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隔壁的兄弟部队
工程九连在歌声飞扬中，向着龙康进发的时候，关飞正在接待着隔壁东北军区以副司令员彭得胜为首的一行人。
他是在上午例行部队视察时，得知隔壁东北军区来人了，而且还是他们副司令员彭得胜亲自带队。他一得到消息就立马赶了回来，同时请政委张盛国、副旅长孙耀华、旅参谋长俞柏海、民政处长赵中华一起作陪。
彭得胜这人很有趣，他是一名果根人。
所谓的果根，其实是明末清初随同最后一位皇帝永历逃到偭定的明军后代。偭定王在吴三桂大军压境的胁迫下，收缴了所有明军的兵器，将永历帝交给吴三桂。永历帝死后，这些明军及其家属被释放，他们顺着来时的道路，一直退到这里，因为死也不愿意做满人的奴隶，便再也不肯走了。
最初他们大约有几百户人家，后来不断繁衍，到现在已经总人口已经达到了十三万。
偭定对国内一直抱着极强的戒心，始终不肯承认国内的华人为一个单独的民族。为了获得自己的地位，这些明军后裔便自称果根族，意为果断勇敢的中国人。
数百年大山生活，他们的社会制度也蜕化为了比较原始的土司制度，领头人就是当初杨姓明军将领的后代。
彭得胜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出生，长大。青年时期，他与一批同伴进了金三角大毒枭坤沙的军事教导班学习，后来回到果根，带着人和偭定军打游击。
六十年代，他跑到了国内，加入了人民党，接受国内武装，训练部队。人民党回到偭定，就是他首当其冲，一举夺下了果根县成，次年又打下了孟古，再次年攻克木棒，屡战屡胜。
可尽管他战功赫赫，在人民党内却没有什么地位，仅被任命为东北军区副司令员，司令员由总部派来一人担任。
关飞从资料中揣测，这人很可能根本没有什么人民党信仰，而是一个军阀性人物。
历史上人民军惨败后，他便长期待在果根不再回到人民党总部，开会叫他也不去。本世纪东欧剧变之时，他可能预料全球共运要失败，便主动联系偭定方面，表示投诚。当时偭定军政府最高首脑还特意飞来与他会谈，答应了他民族自治的要求，许了他一个第一特区的头衔。
得到偭定方的承认，他立即下令驱逐部队、地方上的所有人民党干部，宣布脱离人民党。
也就是在他的示范效应下，在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其余各军区纷纷宣布易帜，不再接受人民党总部指挥。并派兵驱逐，最后无路可去的人民党总部只能黯然退回国内，一场曾经轰轰烈烈的偭定革命就是烟消云散。
关飞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听到他来，便想见上一见。
291旅与东北军区，只隔着一条萨尔温江，双方比邻而居，但之前向无往来。此人资历远胜于自己，他也没兴趣去主动联系此人。在他看来，什么自称果根人，其实就是投机分子，而且目光短浅。
哪怕他们心中仍有中国心，所向往的也是曾经的大明江山，而不是现在的共和国制度。从他们年轻时，主动接触金三角国府残兵就可见他们的倾向性。后来投靠国内，只不过是他们打不赢偭定军，迫于无奈的一个选择。
看他们后期作为，开赌场吸引国内游客也就罢了，后来发展到骗人过来强行消费，再到绑架勒索、斩手斩指要挟家属送钱赎人，已经彻底沦落到一个大规模黑社会武装集团的地步。
关飞对他们的做法只能说一句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句不好听的话，什么第一特区，不过是一句口头上的承诺，他们能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背后有国内。
对自己的靠山舞刀弄枪，绑架其人民，杀人越货，除了找死，关飞想不出别的评价。
说得好听点，他们这是山大王作风，难听些，那就是土匪强盗集团！
即便国内还曾因为血脉渊源对他们有过一丝怜悯，但在他们自己挥刀斩去这丝联系之后，便只剩下冰冷的漠视。
果然，不多时，偭定军就大举进攻果根，号称战无不胜的果根军溃不成军，整个地盘都落入对方手中，自己只能仓皇出逃、下落不明。
要知道，那时的国内已经在慢慢崛起，正在试图舒张向外拓展的触角。但凡他曾对国内有一丝善意，国内也不会对他冷漠如斯，甚至有人揣测，是国内要求偭定方面铲除这个恶瘤的！
关飞知道他后来的所作所为，但还是想跟他见上一面。
果根军他不想要，但果根人毕竟也是中华后裔。如果有机会，能够把这些人也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那么他未来的发展道路将走得更顺利，更快捷。
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过，对方也没有开门见山直接说出来意。
双方你夸我桥头大捷打得好，打出了人民军军威，是对敌人嚣张气焰的迎头痛击，江山代有才人出，关飞就是人民军未来的希望；我夸你当年带着两百健儿奋勇杀敌，一战收复果根县成，如今人老虎威在，壮志不减当年。
张盛国、孙耀华等人，以及对方的几名旅长也是嘿嘿哈哈，不停地敲着边鼓，你来我往。
气氛虽然热烈，但无一句实质性内容，空洞无比。
中午，关飞便招待来客一同用餐。
午饭的菜色并不奢侈，因为人比较多，双方加起来十好几人，坐了两个大圆桌。
端来的菜无非是炒空心菜、炒莴笋、炒油菜头、炒花生米、炒玉米粒、一盘煎鱼、一盘老腊肉、野山菇汤，都可以说是些家常菜。但分量很足，每样菜都是用钵一样的大碗装着，上面油光闪亮，一看炊事员就往里放了许多油。
两桌上的菜都一样。
兄弟部队会面，酒肯定是少不了的，每桌都放上来一瓶五粮液。喝不了白的，也有青岛啤酒。
东北军区的来人看着桌上的菜，喉咙不断地上下翻滚，显然已是馋涎欲滴，手不自觉地就摸上了筷子。291旅的干部就好多了，大家虽然平时不准喝酒，但这些菜也是吃惯了的，还热情地跟身边的兄弟部队战友说着家常话，拉近双方关系。
他们也不知道关飞的态度，以为是单纯的招待兄弟部队，所以一个个表现积极，都想让对方感觉到自己的善意。
彭得胜看着手下心不在焉、不等主人家动筷，直盯着桌上的菜忍不住就想开干的样子，喉咙里哼了一声，在桌上重重一拍。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
“老哥，何必生气，大家都是苦过来的，既然来了就随意一点，就像是自己家里一样。来来来，吃，吃！”关飞在这点上倒不嘲笑他们，提起筷子来，起身首先挟了一大筷子空心菜，放到碗里。
在他的带动下，东北军区几个旅长都如狼似虎般站起来，挟着自己想吃的菜，大嚼起来。
第一筷子，他们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腊肉，而且不是瘦肉，而是油汪汪的肥肉。
塞到嘴里，他们立即迫不及待地咬下去，满口的油顺着嘴角沁出来也顾不上，只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才匆匆嚼了几下，就囫囵吞枣咽下喉去，马上再去挟第二筷子。
彭得胜看着手下丢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尴尬地向关飞道：“让你们笑话了，这顿饭可能是我们这些人，这些日子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了。如果不是老头子胃口不好，可能也和他们一样起身去抢了。”
“没事，前些日子我们和你们一样，第一次吃到肉的时候，那个抢啊，就差没打起来了。”关飞笑着说道。
张盛国等人都笑了起来。
关飞说的是真的，不过当时他不在场，而是在香港，并没有亲眼见到。第一批粮食送回来，因为还有点闲钱，从国内几个镇子上买了几口猪，送回来杀了让所有人都过个嘴瘾。
结果当时的场面之火爆，为了多挟一块肉、少挟一块肉，干部战士们就能干起架来。他们抢的也不是瘦肉，就是要肥肉，越肥越好，最好吃到嘴里，一泡都是油才过瘾。
关飞最初设想的每位战士每天一斤定量，实际上消耗远远不止！
不知道是天天训练体力消耗过大，还是被饿怕了，战士们吃起饭来就跟八辈子没吃饱一样，全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将碗里吃光，然后就起身去添第二碗。
头一个星期，平均每位战士的饭量都达到了一斤八两！
当时把张盛国吓坏了，既怕战士们吃坏肚子，又怕买回来的粮食不够吃，成天愁眉苦脸。他让每个基层指挥员想办法，劝劝大家粮食肯定会源源不断运回来，让战士们不要这样猛吃。
到了第三个星期，战士们的平均饭量才略有回落，达到了一斤五两。
东北军区同仁们的表现，其实就是他们一个月前的重现，所以没有一个人笑话他们。许多干部甚至只是象征性伸伸筷子，尽量把好菜留给他们。
民政处长赵中华甚至悄悄吩咐炊事班，原样再上一桌，以让所有前来的战友们吃好、吃饱。
彭得胜没有像手下那样放量大嚼，而是拿起酒瓶，先帮关飞倒满了，然后自己斟上，捻了几颗花生米，慢慢地嚼着，再举起酒杯，与关飞无声地碰碰杯，放在嘴边吱溜一声，下去了小半杯。
“好酒！不愧是五粮液，我在四川住了好几年，都从没喝过，果然名不虚传。”他赞了一句，又端起酒杯，这次没有一口下去半杯，而是小小地抿了一口，让酒在口中散发开来，慢慢地品着味。
“您在四川待过？”关飞也慢吞吞吃着花生米，闻听奇怪道。
“是啊。九年前吧，我跟杨氏兄弟抢位置失败了，逃到了国内。当时感觉没指望了，想着祖籍是四川的，就干脆回四川去落叶归根，从此当个平头老百姓算了。”彭得胜带着回忆的神色说道，表情很是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想不到世事无常，我终究还是回到了这里。原本是打算做一番事业，可看眼前这光景，人民军只敢派出小分队，时不时偷袭个敌人的哨所，就当成不得了的大胜仗吹个不停……”
“困难是暂时的嘛，只要不灰心，我们总是会胜利的。”关飞不动声色，抿了一口酒，淡淡地说道。
“暂时？”彭得胜苦笑了一下，说道，“你知道吗，根据地早就断粮了！上次木藤浦惨败，大家伙逃命都来不及，把所有东西都扔下跑了。我的部队天天上山采野菜，吃得嘴里都快吐绿水了，这日子眼看就过不下去了呀，还说什么往后！”
关飞状似诧异地说道：“怎么会这样？难道总部不管？”
“别他娘的说总部！”一说起总部彭得胜就火了，一巴掌拍在桌上，把其他正在狼吞虎咽的几位旅长吓得手上东西都差点扔掉，他朝这几人一瞪眼，“吃你们的！看什么看！”
那几人赶忙低下头，继续吃他们的，只是动作幅度小了许多。
“老弟，你也是最早参加人民军的老战士了，总部什么个鸟样，你难道还不清楚？那就是大偭定主义！妈的，从总书记到常委，甚至委员，都是他娘的偭族人！老子为他打死打活，才落个副司令，还得听人家的！”彭得胜气呼呼地破口大骂，完了叹口气道，“现在说这些还有啥用，总部迁到南方去，他们一到地方就搞揪地主、富农，说穿了还不是想要粮食。可这里的收成你也知道，一年有半年都得喝稀，他们就算抢粮，又能抢多少？我看啊，要是国内再不管，这人民党迟早散伙！”
原来早就想散伙了啊！
关飞也不搭腔，放下手中酒杯，沉思了一阵，慢慢道：“其实小弟这里还有些粮，暂时还能撑得下去。老哥现在这么困难，我也不能坐看不理，这样吧，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您老哥的。我让战士们勒勒裤腰带，每个月接济你们七十吨大米，足够两千人吃得了，您看行不？不过呢，我这里打算做点事，想平整土地、修房子，人少了点。如果东北军区能让老百姓过来干活，我愿意按每天一斤半大米的标准，付给他们工钱！”
“真的？”
彭得胜今天来，其实就是求援的，但他预料的最好结果，也没想到关飞会这么痛快。
他名义上是军区，手下也有两个师长、四个旅长，总人数其实只有一千来人！
七十吨大米足够他们敞开肚子吃了！
至于让老百姓过来干活，那更是求之不得！一人一天一斤半大米，来一万人就是一万五千斤大米啊！带回家去，熬成粥大家分分，也能活条命，这种好事他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虽然关飞话里诸多矛盾，什么勒紧裤腰带接济他，他根本就当是过堂风，吹过就散。没粮怎么请人过来做工，这种顺口的谎话根本没有计较的价值。
好，既然你也没说让多少人过来，干脆我多组织一点。
两万三万，甚至更多！反正果根有十几万人呢，组织个几万人也不是问题，更不用我付出什么代价。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粮，到时候我直接从老百姓手里征收。
有了这个粮食来源，以后也不用你“勒紧裤腰带”了！
第三十二章即将到来的知青大返...
下午两点过，接风宴已经摆过，该谈的正事也已敲定。关飞道了个歉，让张盛国他们作陪招待好东北军区一行人，自己则离开继续去忙下午的工作。
听到关飞还要去忙，东北军区的人很是惊讶。
在他们看来，以关飞现在的地位，只需要坐在旅部遥控指挥，其他事让下面人去办就行了，何必事必躬亲。
“旅长为了291旅的发展，是劳心又劳力，不管白天多么累，他都会在晚上继续工作，几乎没有在十二点以前睡觉的时候。我们曾劝过好多次，可都没用。旅长的辛苦，全旅上上下下都看在眼里，对此是又高兴又心痛。高兴的是有这样一位尽心尽力的旅长，大家未来更有奔头；同时又心痛他的身体，担心他累垮了以后谁来带领我们……”张盛国看着门外关飞矫健身影，骄傲中又带着几分自责地说道。
关飞为了全旅可以说是呕心沥血，291旅没有一个人心怀感激。榜样的作用是巨大的，在他带动下，所有的干部战士都卯足了劲投身工作、训练。张盛国他们这些了解关飞远大抱负的亲密战友，更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力所能及地做好自己的工作，以帮他分担一点压力。
“关旅长可真是……”彭得胜望着远处跳上汽车，绝尘而去的关飞，想要说点什么，可却说不出来。
他看得出来，关飞都已经走了，张盛国这话绝对不是奉承。并且291旅的其他几位军政干部，对这话也是毫无异议，反倒是流露出同样的感慨，就可知其中并无虚言，也由此可见关飞在291旅干部战士中的地位。
什么样的领导带什么样的兵。
关飞是这样，那他手下这批干部的能力、工作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几位东北军区的旅长瞧着已经空荡荡的门外，脸上也显露出一丝敬佩与怅然。
这样的好领导，为什么不是……
……
关飞的车还在半路上，天忽然下起雨来，他们赶快拉起了卡车后的防雨蓬，以免淋湿车上物资。
雨季快到了，最近一段时间经常下雨。这里处于亚热带高海拔山区，热空气从平原过来与冷空气相交，雨量充沛，而且雨来得很快，没有什么乌云压城，直接就是兜头而下。
根据地质资料，本地的年降水量达到两千毫米，春夏相交之时也就是雨季开始的时候，但秋冬季节雨量却就稍显不足。
正因为雨热不同期，山区的粮食收成总也高不起来。哪怕后来有了良种、化肥，本地的粮食亩产也只有三四百斤，远低于国内平均水平。
所以关飞才不把心思放在农业上，决心依赖进口来解决粮食问题。
雨下得很快很急，一会儿工夫，眼前的世界就整个变得朦胧了，密集的雨水仿佛连成了一条条雨帘，视线看出去，景物都是曲折波动的。
这样的天气是没法划线的。
不说能不能冒雨作业，即便油漆喷出去，在雨水冲刷下，还没等凝固就被冲化了，等于是做无用功。
司机在指示下停了车。
关飞改为听从孟南的建议，只进行大区域的划线之后，昨天一天进度很快，已经完成了整个大学城，以及居民区外围工作。照这个进度来看，一个多星期、最多十天，就能完成整个新城的城市布局划分。
负责招工的干部，也与工程营商量完毕，准备抽调两千工程兵，与数千普通群众一起，组建二十只军民混编工程队。这些工程队将在孟南野外施工队的带领下，以大会战的方式进行土地平整、道路管道建设工作。
隔壁东北军区答应配合，不知道他们能过来多少人？
几千，还是一万、两万，或者更多？
最好多来点人，哪怕十万人全部过来都行，无非是多费点米粮。人越多、工程进展起来就越快。
既然今天无法划线，那就……
“去饲养场，看看那边的建设进度怎么样了。”关飞通过生物副脑将近期工作计划调出来看了一下，确定了下午的安排。
“好的。”司机重新发动汽车，朝前开去。
饲养场和新城是一个方向，被安排在城南工业区再靠外的一个圆弧形山谷内。
这个山谷面朝大江，其余三面都被两百多米的小山包围。北侧靠江岸处有一个三十来米的缺口，正好作为进出通道。
关飞原打算把这里作为水泥厂所在地。但后来考虑到距离工业区还是太近了，水泥生产扬起的粉尘可能对工业生产造成不良影响，最终改为大型饲养场。
发展一个地方最紧要的是什么，关飞认为是如何服务好人。
人是社会存在、发展的基础，没有人，空有广阔平整的场地、高大漂亮的厂房、先进的设备、超时代的技术，都是枉然。只有在这里工作的人，能够生活得更好、更舒适，他们才有长期待下去的打算。让来了的人不想走，让没来的人心存期待，这才是地方发展的核心理念所在。
进得多、出得少，这里才能聚人，能聚人，才有资格谈发展。
291旅要想生存、发展，还有一个正在逐渐逼近、必须要克服的难关，那就是即将到来的知青大返城。
本年底十二月，以一名四川知青孕妇，在劳动中突然生产。结果当地恶劣的卫生医疗条件，造成一幕一尸两命的惨剧，成为这场席卷全国的知青大返城现象，爆发的导火索。
数百万长期在艰难条件下生活的知青，因见不到希望，而悲愤绝望的情绪，被这一惨剧所彻底激发出来。从明年开始，数以万计的知青，怀着悲壮的心情，宁可不要户口，被农场干部抓住批评、教育、扣工分，乃至作为典型被批斗，也要扒火车踏上回家之路。
在这股洪流的引导下，更多的知青义无反顾地从农村往城里涌，就像当初他们义无反顾上山下乡一样。
这股力量甚至惊动了最高层，迫使他们虽然明白不能堵、只能输，最终默认知青返城的事实。
如此巨大的动能，连国家最高层都无法制止，关飞又有什么力量能够螳臂当车？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返城潮会给291旅带来多大的冲击，只能尽最大努力去弱化这种影响。
他的应对措施是多管齐下，尽可能创造接近内地城市生活条件的环境。用提供免费教育为手段，包分配为利益诱饵，满足部队上知青们向往成为进入工厂、企业单位，成为一名正式工的渴望，并辅以291旅光明未来作为他们留下来的动力。
部队现在吃饱已不是问题，这一点比国内大多数人都好，接下来就是吃好！
肉、禽、蛋这三样是制胜法宝。
只有让战士们吃好、吃饱，然后在此基础上不断拓展他们向上，追求更好生活的渠道，创造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才能留住人，吸引更多外面的人才投身其中。
时间，关键是时间！
关飞必须抢在人心浮动以前，就做好各种准备。他现在能力有限，不能马上让291旅防区变成香港那样繁华，但哪怕多做一点，也能为从明年起的知青大返城，减小一点冲击。
经营地盘绝不是放任自流。
山不去就人，人就必须去就山！只有自强不息，不断创造一个有利发展的环境，才能让这片贫瘠之地，焕发出无限生机。
车到谷口，路边的一个窝棚里窜出两道绿色身影，两名战士持枪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
两名战士不顾大雨滂沱，拦在了车头，握住枪，警惕地盯着车头驾驶室。雨势很大，挡住了视线，挡风玻璃上雨水划出一道道水波，他们看不清车上所坐的人。
关飞很满意两名士兵的表现，这里虽然是饲养场，但也是军事化管理。为了避免以后饲养场发展起来，有人来偷窃，除了调来的一个后勤排，还有一个班的岗哨守卫。
“我是关飞！”他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
警卫员小李也跟着他，从
“旅长！”两名战士看清是他，立即放下枪，立正，向他敬了个军礼。
关飞不去理会大雨迅速将他全身淋湿，也是庄重地向两名尽忠职守的战士，回了个礼。
“旅长，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快进来躲躲，看您，身上都淋湿了。”两名战士迅速拉着他往窝棚跑，一名战士还试图脱下上衣为他挡雨。
他没有拒绝战士好意，只是加快脚步，进到窝棚，接过对方手忙脚乱递上来的干毛巾，擦了擦头上、脸上的雨水。小李也用另外一名战士的毛巾，擦拭着面孔，他下车晚了一步，倒没淋多少与，身上都还半干。
“旅长，穿我的衣服吧，我这还有一套备用的。”一名战士拣出一套军装，递给关飞。
“你们也淋湿了，我穿了你的，你不就只能穿着湿衣服执勤了吗？这不行！”关飞不肯接，“你先换上干衣服，等下我找里面的人另外借一身。对了，你们执勤都没带雨具？”
关飞让后勤单位从国内买了一批塑料雨衣，下发给各单位，却没见这两位战士穿，以至于全身都被淋湿。
“在屋里穿那一身不方便，车来得太快，到近前才发现，也就来不及穿了。”一名战士憨厚地笑着解释道。
“看来还要给你们准备几个斗笠，这样临时也好挡挡雨。”
关飞检查了一下窝棚的情况，这里是门岗，晚上也会有哨兵执勤，有一张桌子，两张条凳，就没有别的东西。窝棚中间立柱上有几颗钉子，可以挂挂东西，两件雨披就挂在上面。
