你们尽快完成建设，从云南、贵州、四川一共抽调了三个工程大队，并带来了五台推土机、七台挖掘机、三台吊车、三台压路机，以及两套沥青路面浇筑设备。
重油发电机组给你带来了三台，都是两千五百千瓦的，短期内够用了。相关燃油，国内会在县城建设油库，你们自己去拉。可以先拉油，再结算。
关于你自己设计的建筑图纸，云南建筑设计院抽掉了三百多名设计员，加班加点，已经帮你修改完成。同时以你的图纸为基准，加以变化，设计出了五种小高层公寓楼，十二种教学楼，两种图书馆，三种多功能体育馆，以及一个大型超市。各项数据都经过反复核算，保证可以按图施工。而且为了保证施工的顺利，云南设计院跟过来六名高级工程师，帮助你们指导建设……”
关飞、张盛国听得人都愣住了，他们知道杜海波这次带来的东西很多，但没想到会这么多，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期待。
但这还没完，杜海波面对这些人，真的不想再跟他们勾心斗角，只想尽可能的帮助他们，继续道：“关于你提议，将291旅纳入国家生产计划的提议，上面觉得不妥！
你们虽然还没有获得政权，但毕竟是一个单独的经济实体。如果纳入国内经济圈，将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我们不能答应。”
张盛国很是失望，但关飞表情淡然。
他知道将291旅纳入国内生产计划本就不可能实现，如果国内答应了，那才是笑话，这是肆无忌惮地破坏偭定政局的行为，国内断然不会接受。
“……但国内认为，如果我们以国际贸易的形式展开经济合作，这是可以的。所以国内可以把你们的要求，作为计划外单列单位计算，纳入国民经济生产计划，分派给各个工厂加工完成，再以国际贸易形势交付给你们，可以在法理、情理上不受指责……”
这番话一说出来，不但张盛国笑得合不拢嘴，关飞也张大了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就是承认他们是一个独立经济体了啊！
虽然没有得到政治上的认可，但在经济角度，实际上已经承认了291旅的地位，是与国内平起平坐的贸易伙伴关系！
这意义……
他大脑感到有些缺氧，忍不住一把扯开了领口，需要大口呼吸才能获得更加充足的氧气供应。
而且这比普通的贸易伙伴，关系还要密切！
计划外单列单位，也就是说，如果他们提交了生产计划（需求计划），国内就会将之视为对外订单，加入到全国生产计划之中，交付给各个厂家制造。在计划经济时代，还有谁能获得这样的优待！
这就是自己人的待遇吗？
“关于交易模式，你们有什么意见没有？”
杜海波也不是一味照本宣科，宣读国内的指示，也在自己职权范围内，给予291旅更加宽松的空间。
关飞脑子里紧张思考，迅速说道：“我觉得我们目前这种模式比较好：我们在国内设点——这个点可以是在县城，也可以是在其他地方——通过这个点，直接向58104之类的对口单位提交计划。然后对口单位将计划交计委审核，批准后交国内厂家生产。产品也由对口单位接收后，直接交给我们。这样点对点的交易模式，非常适合我们这种对国内生产规模、情况不了解的地区，并且资金往来也便于结算。”
他可不想直接跟各厂家打交道，如果能把交易目标，直接确定为国家，那是最佳选择。
291旅国内高层认账，下面的厂家不一定认，能不能按他的要求保质保量完成，谁也不知道。
而且国内未来拖死一大批企业单位的三角帐问题，更不是区区291旅就能扛得住的。买国内的东西好说，真金白银过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要将自己的经济循环与国内挂钩，必然还要卖东西，这个货款拖欠就是一个要命的问题，弄不好以后国内三角帐总爆发的时候，291旅也会被拖入深渊。
点对点，经济体对经济体，所有的帐就背在国家身上，以国家信用来承担。
这样，即便三角帐依然不可避免，但那是国内内部企业之间的三角帐，那是肉烂在锅里，扯不到291旅身上。
“可以！”
杜海波不动声色，答应了他的要求。
其实关飞提议点对点，也正是国内最希望达成的模式。
点对点，那么291旅的任何生产往来就必须通过国内的对口单位，生产规模、运转模式、生产设备等等一系列重要环节，就完全暴露在国内面前，而不需要一个个企业去调查统计。
另外通过对口单位提交生产计划，那么国内要控制291旅的生产，也就收放自如。
关飞主动要求点对点交易，杜海波当然不会反对。即便关飞选择了自主交易模式，他最终也会通过其他手段，将这一条重新纳回到国内预定轨道上来。
“最后一项，就是数控车床改装。你们在普通车床改数控车床上取得了很大进展，经验更丰富，国内希望每年通过你们，达成一万台数控车床的改造任务，每台给你们一千块钱利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意见？”
数控车床在这个时代还是高端产品，特别是控制部分，国内完全是软肋。
关飞搞出了设计优秀的数控系统，可说帮了大忙。
国内一向自视泱泱大国，大国就要有大国的胸襟气度，对外从来是彬彬有礼。虽说291旅是自己小兄弟，但严格的说也是兄弟党，吃相太难看可不行。
反正数控方面底蕴不足，不如将部分改造计划分给291旅，让他们也有收入，可以更好地融入国内经济圈，这就是上面的考虑。
这种好事关飞怎么可能拒绝。
他又不是只有隧道窑、水泥生产线、数控车床这三板斧，现在利润虽然少点，未来可会很多。有人民币收入，那么从国内采购各种物资就相当于内循环，宝贵的外汇就可以作为其他用途，他是求之不得。
“如果我们完不成一年一万台的改造计划怎么办？”张盛国比关飞谨慎，多问了一句。
“一万台只是上限，能完成多少，就看你们的产能。”杜海波表情沉稳地说道。
“那我没有意见！”张盛国立刻接口道。
关飞嘲笑地向他鄙视的撇了撇嘴，这明摆着是人家给我们送好处的呢，还要怕三怕四。
张盛国看到了他的动作，面无表情，就当没看到。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他就是291旅的大总管，多长一个心是必然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宁可小心一点，也不要吃亏上当以后才来后悔。
……
六月的天气闷热潮湿。
马林溪穿着一件短袖衬衫，依然是汗水不断往外流，额头汗水粘在睫毛上，让他看东西都不舒服。
他抬起手，偏过头在袖口擦了一下，完成最后的安装，站起身来，揉揉酸痛的腰板，说道：“好了！”
“都装好了？是不是可以开机了？马师傅，您喝水，来这里坐着歇会儿吧！”新成立的孟海镇电话转接分局负责人很热情地递上来一杯凉开水，感激地说道。
“嗯，可以开机试试，如果有问题，我正好马上调试。”马林溪接过水杯，咕咚咚喝下肚去，一股凉气顺着喉咙向下，将灼热的脏腑也降了降温，人也觉得舒服多了。
“开机！”
负责人一声令下，工作人员接通了电流。由于是电子管、晶体管设备，初开会有电流不稳的现象，还先要预热几分钟，让电流在线路各元器件中充分流动以后，才能正常使用。
马林溪放下水杯，小心地检查起设备来，过了会儿，他抬起头，最终确认道：“可以了，没问题！”
“太好了！”
交换站一片沸腾。
……
与此同时，龙康电话分局二极管绿灯亮起，表示已接收到孟海转接分局的返回信息，线路一切畅通，可以使用。
“首长，设备正常，孟海转接分局也已就绪，可以开始连接首都！”一名从国内过来的电信老员工向关飞汇报道，他不知道该不该向关飞敬礼，抬了抬手又觉得不好意思。
新建的电话分局设备室内，关飞、张盛国、孙耀华等人相互拍掌相庆。
电话这东西太重要了，有了它，万水千山再也不能阻隔人们之间的信息交流，291旅虽然窝在山区，也同样能融入世界！
“进行第一次连接！”
关飞摁纳住内心的激动，命令道。
“是！”
老员工让接线员让开，自己亲自坐上去，戴上耳机，摇动电话手柄，将插头插入了连接孟海转接局的插孔。
“这里是龙康，能否听到我的声音？”
“可以听到，声音很清晰！”他的话音刚落下，耳机中就传来对面的回应，并通过一个扩音喇叭，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噢！
孙耀华一把抱起关飞，哈哈大笑，设备室中一片欢声笑语。
“放我下来，测试还没完呢！”关飞也很高兴，可还是尽力维持着自己的情绪，让孙耀华放下自己，示意继续。
国内来的电信老员工了然一笑，这种场景他见得多了。电话可谓是超越一切的科技，不论是在哪里，每当电话线路测试畅通的消息传出来，都会引发阵阵欢笑。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这就是不久以前，大家对**的定义。可想而知，电话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是多么重要。
“请转接首都电话总局！”他将送话器放到嘴边，庄重地说道。
“明白！开始转接！”
……
孟海转接分局，接听到龙康电话分局的请求，这边立刻将线路插头，插入直通县城的插孔。
……
当孟海转接分局线路接通，县城电话分局的设备室，标明孟海的线路上也亮起了绿灯。
接线员拨动开关，连通语音信号：“这里是县城。”
“龙康要求转接首都电话总局。”耳麦中传来清晰地语音，虽然经过几十公里的信号传输，但中途经过信号放大，仍能保证语音正常。
“明白，转接中。”
县城电话分局将插头，插入连接上一级线路所在另外一个县城，向对方提出转接首都电话总局的请求。
而线路的上一个县城，又将线路连入更上一级，向对方的电话转接员提出连接首都的请求。
就这样一级一级，县城转县城，一直到省城。而省城电话局，又向外省提出转接申请。中间经过数十次转接，历经数十个不同城市、不同省份的电话中转，龙康的请求终于抵达首都。
……
“……这里是首都电话总局……，电话……已接通，可以使用……”
数千公里的传输，信号一次次衰减又放大，声音已经严重变形，差点分不出对方是男是女。在说话声之外，还能听到明显的滋滋电流干扰声，让声音更是时断时续。
而此时，距离龙康提出接通首都，已经过去了四十一分钟！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局促在大山深处的人们来说，这就是他们听过最为美妙的声音，胜过一切！
从今天开始，他们就将不再与世隔绝，而可以通过电话这神奇的设备，聆听到世界的声音！
291旅的电信时代，到来了！
第五十三章魂牵梦绕的声音
“胡广南，胡广南在不在？”
电信营业厅内，一名叫号的男工作人员手举着喇叭，大声地喊着名字，由于长时间大声说话，声音变得很是嘶哑。
“胡广南，叫你呢！”
一个坐在长椅上呼呼大睡的小伙子，被同伴们推醒，闻听叫到自己名字了，连忙喜笑颜开地蹦起来，跑到叫号工作人员面前。
“我就是胡广南！是不是轮到我了？”他搓着手，喜不自禁地咧着嘴直笑。
“快了，你去五号电话间，等前面人通话完毕，挂上电话以后，你就可以拿起来通话……唉，等等，”他一把拉住性急的胡广南，叮嘱道，“记住了，前面那人挂上电话以后，要揺一下手柄，接线员才知道通话已经结束。接线员要先断掉上一个线路，插入你要求接听的线路，你提起电话才能正常通话，知道不？”
“知道了，知道了！五号电话间是不是？”胡广南急不可耐，迅速朝电话间奔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工作人员叹息地摇摇头。
“还睡，待会儿叫你都听不见！”
贺援朝抱着手靠在长椅上打着瞌睡，迷迷瞪瞪中感到有人在摇晃自己身体。他睡眼惺忪睁开眼，发现是孔令晨，边上薛珍还端着两盆稀粥，香味扑鼻而来，肚子顿时咕咕地叫起来。
“援朝，让你守了一夜，辛苦你了。来，先吃点东西。”薛珍将稀粥递过来，柔声说道。
“还是嫂子心痛我，不像某人，回去抱着老婆美美睡了一觉，来了就知道指责人。”贺援朝高兴地接过饭盆，对孔令晨讽刺了一句。端着饭盆就到嘴边，咕嘟咕嘟连喝几大口稀粥，感觉肚子里有了点东西，用筷子夹起馒头，大口大口吃起来。
电话刚安通，打电话的人就抢破了头。
贺援朝和薛珍是昨天放学后才来的，结果当时营业厅内就已经人山人海。他们到了以后，在别人指点下，先去柜台提出通话申请，登记了姓名、呼叫城市电话号码、呼叫人，然后就开始等。
这一等就等到半夜，贺援朝怕薛珍支持不住，让她先回去休息，自告奋勇留下来守着。
“我可不像某人说好了在这等，结果就知道呼呼大睡。刚才我去柜台问过了，说前面还有一百四十八个人。”孔令晨跟他斗了多年得嘴，才不肯吃亏，当即讥讽回来。
“这等得也太久了吧。”薛珍不想他们吵架，转移话题道。
“人工转接怎么快得起来。一根电话线就是一个信道，只能一部电话使用。这还不算什么，关键是转接时间太长了。”孔令晨在技校，消息更灵通些，跟她解释道。
电话转接是最痛苦的，如果一路畅通，人工也不花不了太多时间。但是即便干线，容量也有限。特别是一些占用率高的线路，经常出现占线的情况，要么就放弃呼叫，过一段时间再来尝试，要么就只能一直干等。
更可怕的是，这种影响不是单线，而是交互的。一个点阻塞，其他交换站要通过该点的线路要是一直占线等待，那占线的影响就会蔓延开来，对其他交换站线路也一样会处于暂停状态。
