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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马脸微漾     雇我吧崇祯txt下载     雇我吧崇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36章、你尿了裤裆

    张鼐胆怯地看了一眼发怒的李自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早就在心里有愧,一直都没将这件事讲出来,所以颇有些忌惮,哭丧着一张脸,嗫嚅半天,才低头道:

    “义父,当初、当初俺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事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又难以置信。”

    “实在是匪夷所思之下,俺、俺准备就将它当做一场梦。谁知、谁知隔了几天,咱们大顺军渐渐传遍了——”

    “说是、说是有一个神奇少年公子,就像当年那关云长千里走单骑,又似那长坂坡上的赵子龙,将整个京城搅了一个遍,连、连父王连同诸多大将听说都栽在他手上,最后还扬长而去,不仅自己毫发无损,还带走宫里的好多个皇后、太后、娘娘什么的!”

    “俺、俺听说了还有这样的事,更觉得这天下怎么可能还有这等人物,所以,所以——”

    见张鼐语无伦次,絮絮叨叨再也说不下去了,李自成顿时更加恼羞成怒,暗道连田见秀这等兄弟都已经有可能叛他而去,自己身边最信任的这几个心腹,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当即黑脸道:

    “哼,你现在赶快将那日你与那神奇公子相遇时的点点滴滴,都他娘的说出来。”

    “现在说了就当你当时就说了,过了今日再说,你、你以后就不要再叫老子什么义父了,自己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话音未落,张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毫不顾忌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表白道:

    “父王,父王,俺从小就跟着你,连自己的亲爹娘都快忘记长什么样子了,俺现在还能去哪里啊!”

    “再说了,那日俺与那、那神奇少年人,本来就没有什么,俺见他驾着一头铁甲怪兽冲出父王教俺守着的皇宫,自然要上前拦他一拦,即便是当时吓得尿了裤裆——”

    尿了裤裆?

    李自成没想到向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他的张鼐,现在急得连这样的糗事都脱口说了出来,不禁被气乐了,忍不住脱口拦住他的话头道:

    “你说啥,他娘的,你也还有尿裤裆的时候?”

    两人说完,忽然意识到四周全是人,顿时语塞,双双停下来,大眼瞪小眼,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呆住了。

    陈永福在一旁听得直摇头,一边竖耳听着,另一边却又放不下自己身为北门主攻大将的职责,眼瞅着前有无数神秘士卒冲城而去,后有陈学武、张二娃这样的披着羊皮混进来的狼,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他父子二人却在那里揪着一件早就过去的事情,颠三倒四地说个没完、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自己说秃噜了嘴,不由得松口气,赶紧上前低声道:

    “闯王,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城头已经打得不亦乐乎,这里又突然出来他们这档子事——”

    说着,他毫不掩饰地指了指对面依然虎视眈眈据枪而视的陈学武、张二娃和宋黑子道:

    “咱们还是得赶快拿出一个章程,外部该肃清的肃清,内部咱们到底是跟着一起攻城,还是暂避十里地作壁上观以便坐收渔翁之利,不管怎么做,闯王还是要速速决断啊!”

    让陈永福这样一提醒,原本已经有些乱了分寸的李自成马上点头低声道:

    “文水伯,现在形势已经十分清楚,出来北门你这里之外,其他各门根本就没有任何动静,你当初对军情的判断和呈报明显有误。”

    “但也多亏了你这个误报,否则、否则以那个小杀神——”

    说着,李自成忽然莫名有些发虚地看了一眼对面,仍是心有余悸道:

    “罢了,现在不说他了,一说他,咱们什么事情也都别做了,唯有放下手里的刀枪,十几万人都乖乖地排好阵等着他发落。”

    “唉,既生瑜何生亮,他娘的,原以为像他那样的神人,在人世间就像真正的神人那样仅仅只是乍然一现而已,下凡来,或许不过就是为了救几个人。”

    “能被他出手相救的,想必也是有天命之人,救去也就救去了。谁知,他竟然还没走,而且也盯上了数典忘祖的吴三桂——”

    “对了,没错,肯定是这样,吴三桂数典忘祖,投靠外族,罪不可赦,是以他才迟迟不肯离去,非要将那吴三桂绳之以法不可。否则,他为何要如此死死盯着吴三桂不放呢?”

    “你说,如果不是这样,难道吴三桂还能与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简直就像死仇一样不死不休的样子啊!”

    听着忽然变得像一个碎嘴婆娘般的李自成,喋喋不休地东拉西扯,几乎字字都不离那个传闻中的神奇公子,因为从未与孟远有过任何交集的陈永福,一下子变得不耐起来,加上自己本来就是心高气傲的一代名将,当即气冲冲地再也不顾及李自成的颜面,脱口大声道:

    “闯王,什么神人一般的少年公子,他就算再厉害,还能只手遮天,撒豆成兵,还能厉害过我朝开国元勋刘伯温那样的神人手段?”

    “我就不信,我大顺军好歹也有数十万大军,即便是在这山海关,也有实实在在的十六七万人马,真要摆开阵势,他要是一口将几万兵马吞掉,闯王,我陈永福第一个扑上去当牺牲品!”

    望着忽然壮怀激烈,脸涨红得犹如红脸关公一样的陈永福,李自成愣愣地瞅着他,脸上一会儿青一会白,不知是该哭还是笑着,忽然长叹一声道:

    “文水伯,你、你果然是我闯旗下的巍巍大将。”

    “只是、只是这世间的确有一些事情是有例外的,而这个例外,就偏偏教我们给撞上了。”

    “所以,所以,你勇气可嘉,只是还是不要多说了吧?”

    多说?

    陈永福一下子又将两眼瞪了起来,摩拳擦掌道:

    “闯王,这都什么时候,还不让人说?”

    “你放心,如果那所谓的神奇公子真到了眼面前,如果我闯营没有一人敢上,还是这句话,我陈永福第一个冲上去!”

    话音未落,张鼐忽然像看怪物似的瞪着陈永福,赫赫地笑出声道:

    “文水伯,你、你真的没见过婆娘将母猪当天仙了。呵呵,等你真正见到那位少年公子,你就不会这样说话了。”

    “俺、俺给你实话实说吧——”

    “俺马上马下武功也不算弱吧,那一日,人家钻出那铁甲怪兽,只是轻轻拨拉了一下,俺就瘫软到地上了!”

第437章、一箭之盟?

    听张鼐说的更加有鼻子有眼的神乎其神,一向不信邪的陈永福更是不信了,嘴里也是赫赫有声地冷笑着,心里暗道:

    那也就是你张鼐了,你身上那点本事有几斤几两,岂能与我等制将军以上的大将相比得了的?

    不过,终究还是打狗看主人,碍于李自成的面子,陈永福不屑再与张鼐争执,转而看向对面的陈学武等火铳阵脚,忽然出其不意地叫阵道:

    “现在我大顺军内,人人都说尔等火器厉害。”

    “既然你们还披着我大顺军战袄,打着我大顺军旗号,若真有本事,敢不敢放出一个十人队来,与我旗下最精锐的一个百户对战??”

    望着忽然调转枪口的陈永福,陈学武还没怎样,三人中脾气最为暴烈的宋黑子不由就是一阵愕然,与同样感到愕然的张二娃对视一眼,随即嘴里骂道:

    “这厮是不是疯了,他奶奶的,咱们在旁边看着他们狗咬狗,也没有招惹到他,他怎么突然像疯狗一样咬起了咱们来?”

    张二娃本就是唐通军中夜不收出身,也是一向不拘小节,胆大妄为,当即随声附和道:

    “既是疯狗,那还客气什么,揍他就是!”

    “宋黑子,以前你跟着我,现在出息了,一下子被将军拔擢上来,他若还是吠吠乱叫,就你上去吧,揍他娘的!”

    陈学武打量着张牙舞爪明显有些夸张的陈永福,沉思着缓缓摇头道:

    “稍安勿躁,这陈永福乃是将军点了名的,绝不会像他现在这样表面如此无能的。”

    “咱们不要上他当,这狗贼,好像故意在挖坑引咱们入套,只可惜,他这一套在咱们将军教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见陈学武三人虽然面有怒色,却嘀嘀咕咕咬着耳朵始终无动于衷,陈永福无计可施,又不敢真的上去一探虚实,只好又转头望着李自成道:

    “闯王,现在形势有变,我军如何处置,趁着其他三座城门尚未发酵,还请闯王速速做出决断啊!”

    其实,李自成在心里比陈永福还要心急如焚。

    可是,眼下已经确认,现在的山海关,已经不是他一个人可以主宰得了的了,一旦那个说翻脸就翻脸的小杀神出手,他哪来还敢轻举妄动?

    陈永福不知道厉害,一直在旁边聒噪,真是不胜其烦。

    只是,他毕竟是自己旗下大将,对他这份勇猛和忠心,却又不能轻易打压——

    李自成捻须沉思,感觉就快要将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全都揪光了,这时,他终于想起了陈学武方才说过的那番话,不由得急中生智道:

    “文水伯,此前你上报军情时,曾说跟着那已经摸上城头的神秘士卒们,也挑选了你与贺珍、李锦两人的家丁部将上去了不少人,现在他们可有消息传回?”

    陈永福一怔之下,马上摇头道:

    “我们几家,倒是集结了不到两千人马跟了过去。但他们恐怕可上不去城头,最多也就是抵近看看罢了,聊做最靠近侦骑而已,无甚大用,老实说也就是做做样子!”

    原来是这样呀——

    李自成也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摸着下巴,忽然举目看向城头,口中玩味不已道:

    “你看现在的北门城头之上,吴三桂的大旗一面都不见了。影影瞳瞳的,也看不见一个吴三桂的一兵一卒了。”

    “很显然,现在咱们能看见的城头之上,几乎全都是那些摸上去的神秘士卒。”

    “你说说,文水伯,眼见着既无云梯又无其他攻城器械,就凭两只手脚,他们又是怎样轻易就爬上去的?”

    陈永福一下子被气笑了,摇头暗自叹道:

    今日咱这闯王是怎么了,看上去又是胸无大志,又是软弱无能,哪里还像从前那个叱咤风云的闯王,连这上城头之事,也能如此发问?

    奶奶的,摸城头还不简单,只要干掉了上面的守城兵马,就算没有任何器械,爬也爬上去了!

    陈永福想着,忽然赌气地扯出自己的千里眼,一把塞过去道:

    “闯王来得匆忙,若是忘带千里眼,就用末将的千里眼瞧瞧,一看不就都知道了!”

    李自成感觉到了陈永福的气场,看了他一眼,忽然起身,望着陈学武喊道:

    “陈百户,陈百户!”

    陈学武等得快不耐烦了,一脸鄙视地应道:

    “有什么事,闯王直接说吧——”

    “不过我们可有言在先,我家将军只给了我们一个时辰时限。换句话说,其实也就是闯王你只有一个时辰可以考虑了。”

    “过了时辰,到时会发生什么状况,可就由不得我们了!”

    弄了半天,原来你们这三支百人队火铳营,是借了田见秀、唐通之手,混到老子身边是来看着老子的?