他跟两位战士谈了一会儿，关心了下他们的生活情况。有着生物副脑协助，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他都能记得，涉及该人的相关资料也都会汇总记录下来。所以虽然和两位战士接触次数不多，他却对他们非常了解，能够针对他们的具体个人情况跟他们聊起来。
这两位战士都是后来加入的，不知道旅长还有这么好的记忆力，听着他有针对性的问话，大是惊讶之余，也很是感动。
“张俊，刚才你问我为啥来。我告诉你，因为你们这个饲养场，关系到我们全旅上下几千名干部战士、未来新城市建设好以后那就是几万人、十几万人、乃至几十上百人能不能顿顿吃上肉！民以食为天，这样重要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不常来？”关飞解答着之前那名战士的疑问。
“旅长……”两位战士没成想他们这个饲养场，在旅长心中竟然有如此重要的地位，很是激动。
新城建设规划全旅上下都听说了。
对于旅长立志要在防区内建设一个可以容纳上百万人工作、学习、生活的新城市，所有得知的战士都心潮涌动。建设自己的家园，这是何等的心胸与气魄！
对于这样一位能力番茄、志向高远的领导，每一位战士心中都为自己是他手下一兵而感到自豪与骄傲。
“好了，先赶紧换干衣服，别着凉了。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进去。”关飞拍拍两位战士的肩膀，站起身，与小李一起，步行在前朝山谷里走。
卡车用起步档，慢慢地跟在后面。
第三十三章规模化饲养技术
关飞透过雨幕，可以朦胧地看到山谷内一栋栋新建的板房。
这个山谷比较深，宽大约是三百来米，深却有一公里多，是一个非常僻静的好地方。
在入谷不远就是一栋长条状尖顶平房，这是后勤排与警卫班战士住的地方，另外还有四十名聘用的当地群众也住在这里。
关飞不太希望放太多战士在这里，毕竟都是经过初中、高中教育的知识青年，光用来搞后勤饲养太浪费了。
可是他搞的这个饲养场现在规模不是很大，但最终目的是要建成一个超大规模集约化现代农场。未来将达到数十万只鸡，上万头猪的规模，成为城市以后主要的肉制品供应地。
科学养殖不同于农户散养，那是按照工业化标准，全部有严格的科学依据，用规范的程序来操作的科学养殖基地，技术含量较高。一般的农户不懂其中道理，自由散漫，很可能会不严格遵守操作流程，不但是会造成养殖效率的降低，更有可能因错误操作，例如卫生环境不过关、消毒手续不完备等，造成严重损失。
战士们则不同，守纪律、听命令。
并且关飞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实际工作经验，只是将有关的集约化饲养技术、绿色循环农场的要点摘抄出来，交给了农场干部，让他们在实践中消化吸收。这就需要一定的知识水平，没有知青战士充当农技人员，单靠当地请来的农户是不行的。
这栋宿舍前后都有门，在外面就能听到里面锯木头的声音。关飞走过去，推开正面的门，发现里面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着。
虽然是雨天，可战士们并没有休息。
“旅长！”一名战士无意间转过头，发现关飞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立即大叫出声。
各种声音顿时消失。
战士们纷纷停下手中活计，朝着门口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关飞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他们面前。
“旅长，您怎么来了？”
“外面可是下着大雨啊，旅长你这是……”
“谁有干衣服，赶快给旅长拿一套来！”战士们全都涌过来，七嘴八舌表达着对关飞意外到来的惊喜和关心。
战士不是傻子，也不是没有思想的木偶，他们有自己的善恶观和对事物的判断，谁对他们好，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都知道。自从291旅成立以来，关飞为这个旅、为大家做了多少事，大家心里都明白。
看到关飞不辞辛劳，每天有那么多重要的工作要忙，还是冒雨前来看望大家，每一个人心里都感到热乎乎的。就连那些聘用的当地群众，尽管没有围上来，也是用热切地眼神远远围观。
“连长，快换上，你这一身都湿透了！这位小同志，你也换一身干衣服，别感冒了。”饲养场负责人，后勤连一排排长宋涛飞快从自己床上翻出一套军装，交到关飞手中。
旁边另外一名战士也把自己的干衣服，递给了警卫员小李。司机停好车，也走了进来，不过他一直在车上，没淋到雨，就进来的时候肩膀上有一小片湿，用毛巾擦擦脸就好。
宋涛的身宽倒是和关飞相仿，就是个子略矮了点，一米七二在这个时代的南方人来说也算是高个子，可比起关飞一米八五的个子来说就矮多了。
这里战士中也找不到适合关飞的衣服，只好用他的将就一下。
关飞脱下湿衣服，自有战士立即接过去重新水洗后烤干。换上干衣服，不但他，围在周围的战士们都笑了。
衣袖距离手腕还有十公分左右，裤管也明显短了一截，就像穿着小孩子的衣服一般。
“旅长，这衣服倒是合身，就是手管、裤管太短了，好像是缩水了一样。您这一身也就在这里穿穿，要是穿回去恐怕大家看见都会发笑。”宋涛乐得前仰后合，指着关飞笑道。
“好你个宋涛，敢笑我？谁让你只有一米七二！不说自己矮，反倒怪我长，岂有此理！”关飞佯怒道。
宋涛被他骂着，却一点也不害怕，反倒是心里喜滋滋的。
关飞一开口就说出他的真实身高，说明真正地关心下面的干部战士。只有心里装着他们，才会毫无障碍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对方的家庭情况，过往的经历。
有这样的旅长，是他们291旅数千名干部战士的幸事！
关飞笑着和周围每一位战士打招呼，每一个人都说上两句，都是一口叫出对方的名字，然后针对近期的工作、生活变化点评一下。对于做得好的给予夸奖、鼓励，遇到挫折的，则关心他们的困难是否已经解决、需不需要部队帮忙，心结有没有打开。
虽然每个人都只能说上一两句话，但每位战士都心满意足，笑得合不拢嘴，围在他周围舍不得走开。
关飞和干部战士们简单交谈过以后，又和那些聘来的群众谈了会儿话。
这些老实巴交的本地群众，非常惊骇地发现，关飞虽然和他们素昧平生，但只要自我介绍完，他就能立即有针对性地跟自己握手、对话。
“老栓叔是吧，家里还好吧。您儿子海东已经被录用了，现在分到了工程十三队，负责电子科技大学的平整工作。您放心，部队上会好好带他的，他们队长是工程营三连二排的陈和平同志，这位是老同志了，做事认真，一定会把海东带出来，以后成为一名真正的建筑工人！”
“贡巴兄弟，才十九吧，个已经这么高了！你娘身体好点了没有？嗯，回去你背你娘去卫生院看看，老年人肠胃不好，小病也不能大意啊……”
……
几十名群众，一个个都被他仿似唠家常一般挨个交流，每一个人都在惊讶旅长对自己、对自己家庭情况如此了解之余，也是一样的感到万分敬佩——能记得这么多东西，那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关飞跟所有人都打过招呼以后，才请大家继续工作，然后与宋涛等干部在旁边找个地方，了解工作情况。
“旅长，我带您直接过去看吧，现场说您了解得更详细。”宋涛说着就找来几把雨伞，准备带关飞去实地看看，边看边说。
“那更好了！”关飞高兴地答应。
他拒绝了宋涛帮他撑伞的想法，也不要小李帮忙，自己拿了一把伞，走出屋撑开来。
宋涛带他首先去看了蝇蛆饲养房。
这是根据关飞提供的资料，在他去香港这段时间建起来的。当时部队缺衣少食，这些木板房都是战士们一斧头一斧头砍来树木，再用锯子一块块锯成木板，用了一个多月才搭建起来的。
刚刚开始的临时学校建设就不一样了，有他带回来的木工机具，木材送回来，根据粗细确定好用途，就可以直接用台锯切割成一段一段，然后再分割为一块块木板。
关飞出来的时候，这项工作已经展示，一车车木头运来，一个多小时就变成了一块块规整的木板、木棍。然后在孟南等野外工程队的指导下，教师办公室已在建设中。
照这个速度，预计晚上回去，教师办公室可能就建好了。
这就是工业时代的魅力，手工作业即便是累个半死，也不及工业化大规模生产一天的产量。
不过饲养场与临时校舍，用的都是新木头，没有经过脱水干燥处理。现在为了赶时间，用这些新木搭建建筑，未来肯定会出现缩水变形的问题，只有到时候再来修补修补了。
蝇蛆饲养房是设在靠近河边的位置，贴着山壁开出了一条小路，前行十几米到了另外一块小凹地内。
这也是按照关飞的指示，将蝇蛆饲养房建在这里的。
因为蝇蛆饲养味道重，如果放在山谷内，将会熏得所有人、禽、畜感到难受，只能寻找一个单独通风的地方进行饲养。
饲养房同样是尖顶木屋，为了防雨，屋顶还铺了一层油毛毡，又为了防止夏季天热自燃搭了一层石棉。石棉表层刷着沥青，这是为了不让石棉丝絮脱离，沾到人身上难受。
木屋是全封闭式的，进屋两侧是上下放置的两层网笼。网笼框架由木棍钉成，顶端是一块铁皮，前后左右、下方则是塑料网。底端还有四只脚，使得上下两层之间有一定空隙。
这是成蝇笼，用于喂养长出翅膀的成年苍蝇。
收集苍蝇卵是每天两次，饲养场是将一只大磁盘上，用碳酸氨水与麦麸搅拌，调成含水百分之六十左右的混合物，放置在成蝇笼底部，贴近塑料网。
苍蝇会在气味吸引下，主动将尾端伸出网格，将卵产在采卵盘里。
再往前走，两侧是水泥砌成的小池子。
由于之前物资匮乏，没有水泥，这池子还是孟南他们来了以后，才从他们带来的水泥中匀了一点过来，刚刚砌成没两天。
池子不大，只有一点五米，高四十公分。
为了避免蛆虫爬出，上面也是覆盖了一张网。同时在一侧开了个洞，缝制了一块纱布，作为投食操作。
卵采集来以后，放置在蛆池，只需八小时就孵化出来。
苍蝇的繁殖速度惊人，每只雌蝇可排卵一百到两百个，当温度在二十五到三十摄氏度时，八小时即可孵化，四天就发育成熟开始结蛹，再过三天就破茧羽化，变为成蝇。
关飞交代的这种蝇蛆饲养房，两个蛆池日产就能达到十公斤。
蝇蛆饲养也好、蚯蚓饲养也好，这两种都是利用它们身体所含的高含量蛋白质，作为家禽家畜的动物蛋白摄入，并不是全部用它们作为饲料。其比例只占总体饲料的百分之四到百分之十之间。
比如说饲养场笼养鸡，每只鸡平均日消耗饲料九十克，那么其中鲜蛆、蚯蚓的含量只占四点几克。
十公斤蛆，足够两千多只鸡饲养需求。
鸡除了要摄入动物蛋白，还需要吃玉米等能量食物，钙磷钾等矿物质，维生素等。为了帮助鸡消化，还要放置沙盘，让其自己啄食。
所以不是说有了蚯蚓、蛆虫喂鸡就不需要成本了。
291旅为了筹集饲料，正在用大米向老百姓换玉米粒，拿回来还要磨成玉米粉，然后参加其他辅料，与切烂的青菜叶混合搅拌，再将用开水烫死的蛆虫拌入其中，才是最后的饲料。
没有足够的粮食来源，什么蛆虫喂鸡，那是扯淡！
它不过是把人类大量进食肉禽蛋，节省下来的粮食，转给了家禽家畜食用，变换为肉制品、蛋制品，达到人体营养摄入的均衡性，并不是说有了这两种饲养手段，就万能了，再也不需要其他饲料成本了。
成本一样，甚至更高！
关飞要不是有足够的经济来源，为了留下知青舍得下本钱，根本就玩不起啥大规模饲养场！只能像普通农户一样，要么散养，要么就小规模饲养，家禽家畜的生长期、含肉量绝对高不了。
蚯蚓饲养、蝇蛆饲养的意义是在于它的营养价值高，吃了拌有这些饲料的家禽家畜生长期加快，产肉、产蛋量提高，延长蛋鸡的产蛋期。
比如说国内的土鸡，生长期一般是一百八十天，吃了这种饲料能缩短十到二十天的生长期、增强抵抗疾病的能力、肉鸡增重百分之二十到三十、蛋鸡延长几十天产蛋期。
这才是蝇蛆饲养的真正经济价值所在！
生长期缩短，产出周期就快；增强抵抗力，就能减少家禽家畜生病死亡率，降低治病开支；增重就更不用说了，单位产出增加；延长产蛋期，则相当于延长生产线使用寿命，提高回报率。
这就好比三英寸晶圆生产技术，和六英寸晶圆生产技术相比较一样，这就是它的科技含量！
对于掌握了蝇蛆饲养技术，拥有大规模集中科学饲养经验，资金充足的农场主来说，这些好处在在都是钱，当然比采用一般饲料饲养更合算！
那些不会养、不知道有蚯蚓、蝇蛆饲养技术的农户，在同样成本投入下，他们的产出比就远远低于掌握了这种技术的农场主。即便他们了解了其中的好处，由于自己不会养，也只能从别人手中收购成品，代价同样昂贵。
关飞所做的，仅仅是让自己在技术上先行一步——不管是电子工业，还是禽畜饲养！
第三十四章奖金
关飞对如何防止禽畜生病最为关注，有针对性地就此针对提了许多问题。
集中饲养的最大问题就是传染性。
由于集中了大量的家禽家畜，一旦得病，就很容易造成大面积感染，整笼整舍全部死光都不是新鲜事，损失极为巨大。
应对禽畜生病，也无非是环境卫生、事前预防、事后处理几个步骤，相关的处置手段他都有写成资料配发下来让所有饲养场员工学习，并比照执行。
他提问的目的，是想看看他们学得怎样，是否真的把他的提醒警告放在了心上。
“……环境消毒方面，我们决定采用清水冲洗之后，再用木刷彻底除掉鸡笼、猪舍上的粪便、毛发残留物。每次清洁反复洗刷两次，以保证绝对干净。
水洗完毕的消毒，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用火碱溶液、福尔马林溶液进行彻底除菌，使笼舍内没有感染禽畜生病的病源。
舍内保持通风，每个屋舍外都连了一个炉子，给屋内加温，并根据温度计调整室内温度，避免乍冷乍热让禽畜生病……”
关飞听他流利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平时管理方面呢？”
“首先是缩小集中饲养数量，像我们的鸡舍，决定一个鸡舍内只饲养四百只鸡，这是最坏的打算了。一旦整舍都被传染，那么也争取将损失降到最低。数量再少的话，恐怕饲养劳动消耗会增大很多，从效率上来说就不太划算。
其次是专人负责。每个鸡舍、猪舍都是指定一到两名饲养员专人负责，其他人不得进入，以免代入致病菌源。饲养员进入前也要进行全面消毒，用消毒液洗手，戴上口罩、头罩，脚底包裹消过毒的塑料袋。并更换放置在舍外衣物柜内，经过消毒处理的白大褂，保证不会有外来菌源传入。
然后是笼舍之间保持五十公分左右的距离，减小生病的笼舍之间相互感染几率。
还有就是勤检查，一天入舍检查五次，观察是否有禽畜表现异常。一旦发现异常禽畜，立即将其单独隔离观察，看是否真的患病。此间还要将该禽畜原来笼舍两侧的禽畜也迁入新笼舍隔离，并对原笼舍立即进行消毒处理。
确认生病的禽畜先治病，治不好死亡则焚烧后深埋，观察笼舍也进行全面消毒处理……”
关飞静静地听他说完，不表示赞赏，也不表示反对。过了很久，他站起身走到门口，一阵风卷着雨气扑面而来。
“你说得很好，我给你的资料你们看来是掌握了，也整理出了一套看起来行之有效的管理制度。可我听下来，就一个感觉：辛苦，非常辛苦！
三天一次笼舍消毒，每次喂养都需要相当繁琐的进舍前消毒、更换衣物、戴脚套口罩头套，每天还要五次入舍检查……。也就是说，每个饲养员一整天有大半的工作是在消毒。
我最关心的是，你们这套看似很好、很科学的制度能够一直坚持下去吗？”
宋涛等人也被他问得一愣。
之前他们学习吸收完关飞给他们的大量资料，感觉获益匪浅，对于如何进行大规模饲养有了充足的信心。为了力争将工作做得最好，他们整理出一条有一条规章制度，恨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就守在鸡舍，将任何一个微小的隐患都排除在外。
刚才关飞问起来，他们非常高兴地将自己整理出来的制度朗朗汇报出来，心中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一定会获得旅长的表扬。
可没想，等来的却是质疑。
他们觉得有点委屈。
“大规模科学集中饲养，它是一门产业，不是家庭养殖。产业就有严格的规章制度，这些规章制度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苛刻、不近人情。只要把这些规章制度认真执行起来，事情做好的可能性就会很大。
可也恰恰是规章制度太多、太严格、太繁琐，也导致了做事情的人，不管是生产线上的工人，还是你们饲养员，都会感到很累、很辛苦，绝对比农户散养辛苦几十上百倍！
能不能坚持下去，并做好饲养员的后勤、思想工作，这才是最考验你们这些干部管理能力的地方！”
关飞转过身来，神情严肃。
听宋涛等人前面的汇报，他确认饲养场已经做好了理论上的准备工作，制度制定得也很好。在前期相信也能执行得很好，可能坚持多久？
这样严格的管理，饲养员们长久下去，是肯定会抱怨的，或者阳奉阴违。管理人员会不会顶住压力而放纵，最终导致这套制度名存实亡？
管理不是制定一套制度就完了，而是在长久的实践中不断地强化它，让它持续地发挥作用。饲养员很累，管理人员同样不会轻松，他们要来回巡查，看看饲养员是否懈怠，要督促、要教育，有些时候还需要训斥、惩罚那些不照章办事的人，他们又能坚持多久？
“当然，旅部不能只给你们压力，不给你们支持。旅部的支持是给你们定量！”关飞板起的面孔露出一丝笑意，管理就是这样，打一巴掌还要给个枣子，哪怕望梅止渴也好，“前期属于摸索实践阶段，就照两千只肉鸡、两千只蛋鸡、八百头猪来考核，时间是半年。
只要你们能在半年内，达到上述考核目标，就算合格。”
宋涛等人松了口气，这个要求并不高。他们这么多人，不信这么点鸡、猪都养不好。
“我话还没说完……”关飞看他们长出一口气的表情，用重音强调道，把他们的注意力又集中起来。
还有什么要求？
刚刚松懈下来的宋涛等人，赶忙打起精神，认真听关飞后面的话。
“刚才说的是标准线。但是，如果你们做得很好，每超过一只健康的肉鸡，旅部给你们饲养场发放一毛钱的奖励，奖励不设上限。假使你们能饲养超出标准线一万只，那就是一千块钱，具体分配由你们集体讨论决定！”
啊！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眼睛都瞪大了，他们大张着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291旅现在才刚刚站稳脚跟，赢得了一线喘息，部队全体指战员都还实行的是最原始的配给制度。每天三顿定时定点吃食堂，军装是部队根据战士身材统一定制后发放下来，每人两套——一套平时穿着，一套用于换洗。
所有人概念中，都还没有工资这个想法。
在宋涛等人看来，饲养场工作无非是上级指派给他们的一项任务，大家尽力去做就好了，至于是否能做好……，反正是尽可能吧，行不行也要看运气。
但此刻他们的感觉刹那间就不同了。
奖金啊！
两千肉鸡、两千蛋鸡、八百只猪，这就是必须完成的了！只有超过这个标准线，他们才有可能获得上级发放的奖金！
死了也要做好啊！
这是必须的！
自宋涛以下，在场的饲养场每一个干部鼻息都变得粗壮起来。
“等你们这边确认准备工作全部完成，我们就会通过驻瑞丽的办事处，在国内大量收购鸡仔、猪崽，然后运回来。具体需要多少，你们列个计划出来。接收到幼崽以后，也要确认它们的健康状况，与负责收购的工作人员做好衔接确认工作。要不然饲养后出现大批死亡，那责任就是你们的了！”
关飞点了他们一下。
“明白了！如果是生了病的鸡仔、猪仔，我们会拒绝接收的！”宋涛拍着胸口，用洪亮的声音承诺道。
“嗯，好好做，你们的工作好坏，直接关系到战士们能不能吃到香喷喷的鸡肉、猪肉，能不能加一只煮鸡蛋，意义非常重大！同时它也直接关系到你们的考核成绩与收入，加油吧！”关飞一个个与他们握手，然后乘车离开。
他在宋涛带领下观看了每一栋鸡舍、猪舍，又交谈了很久，从饲养场离开时，已经是傍晚五点过。
从龙康到新城的路经过了初步拓展，车开起来比较平稳。雨也渐渐小了，原本四十来分钟的车程，现在只用了二十来分钟，路上来回节约了一半时间。
山区黑得比较晚，五点半天就开始擦黑。还没到龙康，他们就看到前方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夜雨中带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通了电，整个地方好像一下就不同了。
在还没到旅部，靠近山口的地方，一座庞大的长屋就横亘在他们面前。
这就是他们离开前，孟南他们正在修建的教师办公室，看来已经完成了。
从这面看，木屋很长，约有三十五米左右，墙高四米，上面还有一个倾斜的屋顶。墙边搭着木梯，一些人穿着雨披，趴在屋顶上正在钉防水油毛毡。
“绕到前面去看看。”关飞指示道。
车略微降低速度，缓缓绕到屋前空地上停下。
从正面看，教师办公室比预期要大很多，呈凹字形。除了背后三十米的木屋，左右两边还有一截向外伸出的部分，长二十米，宽五米，在教师办公室前方围出了一块半封闭的小院。
两侧正面，以及面朝院落的方向，各开了一扇门，门前还做了一个两级的小台阶。正面最长的屋舍，也在正中间开了一扇左右开的大门，每扇门上都还挂着一个木牌。
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左侧伸出部分房门方木牌写着“大学部”三个字，右侧则是“高中部”，最中间那自然是“初中部”。
呵呵，想不到高中部和大学部把最好的部分让给了初中部，这些老师们之间还挺谦让的。