291旅一共十六根线，其中一根是与国内联系的直通专线，还有两根保留线路。龙康分局只有十三根线，每根线都非常宝贵，一旦被占用，效率就会大大降低。
因此电信局接线员接到的通知，留出两条线作为等待线路，超出两根线，就直接跳过该呼叫号码，先转接后面的号码。
“还是你们技校待遇好，和学校老师们一样，可以直接使用保留线路。”贺援朝酸溜溜地说道。
学校老师等国内过来的人，可以不用公用线路，而是通过保留线路与国内联系，单次通话时间也比公用电话长，可以一次讲半小时。贺援朝他们就不一样了，线路少、打电话的人多，每个人单次通话时间就被限制在五分钟内（转接时间不算，拿起电话才计时）。
所以孔令晨尽管也还没跟家里联系，可他一点不着急，不像贺援朝、薛珍，为了打个电话，还要苦等熬夜。
孔令晨这次没跟他争，只是笑笑。
十三根线路，每人五分钟的通话时间，按说排在一百四十几个人只要十一轮一个来小时就好。可是由于中途转接耗费时间过长，快到七点的时候，前面都还有二十五六个人。
孔令晨陪不下去了，他还要赶回技校上课，只能跟薛珍说声抱歉，匆匆离去，顺便也把三人吃过的碗筷带回寝室。
贺援朝两人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打通电话，为此逃一天课也在所不惜。
他们不知道，学校方面早已接到了旅部的通知，这段时间暂时不点名。毕竟在外多少年，知青们想家已经快想出病来，不近人情只会引来反弹。等过了这段时间，大家躁动的情绪平息下来了，再严格要求不迟。
“魏杰，魏杰在不在……”叫号工作人员的声音更加沙哑，人也显得憔悴不堪，举着塑料喇叭大声叫着名字。
“这里这里！”一个男子急匆匆奔了过去。
眼巴巴地望着一个个人打完电话，两人心中更是灼热难耐，终于，排在前面的最后一个人也进入了电话间，贺援朝更是激动得坐不住了，站起来在等待区走来走去。
一名工作人员抬腕看着表，又对照着名单点阅了一下，走到二号电话间，敲响了门：“顾琳同志，通话时间还有一分钟！有什么要跟家里说的重要的事情，请赶快说，不要遗漏了，到时间接线员是会自动切段线路的。”
同样的话，他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退了回来。
进入了电话间的人，和家里亲人一通起话来就会忘了时间，提前通知他们把该说的重要事项说清楚，也是工作人员的职责。
“薛珍，薛珍来了没有？”呼叫名字的工作人员换了人，上来了一个青年，声音清晰响亮了许多。
贺援朝一听，赶忙催促薛珍道：“快过去，对了，小本子拿好！”
“嗯！”薛珍表情很是紧张走了过去，手里死命攥着一个小本子，上面一二三四，列着之前想好要跟家里说的话。
贺援朝没有准备什么，他自认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这次来打电话，还是为了陪薛珍，怕她一个女孩子不方便。待会儿轮到他，随便跟家里说两句就好了，何必费脑子想那么多。
工作人员让薛珍确认了自己的名字，呼叫的城市、号码，让她等在六号电话间外面。
六号电话间门打开，一个女知青满脸泪痕从里面出来，仍在抽抽噎噎小声地哭泣着。
薛珍紧张地挤出一张笑脸，朝她笑笑，然后小跑着进了电话间，关上门。
贺援朝看着她进到电话间，脸上也现出了笑容，掏出一支烟点上，惬意地吸了一口。
“贺援朝，到你了！”
“来了！”
他扔掉刚抽了两口的香烟，笑容满面跑过去，在记录本上找到了自己的信息，签字确认，然后在工作人员指示下等到了一号电话间外。
时间已经到了，可门还没开。
“邵大海，邵大海同志！”工作人员过来，敲着门。
“等一下，就好了！”里面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鼻音。
“你稍微等一下，可能他需要整理一下。”工作人员歉疚地对贺援朝解释道。
“没事，我理解！”贺援朝很轻松地笑道。
打电话的人都这样，虽然有着木板隔音，可还是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哭声。出来的人，也是一个个哭肿了眼，泪流满面。
不过他自认不会这样。
不就是打个电话，至于吗，自小就被家里老头子打惯了，老妈也是成天唠叨，说起来在外面这几年，要是没有沉重的体力活，算是最轻松的日子，没有人管他。要不是为了陪薛珍，他还不爱听到他们的声音。
咔嚓。
一名知青学员慢慢地打开了电话间门，脸上泪痕犹在，嘴唇也是一个劲地哆嗦，还沉浸在一股强烈的情绪包围之中，无法自拔。
“兄弟，别哭了，多少人看着呢。跟家里通过话了？”贺援朝关心地拍拍他肩膀，关切道。
“嗯！是我妈接的电话，她说我爸……我爸，不在了！临走的时候，他还叫着我的小名，直到最后离开！”那名知青眼泪再次簌簌而下，哭得泣不成声。
贺援朝表情凝滞了，沉重地在他肩膀上用力摁了摁，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进去吧，我们来处理。”工作人员叹口气，扶住了那人，让贺援朝进去电话间。
贺援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进到里间，反手扣上了门。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刚才那人的影响，他此刻心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望着挂在墙壁上的电话，忽然有些不敢去接。
他背靠在木板门上，掏出烟盒，发觉自己手居然有些抖，倒了两次都没把烟抖出来。
他粗暴地一把撕破烟盒，从里胡乱抓起一支塞到嘴唇上含住，其他烟就乱七八糟放进口袋，也不管有没有放整齐、烟丝会不会调出来把衣兜弄脏。
一根、两根、三根，到第四根，火柴才没有折断。
他点燃烟，大力地吸了一口，烟雾突然大量涌入肺部，呛得他一阵咳嗽。
“同志，请快一点，后面的人都等着呢！”他一直不接电话，外面的工作人员在接到接线员通知，来瞧他的门，提醒道。
“知道了！”
他粗声粗气应了一声，好容易忍住了咳嗽，又一口吸掉了小半截烟，扔到地上，用脚尖碾熄，上前一把接起了电话。
怕什么！
反正我不能哭，打死也不哭！
话机还没凑到耳边，就听到里面响起一个熟悉而又苍老的声音：“老二，是老二吗？你说话呀，妈都急死了！你这死孩子，多少年没回来，怎么连个声都不出！”
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涌出来，带着滚烫热力，顺着脸庞滑落。
贺援朝很想平心静气，用轻松地语调向母亲问声好，询问一下两老身体怎么样，老大结婚了没有，自己是不是已经当叔叔了，家里情况好不好。可一张口，他就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妈啊，我好想你啊！我昨天做梦，梦到了咱们家的房子，还有外面的宿舍院子，我看到你们在门口，可怎么走都走不过去，怎么看，都看不清你们的样子！妈，妈，我想你，想爸，想大哥，想得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啊！”
然后，就是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第五十四章不再有专利的日子
“喂，我是周小山，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的语音有些变调，但还能分辨出周小山的声音，不过这小子居然卷着舌头，说起了半生不熟的粤语，让关飞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我是关飞！你小子几个月不见，居然学会广东话了！”关飞笑骂道。
“旅长！哎呀，可想死我了！”电话那头，周小山愣了一下，立刻改回了普通话，热烈地叫起来，声音中带着非常强烈地情绪波动，显然很是激动，“旅长，您这是在县城打的电话？声音有点小，听不太清楚。”
关飞自从香港回来，跟他也有好几个月没直接联系了，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很高兴。
小山从很早就跟他，可以说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在这个时空，他再无亲人，因此对于身边人尤其重视，从感情上而言，这些身边人就是他在本时空内的亲人，而小山，就如同他亲弟弟一般。
虽然长途话费很贵，香港话费更贵，可好久不见，他也是真想这个弟弟，也就难得的假公济私了一次，利用谈公事的机会，顺带着小山好好谈笑了一阵。
与此同时，他也开启了生物副脑的分析模块。
生物副脑会自动过滤掉电话杂音，对其谈话内容、方式、语调进行分析判断。
小山再是他弟弟，但在充满诱惑的香港几个月，独自管理着这么大一个公司，是否会有所变化，谁也不知道。
他俩闲聊的话题，其中也有部分诱导性的内容。小山不管是正面回答，还是侧面避开，都可以让关飞以间接的方式，更加准确地了解他的心理变化，对他此刻的状况有一个明确判断。
这是他身为管理者所必须尽到的的责任，与情感无关。
如果发现周小山已经不再适合待在太宇科技总经理的职位，哪怕只是一点迹象，那他都会毫不犹豫解除他的职务，将他调回来另行安排。
这也是为了保护小山。
未来的路还很长，291旅的明天会非常光明，小山如果把持不定，那才是因小失大，最终害人害己。
可喜的是，情绪判断小山仍是那个爱他、敬他的那个周小山。关飞问的每一个问题，他都毫无避讳地正面予以回答，而且极为详尽，包括事情经过、他的分析、做的决定，毫无保留。
在此过程中，他甚至坦言自承，他跟女朋友潘美凤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用对方的钱，让他感到很没面子，觉得自己像是个吃软饭的。有些应酬接待，每次也是潘家主动会账，拿人手短、吃人手软，他觉得这样不好。
可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很是苦恼。现在关飞能够跟他通过电话联系，他立即就向关飞讨招，就像以前跟在他身边，大事小事都向关飞请示汇报一样。
这让关飞很满意，很高兴，也很放心。
“应酬开支是必要的，可以作为公司营运成本。具体数额，你先根据这段时间的开支状况，跟毛秀亮讨论一下，列个计划上来。”关飞在这种正常开支上很是开通，当即爽快答应下来。
闲聊完毕，关飞正色道：“上次你从香港传回讯息，说日本方面已经出现了盗版街机？”
“是！早在五月下旬就出现这种苗头了，但数量不大。当时包亚宁忙着四处推销、签订预售合同，没太注意到。但从六月开始，和我们签订预售合同的商人开始减少，包亚宁才察觉到情况不对，四处探听后才得知，市面上已经出现了完全仿照《太空侵略者》的街机。”汇报公事，周小山声音也严肃了不少。
日本先冒出盗版机，这有点出乎关飞意料之外。
按理说美国的集成电路水平更高，即便盗版，也应该是美国先出。结果事实上，还是日本方面抢了先。
“我们的程序被破解了么？”当时包亚宁他们也没完全调查清楚，带信的人只是说了个大概，向关飞汇报盗版机已经面世，是在日本市场上出现，详细情况他也说不上来。
这就是信息严重滞后的弊端。
任何事都不是一下子就爆发出来的，总有个酝酿、矛头、爆发的过程。如果关飞在香港，那他自然是很早就了解这个情况，可以相对及时的做出决策调整。可是291旅距着香港上千公里，传个信都要经由国内再送过来，至少要延后七八天。
当关飞接到初始消息的时候，在日本市场、香港那边，可能事情早已扩大化。
古代之所以疆域无法扩大，就是信息滞后让中枢无法有效管理。291旅此前，其实就是在用古代的方式，放权周小山掌管经济命脉，虽知弊端甚大，但限于通讯手段落后，也只有无可奈何。
他让周小山遇事与毛秀亮商量，实际上毛秀亮在太宇科技就是担任着督查一职，相当于中枢派驻的监察。
这种手段效果也很有限，就像王朝初始，中枢对地方能够保持绝对压倒性实力，控制力稳固。但等到地方糜烂，监管者与管理者狼狈为奸，那么中枢对地方的影响就仅限于过往威仪，再也无法实际控制。
上次让孙耀华带国内会计人员过去查账，又是他设置的第二层保护措施，通过不定期突然抽查，以确定291旅对太宇科技的控制力度是否减弱，下面的人是否已经开始腐化。如果一发现苗头，他就会立即采取断然措施，毫不手软。
不过现在有了电话，他相信太宇科技脱离控制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普通人无法准确判断下面的人变化大小，但他不是普通人！有生物副脑情绪判断模块，周小山等高级管理人员的任何细微变化都会被他察觉，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甚至包括立即抽调大批人手前去接管公司。
周小山并不知道这些，还在严肃地向他汇报工作：“据包亚宁调查，这些盗版机无论是画面、音色、关卡，初看好像和我们的游戏完全一样，但仔细看过以后，就发觉其中还是有少许差异。和我们联合组建东京都商贸进出口公司的近藤浩二，判断对方应该是盗取了我们的创意，然后请程序员重新设计，而不是直接盗取程序内容。毕竟从四月到五月下旬，也有将近两个月时间……”
