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还是小瞧了你
听说是将军亲自试问,新兵连带队的罗恩生高兴坏了,赶紧抢过来报告道:
“将军,现在我们已经在十里地、二十里地,已经极限距离三十里地,都分别做了接听、问答实验。”
“实验结果,完全按照将军事前预想的那样,分毫不差!”
哦,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他们竟然就已经完成了三个不同间距之间的测试,效率很高啊!
孟远第一次笑得像一个放肆的少年一样,手舞足蹈,直看得抱着木桶耍赖跟过来的不问和尚,不由得也是一阵莞尔,心里暗道:
就是嘛,现在这个样子,他才像一个少年公子的模样嘛!
在他刚刚接触还没有一两个时辰的时间看来,这个人人敬畏的少年,行事做派,的确是有一种不怒自威的王者之气加身。
但是,他明明就是一个少年呀?
要知道,即便是帝王年少登基,贵为天子,他也不是从登基那一刻,就能拥有俾睨天下的这种王者之风的!
不问和尚,看得是孟远的人。
而郑成功这小子,看得却是孟远此刻正在大笑着的事。
而且,从他抱着那个神奇的顺风耳来看,天知道这位神奇将军又弄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正在这时,孟远忽然招手将彭、赵二人叫到了面前。
“你二人在关宁铁骑时,可有关宁一线甚至整个北地的地图?”
地图?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答道:
“有的呀,将军,小到山海关驻防图,大到与北方建奴边境一线的防区图,甚至整个京畿重地,关宁铁骑手上都有。”
“只是,后两种地图,只有平西伯、哦不,是吴三桂,只有他才能掌控。”
“至于到了我们这一级,每次出战或者移防,大营幕僚会适时给我们派发一种作战图,或者驻防图,路线图。”
“将军突然问到地图,可惜我等当初在将军的虎威之下,向阳城一战,早就不知所终了……”
看到两人十分紧张,孟远摆摆手安抚道:
“不要怕,我就是问问而已,而且就算你们有地图现在也不可能拿得出来。”
“巫,我只问你们,从山海关一直到燕山余脉这一带,你们可曾带兵涉足过这里,对此处的山川地貌知道多少?”
彭、赵二人慌了,连忙摇头道:
“回将军话,我等水师投靠过来成了马步兵,又是外乡人,在关宁铁骑中一向是不受重用,否则也不会指派到祖成业的旗下,到这燕山去寻人了。”
“不过关宁铁骑中还真有一个人,即便不用地图,他也对整个京畿重地将军说的这个山川地貌了如指掌。而且,早年间燕山的确闹过匪患,此人曾被吴三桂亲自点名进山追剿过里面的山匪和流民。”
关宁铁骑名头这么响,里面卧虎藏龙自然也是可以想象得到。只是,即便知道他是谁这也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不过,为了以后,孟远还是问了一句:
“你说的这个人,他叫什么名字?”
彭、赵二人回忆了一下,答道:
“此人名头很响,叫刘校坚,因为不仅会带兵,刀马弓也很不错,关键家里还是山海关本地有名的大户望族,其父刘台山不仅是富绅,而且在整个京畿重地大户人家都很有人缘,所以十分受吴三桂赏识。”
“吴三桂引兵前去京师勤王,离开山海关前曾将他从副千户拔擢到了北城门千户所加游击衔。北城门乃是面向北方建奴边境线的重要门户,足见对他的倚重!”
哦,孟远一下子对这个叫刘校坚的人有了兴趣,尤其是他的老子刘台山,将来一旦平定下来这样的人,对稳定局面和民生都是少不了的。
想着,孟远对李拾柴叮嘱了一句:
“把这个名字记下来,以后收拾山海关时或许有用!”
彭、赵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懊悔。
紧接着,孟远又对那边的罗恩生他们问了两句,尤其是在听他说新兵连最前面的一个三人组,已经完全抵达到了二十里峡谷河段的尽头,再往前数十米,就直接出了大峡谷,可以说算是整个极简版通信网的前沿第一个通信节点。
而这个通信节点,距离他中间就隔着一个节点,孟远一下子有些愣住了——
按照对讲机极限通信距离三十里地的话,这就是说,现在他和罗恩生的直线距离,最远也不过三十里地。
那么第一个最前沿的三人小组,已经身在峡谷出口。
岂不说,此处距离峡谷入口已经最多也就十几二十里地。而这段与峡谷河段相连的开阔河段,与下面的中游乃至下游河段那种同样开阔但却少有密林、巨石混搭的天然大树参天、林木密布相比,这里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营地选址啊!
要知道,从向阳城到大河源头的那个正在建设中的前进基地,距离三十里地。
从前进基地再到这条大河峡谷出口,距离又有三十里地。
峡谷出口再到现在他们正在歇脚之地,估算着又有二三十里地。
如此算下来,这已经接近百里地之远,与这条出了峡谷后还有不到两百里地的开阔河段相比,其实已经走出了三分之一的路程。
而山海关正好卡在这条大河开阔河段两百里地的中间位置,换句话说,若是这里也加建一个前进基地,甚至仅仅是前进营地,对即将开始的山海关大战,战略、战术价值和意义都是了不得的……
很快,在脑海中飞快地通盘推演了一番后,这一次,孟远直接将昌明礼叫到了面前来。
“昌先生,这一路对追随的数千民众摸底调查,做的如何了?”
昌明礼一听,赶紧将他的几个人也召集了过来,然后每个人都从他们侧重的方面,将数千人的大致情况,从籍贯,属地还有家庭成员,身体现状,以及个人能力和性格特点,分门别类地做了一番相对全面的报告。
不仅如此,在短短两天时间里,他们竟然还据此整理出了一个完整的名册,呈交了上来。
这一下,孟远一下子对昌明礼刮目相看了起来。
“昌先生,看来此前我对你还是看低了很多。以后等正式进入了我们的向阳城,相信只须两三轮集训,对我们的体系和行事方式熟悉后,你的能力,怕是不低于目前在内政方面,我十分倚重的关望春关先生!”
关先生?
得到表扬的昌明礼,正有些沾沾自喜着,忽然听到马上要去的城池中竟然还有一个不比他差的内政大才,顿时有些沮丧起来,一脸紧张道:
“将军,你、你说的这个人,是何出身?”
第242章、情况有变
什么出身呀,呵呵,看来出身在什么时代都是人们关心的一件少不了的事情!
孟远看了一眼高度关注着一个根本都还没有谋面之人的昌明礼,对他心里的这点小心思,却也不贬低他也不褒扬他。
一个太过功利心的人,一定要少用、慎用甚至不用。但一个没有功利心的人,同样不可取也不可用。
关键就在把握好一个合适的尺度之上。
“这个关望春关先生,是不是举人甚至进士,我不知道也不关心,这么说吧——”
“他其实是我的一个战俘,是我从上次深入鞑子腹地两百里地,从数千鞑子铁骑中抓过来的,看着合用,就留下了他。”
话音未落,昌明礼便跳了起来,怔怔地望着孟远,半晌方才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道:
“此话若是从他人嘴里出来,在下肯定是不信的,不仅不信还会啐他一脸。”
“但将军说的,就一定是真的了。”
“没想到,将军即便是到了鞑子的地盘,竟然也能如履平地,进退自如,毫发无损,还能有所斩获,实在是我汉人之光。”
“将军,请受我一拜!”
说着,这个酸腐文人,竟然真的一本正经叩拜了起来。
“行啦行啦——”
孟远有些无语,虽然知道对这番举动实在是有些小题大做,但对昌明礼来说可就算是了不得的事情,但还是将他一把扯了起来,赶紧回到主题道:
“刚才我已经听了,这数千民众除了极少数妇孺外,绝大多数都是壮劳力,只有能吃饱饭,用不了几天他们很快就会恢复过来。”
“所以,他们的行程要做临时调整。最多再往前走上十里地,就全部驻扎下来,就地安置。”
啊,昌明礼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他还想着进到那个向阳城里,彻底安下心来哩。
“将军,这、这是何意呀?”
“这么多人,吃没吃的,住没有住的,此处又靠近燕山余脉荒山野岭,山匪、鞑子随时都会出现,而且白日也是野兽出没,怕是、怕是用不了几天,人不死,也得跑光了!”
孟远摆摆手,定目瞪着昌明礼道:
“人,都是从哪里来的,不都是从荒山野岭走出来的?就算是巍峨京城,富庶江南,那也是一砖一瓦,无数人用一双手脚堆出来的。”
“你既然自诩是一个圣人之徒,怎么也像山野村夫一样,若是什么都现成的,我还要你做什么?”
昌明礼怔了怔,忽然想到孟远的本事,终于又有了一丝底气,怔忡半晌,于是点头道:
“既然将军都已经决定了,那、那就留下来吧。”
“只是,这数千人怎么住下来,暂时倒是好说,最多我将他们都纠集起来,钻进这片大河密林,寻一块合适地块,自己伐木、平地,自己盖房、圈出营地就是了。”
“但营地如何不被野兽冲撞,更不会让土匪甚至鞑子过来祸害,这可就是将军的事情。”
“最重要的,还是粮草,若能再有一些衣被就更好些,这些林林总总的吃穿问题,还望将军今早给我们解决喽才是!”
看到昌明礼一沉下心来,马上就变得井井有条,而且说得也是头头是道,孟远不由得就是一笑道:
“这些话不消说,这天底下哪有招了人又不给人粮饷的道理?”
“要想马儿跑,就要马儿多吃草。昌先生只管放心,你放心做好属于你的事情。至于其他钱粮、物资和安全问题,不用你担忧,一切我都会布置好的!”
说着,孟远当着昌明礼的面,直接就对几十里之外的罗恩生隔空下令道:
“罗恩生,现在我命令你,立刻从后面的新兵营里面抽调出与你们相等的人数,迅速接管你们已经建立的通信节点。”
“移交以后,马上一个不少地带着你的新兵连,前出大河峡谷,顺着河岸向我会合!”
这个命令可是有些突然,而且完全改变了将军此前所说的自己整个行程。
不过罗恩生早已经锻炼成了一个越来越成熟的新兵连主官,将军不说,行程又突然变化,自然有通话里说不清的道理。
结束通话后,罗恩生一刻也不敢耽搁,赶紧一个通信节点,一个通信节点地往回传话,第一时间就将孟远的最新命令传递了回去。
接到消息,身为新兵连的政治主官李记,同样也很吃惊,但吃惊归吃惊,他跟罗恩生一样,马上就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起来。
当然,作为新兵连两大主官,罗恩生抵在最前面,他以新兵连书记官一职则殿后,两人一文一武,目前配合得越来越娴熟,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前面的事情罗恩生已经做了,这后面的事情,自然就得他亲自去完成了。
不过所谓的新兵营,现在基本上还是一个空架子,整个结构还是以现在的新兵连为依托。区别仅仅就在于,名义上的新兵营,三百人全部都是真正的新兵。
而实际上的新兵连,则是以最早的五人战队发展起来的拳头部队,全连一百人的编制,虽然结构上老兵六十人,新兵四十人。但这一百人的新兵连,可是唯一能使用和配属八一杠这种极其恐怖火器的一百人。
即便里面的四十名新兵,目前还无法真正配置到人手一杆八一杠的地步,但新兵连这个编制里,系统认可和孟远拍板的,在法理上已经形成了这种武器定编定额配置的制度体系。
也就是说,不管你是新兵还是老兵,只要你有本事成为这个新兵连的一员,从成为新兵连一员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自动拥有了这种最高配置属性。
将军说过,如果他们一旦训练到单兵人枪合一地步,全连又如一人之时,再加上他们手中这一百把恐怖八一杠,用不了多久,他们就是全天下打到任何地方都是不可战胜的一支王牌铁军。
现在的所谓排名第一的鞑子游骑,排名第二的关宁铁骑,以及排名第三的大顺军中吉营,在他们面前,都将变得不堪一击!
对于这个辉煌前进,和未来“天下第一”的王牌加身,从罗恩生、李记以下,新兵连没有一个人不是深信不疑,并且充满了斗志的。
因为从遇见将军以来,将军的神奇,就从来没有一次是落空的!
第243章、曾班输造船
“什么,将军又不回来了?”