不过初中部老师最多，一百四十人，也只有面积最大的中间屋舍才能容纳得下。相对来说高中部就略挤一点，大学部总共只有七十来名老师，这左侧部分恰好合适。
大概是新办公室建成，大家都比较兴奋吧，屋子里人影晃动，看得出来有很多人聚集在内，还不停地传出阵阵欢声笑语，很是热闹。也许所有的老师们都来了。
大学部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老师从办公室里出来，探着头朝屋顶上喊：“孟队长，可以了，漏雨的地方已经好了！”
“知道了！我就下来，还有一点点就整个都好了。”屋顶传来孟南有些飘渺的声音。
关飞下车，笑着朝那位老师走去。
“秦老师！”
“啊？”那名老师有些米愣愣的，转过头来看着关飞，好像认出来了，却没有动，过了差不多有十秒钟，才好像反应过来，连忙迎着关飞伸出的手，用力握住，“关旅长。”
然后他知道应该说点什么，可好像不知道说什么好，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吃饭了没有？”
关飞有些好笑，这就是一个纯粹的书呆子，他拍拍秦老师的手背：“还没呢，刚从饲养场检查工作回来。对了，我们建了一个大型饲养场，大概还有一个星期就可以试运行，以后大家都能有鸡肉、猪肉，还有蛋吃了。”
“是凭票买还是分配呀？”秦老师听讯有些高兴，抓着关飞的手不放开，追问道。
“初期数量不会太多，我们还是先学国内，给每人一个粮本，买米、买肉、买蛋都凭这个本子来。以后我们能供应的肉禽蛋会越来越多，大家就可以敞开买了。”关飞详细地跟他解释。
“那太好了！”
秦老师甩开他手，也不打招呼就转身往办公室跑，冲进去就大声喊道：“以后我们有肉吃了，还能吃到蛋！”
“这人傻乎乎的。”小李悄声在边上说道，他也知道背后说人坏话不好，怕秦老师听到，说得很小声。
“秦老师是教机械设计的，人呢，是木讷了一点，不太通人情世故。不过他教书挺好的，连续两年获得过优秀教师的荣誉称号。这些老师都是我们的宝贝呀！”关飞感慨地说着，迈步踏上台阶。
办公室地面应该是为了防水经过加高，比外面高出一尺左右，地面还是压实的泥土，略作平整。
站在门口，就看到一群老师围着秦老师，问他消息是哪来的。
“关旅长，你来了啊，我说小秦咋咋忽忽喊什么肉禽蛋可以敞开吃了，还以为他说胡话呢！”
一位老教师面朝外，见到关飞，笑呵呵地走了过来。
关飞虽然这段时间没跟他们接触，可他是291旅的首脑，天天带队跑操，这些老师都见过他样子，一眼就能认出来。
“李教授！”关飞握了握他的手，有些凉，关切地问道，“听说您前天好像有点感冒，去看过了吗？”
“好了好了！我去卫生站看过了，也开了药回来，已经建号了。”李教授笑得很和善，可比秦老师会说话多了，“麻烦关旅长还亲自来看我们，真不好意思。这里刚弄好，桌椅什么的也没摆进来，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关飞心中有些叹息。
这位李教授是这批老师中间，为数不多的二级教授。据国内给的资料，他以前在学校是一个古板严肃的老头，跟校长说话都是直来直去。想不到经过一番磨难，也磨去了棱角，开始学会了说奉承话，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以后他带学生，还会如往常一样那么严格要求吗？
可别废了啊！
第三十五章工资
新建成的木屋内，三名国内来的银行工作人员，带领着十几名抽调出来战士做事正在忙碌。每个人都在写着东西，笔在纸上划过，房间里一片沙沙地声响。
木屋是长条形，左右两端各有一个门，进来以后有三米的距离，是一张长长的柜台。柜台三分之一处，一层一米二高的木板将里面分割成两个部分。
因此柜台两端靠墙处，各有一个门，分别进出。
右侧区域是作为银行工作区，设了五个窗口用于承接储蓄业务。还有三个窗口，是对公单位的会计窗口、出纳窗口。
柜台上方都没有玻璃，因为门口直接是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在执勤。有抢银行的实力，早把291旅都给干翻了，也不用砸破玻璃去辛辛苦苦翻什么柜台。
左侧柜台则是邮政工作区，这里就三个柜台，后面还有一个分拣区。邮政业务没有银行那么麻烦，几名小姑娘在两名国内过来的老邮政工作者带领下，摆放着桌椅、文件柜等，嘻嘻哈哈说个不停。
“你们安静点好不，吵死了！”隔壁银行工作区，一名写字写得焦躁的战士把笔一拍，吼道。
“你凶什么凶！自己坐不住还怪我们，你们说是不是？”女生天生有拉帮手的本能天赋，那名反吼回去的女战士马上拉着几名同伴，以争取她们的支持。
“就是！谢国平，你赶快写吧，要是完不成任务，哼，看江所长不骂死你！”一个娃娃脸的女战士叉着腰，训斥道。
“是啊是啊，还不快写，我们可还等着领到工资本，去买纱巾、小镜子呢。”另外一名女战士也说道。
“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我的镜子在上次撤退时摔破了，我也要再去买一面……”
一群小姑娘唧唧咋咋，完全不把隔壁的威胁放在眼里。
谢国平痛苦地揉着太阳穴，他感到这里的血管一突一突快速跳动，传来阵阵裂痛。
在他面前，还摆着厚厚几摞空白的存折，要等他来书写。
他看看下发给他的工资名册表，一共二十二张，每一张都有三十个名字。这是第三页，前面几个名字边上打了个勾，意思是已经完成，而后面还有漫长的名单等着他去一一处理。
太可怕了！
全旅干部战士六千人，民政部分还有六百多人，三名老师带着他们十二名字写得好的战士，十五个人每人都要完成四百多人的开户手续。每个存折扉页抬头要写上“291旅龙康分理处”，然后下方是姓名、所属部队（单位）番号。
下页处是一个表格，分别是日期、业务内容、存、取、余额。
像他现在这一个，是一名叫做邹永东的战士，所属单位是工程营工程九连，加上抬头，一共是十九个字。
这还没完，下方表格，要依序填入日期：“77。4。6”，业务：“开户”，存入：“20”，结余：“20”。
这金额还不是只写数字就完，还要在末尾加一个点，然后斜着向上方打一个飘，以免被人篡改。
四百多人都这样来一遍，这简直是要累死人啊！
这是存折部分，完了每个人还要建一张底卡，这是银行留存部分，用作对照。以后战士们拿着存折来存取款，他们都需要翻出底卡，确认金额正确才能办理。
“我的津贴是多少呢？”谢国平心里痒痒地，想要知道他的津贴数目。
说起来，他的所属部队是野战五连四排一班，一名普通战士，那么津贴数量应该和这名邹永东一样。
但他又被抽调到银行工作，这算是事业单位了吧，工资是不是会有些不一样呢？
作为战士，一个月二十块钱人民币津贴相当多了，国内每月只有五块呢。就是按照国内正式工的二十四级工资标准，新进厂的工人头一年也只能领到十九块七毛，他们这些战士的津贴已经相当于新工人了。
工资高的也有，还不少，那些老师的工资就很高，听说比照的是他们以前在学校时的工资水平发放。
最高的那名李教授，听说以前是二级教授，月工资达到了惊人的二百八十五块八毛三分！
其他老师的工资也很高，听说这是旅长的命令。本来新入行的教师工资只有二十四，旅长硬性规定教师最低工资调到三十，因此来的这批老师，最低的一个月也能拿到五十七块，平均也有八十来块，抵得上四个战士的津贴还多了。
不过旅长也说了，这些老师培养出来的学生，未来将成为科学家、工程师、技术员、管理干部，关系到291旅的未来。他们能不能尽心尽力地教，关系到291旅未来有没有合格的人才，能否满足需要，所以工资高是理所应当。
好吧，尊师重道嘛，工资高就高一点吧。
谢国平唯一不满的就是旅长给自己定的工资太低了，才一百五十块，比那位李教授低太多了！
旅长为了全旅没日没夜的辛苦，做出了那么多的贡献，却只拿到这点工资，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要是可以自愿，他宁愿自己少拿一点，让旅长多得一点。
总得上千吧！
……
谢国平在那里为关飞工资太低而愤愤不平，军人服务社里一群人也在忙忙碌碌。
“大家听好了，我们就一个大厅，不可能把商品都摊开来摆，所以要有重点。”一名国内来的供销社女干部用力拍着手，让其他人集中注意力听她说，“我们这货柜要距墙半米，留出售货员走动空间。从左到右三条边，每边五个玻璃柜台，分别按香烟、文体娱乐、学习用具、布料、塑料制品、毛巾牙刷牙膏等生活用品、常用药品顺序摆放。
中间这块，是粮食蔬菜区域，粮食用口袋就好了，直接放在地上。蔬菜要摆出一个案板，按品种放置。
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一群女战士清脆地回答。
“好，就按我说的放。柜台搬的时候小心点，只有咱们这里柜台上用了玻璃，可别打碎了！”供销社女干部拍拍手，让大家开始工作。
军人服务社还没开门，外面已经挂出了牌子，许多路过的战士都充满期盼地望着这里，指指点点，讨论着能买到啥好东西。
一些本来准备利用假期去国内县城购买象棋、扑克、乒乓球拍、羽毛球、足球等娱乐用品的战士，也凑了过来，顺着门缝往里看，试图瞧清楚里面有没有他们要的东西。
“还有两天才营业呢！”里面传来女战士们银铃般的笑声，嘲笑着这些猴急的战士。
“有没有篮球，有的话我就不去县城了！”一名战士扒着门缝朝里喊。
“有，有三种呢，颜色也多。”有那好心的女战士回答道。
“足球呢？”
“我想买一副跳棋！”
“这位同志，帮我看看有没有松紧带，我裤子上的松紧带断了，现在只能用根绳子系着，很不方便的！”
听到前面那名战士得到了回答，其他人也心急火燎地凑在门缝边大声问起来。
里面传来姑娘们欢快的笑声，还有人反问道：“你用绳子系着，那解手不是很不方便？”
“呀！”
一阵尖叫嬉笑声从门缝中传出，一个软绵绵的女孩子声音道：“亚男，你不要脸，说这么不害羞的话！”
“我哪不要脸了？我这是关心自己同志，是不是啊，那位裤带断了的战士？”那位叫亚男的姑娘大大咧咧地说道。
“是是是，我们这是纯洁的革命友谊，她们瞎胡说，你别在意。那，同志，到底有没有松紧带啊？还有缝衣针、线！”那名战士很着紧这个问题，坚持要问个明白。
“有的，长长短短都有！后天吧，你后天来就好了！松紧带一根两分钱、缝衣针一分钱、线八分一管。”
“谢谢了！那我后天来！”
那名战士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其他人又围了上来，隔着门缝向内喊话。
银行、邮局、军人服务社即将开业的消息，刺激得291旅六千多名指战员处于兴奋状态。
以前没有，大家也就这么过着，思想很单纯，就想着每天保质保量地完成训练任务，然后歇下来和几位战友聚在一起吹吹牛、打会儿扑克。
现在听说即将发津贴了，战士们那个高兴劲啊，不管是平时活跃的，还是沉稳的人，都在努力打听津贴有多少。
知道津贴数竟然比国内部队还高四倍，达到了新入厂工人的水平，所有人都咧开了嘴笑个不停。他们马上又开始想知道，商店都卖些什么。
部队里多老烟枪，许多战士都在纷纷打听有哪些牌子的烟，多少钱一包，算着自己一个月的津贴能买几包烟，够抽多久。
一些好酒的人听说服务社禁止卖酒，稍微遗憾了一下，然后也兴冲冲地开始琢磨着有其他啥需要的。
商店内外，有人问，有人答。到后来，一些人干脆拿出纸笔，将得到回答的内容一项项记录下来，还有价码，列成了一个商品名录。整理出一张，他们就把它贴在墙上，无数的战士围在下面，认真地记录着，比他们平时上政治学习课时还要专注。
大前门三毛五，红河三毛一，几个烟枪四处向其他人打听谁抽过红河，口感怎么样。
作业本五分钱、墨水八分一瓶、英雄钢笔五毛一支……
女孩子们则聚成一团，商量着到底是买肥皂好呢，还是买香皂好。肥皂三毛六一块，香皂却只要三毛，为什么肥皂比香皂还贵，明明香皂还带香味。
蚌壳油一毛二一个，雪花膏三毛三，其实蚌壳油就够了吧，这里又不冷……
几个壮实的战士则关心大米怎么卖，部队上开饭都是由定量的。虽说他们也能吃个八分饱，可总还觉得不够，听说到每斤大米售价一毛五，算了算自己的津贴能买一百四十多斤大米，还能有点结余，也开心地走了。
与服务社门庭若市同样，银行、邮局门口也聚满了人。
这里完全没有喧闹的情况，数以百计的战士站在邮局门口，痴痴地望着，许多人嘴里还念念有词。
“爸，妈，我出来都五年了，你们二老现在还好吗？呜，我好想你们，好想吃妈妈做的菜……”一位战士嘴唇颤抖，泪水从脸上流下来，他也不擦，就是望着门板，好像下一刻，它就会打开。
“这邮局多久才开啊？”几名战士窃窃私语。
“好像是后天正式开业，银行、军人服务社也是。”他的同伴去打听过了，小声说道。
“我想给我爸写封信，他腰不好，这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好点……”一个战士惆怅地望着门板，嘴唇紧抿。
“我走的时候，小弟才出生，这时候已经该上小学了吧……”另一名战士说着自己最小的弟弟，眼里却含着泪水，眼眶通红。
也不是人人都沉浸在回忆中，也有的战士神采飞扬，跟身边的战友说说笑笑：“我要是告诉我妈，我现在已经挣钱了，每个月二十块，她不知道什么表情。”
“肯定是开心呗，打小你就皮，不是砸破东家玻璃，就是踹坏西家的门，天天要你妈去给人上门赔罪。她就怕你不学好，长大以后没出息，现在你成为了一名战士，又能挣钱了，她不知道会多高兴！”身边和他一起玩到大的发小笑着道。
“是啊，是啊，还要告诉她，我们全体都要上夜校学习。只要拿到了高中学历证书，就能包分配！甚至我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名干部，穿四个兜，回去我妈不知道该多骄傲！”那战士喜笑颜开，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他的话引起了周围其他战士的共鸣，大家脸上的乡愁少了许多，彼此之间也相互交流起来。
分配工作、当工人，说不定还能成为干部，这些都是好消息，一定要告诉家里，让父母亲人不至于为他们担心。
还有，他们要亲手创建一座新城市，用旅长的话来说，是一座新型的高科技城市！
高科技是什么，他们不是太懂，但这个词听起来就带劲：科技，还高，那肯定是比一般的科技还要好。他们这些初中、高中读了一半就休学的人，也能建设期这样一座城市吗？
真让人期待啊！
他们几乎是眼睁睁看着291旅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前途一天比一天光明。
这一生过得真有意思，能成为291旅这个战斗集体中的一员，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吧……
那就让信，带着他们对现在的满足，对未来的憧憬，飞回到亲人身边，让他们也分享一下他们的快乐！
明天，一定更好！
第三十六章闻得学校开
孔令晨扛着锄头，跟着收工的社员们一起，迈着疲惫的步伐朝着向阳公社第十生产大队的方向走去。
他们大队劳动力一共有三百多人，其中两百多是本地社员，八十多名下乡知青。
队伍拖得很松散，前面部分是那些本地社员。他们从小做惯了农活，虽然一天下来也有些疲倦，但还能说说笑笑，一些青毛头们还相互之间打打闹闹。
插队的知青则是走在后面，一个个无精打采，神情木然。
他们倒不是吃不了苦，下乡这么多年，就算以前不会的也练出来了，最多是没有社员们干得那么好。他们的疲惫，更多是精神上的空虚，看不到前途的麻木。
当初下乡的时候，人人都是怀着满腔热诚，要开发边疆、建设边疆，把科学知识传播到祖国的每一个角落，帮助贫下中农在**大路上阔步向前。
来了以后，他们才知道农村的环境是多么恶劣，条件是多么艰苦。真正参加农活以后，才发现他们所学的知识根本没用，连狗尾巴草和稻穗都分不清楚，一切都要从头学起！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原来送他们下乡，不是让他们教农民，而是让他们接受农民再教育！而且一教就是几年、十几年，“毕业”遥遥无期，丝毫没有一点音讯。就好像是把他们从城里诳出来，然后扔到农村就不管了！
热情消退以后，剩下的就只有焦躁、烦闷，当仅存的一丝期盼也被扼杀以后，自暴自弃、绝望、麻木、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等等思想，就成为知青生活之中的常态。
有些熬不下去的知青，选择了跟本地人结婚，有的都已经生下了小孩，但更多的人还是不肯向现实屈服。
他们大多出身城市，跟农民们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生活环境不同、接受教育层次不一样，双方之间很难找到都感兴趣的话题。结婚只不过是因为过得太过苦闷，而想找一个伴。
本地社员们对这批知青也是看不上眼的，一群娇生惯养的城里娃，三个人还顶不上一个本地社员能干活。不懂就学呗，又不是谁一生下来就啥都会，可这些娃还自视清高，不肯好好听老社员教，经常胡搅蛮缠，要么就是闷着头胡干。
久而久之，双方之间虽说不是势成水火，但也是各走各的、泾渭分明。
“孔令晨，你听说了吗，龙康那边学校要开了。”同组知青，来自成都的贺援朝靠过来，低声说道。
“啊。”
孔令晨拖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今天这锄头怎么这么重，上面是不是沾了太多粘土，咯得肩膀生痛。
他有心放下锄头看看，却又懒得理会，就这样跟着前面人的屁股，一步步往前捱。
不过他自己清楚，那是因为他心里有团火在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跑到偭定去的那些人都有学上，他堂堂三十五中的高材生，却要在这里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为了每天三顿肚子都填不饱的饭，挥舞着沉重的锄头在田间地头干活？
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当初还不如跟着其他人一起，也跑过去算了，就算被打死，也比这样一天天活受罪好！
“妈的，贾志文那个王八蛋又跑回来了，穿着干干净净的军装，扎着武装带，神气活现地跑到我们寝室来，跟我们吹他在291旅那边怎么怎么好。还说他们部队现在发津贴了，普通战士都有二十块钱，他当了个小班副，还要多两块！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老子恨不得揍他一顿！”贺援朝破口大骂着，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酸味。
跑过去的知青，很大一部分都是分配到云南的知青。虽说现在一个在农场，一个参加了人民军，可彼此之间并没有完全断绝联系。偶尔还有些知青，利用假期会跑到原来的农场，去和以前的兄弟、朋友聊聊天。
贾志文就是他们公社出去的，在这里也有几个同乡校友，回来也不奇怪。
只是最近他回来的次数多了，有几次按说还没到假期，他也跑回来了，在各寝室钻来钻去，逮着人就吹291旅怎么怎么好，饭可劲吃，有时还能吃上肉。这几天又开始吹他们旅每位战士都领到了工资本，每月最低都有二十块钱津贴，又有军人服务社，县城里卖的东西，他们那都能买到。
偏偏他说的这些，还有不少人爱听，每次他来，都有许多人凑过去听热闹。由于大家都没有积极性，偷奸耍滑的人也越来越多，尽管他们依然是每天下地，可地里收成却越来越少。食堂开出来的饭也眼看着一天天往下减，知青们很少有吃饱的时候。
听着贾志文一通海吹，大家肚子虽然还饿着，可精神上感觉却饱了许多。
有喜欢他的，自然也有讨厌他的。
有些人就趁他来的时候，悄悄跑去通知公社——贾志文是自己跑的，说起来性质跟逃兵一样。公社抓住他，就是不批斗他，也少不了要揍他一顿，让他吃点苦头。
可贾志文也狡猾，每次都派人在外面放哨，远远发现公社派来抓他的人，就立刻逃走。结果公社几次想抓这个典型，都被他溜了。
想不到今天又来了。
这次吹的是291旅即将成立的新学校，据说从国内请来了几百名老师，要给他们上课。只要通过了高中学历考试，就能包分配，进入工厂成为一名工人。
我呸！
老子一滴汗掉地上摔八瓣，你小子居然就能进工厂当工人！这什么烂世道，真他娘的不公平！
这消息孔令晨不是第一次听到，以前也有其他农场传过类似的话，但他都选择了不信。
没法信啊，信了以后，不是更加心里不平衡了吗？
有时候他也有些隐隐的感觉，最近消息传得太多太勤了吧，不但是本公社，其他公社也不断有291旅的消息传过来。该不会是有人在背后组织，在国内的知青间大面积传播消息吧。
不过这想法也就一闪而过，传不传消息又不是他能左右的。关键点不在于谁在传，是不是有组织、有目的在知青中传播，而是这些消息是不是真的！
他的后衣襟被人拉了拉，回头一看，是他的女朋友，来自广东肇庆的知青薛珍。
在农村呆久了，对未来也失去了希望，他没有信心能熬到回城找一个家乡的姑娘结婚。小珍人挺好，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也是插队知青，人也很温柔，他就展开了攻势，费尽力气把她追到了手，半年前两人才正式确定了恋爱关系。
“令晨，我听说291旅那边……”小珍把他悄悄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学校要开学了是吧！我耳朵都快听出茧疤来了！我告诉你别去瞎打听，这些事是不是真的还说不定呢，谁知道传这些消息的人安的是什么心。再说了，难道公社就不知道？你有心穿这些消息，还不如有空把我那衣服洗了。”孔令晨不耐烦地说道。