关飞耳朵里听着他继续汇报，脑子里则在对这些信息进行过滤、分析。
五月下旬就开始出现盗版，这说明日本盗版商决心很大，也肆无忌惮。他们必然是一开始发现破解困难，就放弃了短时间破解程序的想法，而组织程序员依照《太空侵略者》的设计要素，自己编织新程序。
《太空侵略者》不是什么大型游戏。
这个时代计算机硬件本身就很弱，普通商业用娱乐设备更是支撑不起大型的程序软件，《太空侵略者》总共也只有十一千字节大小。当然，这是关飞靠生物副脑强大的运算能力，最优化的设计，他们肯定达不到这么高的压缩率，但重新设计也就不过二三十千字节。
“那么专利的申请进展怎么样？”关飞没有紧张，仍然是很沉稳地问道。
他对专利也没有多少期待。
专利这东西，其实是技术先发国家，对后进国家的一种限制，也是一种盘剥。通过专利，限制技术后进国家进入该领域的成本，并利用成本差将对方限制乃至扼杀。
果然，周小山的汇报结果很不乐观：“软件专利申请，直接被驳回了——无论是日本还是美国，情况都一样。日本实行的是贸易保护主义政策，美国则认为我们的权利要求是不合情理的，程序本身是基于算法上的实际运用，而算法等同于数学公式，不能申请专利。但同时，他们又没把话说死，表示他们虽然不接受我们的专利申请，但也不意味他们未来不会利用专利保护计算机程序。”
周小山的音调中带着极大的愤慨，显然对美日拒绝专利申请感到极为愤怒。
“呵呵，这等于是两面说话啊。”关飞呵呵直笑，没有生气。
有啥好气的，事情明摆就是这样，生气也无济于事。以算法不能作为专利拒绝，但又留下以后对本国软件进行专利保护的口子，这本就是国家会做的正确选择。
所以说，经营国家才是最大的生意！
不过他不生气，更重要的是，最先盗版的其实是他！是他把日本太东游戏公司未来的设计提前盗版了，真正吃亏的是日本人，是太东公司，而不是太宇科技！
反正都是白赚的好处，多多少少也无所谓了。
“街机框体、内部布局、游戏按键这些能够申请到专利吗？”他又问道。
“这些倒是作为实用发明被受理了，但也不是全部接受。而且他们表示还要调查，如果近期接到其他公司的申请，假如证明对方发明在我们之前，那专利依然不会授给我们。”周小山气愤不已地说道。
他刚到香港，对资本主义的繁华大为钦慕。
但通过这次专利申请，让他看清，所谓的保护知识产权其实根本是一种手段，最终目的是要保持技术先发国家的领先地位，根本不会给别的人赶上来的机会。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周小山对美日等先进国家的好感，在本身现实利益受到威胁的情况下，顿时全部转为了一片恶意，甚至因为欺骗而产生的恶感，还带有更加强烈的情绪反冲，让他对这些国家宣称的所谓正义公理产生了极大怀疑。
关飞对于周小山的愤怒抱怨只是淡然一笑。
幼稚！
周小山还是太天真了，世上哪有万世不易的真理可言。就算他抱怨的专利受理，其实也不过是国家行使正常职能的一个必然选择。要是未来他能占领偭定，同样会实行有利于自己的专利、乃至法律，怎么可能让外人占便宜。
他的名字叫关飞，不叫雷锋！
“那就把我们改进版的游戏推出去吧，相信这又可以争取到一两个月的优势地位。”关飞沉吟了一下，做出指示道。
“已经推出了！我们在接到包亚宁的反馈后，就立即更换了您.更新后的芯片。在周二最后一批老版游戏机交付之后，我们就全面生产新款，推向了市场。”周小山话音中带着一丝得意之色。
“好！”
关飞大喜。
这才是他把周小山等人放到香港的真正原因。要是啥决策都需要他来拍板，以291旅原来信息的严重滞后性，等他根据反馈做出决策，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周小山等人能及时做出调整，这就非常好，此前的锻炼，就等于取得了成功。
决策有好有坏，这是判断问题。
敢于顶着压力做出决策，这就是勇气胆识问题。
他可以接受失败，他心中的未来科技多得吓死人，可以承受一次又一次失败。他坚信不管什么失败都无法真正打击到自己，最终屹立于世界之巅的只可能是他，而不是别人！
他让周小山等人留在香港，就是希望他们有勇气承担责任，做出自己职权范围内的决策——不管正确与否！
再蠢笨的人，多历练都能成长，最怕的是没有气魄的窝囊废，那才是真正的烂泥扶不上墙。
周小山这一句“他们早就推出了新版”，让他心怀大慰，感觉一切付出都获得了回报。
有超时代科技，有能坚决执行他命令的团队，还有敢于承担责任的干部，未来还有什么能够阻挡他前进的步伐？
专利？
专利算个屁！
你们喜欢用规则来限制对手，老子玩不过你们，但老子会掀桌子！老子不要专利又怎么了，什么科技老子都抢先一步，到时候我看这专利法还有啥屁用！
以后大家都不要想靠专利来压人，未来就是个没有专利的世界！所有人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竞争，拼制造业能力，比拼硬实力！
谁怕谁？
跟我斗，我有一万种法子整死你们！
第五十五章求援
“喝茶！”
关飞亲手泡了一杯热茶，满面笑容地递到对方手中，就势坐在对方侧面：“尤参谋，好久不见了啊。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兰遮训练营，当时我们才多少人来着……”
“二百三十八人！”
尤参谋不假思索一口报出了第一批入偭人民军训练营的人数，可能是回忆起当初的情景，严峻的脸上也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这若隐若现的笑容只出现一刻，随即就隐没不见，若不是关飞注意着他任何细微变化，恐怕都看不到。
“我们首长现在已经是副参谋长了！”他身后那名小警卫员骄傲地插话道。
“小郑！”尤参谋脸上怒容一闪即逝，继而现出一丝尴尬。他似乎不怎么会掩饰情绪，嘴唇动了动，却没向关飞解释什么，紧紧地闭起来，面无表情地端着茶杯，凝视着上面升腾的热气。
他既然不想说话，关飞也就不再多事，狭小的旅部内变得安静起来。
“杀！杀杀！”
外面传来阵阵战士们训练中的号子声，时而还有指挥员发出的吼声、训斥声，以及表扬声。
尤参谋长眉毛挑了挑，好像有些忍受不了屋内凝滞的气氛，站起身，走到窝棚门口，眺望着远处训练场上热烈的训练场景。
“你们这里的训练强度很大啊，一直都是这样吗？”他看了一阵，问道，声音里有着一丝丝的怀疑，好像是觉得这样高强度的训练应该不会是每日都这样。
关飞对他有这样的疑问不觉得奇怪。
训练强度不是意志就可以支持，还需要丰富的营养补充、科学的训练方法，以为提高强度，只会对战士们的身体造成无可挽回的损伤。
291旅最初成立时，当时粮食补给不足，刚进行了两天高强度训练，战士们就出现了尿血的症状。这就是训练强度过大，伤到了肾脏。吓得关飞赶忙喊停，只敢以两天一训来维持战士们的军事技能。这种高强度训练，还是到后来粮食够吃了，才逐渐放量。
“总部现在没有……”他说了一句，就在尤参谋长苦涩的表情下住了口。
说这些无谓的事，有啥意思呢？
“哎哟，这不是老尤吗，好久没见了，你小子……”孙耀华的声音及时响起，还是一如既往地豪迈，一进来就给了尤参谋长一个热烈的拥抱，然后抱着他的肩，身子向后仰了仰，认真地端详着他的外表，笑容渐渐散去，“老尤，你瘦了啊，人也见苍老了。”
“呵呵，还行吧！”
尤参谋长见到孙耀华，比对关飞时要热情些，最起码没有冷着脸了，还在对方背上拍了两拍。
关飞笑笑，对他的区别对待没有说什么。
孙耀华说得没错，尤参谋长的神色确实可以用苍老来形容。在生物副脑的资料库中，他今年才二十七岁，仅比张盛国略大一点，但和张盛国比起来，他似乎已经是三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了。
瘦，更是说出了重点。
尤参谋长两颊颧骨突起很高，两腮内陷，双目倒还是如旧日一般炯炯有神，可也略显疲态。乍一看，这人十分精悍干练。可仔细分析，却是极度营养不调导致的消瘦。
他只不过是在用精神力量硬撑而已！
“老尤！”张盛国紧随其后，见到尤参谋长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表情很客气，但也显得有些生疏。
他晚了一年加入人民军，除了和关飞、孙耀华两人，与其他第一批老战士之间没有多少交情。他的升迁也很慢，要不是跟着关飞陡然由连至营，由营一下扩张到旅，也就仅止于一个连指导员。
“尤参谋，几个月不见了！”
“尤参谋。”
接到通知的副旅长俞柏海、民政处长赵中华也前后脚跟到，很是惊喜地与老熟人打着招呼。
“俞副团长、赵政委。”尤参谋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用两人原来的职务称呼着两人。
“哈哈，好！好！上次在敌人进逼下，大家都慌慌忙忙的，我和老赵来不及追赶部队，就躲到了孟海。今天能看到你，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晚上咱们一起喝两盅，好好聊聊！老关，晚上我可要喝酒，向你讨个令，别说我破坏纪律！”俞柏海喜滋滋地拉着尤参谋长，很是开心。
“没问题，晚上大家一起，不光你想喝酒，我也馋了呢！”关飞笑眯眯地一口应承下来。
赵中华和尤副参谋长就只有点头之交了，笑了笑，显得也很高兴，不过那种高兴是见到老战友的高兴，并没有其他意思。两人抱着拍拍打打一番之后，大家各自落座。
“老尤现在已经是副参谋长了，晚上我们正好给他办个庆功宴。”关飞笑着将尤副参谋长现在的职务点出来。
“你小子混得不错啊，都已经是参谋长了！”孙耀华最是活跃，一拳捅在尤副参谋长的腰间，挤眉弄眼笑道。
“是啊是啊，我才不过是个副旅长，你都已经爬到副参谋长的位置了，刚才见面也不说一声，该罚，晚上看我不灌死你！”俞柏海也是大喜，跟着凑趣道。
说笑归说笑，其实大家对这个什么总部副参谋长职务并不看重。
总部现在什么情况，大家都很清楚，说转战也好，说败退也好，当时总部带走的残兵总共就只有两千来人。后来收拢了一些溃兵，又在佤族地盘跟偭定军打了几仗，现在直属于总部的人民军士兵号称六千人，实际大概有两千五六，还没有291旅兵多。
相反，总部托庇的佤族武装，总兵力已经达到一万四千多人，远胜于总部直属部队。只是他们人虽多，武器却不行，弹药也不充足，训练更不行，可以说是一群乌合之众。
不过乾坤倒挂的局面已不可更改，佤族武装的首领、前头人被授予了新成立的381军区司令员一职。
所以严格说起来，总部其实是寄人篱下，即号领不了下面，也无力维持一支大部队，境况可以说是每日愈下。
加上前次惨败，大批骨干或战死或撤回国内，优秀的指挥员损失殆尽，这个什么副参谋长职务，真没啥含金量可言。当然，大家都是老战友了，不可能当着尤副参谋长说这种丧气的话，表面上还是嬉笑打闹着恭维他高升。
众人的嬉戏热情终于融化了尤副参谋长脸上的坚冰，露出曾经的笑容，只有额头深深的皱纹，表明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
“闲聊的话我们待会儿再说，我这次是来宣读总部命令的。”说笑一阵，尤副参谋长压压手，让众人安静，然后肃容道。
孙耀华、俞柏海两人收起嬉皮笑脸的表情，正容聆听。关飞与张盛国、赵中华也是整理了一下军容，端正帽檐，坐得笔直，等待他宣读命令。
尤副参谋长从警卫员手中接过一个人造革公文包，打开，从里取出一份手书的命令，站起身来。
“嘉奖令！”
关飞等291旅全体高级指挥员一同起立，表情严肃地听着他宣读的命令。
“……291旅全体指战员，在旅长关飞、政委张盛国等同志的带领下，多次打退敌人进攻，有效保卫了解放区根据地安全，并积极扩大根据地范围，将敌人压缩至孟古一线，不得寸进！
为表彰291旅做出的巨大贡献，更加有力地打破敌人对我们的围剿，滋令291旅所辖防区，扩充为第一特别军分区，由关飞同志担任军分区司令员、党委书记，兼291旅旅长；张盛国同志担任军分区政委、党委副书记，兼291旅政委；孙耀华同志担任军分区副司令员、党委副书记，兼291旅副旅长……
望军分区各级指战员再接再厉，严厉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争取早日收复孟古镇，为人民党重返孟古做出更大贡献！
此令！”
“是！坚决完成任务！”他话音一落，关飞立即脚后跟一靠，敬了个标准的军礼，铿锵应道。
“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早日收复孟古，为解放事业做出最大的贡献！”
张盛国、孙耀华、俞柏海、赵中华也同时立正，敬礼，庄重地承诺道。
军分区啊！
291旅提升为军分区，就意味着不再是一支普通的部队，而是拥有绝大部分自主权的独立军政机构。除非是总部直接下达命令，军分区可以视条件允许自主扩充部队，只有有钱有武器有人，哪怕将旅扩大到军，都只需向上交一份报告即可。
基本而言，军分区就可以说是一地诸侯了！
这大概也是总部在看到291旅与国内关系密切，有逐渐脱离掌控的危险，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吧……