    李自成眼中闪过一道厉色,牙齿咬了又咬,好不容易才强行摁下,脸上又恢复如常,脚下竟又向前走了几步,满脸堆笑道:

    “莫急,莫急,陈百户,本王来问你的,正是你说的这件事情——”

    “此前本王下达的全军暂停攻城令,虽然也是唯恐山海关生灵涂炭,能避战还是避战的好,但的确是有些欠妥。”

    “现在既然你家将军发了话,本王又与你家将军早在京城无论时好时坏,总归也算是有过交集的故交了。汉人不打汉人,本王也是十万分地认同这句话的。”

    “这样吧,山海关这一战,现在本王心甘情愿退居二线,一切任由你家将军主战。北门这边,既然是你家将军主攻方向,其他三座城门竟无半点动作。老实说,这种神奇的战法本王闻所未闻,实在佩服得紧,也不敢妄言、”

    “如此,本王便将北门这边我闯营所有兵马,全部交由你家将军支派。文水伯陈永福,乃是闻名天下的大将,有他在此坐镇并接受你家将军支派,断断不会让人失望的!”

    话音未落,早已听得瞠目结舌的陈永福,再也顾不上礼仪,忽然拂袖勃然大怒道:

    “闯王,当初你我一箭之盟,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倘若你忽然又给末将弄出一个什么主子或者顶头上司,我陈永福万难从命。”

    “还是那句话,那年我射你一箭,你以怨报德,才使得末将感恩戴德,发下誓言,此生除非天崩地裂,闯营不再,我陈永福唯以闯王将令是从!”

    铿锵的语言,加上慷慨陈词,须发贲张的陈永福,一时间竟让拱手相让北门的李自成看得呆了,目光闪了又闪,半晌,方才一跺脚道:

    “文水伯,既然你说了以本王惟命是从,为何却又在此当面抗令?”

    “再说了,本王只是命你继续守在这北门之地,你依然还是我闯营北门主将。唯一变化了,不过是从旁边协助一下别人的攻城之战,你怒个什么!”

第438章、李自成又要做李跑跑

    然而,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依然还是无法抵消陈永福心中深深的疑虑和愤懑。

    而且,多年在一起的戎马生涯,两人共同经历过多少血雨腥风、刀光剑影以及尔虞我诈的种种场景,对李自成的秉性和狡诈程度烂熟于心,都让这一刻的陈永福,对眼前忽然像变了一个人的李自成,生出了一丝莫名的警觉。

    从高迎祥时代开始,他们这位闯王,可谓是九死一生,但却就像山里总也打不死的山猫,多少次千军万马被打得落花流水,多少次几成孤家寡人,多少次却总是能死里逃生,最后又东山再起。

    直到今日,终成大业,攻破京城,逼死皇帝。

    这一切,归根结底他靠的是什么?

    其实靠的就是一个字:跑!

    与同时代的其他各路枭雄相比,他们这位闯王,正是深谙了这个字的精妙之处,不仅跑出了自己崭新的天地,跑死了多少同时代的枭雄,跑死了皇帝,跑活了自己。而且跑得花样百出,炉火纯青,即使是与他同样会跑得张献忠,也跑不过他。

    跑到现在,他们两个,判若云泥,一个在雄主天下的京师,一个却在偏居一隅的巴蜀。

    看见,每到他们这位闯王预感到大事不妙之时,如果一旦感知事不可为之际,他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恐怕就是这一个字:

    跑!

    假若那位传闻中的神奇公子,真有传说中的那般厉害,甚至到了让人谈之色变的地步。

    现在,他忽然又现身在这山海关,他们这位闯王,会不会又被吓破了胆子,表面上虚与委蛇,私下里实际上就已经开始准备琢磨起那个字来:

    跑?

    陈永福越想越不对劲,越看越觉得李自成愈发可疑,不由自主的,他忽然张口就道:

    “敢问闯王,末将奉命继续留在这北门,闯王又去哪里呢?”

    谁知,李自成想都没想,神色如常地也是张口就来道:

    “啊,这还用问么?文水伯,有你在北门坐镇,本王是一千个、一万个放心。”

    “如此一来,本王也就可以放心地再去其他几座城门攻城大军中巡查了。文水伯,北门可就交给你了,万万不可再出纰漏!”

    李自成这一番话,说得不仅自然流畅,冠冕堂皇,而且字字到位,滴水不漏,完全就是滴水不漏。

    这样一来,倒叫陈永福张口结舌,一下子挑不出半点毛病来了。

    怔忡半晌,眼见李自成望着他笑了笑,竟自翻身上马去了,也只好捏着鼻子抱拳道:

    “闯王,一路多加小心才是!”

    李自成点点头,深深地看了陈永福一眼,这才转头望向注目盯着他的对面陈学武等人,没有一点异常道:

    “陈百户,既然现在你们已经表明了身份,你我也就不再是从属关系了,咱们就各归本分吧——”

    “照你家将军所言,本王这就改弦更张,从善如流,听从你家将军之意,转去其他三座城门攻城各部,分头亲自重发军令,一面在那边堵住吴三桂其他退路,一面恭候你家将军佳音了!”

    说完,见陈学武等人只是微微颔首,好似已经信了他的话,于是也不再多做纠缠,挥鞭而下,便打马去了。

    很快,两千人马便转过了北门,转眼消失在去往东门的路尽头。

    这一次,李自成没有走回头路,而是选取了更为冒险,路途也更远的东门。

    张鼐到底年轻,闷头跑了一阵,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道:

    “父王,咱们为何不折回头再取道西门?”

    “西门那边,毕竟是咱们已经走过的,沿途没什么险情。又有咱们已经看过的郝摇旗、白广恩,熟门熟路多好啊!”

    李自成哼一声,忽然扭头瞪眼道:

    “鼐娃子,你何时才会学得脑子多转几道弯来?”

    “你也不好生想想,连跟着本王一路打到现在的老兄弟田见秀都能背叛与我,嗜酒贪杯的郝摇旗,还有那个本来就隔着一层的白广恩,如何还能信他!”

    张鼐啊了一声,终于有些反应过来,不觉勒住马头怔在那里。

    李自成见状,吓了一跳,慌忙一鞭子抽过去,重重打在张鼐的马屁股上,同时在嘴里低声骂道:

    “你个死娃子,叫什么叫,谁教你停下来的?”

    说着,他莫名心悸地回头看了一眼,跟着又在自己的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边跑边道:

    “鼐娃子,现在竖起耳朵听真了,既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东张西望——”

    “看见前面那道岔路口了么?”

    “马上一到那里,你立刻分出几支最贴心精干心腹,一路速去对马岭,将那边看守多铎大军的李过悄悄唤回,切不要惊动鞑子和任何人。”

    “一路要多带干粮和饮水,特别是要一人双马,火速赶回京城报信与军师牛金星,命他接信后立刻关闭京城,立刻着手清理军饷粮草细软,做好随时准备可以开拔的一切事务。”

    “另一路,要找一些机灵嘴严之人,不要惊动任何人,分头找到高一功、刘宗敏还有袁宗第,命他三人同样不要惊动任何人,带上各自的本部兵马,能走多少就走多少,速速赶往黄草岗集结待命。”

    “至于你,鼐娃子,这次可能要担当大任。”

    “到了前面岔路口后,本王便要与你分道扬镳,只带二三十骑悄然转向黄草岗而去。而你,即刻打出本王旗号,继续顺着后面的路,分头前往其他三座城门。”

    “到了以后,要大张旗鼓,声势越大越好,而且还有以我名义,向全军各部发出准备攻城之令。”

    “倘若有人问,不管什么人,也不管问什么,你只管笑而不语便是。”

    “记住,等这一切都全部做一遍后,你就要立刻隐退,不要再管打出去的什么旗号,兵马,只带着自己本部人马,速速赶往黄草岗。届时,我们便在那里回合!”

    张鼐只听得目瞪口呆,听完后,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李自成挥鞭轻轻抽了他一下,他才忽然一激灵,两眼瞬间便红了道:

    “父王,你、你为何要这样安排?”

    “是、是咱们又要像从前那样跑路了么?可是,咱们攻取了的京城怎么办,还有这么多的兵马怎么办,还有……”

    说着,说着,张鼐忽然悲从心起,嚎啕大哭。

第439章、兵分三路

    张鼐悲从心起,就好像又陷入绝境,回到从前那种朝不保夕,四处流窜,不得不到处打家劫舍重起炉灶一样,原本好端端的局面,以及眼看就要到手的花花世界和大好河山,就这样再次拱手让人!

    至于李自成为何要这么做,而且看上去已经肯定要坚持这么做,张鼐想不通,更想不明白,但却能比任何人都懂得李自成现在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因为,他们这次要面对人,别人不知道,他和李自成却是深知其中的厉害,还真是除了像从前那样继续跑路,再无他法!

    且不说张鼐如何绝望和悲伤,李自成一走,宋黑子、张二娃便围了过来,盯着陈学武道:

    “陈老哥,你确定咱们就这样看着李自成扬长而去,不再继续跟着了?”

    陈学武不仅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也是资历和能力最强的,所以在指定这三支百人战队乔装田见秀部以及唐通军混到李自成身边做内应时,孟远也同时指定他为三人中的决策者。

    听到两人惶急发问,陈学武当然摇头道:

    “不,咱们已经作为鱼饵被李自成吞进肚子,怎么可能让他像一条脱钩的鱼,没有任何束缚地再次走掉呢?”

    “别忘了,出征时将军可是叮嘱了多次的,李自成跑路的本事,非同一般!”

    “不过将军早就替咱们想好了,他有千般计,我只稳坐钓鱼台。拿下京城后,李自成现在就像突然发财了的暴发户土财主,眼看一下子就要坐拥大明江山,他怎么舍得跑路,又怎么跑得了路?”

    “所以,他走他的,咱们也不能将他逼得太紧,毕竟他已经答应全面出击,这样咱们就可以继续一石三鸟了——”

    “比如,将军总攻令已经发出,而且山海关已经由咱们开打,当然就不需要李自成在多此一举插手。”

    “所以,吴三桂就继续由咱们自己收拾他,李自成那边,将军会逼着他与隔岸观火一直按兵不动试图坐收渔翁之利的多铎,去展开大决战。”

    “等到他与多铎十三万大军打得你死我活之时,山海关这边,吴三桂差不多也该被咱们收拾得七七八八。就算他还活着,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了。那时,我们再转身扑向另一边的主战场,顺手又能将已经两败俱伤的多铎和李自成直接收入囊中。”

    “不过,为了防备李自成这个最喜欢跑路的老狐狸一见事不可为,不顾一切地又去跑路。”

    “所以,咱们现在也要随机应变,即刻兵分三路——”

    “张二娃兄弟,你一直都是军前侦骑,应变能力超群,继续贴身跟随李自成打人,就交由你继续去完成。”

    “宋黑子兄弟,你的连队已经在白广恩与尼堪两军交战时曾经有过介入性实战,所以,前往多铎大军巡弋、监视任务,就只能交给你了。”

    说着,陈学武特意地远远看了一眼正在那边焦躁不安地转圈子的陈永福,嘴里继续沉稳道:

    “我这里,则以北门主攻地为主。一方面监控奉李自成令继续留在这里的陈永福部,如果将军有什么新的命令,也好与他接洽和督办。另一方面,还要担负起防备与监控其动向的任务。”

    “好了,如果没有其他想法,咱们这就开始分兵行动吧。”

    陈学武这边正分派着各自新的任务和去向,那边陈永福左右两翼的贺珍、李锦也都闻讯飞马赶到。

    两人一前一后,几乎首尾相衔而来。

    只不过,贺珍却是眉头紧锁,阴沉着一张脸紧闭嘴巴。而李锦则还在马上,便愤怒而百思不得其解地大叫大嚷了起来:

    “文水伯,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闯王都已经到了北门,有什么火烧房子的事情非要又着急忙慌地走了,连我们的面都不舍得见一下?”