这几天,因为大集镇、大码头建设同时上马,千头万绪,就连向阳城坐镇的关望春,也顺流而下来到了这大河源头正在热火朝天大兴土木的基建场地中,到处协调着各种头疼的事情。
当李记急匆匆赶回来,从新兵营里紧急抽调百人前去填补他们调防后的窟窿,正好便遇上来关望春。
两人攀谈了几句,暂编匠作营、暂编妇孺营等临时全部调上来大搞建设的其他营主官,也都闻讯纷纷凑了过来。
老实说,他们现在已经完全习惯了平日里有孟远在的光景。
孟远走的这两天,他们无论干什么,都觉得心里没底似的。
“将军不回来,他就没说什么吗?”
“是呀,李书记官,我记得在会上,按照将军自己的行程安排和整个部署,这时候将军应该已经都正式进入到了大河峡谷中了!”
“不对不对,将军连新兵连都要调出去,一定遇见什么大事了……”
七嘴八舌中,心急如焚的李记,赶紧推开他们落荒而逃道:
“你们这些营主官呀,赶紧去干你们自己的事情吧,我这边还等着抓人去填坑哩!”
望着匆匆跑去的李记,暂编匠作营的曾班输忽然一激灵,啪地打了一下自己:
“哎呀,险些忘了大事!”
关望春身为指定的坐镇大员,也是吓得脸色大变道:
“怎么了老曾,你可千万别在这种时候,给我出什么幺蛾子啊!”
现在私底下,各营主官因为眼红整个向阳城,只有王承恩、关望春两人,被孟远亲近地唤作“老王”、“老关”。
这简直比他们每个月定额发放的饷银之外的那些神物——诸如牙膏牙刷、糖果罐头还要吸引人。
所以,他们相互之间,不知何时,也开始以“老”作为开头称呼彼此了。
渐渐的,这股风气,竟然一下子成为了一种时尚。
曾班输摇摇头,镇定了一下道:
“哦,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幸亏我已经着手教下面的人去办,只是一忙起来,忘了去问问结果了。”
关望春舒口气,忽然心有所感道:
“什么事呀,老曾,不会是有了这条大水突然冲出来的大河之后,将军一直都在嘴里念叨着的那些船只、船工的事情吧?”
曾班输看了他一眼,忽然巴结地笑了一下道:
“关先生,你可真是咱们向阳城的诸葛亮呀,什么事到了你脑子里都清清楚楚记着一本账呀!”
“将军走时,的确专门叮嘱了船只建造这件事。”
哦,关望春闻言,忍不住打量起他来,嘴里惊奇道:
“船只可不比陆上的各种木工活计,这海上的物件你也能造?”
曾班输一下子得意起来,扬起下巴道:
“瞧关先生说的,将军既然把我放在了暂编匠作营的主官位子上,没有几把刷子那哪行呀?”
“就说暂编医护营的那个周杏东吧,他不是也被将军拔擢上来,没几天就直接派到了江南去,现在都还没回来——”
“将军,这是多大的气魄啊!所以,老实说造船我不怕,手艺也不比海边那些专门的造船把式差,但苦就苦在咱们现在的向阳城,什么都还是草创阶段,要啥啥都没有。”
“我不是吹牛呀,关先生,若是有人有物,什么都不缺,十天时间,我一准就能造出船来,至少在这条大河上毫无问题!”
曾班输能干,对关望春主持内政也是大好事,关望春当然也是高兴的,不由得笑眯眯道:
“看把你这个老曾牛的,不会是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吧?”
曾班输一听,马上瞅了瞅四周,忽然压低声音道:
“将军说,造船之事目前最好不要张扬,悄悄的干活便是。所以,现在我其实还真的物色到了不少人,正准备向你要材料哩。”
“今日既然说到这儿,还请关先生你那边多关照一些,抓紧给我发放一应物资才是。”
关望春点点头,嘴里连连应声道:
“那是当然的,这件事将军也专门叮嘱过我。回去后,你抓紧报单,我马上给你拨付相应物资装备,没有的,我将直接找将军要——”
说着,他忽然挤挤眼道:
“咱们命好,竟然摊上了一个这么神奇又这么好的主子,简直是想什么有什么,要什么有什么,就算自己想不到的,将军也会提前给咱们想到。”
“唉,咱们这是祖上积了大德啊,遇上了这样的主子,这辈子都值了,可要好好做事,千万别一不小心被将军给大浪淘沙了!”
曾班输顿时也是脸色一正,满眼肃然道:
“那是那是,咱们真是祖上积德哩,可不敢三心二意,更不能像从前那样做事没个样子,偷工减料,消极怠工。只是,只是——”
他说着,忽然脸上有些便秘道:
“关先生,只是、只是这皇上一醒,咱们向阳城会不会就要变天了,我怎么听说皇上清醒的那一刻,似乎发了大脾气,当着将军的面,都是龙颜大怒。”
“你说、你说这还没有皇宫,更没有问政殿哩,以后倘若向阳城也要起一座皇宫,咱们、咱们以后该怎么办——”
话音未落,关望春忽然脸色一凛,马上抬手打断他的话头道:
“老曾,这样的话,以后千万不要再说了!”
“将军是何等人物,什么事情难得倒他?咱们只管做好咱们分内之事,一切只听将军的,管他什么风吹浪打,懂吗?”
曾班输点点头,叹口气,嘴里还是解释了一句道:
“关先生不要误会,我、我说了这一嘴,也是万般无奈之下才说的。”
“你也知道,我管的是匠作营,皇上既然醒了,现在京城又被闯贼占着,明显不可能再回去。万一哪一天皇上找将军要一座皇宫,将军不应还好说,应下来,第一个还不是落在我头上!”
关望春默默点点头,停在那里驻足良久,方才无声地拍了拍他,转身无言地走了。
曾班输怔忡半晌,方才摇摇头,向工地走去。
回到自己的地盘,曾班输忽然变了个人,厉声道:
“小七,小九,我要你俩儿办的事办的如何了?”
小七赶紧近身道:
“师父,这两日我带着人,已经比照着大船龙骨尺寸,在林子里找到了不少可用的大树,都做了标记,人齐了,过去砍伐回来就能马上做成大料!”
小九也急忙凑过来道:
“师父,这些日子,我也在各营转了很多圈,物色到了不少合用之人,而且大多都有木工底子,最差的也是多年在山里跟树木打交道的樵子。”
“只是要让他们过来,还得不少手续。”
曾班输这才松口气,脸上笑了一下道:
“太好了,你们只管做事,别的无须操心!现在,你俩儿不要停,赶紧去把这两样事给落实下来!”
第244章、正在快速成长的兵
罗恩生选出了一百名新兵,将他们带到了大河峡谷已经选定的通信节点人工基站后,便顺着峡谷的河岸,一路向峡谷外急匆匆而去。
因为知道这条大河峡谷的重要性,二十里长的大河峡谷,虽然走得磕磕绊绊,早春的林木也都开始冒出嫩芽,许多荆棘的尖刺都探出来十分扎人。
而且,脚下还不时地窜出不少冬眠后的长虫,包括不少忽然窜出来到处乱跑的小兽小虫,让新兵连简直是步步惊心。
但是,他们却一个个走得十分投入和开心。
别的不说,将军一有大事,头一个想到的,总是他们这个新兵连。单是这一份信任和首肯,就已经是一份大荣耀了!
不知不觉,新兵连就走到了大河峡谷的出口处。
罗恩生忍不住停下来,叫停了队伍。
“停一停,就地休整十分钟。”
二十里山地走下来,老实说还是很耗费体力的。
但这还不是主要原因。
马上就要出峡谷了,对于整个根据地而言,自从有了这条因大水而重新复苏的大河,虽然无形中一下子带给了基地无数便利和战略优势,但同样也带来了挑战。
别的不说,就像陆路上的那一条入谷处,成为扼守着向阳城内外的重要咽喉通道。这条水路上的大河峡谷,也同样成了向阳城的另一条咽喉要道。
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身为新兵连主官的罗恩生,即便没有孟远的指示,在走出大河峡谷的这一刻,他也禁不住想要看看这出口的险峻。
谁知,这一停,四处攀援着看了看,他才发现,前面出峡谷的豁然开朗处,两旁竟然全部都是几乎笔直的陡峭山崖,与一路走过来的山径,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几乎再无下脚之地。
罗恩生紧紧抓着粗大的藤蔓,几乎是身子悬空在陡峭的石壁上,一下子傻眼了:
他娘的,没想到这条大河峡谷,出口处竟然无路?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忍不住有些高兴起来:
没有路出去,若有敌人也从这条大河峡谷偷袭,那岂不是说他们同样也过不来吗?
“老罗,怎么办,你那边是不是也没法过去——”
随着话音,郝二秋从另一侧的峭壁上探过头来,就像猿猴荡来荡去,艰难地冲他喊着。
紧接着,杜铁锤也在他那边跟着叫唤道:
“喂,老罗,老郝,这个情况,怕是连咱们将军都没有想到,大河峡谷两侧出口,竟然无路可走了!”
他们三个人,是最早跟随孟远的五人战队的五个老人手之一。另外两个,一个是范傻根,一个是李记。
因为编制问题,他们两人暂时在新兵营那边带新兵,罗恩生这边三人则继续留在新兵连保持着这个拳头部队的战力。
罗恩生抬头往上看了看,见上面也不可能有路可走,于是低头瞅了瞅脚下,盯着湍急的河水道:
“退回去吧,老杜,老郝,进出这条大河峡谷,看来只有水路这一条道了!”
三人回到歇脚处,新兵连一百个战士,已经吃完东西,正一个个探头探脑,也到处东张西望着,有的对下面轰轰隆隆响着的河水咋舌不已,有的则盯着正前方的峭壁,若有所思。
杜铁锤碰了碰罗恩生,嘴里道:
“老罗,报告将军吧,这个情况已经不是咱们所能解决的了。”
罗恩生沉吟半晌,果断摇头道:
“不,再等等,喘口气,我还是想上下左右再去四处找找看看,我们三人各带一个尖兵班,分三路再去探摸一次!”
郝二秋也赞同道:
“不错,将军上课时一再给咱们讲,带兵者,不同于士兵,遇到问题和困难,他们可以一切行动听指挥。但我们却不行,找不出办法你这支部队就会跟着你遭殃。”
“而且,若是什么事都要问将军怎么办,那还要我们做什么?”
杜铁锤看了看两人,忽然道:
“若说法子,俺倒是有一个刚才就冒出来的念头。你们也知道俺是打铁出身,所以一看无路可走,当时就想摸出家伙什去那峭壁上凿个洞过去。”
“只是静心一想,自己就笑了——”
“他奶奶的,在这峭壁上凿洞,行倒是行,却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郝二秋顿时泄气道:
“老杜,你这就像放屁,臭一下就没了,而且只剩下臭了!”
罗恩生却是点点头道:
“你这倒是一个思路,凿洞耗时、耗工,花费巨大,但咱们不可用顺着这个思路想,凿洞不行,咱们能不能凿一条悬空的路出来?”
正说着,一个士兵站出来,怯生生道:
“连长,还有一个法子,咱们可以在这峭壁上修出一条栈道,这样就比凿洞、凿路可省事多了!”
三人顿时眼前一亮,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
“可不是嘛,咱们怎么就忘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个典故呢?”
谁知,这个站出来的士兵,冷不丁却又冒出一句来:
“不过,这个法子虽然比凿洞、凿路省事,省时,省力,怕真正修出一条栈道来,那也不知要到何时去了!”
正说着,罗恩生手里的对讲机响了。
接起来一看,罗恩生赶紧做了一个手势,让众人噤声,方才抱着对讲机道:
“将军,新兵连已经抵达大河峡谷出口,我们正准备——”
还没说完,孟远就好像亲眼看见了他们的状况一样,直接拦住他的话头道:
“罗恩生,我命你尽快与我会合,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你们的影子,不用问,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听着,现在不管什么问题,都不要去想着解决它。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迅速赶过来,其他都不是你们当前要考虑的事情,明白吗?”
关上对讲机,罗恩生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本能地东张西望道:
“老杜,老郝,将军对咱们发生的状况好像也看得一清二楚似的。你们说,将军是不是真的能看见咱们?”