“不是乱传，我告诉你，听说这次291旅是无选择招生，谁都可以去报名上课！如果学出来了，和他们的战士一样待遇，也能包分配！”小珍难得没有听他的话，非常认真地跟他说道。
“开……开什么玩笑！”孔令晨一下站住了。
他有心不信这个消息，还伸出手指用力抠了抠耳朵，想要确认自己没有被耳屎堵住，出现幻听。
无选择招生？
难道不是291旅的人也能去上学？
学出来以后还包分配！
他脑子里嗡的一下，好像有人在头顶敲响了一口大钟，震得他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也变得模糊了，心脏也剧烈跳动，好像快喘不上气来了一般，不得不张大嘴，用力地急速呼吸，以保证能给心脏输送充足氧气。
他眼前的世界变得有些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充血的缘故，只是一把抓住小珍的肩头，哑着嗓子说道：“无选择招生？还包分配，你听谁说的，是不是真的？”
“痛！”
小珍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拼命撕掰着他的手，但孔令晨的双手好似一把大钳，死死地钳住她肩膀，让她无法动弹。
“对不起，我，我太激动了！”
孔令晨还没有失去理智，过了一会儿恍然察觉到他弄痛了女朋友，赶忙放开手，一个劲地道歉。末了有追问道：“你刚才说得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珍有心不理他，气气他，可看他眼巴巴的表情，还是心软了，“这是贾志文带回来的消息。说他们旅长说了，建设一个高科技新城，需要很多很多的高科技人才。他们现在没有，国内肯定也请不到，所以打算自己培养。反正部队上只能利用晚上的时候上课，白天没利用起来白白浪费了，因此打算干脆来个无选择招生，从而以白日制教学与夜校学习相结合的方式，效率最大化。”
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孔令晨心脏砰砰地跳动，对于这个消息是贾志文传出来的也没那么抵触了。他只有一个想法在脑海中回荡：“我也可以去上学！那就能摆脱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去工厂上班，重新回到城市生活！”
他猛然想到一个问题：“可是291旅离我们这里很远，如果去那里上学，那肯定只能逃离公社，以后生活怎么办？”
他的心中，已经没有要不要逃离公社的选项，只有跑到291旅以后，没了收入来源，怎么活下去的问题。
“没事！”小珍面孔熠熠生辉，也是一脸的激动，“贾志文说了，学校不收费，还提供住宿，一日三餐都由部队提供，这算是部队的委培生。每个委培生，在自愿的基础上签一份委托培养合同，保证高中毕业以后在部队工厂工作至少五年……”
“没问题，没问题！别说五年，十五年、五十年也行啊！”孔令晨笑开了花。
这算啥事！
能进城里生活，这是每一个知青的心愿。这个合同对他们不但不是约束，反而是求之不得啊！
夕阳西下，已经变得有些暗红的天空，此刻在他眼中却是那么的亮堂，充满了未来的希望。
他开心地仰了仰头，正准备抒发一下自己愉悦的心情，却发现知青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而且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激烈而兴奋地谈论着什么。
清风拂过，他好似听到了“……提供食宿……，……委培……”。
他的心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四下张望，发现几乎个个如此，就连那些已经在本地成了家、生了孩子的知青，都露出一副神秘的表情，躲避着其他人，在和自己相熟的同伴、爱人窃窃私语。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猛然拉住小珍的手，凑到她耳边，非常严肃地说道：“小珍，我决定晚上就走，你去不去？”
“啊？这么快？我当然要去，只是怎么也要多准备一下吧？”小珍没想到他反应这么激烈，看他样子，要不是怕现在走目标明显，搞不好此刻他已经朝国境线奔去了。
“你傻啊！你看看其他人，有咱们这想法的人不知多少！我们大队是这样，其他大队呢？别的农场呢？到时候肯定有许多知青要往那边跑，这规模说不定，不会比前几年人民党刚起来的时候小！你看吧，那时国内方面肯定会加大管理力度，以制止太多人跑过去。要跑就要早跑，晚了可能就跑不了了！”
小珍瞧瞧其他人，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第三十七章游戏升级
“老关，你做得太过火！”
关飞正在房间里看信，张盛国也不打招呼，推开门就走了进来，叉着腰吹胡子瞪眼道：“你知道这两天过来了多少人吗？八千！我不说有没有那么多宿舍给他们住，也不说养这么多人要多少粮食，你这样搞，国内会怎么看？”
“我知道，好在各个农场都开始动员，暂时不让知青下地干活，专门做他们的思想工作，来的人已经开始减少。要不然持续下去，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关飞郁闷地放下信，挠着头叹气道。
他太低估了知青们对于知识的渴望，好吧，也就是对未来生活的渴望。他只是开了个口子，给他们带去了一线希望，结果就引发了一场狂澜，数以千计的知青逃离农场、生产队，奔向291旅。
这势头来得太猛，许多人都猝不及防，有几个最靠近国境线的农场，知青几乎都跑光了。
这还是近的，远的要不是没接到消息，要么就还在路上！
关飞自己也有些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刚穿越过来就跑过来参加了人民军，对于知青的生活、知青的心理、知青的追求还一知半解。
人类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真的可以爆发出巨大的动力。
他最初认为能过来一两千就不错了，这样老师们白天也能教教书，不让教室空着，同时也不太累。晚上则认真教导部队战士，达到时间的充分利用。
但是，第一天就跑来三千人，第二天接收人数就超过五千，这个数字把他给吓到了。
好在各农场迅速行动起来，第一时间就把知青们全部关在宿舍里不准外出，然后开始做思想工作。另一方面，国内也让58104单位派人过来传达了对291旅的不满，表示要再这样搞，就要在国境线设卡了。
“只好宣布，招生已满，停止继续招生。”关飞叹口气，被迫做出这个决定。
“路上还有一批！”张盛国也不是真反对这个决定，只是觉得关飞操之过急了。他提醒关飞，虽然各农场在发现知青逃离后，马上做出了反应，但还是有一批知青已经上路，只是因为路途较远而没有到达，陆陆续续可能还会有两三千人会到来。
实际上具体还有多少人来，他们也没个准数。
“来了的不能推出去！千金买马骨，我们的姿态必须是礼贤下士，只要不让更多人涌过来就行了。”
熬过今年就好了。
关飞估计，等明年知青大返城一开始，国内安排这么多人就业就够他们头痛的了，也不会对他大规模挖墙脚有意见。说不定，还会为他能替国内解决部分人就业问题表示感谢呢。
门口人影一晃，又一个人走了进来，是新当选的安校长。
老师们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彼此也比较熟悉了，然后选出了初中部、高中部、大学部负责人，同时选出了一个临时校长。
安校长以前曾经是华南理工大学副校长，具有丰富的管理经验，在一众老师的认可下，被公推为校长，另外又选了两位有过管理经验的老师来担任副校长。李教授资历老、等级高，可他没有过管理经验，所以只在大学部担任了一个副主任的职务。
这几位管理人员没对自己当选与否太在意，只是对自己得到了其他教育工作者的认可而感到高兴。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出国支教，三年后就要回原单位。什么校长、部主任只是个临时职务，没啥大不了的。291旅给了他们尊重，把他们从农村沉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又恢复了原有的工资待遇，他们很感激，但也就仅限于做好本职工作，认真负责地教好学生就行了，对291旅并没有多大的认同感。
“关旅长，学校里实在是容不下太多人了。当初修建的宿舍只能接收三千人，现在一下子来了八千多，为了安置他们，一个四人间就要挤进去十个人！根本住不下呀！”刚进门，他一看到关飞就开始诉苦道。
“我让工程营将宿舍床铺全部改成架子床吧，上下铺一安排，一间寝室内能住的人就多了。同时也再搭一些新宿舍，因为有些人可能还在路上，具体数量我们也不清楚……”关飞苦笑着摊摊手。
“还有！”
安校长声音一下高起来，看着关飞吹胡子瞪眼，一副想找他算账又不敢的样子。
“关旅长，你这是把我们当骡子使呢？”他憋住气，顿足道，“这些知青我大致摸了一下底，由于他们多年没摸书本了，课程忘了许多。别看有一半是高中生，可他们现在有没有初中知识水平都难说！我们统共就一百四十名初中老师，八千人分摊下来，每位老师要带五十八个学生，这累死也做不到啊！
如果还要再来两三千，那我只能说：教不了！
退一万步说，就算老师们辛苦点，把白班上好了，夜校怎么办？他们哪还有精力来教战士们？”
安校长性子很直，有啥说啥。
他同李教授又不一样，即便在农村吃了很多苦，也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性格。依然是那么火爆，说话直来直去，从不给人留情面，哪怕是面对关飞也不例外。
关飞对他很是客气，也极有耐心：“安校长，说实话，看到这么多人迫切的求学渴望，您作为一名教师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我高兴！我当然高兴！可我高兴也变不出老师来，这是客观事实！除非你再给我找来几百名上千名老师，那你再招多少学生我都教！”安校长一梗脖子，高声道。
哪还去找那么多老师，这次招生事件一出，国内肯定不会再给他一个老师，能不把请来的这批老师叫回去就不错了。
“人就这么点人，再多我也便不出来，只能尽量提高人员配置效率。”关飞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不如先搞一个摸底考试，对学生们的知识水平做一次全面检测，然后根据他们的水平分配上长班和短期提高班。所有的老师先不分大学部、高中部，人员统一调度，解决掉眼前困难再说。”
“考试？”
安校长沉吟了一阵，点点头：“是要来次摸底考试。几年没摸书本，他们能记住几成都不一定。拔苗助长提到更高层次学习，对他们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这个提议不错！关旅长，要是没有其他什么事，那我这就下去，安排老师们出题。”
“安校长先等等！”
关飞叫住他，诚恳地说道：“安校长，咱们搞教育的目的，是让学生掌握必要的知识，帮助学生在毕业以后能够灵活运用知识，更好地服务于工作、学习、生活，不是为难学生。
我认为考点最好明确，不要找太多难点、疑点，非要把学生考倒。而是他们必须掌握这部分知识，他们未来才能进行更深入的学习，提升知识结构水平。
对于全日制长班，多教一些关联知识，拓展他们的思路、扩展他们的视野，这是好的。但现在这批学生底子太薄了，考太深可能没一个能及格，这也达不到我们试图了解他们水平，安排他们上什么班更合适的初衷，您看是不是这样？”
“你说的我认同，我并不认为把学生考倒了就是好老师。我们都是有丰富教学经验的老师，这点你放心。不过在试卷中适当地，安排少量有一定难度的题目，也能便于我们发现人才，有针对性给予培养。关旅长的要求我们会考虑的，但具体题目设置上面，希望关旅长还是不要干涉。”安校长没有全部接受关飞的建议，只是表示会酌情考虑，然后便即离去。
“八千人，未来可能是一万学生，老关，你这摊子铺太大了啊！等他们毕业了，新城来得及建成么？别到时候食言啊！”等安校长离开，张盛国还依然紧皱着眉头，对关飞道。
“车到山前必有路，急什么！”关飞看到安校长走了，关上门，人也放松下来，把自己直接往床上一扔，头枕着手，懒洋洋道，“我们的战士是第一位的，他们对我们这个集体忠诚，有集体荣誉感，是我们可以依靠的主力军。未来他们退伍，到了地方工作，也是我们的坚定支持者。所以把他们教出来，让他们成为城市未来的管理者、骨干技术人才，这是我们的首要任务。”
“那白日制教学怎么办？”张盛国追问道。
“大不了就全部搞大班呗。反正一只羊是放，十只羊也是赶，全部弄成几十上百人的大班，老师有责任心就认真管管，不认真干脆放羊。这里面能读出来的学生，那就是真肯学的，我们尽力吸收。学不出来至少也能当工人，不可能谁都是科学家吧，总得有人做基层工作。”关飞打了个哈欠，淡淡地说道。
“昨天又熬夜了？”
张盛国对于他的安排没有意见，他就是个辅助者，帮助查漏补缺。关飞做出了决定，只要对这个集体有利，他从不反对。
他只担心关飞太过劳心费力，身体承受不了。
“嗯，在看周小山的信，然后给他写回信。”关飞没什么好瞒他的，如实说道。
“信呢？”听说是周小山的信，张盛国也很感兴趣地问起来。
关飞从兜里取出一封信，张盛国上前一把抢走：“嗬，这信够厚的，小山长进了，能写这么长的信。”
“是长进了，除了偶尔有点情绪化，从信的内容看，总体来说感觉他学到了很多。小山一直就是个聪明孩子，只是没有机会接触外面的世界，现在给了他机会，他成长起来会让我们吃惊的。”关飞评价道。
周小山是他亲自挑选的贴身警卫员，各方面素质自然没话说，放出去也没让他失望。
“交了定金的订单已经超过了六万四千台？”张盛国看着信，激动道。
这数据其实已经滞后了，路上过来耽误了几天，实时数据肯定高于这个数。
订单中日本经销商订货量达到了四万六千台。
根据关飞事前制定的售价，香港销售价是九千八港币，日本售价四十二万四千日元，合一万零两百港币。
因此，收到预付款的日本订单金额为一百九十五亿日元，合八千一百万美元，四亿七千万港币。
但是路上的海运费、码头费、关税，再加上毛利润的一半要缴纳营业税，实际利润只有百分之二十八点三。所以实际利润是五十五亿日元，相当于两千三百万美元，一亿三千万港币。
这些订单都预先缴纳了百分之三十定金，这是不退的，这就是四千万港币到账收入。
日本方面销售火爆关飞可以理解，市场大、有钱嘛，香港本地也销售出去一万八千台就出乎了他的意外。
根据周小山信上的解释，部分本港销售商居然购入了太宇科技出品的街机后，将其出口到了东南亚、欧美等地。据他们反馈回来的消息，市场反应相当强烈。
欧美玩家对这种充满暴力的游戏特别热爱，一推出就受到极力追捧。
据那些二道贩子估计，欧美市场容量可能达到百万台，远超过日本市场。
可惜，这钱绝大部分太宇科技赚不到！
在以太宇科技为首的小型供应链组建以来，几十名厂商组织了一个沙龙式会员组织，相关老板们在一起先后召集了十几次聚会，以应对越来越火爆的市场反馈。
各家厂商也在老板亲自督阵下，拼命扩大产能。经过一个多月的扩张，现月产能达到了一万九千台，还超出了预定的一万八千台计划。
但到此各家也基本把潜力榨干了，短期扩大产能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扩建厂房、增招工人、购买新的生产线，又不知道这股热潮能够持续多久。
厂商们害怕销售狂潮结束，太宇科技又拿不出新产品，拿他们就惨了，工人们闲着也是要付工资的，别到时候把赚的那点钱又吐出去了。
所以他们应对措施是扩大会员数量，新招十几个厂商加入供应链，将产能扩大到两万三千台，这就是极限了。
真的是极限了。
关飞留给周小山的编程读写器，每天十小时工作的情况下，月产能是一万八千片数据芯片。现在周小山其实已经延长了烧片的时间，以满足生产需要。
但机器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不停使用，它也是有元器件寿命的，这样长时间烧片，已经是大大降低了使用寿命。也许再用两三个月，就该彻底报废了。
到时候还要再买一批读写器送到关飞这里，由他输入数据。
照这个产能算来，即便没有盗版厂商，一年的总销量也超不过二十八万台，连日本市场都满足不了，谈何欧美。
“那就再加这个什么读写器啊，你不是带回来十二台吗？全部输入数据，派人给小山送过去就是了。这样产能还能再扩大一倍！”张盛国也看到这里，对关飞急道。
“做是可以这样做，但恐怕来不及了！”关飞有些无奈地说道，“游戏机传到了欧美，特别是美国市场，那边的集成电路水平可远比日本更高。况且我采用的数据芯片，就是一家美国公司出品。日本公司搞不到该芯片的技术资料，他们还搞不到么？这街机已经火爆到相当程度了，可以说是一块大肥肉，别说日本厂商，就连欧美厂商绝对也是垂涎三尺。我看要不了一个月，美国方面就会率先推出《太空侵略者》的盗版。”
“那就升级吧，你不是说要进行一次升级，加入新的游戏元素进去，以增加游戏吸引力么？有了新版游戏，玩家一定会选新游戏，而不是老游戏吧？”张盛国有些不甘心钱被美国盗版商抢走，还尝试劝说关飞。
“芯片的密匙存储区一旦定位，不管我下次怎么变密码，人家直接就可以将该区域数据抹去，啥密匙都等于零！我这不是送羊入虎口么？没有自己的芯片制造能力以前，我们就只能老老实实赚点辛苦钱，别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再说了，就算我们能把市场整个占下来，你想想这会招来多少饿狼？
日本我们得罪得起，他们就是经济大国、政治弱国，赚他的钱也就赚了。美国你去试试看，小赚一点可以，这么大块蛋糕你想吃独食？
直接弄死你！”
关飞翻身坐起来，一点一点给张盛国讲解两个市场的不同。特别他们不是日本，美国人不需要他们去对抗苏联，所以不会费心培植他们，更不会对他们开放市场。
跑进去吃点没问题，但也要忍受人家盗版横行，从你盘子里抢饭吃。
“不过升级还是要的，多少也要在美国市场咬上一口，把我们的牌子打出去！”关飞思考了一下，决定立即就着手《太空侵略者》升级工作。
相关数据他早已输入，数据芯片也带了一批回来，马上就可以开工。
既然不需要扩大产能，那么那六万四千台订单，总计高达九千万港币的定金，也可以拿七千万过来用于291旅建设，留给太宇科技三千万足够周转了。
现在他非常缺钱。
第三十八章直接还原铁
解放卡车在58104单位门口停下，关飞提着人造革皮包，打开车门从车上下来。身后警卫员小李也要跟上来，被他制止住。
“你和小王就在车上等我。”他指指司机小王。
“政委让我跟着你，你到哪我就到哪。”小李不干，搬出张盛国来作为挡箭牌。
“这是在58104，你以为我是去龙潭虎穴啊。你们可以在外面遛遛，但别跟进来。”关飞瞪眼，强行制止小李的跟随。
他今天是来探风声的，必然要放下身段，说些软话。让小李看到，会有损于他在部下面前的形象，当然不想小李跟进去。
几天下来，知青累计跑来了一万两千四百多人，他感到后果有些严重了。
这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心中也没底，必须要来找58104何主任探探口气，该认错就认错。
关飞不觉得低头有什么不对。
有错就要承认，挨打就要立正。人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自己把事做差了，该认错就要老实承认。装逼硬梗着脖子说我没错，错的都是你们、是这个世界，这是**青年的做法！
他进到院子里，来往的工作人员见到是他，愣了一下，微微点点头，便自去工作。
他心里放松了一点。
能点头，就说明事情还不是太严重，至少工作人员还没对他敬而远之，把他当传染病源一样远远避开。
何主任的办公室他去过一次，有生物副脑帮着知识道路，他不会走错路。
门关着，他在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
屋里传来何涛主任沉稳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没有暴躁、愤怒之类的情绪波动。
关飞心又平静一点，这都是好现象。
他推开门走进去，见何涛正在埋头写着什么，听到他进来也没抬头：“什么事？”
“何主任，在忙呢？”
关飞走过去，将人造革包放在桌上，自己端了一把凳子放到办公桌前坐下，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
他是来认错的，但也不会畏畏缩缩表现得卑躬屈膝。
工作中做错事了爽快承认，这不是问题。但自己先就把自己放到了有求于人的弱势地位，那是犯贱！
“哼！”
何涛疑惑地抬起头，看到是他，立刻哼了一声，又再低下头写起来，只是表情显得很生气。
生气就对了！
生气表示这事让他很生气，但还没碰触到红线。要是何涛看到他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片冷漠，那才是真严重了，那就表示他认为你已经无可救药了，无需再跟你多说什么。