    陈永福黑着脸,将两人左右看了一眼,两手一摊,欲哭无泪道:

    “他娘的你们问我,我还想找人问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直接说了吧——”

    “闯王给我们北门最新军令,继续留守在此。至于怎么打,何时打,打成什么样子,一切全都得听他们的!”

    说着,陈永福抬起手,咬牙切齿地指了指远处的陈学武。

    什么?

    这一次,连贺珍都跟着跳了起来,斜眼打量着陈学武及其新兵营那一方整齐划一的方阵,难以置信道:

    “陈永福,你他娘的是哪只耳朵听见的,我堂堂的闯营大将,竟然要听那几个刚刚投奔过来的小蟊贼指使?”

    “凭什么,难道就凭他们手中那几条破火铳!”

    话音未落,陈永福忽然嘿嘿冷笑起来:

    “两位将军,他们可不是什么小蟊贼,说出来只怕吓着二位——”

    “曾经在京城匹马单枪,将我大顺军铁桶一般的合围搅了一个天翻地覆,最后毫发无损扬长而去的那个小杀神,又回来了,而且就在山海关。”

    “这个小杀神,反正我是没有见过,听闻当时被打得落花流水时,二位将军好像都在场。所以,这小杀神到底有多厉害,二位肯定是有切肤之痛的吧?”

    “现在你们说的眼前这些小蟊贼,根本就不是唐通、田见秀军中的人马,而是人家混进来做内应的真正铁杆小杀神的兵马。”

    “闯王为何下这样的奇怪军令,现在二位将军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小杀神,他们是那个做梦梦见了都要哆嗦三下的小杀神的兵马——

    曾经亲眼目睹了孟远当初在京城之中横冲直撞,大杀四方的贺珍、李锦,这一下,谁都说不出话来了,瞪着两眼,上上下下,将陈学武及其严阵以待的官兵不住眼地端详着,面面相觑中,俱皆相顾骇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锦忽然一蹦而起,面目狰狞道:

    “不行,不行,老子绝不能呆在这里。”

    “直娘贼,打不过还跑不过吗?”

    “文水伯,且不说我兵临城下到山海关来的兵马足足有小二十万吧,单是我北门人马加起来也是两三万之众。”

    “咱们现在就跑他娘的,就算那小杀神再厉害,不信他还能亲手下场来一个个的捉咱们?”

第440章、武力恐吓的方式

    一直黑脸看着贺珍、李锦二人的陈永福,听到李锦咬牙切齿的这番话,莫名地笑了一下,抚掌赞道:

    “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

    “直娘贼,今日满耳朵灌的都是那小杀神如何如何厉害,左右老子是不曾亲眼所见,都是你们在旁边嚷嚷。可老子就只认一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所以,说句话不该说的话,就算我大顺军个个都是一头猪,就是猪,几万个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半刻,他捉也捉不完啊!”

    谁知,一直在旁蹙眉而思的贺珍,却忽然发出一声冷笑道:

    “他是捉不完,可他为何要放手捉呢?”

    “捉,是因为他不想杀人!”

    “若是逼急了他,他干脆不捉了,直接大开杀戒,就像上次在京城被前后陷阱和深坑围住后,索性大开杀戒,直接再次祭出那个铁甲怪兽,跟咱们的红衣大炮对轰。”

    “赫赫,多少条人命,够他那打炮轰得?”

    此言一出,即便是没有见识过厉害的陈永福,也马上闭嘴无言了。

    对阵冲杀,砍生砍死,在场的人,全都是司空见惯,不在话下,别说身上同一个窟窿,缺胳膊断腿,就算脑袋掉了也不过一块疤而已。

    但是这些人,自从见识过红衣大炮这种重量级的大杀器以后,他们便对这种杀人于无形之间,就算躲得远远的,一旦大炮轰鸣,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谁会莫名其妙的就被轰成了渣渣。

    战死他们不怕,但这种莫名其妙的死法,却是他们任何人都无法接受的。

    再说了,红衣大炮恐怖如斯,但与那小杀神的铁甲怪兽对轰,红衣大炮又变成了渣渣。

    两相一比,还是不要逞一时嘴舌之快吧。

    只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如何才好呢?

    三人面面相觑,愣怔半晌,忽然异口同声道:

    “罢罢罢,他娘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左右是闯王亲自下的军令,再说打得又不是咱们,死呀活呀痛呀反正不是狗鞑子就是吴三桂,老子们操的什么心?”

    “听,他娘的,这一次就当签了卖身契,听他小杀神一次摆布便是!”

    三人说着,不约而同对视一眼,随即俱皆讪讪地一笑,一个个扭捏着来到陈学武面前,还未走近,才发现刚刚还说整整齐齐,严阵以待的三个百人方阵,不知何时,竟然只剩下了陈学武一支还留在原地。

    三人楞了一下,不觉齐声道:

    “陈百户,这是怎么说的,怎么、怎么就只剩下你一家兵马了呢?”

    陈学武看到包括自视甚高的陈永福在内,北门闯营三大主将、副将齐齐现身在自己面前,心有所感,不觉笑道:

    “三位将军,你们齐齐而来,可是想通了?”

    “不瞒三位将军,我三支连队,前面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家将军有言在先,任务既成,当然是又有新的支派各忙各的去了。”

    见陈学武一个小小的百户,而且身边不过区区百人百枪,举手投足已经俨然自成一方气度。

    不仅如此,就算面对他们这三个杀气总是相随的大将,也都神色如常,而且在气势上一点也不示弱,不由得都暗自称奇、

    三人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推出陈永福道:

    “陈百户,不知你家将军现在何处,既然我北门攻城大军已经奉令听从你家将军暂时节制号令,是不是理应见一下面也好先混个脸熟,后面也好相互策应跟从?”

    赫赫,你们想见就能见到我家将军的?

    陈学武暗自一阵好笑,嘴里也就直言不讳道:

    “我家将军日理万机,区区一个北门,哪里轮得到在此亲自操心?”

    “不过三位将军放心,闯王既然已经为汉人大义想通了,其他一切事情都好说。北门这边,老实说其实你们在一旁看着就好,我们不出手便罢,一出手就无须别人再多余插手!”

    别人,多余插手?

    这句话,只噎得陈永福、贺珍以及李锦面红耳赤,大眼瞪小眼,就差当场火冒三丈,拂袖而去了。

    娘的,既然不需要老子,你们又多余威胁闯王作甚?

    三人怒气冲冲,却又慑于孟远的名头而不敢发作,只能怔怔地瞪着陈学武自己干生气。

    因为早有孟远事前叮嘱,陈学武只做不见,甚至故意又停顿了一下,才大喇喇道:

    “三位将军还有事么?如果没有要说的了,就请回吧,我们总攻已经展开,像我这支只能待在城外的连队,还想好生瞧瞧咱们自己人攻城时的战术战法哩!”

    陈永福心里一动,忽然张嘴道:

    “敢问陈百户,贵军这次总攻山海关,不知动用了多少兵力?”

    动用多少兵力,这是任何一支军队最大的秘密,你一个堂堂的成名大将,居然也有脸问得出来?

    不过,将军说了,这次山海关攻城战,本来就是一次针对所有大明军民的整体展示,甚至说成是一次武力恐吓也不为过。

    所以,既然是武力展示或者说武力恐吓,检验和考核的——

    不仅仅是新兵营自己的全部所学和整体测试,还是一次对大明当今最强地方武装吴三桂部的歼灭战。

    起到的作用既是消灭最大最腐朽也最无耻的军阀割据,同时也是对其他诸如现存的李自成、张献忠之流,甚至是尚未有正式接触的江南诸镇诸侯,一次全方位的警示和警告。

    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而言,这才山海关攻城战、歼灭战,反而不需要保守所有的秘密,甚至让天下人知道此战的全程、全貌,才更有意义和说服力。

    此时此刻,陈学武巴不得陈永福还有此一问哩!

    陈学武阴险地笑着,缓缓伸出一根手指,不慌不忙地晃了晃道:

    “不瞒文水伯,此次山海关攻城战,我家将军第一次集结了史无前例的超过万人大军,攻击和辅助全部兵力加起来多达一万二千人!”

    什么?

    这一次,别说问话的陈永福,就连旁边的贺珍、李锦也都生气了,直接拂袖而道:

    “陈百户,兵力之数我们也知道乃是天大的秘密。”

    “但是你也无需用这样一个数字来嘲弄和消遣我们,一万二千人,赫赫,你们知道山海关城里林林总总的兵马,吴三桂现在的手中有多少人吗?”

    “不算他的四万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关宁铁骑,单是城中分布在各处的专司守城的府兵、辅兵,四座主城门,八座副城门,就要六万之众。”

    “另外,还有他从附近各县专为这次大战招募来的乡勇三万,加上巡弋城区街道的散兵,往少了说,至少也在十五万之众。”

    “一万对十五万,陈百户,你这是将我们都当做了傻子了吧?”

第441章、将军是在暗中保护我们吗

    山海关最为雄伟、也最为坚固的北门,伴随着一阵阵沉闷而令人肃然的吱呀声,面向着此刻担负着前敌临时最高指挥的李拾柴徐徐打开了。

    而在他身后,是最后一支尚未通过翻越城墙进入山海关的,也就是他自己的所属连队——新兵营第三十九连。

    当然,这支连队,也荣幸地成为了孟远麾下第一支堂堂正正通过城门而进入山海关的部队。

    当厚重而斑驳的北门,完全被推开后,李拾柴心潮澎湃,抬头看了一眼高耸的城门,一只手便急忙伸手入怀,摸出对讲机要通了孟远,激动道:

    “将军,向你报告,在职下给你通话这一刻,山海关北城门已经被我新兵营官兵正式全面拿下。”

    “此时此刻,职下正代表将军引军入城!”

    孟远当然也很高兴,一座城门就相当于一只铁桶上的一块挡板,抽去一块,铁桶也就无所谓铁通合围,山海关分崩离析事实上就已经开始指日可待了。

    不过,仅仅拿下一座城门,还不足以让他对自己的这支亲手打造出来的队伍给予多少溢美之词,吴三桂甚至多铎,都还稳坐钓鱼台哩!