两人吓得一激灵,也是纷纷抬头,四处瞅了瞅,忽然压低声音道:
“老罗,你还记得向阳城大战时,将军为了考验咱们的战力和忠诚,引军回援后并未马上现身,而是藏身下来,看着咱们战斗吗?”
“不过,将军又怕咱们真的全军覆没,所以就暗中放出了许多那种神鹰,分散在四周保护咱们。”
“你们说,现在将军会不会又派出一架神鹰看着咱们呢?”
第245章、水师合成营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被困在出口处的罗恩生他们,估计也是草木皆兵神经质了,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往孟远身上去想。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自从被系统强行降维使用后,除了一百把八一杠定编定额配置,以及系统bug之外的尚未正式成立的警卫营那边【加强班】这个例外十八把八一杠+配额,现在孟远用什么高端武器装备,都得真金白银地往外掏银子才行。
而且,上次【水印】已经提前暗示,文明那边正在酝酿一种专门针对他货币体系,未来一旦出台,还不知他拿什么去进行兑换呢——
是系统已经给定的那种声望值、民心值等荣耀星差额兑换,还是个人号召力、亲和力等额交换,现在是一概不知。
这种情况下,孟远怎么可能再去肆意妄为、大手大脚地使用那些更加高端的武器装备呢?
正是因为这种被人捆了手脚一般,孟远现在才到处都有些焦头烂额的,很多事情,不得不又像从前那样亲力亲为,而且还得精打细算,能用人解决的事情,现在就坚决不再动用任何超时代的手段和物资。
孟远甚至猜想,神秘文明忽然出手对他进行限制性的降维使用,其根本目的还是在于不愿看到他打得太顺利,进展得太快,使得他们还没有看清整个历史进程,一个时代就结束。
那样的话,他们只是浮光掠影,走马观花,来不及思考和沉淀,形成不了他们对人类观察和实践的认知体系,他们自然就不高兴了。
所以,孟远让自己越辛苦,越沉底,越是与大明土著打成一片,越是深入到这个时代的方方面面,打仗,种田,经略,勾连,创造,样样俱全。这样一来,不仅愉悦了自己,也同时愉悦了这个想看到面面俱到的人类活动的神秘文明。
跟罗恩生的一通话,让孟远莫名的浮想联翩了好一番,方才定定神,看着被昌明礼这一路上挑选出来的三十个管事,一双双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眼睛,挥手道:
“行啦,事情大体就是这样——”
“以后三千个人就地驻扎下来,你们一人管一百个人头,暂且还是按大明户籍编制,五人为伍,十人为什,你们可以作为临时百户待遇,每日比百姓多一碗饭,每满十日增发一个方块肉。”
(所谓方块肉,就是随身军火库里堆积如山的午餐肉,鱼罐头以及各类牛羊肉罐头。在没有圈养牲畜的当下,正好应急用来对民众的营养维持)
三十个管事,一下子兴奋起来,满面红光,忍不住在底下交头接耳起来:
“咱们赖着不走,果然等到了心想的好事来了!”
“呸,什么叫赖着不走?干活,咱们得好好干活才能留下来!”
“天呐,将军给咱们每个人的,竟然是一日三餐,而且三日一肉,七日还能休整半日,满月后每人换装新衣,这样的差事,现在到哪里寻得到呀?”
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嗡嗡声,孟远起身道:
“大家都好生做事,现在散了吧。”
说着,他忽然又想起来,于是补充道:
“对了,回去后,你们每个管事要将你们手里的所有妇孺,抓紧报上来。人数核实清楚后,我会立刻派专门的护卫队将所有妇孺集中送入向阳城去!”
话音刚落,三十个管事里面举家逃难的人,顿时倒在地上惊喜连连地跪拜道:
“将军大恩,将军大恩,小的人等一定好好做事!”
孟远摆了摆手,等三十个管事千恩万谢地走了,他沉思了好一番,方才明显是下了极大决心地将赵六、彭桥东叫到了面前。
“我想好了,鉴于当前形势,我准备正式启用你们!”
啊,两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孟远。
郑成功在一旁看着,莫名就是跟着心里一跳,心里暗喜道:
他两个俘虏都要被用上了,看来公子终于知道他在用人上面的捉襟见肘,少不得,马上也该轮到自己了吧?
“这条大河,我会马上用上。不算燕山里的河段,从脚下算起,一直到大海那端,两百里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且北面就是建奴南边就是京畿重地,中间又卡着一个承前启后的要隘重镇山海关。”
“所以,这条大河恢复了生机,眼见的就会成为横跨南北的一道天堑,更是东西南北皆可转圜的一条枢纽,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兵家必争之地。”
“现在,你二人明白我要你们做什么了么?”
直到这时,彭、赵二人方才如梦方醒,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后,便猛然一头仆倒在地道:
“将军,将军,我等愿意从此追随将军,肝脑涂地,任由将军驱驰!”
孟远却是摇头道:
“不要说大话,口头上的誓言我是从来不信的。”
“所以,废话不说,我既然用了你们自然就是信了你们,至于尔等当不当得起我的这份信任,以后我自会看在眼里。”
“现在你二人可以分工一下,根据自己过去在水师时的情况自己选定,我给你们两个临时职位——”
“【水师临时训练营】,选择这个职位的,可以持我的手令,在各营里面和整个向阳城范围,任意挑选你认为可以成为水兵的人,而且人数不限。但十日内必须有三十人能够直接下水和在船只上活动。”
“另一个,就是【水师临时战斗营】,需要你马上以任何可能想到的办法,在七日之内征集或者筹措到大河沿岸那些渔民、船民们曾经有过的船只,然后利用征集到的这些船只,迅速形成战斗力,将这条大河全面掌控在手中!”
话音刚落,彭桥东飞快地看了一眼赵六,抢先道:
“将军,属下愿意去【水师临时训练营】,并且保证在七日之内给【水师临时战斗营】送去临时性的水兵,不少于三十人!”
孟远看了一眼彭桥东,沉思道:
“赵六,你意下如何?”
赵六咧咧嘴,看了一眼彭桥东,恭恭敬敬地抱拳道:
“将军,俺天生喜欢打打杀杀,训练人的事情,确实做不来。那,俺就去【水师临时战斗营】,为将军管好这条两百里的大河!”
第246章、好一副臭皮囊
看到赵六竟然不与彭桥东去争抢那相对轻松且又好完成的【水师临时训练营】差事,孟远颇有些意外地将他又认真看了一眼,于是颔首道:
“赵六,你被那吴三桂从莱州水师招募到了山海关时,这条大河那时还剩多少水,上面还有些许船只可以往来么?”
赵六回忆了一下,摇摇头道:
“将军,属下来时,大河已经见底,不用任何船只,人已经能直接趟河而过了。不过搁浅的各式舢板,小船,属下倒还是见到不少。”
孟远点点头,赶紧追问道:
“那些船只的去向和船家,你当时可曾有些联络?”
孟远想的是,赵六他们既然是从水师过来的,有水的地方和水上人家,对他们而言见到肯定会十分亲切的,没有理由不上前去察看一番,或者攀谈两句。
谁知,这次赵六十分干脆,与彭桥东对视一眼后,马上摇头道:
“将军,那时我们初来乍到,又是外乡人,都不敢胡乱走动,而且吴三桂当时对我们水师过来的也看得紧,明令不许擅自在河中游逛,即使大河已经见底。”
哦,孟远十分惋惜,点点头道:
“可惜了,不然现在你去寻访这条河上的船家和船只,应该就有捷径可走。赵六,但不管怎样,七日内无论如何都要找到至少两艘以上可以在大河之上行驶的船只,哪怕舢板都行!”
虽然赵六都不明白,将军放着自己这么好的宝船不提,却四处着人巡船,到底是为哪般,但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接令道:
“属下明白,将军。属下其实也不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总能想到一些法子的。”
那就好,孟远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赵六,随即对二人挥手道:
“事不宜迟,既然接下了令箭就赶紧去忙吧。”
眼看两人就要转身而去,不问和尚忽然出人意料地出声道:
“阿弥陀佛,敢问孟施主,公子自有宝船,为何还要买珠还椟,舍本求末呢?”
孟远搞不懂这个看上去精瘦,却又力量惊人,甚至很可能暗藏一身功与名的和尚,在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小炮艇后,为何还不肯离去,一直都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做什么都好奇地在一旁用心地看着,就好像一个不谙世事的老顽童,赶他不走,羞他不脸红,无可奈何只好任由他一个方外之人在一边晃着。
最可笑的,还是从河里上来后,他就一直拖着他的那只大木桶,走到哪里都带着,看上去既让人忍俊不止,又颇感滑稽和喜感。
不过他也有一个好处,就是膏药一般地紧贴着你,却只是在一旁作壁上观,从不插话。
现在,突然间石破天惊地头一次开口说话,倒让孟远很是吃惊了一下。
半晌,他才盯着不问和尚莞尔一笑道:
“大和尚问得好,我也有一句话还给大和尚——”
“敢问大和尚,木桶在大河之上,是大和尚的性命所托。木桶到了大地之上,又是大和尚的什么寄托,为何还迟迟不肯撒手也?”
没想到孟远小小年纪,竟然还有在言语之间打机锋的本事,不问和尚一怔之下,忽然陷入到了沉思中。
良久,他忽然哈哈大笑,冷不防起身,一把抓起一直伴在身侧的大木桶,将它拎起大步流星放回到了大河之中,随即望着在河水中盘旋的大木桶虔诚地一稽首道:
“木桶吾友,是贫僧着相了,以为本该循着你原来的主家完璧归赵。实则那时你就已然与他缘尽,经我手由我口,一切都落在了我身上。”
“阿弥陀佛,你既因水而生,便就为水而去吧——”
众人直看得云山雾罩,只有郑成功一人,盯着在岸边的漩涡中始终盘旋着无法脱身的大木桶,竟自莫名着魔地盯着它,出神地看了起来。
不问和尚说完一番偈语般的话语,便转过身,再也不去看河里的大木桶一眼。
只是,他在与郑成功擦肩而过的瞬间,看到他好像要走火入魔的样子,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跨过他回到了孟远近前。
“孟施主,你让你的属下不用去到处寻船了,否则别说七日之内,十日之内,怕是也很难找到一艘合用之船。”
“说来也巧,贫僧手中,正好收留了一批船家,而且他们自家的船都还好好的藏着。今日听到公子巡船,贫僧掐指一算,原来贫僧与公子果真有这样一段尘缘,就该落在一场大水中。”
“既然缘来了,那便将你我这段不解之缘了了吧!”
孟远大喜,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就感觉这世事,果真就像天数一般,一切早就命中注定了一样。
愣怔半晌,他才望着不问和尚拱手一礼道:
“大和尚,这场大水,果然是要讲一个缘字的啊!你在这大河之上,追来追去,原来是要等着送我好事来的,多谢多谢——”
说着,他叫回赵六,使了一个眼色道:
“赵六,还不快快谢过大和尚,他可是为你解了大难的救星!”
赵六也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好事落在他头上,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方外之人,抓耳挠腮了一番,忽然咧嘴道:
“和尚,你这是救命之恩。一报还一报,这样子,俺怀里还藏着将军发下来没舍得吃的方块肉,另外还有一些有银子也买不到的吃食。”
“你现在带俺去,等船家和船弄妥当了,晚上俺请你大块吃肉。只一样,俺没有酒,不能大碗喝酒!”
就在众人为之侧目之时,不问和尚却早已大笑,毫不掩饰地两眼放光地盯着赵六的布袋,抬手抹着自己的一张油汪汪的嘴道:
“如此甚好,如此甚合我意,哈哈,走走走,早些了事早些大快朵颐!”
昌明礼看得眼睛都快掉到地上,一脸痛心疾首道:
“乱了,乱了,这世道,果然是亡-国-亡-君之象啊!”
“瞧瞧,瞧瞧,现在连和尚都一个个成了酒肉和尚了呀……”
孟远横了他一眼,望着不问和尚却是暗暗点头,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这和尚一身僧衣之上的油渍,到底没有白看。
沉吟中,他一个转身,便摸出了鱼、肉罐头,连同一瓶撕掉了包装的老白干,一股脑地塞到赵六怀里,然后笑望着不问和尚道:
“大和尚,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既然已经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大快朵颐又岂能无酒也?”