毕竟从根子上说，人民党的存在，还是严重依赖于国内态度。哪怕他们对国内切断援助再不满，有多大怨气，也只能忍着，不敢真正得罪。
切断援助，最多是生死自理，但要是把国内彻底得罪了，那说不定第二天偭定军就大举进攻，区区两三千人的残兵败将，如何抵敌得住上万强敌猛攻？
尤副参谋长脸上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挥挥手：“坐下吧。”
关飞郑重地接过命令，交给警卫员小李让他收好，与其他人一一落座，大家这才放开胸怀，尽情地说笑起来，气氛渐趋热烈。
升官总是好事。
291旅升为军分区，诸多名分上、实际上的好处就不用说了，在座每一个军政主官，级别也都一下提到了军分区司令员、政委，最差都是党委成员的地步，大家自然是开心不已。
孙耀华和俞柏海都是健谈的人，跟尤副参谋长也是老相识，两人喧闹说笑，煞是欢快。
兴之所至，他们干脆拉着关飞，也不准他今天去做其他事了，就让炊事班马上开火，准备丰盛酒宴，款待尤副参谋长。既然是事关291旅升为军分区的喜庆大事，关飞也不可能破坏此刻气氛，自然是爽快答应下来。
军分区成立的消息不知被谁带的警卫员传了出去，不多时外面已经传来了阵阵欢呼声。听声音很是巨大，显然不只是部队上在欢天喜地的大叫大笑，多半那些知青学员们也听说了，到处都是一阵阵的欢笑。
在炊事班战士喜笑颜开端上菜来的时候，外面更是响起了一阵阵雄壮的歌声“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数以万计的人同声应和，哪怕处在不同的地方，或是训练场，或是在教室，或是在球场，或是在军人服务社、银行，乃至隔壁山谷技校内，都传出高亢的歌声，跟着节拍一起高声歌唱。
歌曲一首接着一首，始终不停。
从旅部敞开的大门望出去，见到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精神格外高涨。
这种欢快的氛围，哪怕是关飞等人，也好多年没有见到了。
在众人极度热烈的环境下，尤副参谋长悄悄移到了关飞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关司令，总部已经揭不开锅了，你们……能不能接济我们……一点……粮食……”
他的脸涨得通红，这不是兴奋，而是难以克制的羞愧。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低到甚至无法听见。
作为人民党、人民军总部，竟然窘迫到向下属索要粮食的地步，他感到极为难过，也更是羞愤异常。
可形势比人强，总部那边粮仓已连麻雀都不肯落下来，而291旅这里却是一车接着一车的粮食拉进来，甚至多到可以大把大把挥霍招收群众帮部队干活！
在这样生死存亡时刻，哪怕是最顽固的人民党最高层也顶不住了，在饿死与妥协之间，他们被迫做出了违心的选择，将291旅提升为军分区，成为一个半脱离总部管辖的独立单位，以获得对方给予粮食援助。
尤副参谋长心情同样沉痛不已，可也只有低下头，恳求关飞能伸出援手。
私下里悄悄去求关飞，这已经是维护自己面子的唯一遮羞布。
张盛国、赵中华坐得较近，他们似乎听到了点什么，却都扭过了头，望着外面欢庆的场景，面露微笑。
这样的战斗生活，多美好啊！
第五十六章我要参军
孔令晨在师傅指导下，正在砂轮边打磨车刀刀刃。
从他进入技校的第一天起，他就听到老师傅不断在耳边告诫：刃磨车刀是车工最基本的基本功，任何一个有理想的车工，首先就必须要学会正确地刃磨车刀。
起初他有些不以为然，认为不过是拿着车刀在砂轮上打磨一下，有什么难的。
可在真正开始学习以后，他才知道，刃磨车刀的确是基本技能，可它却是一项具有很高技术含量的基础技能。
在学习磨刀之前，师傅先让他熟练背诵磨刃口诀。
这也是这个时代工人实习的一大特色，有点类似于以前的学徒制度。每一个师傅带的学生是固定的，双方不但是教与学的关系，更是严格的师徒关系。
老师傅没有太多文化，让他们总结出科学的教学方法比较强人所难。他们所做的，就是将当初从师傅处学到、以及自己在长期实践中学到的一些经验理论知识，用口诀的方式传授给徒弟，然后在具体的实际操作中，手把手地教学。
“车刀刃线分三类，直线曲线加复合；
……
硬质合金碳化硅，根据材料选砂轮；
……”
在今天的刃磨之前，师傅例行让他先大声背诵了一遍口诀，还从中挑出几句让他解释，看他是否真的领会了其中道理。
孔令晨学习很努力，他觉得自己身体内有着无穷的干劲，要把失去的青春追回来。这种干劲，少年时他是不懂的，那是自己成绩好、老师表扬、同学羡慕，他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可上山下乡让他一切梦想化为乌有，那时的他颓废、沉沦，甚至想到过死。
是薛珍的温柔善良让他重新振作起来，但真正让他恢复人生希望，是在来了291旅、不，现在应该叫第一军分区！
他的聪明、他的知识底蕴，再次让他感到了人生是多么美好。
他已不再年轻，不再轻狂，他懂得了感恩，懂得了珍惜，珍惜来之不易的美好生活。
刚开始技校实习是辛苦的，上午要学习理论知识，下午实习，晚上还要在老师带领下补初中、高中的课程，时间是那么紧张，一分钟恨不能掰成两分钟用。
这些，他和其他学员都扛下来了。
逝去的青春不再回来，人生没有更多时间给他们浪费，他们时刻都有一种紧迫感在催着他们，努力奋发向上。
为了上车实习，女生们剪去了她们珍贵的乌黑长发，纵然有人不舍，还有些女孩子哭了，可她们都没有犹豫。
工人是很苦的，不管是上夹具，还是搬运工件，都是体力活。车制工件需要他们时刻守在车床边，从头看到尾，时刻注意任何细小的问题，及时处理，一天下来，腿脚都会站肿，可他们任劳任怨，没有一个人抱怨。
最开始让他们车制的材料是木头，这是让他们熟悉基本的车工程序。车陀螺、车圆棒、车外沟槽、车螺纹、车特形面，表面抛光、滚花，到现在，他已经帮小珍、援朝车了一大堆的陀螺、响葫芦，还有各种木质玩偶，已经熟练掌握了车工的基本技能。
今天，师傅终于通知他，可以车制钢铁材料了。
技校内堆着小山般高的废钢废铁，这些是军区从国内废品收购站买回来，让他们练手的。反正都是废品，弄坏了也不可惜。
不过车制的工件，不再是师傅制定的基础形状，而是上面发下来的工件图。
据说，这是关司令亲手设计的图纸，先让他们用报废件来练手，掌握加工这些零部件的加工方法，以后正式加工起来，就会熟练很多，可以直接上手。
师傅不是很赞同这种做法。
他认为对孔令晨他们这些基础都不牢固的新手来说，还是先掌握各种基础技能，然后再来说提高才对。军区这样做，是等于拔苗助长，表面上看好像已经具备了合格技工的水准，但实际上基础仍然还很薄弱。
孔令晨认可师傅的话，可他也对军区、对关司令的决定表示欢迎，甚至是暗暗感激。
蹉跎了这么多年，他急切于让自己的价值得到发挥。这才让他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而不是一个长到二十五六岁，仍然只会消耗国家粮食的废物！
他希望得到认可！
孔令晨车工的水平在所有学员中是最高的，用师傅的话来说：有灵性！
这是一个很高的评价，这意味着他有可能超越其他人，成为五级工、六级工，乃至七级工。当然，他还没奢望自己能成为八级工，全国才多少，他虽然有灵性，也不见得能成为那高高金字塔上最顶层一级。
但与此同时，师傅对他要求也最严格，比一般人都严格得多。
光是一个磨刀，他就在师傅监督下磨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师傅最后满意，才让他上车床实际操作。而此时，跟他一起、同一个师傅教的邹永东都已经在车床上奋战了一个多小时。
车制木材他已经很有经验，但实际车制铁质件，让他感觉很大的不同。木质件疏松，刀头一上去，就看到木屑飞溅，很快就车好一个部件，唯一要注意的是木质纹路，以免工件散裂开来。
铁质品就硬多了，进刀的速度、角度都有严格规定，否则过快就有可能打刀，也就是刀头与工件剧烈碰撞。一打刀，就可能造成工件报废，严重的甚至会让刀头断裂，飞出来伤人，非常危险。
他在第一次试手时，就大意了，要不是师傅及时制止，说不定就会出事故，当时把他吓得脸色惨白，好一阵子才回过魂来。
不过好在他真的是有灵性，很快就掌握了其中技巧，在后面的实践中基本没犯什么错，让严格的师傅也是连连点头，还让邹永东向他多学习，不要只会一味埋头苦干，还要学会巧干。
邹永东算是他师弟，人其实不笨，记忆力特好，但也不太聪明、或者说没灵性。同样一件工件，他做出来就是没孔令晨好。师傅教他还是尽职尽责的，但明显心血更多的是放在孔令晨身上。
下午六点半，实习才结束。
孔令晨恋恋不舍地将刀架复位，关上电源，收拾好各种夹具、刀具、工具，然后在师傅监督下用浸了柴油的棉纱细细擦拭过车床，踏着最后一线黄昏离开车间。
哐！
身后厂房门被关上，并加了锁。这是防止学员们跑去偷开，倒不是怕他们盗用车床，而是担心这些新手在没有老师傅照看下，出事故。
要不然，照这些学员玩命的劲头，他们恐怕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会泡在里面。
从厂房出来，孔令晨、邹永东和师傅尊敬地道过别，这才往寝室走去。
“我的腰又酸又痛，感觉都要直不起来了。这活看着轻松，其实比我在山上伐木头还要累人。”邹永东手叉着腰，愁眉苦脸地哀叹道。
部队出来的，因为军区政策都向他们倾斜，有一种优越感。不过大家总归还是比较单纯，相处久了，也就没有太明显的界限区别，加上孔令晨领悟力强，经常得到师傅夸奖，邹永东跟他关系也算不错，还经常在一起聊聊天，开开玩笑。
只是他的主要朋友圈，还是部队战友，两人亲热是亲热，却远没到他与战友那种血肉相连的兄弟情深，只能算是同事、师兄弟之情。
两人谈谈说说，直接奔向食堂。
“孔令晨，你还来吃什么饭，薛珍找你，还不快去！”刚进食堂，就被人拦住，告诉他薛珍都在技校外等他好一阵子了。
孔令晨一听，拔脚就往外跑。
技校外人不能随意进入，即便有人找，也要通过门卫派人去叫人出来。
所谓的大门，其实就是谷口，远远他就看到蹲在地上、没个正形的贺援朝指手画脚，正跟薛珍说得起劲。
“阿珍！援朝！你们等久了吧？”他高兴地打着招呼。
和同学相比，这两人才是他的亲人、兄弟。
“还没吃饭吧？给！”薛珍似乎知道他没来得及吃饭就跑了出来，体贴地递过来一个饭盆，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盆饭，还有猪肉炖粉条。
“你怎么买猪肉炖粉条，好贵的，每份要一毛三！你们学员每个月只有五块钱补贴，太浪费了！”他饿得惨了，接过来就狼吞虎咽吃起来，嘴里还抽空埋怨几句。
“我说你这人假不假！明明吃得那个开心，不感谢阿珍就算了，还一个劲埋怨，没见过你这种人！阿珍，别理他，这都是惯的！”贺援朝看不惯他这样子，气呼呼地帮薛珍说话。
“我们两口子，说说有啥了？我的钱，不全都交给了阿珍？”孔令晨才不在乎损友怎么说，自个吃得不亦乐。
想离间他跟阿珍的感情，做梦！
“对了，令晨，我们新的工龄制度下来了！”薛珍习惯了两人一见面就斗嘴，只是抿嘴笑，拈起一颗粘在孔令晨嘴角的饭粒，顺手就放进了自己嘴里，开心道。
贺援朝见到她毫不避嫌的动作，闭上嘴，眼神有些嫉妒。
“哦，你们也下来了？正好，我们也下来了呢！”孔令晨大喜，一边飞快刨着饭，一边急切地问道。
“我们这些学员，从考试那天起，就给我们算工龄！每年工龄工资涨五元呢！大家听到这消息都很高兴，说从来没听说，上学都算工龄的。”薛珍很是开心，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形。
“这是想把我们拴在这里呢！”贺援朝心里有些吃味，忍不住插嘴道。
“那又怎么样！我觉得这里挺好的，你不在这待，又到哪里去？回去种地？”孔令晨现在也算是既得利益者，屁股决定脑袋，自然帮着军分区说起话来。
“是呀，援朝，军分区对我们算是很好了。就算我们能回城，也没那么多工作给我们。上次我跟家里通电话，我爸说他们厂里早就进满了人，哪怕有机会回去都安排不了工作。哪像我们，只要高中毕业就包分配，而且从现在就开始算工龄，这样好的待遇，到哪找去？”薛珍今天格外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贺援朝又不是真的觉得这里不好，既然薛珍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再唱反调，讪讪道：“那我干脆上够三年初中，然后再去读三年高中，出来就有六年工龄，还不用干活，哈哈！”
“那你可亏死了！”
孔令晨动作飞快地刨完最后一口饭，熟练地将饭盆交到薛珍手里，抹抹嘴唇，惬意地打了个饱嗝，说道：“你们对工资的组成部分太不了解了！据我们技校内，那些部队上的老兵得到的内部消息，工资由基本工资、工龄工资、绩效工资三部分组成。
基本工资其实应该叫岗位工资，这和你的具体岗位挂钩。