    “李拾柴,告诉所有参战官兵,祝贺首战告捷,并成功夺取山海关最为重要同时也极具象征意义的北门。”

    “但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现在还仅仅是拿下一座城门,山海关现在还姓吴,盛京现在更是遥不可及,万万不可高兴太早,懂吗?”

    李拾柴脸色一凛,慌忙收起一脸的洋洋得意,几乎本能地抬头看了看天上,嘴里警觉地脱口道:

    “将军放心,李拾柴一定时刻牢记将军叮嘱,拿出全部所学,不负将军托付!”

    放下对讲机后,第三十九连书记官韩三通也跟着收回了东张西望的目光,也是心有余悸同时又充满希冀道:

    “连长,你刚才不停地抬头看天,是不是咱们的将军,又瞒着咱们,放出了那种神奇铁鸟,躲在天上的什么地方,一边在暗暗保护着咱们,一边在看咱们这场仗,打得合不合将军心意?”

    李拾柴脸色一边,嘴里赶紧对他正色地纠正道:

    “胡说什么哩,不许疑神疑鬼的。出征时,将军是怎么一再叮嘱的——”

    “咱们只管打好咱们的仗,至于将军怎么做,做什么,那是将军自己的事,岂能是咱们胡乱去瞎猜的?”

    看到李拾柴带着他的本部第三十九连队,终于现身在北门之外,在北门奇袭战中立下首功的林大河、方碰山赶紧迎上来,浑身硝烟地笑道:

    “老李,刚才看见你抱着顺风耳在那儿说话,肯定是在给咱们的将军报喜吧?”

    什么老李,以后不许这样瞎叫——

    李拾柴嘴里斥责着,脸上却是笑嘻嘻道:

    “公子方才明确说了,教我代表他晓谕所有参战官兵,祝贺咱们一举拿下山海关重中之重的北门。”

    “对了,方碰山,你是第一个杀进山海关城里的连队,那关宁铁骑,战力到底如何?”

    方碰山看了看林大河,嘴里嘿嘿一笑道:

    “不瞒你说,刚才咱俩儿还专门站在这城门洞下面,抬头瞅着这三丈高的城门洞子在这儿说呐——”

    “没有爬城墙之前,别说那些底下的士兵,就连我和林大河,在拽着绳子上墙的那一刻,我俩儿都是忍不住的腿肚子发软打颤。”

    “等翻到墙头上,第一眼望见城头上密密麻麻的守兵,尽管有康老八、邱二傻他们接应,这心里还是一个劲儿的犯嘀咕。”

    “不过,当手中的枪一响,这脑子里什么念头也都没有了,只剩下闷头使出所有轮训、集训中所学,噼噼啪啪就是一通猛冲猛打,哪里还想得起来对面的是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还是别的什么?”

    “嘿嘿,现在教你这样一问,反倒叫你给问住了。”

    李拾柴跟着两人哈哈大笑了两声,直到这两个家伙其实根本是在跟自己打马虎眼,心里说不定现在都还在犯哆嗦哩。

    三人别有深意,却又心知肚明地相顾笑了几声,李拾柴这才打量着四周,开始正色道:

    “城门咱们是成功拿下了,但将军一再叮嘱,蚁穴溃堤之痛不仅仅是对守城方的吴三桂,对咱们攻城方也是一样,一旦不小心被它反噬也是不得了的。”

    “林大河,城头两端的吴军,现在已经被咱们从两端赶出了多少距离?”

    林大河下意识地看了看城头,点头道:

    “往西门连接一端,守城的吴军,基本上快被打到了西门那边的西城守城吴军辖区。”

    “往东门那边,目前反扑的吴军力度是最大的。现在我的百人战队,已经兵分两路,全部变成了后续连队的向导,将上来的所有连队,一大半都引导到了东门城头方向。”

    东门反扑力度最大,看来很可能是吴三桂已经见势不妙,亲自出马赶来督战了——

    李拾柴想了想,随即又转头望向方碰山道:

    “你那边怎么样了,方碰山,城内之战,任何战位都可能是决定性的一战,尤其是咱们的总预备队那边,罗恩生营长引着大部队赶到之前,咱们作为桥头堡阵地,从现在开始,可就要像一颗钉子一样,必须死死钉在这北门你已经打通了的这条主街道上了!”

    方碰山闻言,猛然抓了抓脑门,激动道:

    “你放心老李,别说连你也都杀到了,后面还有罗营长统领的咱们总预备队,咱们前沿跟进的后续连队已经全部压上去了,原本被迫退缩的那一段通道,现在又被我们推进到了那里。”

    “只是很有些奇怪,被彻底击溃了第一支过来的关宁铁骑,在退走后,对面明明忽然又杀过来另一支还未对战的关宁铁骑,却又莫名其妙停在那边一动不动。”

    “我与其他几个后续连队主官相互分析和判断了一下,估计很可能是吴三桂帅帐大将甚至是他自己亲自杀到了!”

    李拾柴盯着城门里的主城区看了一眼,点头道:

    “管他是谁,只要守住北门这座桥头堡,待罗恩生引大部队一杀到,咱们就胜利了。”

第442章、随便

    一番安排后,李拾柴分别又在北门城头之上,在通往西门与东门的两端与吴军对垒处查看了一番,按照孟远的暗中叮嘱,让负责城头桥头堡任务的林大河,对兵力又重新进行了一番部署。

    对于李拾柴一上来的这番调整,林大河十分不解:

    被驱赶并压制到西门的吴军,在兵力上明显比压制到东门的吴军要多得多,为何却要将后续连队更多地调往通往东门的城头吴军。

    难道,就因为城头上来自东门方向的吴军,反扑力度更大一些的缘故?

    不过,他又很清楚,对于这种兵力调整和排兵布阵,仅仅一个李拾柴是不可能在刚刚看过双方阵势后,就能如此迅速并准确完成这种具有全局性质的研判的。

    这里面,一定会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对于林大河的疑惑,李拾柴根本没有任何解释,仅仅是在临下城头时随口问了一句:

    “林大河,城头兵力六个连队,加上你本来的百人战队,这下你的兵力够用了吧?”

    后续赶上来的六个连队,都是全员全装的一百五十人配置,共计九百人。

    加上林大河的特别百人战队,正好一千人。

    这一千人中,有四个连队都顶在面向来自城头东门吴军方向。

    而对于西门城头来的吴军,只有两个连队。

    好吧,不管怎样,城头之上的攻防战,在如此狭长、逼仄的战场,正是火器发挥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所长之处。

    两头排出严实的十乘十火铳队,几个轮射方阵依次交替,如此反复,周而复始,加上弹药充足,又是一千人轮替,若是再守不住,那就干脆吐口唾沫淹死算了!

    “老李,人在阵地在,这是将军在给我们上课时讲解那些经典战例,常说的一句话。”

    “现在,我觉得我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也可以说这句话!”

    李拾柴点点头,忍不住还是看了看西门城头方向,强调道:

    “记住,无论西门方向吴军再多,只要他们不是疯狂冲阵,那边两个连队就只多不少,绝对不能从东门方向往西门调兵!”

    “只要坚持到罗营长赶来,咱们就算完成任务。”

    很快,李拾柴又从城头之上,一路查看着,最后来到了已经深入到城中的桥头堡阵地最前沿。

    整个大通道,由李拾柴率领的这支由十六个连队规模的前敌部队,不算他自己的本部连队,有九个连队都放在了这里的地面战上。

    现在的方碰山,感觉自己就是一位财大气粗的豪绅,站在阵前,即使面对一直莫名隐忍不动的对面那支压过来的关宁铁骑,他心里也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一点压力了。

    现在的问题,就只有一个:

    弹药,弹药,弹药。

    可以说,只要弹药源源不断,他现在下辖的九个连队,三个连队一字排开,轮番上阵,对面就是千军万马,他也有信心不再后退半步。

    对于方碰山的担忧,李拾柴自然心知肚明,过来后,在认真巡视了一圈后,第一句话便安了他的心道:

    “地面战不同于林大河那边的城头攻防战,弹药保障,以你这边为主。”

    “而且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是,将军为咱们准备的第二批同样基数的弹药,已经在路上了。”

    方碰山一听,顿时咧开大嘴道:

    “这果然是一个好消息,哈哈哈,阵前我也给对面之敌提前预备了三道绊马索,就算将军说的万一吴三桂狗急跳墙,排出铁甲连锁重骑兵轮番冲阵,我也不怕他了。”

    李拾柴鄙视地撇撇嘴,提醒他道:

    “瞧把你紧张的,对面还不知道是不是吴三桂亲自压阵哩。”

    “就算是他,你手里还有不少各式手雷,此时不用,准备留着下崽啊!”

    方碰山马上敲了敲他的脑袋,连声道:

    “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嘿嘿,集中起来扔出去一轮,别说一个吴三桂,十个吴三桂也得人仰马翻了!”

    将这边城头与城内之事,全部安置好了,李拾柴终于心中大定,这才最后转身,重新来到了城外。

    这时,早已等在北门口的陈学武通信兵,急忙迎过来道:

    “李连长,陈连副正在陈永福部,还有他左右两翼的主将贺珍、李锦,也都在那边。”

    因为已经知道了陈永福的恼羞成怒,所以李拾柴笑了笑道:

    “陈学武没有亲自过来迎接老子,是不是那陈永福他们一直拦着他不放呢?”

    可不是嘛——

    通信兵一下子气愤填膺起来,张嘴便道:

    “原本陈永福作为名将,还是克制。谁知在我们连副说了一万对十五万后,连他也开始冲着我们陈连副指手画脚起来。”

    “他娘的,当时直看得我们,人人都想直接操枪干他娘的!”

    李拾柴不笑了,瞪他一眼,飞马到了陈永福大军驻阵前。

    陈学武远远一看,顿时笑道:

    “文水伯,你若还有什么要说的,马上直接问他吧——”

    “这位李连长,是我家将军身边唯一近臣,甚至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也可以直接说!”

    唯一近臣?

    李永福反而更疑惑了,扭头盯着飞马而来的李拾柴道:

    “陈百户,你这句话又是何意?”

    “娘的,本侯算是彻底搞不懂你们到底是怎样一套军中体制了,听上去你家将军似乎就是一人说了算,头上也再无一人压着他,竟然他娘的就只有一个近臣!”

    “既然身边有近臣,他又不是皇帝,那又叫什么近臣?”

    其实,陈学武对此到现在他也是糊涂的,不过鉴于自家将军近乎无敌一样的存在,什么近臣,什么贴身侍卫,似乎有或无也就无所谓紧要不紧要了。

    要知道,现在就算他们日益兵强马壮,而且个个在心里面对这些曾经闻风丧胆的鞑子兵、大顺军时,不仅早已抛掉了恐惧,而且还隐隐约约有了压过他们一头的优越感和膨胀心理。

    但这一切,毕竟还都是建立在有他们这样一位近似神人般的主子护佑之下所获得的自信。

    想着,陈学武不由得撇嘴道:

    “罢了,他是近臣也好侍卫也罢,总之我家将军身边,从来都只须跟着一个人就够了。不像鞑子的这公那王,还有你们的闯王,身边非前呼后拥不可。”

    “等到到了近前,你随便问就是了!”