“我这里有酒管够,只是要办事无法尽兴,所以且先供奉大和尚一樽。”
“待早些了事,转回头,我再专程扫席以待,亲自陪大和尚来一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不醉不休!”
不问和尚看了一眼五颜六色的吃食,尤其是对透明到无色的酒瓶子,大感兴趣地紧盯着不放,一把便抓到手中,左右端详了一番,才喟然一叹道:
“此物简简单单,无色无味,与公子精致到不可方物的宝船竟有一种别样的相映成趣之境。”
“哈哈,孟施主,你可不要拿一樽河水,诓我这尊许久都没有尝到酒滋味的臭皮囊!”
第247章、你敢翻天?
罗恩生带着新兵连,终于从峭壁上下到了大河峡谷的岸底。
随后,一百人便顺着自上而下的一条全新结出的藤蔓,像一个个吊在上面的猿猴,脚踩着绑在河里的由十几个皮囊组成的皮筏子,伤痕累累地从峡谷口这端,跨越到了那边。
虽然这端和那边,间隔不过两三丈,但对新兵连来说,已经无异于一道天堑。
但就是这道天堑,他们竟然还是想出了办法,全员成功地跨越了过去。
想出这个办法的,还是那个自己站出来毛遂自荐的战士。
当然了,初春柔软而结实的无数藤蔓,给了他灵感。
最重要的,还是新兵连每个士兵身上装水的皮囊,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而这些装水的皮囊,当然都来自于那些被打死的鞑子兵。
只是他们没想到,当初的缴获,现在居然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跨过峭壁障碍后,罗恩生开始点名,确认一个不少后,便开始情不自禁地回头打量着曾经拦住他们的这道高达百丈还多的悬崖峭壁,忍不住连连咋舌。
跟着看了一会儿,杜铁锤铁匠的毛病又犯了,忽然啧嘴道:
“在峭壁上想着不凿洞肯定是过不来的,没想到咱们还是过来了。只是,咱们都能想法子过来,那外面的来敌若是从这里偷袭,岂不是也是能过得来!”
郝二秋是五人战队里面,除李记之外最狡猾的一个。
他看了看罗恩生,忽然笑道:
“铁锤你就是一个棒槌,瞧瞧咱们脚下的河水,是往下急急的流着的。就算有人偷袭,他逆水行舟,翻过来比咱们顺水翻过去可费劲多了!”
“再说了,在这二十里长的大河峡谷,两岸不都还有将军亲自勘定的三里一哨,五里一卡,偷袭之敌就算进来,又能走多远?”
正说着,负责警戒的哨兵,忽然发出了警示。
罗恩生心里一紧,想到将军一再叮嘱的“燕山虽大却还不是我们”的话,急忙打出手势命全连隐蔽。
出发时,彭桥东很想壮起胆子张张口,请将军用他的宝船往上游送他一送。
当然了,这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打死他也是不敢说出来的。
他心里很清楚,既然两个任务他抢了其中相对轻松的【水师临时训练营】差事,而且他的时限是十日,比赵六的七日整整多出三天。
但不管是十天还是七日,其实他们都很清楚,在这个时限内,除了将军给他们便宜行事的手令之外,其他一切都得要靠自己去想法子完成,若是还事事都去问甚至求助,那估计用不了几天他们又该回战俘营去,每日只能啃两顿冷馍馍了。
所以,彭桥东接过手令,便顺着河道火急火燎地上路了。
要尽快回到向阳城,顺流而上走大河峡谷,是一条省时的捷径。
但没想到,乘着将军宝船顺流而下时的那种轻快顺畅,往回走时可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了。
走了半晌,方才走到峡谷入口。
到了这里他才发现,原本可以顺着河道落脚趟出一条路来的山壁,在峡谷口已经完全没有任何可以继续走下去的可能了。
就在他迟疑着,到处探头张望之际,忽然几条黑影从草丛中飞出来,电光火石间就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三下五除二就五花大绑了起来。
彭桥东吓得魂飞魄散,刚要失声叫出声来,马上又是脸上一喜,赶紧点头哈腰道:
“罗兄弟,罗兄弟,是我,是我呀,战俘营的彭桥东!”
彭桥东?
别说罗恩生,整个新兵连也没有一人知道他。
原来,因为出发时太过仓促,孟远下令去战俘营提人时,本身就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现在不管是赵六还是彭桥东,其实没有谁知道他是谁的。
看到所有人依然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彭桥东急中生智,慌忙示意道:
“各位兄弟,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到我的口袋里翻翻看,跟着将军巡视大河的这几日,发下来的吃食,有些咱不舍得吃,还藏着不少在里面,你们拿出来一看便知。”
见彭桥东说的有鼻子有眼,罗恩生已经信了**分,而且将军这几日一直顺流而下去寻找出海口的事情,各营主官都是知道的。
不过,他还是亲自伸手,在彭桥东口袋了翻找了一番,直到将里面所有东西都捡拾了一遍,方才点头道:
“既然跟着将军,为何第一句话又说自己是战俘营的?”
彭桥东一听,顿时懊悔道:
“哎呀罗兄弟呀,你是将军麾下的大人物,只有我认得你哪有你认得我的份儿,而且的确是将军直接从战俘营里将我点名出来的,这荒郊野外的,我一着急就、就——”
罗恩生忽然打量他一眼,心有所感道:
“你原来在水师待过么,莱州水师?”
彭桥东一惊,随即惊喜道:
“对对,我原来是莱州水师的参将,怎么,罗兄弟也在水师干过?”
罗恩生摇摇头,有些傲然道:
“不,我原来在京营,京营火器营。”
彭桥东连忙拱拱手:
“啊,失敬失敬,原来是天子御前的京营。”
郝二秋在一旁忽然哼道:
“咱们现在是将军旗下的新兵连,没有什么京营、火器营!”
“哼,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偷着跑出来的?”
罗恩生脸色一变,顿时冷眼盯着彭桥东。
彭桥东苦笑一声,只好将孟远交待的任务和盘托出。
说到一半,罗恩生、郝二秋还有杜铁锤都是面面相觑,一下子感觉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顿了顿,罗恩生赶紧出声制止彭桥东道:
“且住,且住,你果然是一个生皮,还没有经过一次轮训吧?”
“哼,将军亲自给你交待的事情,除非是将军自己过问或者将军安排,你才可以说出来,不然就是大忌!”
“他娘的,你不是做过水师的参将么,这点道理应该知道呀?”
彭桥东看看众人,垂头丧气道:
“这荒郊野外的,我不说你们能信我?”
“再说了,我是认得你们的,不然我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话音未落,杜铁锤忽然一巴掌呼扇过来,嘴里骂道:
“直娘贼,你这一嘴,把咱们新兵连全都给装进来了——”
“像你这般嘴上没把门的,若是被鞑子或者闯贼捉了去,保准第一个是叛贼!”
郝二秋装模作样地拦了一下,嘴里道:
“别打人,士兵手册上有这一条,不准打骂士兵。”
罗恩生瞪了一眼郝二秋,盯着彭桥东忽然沉吟道:
“对了,你走时,将军有没有给你吃善恶忠奸丸?”
善恶忠奸丸,没听说过——
彭桥东被一巴掌打出了火气,吊起眼睛瞪着众人,忽然从怀里贴身处摸出孟远给他的手令,有如圣旨般四下示意道:
“看清楚,这是将军给我在各营可以自由行走调人的军令——”
“方才是谁打得我?报上名来,我现在决定征调于你,请你立刻与你的主官交接,然后马上跟我走!”
众人一看,顿时傻眼了。
杜铁锤更是哭笑不得,转头求援地向罗恩生看去。
罗恩生也是愣怔半晌,接过手令仔细校验了一番,随即也是苦笑着看向忽然一副钦差大臣模样的彭桥东道:
“你既然识得我三人,你看清楚了,他可是原来五人战队中的一员!”
彭桥东摸了摸脸,鼓起勇气道: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什么可说的。再说了,军中无戏言,罗兄弟,照将军手令行事吧!”
罗恩生叹口气,望着杜铁锤道:
“老杜,执行吧!”
第248章、大明有什么好
巴图是甲喇章京、八旗蒙古始祖牛夸尔夸部落顾尔布什三世孙,同时也是最早的八旗蒙古中的“左右二旗”——左营统帅顾尔察的部众,旗下最为悍勇的一个牛录。
这次跟着入关,被多尔衮从顾尔察部拆分出来,作为先锋军中的八旗军补充,在连山(今葫芦岛)一带潜伏待命下来后,于前几日忽然接到换防秘令,从连山疾驰两百里地,一路赶往山海关西线与潜伏在此的额日勒和克部会合。
额日勒和克部,也是八旗蒙古,只不过是与顾尔察部落鼎立的另一支重要部落——同样也是甲喇章京,察哈尔部落而且还是该部落诺门达莱三世孙的“左右二营”中的右营统帅诺门哈达泰部众。
额日勒和克与前来会合的巴图,都是蒙-古草原大部落中,从每年勇士大会中选拔出来的勇士。
这些勇士,几乎不用征战,获得勇士称号后即可统领一个牛录的兵马,当然也包括整个牛录的全部人口和牛马羊等物资辎重等。
当然,出征时,除了上马的兵卒之外,妇孺老幼是会留在草原领地内不动的。
同为蒙-古草原勇士,虽然分属两大部落,但两人对彼此还是有所闻名的。这一次碰面,接到密令的额日勒和克,因为是原地秘密驻防,所以,出于草原的友谊,额日勒和克决定亲自出迎三十里地,以示对彼此勇士称号的敬重。
只不过,出发前,对于怎样出迎,以及带多少人,额日勒和克颇有些踌躇。
因为他的使命,入关后就是潜伏在燕山余脉这一带,甚至连附近的村庄都不许惊扰以免暴露行踪。
所以,在营中幕僚的建议下,他仅仅领着三十名贴身护卫,每人都换下军服,以常服行状,偃旗息鼓,估摸着巴图来的方向,一路迎了过去。
一路上,他都不断叮嘱侍卫,要眼睛睁大点儿。因为他猜想,巴图既然也是以密令而来,想必同样也会乔装打扮一番。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走走停停,不到一日,额日勒和克便与巴图两个相距足足十多里地的村庄之间相遇。两边一朝相,无须看旗号,两人都从穿着大明常服的彼此认出了对方。
而且两人都没有想到,身为两边主将的他们,竟然不约而同地都是仅仅带着三十名护卫出行。
而护卫们,似乎也是一身懒散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在大明的境内,这样行进着有什么危险。
当然事实也是如此。
无论是从关外入境的巴图,还是已经在关内潜伏下来的额日勒和克,这一路走来,沿途除了一座孤零零还悬在关宁线上的山海关之外,已经看不见再有任何大明的军士和旗号,在这片土地上巡视和游弋了。
至于沿途所看到的大明村村寨寨,也都是十去九空,很难再发现有完整的村庄,成群结队的大明百姓,放眼望去,几乎到处都是荒芜的田园,残破的庄户。
巴图很年轻,以前从未随军出征过,这还是第一次深入到大明境内。
两下会合后,他就一直在东张西望着,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又是皱眉,又是撇嘴,满眼不屑道:
“这就是大明么?”
“两边的村子竟然只有十多里地,打马还没跑起来,就从这个村子到了下一个村子,哪像咱们的大草原,随便放马驰骋,有时跑到黑也不一定能遇见一个蒙古包,多好啊!”
额日勒和克笑了,盯着巴图打量道:
“你真是年轻,怕是去年才脱颖而出的最新勇士吧?”
“巴图,大明的富庶,是咱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不然,咱们部落的老爷们也不会拼了命也要追随后金这些从前咱们手下的败将,忍辱负重,还不是为了咱们草原能从大明身上分一块肥肉下来!”
巴图听了,却是一脸的不信,连连摇头道:
“我也听说过大明很富庶,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现在都已经深入到了关宁一线,这大明看着还是到处残垣断壁,一片破败之象,有什么好?”
“哼,以后仗打完了,就算是咱们能分到好处,我巴图也不会待在这大明。看来看去,还是咱们大草原好!”