比如说普通车床工人，基本工资二十；精工车间工人，基本工资二十五。所以精工车间就比普通车间待遇好。而组长基本工资二十六，这是让一般车间干得好的，也能有追赶精工车间工资水平的机会，不要好的都往精工车间挤。
不过这种机会不多，一个车间有多少组长，撑死了五六个、十来个吧，总之机会比精工车间小得多，只能说是一个平衡的办法。
第二部分就是工龄工资了。
这个工龄工资其实也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学历工龄，一部分是技能工龄。
学历工龄就是你最高学历。比如说援朝如果三年初中，那三年里，每年加的工龄工资就是四块。而高中学历每年加的工资是八块！三年下来，你要比人家少十二块，还不亏死了！”
贺援朝一愣，是啊，在初中待三年是逍遥自在了，可钱也少了许多。
“那大学是不是工龄工资更高？”薛珍还没听过这种算法，好奇道。
“是啊，大学学历的话，每年加十六块。想想，大家同时进厂，第一年还好说，第二年起，你初中生每月二十四块的基本工资，人家大学生三十二块的基本工资，比你高太多了！还有更高的呢，研究生每年加三十二块，博士每年加六十四块！军分区搞这个学历工龄工资，明显就是希望大家不要满足于就业，哪怕是工作了，也尽量争取再拿到更高的学历。高学历的人才多了，军分区才能更多受益啊！”孔令晨在得到消息以后，就对此作了认真分析，已经将其中脉络把了个大致，因此说得头头是道。
“那技能工龄呢？”贺援朝也听入了神，追问道。
“技能工龄就跟你的等级挂钩了。比如说我现在还是学员，没有技能等级。但只要考过了一级工，那每年就是四块钱的技能工龄工资。一级到五级，都是乘数关系，五级就是二十五块钱技能工资。但从六级开始，就是倍数关系，每升一级，技能工资就翻一倍！我以后肯定能到五级工，说不定六级也有可能。从评上六级工那年算起，每个月就要涨五十块！”孔令晨得意洋洋说道。
“这么多啊！”薛珍眼睛里都是星星，掰着手指算道，“基本工资二十，学历工资如果是高中就是八块，技能工资五十，就这几项加起来就七十八块了也！”
“你太小看我了！能考过六级工，还普通工人哪？最起码也要是个组长吧！不过我还是想进精工车间，不光是工资高，而是师傅说了，精工车间都是高手，我这样的高手，不进精工车间那都是丢人！”孔令晨自傲道。
“嗯嗯嗯！”薛珍脸都笑成了一朵花，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贺援朝没兴趣看他臭屁，心里默算了一阵，然后大惊失色道：“你要是每年七十八，十年下来不是工资高到七百多了！怎么可能拿这么高！你要干一辈子，还不得拿到两三千！”
“没那么高！”孔令晨谦虚地摆摆手，脸上却是一副得色，“基本工资又不涨，涨的是工龄工资。高中学历八块，加六级工五十，那每年只涨五十八，十年才涨五百八！而且我现在还没高中学历呢，依我计算，总要一年半到两年才能考过吧，所以这个数字至少要十一二年才能达到。我以后还要读夜校，一定要拿到大学文凭，这样工资才更高点。”
贺援朝脸色灰白，要是真如孔令晨所说那样发展下去，眼前这个好哥们儿跟自己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来越大，以后他在兄弟面前，还能抬得起头来吗？
他再偷看了一眼小珍，见她一脸骄傲，含情脉脉地望着孔令晨，心中更是烦躁不安。
“说起来，那些部队下来的工资才高！”孔令晨忽然叹了口气，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他们的起始工资，系数要乘以一点二，比我们的工资高百分之二十！这就是军分区对转业战士的酬劳，我们是比不过的，要是有机会，我都想去参军。”
他看着薛珍，真情道：“小珍，我听说部队还要扩编，招收技能兵种，像通讯兵、话务员、广播站、文工团这些地方，都要招女兵，不如你也去报名，不说比别人高，最起码能和人家持平嘛！”
“可我还在读书……”薛珍对他的话言听计从，可还是有些犹豫。
“谁说参军就不能读书了？人家部队晚上都要上夜校的，虽说辛苦点，可值得啊！”他一把抓住薛珍肩头，急切道，“对了，我忘说了，听说以后双职工工资每月也能高五块，有孩子的家庭每月还能得到三块钱补贴！小珍，要不，我们结婚吧！”
忽地一下，贺援朝站了起来，面孔狰狞，双手握拳大吼道：“我要当兵，我要去当兵！告诉我，部队还要什么专业兵，我豁出命也要进去！”
第五十七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夏日如流火。
“莲莲，把窗户再打开一点，让空气流通起来，太热了。”
屋子里忙乱的女孩子中间，一名女生额头汗水涔涔，扭头对靠近窗边的女伴叫到。
“这里是高寒山区，才三十一度，我感觉不热啊？再说风扇也开着呢。”边上正在收拾花束的女伴说道。她的鼻翼也有少许汗水，可没像同伴那样热得满头大汗，直呼受不了。
墙上的风扇呼呼地吹着，风吹到身上，虽仍有一丝热气，却带走了身上的热量，让人觉得很舒服。
进入夏天以来，军分区从国内购买了几百台壁挂扇，发放到了部队和学校，让每间寝室都用上了电风扇。
“刘姸是北方人，她习惯不了南方的湿热天气。”薛珍让人帮她梳着长发，安静地说道。
“是啊，我们那边夏天也热，气温有时候还达到三十七八度，比这里高很多。可是我们那边的热，是干热，空气里没有水分，只要不站在太阳底下，风一吹就凉快了。这里虽然看起来没那么热，可空气很潮湿，我感觉每个毛孔都好像浸满了水，难受得很。”刘姸弄好了花束，小心地将它放在充作梳妆台的木板上。
这些花束是军分区好不容易找来的，数量不多，刚刚才从蓄养的花瓶里取出来。为了让花朵不至于很快焉掉，还在上面洒了一些水，看起来很是娇艳。
这间寝室里并不是只有薛珍一个新娘，她的室友赵雪也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做着婚礼前的紧张准备。
没错，今天，是军分区举行集体婚礼的日子！
孔令晨得到的消息，在上月末正式对外公布了，对于夫妻都在军分区的双职工，以后每年都会多加五块钱的补贴。有小孩的家庭，还能再得到三块钱的育儿补贴。
大家都不傻，知道这是军分区为了留住人，想出的又一个政策。
中国人最重视家庭，家在哪里，心就在哪里。一旦双方结了婚，基本而言就等于留在军分区，不再打算回城了。尤其是孩子，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孩子不一样，他身上同时流着父亲和母亲的血液，是联系双方感情天然的纽带。
之前在国内农场，也有熬不住的知青，与本地人结了婚，甚至生了小孩，这就等于基本上断绝了回家的念头。
军分区对结婚家庭、有孩子的家庭，给予额外照顾，就是在诱使大家学成以后，踏踏实实留在这里，安心生活、工作。
大家看清归看清，可并不反感。
这里的生活，相较于农场，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即便是和国内城市比，虽然现在还有很多不足，但基本生活条件也已经不错了，吃穿用度都不愁。除了文化生活稍显枯燥，没有太多的娱乐设施，和以前城里的生活也差不太多。
更何况新城建设速度很快。
他们上月才集体组织去参加了一天义务劳动。其实就是让他们感受一下新城建设的进度之快，并通过树立在建筑工地上的未来城市规划图、实景宣传牌，让他们对军分区的未来更有信心。
新城地基在五月底就完成了。
设计院帮助修改的图纸一下来，两千名工程兵、两万经过挑选的群众，组成了上百支联合工程队，在国内来的四个工程大队指导下，展开了轰轰烈烈的建设运动。
两万两千名建筑工人，分成了三个班，二十四小时轮换不停歇工作，挑灯夜战。所有的工地上都拉起了灯泡，将夜间的工地也照得如同白日一般。为了减轻大家劳动强度，加快建设进度，军分区又从国内紧急购买了数十台搅拌机、十几台吊车、五十余台解放卡车、十套水泥浇筑设备。
同时，对于参加劳动的建筑工人，许下了每天五毛钱的加班津贴。
地基浇筑只用了二十来天，随后便以一周一层楼的速度在飞快往上增长。
速度快并不等于质量不好。
他们那天义务劳动，或者说是实地考察，给他们的感觉是激动人心。两三平方公里的工地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车、都是人，红旗招展，气氛热烈，场外还有高音喇叭在播放着雄壮的歌曲，让整个工地更是笼罩在一股强烈的激昂氛围之中。
有着经验丰富的人员指挥，虽然现场人山人海，却忙而不乱，数以百计手持小旗、口中含着哨子的工程指挥人员，让建设工程进行得井井有序。
这种场面，完全就是国内大会战的翻版，只是调度更科学、计划更周详、实施更细致，动用的现代化设备也更多。
在一处正在紧张施工的小区居民楼，他们亲眼看到了浇灌水泥前，那密密匝匝箱笼一般的钢筋支撑筋，每一根都有小指粗细。据带队工程人员介绍，这是关司令的指示，遵照了七级防震标准建设。而且为了提高建筑强度，不但是地基、支柱、地板，就连外墙都采用了钢筋加固。
从现场展示板上看，每一栋居民楼都是十二层的电梯小高层！
这样的电梯公寓，就算在国内都没有！每一个看到了实景图看板的学员，都恨不能马上拥有这样一套让人羡慕的住所。
而他们在理工大工地上，更是看到了外观漂亮到让他们吃惊的教学大楼、图书馆、学生宿舍等建筑的实景图。
军分区的种种举措，各种实际可见的进步，都在昭示着军分区将拥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明天。
在这样的促进下，谁都不觉得军分区诱使大家在这里安家落户有啥恶意，只是为自己赶上了好时光而欢欣雀跃。
那些早已有小孩的、正在谈朋友的不说了，即便是那些原来在农场还在坚持、想回城后再找对象的知青，都打消了最初的念头，积极开始寻找合适的对象。
军分区更是热心地每周组织一次相亲会，以野餐、自主结对劳动、学习互帮结对等等方法，帮助学员们找到自己喜欢的另一半。
不单单是知青学员，对部队战士更是照顾。
新政策宣布，只要和部队战士成家的知青学员，从领到结婚证那天起，就提前享受就业待遇！
这样一系列举措下来，整个军分区所在地时刻都可以看到成双成对热恋中的情侣。更好笑的是，消息传到国内，居然又引来了两千多知青，而且女生还比男生多！
何止是知青，这么密集、这么诱人的种种决策，让国内不少当地普通群众都为之眼馋。
薛珍和孔令晨早早就完成了登记结婚手续，和他们一样登记结婚的情侣达到了三百八十二对！
军分区对这样的好事自然是极为支持，表示绝不会委屈大家，将为所有登记结婚、包括以前已经结婚的情侣，举办一个隆重的集体婚礼。
为此，军分区花费了二十几万，从国内、香港购买了大批丝巾、纱巾、布料，请来国内有名裁剪师傅，为每一位参加集体婚礼的对象量体裁衣，按照关飞给出的图样制作新娘婚纱、新郎礼服。军分区并且许诺，结婚典礼之后，这套结婚礼服将免费送给新人，作为他们一生的纪念！
为了赶制这批结婚礼服，婚礼才延后了一个月，直到昨天傍晚才发放下来，组织每一对新人试穿。
当薛珍第一眼见到她即将穿上身的婚纱，就两眼放光，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
真是太美了！
美到让她要窒息！
看惯了国内各种呆板严肃的中山装、干部制服，放眼望去都是深蓝、灰色、黑色等暗色调，乍一看到那洁白如雪的婚纱，那飘逸的造型外观，她简直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激动得哭了起来。
而当孔令晨换上那套白色的西服，将他健硕高挑的身材显得更加挺拔，再配上他一贯有之的书卷气息，薛珍感觉她好似看到了画中的白马王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人生能有这样一次浪漫而又意义番茄的婚礼，即刻死去她都心甘情愿！
只有不懂情调的孔令晨嘀咕了一句，好像是说这样的衣服平时根本穿不出去，也就结婚时能穿一天。与其给新人发这样华而不实的结婚礼服，还不如发成钱给大家更实惠一些。
对于这样扫兴的话，她是听不见的，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心中完全被激动所包围，无法再进入其他情绪。
经过了前所未有漫长的夜晚，她终于坐到了镜子前，开始婚礼开始前的最后装扮。
身后，刘姸小心地帮她整理着婚纱，让它显得更加舒展，眼睛里满是浓浓的羡慕：“珍珍，真是嫉妒死我了，想不到竟然会有这么漂亮的婚纱，早知道老娘也赶在第一批结婚了！”
“你不是和水洪波已经登记了吗？早在农场的时候，我们就说你们俩很般配，可你硬说没有关系，要不是这次军分区帮了一把，还不知道你们要拖到什么时候！”同一个农场出来的小莲数落道。
“哼，还不是洪波那个死木头，一直都不懂人家的心，说什么怕被我拒绝。我都给他好多机会了，他还是傻傻的不敢表白。早知道第一次集体婚礼这么隆重，我就是拉，也拉着他第一批登记了！”刘姸蹬蹬脚，发脾气道。
“你们呀，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小莲打开化妆小盒，用粉笔帮薛珍化妆，先在她脸上轻轻扑了一层粉底，然后淡淡地擦了一点腮红。随后用口红画唇线，再用炭笔帮她描出弯弯的眉毛。