第443章、干你一枪

    一看李拾柴的模样,陈永福一下子怒了,扭头对李锦、贺珍满脸不屑道:

    “闯王是不是在京城那场破城之战中,被下面的人给蒙蔽了?”

    “你们且瞧瞧,这过来的人哪有一丝阵前大将的威风,教我看来,一个百户长都比他有气势多了!”

    “直娘贼,这就是那所谓传闻中的神奇公子的手下?”

    “若都是这样的货色,本伯敢说,不是闯王被人弄得草木皆兵就是被人蒙蔽了!”

    正说着,李拾柴打马走了过来。

    陈永福马上脑子一热,脱口便道:

    “你就是这次神奇公子指定的前锋主将,瞧你样子,恐怕从前也是官军吧,都曾在哪个军中厮混,任过何职?”

    兴冲冲甚至有些志得意满而来的李拾柴,哪想得到被人一上来便是劈头一问,几乎下意识道:

    “你是何人,眼睛倒是十分毒辣,竟一眼看出我原来的身份?”

    “不错,在秉笔大太监王公公执掌京营时,老子曾在神机营中的火器营厮混过。官职么,实职什长,但王公公已经许了百户长一职。”

    “可惜,老子还没有走马上任,就被你们这群乱贼攻破京城,老子的百户长算是煮熟的鸭子彻底没影了!”

    原来不过一个区区百户长,还是没有走马上任的——

    陈永福两眼一眯,忽然倨傲地扬头道:

    “本侯乃是皇帝钦赐的开封总兵,只可惜他太过无能,被闯王一路千里跃马京师势如破竹,就算是你口中的乱贼,老子依然还是更进了一步,乃是伯爷了!”

    “小子,你何德何能,竟敢这般大喇喇地纵马而来,是要对本侯吆五喝六么?”

    侯爷?

    李拾柴这时终于反应过来,忽然脸色大变,扭头问道:

    “陈学武,他是谁,到了这般田地,还敢在我军面前口口声声伯爷长伯爷短的?”

    “狗日的,连闯王这时都要当缩头乌龟了,他又算哪根葱,陈永福吗?”

    陈学武在一旁看戏一般,呲牙一笑道:

    “老李,他就是陈永福,如假包换的文水伯是也!”

    果然就是陈永福——

    李拾柴猛然冷冷一笑,索性也不下马了,直接端坐于马上,露出一脸胜利者之态道:

    “陈永福,原来你就是陈永福,可惜了我家将军对你多念叨了一嘴——”

    “哼,莫说英雄不问出处,就算是我从前做过叫花子,可现在能被我家将军麾下,还能一路成长为一个主战连主官,即便将你所谓的侯呀伯呀现在换给我,我也不会心动半分!”

    “陈永福,你一个马上就要穷途末路的前总兵,后乱贼之所谓文水伯,你他娘的谁给你的底气敢于藐视与我家将军亲自打造出来的这支威武之师,胜利之师?”

    “若非我家将军有言在先,汉人不打汉人,不信你我现在摆开阵仗,以你一个所谓伯爷与我一个区区什长比划比划,老子分分钟将你灭掉!”

    你——

    陈永福怒不可遏,刚刚抬手就要戟指大骂,就见眼前一道火光闪过,紧接着便是一声悲鸣,陈永福就感觉自己的战马突然浑身一哆嗦,跟着仰天长嘶,两条前腿一跪,就将他一个倒栽葱狠狠甩在了马下。

    再看李拾柴,却是收起手中八一杠,张嘴在黑洞洞的枪口前吹了吹,俯视着连人带马横滚在地上的陈永福道:

    “我家将军是说了,汉人不打汉人。”

    “但我家将军还说了,有些汉人,若是坏起来,狠起来,甚至比鞑子与奸贼乱党还要可恨、可恶、可杀!”

    “对于这样的汉人,我家将军说了,特许我可以先斩后奏,以儆效尤!”

    “而我家将军给我们的底气,就是手中这把指人便死的神枪。看在我家将军多提了你一嘴份上,方才这一枪,算是我替我家将军对你们的警告。”

    “倘若再有下次,这神枪里的子弹,就不会让你的战马做了替死鬼!”

    这一下,别说当事人陈永福,就连旁边的李锦、贺珍,也都吓得魂飞魄散,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连连退出数丈,站在那里,汗毛林立地盯着李拾柴手中的八一杠,看得呆若木鸡。

    他们三个哪里想得到,曾经的陈学武、宋黑子、张二娃三支百人百枪已经让他们的闯王都惊艳到五体投地的地步。

    谁知,这天底下,竟然还有比新式火铳还要高出不知多少的神枪?

    见三人大气都不敢出,甚至连陈永福的亲兵,都不敢上前去将他从马下搀扶出来,李拾柴这才横枪在手,也不打算在此多留了,直接拨转马头道:

    “咱们一码归一码——”

    “文水伯,你们的闯王既然将你部留下供我家将军指派,别不多说,这北门之地,现在已经由我们夺取下来。接下来,我们将很快向纵深推进。”

    “所以,剩下的,也该你们上场了。”

    直到这时,贺珍、李锦才长舒一口气,心道既然这些悍兵点名还要用他们,想必他们也就不会与这些悍兵打生打死,总算是逃过一劫了吧?

    想着,两人终于打起胆子,回到原地,惊惧地望着李拾柴连同陈学武在内,双双拱手一揖,这才伸手扶起陈永福,嘴里道:

    “敢问这位、这位将军,贵军要我们在这北门怎么做?”

    李拾柴冷眼看着陈永福爬起身,讪讪地站在对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直接丢出一句话道:

    “我不是什么将军,不须你们前恭后倨装模作样。”

    “至于你们要怎么做,很简单,就当一次清道夫和看门人吧——”

    “稍后,你们的贺珍将军请率本部不少于三千人马,登上城头向西门城头方向运动,以便接替我们杀入纵深后留下的空挡,只要守住我们一路攻取的这个空挡即可。”

    “同样的,请你们的李锦将军也是如法炮制,不过却要比西门方向多出两千人马作为预备队,以三千人马也等上城头,向东门城头方向运动,沿途留下足够多的兵马镇守我部留下的空挡即可。”

    说着,李拾柴终于正眼看向陈永福,点头道:

    “至于文水伯么,你还继续做你的北门镇守主将,除了在地面配合我部深入到山海关城区纵深留出的空挡外,这北门城门内外及其延伸出去的三里之地,只要不放走一个吴军,放入一个鞑子兵,就算你们大功一件!”

第444章、豢养的稚童,成长的汉子

    吴老八(乡勇营校尉),吴十一(帅府亲兵营参将),吴十六(伯爵府守备),三人都是从六七岁开始就被老奸巨猾的吴襄从其吴氏一族选拔出来的稚童,一路豢养到大的真正吴家死忠。

    平时无事时,三人都以家将身份,行走在吴家各处门庭、别院之间。

    一旦有事,三人就会视情被分派到关宁铁骑、山海关及其各县城池守备军等军中任职效命。

    像今天这样被紧急召唤,并且几乎全面动员的场面,在过去,即便是在北方建奴入关劫掠最凶狠的时节,也不曾出现过。

    要知道,像吴老八、吴十一这种从小就被带进吴府豢养的稚童,最后经过优胜劣汰层层选拔留下来的吴门死忠,人数上可不是十个八个,而是数以百计。

    这些数以百计全部成长起来的吴氏死忠,现在不仅全部从吴襄手中继承到了吴三桂旗下,而且几乎遍布在吴氏一族政治、经济和军事等领域的方方面面,个个都被培养的能力超群,忠贞不二。

    若不是平时以家将身份示人,这些人随便放在哪里,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精悍将。

    所以,这些人看到今日他们竟然全部都被召唤起来,开始不断被唤醒,然后又被不断输送到各处,他们心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尤其是像吴老八、吴十一这几个人,又是这数百个顶着家将名义,实则个个都堪称大将的人精悍将中的佼佼者,这心底的惶恐、震惊以及由此而生的强烈报恩之情,比起其他人要来得更加猛烈。

    因为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的了,能动用到他们,而且还是全部动用了起来,已经足见此刻的山海关情势到了何等田地。

    更可怕的是,即便动用到了他们这个层级,似乎整个形势也未见有多大改观。

    否则,连最后他们这几个几乎算是压箱底的家将都被派了出来,而且等他们上去,整个吴府将再无人可派。

    这,怕是已经到了灭顶之时了吧?

    三人最后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彼此拱了拱手,口中却再无二话。

    毕竟,像他们这数十个最顶尖的佼佼者,从小一起长大,又从血雨腥风中一路走来,彼此间的感情早已等同于血浓于水的同胞兄弟了,一个眼神,便已足以知道了彼此此刻的心声。

    而且,他们的名字,从稚童开始进入吴府的那一刻,就被吴襄将他们所有的名姓给抹了去。

    长大后,即便还有些许残存记忆,到现在也大多都记不住他们自己的亲生父母姓甚名谁,以及自己到底谁家子弟了。

    唯一能让他们清晰知道来历的,就是他们身上统一的吴府印记,以及都是吴氏一门的族人而已。

    所以,他们这几百个人,名字都是从一到数百,按数字大小排名,比如排名老大的吴一一直到排名最末的吴三百。即便后来中间有战死或者消失的,他们的名字,也从来都是这样的一个个数字。

    吴老八,已经算是他们这顶尖的数十个人里面的最大的兄长了。

    所以,在分别的刹那间,他能清楚地看到吴十一、吴十六眼中难以掩饰的那种依依惜别之情。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在全部连他们都动用了的时刻,他们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了。

    只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吴老八还是硬起心肠,仅仅是在拨转马头的那一瞬间,最后转身看了两人一眼,随即挥了挥袖子道:

    “走吧,走吧,上阵杀敌,原就是我们的本分!”