额日勒和克摇摇头,不再与他争辩。
两人初次相见,而且年岁相差十多岁,额日勒和克忽然发现,这个巴图其实无趣得紧。
而且,他很不高兴巴图对待大明的态度。
因为,这会因他而直接影响到部落里面的其他人。
看来这巴图,就是一个井底之蛙!
不知不觉,他忽然生出了一丝优越感。
还好自己曾经到过从前的大明,那时的大明,江南不敢去想,单是这山海关方圆百里之内的几个县城,都已经让他曾经在第一次踏足大明时,城里的富足和物资的琳琅满目,就已然让他目不暇接,惊为天人了。
更何况,还有更多的传说中的什么“天府之国”的巴蜀,富甲天下的江南,“湖广熟天下熟”的鱼米之乡湖广,简直掰着脚趾头数都数不清有多少好地方。
唉,若是以后打下中原,那多尔衮发发善心随便分一块给察哈尔部落,那他们的部落可就要翻天了……
从出发到现在,接到巴图时,就已经是黄昏了。两人边走边说,走走停停,加上巴图这个牛录,是拆开了分散行进的,所以,看到已经天黑下来,额日勒和克不由得停下来,看了看天色道:
“巴图,你的人,间距是几里地,首尾相衔,怕是少说稀稀拉拉也得好几十里地吧?”
“我看,咱们索性就此扎营,明日天亮再走。”
巴图吧嗒了一下嘴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道:
“也好,我正口渴了,就照你说的两下一起宿营吧。呵呵,大明什么都不行,就煮出来的茶,让人欲罢不能!”
额日勒和克点点头,不由得也是一股口水冒上来,手搭凉棚看了看四周,然后指着前方的大片树林道:
“正好我也馋了,呵呵,老实说若没有大明的茶,像咱们天天大块吃肉,怕是天天都得浑身长包,鼻子干得碰都不能碰!”
“前面正好有大片树林,不如我们在往前走一走,晚上就在里面宿营好了。”
巴图点点头,在他的三十名护卫中随手指了一个人道:
“格日勒,你素来机警,就留在原地等一下后面的人,然后将所有人都带回到那片树林去。”
额日勒和克见状,也派出了一个护卫,与格日勒一起留了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一路无事,或许也有会师后彼此较劲的意味,两人奇怪的是,竟然都没有照章派出前哨先去打探一番,便抖起缰绳打马向树林驰去。
远远的,离大片树林还有数百米远时,有一股股炊烟般的云烟,扶摇而上。
紧接着,就是一阵阵的奇异饭香,弥漫过来。
“嘶嘶……嘶嘶……”
刹那间,几乎每个人都本能地饥肠辘辘吸着鼻子,垂涎欲滴地闻声望去……
第249章、夜袭
“有吃的?”
巴图第一个念头,就想到了部落老人对他曾经描绘过的大明各式各样盛装在锅碗瓢盆的吃食。
而额日勒和克一怔之下,却是一下子精神抖擞地想到了就像草原羊群一样驯服的大明百姓,尤其是穿着各种襦裙的大明女子,可比部落里的那些粗鄙女人顺延多了。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抬手摸了一把大嘴,惊喜道:
“巴图,大明百姓现在也越来越滑头了,舍弃了自己的村庄,竟然全都躲到了这大片树林来!”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挥手对着自己的护卫示意了一下,便飞身下马,做出一副寻常百姓模样,慢慢靠了过去。
今天晚上,正好是方建勋在临时大营北区值更。
作为昌明礼身边所谓的“六大文士”之一,他是唯一不属于昌明礼在县衙时的“自己人”里面的人。
后来流落到山里,还是昌明礼发现他颇有才干,主动将他招揽过来替他分管山里的百姓。
现在,主子变了,昌明礼倒也十分懂得人情世故,还是分了一个区域让他掌管。这样一来,按照将军的分配,他们这些临时主管,每日饭食都比普通百姓多一份,而且还三日有方块肉可吃。
当然了,自己大快朵颐时,还是要稍微避讳一下的。
毕竟,现在这个世道,所有吃食都能让一个平时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人杀人,更别说一块肉了!
安顿好了属于他的分内事后,方建勋终于长舒一口气,看了一眼四周全都是呼呼啦啦埋头吃饭的人头,随即向人群外走了走,在树林的边缘,寻了一处避风的树根,一屁股坐下去,看了看四周,然后从怀里摸出了用嫩叶包着的方块肉,捧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儿,随即低头惬意地嗅去。
“唔,真香。将军的肉,果然是比任何肉都不一样!”
正感叹着,两个黑影,忽然一左一右地无声靠过来,同样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连连吸着鼻子,两眼放光道:
“嗯,你这是什么肉,竟如此的奇香无比?”
沉浸在味蕾中的方建勋没有感到一丝异样,只当是忽然闻香而来的其他百姓,依然闭眼陶醉道:
“什么肉也没有你们的份儿呀,嘿嘿,要想吃到它,那就自己长本事,等哪一天将军发现你,将你提拔上去,也许就——”
正说着,他手里忽然一空,手里的方块肉就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方建勋大怒,睁眼一看,才发现面前竟然是两个黑衣大汉,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手中抢过去的肉,低头在上面嗅来嗅去。
看着两人饕餮样子,方建勋同为道中人地咧嘴笑了笑,刚要说话,其中一个黑衣大汉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坨肉块,忽地一下扔了过来,瞪眼道:
“交换,交换,你吃我的肉,我吃的你的肉!”
听到口音怪异,方建勋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肉块,直感比自己的的方块肉要大了许多,于是嘴里笑道:
“奇了怪了,你们既然是来投靠将军的,手里怎么还有肉吃呢?”
说着、说着,他忽然在心里一哆嗦,就从刮过来的风中嗅出了一丝令人不安的腥膻味道,身子一下子软绵绵道:
“你、你们是鞑、鞑子?”
话音未落,林子外面便骤然响起一阵爆豆般的火器声,伴随着惨烈的人喊马嘶,还未等几条黑衣大汉反应过来,黑暗中就有七八道人影一闪而出,三人一组,一个突刺,便将他们全部放倒在地,转瞬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而这时,林子外莫名响起的阵阵排枪声,也渐渐停歇了下来。
当然,偶尔也还会突兀地传出一两声“啪——勾”的枪响,伴随着随之而起的三两声惨呼。
方建勋彻底懵了,哆哆嗦嗦,倒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直愣愣地在前面走进来抢肉的黑衣大汉,和后面忽然从黑夜中冲进来的黑影人之间,来来回回地瞅着、看着,良久才想起自己值更人的职责,壮胆问道:
“各、各位好汉子,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哦对了,这些黑衣大汉,好像是、是鞑子吧?”
话音未落,一道巨大的光束,忽然从大河之上照射过来。
光束笼罩中的区域,亮如白昼。
紧接着,孟远从这明亮的光亮中走来,淡淡地扫了一眼状如寒蝉的方建勋,便从他面前一步跨过,径直走到了几个黑衣大汉前。
干翻了黑衣大汉的,自然是终于从大河峡谷一路奔来的罗恩生及其新兵连全体官兵。
说也奇怪,仅仅不过两三日未见,再见到孟远,亲自领着三个战斗小组负责擒获鞑子头目的罗恩生,莫名的竟然眼眶一热,嘴里便亲热地脱口喊了出来:
“将、将军,总算又见到你了!”
大概听出了罗恩生语气中的一丝异样,孟远不由得也是将他多看了一眼,随即抬手拍了拍他。
这个罗恩生,可以说在王承恩将他和十几个火铳手从京城中引荐了过来后,这一路上,磕磕绊绊,出生入死,无论是一车两人深入鞑子腹地二百里,还是面对罗洛浑两千大军直至将他擒获,亦或是对战汉八旗,应战向阳城,他不仅是第一个以一个人之胆跟着他横冲直撞,而且还是几乎每次都少不了他鞍前马后的驱驰。
直到后来选定了李拾柴之后,这个罗恩生才没有再始终贴身跟着他。
说起来,投过来的近二十个火铳手,大浪淘沙,现在早已是死的死,逃的逃,最终浪里淘金般的结出一个“五人战队”,并由此发展到现在的标杆和拳头部队新兵连。
他们的历程,在孟远的调教之下,已经可以堪称大明土著一样也可以在科学现代的模式中成为一支新军的进步典范,甚至教科书一般的“个人进步和时代同步”的成长史。
也许,这才是神秘文明想真正看到的东西。
当然毫无疑问,看着经由自己发现和亲手培养出来的大明土著,当他们一个个真正成长为一名名合格甚至有些战士,由此带来的成就感,荣誉感,喜悦感,对孟远来说也是一份收获和财富。
大概,这也正好印证了那句话:
一个人成功不算什么,当你引着一群人成功,那才叫成就!
想着,孟远不由得看了看林子外的黑夜,颔首道:
“不错,你这分兵合理,主官对头目,副将对部众,确保打他们这支骄兵一个措手不及!”
“嗯,郝二秋、杜铁锤他们那边,大概现在估计也在回来的路上了。”
听到杜铁锤的名字从孟远嘴里冒出来,罗恩生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额日勒和克打量着众星捧月一般,站在几乎不能睁眼的巨大光芒中,就好像正在浑身发光的孟远,突然张口道:
“你们是什么人,吴三桂的关宁铁骑,还是李自成的大顺军?”
摁着他的一名战士,见他大喇喇地望着自家将军,竟然没有一点战俘自觉,顿时怒了,一拳砸在他脸上,嘴里恶狠狠道:
“狗日的鞑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家神威将军!”
第250章、海上三国霸主吹来的风
神威将军,大明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的将军称号了?
作为鞑子军中少有的大明通的额日勒和克,忽然怪异地摇了摇头,想到自己潜伏这么多天都是相安无事,怎么刚一出来,竟然就着了大明人的道呢?
想着,他忽然眯眼道:
“你们,总不会是大明的官军吧?”
孟远盯着东张西望,并且操着一口流利的大明话,而且言语之间似乎对大明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不由得对他多看了一眼道:
“大明话说得这么顺溜,那就好办了,说说吧,你明明就是一个鞑子,为什么穿着大明的服饰,你们不是不屑于大明人么,怎么也开始乔装打扮了起来,是有什么特殊使命?”
巴图不通汉话,看到额日勒和克不停地与眼前这些大明人说话,突然暴躁地瞪着他喊叫起来:
“告诉他们,偷袭算什么本事,让他们放开我,老子一个人打他们十个人!”
额日勒和克看他一眼,忽然也是暴怒地骂出声道:
“闭嘴,你初来乍到根本不懂大明人,莫要瞎喊乱叫坏了老子好事!”
见两人好像忽然狗咬狗起来,孟远一下子乐了,摸着下巴,盯着两个额头青筋毕露的鞑子,沉思道:
“怪了,他们这一口鞑子话,怎么今日听着这么怪诞?”
“可惜兀冒没在,奶奶的,看来还是得找一个通译才行!”
话音未落,一直负罪般躲在一边的方建勋,慌忙站出身来,毫不掩饰想要将功赎罪地点头哈腰道:
“将、将军,他们是不是鞑子不知道,但他们现在说的话,却是纯正的蒙古话。”
蒙古话?
孟远扭头看了看方建勋,有些意外道:
“你好像是昌先生那边带过来的那六大文士吧,你叫什么,竟然还懂得蒙语?”
方建勋赶紧拱手道:
“将军,在下方建勋,正是跟着昌主簿过来投效将军的。不瞒将军,我不仅懂蒙语,还通满语。而且,早年还到过广-州府,对当地话还有附近海上的毛子语,也涉猎过一些。”
哦,方建勋这一番毛遂自荐,还真是惊着孟远了。
“来来来,再靠近一些说话。满语、蒙语也还罢了,毕竟北地也就是他们整日跟咱们过不去。”
“而海边的那些红毛子和他们的话,你又怎么想着要去学呢?”
方建勋不觉有些得意忘形起来,挺了挺胸道:
“不瞒将军,在下曾有一个故交,官运比较亨通,从京城外放后便一直飞黄腾达,慢慢就做到了知州。后来,他专程请我过去替他做事。”
“所以,为了做事方便,在下就下了苦功夫,又像十年寒窗苦读一样,最后就学会了一些当地话和毛子语。”
孟远点点头,装作不解道:
“有那么好的故交和官场,你怎么又明珠暗投地跑了回来呢?”