听说这样的化妆法也是关司令随口说的，跟国内猴子屁股一样的大红妆完全不同，看起来自然了很多，而且带着古典美的感觉。
不过好像关司令也就略懂点女性化妆的皮毛，对于男性该怎么化，他完全一无所知。所以新郎们也同样是扑上一层粉，稍稍加了层腮红，除了没化口红、眉毛，基本就是比照着新娘妆来。
“哇！珍珍，好美哦！看起来就好像画里面的仙女一样！”帮薛珍补完了妆，小莲退后半步，认真端详了一下，惊叹起来。
她这不算太夸张。
薛珍人长得还是可以的，只是平时穿着很朴素，梳根麻花辫，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两样，泯然众人。但今天穿上了洁白的婚纱，再化了点妆，描出了唇线、眉毛以后，人看起来顿时显得格外的美。
“真的耶，从来没发现，珍珍你这么漂亮啊！”
“好好看哦，真人在面前，感觉比画里面的古代仕女还要美！”
寝室里帮忙的一群姐妹们都惊叹地赞美着，就连旁边同样要参加集体婚礼的新娘也露出了嫉妒之色。其实她也不错，毕竟青春洋溢就是最大的美，只是她的脸型有些圆，化妆出来就没有薛珍那么好看。
“哪有！我觉得很一般啊！”
薛珍心里美滋滋的，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满意至极，同样觉得今天的自己前所未有的漂亮，嘴里却谦虚道。
众女嬉戏间，外面高音喇叭中响起了婚礼进行曲的音乐。
“快开始了！”
大家手忙脚乱，一名充当伴娘的女伴牵着新娘的手，另外一人在后面帮着托着婚纱长裙后摆，急急忙忙往婚礼现场而去。
新郎们早已等候多时。
男人嘛，没有多少要忙的，穿上白色西服就好了。在临时充当婚礼司仪的后勤**士的引导下，挨个站到了自己的位置。几百人站成了长长一列，从司仪台一直排到上百米外。
集体婚礼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十里八乡那些暂时没有工作的群众都跑来看热闹，还有上万好奇的知青学员，将婚礼现场围得水泄不通，哪怕是头上的大太阳，也没有打消大家的热情。
薛珍被按顺序引到了她站的位置，隔着一米开外，旁边就是孔令晨，他似乎有些不适应西服，不停地拉拉扯扯。不过早就对他很熟悉的薛珍，一看他充血的耳朵，就知道他其实是不好意思。
婚礼进行曲停歇，军分区首长们都满面堆笑地上了司仪台，众人一阵谦让，关飞走到了话筒前。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我们这些在外漂泊了多年的游子们，从今天起，有伴了！”
他洪亮的声音，通过喇叭传出来，传到每一个人耳朵里。
薛珍心中仿佛有一根脆弱的弦被拨动了，她痴痴地望着身旁的孔令晨，禁不住内心悲喜交集。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在你们的生命中，将有另外一个人——你们最挚爱的人，将和你们携手并肩，一同承担生活的艰辛，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一起面对未来的挑战，无论贫穷与富贵、健康与疾病，都将无法把你们分开，生死与共、至死不渝！……”
眼前有些模糊，像是蒙了一层纱，薛珍眼角泪花涌动。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从今天起，那个人，就将成为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双方生死与共，白头偕老！曾经在书中读过的诗句，此刻就要变为现实！
她手指紧紧攥住那束花束，泪眼朦胧。
爸、妈，你们看见了吗，你们用心痛爱呵护的小女儿，今天终于长大了，并且成家了！
站在那边那个英俊的小伙子，就是你们的女婿，我的丈夫！
如果今天你们也能来，那该多好……
第五十八章高考复招
“关飞，你这钱花得太大手大脚了呀！你算算看，这两个月你花了多少钱？钢筋、水泥，每个月就是三百多万！你还搞什么集体婚礼，专门制作什么结婚礼服，这又出去好几十万！
而周小山那边，大批的盗版机也开始大量面市，他们的价格还比我们便宜，这给游戏机的销售带来了巨大冲击。听说有些已经交了定金的客户都表示了不满，希望我们降价！”
旅部内，张盛国激动地敲着桌子，脸红脖子粗地对着关飞吼叫道。
孙耀华、俞柏海、赵中华都在座。
这是每周一的例行会议，讨论之前的工作执行情况，通报一下相关事情，拟定新一周的工作计划。
这种集体决策制表明了关飞没有一个人乾纲独断的意思，很受大家欢迎，每一个议题，都是大家投票表决。关飞是毋庸置疑的会议主持人，他和其他人一样，只有一票，但他有决定议题的权力，同时还拥有每月一次的绝对否决权。
其实大家对他拥有否决权没有丝毫异议。
事实多次证明，关飞的领导是正确的，是有远见卓识的，拥有最后否决权是理所应当。但关飞自己给自己加了一个限制，最终否决权只能每月行使一次，这项自我限制作为制度被明文规定。
他并不认为自己绝对正确，如果随时都有最终否决权，初期他可能会自我克制，但由于毫无限制，他可能会越来越多地随意行使最终否决权，那么所谓的集体决策也就成为一句空话。
他并不怕这个自我限制对自己构成威胁。
军分区多大点地方？
有生物副脑辅助，他又雷打不动地上午部队、下午民政来回跑，亲自下基层，稍有风吹草动他就马上能够察觉。一般的意见冲突，他完全可以搁置，甚至放弃。
如果都达到需要动用最终否决权的程度了，那证明这个冲突已经尖锐到无法退让的地步，而且他在这个集体中还是处于绝对孤立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否拥有最终否决权，也没多大意义，还不如动用武力，彻底扫平一切反对来得干脆。
既然自己有信心掌握绝对武力，不怕别人勾结夺权，那么在平时自我克制，通过制度形式让这个集体决策可以持续运转，让团体具有更强的凝聚力，就非常必要。
所以像张盛国这样在他面前毫不客气，指责他过度铺张浪费，众人并不觉得惊讶，更没有什么紧张，都是一脸平静。
孙耀华平时管军，而且很懂得分寸，从不插手民政事务，此时更是老神在在坐在一旁，吞云吐雾。
俞柏海跟他一样，对这边的争论视若不见，看着本子里关于部队建设方面的内容，皱着眉头认真思考是否需要改动润色、等会儿该怎么发言。只有赵中华很认真地记着笔记——他还兼任着会议记录的职责。
“前提投入是大了点，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们一穷二白，啥都没有，什么都要从外面买，花费当然降不下来。不过好在水泥厂设备已经制造完成，近期就要运回来……”关飞耐心地向张盛国解释道。
“我说的不是这个！建设投入当然大，这我理解，毕竟是为了以后嘛，就算是勒紧裤腰带，我也是支持的！我是说你最近搞的那些名堂，像结婚礼服什么的，这种开支完全就不必要！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三百多人就用了我们几十万，部队上、学员里没结婚的人还多着呢，听说免费送礼服，你没看最近等级的数量有多少，我看着心都在颤啊！”张盛国用力拍打着桌子，让他不要闪躲其词。
“我这更是为了咱们这个集体，所做的必要投资啊！”
关飞知道，张盛国他们虽然前期支持了自己做出的决定，但他们并不认可，认为这钱花得不值得。
诚然，结了婚不表示就真的不走了。事实上，后来知青大返城的时候，别说甩掉妻子自己回城的，就是抛妻弃子的都不在少数！
但这又是必须做的。
人不是物质动物，更多的还是情感动物，谁对自己好，人心里都有杆秤。
物质方面，他为了留住人给出了超过国内的条件。尽管像工龄工资什么，大多数好处暂时还只落于书面，看得到拿不到，但军分区一步步发展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只要有脑子的人，都能清醒地知道未来会更好，允诺的东西都会一一兑现。
除了物质，就是情感投资。
举行隆重的集体婚礼，给每对新人拍彩色结婚照，送结婚礼服，一点一滴都是情感的投资，也是一种牵绊。
投资不一定能得到满意结果，但不投资肯定得不到满意结果！
这个道理他给其他人都解释过很多遍了，可众人理解归理解，看到实际的资金支出，还是会感到心痛，舍不得。
“其实我听到消息，今年八月份召开的全国科教文卫会议上，将作出大学复招的决定。”关飞思来想后，最后还是以得到内部消息的方式，将部分后世的内容透露给众人知道，否则，很多事他就不好解释，也没法解释，硬要强行执行只会坏了大家的感情。
“复招？”
果然，这个消息一出来，张盛国再也不发脾气了，就连最无所事事的孙耀华，也一下提起了精神。
“是的，自从运动开始，先是停课闹革命，后来虽然复课，但都采用各单位.推荐入学的方式，招收大学生，要求必须又红又专。现在运动停止了，经济建设将成为国内以后的主要国策，就需要很多高知识人才，大学复招也就势在必行。”关飞给他们详细地说明道。
“面向对象是……”张盛国脸上的气愤一扫而空，转为担忧。
“应届生、往届生、知青，都可以报名参考！”关飞平静地话语一出，整个旅部的人都震动了。
“不能允许军分区的人报考！”开始还事不关己的孙耀华，第一个就跳出来，激烈反对道。
“我同意！”俞柏海也不看小本子了，表情异常严肃，赞成孙耀华的意见，“我们的战士、学员，全都是知青。要是他们都跑了，军分区还有个屁的人，干脆大家都散伙回家去算了！”
“不要这么强硬嘛！如果一味隐瞒，拒绝他们回国参考，我们会失去人心的。我们不是自己有大学么，出来了又包分配，要从这方面劝说大家比较好，不要硬来。”赵中华也不希望军分区的人去考大学，但还是按捺住内心的焦虑，委婉地说道。
“我们的大学……，切！”
孙耀华切了一声，众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军分区是有大学，老师还是国内支援的，但水平如何，就连他们自己心里都没底。这些老师都是从下放劳动的地方重新解放出来的，多年没执教鞭，水平还剩几成谁都不知道。更何况，多年过去，他们的教学模式、知识结构都落后了，不光是落后于时代，还落后于国内仍然长期工作在大专院校的同仁。
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些老师水平高，但让学生在国内正规大学，和军分区自己成立的大学两者之间选择，恐怕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国内正规大学——军分区大学的文凭，连野鸡大学都算不上，纯粹就是个草台班子，国内认不认可还成问题呢！
“耀华，你这态度不对啊！我们倾力办起来的大学，自己心里先不认可，那还怎么让别人认可？”关飞敲敲桌子，警告孙耀华道。
“我认可，我一万个认可！可这话也得别人认可才行啊，光我一个人这样想，那还不是空话！”孙耀华激烈地说道，“我还是那个意见，不让战士、学员报名参考！”
“我觉得可以这样，”张盛国之前一直在思索对策，这时也发言道，“我们不如建议国内，对于没在国内的人，取消考试资格。当然，可以不说取消资格，就说是不再报名范围以内，这样战士们、学员就不会怨恨军分区了。”
“这个办法好！我支持！”俞柏海一拍大腿，兴高采烈叫道。
“我觉得政委这个建议很好，既制止了可能发生的大规模人员流失，又让下面的人无话可说，我赞同！”赵中华也是一脸喜色，当即同意张盛国的意见。
至于孙耀华，他更没意见。
关飞哭笑不得地看着众人好像事情已经解决的放松表情，连连摇头。虽然在座众人说起来都是高级干部了，但毕竟是才从低级岗位提拔起来，心态上还是没有摆脱基层干部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心态，格局太低。
“我就不说国内肯不肯帮我们兜底了，想来国内是肯定不会的，你们这不是恶心人吗？合着国内放弃这么大一群知识青年，还要捏着鼻子帮我们做恶人？放你们在这里那个位置，你们肯吗？”他恨铁不成钢地责骂到。
“那你说该怎么办？我早就说了，开这什么会议就是浪费时间，有啥事你一二三四安排下来，我们去做就是了。每次都要开这会，开了又觉得我们说得不对，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孙耀华是最不想动脑子的人，见他们想出来的主意，被证实为是馊主意，也不肯再多想了，嘴里就一个劲地嘟噜。
“耀华，你长大点好不好！”关飞真是没脾气了，“现在咱们人少地盘小，未来管理的人会越来越多，几万、几十万，甚至几百万。难道到时候，啥事也还要我亲力亲为？现在让你们来做决策，是早了点，显得有点赶鸭子上架，经验、心态都不足，可这些是可以慢慢磨练出来的，我们聚在这里一起想办法，这就是一个磨练的过程！”
“耀华，我觉得老关说得对。咱们不能把什么事都推到老关身上，让他一个人去扛。我们能力是差了点，可有多少力、出多少力么，这力量也是能一点点增长的。”张盛国在一旁劝道。
俞柏海、赵中华在旁也是点头，认可他的看法。
关飞的辛苦，每一个人都看在眼里，从内心深处也想帮他分担点担子，只是限于自身水平，能做的不多。但要像孙耀华那样理所当然，他们还有些做不出来。