“何主任，我这是来向您承认错误的。我这人年轻，没有管理经验，脑子一冲动，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让不少知青人心浮动，影响了各地农场的正常工作，这是我的错。”他端端正正地坐着，用最诚恳地态度说道。
认错不能自辩，自辩就是没有认识到错误，所以他开口就直接承认自己这件事做错了。但他也用年轻没经验，对自己的责任做了个不是解释的解释，表示他本身没有恶意。
“你现在知道错了？当初让人到处传话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这事不该做？”何涛的脸色依旧严峻，放下笔，严厉地看着关飞，“这事给我们带来多大被动，你知道吗？你这样瞎搞，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是！所以我接到消息以后，第二天就让人去各处农场，协助农场的管理干部，向那些知青宣布招生已经结束。这也算是亡羊补牢把。”
“你呀，太冲动了！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可冲动是容易坏事的！”听他一再诚恳认错，何涛的脸色也略微缓和一点，还主动帮关飞倒了一杯开水，“我这里没茶，就一杯清水。”
“清水就好，我喝了茶晚上更睡不好了。”关飞接过水杯，安之若怡地喝了一口。
何涛的表情又和缓许多：“怎么，最近都很忙？”
“是啊，部队人心的安抚、学校课程安排，新城建设、香港那边公司如何发展，各种事千头万绪，都没有一点以前睡觉的时候。”关飞唉声叹气道。
“你也不要太拼命！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着急是会坏事的。你看看你，这次就是忙中出错了吧？其实这事呢，我们都理解，你也是处于好心，可好心有时候也会办错事！知青是能随便煽动的吗？这可不是你们边上那几万人的事，而是关系到全国上千万知青这个群体的大事！上面处理起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出事，你倒好，还去撩拨，这简直是乱弹琴！”何涛又有些生气了，把自己的杯子在桌上一顿，水都溅了出来。
“这事这么严重？”关飞帮着他擦干桌上的水渍，试探道。
“还不严重？你知不知道，那几个知青跑光的农场书记，现在还在县里写检查呢！周边那些农场的管理干部可都恨死你了，要是你敢到他们那去，绝对会放狗咬你！”何涛没好气地说道。
关飞伸了伸舌头。
平时他在部队上绝对不会做出这些小青年的动作，但是尽量表现的成熟稳重，让别人忘记他的年纪，感觉他是一个可以依靠的擎天柱。
不过在这里，他倒是可以略微表现一下自己的真性情。
“千多万知青啊，这是一股多么庞大的力量！上面只要一想到这么多人，要是回城，需要多少工作岗位、增加多少粮油副食品供应，就头痛欲裂……”何涛愣愣地坐了一会儿，似乎在陷入沉思，“可这事当做没看见就好了吗，这是不可能的！
我的二儿子、小女儿也是个知青，是在黑龙江。家里天天都盼他们回来，我老婆一说起儿子、女儿就流眼泪……
上千万知青啊，那就是上千万个家庭的期盼、牵挂。这事迟早有一天会爆发出来的，不是现在，就是以后，拖得越久，爆发后带来的后果就越严重！”
“这事国家不可能不管的……”关飞低沉地说道。
“管是肯定会管的，可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拿出主意来的，也许一两年，也许十年八年都解决不了。这么大个国家，光是统一一下思想就要费老大的功夫，上面早就有转入经济建设的想法，可为了争取其他老同志的谅解，同样要做大量的工作。以后即便形成决策了，具体到地方实施又会阻力重重……，要办一件事，难啊！”何涛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了，你今天来有什么事？”他惆怅地坐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打起精神，问道。
关飞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人民党初立，从国内出去的知青数以十万计，也没什么。关飞不过是吸引了几千万把人，而且各地农场反应迅速，很快就刹住了这股风，后果并不严重，关键是影响恶劣。
但他不会直说，该敲打也要敲打，以免关飞做事不知轻重，以后真的惹出不可收拾的大事来。
“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再订一批货。”
关飞看这架势，学校的事就算是抹过去了，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赶忙说起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有清单吗？”
“有！”关飞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清单，递了过去。
何涛打开来看了一眼，楞了一下，吃惊道：“又是发电设备？你们不是已经有了两台柴油发电机组了吗？两千千万重油机组？”
“新城的整地工作进行很快。工程营抽了两千名工程兵，防区内的群众来了七千多人，隔壁东北军区也帮着动员了群众，过来帮我们干活，大学区的土地都已经完全平整好了，就等着下水管道、水泥、钢筋来了以后就可以开工。”关飞自豪道。
东北军区大概是看到291旅用粮食支付工资，太过心动，一口气动员了四万多人过来。
加上291旅自己的人，将近五万人一起行动，拉成一条两三公里的线，朝前平推，进展速度飞快。
就是扁担、箩筐、绳索、小推车、铲子损耗比较大，一天就要坏上百把，几天时间就把库存的物资都给消耗光了。关飞赶来国内，也是准备紧急采购一批建设物资回去。
他对何主任的疑惑，解释道：“新城建设是一个长期任务，不可能一下子就完成，资金压力也很大。所以，我们决定选准一个产品，进行工厂建设，争取早日拿出新产品，投入市场。利用产品赚取的利润，来弥补新城建设的消耗，以边生产边建设的形式，用七八年完成新城建设。
工厂建设完毕，就要开工。可目前的电力不足以满足未来生产需要，所以我们决定建设一个正式的电厂，为以后生产建设输送电力。”
电厂建设是城市投入运行的基础，他以前是手头拮据，只能暂时弄两台柴油机组来对付一下。既然有钱了，那么建设一个真正的电厂，就迫在眉睫了。
291边上的萨尔温江没有足够落差建设水电站，那就只能建火电。火电也分燃煤和燃油两种，都是通过燃烧加热产生蒸汽，推动燃气轮机发电。
国内以前炼油能力较低，大庆等油田建成以后，炼油速度赶不上出油速度。当时认为燃油发电效率高、建设难度低、成本投入小，所以全国大建燃油电厂。
可73年石油危机一爆发，国内才发觉石油是个重要战略资源，就这样白白烧掉太不划算，赶忙叫停燃油电厂，并进行油改煤的改造研究。可国内仍有相当部分电厂，采用的是燃油热电生产模式。
关飞其实也不想逆潮流而行，实在是环境所迫。
燃煤电厂对煤的需求量大得惊人，一座三十万千瓦的小型煤电厂，日消耗燃煤就是三千吨。各地煤电厂都是由铁路运输燃煤，以解决需要，全国铁路运力，有百分之六十就是用来满足煤电燃料运输。
然而291旅周边没有铁路啊！
最近的铁路距离这里也要两百多公里，只能采用公路运输，他实在承受不起。
他选来选去，就选中了重油机组。
重油机组其实和柴油机组原理相同，但它烧的是石油提炼出柴油、汽油之后，无法继续提炼的残渣。其他例如高黏油，油砂、天然沥青、油母页岩的提炼物都能用。
重油燃烧热值高，可靠性好。柴油机组七千小时就需要大修，重油机组大修时间通常都在一两万小时，维护成本低。负载方面，柴油机组也比不了，柴油机组在十几分钟内能达到满负荷，半小时后就会下降到百分之九十，一个小时以上的长时间运转就必须降低到百分之八十，连续运行则只能维持在百分之七十的效率。
但重油机组可以连续二十四小时，把负荷效率维持在百分之九十！
最让关飞倾向于它的，是重油机组燃油消耗低，平均每千瓦时油耗仅为二百四十克。
一台两千千瓦时的重油机组，小时油耗只有四百八十公斤，一天二十四小时下来也不过十一点五吨重油。
等未来投产的企业越来越多，荷包鼓了，煤电厂还是要建，现在只能用重油发电机组作为过渡了。
关飞等何涛消化完他的话，又拿起他带来的那个人造革包，从里面取出鼓鼓囊囊厚厚一摞图纸，推到何涛面前。
“这是什么？”何涛翻了一下，发现都是图纸，看不懂，也就不再看，只问道。
“隧道窑直接还原技术！”关飞在图纸上拍了拍。
“这是什么？”何涛又问了一句，他听清了关飞的话，可他不懂这个什么隧道窑直接还原技术是做什么的。
关飞笑了笑：“这是一种不采用高炉，直接在隧道内进行煅烧，提炼出还原铁、以及其他伴生矿物质的技术，特别适用于钒钛磁铁矿这种难于提炼的复合铁矿。”
“这么好！”何涛眼前一亮。
钒钛磁铁矿，这不就是攀枝花吗，完全是为攀枝花钒钛磁铁矿量身定做的啊！
“呵呵，你别激动，这直接还原铁，其实就是海绵铁。”关飞下一句话，又把他高涨起来的情绪给打落回去。
“喂喂喂，这直接还原铁又是什么玩意儿，有啥用？”
他的情绪被关飞引得一起一伏，已经有些吃不准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了。
第三十九章考试
“当然有用，而且是大大地有用！”
关飞内心对他的浅薄知识表示了一下鄙视，耐着性子跟他解释道：“直接还原铁是一种废钢的替代品，如果在炼钢的过程中加入直接还原铁，可以有效控制有害物质的产生，延长钢炉设备的使用寿命，提高钢材的质量，增加钢材品种！你说重要不重要？”
“不明白，不过好像挺不错的……”何涛听得有点迷糊，但也能明白这玩意儿好像真的很厉害。
“当然不错，这是所有炼钢企业都需要的重要辅料！目前全世界各国都在加大对直接还原铁生产的研究，我国从五六十年代就开始这方面的研究了，可知道现在还没有很好地办法，年产能不过两三万吨，不得不大量进口。
我这套技术是从日本偷来的，是国际上最先进的隧道窑直接还原铁技术。只要吃透了这套技术，就可以将国内的直接还原铁产量提升到十万吨级别，甚至几十万吨都不是问题！”
关飞傲然道。
“你偷的？你从哪偷的？”何涛对技术问题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他就听到了一句话，这套技术是关飞偷来的，马上追问道。
“也不能算是我偷，而是我去香港时，偶尔遇到了一个商业情报贩子，从他手里买了这套技术。是不是偷不重要，关键是这套技术很好，是填补国内空白的重大技术项目！”关飞不想跟他多谈技术来源，难道他能说这些都是后世整理的资料？
“从商业情报贩子那里买来的？你该不会上当受骗了吧，这东西要是好，怎么可能卖给你，你又不懂！”何涛表情中明显带着不信，摸了摸图纸，斜睨着眼睛瞧了关飞一眼。
“是，我不懂，但你也不懂啊！我们都不懂，总有懂的人，你可以把资料交给冶金研究院之类的国家科研机构，请他们来帮着鉴定一下啊！”关飞做出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跟他纠缠道。
“好吧好吧，那我就帮你转一下。”
何涛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下来，这东西真实性暂时存疑，虽然依他个人经验来说，关飞多半是被骗了，但犯不着在这跟他争个输赢。成不成递上去，很快就知道了。
他相信以那些冶金专家的经验，一看就能知道真假。
“说吧，你要什么好处？”何涛才不会认为关飞是爱国心爆发，主动献出这种重要技术（虽然假的可能性很大）。到了一定的地位，说他完全没有爱国心那是侮辱人格，可说爱国心高到不计回报……，这种话关飞自己信不信？
“其实我就是希望国内能把我们也列入钢材供应计划，我们新城建设，需要大量的建设用钢材。我又不能用水泥建个随时会垮的城市。”关飞无奈道。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你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何涛笑呵呵地端起水杯，痛快地喝了一口，“这事我做不了主！只能帮你报上去，能不能通过就看上面怎么批。不过你说的这个什么还原铁技术是真的，有这么大的贡献，那么批下来的可能性就很大。”
“那我就等何主任的好消息了。”关飞笑着向他告辞。
何主任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上车，苦笑着摇摇头。这年轻人真是敢闯，什么事都敢做。
找国外的商业情报贩子买技术，亏他想得出！
这不是白白浪费钱么，也不知道他花了多钱，肯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无回了。
年轻人啊，还是要多吃两次亏，才知道世界的险恶。这不是他够不够聪明的问题，而是阅历问题。
关飞还是欠缺锻炼啊！
……
“令晨，这，在这！”小珍在一张坐满了人的长桌旁，朝孔令晨用力地摇着手。
“来了！”
孔令晨过去，端着两只大海碗放到桌上，顺手把手指放进嘴里吮吸了一下，将上面沾的稀粥吞进肚里。
“脏死了！快用手绢擦擦。”小珍恨恨地拍了他一下，掏出手绢递给他擦手。
“好一对恩爱夫妻啊……”坐在对面的贺援朝阴阳怪气地说道，随即低下头，就着碗边，用力地吸了一口，发出呼噜噜的声音，然后把手中的馒头塞进嘴里，大大地咬下一口，心满意足地嚼起来。
“援朝，你有没有发现？”孔令晨把领到的馒头分给小珍，坐下来时对贺援朝说道。
“发现什么？”贺援朝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见什么异常，疑惑道。
“你喝粥的声音，跟猪吃食的声音一模一样！”孔令晨也大口吃着馒头，调侃道。
“哈！讨厌，令晨你太坏了！”小珍哈地笑出声，嗔怪地责备着自己的男朋友。
“猪怎么了？我就羡慕猪，要是能像猪一样，一天只需要吃和睡，那才美死了！”贺援朝就知道他这朋友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才不跟他计较，反而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等肥了就把你宰了！”孔令晨笑道。
他现在再也没有在生产大队时的颓废样，虽然路上他们走了一天两夜。昨天到了以后用了一整天才消除疲惫，但现在精神格外健旺，思维极其活跃。谈笑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感觉生活是那么的美好，充满希望。
“唉，你们别吵了，明天就要考试了，你们还有心思在这吵，就不怕明天考不好？”小珍怕两人顶牛上火，赶紧转移话题。
“怕什么，了不起我考零分，从初中再学过！反正我只要通过高中学历考试就好了，直接下工厂去！”贺援朝继续唏哩呼噜喝着稀饭，吃着馒头，一点也不担心。
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是天堂一样。
不用每天早早就起床，扛着锄头，跟着生产队一起下地干活。每天一日三餐都有供应，还有大白面馒头吃，中午晚上饭管饱。空闲的时候大家坐在一起吹牛、打扑克、下棋，偶尔去篮球场玩两把。他巴不得这样的日子就一直延续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瞧你那点追求，虽然我好多年没念书了，可现在让我上考场，，至少初中题我都能答上来。多了不敢说，过及格线绝对没问题！”孔令晨拍着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道。
“真的啊，我还挺害怕的，以前学过的知识几乎都忘光了。”小珍对男朋友的自信很高兴，可自己还是有些怕怕。
她正在担心，旁边两个人的说话引起了她的注意。
“三角公式你还记得不？”一个知青小声问身边同伴道。
“这怎么不记得？勾三股四玄五嘛！”同伴大口大口地喝着粥，含混不清地说道。
“那是直角三角形，不是直角的，你会求面积吗？”
“呃，好像是要画一根辅助线……，不对，是高，然后就转成了直角三角形，这样就好算出面积了。”同伴停下了口中动作，想了想，不是很确定地回答道。
……
小珍心中忽然感到很乱，她听了这两人的对话，发现自己同样不知道该怎么求三角面积。
这时，身后又传来几个人的声音。
“余弦公式是怎么表述的，代表什么含义？”这是一个女生在问。
“你问我，我问谁去？好多年了，早忘了！”大概是她男朋友的男声回答道。
她心里更加惶恐，好像这些问题她一个都答不上来。
这时她才注意到，整个露天餐厅里，到处都是相互之间询问初、高中知识的声音，嗡嗡嗡响成一片。
她手一松，原本香喷喷的馒头掉落在桌上。
“小心，你怎么了？”孔令晨飞快接住馒头，见她脸色惨白，连忙问道，“阿珍，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马上带你去卫生站！”
贺援朝也放下了筷子，关切地望过来。
“不是！”小珍紧紧攥着孔令晨的手，带着哭腔道，“令晨，我忘了，以前学的知识我全忘了！我刚才听别人说话，听他们说的那些知识，我知道我都学过，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我好害怕，明天上考场我该怎么办？”
“别怕，别怕！只是摸底考试，没事的。援朝刚才说得对：就算考差了，也不过是从头学过就是了！再说，我们有底子，只要稍微补下课就能追回来。咱们再多上两年学就是了，大不了我陪你，你上初中，我也上初中，我们一起毕业，一起工作！”孔令晨心痛地搂着女朋友，抚摸着她的头发，小声地在她耳边安慰道。
“不用的，你认真考，一定要考好！只要你出来了，我慢一点也无没关系。”小珍在他怀里，轻声地反过来劝慰他。
同桌的人看着他们秀恩爱，心里却都有些忐忑不安。
多少年了，他们又要重新回到考场。
尽管他们有着太多的兴奋，可当考试的时间一点点逼近的时候，他们却不约而同地感到了恐惧。
要是考得不好，重新从初中开始，那就又要耽误几年呢……
能够坦然面对考试的，也就只有像孔令晨这样寥寥几个知识牢固、功底深厚的人，还有就是如同贺援朝一样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的家伙。
但不管他们是信心满满，还是揣测不安，考试的时候还是到了。
参加考试的不只是这些闻讯而来的知青们，还有291旅的六千多名指战员。
为了能参加这次考试，部队甚至全旅放假两天。
当还散发着油墨香味的试卷发下来时，每个人都第一时间全面浏览一遍，然后瞬间许多人就变成了一张苦瓜脸。
“这些学生的底子太薄了！我们出题已经尽量简单，基本上都是照着公式直接套就行，可还是有这么多人拿着试卷一脸茫然。他们被耽误得太久太久了！”亲自坐镇第一考场的安校长，居高临下，对知青们的表情一目了然。
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熟悉到都不想看见！
“是啊，这些题确实一点难度都没有，只有最后三道题，稍微加了点变化。我开始还想是不是过于简单了，可看到下面这些考生的表情，情况不容乐观啊！”关飞也在低头看着考卷，瞧着考生们茫然多过自信的表情，叹息地摇着头道。
“关旅长底子不错啊！我这里还有一套高中试卷，你要不要看看？”安校长诧异地看了关飞一眼。
这些题确实很简单，就是照着公式，重新改了一下数字就发下来了。不过关飞好像也是几年没摸书了，还常年打仗，四处奔波，又要为了部队的事情劳心劳力，他就一点没受影响？
这次考试都是自报学历，有信心参加高中考试的人仅有二十来人！总数多达一两万的考生，敢于接受高中试题挑战的，竟然不足三十人，这让许多熬夜准备考题的高中老师们大失所望。
在安校长面前，就堆了厚厚一摞高中试卷，他随手抽出一张，递给关飞，想看看他面对这份试卷，又是怎样的表现。
关飞接过试卷，哑然失笑：“安校长这是考我呢？好吧，坐着也是坐着，不如我也来答答题吧！”
说着，从兜里取出钢笔，拧开笔帽，当着安校长的面就写了起来。
安校长发现他好像根本就没有看题，目光随便一瞟，就直接开始一题一题地书写答案。
不会是乱答吧。
他不好凑过去细看，毕竟人家是这里的最高首长，万一他真的不懂，随便乱写答案，自己过去看岂不是让他下不来台？
不过两人坐得很近，就算他不是有意偷看，也总能瞧到一点。
他赶忙扭过头，然后脑子里现出题目，以及关飞书写的答案，习惯性就在心里默算起来。
安校长一愣，眼睛有些发直，马上又看了一眼，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关飞。紧接着，他再也不顾避嫌，干脆把头凑到了关飞身边，就一题一题看过去，越看越是吃惊。
全对！
关飞写得专心，他看得也很专注，完全把监考的事忘在了脑后。本来他对这批学生的素质已经极度失望，眼前出现一个如此惊人的高材生，他没法再把注意力转到其他人身上，就盯住了关飞一个人，直到他写完了最后一道题，放下笔。
安校长一把抓住关飞的手，激动道：“小伙子，想不想上大学？我教你！”
第四十章放屁！谁说这是日本货...