方建勋莫名地脸一红,低头道:
“不瞒将军,在下、在下还是习惯北地水土,而那边的气候实在是折磨人得紧,又潮湿又酷热,当地人也十分欺生。做了两三年光景,实在不堪其罪,便、便辞了故交又回来了!”
“唉,谁知、谁知我大明现在却是这般模样,一副烂泥扶不上墙……”
他正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孟远冷不防西班牙语道:
“毛子话也分很多种,你在南方学的是那几国语言?”
啊,方建勋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突然发问的孟远,半晌才醒悟过来地羞惭道:
“将、将军竟然也会红毛子话?只是、只是将军说的这个,在下不通!”
孟远摇摇头,心里很是可惜道:
十六、七世纪是葡萄牙、西班牙和荷兰的天下,近代霸主英格兰还刚刚初露峥嵘,所以英语还不算普及。自己最熟悉也就是英语,就算刚才的西班牙语,也只能滥竽充数装装样子。
唉,算了,还是直接问他吧,他哪怕只懂三国中的任何一国语言,都是这个时代难得的人才。
“方建勋,红毛子也分很多种,他们的话自然也是五花八门。我且问你,你学了他们中的那些国家的几种语言?”
方建勋不敢再洋洋自得,想了想,谦逊道:
“将军,当地有很多通判、通译,都是专门与红毛子打交道的咱们大明人,每人都会很多红毛子话。在下只是临时抱佛脚,荷兰语能说会写,葡萄牙语会说会听不会写,还有一种叫英语的,大致能听一些。”
孟远大喜,像挖矿挖到宝了似的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随即直接下令道:
“方先生,老毛子话可不是一朝一夕学得来的,你能精通一国粗通两国老毛子话,非下十足苦功而不可得也,足见毅力惊人。”
“从今日起,你就跟着我吧。”
没想到几句话交谈下来,将军对自己连称呼都变了——
方建勋愣了愣,随即也是大喜,急忙拱手拜道:
“多谢、多谢将军赏识,在下、不,属下、属下一定殚精竭虑,为将军做事!”
孟远嘉许地点点头,随即回到正题,扬起下巴示意道:
“你方才说还懂蒙语,既然这几个黑衣大汉不是建奴,是蒙古人。你现在问问他们,是八旗蒙古的哪一部分,到此来做什么?”
见这群大明人里面竟然有说蒙语说得如此纯正的人,额日勒和克也是吓了一跳,连连打量着方建勋,若不是他长着一张大明人的脸,他真以为会将他认作是自己的草原族人。
这样一来,他也就不想隐瞒什么了。
反正也隐瞒不住,而且他深知大明人的行事做派,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就一定会在别人那里问出什么。
一个牛录,三百正兵,加上伺候战马、牛羊和驮运辎重的辅兵和奴隶,大明人随便抓几个过来,大刑伺候,再加上一点利诱,想说话的人多得是。
没用多大工夫,方建勋就将额日勒和克以及巴图这两个牛录的任务和行踪,连同他们的身份和部落名,全都问清楚了,然后稍加整理,转述给了孟远。
原来他们是牛夸尔夸部落和撤部落的人,这两个部落,可是最有名也最古老的两大草原部落,而且还都是很早就主动投靠了努尔哈赤的部落。
只是,作为八旗军重要分支的八旗蒙古,多尔衮为何要独独派出这两支仅仅是一个牛录单薄兵力?还要肩负什么秘密潜伏任务,他是真的狂妄到已经视大明为无物地步,还是另有什么企图呢……
孟远不知不觉,陷入到了沉思中。
第251章、八旗蒙古兵
第二天,天色还未大亮,在新兵连的押解之下,出来多达七八百人现在还不足两三百人的这一支巴图牛录军,惨不忍睹地被驱赶到了孟远面前。
领头的郝二秋喜滋滋地报告道:
“将军,新兵连在抵达这片临时营地后,遵照将军指令一口气不敢歇马不停蹄总算赶在了敌前,连夜将这支牛录悉数全歼。”
“初步统计,这支牛录,共计七百九十人。其中,正兵三百名,辅兵三百名,杂役和奴隶一百九十名。当晚围歼,合计毙敌正兵两百三十名,辅兵一百七十名,杂役和奴隶百名,俘获二百九十人!”
“另有大批辎重、兵器,尤其是战马和随行的牛羊,多达数千。只可惜被误伤了不少,真正完好的战马仅仅归拢了一百三十匹,随军的牛羊多一些,超过了千头。死伤牛羊马,占了一多半,经过清点,另有少数惊走的,我们已经派出十个小分队去搜寻抓回。”
嗯,收获颇丰,而且正好解决了这个临时营地数千劳力的营养问题。打死的牛羊,可以像上次向阳城守卫战那样,全部制作成不同的肉干,一边储存,一边定期、定批次地发放食用。
而且,完好无损的战马,有一百三十匹,也正好可供新兵连装备使用,每人一匹,还有多的。
他们原本的战马,因为这次执行的是沿大河两岸巡视踩点,所以无法使用马匹,全部都寄存在向阳城大营里。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原本的战马也重新归队,与这批新缴获的战马合在一起,让新兵连重回一人双骑双枪的最强配属了!
孟远想着,于是对罗恩生道:
“杜铁锤呢,让他的那个排从陆路回去一趟,将大营里的战马赶紧接回来归建吧。”
罗恩生迟疑了一下,忽然苦笑道:
“报告将军,昨晚事情紧急,没有来得及说,在我新兵连奉令出大河峡谷时,正好遇到拿着将军手令前去根据地公干的彭桥东,他将杜铁锤要了过去。”
这么巧?
孟远也不疑有他,点头道:
“也好,水师筹建事宜将是我们下一步的重中之重,杜铁锤不仅是最早的五人战队一员,而且正好从前就是铁匠出身,临时加强过去,倒也正合适。”
“呵呵,只是没想到,那个彭桥东,倒是慧眼识珠,挑人有一套哩。”
罗恩生脸憋得通红,只好抱拳请罪道:
“将军,那个彭桥东根本就没有挑人,而是两下相遇时,杜铁锤怀疑他是细作,言语冲撞中就打了他一巴掌,他才一发狠将杜铁锤要了过去。”
什么,这件事竟然还有这么戏剧的内情?
孟远怔了怔,却也没有马上表态,只是沉吟了一下,随即转头道:
“昌先生来了么?”
话音未落,昌明礼便带着满身晨起的潮气,喜滋滋地小步快跑了过来,远远就手舞足蹈道:
“哈哈,将军,这是怎么说的,昨晚做了一个美梦,听见枝头喜鹊叫,早上一睁眼就来了这么大一场好事,将军果然像那不问和尚说的那样,简直就是真神人也!”
到了近前,他还没喘口气,便看见跪了一地黑压压的战俘,顿时又惊道:
“天呐将军,竟然还活捉了这么多敌酋?”
“哎呀,多亏将军在此,而且早早就布好了局。不然的话,若只有我们和数千百姓孤零零地杵在这临时营地,后果不堪设想啊!”
“敢问将军,此番遭遇战,是敌酋无意间突然撞过来的,还是将军早就侦测到有这样一支敌酋前来昨夜劫营?”
方建勋在一旁忽然也是拱手深深一揖道:
“将军,属下从昨晚开始,像昌先生一样,也早有此一问,还请将军为我等解疑释惑。”
这等机要大事,他们也一张嘴问得出来?
他娘的,将军这样的手段,连咱们早早就跟了他的这些老人都不知道,也从不敢问,这些初来乍到的酸腐文人,倒是胆大得很呐——
罗恩生、郝二秋暗地里对视一眼,不由得也一下子充满了期待。
而且,就连被五花大绑捆了一夜精通汉语的额日勒和克,闻言也是猛然抬起头来,远远地瞪着两眼,望着孟远。
看到众人一个个充满探究的眼神,孟远不由得摇了摇头,先是将自己这边的阵营扫视了一眼,随即走了几步,来到战俘前,盯着额日勒和克,尤其是像一头被困在捕兽夹里不断挣扎着的巴图,突然出其不意地一脚踢了上去,嘴里道:
“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蛙,以为自己天生蛮力,就能无敌于天下?”
“奶奶的,听说你就是那个一直叫嚷着要一个打十个汉人的巴图?现在成了笼中兽,特别不服气是吧,只可惜你打错了算盘,以为嚷嚷两句,老子就会怒气冲冲将你放出来,让你一个打十个。”
“呵呵,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就老子手中这一个区区寒蝉一样的物什,就抵得上你们十支侦骑跑断腿都看不到的东西。”
“现在知道了,打你们这些抢人土地掠人妻儿的强盗,老子有的是手段,无须花什么力气就能随时灭了你们!”
唉,额日勒和克看了一眼犹自困兽般咆哮着的巴图,叹口气,将自己一双眼睛紧紧盯在那个精致到真的宛若一只寒蝉的物件之上,忽然出声道:
“汉人公子,两军交阵,若无侦骑便开打的确是一场不可想象的乱战。你们汉人也说过,真正的兵家,是断断不会打这样的仗的。”
“巴图是牛夸尔夸部族勇士,并不能代表大草原上所有的部落勇士。他不服气,是因为我们确实一路都没有发现有任何一匹游骑曾经跟过我们。”
“此处虽然不是我大草原,但也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你连一个侦骑都没有放出,却能奇准地摸清我们一路而来的所有行踪,这放在谁身上都是不可能服输的事情。”
“汉人公子,我虽然也是大草原察哈尔部族勇士,但却在很小的时候师从过一个汉人,并曾被他带入京师学习过三年。他告诉我说,你们汉人最讲仁义礼智信,而且在两国之争时,信奉的是攻心为上。”
“而且请你相信,我们草原部落,与现在想要一心入主中原的后金人还是有所不同的,至少我们也曾在很多年前与你们大明一起联手对抗过他们对吧?”
“所以汉人公子,你若想要我们口服心服,最好就是将你所说的手段与我们讲清楚了,我们听明白后,自然会对你服气!”
说完,额日勒和克狡黠地打量着孟远,脸上慢慢浮出一层人畜无害的笑意来。
第252章、那六千鞑子在何处呢?
其实这一切并非是孟远故弄玄虚。
在新兵连尚未到位的情况下,数千人扎堆在一起,虽然名义上是隐身在这一大片荒芜的树林,但遇上真正的侦骑、夜不收和趟马,他们分分钟就能一眼看出问题。
所以,在临时大营进入到林子后,孟远就像第一次带着皇帝崇祯一家突出京师那样,每到宿营时,都会在宿营地四周敷设远近不等的几层预警传感器。
反正,这玩意小不点丢在地上也没人注意,而且花费也不高,效果却是出奇的好。
唯一没想到的是,这天晚上正好用上,而且新兵连简直就像掐着点一样,在最后时刻终于及时赶到。孟远甚至都来不及跟他们见面,就投入到了战斗中。
现在,面对额日勒和克、巴图两个人,像唱双簧一样一个黑脸暴跳如雷,一个红脸装小绵羊,虽然看不出他俩如此这般是不是早有默契,但没等孟远笑着戳穿他们,一旁早有郑成功、昌明礼先后出声提醒道:
“将军,这两人有问题,千万别着了他们道。”
“这个叫额日勒和克的蒙古鞑子,尤其阴险狡诈。将军,叫我说,应该马上一刀砍了他,免得他使诈!”
说得有理,孟远笑着,盯着额日勒和克道:
“你,不是自诩精通我大汉文明么,他们的话,听明白了吧?”
刚刚还侃侃而谈的额日勒和克望着孟远戏谑的眼神,猛然低下头,终于一声不响起来。
孟远哼了一声,扭头道:
“来呀,将这两人拉到河边,一刀砍了喂鱼!”