再说，权力谁不想要呢，建议权也是权，能够拿到自己一份，谁舍得推出去？
起码心态上，会让他们感到自己是个决策者，而不是跑腿的。
“好吧好吧，你们都有道理，就我胡说八道，行了吧？”孙耀华不是一个小气的人，他只是性子比较急，说话不怎么过脑子，大家都说他不对，他也用于承认，转头对关飞道，“好了，办法我们都想了，可是不对！那接下来，就该轮到您老人家给我们答疑释惑的时候了，有啥花花肠子都拿出来，别再藏着掖着，为难我们了！”
关飞恨得好想上去打他。
这混账真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要不是这家伙是自己的铁杆支持者，他真想一脚把他踢出去。
什么玩意儿！
好吧好吧，这种直肠子也是个好事，至少听话、自己说什么他就是什么，绝对忠诚。有他管军，自己能更放心，投票的时候，他也绝对会站在自己一方，这大概就是最大的优点了。
关飞努力平息对孙耀华不争气的恨意，清了清嗓子，说出自己的意见：“我认为，应该允许战士们、学员们参加国内高考的想法。并且不但要允许，还要积极支持，主动向国内方面提出，尽最大努力通过！”
“我靠！老关，你不是发烧了吧？”孙耀华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瞪着关飞大叫道。
张盛国等人虽然没说话，但也是同样的表情。
不过他们相信关飞应该不会是无的放矢，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而且对军分区是有好处的。
“老关，说说你的理由！”张盛国沉住气，开口道。
第五十九章默契
听到张盛国的问话，孙耀华、俞柏海、赵中华也都专注地望向关飞，等待他给出解释。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每个人参加人民军，都有各自理由。
有的是在国内被打为黑五类，出身不好，想在人民军这里换个活法。有的是单纯吃不了农村的苦，想借此逃避。更多的是真正受到理想感召，想来这里投身全世界解放事业。还有的却是在原来知青位置上无法出人头地，想借人民军这块牌子博取荣华富贵。
关飞自己就是理想主义与民族主义混杂的政治倾向，同时还拥有强烈的个人野心。他在给自己挑选副手时，当然不会自找苦吃，找些和他理念背道而驰的人，天天跟他顶牛。
无论是张盛国也好，还是孙耀华也好，以及后加入的俞柏海、赵中华，首先他们的政治理念与他基本一致，其次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名、利、权方面的个人想法。
军分区是他们实现政治抱负和个人价值的最佳舞台，大家都倾尽全力促进这个团体健康快速发展，以便未来自己获得的舞台更宽、更平坦，没有谁会希望它就此垮掉。
所以大家在面对国内即将恢复高考招生的信息时，立刻就想到了这个消息对基本上全部由知青组成的军分区，等于是在釜底抽薪。他们马上把警惕提高到了最高级别，显得极为紧张，甚至是孙耀华大脑都不过，就喊出“封杀”的口号。
就连平时最沉稳的张盛国，都第一时间想的是断绝他们高考机会，只是多转了一个脑子，想把黑锅背到国内身上而已。
当然，这其实还是个馊主意。
首先国内就不会如他们一厢情愿，主动帮他们把黑锅扛起来。哪怕是国内愿意扛，天下无不透风的墙，真实消息迟早也会泄露出去，下面战士、学员们经过长期酝酿的愤怒一旦爆发起来，军分区顷刻间分崩离析也不是不可能。
但关飞告诉他们，不但不要阻止，反而要积极推动这件事的通过，帮助战士、学员们考取国内大学，这就让他们感到太意外、太愕然了。
他们需要一个理由！
关飞坦然地看着他们疑惑的表情，不慌不忙问道：“你们知道，这一次高考，一共会录取多少大学生吗？”
“鬼才知道他们要招多少人！”孙耀华情绪激动，说话很不客气。
张盛国、俞柏海也是摇头，只有赵中华好像想到了点什么，眼睛一亮，低头沉思没有回答。
“老赵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关飞对人的细微表情观察入微，一眼就看到了赵中华的异常。
“老赵，你明白什么了？知道了就快点说啊，没看我们急都急死了！难道你还要学关飞那个家伙，故作神秘，吊我们胃口不成？”孙耀华性子急，隔着俞柏海就去抓扯赵中华，非要他马上说个明白。
关飞拿这个混人没法，只好摇头苦笑。
“等等，别催我！让我好好想想！”赵中华一边躲着孙耀华的魔掌，一边努力思考，慢慢说道，“我猜这个录取人数应该不会很高，我猜可能只有几十万人吧，毕竟培养一个大学生是要花国家很多钱的，进大学就有补贴，吃穿用度都是由国家负担，出来还包分配。国内企事业单位听说也基本是人满为患，如果大学生太多，想来国家也很难承担得起。”
“是啊，好像我上高中那年，当年录取的大学生只有十几万……”听他这么一说，张盛国脑子里有些遗忘的记忆也被唤醒了，右手握拳，一击左掌，兴奋道。
“呵呵，我告诉你们吧，是二十七万！唉，你们记住了，这可是内部数据，谁透露出去自己负责，我是坚决不承认的！”关飞看他们终于想通了，笑呵呵说道。
“二十七万也不少了吧？”俞柏海对于这种超过十万的数字，还是感到有些压力，向其他人求证道。
“你没看想考大学的有多少！”赵中华这时也不紧张了，人松懈下来，点着桌子笑道，“光是知青，全国就有一千六百万人！就算只有百分之三十的人去考，那就有四百万人，还有国内的企事业单位职工、应届大学生，少说也有五六百万人！二十七万，录取率才只有……只有……”
他掏出笔来迅速计算。
“百分之四点几，不到百分之五！”关飞说的是真实历史上的录取比例，准确数据是百分之四点七，但他当然不会傻乎乎说得这么精确，含糊点，不到百分之五，大家已经能明白了。
经过这么一通分析，在座的众人算是放下心来。
二十七万，平均到每个省不到上万名额。如果直接用这个百分之五的比例来套，军分区两万战士、学员，录取人数也不过上千人。
这个数量不算少，走了也很可惜，但相对于庞大的基数来说，却并不动摇根本。
“高考的事情，我们不要主动去打听。全国科教文卫会议是在八月举行，正式对外公告，只要在十月下旬，考试会定在年底，中间等于只有一个来月的复习时间……”关飞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完全点透。
“高！实在是高！”孙耀华一副鬼子翻译官的表情，露出一脸谀笑，向他挑起大拇指。
张盛国等人也是一脸怪异的微笑。
目前知青们绝大多数都在参加初中课程学习，上次有勇气报考高中课程的仅有二十来人，实际通过高中学历考试的只有两人。所以军分区目前实际上并没有开高中课，只有这二十来人在参加快班，重新帮他们把高中知识理一遍。
国内十月下旬公布消息，传到边远山区又要一段时间。到时候军分区完全可以摆出高姿态，大大方方放他们去考，能考中者数量想来绝对不会很多，说不定还没有一千来人。
“我还有个想法，我们不能光失血，也要补血才对。”关飞脸上带着淡然地表情，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等高考消息传过来了，我们大可以找到国内谈，表示那些落选的大学生，完全可以到我们这里来上大学！如果国内能答应，说不定我们不但不会流失人才，反而还能从国内补充不少优秀人才！”
“老关啊老关，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明明是这样一件可能动摇我们根基的坏事，你怎么能想到法子，反过来把它变成好事！”赵中华一个劲地摇着头，对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哈哈，我就知道老关有办法！什么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狗屁！要是诸葛亮这么不值钱，那蜀国早就让一堆臭皮匠领军去了，还怕什么司马懿！”孙耀华笑得见牙不见眼，一想起关飞出的这个损主意，他就乐不可支，就像突然捡了个大皮夹，里面还有几万块钱一样，有种阴暗的快感。
“其实我觉得老关这做法，对战士、学员们不见得是坏事。国内就业情况大家都知道，特别是中高层干部位置，基本上都满了。大学生出来估计以后发展也有限，还不如我们这里，未来新城建设，需要许多高素质人才，更有发展前途一些……”俞柏海没有怎么笑，他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你这是本位主义，自己屁股坐在这里了，所以才尽力为自己脸上贴金。”张盛国政策水平高，一下点中他的要害，闹得俞柏海也是嘿嘿直笑，不再给自己找理由了。
关飞也是笑。
这世上，哪有不本位主义，一心为公的圣人。谁都会为自己考虑，只看多少而已。而且俞柏海的话，虽然让自己宽心是主要原因，但他确实没有说错。
有他关飞在，那些知青们留在军分区发展，绝对会比在国内强，这一点，他很有信心！
“好了，这事就这样了，今天出了这个门，所有人都把嘴巴紧紧闭起来，一点风声都不准往外露。要是我发现谁管不住嘴巴，倒时别怪我军法处置！”张盛国平时为了维护战士利益，不惜充当黑脸包公，但此刻面对军分区的生死存亡，却一脸杀气腾腾。
俞柏海、赵中华都是坚决服从命令，孙耀华也是一偏头，手虚切在脖子上，大声道：“我要是泄露了一星半点，你杀我头！”
这事一过，那么关飞之前在知青身上多花了点钱，也就不算什么。不但不应该指责，反而应该敬佩他高瞻远瞩，提前就预料到了国内的知青政策可能会变化，提前就未雨绸缪。
任何政策都不是一蹴而就，就发挥作用的，总有个酝酿、发酵的过程。
如果没有关飞此前种种对战士、对知青学员们做出的种种善意关切，逐渐赢得上上下下数万人的好感，事到临头才突兀地颁发一项有利于知青的政策，只会让知青明白军分区对他们毫无诚意，说不定反过来还会认为自己是奇货可居，坐地起价。
但现在这样就非常好，前期数月的铺垫，为军分区在所有人面前赢得了一个极为正面的光辉形象。近期的各种优待措施出台，大家都知道这是利诱，可没有一个人反感，反而是积极向军分区靠拢，非常配合地试图融入这个新的战斗集体。
这就是人心！
看似毫不起眼，可以忽视，甚至蔑视，但在关键时刻，人心却能左右未来局势走向。
人心如水，可疏导之，却不可堵塞之；政策管理如船，可顺水推舟、就势而为，却不可逆潮流而动，不自量力螳臂当车，否则终将被狂澜打得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但钱……”
张盛国负责管钱，相当于大管家，这第一项工作就是军分区收支问题。虽然关飞在知青身上投入是多了点，但明显这种投入也是应该的，且是必须的。
然而，收入减少，资金流失太快问题仍然没得到有效解决。
“盗版游戏机都把价格定在四十万日元以下？”关飞两手十指相扣，撑着下巴，沉吟道。
“是！基本都在三十八万，到三十九万日元之间，比我们便宜了三四万。虽然预缴了定金的客户只是抱怨，没有取消订单，但新订单的增速也是迅速回落。据包亚宁那边的消息，往日他们一天能收到一两百台订单，他们不用出去跑就能轻松完成任务。但从上周起，每日接到的订单就迅速掉落到四五十台，跌幅达到百分之七十！”张盛国愁眉不展道。
盗版商们降价那是毫无疑问。
他们自认为又不需要前期游戏开发投入，只需要照着太宇科技的街机照猫画虎就行了。这些人感觉自己赚的是无本买卖，当然愿意少赚点钱，尽快收回成本，加快资金流动。
关飞笑了。
这些盗版商们不知道，他其实也是不需要前期研发投入的！哪款游戏受玩家追捧，这个有记录可查，他只需要完全照搬游戏设定、模式，然后经过生物副脑重新编译，就可以拿出来卖钱。
准确地说，他和这些盗版商们在成本上，是处于同一起跑线的，还额外拥有先发优势、品牌优势。
“这个问题不用管，近期我会推出两款新游戏！新游戏上市，那些盗版商暂时会观望，看是否热销，再决定是不是盗版。这段时间就是我们吃独食的时候，可以赚取更高的利润。另一方面，我会指示小山，让他挑选一到两家没有背景的中小盗版商，跟他们打官司。输赢不在乎，哪怕是拖，我们也要拖死他们！对于贪婪的狼群，我们要在他们集合起来吞噬我们血肉之前，就先打死打残几只，让其他饿狼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关飞拳头在桌上一砸，怒声道。
对于那些大鳄，他惹不起，但对一些跟风的，他却绝对会毫不留情，杀鸡给猴看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那些有实力的盗版商，多半也会乐于看到太宇科技清扫中小盗版商的行为，这等于是整顿市场，开始划分市场份额。
哪怕是盗版商，也希望看到一个有序的市场，而不是众多苍蝇时飞时落，冲下来抢块腐肉就逃之夭夭。
太多的小盗版商是没有底线而言的，产品质量差、不断通过降价来促销，将一件产品的利润削到薄无可薄，这会将一个良好的市场打得稀烂。到最后，谁都无法再从这个市场上得到好处，只能放弃。
太宇科技肯动手、敢动手，他们绝对是喜闻乐见，袖手旁边，不会动用他们的影响力，去阻挠太宇科技合法维权。甚至说不定他们还会暗中帮太宇科技递刀子，威胁那些小盗版商的幕后支持者放弃他们，最终大家携手，共同拟定出一套完善的游戏规则。