    吴十一,吴十六对视一眼,于是也双双抱拳,打马而去,彼此再也没有回头看对方一眼。

    整理好了全部阵型,吴三桂终于举起了他手中金翅大刀,催动着第一波冲击队形,开始向对面已经沐浴在晨曦中明亮的新兵营阵地,发起尝试性的攻击。

    领头的,是关宁铁骑的一名副千户。

    他很清楚,在经过了近半个时辰的整队和排兵布阵,包括他在内的这第一波上阵冲锋的八百铁骑,其实就是上去送死的。

    现在,他唯一能做主的,就是任何对自己这八百铁骑,怎样排出最有利的杀伤队形,以及到底是以八个百户进行八次冲锋,还是先以三个百人铁骑阵进行一次狂风暴雨般冲击,再以两个百人铁骑后继,最后再将三个百人铁骑全线压上为好。

    沿着宽不过两丈的街巷,这名副千户撩开自己头盔上的挡板,盯着对面同样虎视眈眈的阵势,一动不动地看了起来:

    此时此刻,对面看起来,似乎与他们这边成千上万的兵马相比,在兵力上似乎完全不成比例的悬殊。

    但是,当他望着那分立在同样宽不过两丈的街巷,分作两个百人战队一左一右据枪而立的那些火铳手们,他们抬起的那两百杆无声的黑洞洞枪口,却似乎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上,他娘的,看得再多,也总是要往上冲,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又有什么两样——”

    督战的一名参将,挥起手中鞭子,忽然在他马屁股上狠狠抽了一鞭子。

    战马唏律律就是一声长嘶,随即便撩开四蹄,泼喇喇向着对面跑去。

    “杀——”

    领头的副千户,终于红起眼睛,口中爆出一声呐喊。

    “杀——”

    已经知道自己就是送死的炮灰,但求生的本能,也终究还是唤起了他们曾为这片土地之上纵横无敌血性的关宁铁骑这一个个悍卒,也都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喊杀声,裹起马蹄之下早晨清冷的寒意,冲将了起来。

    肃杀而静穆的街巷,顿时地动山摇。

    而这时,顶在最前面的两支新兵营百人队,也蓦然响起了各自阵中的一声熟悉而清亮的哨音。

    哨音响过,则是一声多少有些因激动而颤抖的号令:

    “第一排试射,第二排齐射,第三排攒射,此后依次轮射,十排交替,放——”

    刹那间,两百颗子弹呼啸而出,扑向对面同样宛若狂风巨浪般一路袭来的铁骑阵中。

    杀声震天之间,三百米,是刀光剑影林立的铁骑。

    砰砰砰砰,是收割着这三百米距离中的每一声跳跃的枪响,不绝于耳……

第445章、血腥的巷战

    几乎是毫无任何悬念的,这支八百人的铁骑,就在两百条枪的怒射之下,仅仅冲过了两百多米距离,就全部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永远停止在距离两支百人战队不足八十米前。

    当然也不是没有一匹快骑扑到这些同样腿肚子一直都在打哆嗦的官兵面前。

    比如那个已经豁出去了副千户,连同他的两个亲兵,就已经无限接近到了阵前,他们手中的长矛,几乎就要戳到了第一排的火铳手鼻尖。

    “退——”

    在呛人的硝烟弥漫中,金老二大喊了一声,随即吹响了他的换阵哨音。

    展开第一仗的这两支百人战队,现在全部归他在阵前指挥。

    八百铁骑,虽然全部阵斩在八十米之外,连续七八轮次的激射,但也几乎耗尽了他们每个人枪里的弹药。

    按照战前预案,他可以立刻退出战斗,下去换补弹药,清理枪支。

    而空出来的战位,将由另一支分列在左右两翼的百人战队进行填补,同时还将重新测定最佳射距和射界,做出相应的推进或者后退调整。

    在金老二退下的瞬间,由同样在这次摸进城中创下了深入腹地战功的咎十三,带领着同样一支由两个百人战队组成的射击方阵,迅速进入到了空白战位。

    在金老二、咎十三擦肩而过的瞬间,金老二小声嘀咕了一句:

    “真他娘的晦气,在关宁铁骑冲过来的那一刻,两个方阵,都有吓得尿了裤子的鸟货!”

    “一会儿第二波冲阵,你也注意瞧瞧,有多少人会尿裤子。”

    咎十三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颇有些自信道:

    “不能吧,前面你已经打了第一阵,八百铁骑,在将军给咱们的这些神枪面前,瞬间灰飞烟灭。这等杀气,还能有谁不自信?”

    “再说了,有你们在前面打样,后面不管谁再上来,依葫芦画瓢就是,若还有尿裤子的,那才叫他娘的孬种哩!”

    两人嘀嘀咕咕,一下子引起了这场街巷地面战总指挥方碰山的注意,他马上拧眉骂了一声:

    “咎十三,金老二,你们他娘的叽咕什么?”

    “八百铁骑,全部阵斩在眼前,而我方一人未失,就算出枪时打得再难看,这也是了不得的接战了。”

    “赶紧的,有什么话,等战后进行总结时再聒噪!”

    两人脸色一凛,对视一眼,赶紧跳脚分开。

    很快,换阵上去的咎十三战队,迅速就位。

    望着满眼倒毙在阵前,并且横七竖八,各种千奇百怪姿势都有的关宁铁骑尸身和死马,列阵在第一排的火铳手们,不由自主地都忍不住想要扭开头去,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然而,清冷的晨风,却又将地面上到处流淌着的血水,裹挟着一阵阵不可遏制的血腥气,不断送入鼻端。

    碰巧的是,两个方阵中,正好有一对亲兄弟。

    就在所有人都强忍着各种不适之时,阵中的弟弟,忽然张嘴望着对面阵中的哥哥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哥哥儿,俺、俺肚子里一阵阵犯恶心,想吐!”

    这时候,谁敢轻举妄动啊!

    当哥哥的,看了看四周,慌忙喊道:

    “那就闭上眼睛,别去看地上!”

    谁知,不应声还好,这一应声,弟弟反而哇地一声哭将出来:

    “哥哥儿,俺、俺这时候就是闭着眼睛的。”

    “可、可是,一会儿对面铁骑冲过来,俺、俺怎么放枪啊?”

    听见动静,刚刚喝斥完金老二、咎十三的方碰山,闻声望过来,张嘴就要破口大骂。

    话到嘴边,他脑海中忽然闪过自己轮训时,曾经亲眼见到自家将军有过的那一幕,于是大步向前,将这个弟弟一把扯出来,往阵后一推道:

    “从现在起,你马上退出战斗。”

    “然后速速回到预备队中,报上你的名字和番号!”

    弟弟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了脚,他忽然睁开眼,大哭一声道:

    “俺、俺叫熊二,俺、俺给将军丢脸了。呜呜呜,俺下次一定改过,若是再、再这样子,俺直接抹脖子便是!”

    方碰山戟指骂道:

    “聒噪,还不快滚!”

    说完,他径直走向那个空出来的战位,摘下自己的枪支,一气呵成地瞬间完成了据枪、补位、瞄准的一系列战术动作。

    虽然心里肉痛得滴血,吴三桂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样,还是冷酷地面无表情挥动了手中的战旗。

    整整八百铁骑啊,若是放在以前,甚至就算是放在眼下的城外那辽阔的平原上,这八百铁骑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灰飞烟灭吧?

    看到吴三桂举起战旗催动第二次铁骑冲阵的瞬间,在其帐下唯一还硕果仅存的幕僚常恩生,忍不住闭上了双目。

    唉,眼见北门城破,敌人都已经打到了城里来。

    其他几座城门,现在还不知糜烂成什么样子了哩!

    这样打下去,若没有弓箭手甚至同样的火铳手跟进,还是无异于上去送死啊……

    常恩生想着,猛然睁眼道:

    “伯爷,咱们不是还有一支弓箭营么?”

    “这城里又是咱们自己的地盘,若要想将这支破城而来的敌军重新赶出城外,须得非常手段才行啊——”

    “请伯爷给我一千个弓箭手,倘若再配一百名火铳手最好,在下虽然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此时此刻,也愿豁出这一身皮囊,为我山海关战上一场!”

    吴三桂脸色终于耸动了一下,扭头看向常恩生,忽然咧嘴凄然一笑道:

    “常先生,若是连你都要上阵杀敌,这山海关怕是真的要完了!”

    常恩生盯着正在列阵集结,转瞬便要再次冲阵的第二拨铁骑方阵,忍不住痛心疾首道:

    “伯爷,虽然阵仗总是要死人的,但总要死得其所吧?”

    “这第二次冲阵,可是比前面试探性冲锋足足多了一倍兵力啊,咱们这边的手上还有多少兵力够这样往上拿命去填的!”

    “请伯爷等等,速速给在下一支千人弓箭手,容我引军上房,从街巷两边左右屋顶掩杀过去,再辅以地面铁骑冲阵,兴许还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第446章、吴三桂的獠牙

    你一个文人,还敢引军上房?

    吴三桂顿时动容,盯着须发贲张的常恩生,足足看了半晌,方才罕见地探手在其肩上拍了拍,随即扬头道:

    “常先生,有你这份心,本伯已然是欣慰大矣。”

    “不过还是那句话,若是连你都要上阵杀敌,山海关早已不复存在也——”

    “常先生勿忧,你想到的,本伯也早有谋划,我吴三桂就算再是落魄,也要拼他一拼,先生抬头瞧瞧那是什么?”

    常恩生闻言,顺着吴三桂手指方向,定睛一看:

    只见两旁的房顶之上,不知何时,早就布满了一个个身穿紧身黑衣的弓箭手,就像一个个无声的壁虎,攀附在上,一个个弯弓搭箭,箭在弦上,似乎只等一声令下,便可马上万箭齐发。

    “伯爷,原来伯爷早就准备下了这一支奇兵?”

    常恩生惊喜不已,眯眼瞧着,忽然盯着一个人影道:

    “咦,那、那不是伯爷府中守备吴十六么?”

    吴三桂哼一声,突然又阴森地一指两旁的房舍道:

    “何止是一个吴十六,常先生,此战已经是我山海关生死之战——”

    “胜,便什么都好说。”

    “败了,本伯活不成,就连先生在内的所有脸上写着吴字的人马,都得被一个个斩尽杀绝。”

    “所以,别说一个吴十六,就算本伯府中豢养着的所有家将全都用上,本伯也都在所不惜了!”