沈秀峰脚步沉重地朝钢铁研究总院大楼走去。
他今天做实验忙了一天，刚刚结束工作，还没来得及换好衣服，院里就来人通知他过去，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沈秀峰负责的项目是隧道窑直接还原铁研究，这在国内算是一个比较偏门的课题，研究者并不多。
直接还原铁作为炼钢重要添加料，其实很早就出现了。
由于直接还原铁化学成分稳定、杂质含量少，在钢铁冶炼中作为缓释剂与废钢搭配，能够炼出品质均匀的优质钢材，是高品质特种钢材、合金冶炼中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部分。
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人们发现在目前最先进的电炉炼钢中，加入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左右的直接还原铁作为炉料，生产率能够提高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五；电能、耗氧量则可以降低百分之二十多！
由此，直接还原铁成为冶炼高品质特种钢材的优秀原料，国际上对它的需求量也急剧增加，世界各国都投入了大量人力、资金扩大直接还原铁的生产研究。
国内对这方面研究开展得并不晚，但成效并不大。
国际上通行的是气基法生产，用燃油、燃气作为热源进行煅烧提炼。国内由于天然气储量不足，开采成本高，用不起这种方法，只能自己研究摸索。
鉴于国内煤炭资源丰富，用煤来作为燃料的生产技术成为所有冶金工作者的共识。
可在实际研究中，大家却存在极大分歧。
冶金工作者们对于到底是采用倒焰窑还是回转炉、隧道窑，进行直接还原铁生产产生了争执，大家都认为自己的理论更充分，各不相让。
沈秀峰就是隧道窑技术的支持者。
经过十多年研究，倒焰窑第一个被淘汰出局：能耗太高、品质无法稳定，不能大规模生产。
倒焰窑被排除了，隧道窑的日子并没好过，倒是回转炉越来越受到大家的追捧。
回转窑技术简单，建设成本低，大家都认为，对于中国这个技术相对与世界比较落后的国家来说，用回转窑是非常合适的。浙江、首都、首钢都花了大力气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但沈秀峰坚决反对回转窑技术。
他认为回转窑看起来好像技术难度低，建设成本不高，但实际生产成本却一点也不经济！
回转炉的特殊性，需要空间进行炉料翻滚，空间利用率很低，通常不足百分之十。采用这种技术生产直接还原铁，产量说什么也不可能提升到太高，无法满足国内对直接还原铁越来越大的需求。
同时回转窑结炉现象严重，烧不了多久炉体就会出现凝固的炉料板结，不得不停炉大修，加大生产成本。
他就认为隧道窑技术更适合国情。
隧道窑投入比回转炉还低，生产成本也没有回转炉高，并有实现大规模生产的潜力可挖。
不过就像他反对回转窑一样，更多的人也反对隧道窑技术。认为隧道窑工人劳动强度大，需要燃烧大量的块煤，费效比太低。而且品质就像倒焰窑一样不稳定，好坏差异巨大，同样是一种应该淘汰的技术。
沈秀峰不服气，他坚持要把这个课题搞下去，虽然院里不太支持，但也给他拨了一些经费，让他建起了一个五米的实验性隧道窑，可以继续进行这方面研究。
然而研究的进展一直很缓慢，特别是反对者说的品质稳定性问题，他一直没找到解决办法。
今天的实验又一次失败，炉顶、炉底温度差异超过一百度，上下层生产出来的直接还原铁品质相差巨大。如果不进一步对产品进行分离挑选，根本不能直接作为炼钢使用。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沈秀峰一面慢慢地爬着楼梯，一面脑子里还在琢磨着这个隧道窑设计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上下温差如此巨大。
“沈工，你这是？”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转头一看，原来是同院的卢工。不像他一个人爬楼梯，跟卢工一起的还有好几个高级研究员，都是负责直接还原铁相关研究的。
“嗯？”他有些诧异，“史院长叫我去，你们是去？”
“我们也是啊，都是史院长通知我们过去的！”几位高工异口同声道。
大家相互看看，发现院里搞直接还原铁课题的所有研究员都到齐了，便猜到找他们去，是跟他们的研究项目有关。
是什么呢？
沈工没有心思考虑隧道窑的问题了，脑子里一直转着史院长找他们的目的。其他几位研究员倒无所谓，不过是汇报一下近期研究进度罢了，他却感到了一丝危机感。
这个项目大家都不支持，是他一个人硬顶着在搞。
万一上面强令他放弃课题，转而研究其他方向，他也无力拒绝。可是这课题他已经搞了好多年，就此放弃，他实在是不甘心。
……或许，还是放弃比较好吧……
说真心话，这课题搞得他是相当的心力交瘁。煤隧道窑技术只有国内搞，国外即便研究隧道窑也是基于天然气的，相关技术他找不到人可以交流，只能是一个人默默在图书馆查资料、没日没夜地进行技术论证、反复来回地修改设计、做实验。
可就算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却始终看不到一点成功的希望，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走！
他疲惫了。
那种无人理解支持的孤独感总是在他心中回荡，无法排解。妻子也经常劝他，说他还固执什么，既然全国都搞回转窑，那他也做这方面研究好了，哪怕不成功，也是所有人的不成功，一个人坚持个什么呢？
是啊，我还坚持什么呢？
理论上隧道窑是应该比回转窑更好，可光你一个人说有什么用，大家都不认可，你坚持也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沈秀峰感到身体软绵绵的，手扶着楼梯以支撑身体。
他已经预感到今天院长召集大家，等待自己的可能不是一件好事，他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中的悲怆之情，却越来越浓。
和所有人都对着干的感觉，真难受！
可他也不想再抗争了，该说的话他都说过无数遍了，真的要撤销项目，他也只有接受。
谁让他一直无法取得成绩。
就这样吧……
沈秀峰一步一步爬着楼梯，走得很慢，好像只要走得慢，结果就会有所不同。卢工他们已经超过了他，转过了前面转角，他还在下面一层慢慢地往前挪。
再长的楼梯也有走完的时候，况且这楼并不高。
站在顶楼会议室，他面对着大门却有些胆怯，不敢伸手去推开。只是愣愣地站在门口，望着把手发呆。
门开了，院长秘书小严正准备出来，被站在门口的他给吓了一跳：“沈工，你怎么不进来，我差点撞您身上。”
“走累了，歇会儿？”他努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
“您今天又是忙了一天试验呢，来，我扶您进去坐下歇会儿。”小严搀着他手臂，想扶他进去。
“不用，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沈秀峰婉拒他的好意。
“我没事，就是准备下去找您呢。卢工他们说您上来了，可等了好一会儿您还没到，怕您不知道地方，所以准备下去接您。”小严微笑着把他搀进会议室。
会议室内，卢工他们已经围着一张大会议桌就坐，看见他进来，都朝他友好地笑笑。李工还拉开他身边一把椅子，示意让他坐过去。
沈秀峰想了下，绕到了另一边，和卢工他们面对面。
卢工几人相互看看，无奈地摇摇头，对他的倔强感到很是无奈。
大家都到齐了，小严就出门去通知史院长。过了没一会儿，史院长和两位陌生人走了进来。
“卢工、李工、钱工、于工、沈工，你们都到了啊。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朱强同志和余敏同志。”史院长介绍了一下他身后两名陌生人，但只说了他们名字，没说职务、单位。
应该不是本院的人，但不说单位，那就是他们的工作比较特殊，并不希望大家知道。
沈秀峰脸色好看了许多，和其他人一起欠了欠身。
“这几位都是我们院负责直接还原铁课题研究的同志，在国内来说，他们就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们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想要咨询的，问他们可以说是最权威的了！”史院长笑着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
卢工等人虽然是从事科研工作的，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笑着谦虚了几句。
“几位老师好，今天来是这样的。我们偶然从日本方面搞到了一些关于隧道窑直接还原铁的资料，据说是最新技术。但我们对这方面不懂，所以想请几位帮我们判别一下，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没有价值？”那名叫做朱强的同志很客气地向他们介绍着情况。
余敏则将一份厚厚的牛皮袋放到桌面。
原来是这个！
“没听说日本方面在做这方面的研究啊？卢工、李工，你们听说过没有？”于工没想起有这方面的记录，向卢工等人询问道。
他们搞研究，并不是闭门闷头自己搞，同样要收集大量的国际相关研究资料。有时候搞不到资料，有个信息也能对他们产生触动，帮助他们走出迷宫，所以大家对国际上的最新研究进展还是有相当了解的。
哪怕是他们并不熟悉的隧道窑技术。
“真的是日本的？”卢工摸摸他已经谢顶的脑门，思来想去也没印象，疑惑道，“日本方面是有隧道窑的研究，可他们是使用天然气做燃料的，这方面对我们借鉴意义不大啊！”
“是啊是啊！”
几名高级工程师纷纷点头。国内搞直接还原铁，最痛苦的就是没有参照物，人家有的东西，我们用不起。自己另开炉灶，那就要一切从头开始，难度可想而知。
“我看看！”
沈秀峰伸出手，拿过了那袋资料。
他也不相信日本在搞什么燃煤式隧道窑，根本没条件，也没必要么！日本可以直接从国际上进口原油、天然气，放着效率更高的不搞，反过来研究燃煤隧道窑，这不是扯淡么！
只不过这里对隧道窑最有发言权的就属他，不拿过来看看就显得太过于目无领导了。
卢工等人也不跟他抢，只是坐着静静地喝茶。
朱强和余敏失望地相互看看，他们事前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可还是怀着万一的想法，想来碰碰运气。
“我就说了，燃煤隧道窑就国内独此一家。我们没有的技术，日本怎么会大力去研究这个？”余敏埋怨他们不该白跑一趟，还让钢铁研究总院的专家看了笑话。
“话不能这么说！”朱强也很失望，但还保持着镇定，“上次关飞带给上海厂家，定制的水泥生产线，厂家就很是重视。图纸送到建筑研究院，那些专家也说这图纸具有极高的实用价值，对于我们突破日产两千吨级水泥生产线，有很大帮助。要不是有前例在，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上次那个水泥生产线也不能说就很好吧。建筑研究院说了，他们研究以后感觉，这套生产线可能是为第三世界国家量身定做，自动化控制设备已经尽量减少，原本图纸肯定比这复杂。但即便如此，有些地方也超出了国内的能力，少量生产可以，但大批量制造还是需要再结合我们自己技术实力，进行相当修改。”余敏有些不服气道。
“所以啊，这不就更证明，那套生产线的研制方，很可能是技术发达、自动化水平高的发达国家吗？由这次关飞透露的信息，很可能同样是日本研发。既然来源方一致，那么把这套资料拿来咨询一下也是很正常的嘛！”朱强不认可同事的想法，反驳道。
“人家专家刚才说了，日本根本就没这方面的研究！他们吃饱了才放着燃气隧道窑不做，去做更落后的燃煤隧道窑！”余敏也不同意朱强的观点，争执道。
“或许这个也是准备出口第三世界国家？”朱强只能从这个角度出发，来为关飞辩解了。
“怎么可……”
余敏正要否定，就听到一声巨响，沈秀峰猛然在会议桌上用力拍了一下，脸上涨得通红，左手捏着资料不停地抖动，激动地问道：“这资料是哪来的？”
“日本的？”
朱强朝余敏努了努嘴，示意你猜错了，得意地回答道。
“放屁！”
沈秀峰勃然大怒，手指青筋崩绽：“我虽然已经六十二岁了，可还没有老眼昏花！这上面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技术运用，是国内才有的，从来没在国外产品中见到过！而且整个生产线看来，完全契合了我们的研究思路，可以说根本就是为了我们而研发——这绝绝对对是国内设计的！日本人能搞出这个，我沈字倒着写！”
第四十一章信任
“副旅长！”
周小山从通关出口看见孙耀华的身影，立即一个蹦跳就窜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唉唉唉唉，轻点，轻点！”孙耀华摇晃了几下，差点没被他撞翻在地上，没好气道，“你小子在香港到底是吃什么的啊，两个多月没见，居然重了这么多！”
“嘿嘿！”
周小山赶紧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道：“副旅长，你这次过来是做什么呢？”
“怎么，不欢迎？”孙耀华瞥了他一眼，哼道，“老子过来玩不行啊！老关都来过了，我来瞅瞅都不行？早就听说香港是个花花世界了，我还没开开眼呢！”
“那哪能呢，您有兴致，我就叫人陪你玩个遍！”周小山不怕这位副旅长，他性子急，说话直来直去，可人很好。
“这还差不多！”孙耀华这才满意地松松身上骨头，四下张望，“这里就是香港，也没感到怎么样嘛。”
他这次来，可比关飞当初过来轻松多了。关飞还要带人偷渡，现在291旅在本地有了据点，只需要以邀请参观的名义，就可以直接坐车从口岸过来。
“副旅长，这里是口岸，离繁华市区还远着呢。您上车，我带您去市里兜一圈，看看街景。”周小山笑嘻嘻地打开奔驰的车门，邀请孙耀华上车。
“好小子，你居然做这么高档的车！”孙耀华不认识奔驰标志，但s450那典雅大方的外观，一看就是名车，不觉吃惊道，“喂！你小子哪来的钱买这么贵的车？我告诉你，你要是敢乱搞，当心旅长一枪把你崩了！”
“副旅长……”周小山哭笑不得，拖长了声音道，“你看我是买得起名车的人吗？还不是因为您今天来，我特意找朋友借的！”
“借的？那还差不多！”
孙耀华这才满意地朝车走去，看见开着的车门里，豪华的装饰，再瞧瞧自己一身土里土气的衣服，不觉有些自惭形秽，不敢坐进去。
“孙副旅长，没关系的，随便坐好了。”
前排副驾驶位置，转过来一个娇艳似花的面庞，巧笑嫣嫣地对他说道，说的还是带着浓郁港味的普通话。
“我的妈也，里面还有个挺好看的小妞！”孙耀华吓了一跳，不自觉脱口而出。
他在部队上见惯了竖着麻花辫或是短发的女战士，都是素面朝天，最多就是抹上一层蚌壳油。骤然看到眉毛弯弯、眼底打上粉黛、两腮粉底再上浅浅一层腮红，将脸庞变得更加细腻红润的现代美女，简直感觉像看到了仙女一般。
噗嗤，那女子手背轻挡樱唇，嫣然一笑。
那笑声让他感觉身上的骨头都好像要酥掉了，脸上顿时变得通红，硬跳出车来，对周小山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见不得这玩意儿！你要么另外给我找部车，要么我就走路过去。”
“副旅长，人家是我们公司的合作伙伴！这车就是人家借的……”周小山扶着额头。
孙耀华这一番动作，不但是车里的潘美凤笑个不停，就是口岸里那些军警也是指指点点，窃笑不已，让他感到很是丢脸。
“小山，你和孙副旅长坐这车吧，我搭另外一部好了。”潘美凤浅浅一笑，从车里出来，上了另外一部车。
他父亲潘家良本打算让她攀上关飞，谁知道关飞对她爱理不理，而且很快就回去了。知道周小山是留下来负责太宇科技营运管理的总经理，潘家良又让女儿去接近他。
小山哪见过这种温柔。
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墙；女追男，隔层纱。女孩子倒追本就有优势，再加上她面容姣好，也算是中等美女，又有现代化妆技术，更显得娇美无瑕，小山很快就被她攻克，确立了男女朋友的关系。
两人成为恋人以后，潘家良才对太宇科技有了更多了解，但在知道之后，不但不怕，反而更加确信抱上了一根粗大腿。
周小山对关飞那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在平时的聊天中把他们旅长吹得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
听多了关飞的传奇故事，潘家良心中又有了更多想法。尤其是在知道关飞准备建新城之后，更是激动万分。
香港再好，也是英国人的殖民地，而关飞建的，可是自己的城市！
双方根本没有可比性！
周小山又是关飞的贴身警卫员出身，铁杆亲信。只看他将诺大一个企业，就交给一个啥都不懂的毛头小伙子，就知道关飞对这个部下有多信任。太宇科技的发展速度他是亲历者之一，对于它的前途也是充满了信心。
无法倒贴关飞，抱紧周小山也好啊，小伙子人聪明，又老实，这是绝对的潜力股！
今天听到他们副旅长要来，潘美凤就借出父亲的车，还亲自前来迎接，就是为了给他留个好印象。既然孙耀华吃不消，那就主动避开好了，给他们留出说话空间来。
说话间，其他战士们也相继通过口岸检查，也像孙耀华一般好奇地东张西望。
“副旅长，你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啊。”周小山看着战士们带来的大批行李，一面让跟来的职员帮着放东西，让战士们分乘其他车辆，一面对孙耀华惊讶道。
“有些是老关让我带给你的土特产，兄弟们离家久了，尝尝家里土特产也是好的。其他的呢，就是老关上次信里跟你说的升级后的游戏芯片。”潘美凤主动离开，让孙耀华感觉好了许多，虽然车里依然有股浓郁的香水味，可总比看到真人在面前晃荡好受。
“对了，副旅长，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周小山恍然大悟，指着前排驾驶座那名司机道，“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销售顾问，费鸿漫费先生。费先生以前是从事玩具销售的，对于国际销售方面有很高的见解，对太宇科技的销售渠道拓展给了很多帮助！”
费鸿漫在他说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就转过身来，保持着礼貌的笑容。直到周小山介绍完毕，才伸出手，轻轻地与孙耀华一握：“孙先生您好，很高兴能认识您！”
“你好你好！小山以前啥都不懂，全靠费先生多费心了。”孙耀华把周小山当弟弟一样，是那种亲人般的情谊，面对外人费鸿漫，说到小山也当是感谢别人照顾自己弟弟的口吻，连声道谢。
“关先生客气了，周总是个很有能力的企业管理者，太宇科技在他的管理下蒸蒸日上。我只是作为一个辅助者，提些小建议而已。”费鸿漫很会做人，把周小山抬得很高，却把自己放得很低。
孙耀华很快就会走，周小山才是他的直属上司。讨好直属上司，可比讨好未来基本没有多少打交道机会的，上司的上司，更有价值。
所有人都上车以后，潘美凤坐的那辆丰田率先上路，s450紧随其后，其他车依次跟上。
“副旅长，旅长上次给我的信里说到的问题，我向费先生咨询了一下，他认为我们不必要那么急着马上升级游戏。”上路之后，周小山对孙耀华说道。
“为什么？”孙耀华不解。
“孙先生，关先生信里谈到升级游戏是为了应对盗版，同时也是提升游戏的可玩性，强化玩家对我们品牌的忠诚度。这都是非常正确的看法，说明关先生对于太宇科技未来发展很有预见性，是一名优秀的企业经营者。”费鸿漫照例先把关飞吹捧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不过以我几十年玩具销售的经验来说，升级游戏尚不是时候。”
“你说！”
孙耀华过了最初踏上香港，见到诸多不熟悉事物的茫然以后，就很快适应过来，重新恢复了一名手下管着数千战士高级军官的沉稳。
“香港是全球玩具生产发源地之一，几乎垄断了全球百分之七十的玩具销售。这么多厂商，相互模仿、剽窃那基本就是家常便饭，所以我们在应对这种事上很有经验。”
费鸿漫开着车，侃侃而谈。
“嗯。”孙耀华淡淡地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剽窃这东西，大家都在抄袭，科也不会简单的照抄——这是在给原厂商提供铁证，上堂一告一个准。
所以为了规避风险，剽窃也要讲方式方法，说起来也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或者说是为了避免被告剽窃，必须要有些技术含量。那就是在原产品基础上，稍加修改，让其成为类似、但绝不完全一样的新产品，对外销售，这就可以有效避免纠纷。
比如说，这个方向盘，大家都是一个圆圈、中间几根支撑筋。如果我打算剽窃，那就要略作修改。
方向盘边缘的握把我可以变成磨砂的，或者是带浮点的，这样可以避免司机手心出汗打滑。方向盘正上方，可以加一块塑料，做成实心，也可以切去一截，上方改成平直，这样就和这个款式有了很大区别，原厂商要告我剽窃，就需要找到更多证据，总之减少了被起诉的可能性。”
孙耀华点点头，对这个说法表示认可。
费鸿漫通过倒车镜，看到他点头，心里就踏实多了。有了前面的铺垫，后面解释起来就容易许多。
“所以别人要盗版我们的游戏机，首先外观上就会跟我们要有些不同。这只是一方面，因为游戏机的核心是程序软件，你不可能盗版的街机，一开机也是出现太宇科技的标识吧？
那不是明摆着让我们告吗？
所以即便美国厂商搞到了我们的数据芯片资料，抹去了密匙，读出了源程序，他们还要对其进行重新编写。
这里就有几个关键的地方：第一，他们要读懂整个程序，破译掉每一个程序行所代表的含义，这就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
其次，他们还要重新写新程序。
这一切都做好了，他们还要制作芯片。以我对欧美厂商的历来观察，他们不可能会像我们一样图简单，用编程器烧纸芯片，效率太低了。
他们多半会制版，然后大批量生产数据芯片，在短期内就抢占市场。
上述步骤，即便是欧美大厂，也需要一刀两个月时间。
所以，我们大可以再卖一两个月，完全不必要现在就匆匆忙忙推出升级版。否则等到欧美盗版游戏机面世了，我们又用什么方法去应对呢？”
孙耀华沉思了一阵，经营的事情他是不懂的，但逻辑方面，费鸿漫又说得很有道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山，你怎么看？”他求助于身边的周小山，想听听他的意见。
“我认为费先生的说法有道理。而且即便盗版机面世了，我们也不用急急忙忙推出升级版，还可以再观察一下。”在香港几个月了，周小山也逐渐熟悉了自己的业务，关飞不在身边，所有决定都需要他自己拿主意，慢慢地也有了自己的思考，“欧美市场很大，估算下来至少有上百万台。