这，其实是一种默契。
第六十章国内来的老兵
东方天际，启明星高挂。
夜色沉沉之中，贺援朝拉着薛珍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前行。虽然脚下道路经过压路机碾压，比较平整，可保不住上面有人乱扔乱放，他们走得很慢。
“援朝，我们不用去这么早吧，听说上午八点才开始正式招收新兵，现在去，人家还没开门呢。”有贺援朝在前探路，薛珍走得比较放心，就是到处都黑漆漆的，山头丘陵形成的黑影绰绰，看着让人有些害怕。
“你不知道，这次听说招得不多。我给你算算啊，部队组建军用通讯网络，接线员大概有个四五十个就不错了。文工团听说要招一百来人，男女各半。通讯站不知道要多少人，但你想，播音员要几个？宣传处，要招会画画的、写文章的，条件都比较高。说来说去，适合你们女兵的，也就一百个指标左右。我倒无所谓，野战部队、工程部队、炮兵都没关系，还有那个试编装甲连，我都可以去，路子可就比你宽多了。这次总共一千个兵额，想去的人数不胜数，我们宿舍八个人，就有六个准备来报名！”贺援朝为了薛珍的事，很是上心，早就把其中的弯弯绕全都打听清楚了。
“那我们能被选中么？”薛珍听到大家都想进入部队，有些没信心了，担心道。
“总要试试吧！反正我是拼死也要参军！参军好处太多了，一下部队就能有二十块的津贴，比我们现在五块钱就高多了。另外专业也不用担心，都会进行正规的岗前培训，工资还比同级别的其他人，高出百分之二十，未来提干什么的，都列入优先考虑名单……，总之，这个兵，我是当定了！”贺援朝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我也想被选中，只要参了军，令晨作为军人家属，他也马上就可以享受到正式工的待遇，还可以参加第一批分房！”薛珍一想到参军后，孔令晨工资就能立即涨一大块，不用那么节省，她就感到心里甜滋滋的。
“分房还不如买房！”
贺援朝听她时时刻刻都是孔令晨，心里酸溜溜的，只好找了个别扭的理由，跟她小小唱唱反调。
“现在哪买得起房，一套最小的三十五平方单间，就要四百块钱。我和令晨希望早点要孩子，所以还要给孩子留出一间房来，最少都要一套二的，价格就是六百多块钱了，起码要存三五年才能买得起。不过我跟令晨商量过了，我们准备采取租-售方式，每月交八块钱的房租，租够十年，然后房子就归我们……”薛珍想到彩色宣传单上，那漂亮的电梯公寓、优美的小区环境、齐全的公共设施、配套服务，想到未来她跟孔令晨就会在这里过一辈子，感到整颗心都快被融化掉了，被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包裹其中，陶醉不已。
自从上次参加新城义务劳动以后，大家经常会抽空跑去看。五月二十日地基灌注完成，此后就是每周一层楼，到现在七月中，八周时间愣是建起了八层楼，还有一个来月就可以封顶。
然后是外墙修建、内部墙壁空间分割，听说每栋楼都会有几十支建筑队进入抢修，最多半月即好。
再来外墙装饰、水电管线建设、小区下水道建设、绿化，估计到十月是铁定可以入住了。
所以当每个人拿到军分区下发的宣传资料，所有人都激动万分。
这可是房子！
对于国人来说，房子就是命根子！“无片瓦立锥之地”，在古诗词中，都对贫困到连房子都没有的穷人表示出一丝怜悯。
国内大多数家庭，一家几代数口人都只能挤在狭窄的空间内，三世同堂、四世同堂的都为数不少！
他们做梦都想不到，为了一个求学机会，从国内跑到军分区来，竟然还有机会获得一套终生拥有的、自己的房子！就在政策宣布的时候，许多人都还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着传达政策的工作人员反反复复问了无数遍，然后一下子就引发了整个学校的轰动。
剧烈轰动！
学生们兴奋，那些老师也一样如此——他们也有资格分房！
房子可租可买。
如果不想长期居住，每月租金三块。要是一次全部付款，最小的单间需要四百来块，最小的两套间也需要六百多，最小的三居室要一千两百多——每套房子都自带单独的卫生间！
房子的户型也很多样，一套一单间有两种户型，一套二两居室有四种户型，一套三的房子有三种户型。
最高档的套间是四室两厅两卫，面积一百五十平！
可惜这款户型价格也最高，每套售价是三千六，还不允许采用租-售模式，通过类似于延期付款的方式购买。
不过在学生们看来如果买，这房子还是很贵的，比国内都贵，但对那些老师们来说，却一点也不贵。他们的工资平均都是八十多，最高的李教授，月工资更是高达两百八十多块！
对他们来说，哪怕是最贵的四室两厅，也不过一年半的工资而已。而且军分区对他们也实行了工龄工资制度，要是他们长期在这里从事教学工作，第二年工资就会猛增，这点钱更是不在话下。
听说有几位老师，当即就缴了钱，全款购房。其他没交钱的，也是在临时租房和购房间犹豫。他们想回家，这是一种积压已久的信念，但又看到军分区蒸蒸日上的前景，又有些迟疑。只有少数打定了教完三年就回去的老师，才是毫不犹豫选择了租房。
薛珍自然是想买房，她想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家里，跟孔令晨一起过日子，在这里生小孩、抚育他长大，看他成家，然后两人相依相偎，坐看日升日落，白头偕老。
可他们现在没钱，两人每月五块钱的补贴，只够填饱肚子，连买点学习用品、小纱巾什么的都要抠抠算算。
要是她能被部队录取，那自己每月就有二十块钱津贴。孔令晨也会享受军属待遇，虽然还没评级，也能获得最低等级工资，两人加起来四十块钱，手头就很宽裕了。
这个愿望是如此强烈，因此为了增加一点成功率，她也愿意在凌晨四点过，就跟着贺援朝在黑灯瞎火的情况下，往征兵办公室跑。
征兵办是在一个小山谷里。
远远看到山谷中透出来的灯光，两人都长出一口气。军分区治安很好，工作机会多，大家都有奔头，很少有作奸犯科的人。但人的恐惧，受环境影响很大，沿途没有照明，到处都是如怪兽般的黑影，总会让人心情紧张。
“哎哟！”
贺援朝人才松懈下来，就感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软绵绵的不受力。由于他思想开了小差，没掌握好平衡，脚向外一扭，他顿时感到脚脖子一痛。
糟，扭到脚了！
还没等他气急败坏，捂着脚查看伤情，被他踩着的东西竟然呼一下立了起来，竖在他的面前。
“啊！鬼啊！”
他还没大喊大叫，在他身后，薛珍已经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鬼你个头！你好好看清楚，我是人！”那人裹着被子，缩在路边睡觉，莫名其妙被人踩一脚，一肚子窝囊气，起来还没来得及质问，居然被对方先当作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何阳，你叫什么呢？这是怎么回事？”
薛珍战战兢兢捂住嘴，贺援朝怒火攻心，正要跟这个睡在路边、害他扭到脚脖子的混蛋争执，就看到周围刚才看起来起伏不定的突起物都动了起来，有人还扭亮了手电，照到他脸上。
我去！
这里到底睡了多少人啊！
虽然七月中，天气闷热，可就算为了乘凉，也是在寝室铺上凉席，谁会傻不愣登地跑到外面路边睡觉？
黑咕隆咚，看不清到底多少人，但瞧那晃动的影子，少说也有三四十号人。
“你们神经病啊！跑到这里来睡觉，吃饱了撑的慌自个找个山头跳下去啊，干嘛跑这来害人！”贺援朝气坏了，他没留神这里竟然睡着人，一脚踩空，扭着了脚，这下还怎么参加选拔？
人第一个就把他请出去了吧！
混账啊！
“你这人什么态度？我睡这里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子就喜欢睡这里！”对面那人睡得正香，被人在脑袋上踩一脚也是又气又急，贺援朝这一通火，对方也怒了，跟他争吵起来。
对方人多，贺援朝却不怕。
这里就离征兵办不远，这些人再横，还能翻了天？他感觉今天倒了八辈子霉，信心百倍来报名参军，还没应征就先扭了脚，很可能就此与部队无缘，心里是怒极欲狂，上去抓住对方，就准备砸对方几拳，先出出气再说。
可还没等他手碰到对方身体，眼前视线就猛然变幻，好像旋转了起来，一阵头下脚上的失重感，身体跌在地上，碰到脚脖子痛处，顿时哎哟哎哟地痛呼起来。
“何阳！住手！”
那群人里看到两人动起手来了，赶忙喝止，可是贺援朝已经被对方干净利落地用一个过肩摔，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你们怎么能这样！明明是你们的错，睡在这里挡道，不但不道歉还打人！”薛珍见到贺援朝被对方打倒，气得眼泪汪汪，带着哭腔喊将起来。
“怎么回事？那边在闹什么？”
山谷内脚步声响，几名战士闻声打着手电奔了过来，远远就发出警告声，更有人拉膛上弹，做出了警戒姿态。
“退后退后，两边都退后，先散开！”
几名战士保持着高度警惕，站在人群外圈。枪口虽然朝地，但随时可以抬枪射击。他们先命令双方分开，然后才让两边各出一个当事人上前说明情况。
贺援朝刚被摔那一下确实懵了，但山口警卫过来以后，他又胆壮了。你们再能，还能得过子弹？说话时便口中有些不干不净，三句话里，倒有两句是在骂人，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他就说了好一会儿，才让警卫战士听明白事情经过。
正因为听明白了，他们也面面相觑起来，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谁大半夜跑到征兵办来睡觉，要说你想抢个先，也应该到门口来吧，却又离着一段距离。
“你们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睡在这里？证件拿出来看看！”
对方人不少，警卫战士也有些心虚，大声叱喝，让对方拿出证件来，另有一人飞快往回跑，准备叫人。
军分区成立后，给每个人都发放了一张证件，上面有一寸免冠照，姓名、工作单位等等简单信息。
那群人被贺援朝恶人先告状，好几人当时就想争执，却被为首一人拦着。此时听战士询问证件，那人才慢慢上前，沉声道：“这几位同志，我们是国内过来的。我们以前也在部队上当兵，不过都退伍了，听人说这里待遇很好，这才过来的。这是我们的退伍证！”
说着，他从贴身的胸口，掏出一个通红的塑料皮证件，慢慢地递了过来。
国内过来的退伍老兵？
警卫战士更是搞不清状况了，一名班长接过证件，用手电照明，只见封皮上真的印着“中国人民解放军”“退伍证”字样，颁发单位还是国防部。内页中，第一栏是民族，第二栏出生年月日，第三栏入党、团时间，第四栏文化程度，第五栏家庭住址，下面还依次有家庭住址、家庭人口情况、参军前工作单位、入伍时间及地点、所属部队番号、历任职务等等，右侧则盖着带有鲜红八一印记的部队公章。
好像是真的。
“苏……宁？你是副连长？”战士念出持证人的名字，好奇道，“既然你是国内的退伍老兵，跑我们这里来干什么，又睡在这里。”
他瞟了一眼兀自气鼓鼓的贺援朝，觉得这事真是好笑。
“国内现在营级干部才给办理专业，我退伍前是副连长，所以被安排回老家，在一家社办机械厂……，其实就是一个打铁铺子里干活。这些都是我们一个部队的战友，大家退伍后都过得不怎么好。上次有熟人说起，他的儿子在这里当兵，每个月都有二十块钱津贴拿，退伍后还包分配，收入也高，我们问过以后，确认这不是骗人，就想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当兵，反正我们也习惯了在部队的生活，回到家里总觉得不自在，人很不得劲。如果有机会重新回到部队，我们都很高兴。昨天刚到，听说正巧你们要征新兵，我们也没去找地方住，干脆就直接过来了。山口风大，我们就在这里背风的地方暂时歇会儿，反正以前部队野营拉练也习惯了，只是没想到出了这事，实在是对不住！”
那人口齿清楚，普通话很标准，三言两语就将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不愧是当过干部的人。
“你还是三十八军的！”听他说完经过，那战士这才又看了一下部队公章，惊讶地叫起来。
“哪个三十八军？”边上有战士没搞清状况，问了一句。
“你说哪个三十八军？”先前那战士对这个文盲战友简直无语，斜睨了他一眼，“当然是曾经的东北野战军最具战斗力的一纵，朝鲜战争打过美国鬼子的三十八军！”
“我去！来头这么大！”其他人倒吸一口凉气，都震惊了。
“你们都是？”一名带队奔过来的干部，听说这个消息，也有些不镇定了。
“是！但不都是一个连的。”苏宁神色坦然地说道。
那名干部看看他，又看看那三四十人，再打着手电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退伍证，看了好几遍，就连对方所受奖励也都反复看过，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
看来这事，得通知上面来处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