    说话间,早已奉命引军入房的吴老八、吴十一,兵分两路,各自引着一支人数不过一千五百人,但却个个都是精兵强将的悍卒,俱皆一身短打甲胄,断袖薄履,每人一支利刃,一个盾牌,鱼贯而入,在一个个腾空非得房间内悄然穿行。

    每一处房舍,每一个屋子,自然是早就踩好点了的。

    只不过,为了出其不意,同时又不惊动对面那些结阵以待到可怕的火铳手方阵,这两支短小精悍的偷袭之军,在钻入街巷两旁这些大大小小房屋时,并未与这些房屋的主人预先打什么招呼,而是直接破门而入。

    不仅如此,他们在破门而入的刹那间,为了达到完全出其不意突袭的效果,对房屋里面的人,无论男女老幼,一律采取了非常手段,全部都是上前直接打昏在地。

    至于他们的死活,那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运气了。

    当然了,这些心狠手辣的悍卒,也有下不去手的时候。

    毕竟,这里面也有他们的亲朋好友,甚至自家的嫡亲。即便不是血亲故交,有些也是乡里乡亲,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时猛然间要下重手,倒也的确下不去手。

    不过,最终到底还是没有一人,敢于在吴老八,以及吴十六那双杀人的目光之下留情,人人还是该打的照打不误。

    唯一可以留作情面的,无非是在在人倒下的那一刻,不像对待其他不相干之人,一个刀背或者重拳击下,转身便走,而是会伸手扶一把,将他们这些沾亲带故之人,扶着放倒在地上甚至床上。

    当然也有犯奸作科的歹徒,借着这种登堂入室的好时机,手脚底下就不会那么干净了,不是面对姣好的妇人摸上一把,就是瞅见人家的值钱之物顺手牵羊往自己怀里藏一些。

    如此一番周折布置,当正面的铁骑开始呼啸着再次发出冲击之时,隐蔽在房顶的弓箭手,以及潜伏在一间间房舍里的悍卒,也都很快到位了。

    一直都打得顺风顺水的方碰山,虽然对孟远出征前再三叮嘱过的战场注意事项,都做了一定防备,而且也将射界之内三十米范围的所有民居、店铺和障碍物,都做了相当程度的清理。

    然而,在做完这些必要的清障和防范之后,自信满满的方碰山便再也没有对正面之敌外的危险因素,保留足够多的警觉和相应的兵力警戒。

    当第二波狂风骤雨般扑来的一千五百个铁骑呼啸而来,方碰山除了按照教程在左右两翼居中又相应增添了一个射击方阵之外,就一如平常那样下令吹响了三阵齐射的哨音。

    成倍与第一次冲锋的关宁铁骑,这次即便是人数成倍增加,但在同样多出了一个射击方阵下的三阵齐射之下,自然还是毫无悬念地被炽热的枪弹,毫不客气地一个个像田里的麦穗一样成片、成片地收割而去。

    但是,就在此起彼伏的噼噼啪啪枪子的交替声响中,金老二第一个觉察到了某种异样——

    他发现,原本在两百米外被射中的关宁铁骑,按照常理就应该当场倒地,即便是稍稍射偏了一些,也应该早就因为受惊的战马跑离了主线。

    没有出现惯常的人仰马翻也就算了,关键是,到了一百五十米火铳枪的临界警报线时,三个方阵已经打出了六轮齐射、激射和攒射之下,居然还有一小半的铁骑,活着越过了一百米这道对于任何火铳手来说,都是一道最后的生命线。

    接下来,如果这些漏网而来的关宁铁骑,如果还不能被准确命中并彻底击落马下的话,三个正在不断变换轮替射击队形的方阵,将会立刻在铁骑特有的冲击之下崩盘。

    金老二一下子急了,加上他的左右两翼两个方阵所有火铳手,在射出第七轮齐射后,手中弹药已经激将告罄。

    正常情况下,理应有其他对应方阵立刻上来换防。

    可眼前在有铁骑冲阵之下,谁敢轻易冒险一试?

    一急之下,金老二顿时叫道:

    “连长,方连长,情形有些不对呀——”

    “这一次冲上来的关宁铁骑,好像身上加了护身符一样,从前一枪就可以撂倒的,现在两三枪才行。”

    “咱们不是有警戒哨以及游击哨吗,赶紧让他们出手进行战场干扰啊!”

    方碰山闻言,不觉满嘴苦涩地暗自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哼声道:

    “哪有什么警戒哨、游击哨,布阵前,为了增加每个射手效力,你们没有发现在后续论战方阵中,足足多出了一个方阵来吗?”

    一听之下,连正在伺机准备换防上去的咎十三也急了,嘴里大叫道:

    “连长,你、你这简直就是瞎胡闹,将军一再叮嘱,任何时候战场游击哨、警戒哨都一个不能少。”

    “现在你倒好,全部都让你变成了排在阵中动也不能动的轮替方阵,现在该如何是好?”

第447章、初尝败绩

    “先全力干掉正面之敌漏网之鱼再说!”

    方碰山也红了眼睛,加上因为之前那对兄弟的缘故,自己热血上头,强行模仿当初孟远在实战教学时发生状况时的那样,将自己作为指挥员身份降格为阵前一名普通射杀位置。

    现在,就算他要有所调整和动作,一时半刻也退不下来,除非立刻将眼前已经冲过了五十米死亡线的近百个关宁铁骑,在第一时间全部射翻才行。

    “放,放放放——”

    金老二已经顾不上原有的射击节奏了,口中一连声地发出了催促射击的号令。

    紧接着,就连候阵在一旁的咎十三,也都急得满头大汗,一手平端着手中枪,一手举着哨子,就差直接自己组队射击了。

    只是很可惜,由于街巷宽不过两丈,加上左右两边全部都是大大小小、高低不平的民居、店铺和树木花草等障碍物,不进入预设战位,根本无法进行有效射击。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就速度惊人的铁骑,一下子便冲到了没有任何专克骑兵的钩镰枪与盾牌阵保护的火铳手面前。

    虽然百多个漏网而来的铁骑,在最后五十米已经被射落大半,但终究还是有二三十个面目狰狞的关宁铁骑,眼见曾经让他们望而生畏的火铳手已在自己的长矛之内,当即挺起长矛便是一阵乱捅乱戳。

    眨眼间,顶在最前面的十几个火铳手,就被刺了一个对穿。

    甚至,有一个彻底忘记了做近战动作的火铳手,竟被一个彪形大汉直接挑起在长矛上,双手青筋毕露,将其挑在矛上发泄般地一面哈哈大笑,一面疯狂示众般摆弄着他的长矛。

    一直举着千里眼关注着战况的吴三桂,顿时激动得满脸通红,口中狂喜不已道:

    “好好好,我关宁铁骑的虎威,总算在这一刻露出了本该有的獠牙!”

    “常先生,你快瞧瞧,将他相貌好生记住,他若不死,回来本伯即刻封他为将军——”

    话音未落,这名得意忘形的悍卒,忽然浑身一紧,顿时双手一松,口中狂喷一口黑血,身上就被四面八方刺过来的枪刺,瞬间扎成了蜂窝。

    “咕……呃……”

    他不甘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再也动弹不了一下的身子,眼中闪过最后一道难以置信的目光:

    他不相信,这些火铳手们,不仅手中的火铳枪突然长出了利刃,而且还能像长枪兵一般迅速转换成枪阵。

    子弹能杀人,不发子弹的干巴巴火铳,也能杀人!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结阵,上刺刀,杀——”

    随着一阵又一阵在慌乱之后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最后一个漏网进来的关宁铁骑,终于被彻底刺翻在马下。

    完成了被迫从火铳手到长枪兵转换的金老二两个方阵,终于长舒一口气,睁着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一个个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金老二的眼泪就滚落而出,望着同样有些呆若木鸡的方碰山,嘴里五味杂陈道:

    “连、连长,咱们算是完蛋了——”

    “自成军以来,将军亲手打造的新兵营,在咱们手中,第一个有了伤亡的官兵,而且、而且还不是一个两个,呜呜呜!”

    方碰山没有说话,愣在原地,猛然闭上了眼睛。

    “上,上上——”

    眼见正面之敌终于全部歼灭,早就候在旁边的咎十三,见状急忙吹响了哨音,领着他的两个方阵迅速上前,将已经近乎于崩溃边缘的金老二战队替换下来。

    然而,未等所有人喘口气,静谧下来的街巷,四周密密麻麻忽然再次响起一阵异动。

    紧接着,便是每个有过战场经验的官兵,对之都十分熟悉却又恨之入骨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控弦之声——

    “不好,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弓箭手?”

    方碰山以及金老二、咎十三汗毛林立中,刚刚抬头四顾,还未真切地看清楚房顶之上密布的人影,便有无数箭雨倾泻而下,嗖嗖嗖地扑簌簌直扑面门而来。

    “啊,俺、俺被射中了脖子!”

    “连长,连长,我、我背上扎了好几支箭矢!”

    “兄弟们,谁来救救俺……”

    眨眼之间,惊魂初定的新兵营方阵,再次传出一阵阵的惨呼声。

    由于没有任何准备,面对早就谋划好了居高临下漫射的弓箭手阵,这一次受到的打击,甚至远远超过了正面扑来的铁骑。

    几乎是两三个照面之间,顶在这片前沿阵地纵深达三百米的新兵营射击方阵的九个连队,就有六七个连队,不同程度地都有火铳手中箭倒地。

    因为距离缘故,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两个连队,见势不妙,反应倒也奇快,在两个连长的大声招呼下,赶紧不管三七二十一,七手八脚地从街巷两旁的房屋中,强行拆下大大小小的门板,总算是有了可以抵挡四处攒射的箭雨简易盾牌。

    然而,就在他们喘息初定,刚要展开战斗队形驰援前面已经被无数箭矢冲击得开始明显七零八落的连队时,忽然,就听两边无数房屋一阵山响。

    接近着,从里面闪电般冲出无数手持利刃,高举盾牌的悍卒,一个个完全不同于铁骑冲阵那般张牙舞爪,狂涛巨浪席卷一般,而是一个个闷头猛冲,只是一声不响,冲到近前,既不管什么队形,也不管什么阵势,直管照着人就是一通猛打猛冲,乱砍乱杀!

    猝不及防之间,这两个连队顿时被打了一个手忙脚乱,连枪都来不及展开,哪里还顾得了旁人?

    不知不觉,这片原本形势一片大好的前沿阵地,顿时在一片慌乱中彻底崩盘。

    更加让人绝望的是,就在弓箭手和刀牌手左右夹击之际,正面主道上的铁骑,第三次冲锋阵型也已经集结完毕,狂躁的马蹄,正滴滴答答敲击在地面上,眼见着就要冲将过来。

    铁骑阵,可不等同于眼前这左右夹击的弓箭手,刀牌手,还能左闪右躲勉力支撑一下。

    万马奔腾过来,在没有枪林弹雨阻隔之下,不用刀砍枪刺,单是那一只只铁蹄,就足以踏平这里!

    唯一万幸的是,作为预备队的第十个连队,因为其无须参加即时战斗,所以便退在六七百米之外的一处大院子中埋锅造饭,才算为这支前沿部队留下来一线生机……

第448章、不抛弃,不放弃

    眼见战事已然糜烂,困兽犹斗的方碰山,在痛定思痛彻底冷静下来后,整个思绪马上回到了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次次轮训、集训和特训中,一番搜肠刮肚之下,终于展现出了一名合格前敌指挥员的素质,迅速将所有尚能一战的官兵集结起来,形成了一个个临时火力点,一方面将伤员尽可能保护起来,一方面构筑起交叉火力阻遏并杀伤来敌。

    与此同时,以咎十三、金老二等没有受到任何打击的精锐力量,也自发地快速反应过来,几乎没有任何指挥员的召唤和吆喝,条件反射地形成了一个又一个专门针对这种遭遇到突袭的三人一组的战斗阵型,虽然还不至于马上扭转局势,但总算是让完全被动挨打的局面稍稍有所改观。

    然而,伤亡还在难以抑制地不断增加,尤其是在正面来敌铁骑阵容杀到后,整个战局,不仅已经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彻底战败的结果,而且恐怕连撤退以及在撤退突围中能活下来多少人,都已经变得不可预知了。

    眼见战事已不可为,金老二、咎十三长叹一声,双双看向正在浴血奋战中的方碰山,透过阵阵弥漫硝烟大喊道:

    “方连长,事已至此,为免全军覆没,按照将军教程,无论如何咱们现在已经不可再勉强恋战,还是速速分头突围吧?”