说着,孟远对应声而出的李拾柴,暗中眨了眨眼睛。
李拾柴会意,伸出双手,揪着他们的头发将两人一路向大河岸边拖去。
跪了一地的近两百战俘,顿时慌了,纷纷匍匐在地,连连叩首,高呼饶命。
孟远喘了口气,定目看向昌明礼道:
“昌先生,精壮劳力都挑好了吧,赶紧让他们上去吧,倒毙的牛羊太多,血腥气很重,要抓紧分解出来。不便处理的按人头每人分一些。”
“其他好一些的腱子肉、后腿后座什么的,就照这个方子进行炮制,各种原料、盐巴,我已经派新兵连一个排运了过去,他们中大多数都知道怎么炮制,你每个人配十五人给他们,争取今天全部搞完。”
昌明礼接过孟远递给他的方子,低头看了两眼,随即扭头指了指地上的战俘道:
“将军,他们这个个五大三粗的,可比我挑出来的人强多了,这么好的劳力不用岂不可惜?”
孟远哼一声,摇头道:
“你敢用,我也不放心给你。他们就是狼巴子,捉了是死的,放了就会吃人!”
昌明礼有些不以为然,固执地继续央求道:
“将军,那咱们退而求其次,我看这里面一大半都是汉人面孔,他们大概都是被鞑子捉去充作奴隶兵的吧?要不,将军就把这些汉人奴隶给我也行。”
汉人?哼,汉人一旦做了汉奸,比外寇还要凶恶!
孟远断然摇头道:
“不行,这些战俘没有经过我亲手处理整治,是绝不能放他们出来的,就算是做苦力也不行!”
“这里是荒郊野外,我新兵连人数有限,无法分出更多的兵力在你们炮制现场警戒、守卫。数千百姓,足够你去挑的了,再说了,也不能让他们只吃饭不干活!”
昌明礼点点头,无可奈何地走了。
昌明礼一走,方建勋忽然两眼放光地盯着四周人手一杆火器,同时刀剑齐备,精神抖擞的新兵连战士,一脸神秘兮兮地道:
“将军,这些昨日还全然看不见一个人影,今日呼啦一下全都冒了出来的兵丁,就是将军麾下的大军吧?”
“果然是将军的兵,就算看一眼,也比属下见到过的所有士卒都要强过多倍,怪不得将军走到哪里,即便是当初那山里凶恶的贼兵,都对将军毕恭毕敬!”
孟远横了他一眼,忽然笑道:
“方先生,他们可不能叫什么大军,名曰新兵连,而且整个新兵连人数,也才不过百人而已。”
啊,才一百个兵卒呀?
方建勋愣了半晌,忽然强笑道:
“那、那属下猜想,这百多人只不过是将军的亲兵队而已,大军还是很多,都分散在各处吧?”
孟远戏谑地望着他,缓缓伸出一个巴掌,在他面前晃了晃道:
“满打满算,方先生,我现在手底下真正可用之兵,不到这个数!”
方建勋的脸,一下子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大张着嘴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时,李拾柴走了回来,远远就笑道:
“将军,他们还真是什么都不怕,就怕水哩!”
孟远不觉也是一笑,转头盯着一地的战俘,将罗恩生、郝二秋叫了过来。
“你们两个分一下工,这两百个战俘,属于蒙古鞑子的,全都弄到大河里去,用绳子拴好,在水里先泡他个几天再说。”
“至于里面的汉人杂役和奴隶兵,什么都先不要问他们,直接挖坑埋起来,只露出脑袋,也埋几天再说!”
两人笑着答应一声,正要转身而去,郑成功忽然拦住他们道:
“将军,我不能闲着无事呀,要不玩蒙古鞑子的事让我做吧,你方才不是说,还要派他们一个人回向阳城取马吗?”
孟远望着有些急眼的郑成功,暗自一笑,这才做出不情愿的样子道:
“好吧,郝二秋,把手里的事情交给郑公子去做,你就带入回城去吧——”
说着,他摸出一封密函道:
“将这个交给关望春,一切按上面说的去做,懂吗?”
郝二秋脸色一凛,脑海中莫名地闪过皇帝那张醒过来暴怒的脸庞,低头瞅着手里的密函,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
看到郝二秋的模样,孟远摇摇头,马上郑重其事道:
“回城后,你不要取了战马就回来,要再去找一趟留守驻防的郭铁牛,让他会同张小手、王天相,对向阳城整个布防情况,一定要多加巡视,加强预警。”
“现在实在是没有时间和兵力,腾出手去解决叶布舒那一万二千人大军藏在山中另一半尚未发现的兵马。要知道,这始终是一个隐患。”
“如果可能,你最好再亲自尝试一下,带着佟国章,当面再去敲打一下叶布舒,看看能否从他嘴里套出点什么来。”
是——
郝二秋答应着,就听旁边的罗恩生、郑成功异口同声道:
“将军,当初大水从天而降时,叶布舒突入向阳城山谷的六千大军,瞬间土崩瓦解,活下来的也被我们全歼和活擒。”
“那另一半不知藏在何处的六千大军,怕也早就会被大水吞没了吧?”
第253章、骨董
大水天降,除了有所准备的孟远这边,只要在大水威力范围内,当然没有人可以幸免。
但剩余的叶布舒六千大军,毕竟不是少数,而且又都在山区,全都躲过灾难不可能,但全军覆没似乎也是一厢情愿。
所以,向阳城里,无论如何也要做好两手准备。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孟远想了想,最终还是又补充了一道命令:
“郝二秋,我再给你一道手令,你可以全权权衡,若是感觉整个向阳城区域还是有漏洞,就直接联系李记和范傻根,从大河峡谷处抽回一部新兵营回来加强城防。”
方建勋在一旁听得胆战心惊,同时也是咋舌不已。
他不敢想象,在他心里充满了憧憬的那座城池,竟然还隐藏着不知在何处的六千鞑子大军。
那,可是天下人人闻之色变的鞑子啊,而且还是六千大军!
不知不觉,方建勋感觉自己一下子不好了。
他甚至开始在想,要不要想个什么法子,回绝了将军对他的招揽,还是跟着昌明礼在这个临时营地看看再说呢……
正想着,昌明礼带着吴洪春,兴冲冲地走了回来,将一块炮制好的肉块呈上道:
“将军,照方子上的法子,新兵连的弟兄们一个带十五个,挑过去的人干劲十足,上手也是奇快。你瞧瞧,这就是他们出师做出来的成品。”
孟远接过来,上下端详了一番,嘴里忽然生出一丝嘴馋的口水来。
只可惜,自己忘记了金华火腿、宣化火腿这些美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发明出来的。不过看眼前这成品肉块看,雪花肉质中带着黑白分明的纹理,隐隐的竟也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味道。
嗯,也许将来向阳城水泊发电站正式建成,弄出正规冰库,再在那个神秘山洞里搞几处实验性的窖雪区域出来,将这些炮制好的肉品放进去,没准以后它就是火腿了呢?
“很好,就照这样的标准,有一块算一块,要全部收集上来,然后集中起来后送回向阳城去,与上次大水后的牛羊肉制品一起好生存放起来。”
“待忙完这边大事,待我回去,看看能不能窖藏出一种顶级美味来!”
说着,他扭头道:
“李拾柴,这件事你亲自去办,就在分解现场盯着。”
知道孟远的本事,杀人厉害,随便弄出来的吃食,也同样美味。尤其是让孟远刚才这随便一嘴,直说的李拾柴也是口水泛滥,高兴道:
“是,将军,俺这就去督办。哈哈,以后这种肉,经过将军之手后,说不得就是美味了哩!”
昌明礼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又道:
“将军,剩下的就是边边角角的碎肉烂骨,特别是下水,稀里吧唧的,我这就按人头分下去了。”
说着,他忽然咽了一下口水道:
“唉,这不年不节的,将军让咱们突然感到了一种过年的喜气。今天,怕是很多人都要吃破肚皮了!”
听到“下水”两个字,孟远忽然心里一动,急忙盯着昌明礼道:
“北方这边,这牛羊的下水,你们是怎样吃法?”
昌明礼一听就笑了,马上抬手指着跟过来的吴洪春道:
“将军,在下就怕你有此一问,所以,这不,专门给将军带了一个人来。”
“哈哈,他是川人,在吃字上面很有一套。”
孟远看了一眼有些局促的吴洪春,笑道:
“没想到昌先生身边这六大文人,一个个都是方方面面的大才啊。呵呵,看来你也是一个饕餮者了?”
吴洪春看上去与其他五个文士相比,显得腼腆一些,听孟远对他也是直呼先生,不由得也是满脸通红,颇为激动地拱手道:
“不敢,将军。因为下水太多,还不易存放,所以我们川人就想出了许多法子来整治它。”
“只是可惜,我们现在都是颠沛流离,居无定所。若是安居乐业时,有一只便炉,十几块炭火,在下一定能弄出一锅美味的骨董来,请将军品尝。”
骨董?
这个词一出来,孟远终于想起来了,吴洪春说的这个“骨董”,在大明时不就是一种火锅吗?
而且,这种吃法,虽然早在三国时就已经有人尝试过了,据说还是从最为放浪形骸的竹林七贤经常相聚的筵席上,流传出来,当然这都是坊间传说,无从考据。
但真正将火锅这种吃法推向高峰,并最终盛行开来,其实还真就是从刚刚抓获到的巴图、额日勒和克这些家伙的老祖宗忽必烈手上,真正流行起来的。
原来,忽必烈在讨伐阿里不哥时,只要不是打仗,最喜欢的就是吃肉,尤其是在没有敌袭时点燃一堆篝火,架上一口行军大锅,然后将随军作为口粮的整只羊丢入锅中,悠闲地一边用滚水煮沸,一边搂着心爱的女人耍乐。
但是这样的时光是十分罕见的,因为常常就会有敌情来报。有时刚刚熬好一锅大羊,就得闻敌而动。一来二去,哪里还有吃肉的快乐?
后来,随行的有个汉人厨子,灵机一动,就试着将整只羊预先大卸八块,将上好的部分细心地切成一个个薄片,当忽必烈想吃肉时,只要将这些切好的薄羊肉片放入锅中,稍稍过一下沸水即刻入口食用,而且味道十分特别。
吃了几次后,凯旋班师的忽必烈,于是用这种吃法犒劳三军。简单的吃法,特别的口感,一下子迷倒了从来都只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草原王公贵族,于是纷纷跟着效仿起来。
后来,忽必烈就将这种围锅而食的吃法,正式赐名为涮羊肉。
只不过,到了咱们汉人这边,很快就发扬光大起来,怎么也不会只知道拿一锅清水去干煮这么美味的吃法。
想起了记忆中的这个典故,孟远不由得也是笑起来道:
“吴先生,你说的这个便炉加火炭,在巴蜀之地可是叫火锅?”
吴洪春一怔,顿时大喜道:
“没想到咱们川地下里巴人的吃法,将军也知道?对对对,将军,这种便炉,我们那边确实也有人叫它火锅。”
“只是,因为主料都是下水,有钱人一般是不吃的,偶尔有开荤的,也是偷偷摸摸,对外还是称为便炉。只有用滚水烫着各种下水吃的穷人,像什么挑夫、山民和渔夫,他们才随口叫做火锅。”
说着,他偷偷看了一眼孟远,小声道:
“将军若是也好这口,在下以为也还是称便炉的好。”
第254章、见字如面,可以来投我
听说失踪了十来天的侦骑,又奇迹般地回来了一大半。
唐通很是难以置信,坐在到处都是水渍的大帐里,吃惊了半晌,方才想起来命他们速速来见。
回到大营的张二娃他们,发现整个大营也是水淹七军了一般,到处都是干了的水渍,他们倒也一点不吃惊,反而长舒了一口气,每人都是嘴角上扬,有种要吃苦大家一起吃苦的幸灾乐祸之感。
盯着张二娃低头走进来的模样,唐通其实心里还是隐隐的高兴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原本以为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人马,现在能回来大半,终究还是一件好事。
再说了,张二娃毕竟是跟了自己很多年的乡党,也算是半个心腹了。
“二娃,你娃子能活着回来,这一路上应该吃了不少苦头吧?”
听到唐通这么说,张二娃很是感动,不由得便伸手入怀道:
“伯爷,咱大营里可有粮食入账?”
唐通下意识地摇头叹道:
“那该死的吴三桂尽使拖刀计了,羊拉屎似的给了几次牲口吃的粮草,便再也不肯理睬我们了,闯王那边又离那么远,哪里还有进账?”
“唉,前日整个大军,就已经开始改为一天只吃一顿饭食了,原指望你能从田见秀那里接济一些回来。看你这样子,哼,怕也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啊!”