欧美盗版游戏机出来了，他们首先要满足本地市场，暂时没有那么大的产能铺到日本来，侵占我们的市场。
我们可以稍微等一下，等日本盗版厂商也拿出了盗版游戏机，然后再把我们的升级版推出来，一次性取得全面胜利。并且我们还可以借着这股风，把我们的产品销往欧美，从那边更大的蛋糕上，切下一块来！”
孙耀华对商战确实是外行，感觉他们说得都好，可又跟关飞的交代有所不同，心中很是犹豫。
周小山现在信心越来越足，自信满满地说道：“我们现在先不忙着进行游戏升级，而应该再对我们的产能进行一次扩展。最好月产能提高到三万台！我们的优势时间很短，如何快速抢占市场非常关键。趁着现在欧美厂商还没拿出盗版街机的时候，把我们该挣的钱一次挣足了，然后与其他盗版商一起分吃蛋糕，这才是正确的经营方式。”
“好吧，你是太宇科技总经理，这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孙耀华决定这事他不插手，只是拉着周小山的手，正色道，“小山，你只要觉得对，就去做，错了也没关系！老关让我给你带个话……”
“旅长怎么说？”周小山紧张道。
关飞在他眼中的形象太过高大，虽然他现在也有很多自己想法，可对旅长的意见更加重视，甚至超过自己的主见。
如果关飞强令他一定要怎么做，哪怕他认为不对，也绝对遵照执行。
“老关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香港和291旅相聚过远，信息传递严重滞后，如果事事都要他来做决定，那太宇科技迟早完蛋。他让你好好干，不要有太多顾虑。如果你觉得应该做的事情，那就大胆去做，不要怕出错！人嘛，哪能不出错，只要他还在、291旅还没垮，就是你的坚强后盾！哪怕失败了，我们也依然可以东山再起！”孙耀华拍拍他的手，眼中充满了鼓励与信任。
第四十二章课本
“书领回来了！”
“教科书已经送回来了，大家快去领书啊！”
孔令晨、薛珍、贺援朝等人正在寝室里和一众室友打着扑克，每个人脸上都贴满了小纸条，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叫声。刚开始还只有一两个人在喊，但很快这喊声就大起来，无数的人交相回应，呼朋引伴，在外面形成了一片巨大的声浪。
“书领回来了？”
孔令晨手伸到一半，停滞了一下，然后猛然将手里的牌一把扔到充作牌桌的木板上，拔腿就往外跑。
“孔令晨你这个混蛋！明明这把我就要赢了，你居然敢跑，你给我回来，打完这把再走！”贺援朝正在看着手里的牌偷乐，一见这情景气得哇哇直叫。
别人可没他那么镇定，寝室里一堆观战的人全都一哄而散。手忙脚乱中甚至掀翻了牌局，扑克掉满了一地。
“你叫个屁！你不就是有三个二吗？小胡四个六、小王也有一个炸弹，我有三个尖，你要敢乱动就打翻你！还以为你赢了？”孔令晨远远喊道。
贺援朝一愣，顿时跳起来：“你小子偷看牌！”
“偷看个屁！都出了三轮牌，我要还算不清你们手上有啥，那才怪了！”孔令晨没心情跟好朋友斗嘴，混入迅速变多的人群，拉着小珍快步朝教师办公室奔去。
“三轮就算清了我们的底牌？吹牛也不打草稿！”贺援朝是寝室里唯一没有动作的人。
他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牌一张张捡起来，试图将牌局复原，看看孔令晨有没有说谎。可当时大家都是一扔牌就跑了，扑克在地上洒得到处都是，早已无法分辨出最初的格局。
“令晨，慢点，你脸上的胡子还没扯下来！”小珍被男朋友拉得脚不沾地，踉踉跄跄追在后面喊道。
“没事！先领书！”
孔令晨随便在下巴上抓扯了两下，就懒得再理会了。
他们已经算是来得快的了，可当他们奔到教师办公室外，发现这里早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两人心急火燎在外面转了一圈，也没找到挤进去空档。
“小珍，你骑在我肩膀上看看，是不是真的领回书了！”孔令晨跳了两次，都看不清，一着急，干脆弯下腰，就要把小珍扛起来。
“啊！你慢点，当心闪了腰！”
小珍没办法，只能小心地跨到孔令晨肩膀上，让他把自己举起来。观察点高了，视野果然不一样，她一下就看到了停在教师办公室院子里的那辆绿色解放卡车。
“真的，真的是书领回来了！好多车，我数数，一二三……，九辆！车上满满的全是书！”
小珍一手扶着他头，在他肩膀上大喊。
在她这个位置，可以看得很清楚，第一辆车倒着看进去的，车后挡板放了下来，老师们一个个笑得嘴都合不拢，在车后排成了长队，一直连到办公室里。
车上几名战士轮流将一捆捆用牛皮纸包裹好的书籍抱到车尾，下面的老师接住，然后一个传一个，送到屋里。
大概是嫌这样速度太慢了，第二辆车也倒着开了进去，老师们马上又组成了第二条人链。院子足够宽敞，很快第三辆车也如法炮制。三辆车同时卸载，速度快了许多。
围在外面的知青们知道现在不可能领书，但他们都不肯散去，依然紧紧地围在外面，眼巴巴地望着满车的书。这书是新印刷出来的，虽然外面有一层牛皮纸包裹，仍然能闻到浓烈的墨香。
数以万计的人群，将巨大的教师办公室围得水泄不通。这么多的人，绝大多数都看不见运送课本的车辆，更看不到那一捆捆被送到办公室里的书籍，只能望到前面人的后脑勺，听到身边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人群起初还不断地发出欢呼声、叫喊声，但很快这声音就消失了。上万的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等着，不说不动。
鸦雀无声！
他们这条求学之路是何等漫长、艰苦，从家乡到农村，又从农村到这异国他乡。为了重新拾取丢失的学业，为了再次走进课堂，他们吃了太多苦、等了那么久……
他们熬啊盼啊，现在，终于等到了！
闻着空气中散逸的油墨气息，他们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最甜美的香味，胜过世间一切香水！
人群中渐渐出现小声的啜泣声。
不一会儿，这声音越来越大。一些女知青哭得死去活来，扶着她们的同伴、男朋友，也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哭声里饱含着对之前苦难的悲怆，更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向往！
所有的学校管理干部都站在台阶下，面对着上万知青形成的包围圈，满面凄然。
“我们要教好他们！”
安校长摘下眼镜，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然后带着鼻音用力重复道：“我们一定要教好他们！他们荒废了这么多年，我们必须教好他们！让他们学会本应该早就学会的知识，成为对社会、对人民有用的人才，这是我们全体教师的责任！”
“我们会的！”
其他教师也默默地擦着眼泪，用自我肯定地语气安慰着安校长，也在表达自己的心声。
也许之前，只是让他们感到了脱离沉重体力劳动的轻松，但此刻，他们真正感受到了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身上那沉甸甸的责任。同时，这也是他们这些老师，实现自身价值的唯一方式！
一辆车卸完，另一辆车换进来。
本来拥挤的人群，在车辆进出的时候自动散开。等到下一辆卸载的车辆停下后，又再次围上来。
安校长等人也一直站在台阶下，直到最后一辆车卸完，他们才迈着久站而僵硬的身体，上前劝说学生们离开：“同学们，书刚刚送到，我们还要统计一下数量，书籍有没有残缺。这么多书，这么多课程，我们要做到人人都有书本，这需要一点时间。请同学们先回去，等我们统计完成，就会按寝室发放给大家，这个时间不会太久，大概两三天就好，请同学们回寝室耐心等待。”
等到最后一名学生也满怀期待地散去，他们才蹒跚地回到办公室。
课本全部堆在大学部。
由于要方便点数，书籍全部按照课程分别堆放：语文、数学、英语、政治、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这是初中课本。高中课本中则少了生物这一门课。
为了放置这十几万本书籍，里面靠墙的办公桌都已临时搬走，书本就放在防雨垫上。十几门课，堆成十几堆小山，从地面一直垒到屋顶。
“听说这些课本，都是关旅长亲自编的？”临时副校长、前首都冶金大学教导主任崔清扬笑着说道。
“是啊，据说关旅长之前一个多月天天熬夜，就是为了编出适合学生学习的新课本。”安校长静静地站在书山前，闻着油墨香味，心中一片宁静。
果然教书的人，还是要闻着油墨香心里才舒服。
“早就说让他别蛮干，又不是教育工作者出身，自己编课本……”另外一名教师低声嘀咕道。
“呵！”
安校长笑声中带着痰音：“不管关旅长水平如何，总比现在的教材要好吧？”
他的话引得其他老师都笑起来。
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他们即便在下方的时候，也会自主、不自主地对学生的学习情况有所关注。这个时代的课本是什么样，他们心中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有所了解。
这段特殊时期，课本也和他们以前教书时大不相同，全部是由革委会统一编制。
就崔清扬从邻居小孩那里看到的课本，几乎所有书封面上都是“最高指示”。无论是数理化，还是文史地，里面全都是大段大段的语录和批判性套话，真正的知识点少得可怜。
由于课本中知识点不足，所以课本也就不再像原先一样循序渐进，而是非常简略。
简略到什么地步呢？
简单地说，物理书内容被浓缩为“三机一泵”——拖拉机、柴油机、电动机、水泵！生物则被归纳为“三大农作物和一头猪”！
这样的课本用来教书，那能教出什么样的学生？
就是因为全国都找不到正规的教科书，老师们也无法马上编写出合用的课本，所以关飞说他来解决这个问题，所有老师都没有非常强烈地进行抗议，都是抱着起码不能比三大农作物和一头猪更离谱就行的心态，试试看。
安校长倒是对关飞比较有信心。
上次考试期间，他就发现关飞的基础知识非常牢固。后来他又多次找到关飞，想动员他利用业余时间重新回到课堂多充充电，但详谈之后，发现对他的底蕴丝毫不亚于自己。所以关飞要亲自出马编写课本，而且不顾教师们的意见，他劝了一下也就算了。
再坏也不会比现行课本差，他是这样想的。
为了以防万一，安校长私底下也组织了各个学科课本的编纂组，假如发现关飞的课本不顶用，就拿出他们编的课本出来进行替换。
“我来看看他编的课本水平如何？”崔清扬走到书山前，找了一圈，找到高中物理课本，撕开牛皮纸封皮，从一摞课本中取出一本。
课本的封面很简单，就只有“高中物理（第一册）”一行大字，下方则是一行小字“291旅内部教材”。他扫了一眼，翻开来先看目录。
“怎么样？”几个老师关心地凑过去，也探头看到。
“关飞这人还有两把刷子，这目录编得挺合理，循序渐进。第一章是运动，讲了时间、空间和运动这几个概念，同时对质点、位移，速度加速度也分两个小节做了阐述……”崔清扬匆匆看了一遍目录，对这个课本的质量有了一个大略的了解，放下心来。
起码比他们自己编的，更科学合理。
“看具体的内容，目录编撰的好，不代表内容也一样好。”一个参加了高中物理课本编写的老师有些不服气道。
“就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安校长也弯腰拿起一本，简单看了看，满意地笑道，“就凭人家这个知识点编排，就可以看出他是下了功夫的。”
“嗯，嗯，里面的公式阐述、定理分析，都相当不错啊！”崔清扬越看越惊讶，忍不住快速翻起来。
这些高中物理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不算什么。
但是简单中才见真功夫，同样这些内容，如何深入浅出地叙述清楚，在知识传授中又兼具一定趣味性，非有真才实学并且丰富教学经验者是无法办到的。
他的动作也引起了其他老师的惊异，纷纷上前，按他们教的课程寻找到课本，取出翻阅起来。
“这语文也很不错啊，我看了一下，比我以前教的课本还好……”
“化学才不简单呢！不但包括了以前的知识点，竟然还有这几年才出现的新观念也都囊括其中，这水平，完全是专家级别的啊……，这书真是关飞编的？”一名高中化学老师匆匆翻了一会儿，对其中的内容大为震惊。
这么好的教科书，打死他也编不出来！
安校长不像其他老师那么性急，一页一页地翻着课本，脸上一片潮红，嘴里喃喃道：“关飞！这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多不同的学科课程，居然水准都能达到如此高地步。以这些课本的水平来看，哪怕是集中全国的优秀教育工作者，共同编纂，也就不过如此了吧！不，恐怕还不如他！特别是这些新知识点，只有走在学科前沿的人，才能总结得出来，并用最实用的语言，阐述出来！这人的功底，已经高到让我无法揣摩的地步了，可笑我前段时间还缠着让他上大学……”
第四十三章普通机床改造课题
77年4月18日。
关飞完成了上午的部队之行，回到旅部。今天上午他主要检查的是南北两线的防御工事建设，结果让他很满意。
北线也就罢了，山间河道本就狭窄，用爆破的方式在山腰开掘出坑道后，已经足够稳固。现在用钢筋水泥重新固化，加上了更多的射击孔，防御体系更趋完善。
就算现在偭定军立刻出动一个师正面攻打，北线也能让他们碰个头破血，铩羽而归。
南线之前因为正面宽度大，防御要点多，很不好守。
不过在多重钢筋水泥加固以后，新修了不少永固工事，再加上连通各处山头的阵地，南线同样得到了极大地加强。并且有了足够稳固的阵地，291旅开始将防线缓缓向前推，以河滩、山坡中部的五六个丘陵，建立了新的防御阵地，同样采用了钢筋混凝土工事。交通壕、藏兵洞、弹药库、食水存储点、战地医院等等一应俱全。
加上原来在后方山头制高点的重火力阵地，南线的防御厚度大为增强，敌人哪怕是仗着兵力优势，也不可能实现一点突破、全线崩溃的战略企图。
况且南线的战线宽，也是相对而言。
南线河滩以及缓坡丘陵，总宽度也就在三五公里左右，可供兵力展开的平坦地更是只有几百米。有了大量的永久工事，明堡、暗堡交错火力点，再抢占了几个主要制高点，敌人即便想要迂回，也没有足够的空间。
经过数月的努力，关飞终于可以大声宣布：291旅以立于不败之地！
夫为将者，未虑胜而先虑败也！
他从开辟出291旅防区以来，始终孜孜不倦地就是在考虑如何不吃败仗，让敌人打不进来。为此他动了许多脑筋，借住生物副脑的辅助，反复进行虚拟推演，对防御体系进行不断地修改，亲自督促防线构筑工作。
直到今天，他才可以长长地松口气。
暂时就这样了，再等两年，实力更加充足以后，就是封闭孟古防线的时候。到了那时，整个291旅就是浑然一块，哪怕敌人重兵进击，他也有信心让对方顿兵于坚城之下，寸土不得前进！
291旅之前的安全形势，靠的是国内的保证。但从今天起，291旅的未来，终于可以不再假借于外力，而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守住！
防区初稳，那么一些早已耽误的工作也可以开始进行了。
关飞完成今天的视察之后，性质很高，一路上碰到谁都是笑眯眯的。只要有战士向他敬礼，他也全都一丝不苟地回礼，还会跟对方谈笑几句。
“旅长，您今天好像很高兴？”警卫员李庆泡好了饭，递过来，见他笑容满面，也开心道。
“是啊，今天看了下来，我终于对我们防区放心了，怎么会不高兴。”关飞乐呵呵地接过饭，就着咸菜、剩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们有您在，就算敌人来了也不怕。”小李拍马屁道。
“哈哈哈哈！”
关飞放下碗朗声大笑，差点没呛着，眼中都沁出了泪花，筷尖指着小李：“你啊你啊，我要有这么神，早把敌人全打垮了，还会缩在这小山沟里？马屁也没有这么拍的。”
“您这不是潜龙在渊么？以前都是人民军瞎指挥，您又没有发言权，所以才会老吃败仗。但现在您终于有了独立指挥部队的权力，您看我们形势不就是大不一样了吗？这叫什么，这就叫龙归大海，终将飞龙在天啊！”小李马屁如潮道。
关飞笑着摇摇头，刨了几口饭，不去接话。
下面对人民党的看法，他可以默许，但他自己不会去指责。这是组织原则问题。要是他自己就不顾组织原则，那么以后他建立起来的集体，也就没有组织原则可言。
“小李，你去问问老张他们准备好没有，下午技校可就要正式开始运行了，我也会过去。另外通知一下学校那边，请唐老师他们也过来。”关飞不想小李再乱嚼舌根，干脆把他支派出去跑腿。
“是！”说到正事，小李不再嬉皮笑脸，正经地立正敬了个礼，快步跑出去。
关飞停下筷，根据生物副脑记忆的各种现象，对291旅现在的人心状况进行了一次全面分析。
291旅现在的情况，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人心向上。
解决吃饭问题是第一步，有了和外界联系的通讯方式，让战士、知青们不再有了被外界隔绝的感觉，整个人心很快就彻底稳定下来。军人服务社、银行的营业，以及津贴发放，让战士们真正把自己的利益，与291旅联系在了一起。
津贴也好、工资也好、取得高中学历就包分配也好，这代表的是人在付出劳动后所获得的回报，这与单纯的热情、信仰有着极大区别。
信仰、热情终会淡化，但利益却不会，反而会随着时间流逝，对人心起着越来越大的作用——可能是正，也可能是负。
以前的战士可能会放弃，会离开，但有了津贴，有了军龄、资历计算表，放弃的代价就会很大，大到他们会非常认真地反复斟酌、三思而后行。这之后，再辅之以291旅不断光明的未来，战士们脱离这个集体的可能性，就趋于无限小。
人只有活着才需要信仰，这个活着，就是持续地对物质生活的渴望和追求，伴随着人一生。
关飞所做的，就是在不断强化大家对信仰的坚定同时，给他们物质回报，并许诺下美好的明天，让他们觉得自己的追求是神圣的、是正确的、是与自己前途息息相关的，从而反过来强化信仰。
这么说，在防线稳固的同时，人心的防线也稳固了呢……
“关旅长，你回来了啊！”
他正在思索，门外响起吵杂的喧闹，一群人大步流星朝他住的地方走来，隔着老远就大声叫着。
是唐老师他们。
关飞看到他们，就知道接下来可能吃不成饭了，连忙猛刨几口，紧嚼几下，囫囵着吞下肚，将碗筷放到了一旁。他站起身，大步迎出去，握住唐老师伸出的手，笑道：“我让小李去看看你们准备好没有，没想到你们居然过来了。”
“当然要过来，听到你回来了，我们哪还坐得住！”唐老师大笑起来，其他老师们也是笑而不语，颌首表示认同。
关飞拿出初高中教材以后，学校老师们对他的态度顿时大变。
之前大家只认为他是291旅的首长，把他们从农村解放出来固然高兴，可大家终归不是一路人，觉得他了不起是个比较成功、比较优秀的傻大兵。所以对他总是抱着淡淡的疏离感，见面很客气、也很尊重，但绝不亲热。
但是教材一出，所有人都认识到了关飞的学识功底有多深厚。用安校长的话来说：你们自认为是高级知识分子，但对比一下人家关旅长，你们才知道真正的高级知识分子是谁！
几乎是一转眼，老师们就放下了对关飞的优越感，真心实意地结交起来，还时常就一些问题向他请教。
初期的请教还以考他为目的，但很快大家就知道他是真有学问，继而转为实实在在的请教。
这种请教在关飞向他们提出，如何对c616通用车床进行现代化改造这个课题之后，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c616车床是济南第一车床厂生产的一款通用车床，由于设计合理、加工精度高，很快就风靡全国，被大力推广，成为各地通用机械厂、各厂矿通用设备生产线的首选设备，保有量极大。
但是c616再好，它也是一款早期手动车床。
国际上从六十年代开始，进行数据控制与车床相结合的研究。到七十年代，数控车床日益成熟，开始迅猛发展。相对于传统手动车床，数控车床工人劳动强度低、工作效率极高，加工精度也远高于对工人技能熟练度依赖极大的手动车床。
这个时候，c616就显得有些落后于时代了。
可是c616毕竟在国内有着很大的保有量，而且以国内的能力来说，大批量推广数控车床又不现实。因而为了提高劳动生产率，提升加工精度，国内展开了对c616进行现代化改造的研究。
关飞提出的这个课题，恰好触动了所有老师、尤其是大学理工科老师的g点，在教师群中掀起了一场改造c616通用车床的研究高峰。
其实在这个时代，除了数控机床，还有一种自动化机床也深受青睐。
自动化车床与数控机床，从形式上来说是一回事，都是通过数字控制的方式，驱动车床进行工作。但就本质而言，它们又有着极大地区别。
自动化车床的实现，是让工人首先在车床上手动加工工件，通过各种感应器件收集动作数据。然后根据这些数据，让同样型号的自动化车床，按照预定行程进行自主动作。
这和数控车床以数据方式，预先通过软件建模，再由计算机控制加工，是两码事。
从先进性来说，数控车床远胜自动车床，发展潜力也大得多。可是自动化车床实现难度低，因此追捧者也为数众多，在目前来说，其热度甚至超过了数控车床，被誉为下一代车床。
关飞让这些老师们尝试着进行c616的现代化改造，没有提出预设条件，他就是想看看这些老师在目前的思想潮流下，有没有新的想法。
但结果让他很失望。
这些老师、特别是大专院校的工科老师们，虽然很是用心，也花了许多心思，但他们的改进大都是在某些细节上下功夫。
例如改进定位手柄啦、给进系统重新设计啦、加装液压夹具啦等等。这些改进有些地方也可圈可点，但总体而言，连自动车床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局部细节改进，着眼点是减轻工人劳动负担、提高劳动效率、改进加工精度。
如果用国内这个时代的眼光来看，这些老师的改进设计已经算不错了，但和后世基于c616所做的改进而言，几乎可以评价为螺蛳壳内做道场，没有脱离该机床原本的桎梏。
关飞看了他们的所有设计，也一一给与了评点，然后拿出了他准备好的改进图纸：将c616改造为一款经济型数控车床的具体改造蓝图。
这份改造资料一抛出来就引起了轰动。
教师们做的改进，都是针对改型机床原有的不足，进行的弥补。关飞这个改造就太大胆了，他对c616的纵横给进系统、动力部件、导轨、刀架全都进行了大范围的改造。
不客气的说，关飞是在保留原车床床身的基础上，重新设计了一款新的机床！
短暂的失声之后，老师们开始奋起反击。
电子、电机工程方面的老师首先对于自动控制系统提出了质疑，认为这套系统的设计，需要非常深厚的ic电路知识、编程知识，同时还要极其熟悉电机、机械方面的知识。关飞的设计很好，但要完成这样的大规模改造，只有专门的机械研究院才能实现，甚至机械研究院都不一定能做到，还要请自动化方面的专家参与，协助完成。
而众所周知，受限于集成电路水平的低下，国内的自动化水平很低。即便是有相当自动化造诣的专家，恐怕又对机械方面不够精通，拼凑一台所谓的数控车床不是问题，但改进是否合理、精度有没有保障、是否能长时间正常运转，都存在很大疑问。
他们的评价是：这个改造计划好高骛远，缺乏可行性不是291旅能够独立完成的！