张二娃一听,顿时又是一股无名火冒上来,将怀里的东西摸出来拿在手上都忘记了,张嘴便告起状来:
“伯爷,这次你无论如何也得向闯贼、哦不,是闯王参他狗日的田见秀一本。”
“直娘贼,他不仅不给粮草不说,还一上来就将我侦骑一百多匹战马给抢了去,反咬咱们说没有给他们送粮草。”
“失去了战马,我们不仅是一步步走回来的,而且还遇上了一场吓死人的大水,死了不少兄弟,若非运气好碰到贵人相助,我们全都得完蛋!”
田见秀——
唐通也怒了,起身骂了一句,忽然盯着张二娃的手道:
“咦,二娃,你、你这手里是何物,怎么隐隐的闻到了一股京师糕点的甜香?”
张二娃反应过来,连忙满脸堆笑地递上从孟远处得来的饼干道:
“将军,这是一种咱们大明从未见过的吃食,请将军尝尝。不过千万不要一口吃光,就这小小一块,省着吃,能抵得上咱们大军的两天饭食都绰绰有余。”
唐通看他一眼,将压缩饼干拿在手中,反复端详了一番,试着掰下一小口放入嘴里,吧嗒吧嗒品味了一下,不觉就是眼睛一亮道:
“二娃,这、这味道,也他娘的实在是霸道呀,端的是好吃得狠嘞。唔唔唔,好吃,好吃!”
说着,他忽然盯着张二娃,终于唬起脸道:
“张二娃,你娃子此番奉令行事,寸功未立,反倒丢失了我战马百匹,可之罪也?”
张二娃吓了一跳,明明看到唐通刚才还笑眯眯的,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愣怔半晌,他只好认命地拜服道:
“将军,是属下无能,请将军治罪。”
唐通狡黠地暗自一笑,颠了颠手里的物什道:
“狗日的二娃,你不老实,当初从乡党里选你出来,就是看你还算机灵,就是他娘的机灵没有用到点子上。”
“我且问你,这兵荒马乱的,粮食比金子还贵,漫说还是神物般的吃食,谁他娘的平白无故就给到你,你是皇亲国戚还是貌美如花的女娃娃?”
“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二娃松口气,赶紧指了指帐外道:
“将军,你还记得咱们出京时路过京郊的那片方圆百里的皇家封地吗?”
“上一次在那岔路口,将军亲兵营那些牲口,不是撞见了一辆大车,发现大车里有貌美女子,便想着要去调戏一番,甚至抢到手玩弄一番。”
“后来幸得将军及时赶来喝止,算是结下了一段善缘。”
“说起来,若不是将军当初这一丝善念,后来就不会有贵人相助这回事,我等也就肯定是回不来来的。说到底,还是将军救了我们。”
张二娃小小地拍了一下马屁,果然让唐通笑了起来,一脚踢过来道:
“娘的,少跟老子灌**汤。”
“哼,如此说来,你们这次遇见的所谓贵人,就是那位只有一个随从相伴的贵公子喽?”
说完,张二娃很快就将他们一路上的惊魂一刻,一五一十地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当然,有些细节,他肯定还是有所隐瞒的,尤其是他和他见识到了孟远神奇的所有侦骑兄弟,已经心存了时刻都想寻机投靠过去的打算,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反观唐通,在他竖起耳朵听着张二娃绘声绘色地说着他们的经历之际,他自己也是不时的会有一阵阵的失神。
当然也不由自主的,他就总是莫名地想到怀里始终揣着的那张纸条。
不错,这张被他藏了许久的纸条,正是他在看到那辆大车的不俗之处,尤其是那一脸傲然的贵公子,即便身旁仅仅一个侍卫傍身,他也不掩那一身睥睨八方的霸气。
若非如此,凭他一个堂堂的天子在金殿亲口敕封的平西伯,现在即便成了低人一等的降将,也依然还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大门大户的贵公子见得多了去了,凭什么会对他一个萍水相逢的所谓贵公子高看一眼?
也许,当初那一个莫名的善举,有一部分是出于自己本心,但更多的,却还是源自于他从各种渠道和老友故交那里听到的风声。
据说,在大顺军攻入京城没多久,皇宫中便发生了一个咄咄怪事——
有无数人亲眼看到,一个锦衣金甲天神般的神人,忽然莫名从天而降——就像天启年间发生在京师中的那场神秘大爆炸,一个巨大火球从天而降一模一样——那神人,几乎是刀枪不入,点石成金,在皇宫内外如入无人之境进进出出,将赫赫有名的泽侯田见秀,孩儿军张鼐等人,悉数横扫而去。
最后,便又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见,再无任何踪影。
当然了,说是踪影全无,有一大半还是闯王派出了他的老营兵马,在京城各个大军之间连发三道死令,沸沸扬扬的全城风言风语有,再被强行给摁了下去。
但是,像这般明明有无数人亲眼所见的神迹,就算封了口,能封得住人心吗?
就像天启那年那个骇人听闻的大火球!
唉,唐通莫名地叹口气,伸手入怀,将那纸条又在手里摸了摸。
其实不消再看一眼,这纸条上的每个字眼,都已经像石刻一样印在了他的脑海深处:
纸条上写着的是——
“见字如面,当你走投无路时,可以凭此来投我!”
第255章、唐通军覆灭
百户康老八,领着他的百人关宁铁骑兵马作为前锋,押着三百个近几日在大河两岸捉到的流民,在数十辆装满了表面是粮草袋子实则是引火柴禾的大车掩护下,徐徐停在了唐通军的临时大营前。
在他的后面,则是被吴三辅委以重任的吴氏族人,同时也是跟随了吴三桂征战多年的悍将吴六郡。
在吴三桂留下镇守山海关的一万八千兵马中,吴三辅只给了吴六郡六千人马。
因为唐通在大明官军中也有一定的战名,而且还是最近加封的平西伯,所以吴六郡嫌少,觉得六千对八千,他虽然很可能以少对多取胜,那也是惨胜,不愿将来等吴三桂回来后被他责骂,于是找吴三辅理论。
谁知,人没有多要到一个,吴六郡反过来还被吴三辅骂了一个狗血淋头,说他堂堂一个悍将,统领的兵马还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那唐通军,不过就是闯贼下面的一支蟊贼而已。六千铁骑去打八千蟊贼,还嫌人少?
吴三辅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大笔一挥,竟然又从六千兵马中硬生生拨拉下来一千二百人,六千变三千八,直气得吴六郡当场吐血,转身而出。
再不出来,该死的吴三辅,他真敢还往下面给他扒拉军马。
康老八作为诱饵和点火前锋,他也觉得自己人少,觉得怎么也不应该只派他一个百户兵马上去。
唐通军虽然比关宁铁骑差远了,可他毕竟是八千人马。
所以,就算只是诱饵和抽冷子火攻一下,那至少也得上去三个百户吧?
结果,他还没有央求两句,就被吴六郡一顿马鞭给抽得抱头鼠窜。
“直娘贼,你嫌人少,老子还嫌人少哩!”
骂骂咧咧的吴六郡,当然知道自己这一通无名火和鞭子,其实在心里是抽在那城里的吴三辅身上的。
但康老八哪里知道呀,他捂着挨了一鞭子的左脸,气哼哼地来到唐通军大营前,在百米之外扎住阵脚,命弓箭手将一封箭书射了进去。
听说山海关方向有数十辆满载粮草的大车浩浩荡荡而来,唐通十分高兴,引着十几个亲兵便兴冲冲地亲自赶到营门前一看究竟。
谁知,脚还未站稳,一封箭书便射了过来。
紧接着,就看见一个满脸狰狞的百户,骑在马上破口大骂道:
“呔,里面的人听好了,教你们的将军唐通速速回报京城中的李自成,他若放了我家平西伯全家,连同我家平西伯爱妾一并完好无损地送还出京,那便罢了。”
“若是尔等继续执迷不悟,纵兵胡作非为,强占和羞辱我家平西伯在京师里的家眷、财物,我关宁铁骑虽寡不敌众,也要誓死与你们这些不识好歹的流贼拼死一战,玉石俱焚也!”
唐通听得一阵愕然,环顾左右道:
“吴三桂这是怎么了,他从哪里听到的风声,说他吴家在京城被劫掠了?”
出京城时,他可清清楚楚记得,李自成不仅当面对他信誓旦旦,说吴襄提督府的确在城破时受到了一点惊扰,但现在他已经派出了凌驾于所有军马之上的他的老营军,对吴家在京师中的所有房产、人员进行了严密保护。
听说,就连他帐下最心腹爱将,大顺军第一悍将的刘宗敏,点名找他要陈圆圆,他也没有答应,甚至还罕见地训斥了他一番。
现在,吴三桂怎么又冒出这样一番话来?
沉吟半晌,唐通盯着营外气势汹汹的康老八,转头对跟来的幕僚道:
“马师爷,你问问来人,他家平西伯是不是中了入关的鞑子军细作迷惑,想要瓦解我们两家正在秘密会商的归顺大业?”
马师爷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却莫名又停住,瞪着围在大营外的大车,忽然一哆嗦,扭头道:
“伯爷,此事怕是有诈,还是小心为妙——”
话音刚落,大营内外忽然猛然一亮。
紧接着,营外便是火攻冲天,眼见着数十辆大车瞬间被点燃,熊熊大火,眨眼就形成了一道火墙,在大风吹送下,无数火舌直扑大营而来。
众多亲兵,见势不对,早就扯着唐通,将他一路架着向后跑去。
而在外面,点起了大火的康老八,也是第一时间拨转马头,开始向后拼命逃去。
下面的士卒有些发懵,怔怔地犹自站在原地道:
“大人,这大车就这样放在这里烧着?”
未等他说完,四周兵丁早就一哄而散,跟着康老八掉头就跑。
只有两个与他相熟的士卒,好心地喊了他一嗓子:
“你真是叫邱二傻,百户大人都扯呼了,你还想干啥?”
“跑哇,邱二傻,放火也只是做做样子,你还真的想不要命地推着大车去烧人家的大营啊!”
跑到一半,闻声而出的张二娃,迎面拦住唐通,瞪眼瞅着营外叫道:
“伯爷,伯爷,烧火车并未攻营,还在营外自己烧着哩!”
唐通喘口气,扭头看了一眼,随即泼口骂道:
“狗日的二娃,你娃子出去一趟傻了还是怎的?快快快,吴三桂已经撕破脸皮,赶紧去叫人吹号,敌袭,敌袭,备战,备战!”
张二娃楞了一下,,开始跌跌撞撞扭头跑去。
唐通这才抽出腰间长剑,转头又对马师爷道:
“马师爷,你赶紧带几个人,去大营各处跑一圈,准备撤退,后面肯定跟着关宁铁骑大军,咱们千万要赶在他们合围前跑出去!”
马师爷点点头,领着人跑去。
唐通也不敢停留,看了一眼营外,有些莫名其妙那些点燃了柴火却纹丝不动的的大车,摇了摇头,转身向中军大帐而去。
只可惜,跑到一半,就听一声炮响,大营外四面八方忽然响起了阵阵喊杀声。
紧接着,便有无数控弦声响,黑压压的箭雨,从大营外铺天盖地射来。
在这此起彼伏的箭雨之后,更有那令人头皮发麻的阵阵马蹄催动,犹如山呼海啸一般响彻在大营各处……
唐通不觉两眼一黑,嘴里刚张口骂了一声“吴三桂”,身边就有人开始纷纷中箭落马。
再看别处,早已是人仰马翻,惨叫连连。
其间,竟然还不时夹杂着红衣大炮的轰击声,虽然不时铺天盖地的齐射,但这种有一下没一下的轰击效果,反让人更加心惊肉跳。
完了!
唐通一下子大汗淋漓,知道这一刻,他已经万劫不复,等待他的只有全军覆没的结局。
因为,他是抱着招降而来的,虽然有所防备,但又怎能仓促间挡得住关宁铁骑有备而来的致命一击呢?
况且,当初为了骗来一些活命的粮草,他是赌气临时扎营,横在这片平原之地,赌的就是吴三桂归顺之心是一片真心。
现在,就算是集结大军抵抗,这也是八千人啊,连绵散落在四周,远远近近,首尾好几里地,待人马集结齐了,大军也该被人家灭得七七八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