机械设计方面的老师们也同样不对这个改造计划看好，但从关飞拿出来的机械部分设计来看，又可称为完美无瑕。他们极为矛盾，一方面对于这个课题相当感兴趣，如果能成功，那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巨大收获，极其希望改造计划成功。另一方面又对它的可行性表示了相当程度的怀疑。
就在这种吵吵闹闹中，关飞力排众议，强行上马，c616改造工程开始了。
唐老师等人，就是改造工程小组的成员。
今天，他们就要在关飞的带领下，攻克第一个难关：四刀位自动回转刀架的研发工作。
第四十四章一切工业的基石
邹永东很激动，激动得直到现在还不相信自己成为了第一批全日制半工半读技校生。
他自认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以前在学校成绩只能说是中上。当然，这跟他以前不懂事、贪玩有很大关系。他的强项是记忆好，小学、中学有很多知识就是靠背，有着一副好记性，虽然理解力不强，但每次考试总能在中游偏上的位置来回晃荡。
如果以前能像现在这样明白知识的重要，肯下苦功好好学，大概成绩会好很多吧。
之前人民军惨败，他随众退到孟海的时候，成天无所事事，就回忆着当年学过的课本以打发时间。虽然他的记忆力没强到能将所有知识点都一一记住，但也好歹有了一个印象。
这次考试，他参加的是初中级别考试，觉得自己考得并不好。语文还不错，考了五十九分，差一分就及格了。数学因为有前段时间的印象，考了五十一分。物理在公式之外还需要一定的理解，考了五十，比数学略差。化学他原来就没学好，这次是一塌糊涂，只有二十五分。
地理、生物还不错，居然过了及格线。但历史就不行了，基本历史事件还大致记得，可时间线就完全错乱。外语更是不堪入目，什么语法他从来就没学懂过，胡乱应答，勉强拿了七分。
总分三百五十一分。
这个成绩在原来上学时，铁定被老爹摁在地上，用扫帚柄往死里打，可在多年没摸书本的情况下，他觉得自己已经是尽了最大努力。
摸底考试只是用来对学生水平进行一次测试，上面没有公布排名，就给每个人发了一张薄薄的成绩单。
当时他心里很忐忑，不知道这个成绩怎么样。
在和连队其他战友对过成绩单后，他放心了：连队第五名，也算是名列前茅了。
放心是放心，这也仅仅是因为没有太丢脸而高兴。毕竟这只是初中级别的考试，听说题目也是非常简单。哪怕是连队考了最高分七十二分的张红都没觉得有啥了不起，换过从前学校的题目再考一次，估计上万考生都会全军覆没。
总而言之，他们这批考得好的，只能说是矮子里找高个子，拿来蒙事儿的。
但没想到，上面就是要找高个子，哪怕是矮子里的高个子！
拿到成绩单的第二天，他就接到了通知：保留军籍，进入新成立的技工学校参加全日制学习。
等他怀着激动得心情与其他人一回合，才知道工程营成绩前二百名的人都来了。
再与来自野战连队、知青学生中选拔出的人一通消息，他们彻底明白了旅部的安排：这次全日制技校学习一共有六百个名额，其中野战部队三百个，他们工程营两百，人数多达一万两千多人的知青，却只有一百！
“我们不能让我们的战士流血又流泪，知识不足可以学、技能不会可以教。对部队忠诚，浴血奋战做出巨大贡献的战士们，我们有责任为他们安排一条最好的出路，让他们获得应有的回报！”这是新成立的技校学生会党支部书记，打听来的消息，据说是旅长的原话！
全体战士学员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为他们有这样一个时时刻刻为他们着想的首长而感到自豪，为自己的战士身份而感到骄傲。
这话很快就被学员们传了出去，引起的反响更是惊人。
部队中因为部分人员被抽调，而心怀嫉妒、不满的情绪顿时平息，每位战士都认为自己的前途有了保障，从而定下心来。反应在平时，战士们的训练更加刻苦自觉了，参加夜校学习的劲头也更足了，连队政工干部普遍发现，他们的工作更好做了。
而对外，则是291旅的话更有威信了，战士这个职业更受欢迎了！
野战连队走了三百名战士，自然是从工程营抽调人员弥补补缺，前后等于工程营少了五百人。可当工程营发出招收战士的消息后，前来报名者超过了三千，其中还有不少知青学员！
大家都不是傻子，进部队要吃苦，说不定还会有伤亡，但报名者仍然络绎不绝。
为啥？
概括起来两个字：机会！
291旅的政策大家都看懂了：给所有人机会，但给跟部队一条心的人更多、更好的机会！
知青学员拿到高中学历就包分配，但是要想获得更多向上通道，那就要跟一万两千多名其他知青学员竞争。而在部队，哪怕工程部队，这个机会也将大到有一定水平的人都能得到。
就拿这次全日制技校培训名额来说，知青学员一万两千人录取一百人，比例是百分之零点八；工程营三千一百人，录取了两百人，比例是百分之六；野战连队两千九百人，一共录取三百人，比例竟然放大到了百分之十点三！
贡献越大，回报越大，所有人还有什么好迟疑的？
……
邹永东站在队列里，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一动不动。
时近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这里虽然是高寒山区，气温也升到了二十一度。特别是太阳当头，晒在身上还是有点热，站了没多会儿他就出一身的汗。
可队列里没人乱说乱动，即便是知青学员，也练过基本的队列，同样咬牙坚持着。
因为部队首长还没来。
今天是技校开学的日子，关旅长早就通知，他会亲自前来主持。也不知道是不是技校领导拍马屁，提前半个小时，就让学员们在技校门口站成了队列，等待首长到来。
“马屁精！”
邹永东在肚子里诋毁了一句，他相信爱兵如子的关旅长，绝对不会摆这种架子，肯定是技校领导自作主张。要是关旅长知道他们让学员们提前半个小时站队列，就是为了迎接他的到来，绝对会大发雷霆。
他略微撇了撇嘴，两眼还是平视前方，却利用眼角余光，审视着他即将在此学习的技校。
技校的名称很简单，就叫291旅技术专科学校。
地方是在距离发电站两个小山头的另外一块盆地，也就是当初叶汉卿老师他们踏青的那片地方。为了建这个技校，野草已经被拔除，地面也做了平整，同时在地面覆盖了一层水泥。
技校办公室、学校、实习厂房还是采用的木质结构，听说这只是临时设施，等新城学校建好，就会迁到条件更好的新校区。
木制厂房暂时对他们来说合用了，缺点就是支撑强度不够，无法安装行吊，工件搬运会比较辛苦。
各种实习设备，其实就是291旅之前购买的，那套小型通用机床厂全套机械，包括五十台通用小型机床，五台中型机床，和一台最大加工长度四百毫米的重型车床。
另外有全套的焊工设备、钳工设备，一个小型热处理车间，铣床、磨床、镗床、钻床等等应有尽有。
正当邹永东等学员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关飞、张盛国、孙耀华等旅部首长，与唐老师他们终于过来了。
这里距旅部也就几分钟路，大家都是步行过来。
关飞远远地就望到了站成队列的学员，再看到技校临时校长杨志宇带着一群技校领导站在最前面，脸色就是一沉。张盛国等人也是眉头紧皱，孙耀华更是一副马上就要爆发的表情。
唐老师他们一看这场面，还有啥不了解的，国内这种情况太普遍了。不过他们看到关飞等人黑沉沉的脸，识趣地放慢了脚步，很快坠到后面。
关飞加快脚步，对着迎上来的杨志宇等人视若不见，快步走到队列前方，立定，干净利落地敬了个军礼。
孙耀华性子最急，上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杨志宇抬腿就是一脚，指着他鼻子大骂：“杨志宇，你出息了啊！仗着刚有点小权，就在这里作威作福！你以为我们291旅是什么地方？啊，你看看，同学们一头的汗，你自己告诉我站了有多久？”
“没……没多久，我们也是刚出来……”杨志宇被他一脚撂翻，大腿根被踹得生痛，连爬起来都不敢，战战兢兢分辨道。
所有的人都长着眼睛，看见杨志宇被旅长无视、被副旅长一脚踹翻，心里都是一阵欢畅，别提有多痛快。只是谁都不敢乱说乱动，见到关飞一来就给大家敬礼，部队上的战士则齐刷刷地立正、回礼，知青学员们也手忙脚乱学着样子，回了个动作严重变形的军礼。
“同学们，很对不起，让大家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关飞眼睛一扫，点名道，“张超，你们站了多久？”
一名战士上前一步，中气十足地回答道：“报告！我们已经来了有四十三分钟了！报告完毕！”
张盛国怒气冲冲，不过他不像孙耀华那么冲动，只是眉毛一扬，忍了下来。
“他们呢？”关飞扬扬下巴，指向杨志宇等技校领导。
“报告首长，杨校长他们到了十七分钟。”张超早就在暗中计时了，闻听连忙用标准的报告语调回答道。
“这样啊……”关飞转过头来，朝额头上冷汗直流、躺在地上还不敢爬起来的杨志宇，以及一干技校领导笑笑，“杨校长，看来你们要多站会儿了。听我口令……，立正！”
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杨志宇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起来，与其他技校领导一起立正站直，动也不敢动。
他们是随人民党退到孟海镇的，关飞在招人时对于前人民党干部招收了杨志宇等中低层干部，团级以上的高级干部则以自己等级低、权限不够为由婉拒。
这些中低层干部来了以后，被关飞派了去主持民政工作。
291旅防区内拢共不过上万群众，还大都贫穷。关飞又不让他们收税，也不搞征收，他们就基本是处于闲置状态，旅部决定派出驻村干部后，他们还要辛苦下乡驻点。
这次技校成立，将部分民政干部调来，显是要大用。杨志宇等人感激万分之余，为了拍关飞马屁，才会想出这么一招。没料想马屁拍到了马蹄，让他们在技校成立的第一天，就在学员面前丢了个大丑。
他们也是有一定军事基础的，现在被命令立正，他们倒还能保持标准的站姿，双手中指紧贴裤缝，什么怨言也不敢有。
“你们比学员少站了二十六分钟，把这二十六分钟补足就可以解散了！”关飞笑笑，说道。
他也不会过于为难这些人，略加小惩，让他们长长记性就是了。这些人也是他反复考察，主动向自己靠近、做事还算卖力，且有一定办事经验的干部。
真的抹了他们职务，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代替。还不如继续留用，有了自己的警告，相信他们会更懂得如何做人。
“其他同学，我们移到厂房里去，那里阴凉。”
在他带动下，学员们欢快地离开平地，移师到临时厂房内。孙耀华狠狠地朝杨志宇等人瞪了一眼，跟着关飞一起，进到厂房内，就留下几名技校领导孤零零地站在太阳下，立正流汗。
关飞看看没有开过工的水泥地面很干净，索性叫大家席地而坐，不用站着那么累。而他自己，则是始终保持着严整的军人姿态，面对着大家，张盛国他们自然也不会坐着，背着手站在他两侧。
“今天是我们291旅的大日子！当然，由于某些原因，你们的领导需要迟些进来，不过，这无碍于这个日子的重要性！”
关飞幽默的话，让下面的学员们一阵大笑。
“我们的初中、高中已经开学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们特别调出来，成立这个技校？”关飞无需学员们回答，就自己给出了答案，“原因想来你们也很清楚，那就是这个技校很重要！”
下面的学员们两眼放光。
他们被选中之时，就感觉这是一件大事，技校在部队眼中地位一定很高。现在得到了291旅最高首长的亲口承认，他们更是为自己成为技校一员而倍感骄傲。
“我们人类，能从万物竞争的时代，一步步发展到今天，拥有高度文明，原因只有一个：我们从学会使用工具，进一步发展到了自己制造工具，通过工具来改造世界！
通观整个人类文明史，制造是我们文明发展的基石！在过去，现在，乃至未来，制造业都是一切工业存在最根本的基础所在，可以概括地说，没有制造业，就没有工业文明，更没有我们人类的立足之地！
而你们，就是未来即将支撑起我们所有建设的希望所在！我们的明天不在我们这些领导干部，也不在于购买了多少先进设备，而在你们！你们现在是种子，还需要更多营养来精心浇灌、培养，但我真诚地期待，你们未来成长为一棵棵顶天立地的参天大树，撑起我们这片天来！”
哗！
热烈的掌声在厂房内响起，经过木质结构厂房的回荡、共鸣，声音越发激荡。
第四十五章你且说，我且听，事...
“关旅长说得好啊，制造业、尤其是装备制造业，是我们人类立足于所有动物之上的根本，是所有其他工业存在的基石！听了关旅长热情洋溢的发言，我对于291旅未来的发展，抱有强烈信心！如果能在其中出一份力，将我们平生所学发挥出来，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唐老师感慨地说道，其他老师们也是连连点头，认可他的观点。
技校成立的动员会虽然场地简陋，准备简单，但用官腔来说，是一个成功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所有的学员们都被他的话深深打动，并为自己将来即将肩负的重任而自傲。
他们经过了风风雨雨的磨练考验，可内心其实依然纯真。当关飞将291旅未来的成长，变成一种使命加载于他们肩头之时，他们感到的不是彷徨、漠然，而是兴奋、激动。
哪怕有过再多苦难，可热血从未从他们血管中消失，只是深埋在心中，更加深沉。
一旦这股热忱被激发出来，他们就将迸发出超出人们想象的巨大动力！
学员们如此，这些老师们又何尝不是这样？
他们当初选择了机械及其相关专业，求学苦读，不就是为了改变新中国机械制造工业落后的局面吗？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他们留在了学校教书，但努力为国家培养尽可能多的机械制造业人才，仍然是让他们魂萦梦牵的神圣使命。
中途尽管他们被迫搁下了，可现在，他们即将在关飞的带领下，从改造c616开始，踏出重新上路的至关重要一步，他们的内心，同样变得火热滚烫，难以自制！
关飞主持完技校成立大会，将学生们交给从国内请来的老师傅们带着，从熟悉各种加工设备开始学起。随后，他就和唐老师他们一起，来到了被作为c616通用机床改造课题所在的精加工车间。
这里放置的也是c616，设备上并没有多少出奇之处。
精加工只是加工制造中的一个环节，初加工是对毛坯件进行大幅度地切削，让工件初步成型，为下一步工序制造半成品。
而精加工则是对半成品精细雕琢，以使其达到预定精密程度。
在精加工阶段，有更加精密的制造设备固然更好，没有也不会垮了天。精加工需要的是更好的工人、更细致的加工工序，人的肉眼识别程度，足以分辨一百微米的细微差异。对于要求不是太高的工件精加工，采用和初加工阶段同样的设备，也一样能完成。
国内显然就是这么考虑的。
更精密的机床设备不是没有，而是他们认为291旅根本用不上，也买不起！国内现在最高水平的超精密加工制造能力，已经达到了零点一微米这个级别，但那是为真正的精密制造业、航天级产品准备的，怎么可能卖给关飞。
有c616就很好了，还没给你们五、六十年代的产品就算是不错了，这是国内的想法。
为了保证车床的加工精度，减小床身震颤对加工精度的影响，车床基座都被厚厚的水泥与地面凝固为一体。
同样型号的车床，由于加工过程的偶然性，也会出现极个别精度很高的零部件。通常机床制造厂会把这种超出设计精度的零部件单独挑选出来，组合为更高精度的机床设备。
运回到291旅的这批c616车床，关飞都挨个试用过，最后选出了一台精度误差最小的车床，作为这次改造的目标。所有的部件他都非常仔细地擦拭过，在灯光照射下，每一个金属部件都散发出淡淡的金属光泽，走近一看，甚至能看清人影。
关飞带着众人来到精加工车间一侧，这里放置着一排工具柜。工具柜没有门，如货架一般。由于要放置重物，每一层的搁板都厚达三公分。
此时上面放置着一个个包装盒，盒上只有简单的编号，没有文字说明。
“这些是我们从国内定制的零件。”关飞取下一个长方形的纸盒，当着众人的面打开，取出填塞在内的纸条，里面是一个包裹着油纸的工件。
“这是……”唐老师等人对理论方面很在行，由于没有实际的工厂经验，实物接触很少。他们回想了一下，只是觉得形状比较熟悉，也没想出这是什么部件。
关飞示意他们撕开包装纸。
一名老师性急，上前一把撕开裹在外面的油纸，一件闪闪放光的精密部件出现在他们面前。
“啊，这是蜗杆！”人群中，一名老师叫起来。
“对！不光有蜗杆，还有涡轮、螺杆、齿盘……”关飞一个个将定制的零部件那他们看。
这些东西都是他通过国内下订单，由国内制造。只有极少量国内无法制造的部分，才由孙耀华从香港购买。上次孙耀华到香港去，一来是给周小山送东西，同时由国内请来的会计师进行账务审核，另一方面就是通过香港这个渠道买设备改造所需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国际上来说不算太高级，也没被列入禁售清单。孙耀华直接将清单交给了中间人，请他们采购完成，再随车带回，一点也没遇到任何麻烦。
许多东西关飞很想自己造，有生物副脑辅助，他自认也是个优秀的八级车工、八级钳工、八级焊工，买回材料来自己车制零件也不是难事。
可惜还是条件太简陋，291旅还不具备完善的加工制造能力，更没有好的热处理设备。一个零部件加工完毕之后，如果不进行正确的热处理，是达不到设计要求的，只能说外观好看罢了，毫无实用性。
“你看，这就是蜗杆、涡轮的设计图……”关飞带这些老师来，可不是真的寄希望于他们来做c616的改造。
国内教育与实际脱节的现象由来已久。
教科书总是比行业发展慢许多，这主要是对于一些尚未得到充分认可的新技术不能立刻写进教材，免得给学生传授错误知识。所以教材与实际之间，总会有很大的延后性。
同时国内的教育跟基层工作之间也没有衔接，老师们只在课堂上传授理论知识，实际的操作，其实他们自己也不会。没有理论联系实际，教出来的学生也通常都是口才派，嘴上说那就天下无敌，实际动手还不如一个普通工人。
关飞可不想这些老师在291旅把国内的那一套照搬过来，教出一些君子动口不动手的学生。
他就是要通过各种各样的技改项目，让这些老师们走进工厂，脚踏实地地用他们的知识来与实际工作相结合。
说句不好听的，他的知识比这些老师先进几百年！
单论知识厚度，这批老师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理论乃至于具体的制造图纸、工艺他都有了，只是缺人将之变为现实，他要的就是这种人才，至于理论研究，国内比他更有条件来做。
“你们来看，这是蜗杆设计的强度需要，我们设计的转速是……，它的转矩力通过公式计算为……”关飞将图纸铺在一张工装台上，翻出一本厚厚的机械设计规范，现场和众位老师一起，将设计思路、工件要求、材料选择，加工要点一项一项地查着公式，在纸面上进行验算。
对于这些老师们来说这也是一个新鲜事，他们做得也很开心。虽然关飞早就把一切都完成了，连零件都请国内厂家做好了，可他们也知道就他们那点水平，现在来谈技术改造还太早了。能够把关飞做的这套设计消化吸收，他们就感到大有收获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谁也不敢再把关飞当成一个傻大兵，抱着高高在上的俯视态度。实际对比下来，他们才是应该仰望人家的小学生。
“……这里螺母我选择的是zqsn6-6-3，它的耐磨性……”
关飞正在指着材料手册，向大家解说螺母的材料选择，一名凑着头过来看的老师突然道：“从手册上看，zqsn10-1好像更合适一些，为什么不用它？”
“对！单看材料强度、耐磨度等属性，zqsn10-1更合适。可是它贵啊，比6-6-3贵了十好几倍呢！我们目的是改造出一款经济型数控车床，6-6-3足够用了。即便坏了，更换也不麻烦，而费用却能降低很多……”关飞耐心地跟他们解释道。
唐老师等人连连点头。
这又是理论与实际的不衔接，只是从事理论研究，啥都上最好的，东西有可能很好，可是制造难度、成本造价也远高于其他同类型产品。而在实际生产中，如果不是有特别需要，生产厂家宁愿稍微降低点性能，也希望能够大批量经济节约地生产出产品来。
“这些零配件总共投资多少？”唐老师关心地问了一句。
“包括这台三相电机异步，还有控制系统元器件，以及z80处理器、数据存储器在内，一千七百零三块！”关飞想也不想就将各种零配件的价格一口报出来。
这里最贵的就是那枚z84008处理器，零售价一百八十美元，合三百七十二人民币。
z80是去年才推出的新处理器，它其实是兼容于8086处理器的产品，初始频率有两兆赫兹、四兆赫兹、八兆赫兹三个档次。
关飞买的就是最贵那款。
这个时代微机还是个概念上的东西，处理器主要就是运用于工业。z80设计初衷就是跟8086抢市场，要求是既要用硬件设计来满足各种特殊要求，同时又能通过软件手段适应各种运用需要。
由于它运算速度快，价格还算低廉，扩展性好，一经推出就深受好评。国内在八十年代引进后，对其进行了深度开发，设计出无数种基于z80的工业单板机，运用于各种工业设备。
有大量实例，关飞当然首选它作为控制中枢，生物副脑只需要根据具体电路、元器件参数，稍作修改，就可以直接引用。
“一千七百多块啊！”
想不到关飞轻松报出的费用，叫唐老师他们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么全部，我是说整个车床改造完毕，大概要花多少钱？”唐老师又小心翼翼地追问道。
“五千九百二十六块八毛一分！”东西该买的都买了、该请国内代加工的也加工完成，运回来了，总价不需要再估计，关飞直接就报出了准确的数字。
“将近六千块！都抵得上半台车床了！”唐老师他们大惊失色。
投入这么大，改造完成后，还能叫经济型车床吗？
他们的想法确实有一定道理，关飞照抄的改造方案，本就是此后二三十年不断完善的设计。这些设计在二三十年后，那是非常经济了，总投入不过机床价值的六分之一。
但同样的设计，在现在来做，那价格就蹭蹭往上冒。这还是现在人民币值钱的价格，要是算上通货膨胀，总投入至少要好几万！
关飞也没法啊，在哪山，唱哪歌，他也只能在现有条件下尽量缩减改造开支。
改造后的车床总价格是高了许多没错，可这值得！
“你们要这样算。改造完成后，车床加工效率起码提升七到八倍，工人劳动强度却能降低百分之六十以上。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合格的工人，如果采用手工操作，废品率将大到我们无法容忍的地步。
但有着数控车床，一个经过短期培训的工人也能轻松上手。数控车床加工精度稳定，只要严格遵守操作制度，就很难出现加工件报废的情况，这实际是降低了生产成本。
更重要的，经过改进后，车床加工精度将提升百分之五十左右，最高精度可以达到五十微米，已经超过国内不少精密制造厂的水平了！
投入半台车床的钱，收获一个高精度、运行质量稳定、对工人操作水平要求不太高，效率超七倍的新车床，这实际上是非常划算！”
关飞不遗余力地鼓吹道。
唐老师他们却露出怀疑的眼神，对他投入如此大成本，能否达到他所吹嘘的效果表示疑虑。
要是普通c616的改造如此简单，国内早就大量推广开了，还会等他来搞？
唐老师等人默然以对。
关飞卖力地吹嘘，他们也就辜妄一听，东西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还是等见到实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