    方碰山摇摇头,瞅了一眼深深射入自己左臂上的那根已经开始发黑的箭矢,满眼不甘和悲愤道:

    “可惜,若是咱们这支前沿方阵,哪怕只给咱们配属过来十名拥有八一杠战士,就算有弓箭手、刀牌手两面夹击偷袭,我们这场遭遇战,也不致如此!”

    暴躁的咎十三顿时怒了,恶狠狠放出一铳,将逼到面前的一名刀牌手射翻在地,跳脚道:

    “方连长,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多话不说,突围出去,咱们才有命再来论今日长短。”

    “再说了,八一杠配属,一百条枪员额,本来将军就已经将七成以上都放到了山海关攻城这边。如何配置,是罗恩生、李拾柴他们营连长之事,又与将军何干?”

    方碰山也知道他的话有些问题,只是随口感慨,情急之下,哪里想得到那么多,如今让咎十三这么一说,顿时醒悟,加上败局已定,羞愤难当,当即叹道:

    “我新兵营从未打过败仗,没想到今日却让我方碰山开了这个头,真是百死莫赎也!”

    “罢了,我已无颜再见江东父老,更别说回去又该如何面对将军。”

    “金老二、咎十三,啥也别说了,现在我命令,你们两个速速调配人手,集中火力,分头突围,能冲出去多少就冲出去多少。”

    “我留下来,与其他已经无法行动但仍可一战的弟兄们,全力掩护,也算最后为将军、为我新兵营尽一份心吧!”

    咎十三、金老二闻言,不觉对视一眼,知道这也是当前唯一可为之事,可行之途了。

    两人沉默了一下,随即双双点头,深深看了一眼方碰山,转身开始准备突围。

    就在这时,四周正在疯狂刀砍枪刺和射杀新兵营的关宁铁骑,以及数以千计的弓箭手、刀牌手,忽然莫名地一阵大乱。

    紧接着,原本铁通合围般的包围圈,一下子被撕开了一个大缺口。

    一道道让被围官兵惊喜又热血沸腾的枪声与光焰,开始像之前那样噼噼啪啪地有条不紊地在无数吴军之间,来来回回收割着他们的身躯。

    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也开始从缺口处悍不畏死地鱼贯而入,在不断的跳跃、腾挪中,不断地越来越靠近方碰山以及金老二、咎十三他们。

    “方连长,是、是咱们的预备队,他、他们到底还是没有丢下咱们,杀过来救援咱们了!”

    方碰山脸上也是一喜,但马上又更加绝望地摇了摇头:

    唉,虽然他们这种精神,正是将军一直所宣扬和褒奖的那种“不放弃、不抛弃”的战友情,但、但现在毕竟杯水车薪,根本没有必要再白白搭进来一个完整的连队啊!

    略加沉吟,方碰山马上断然喝道:

    “老二、十三,快快快,不要再有任何迟疑,趁着预备队杀进来的绝好机会,速速与他们会合,然后告诉他们,迅速脱离战斗,不要在此纠缠。”

    “他们不了解战况,你们还不清楚吗?”

    “这时候,除非将军亲自赶来,以霹雳手段力挽狂澜之外,咱们这边已经是有多少人马填进来,也都是杯水车薪,白白送死!”

    金老二、咎十三闻言,顿时醒悟,刚刚燃起的那一点惊喜的希望火花,不觉间一下子又黯淡了下去。

    而这时,早已重拾信心的吴三桂,也已经亲自提兵抵近到了离此最近的一条街巷中,盯着忽然又杀出的预备队连,忍不住冷笑一声道:

    “这是哪家的战法,区区一百五十人,也敢往里冲?”

    “发令旗,放他们进来,再多送一百五十条他们手中那几乎不用点火就能连发的火铳枪,本伯正求之不得哩!”

    但说归说,一百五十条恐怖火铳枪的威力,也不是说能拿下就能拿下的。

    一直紧盯战局的常恩生,忽然摇摇头:

    “伯爷,照他们之前对我关宁铁骑的整体杀伤比,我十几个关宁铁骑儿郎才能换他一个火铳手。”

    “这新杀进来的一百五十个火铳手,说不得又要填进去上千儿郎!”

    “依不才之见,还是集中全部弓箭手,继续围着他们,以刀牌手为主与他们继续缠斗,再以弓箭手远远射杀为宜。”

    话音未落,一员帐前偏将忽然出声道:

    “伯爷,伯爷,那城头之上的天空,怎么忽然好生奇怪,似乎、似乎有一个什么巨大的东西,漂浮在上面,正朝我们这边飞快而来!”

    嗯,莫非又有了那种奇怪的天生异象?

    直娘贼,最近我山海关是中邪了,为何总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事情发生——

    吴三桂心里不由得一哆嗦,下意识地顺着偏将的手指一看,顿时呆住了!

第449章、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在自觉败局已定之际,方碰山一面组织残兵继续奋力抵抗,一面就算纵使心中有无数不甘和挣扎,但在最后一刻,还是自我斗争了好一番,终于将早就该按照条例条令拨出去将军情实言相告给了尚在城外组织攻取山海关全局的总指挥罗恩生。

    罗恩生没等听完,在极度震惊中,不敢有半点怠慢,马上第一时间又转而要通了孟远的专线,将新兵营可能迎来了第一场战败之局的不幸消息,迅速上报给了孟远。

    孟远听完,心中虽然也是十万分的失落,但终究还是徐徐地吐了一口气,淡淡道:

    “天下哪有真正永远不打败仗之军,所谓万胜军,不都是从一场场屡败屡战中一路走过来的么?”

    “胜败乃兵家常事,越是这种时候,越是锻炼一支真正铁军之时。”

    “罗恩生,你是我亲自指定的这场山海关收官战的前敌总指挥,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你且说说,你准备如何出手收拾这个残局?”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问责了,而是一种真正的考核!

    从开始就一直跟随着孟远,并且明里暗里都在有意无意对其进行全方位打造的罗恩生,岂有不知之理?

    一番快速思索之后,当即打起十万分精神,肃然道:

    “将军,虽说天下没有不败之军,但毕竟自将军横空出世一来,经你亲手打造的这一支新兵营,终究还是至今都保持着骄人的不败纪录。”

    “现在北门一战,竟让那方碰山一个轻敌大意破了我新兵营不败金身,首先是职等在指挥决策上的失误,其次也是现场指挥员在战术层面的无能。当然,这些错误都是后话了。”

    “眼前迫在眉睫的是,以属下之见,无外乎有两种解决方案——”

    “最直接,同时也是最立竿见影的,就是将军像从前那样继续出手以力挽狂澜,迅速而彻底地抹平这场战事。”

    “还有就是将军不出手,继续以锻炼部队和培养指挥人才为目的,无论成败,不及伤亡甚至战局后果作壁上观,一切任由我们继续做主进行战斗。”

    “这两种方案,各有利弊——”

    “若是将军亲自出手进行干预,好处是被围将士将会立刻得到解救,整个战局也会马上反败为胜甚至直接结束整个山海关战事。”

    “若是由我们自己继续做主打下去,好处是经过这一场千载难逢的大决战,不仅将会真正锻炼到整个新兵营组织架构、兵员配置,战术战法以及所以参战官兵,而且还会涌现出一大批真正经历了血与火考验的各级指挥员。”

    “当然坏处也是十分明显甚至残酷的,我们将不得不为之付出令人心痛的大量人员损失。这在当前我们在整体上人口严重不足态势下,可能有些难以承受之重。”

    听完罗恩生条理清晰的分析,孟远暗自点点头,不动声色道:

    “很好,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实属不易,也是十分可惜。”

    “既然你已经说得头头是道,你只管畅所欲言,假若最后由你来做最后定夺,你倾向于哪种方案?”

    罗恩生想都没想一下,抱着对讲机,两眼远眺着山海关北门城内,竖耳听着里面依旧杀声震天的战况动静,脱口便道:

    “将军,鉴于当前包括我向阳城以及几大固定与临时根据地人口现状,加上兵源征召以及兵员培养方面,一名战士从白丁到最后完成战士的蜕变,非一朝一夕所能。”

    “所以,属下会坚决而毫不犹豫地提请将军亲自出手干预,先行解决败局,然后另辟战场,同样还能继续在这次大决战中起到相应的锻炼队伍,培养指挥人才作用和构想。”

    孟远没想到,经过了这么长久的潜移默化和填鸭式的耳提面命,自己手下的这些大明土著,他们对自己的依赖思想依然还是这么严重。

    沉吟半晌,孟远于是颔首决断道:

    “罗恩生,两个方案既然都有利弊,那就采取圣人中庸之道的折中方案吧——”

    “现在北门最近的部队是李拾柴吧,你迅速一方面调集全部兵力通过北门这个业已打开的突破口,全力向这个方向展开全面进攻。”

    “一方面,命令李拾柴部即刻行动,抓紧一切时间深入城内,从北门开始逐个逐次完成对山海关北门的全部占领与接管。”

    “同时,要迅速建立每个战场节点的桥头堡,以便与你大部队会合后完成战场交接和军管。”

    “至于已被围困且即将溃散的方碰山部,你就不要管了,他们的问题,由我亲自去解决!”

    罗恩生听了顿时大喜,放下对讲机,马上便命令所有号手吹响了向山海关北门这个突破口全面出击的集结号。

    看到孟远放下手里的对讲机,一旁的阿武赶紧伸手接过去,一脸激动道:

    “公子,咱们现在终于也要进城了么?”

    嗯,孟远环顾了一眼四周,看到大河岸边掩映在郁郁葱葱春色勃发的密林中的临时大营,愈发的人头攒动,生气盎然,于是扭头对小炮艇上的郑成功、彭桥东等人道:

    “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这山海关我已在这里盘亘的太久,时不我待,我也不耐烦再看着什么多铎、吴三桂、李自成在此过家家了。”

    “现在,我要以雷霆手段对这里进行摧枯拉朽的重组、重建。我这里还有两张票,除了阿武是我贴身侍卫之外,还可以上来两个人,你们谁想上天去瞧瞧?”

    说着,孟远对着小炮艇上的人,挤了挤眼睛,又顺手指了指头顶正在彻底大亮的天空。

    上天?

    这么说,今日又有见到咱家将军放出久违了的神迹?

    所有人都惊了一下,紧接着便突然爆发出一声喊,纷纷争先恐后道:

    “公子,公子,算我一个!”

    “还有我,将军,我一直鞍前马后,还从未——”

    七嘴八舌中,孟远环视了一眼众人,于是指着郑成功、昌明礼道:

    “今日乃是军国大事,上来的人,须得是在平定山海关及其关宁一线后,将会是未来这方北地及其有关之人。”

    “嗯,这才就由郑公子、昌先生首批上天看看稀罕吧!”

    郑成功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局外人,还能被选中。

    而昌明礼则是心头大喜之外,更有一份期待在心间。

    因为,他听到了他最想听到的话:

    未来可能坐镇山海关之人选!

    哈哈,星转斗移,时来运转,谁能想到,想我一个落魄士子,辗转大明无数城池,漂泊多年才混上一个县丞。

    可现在哩,以后很可能就是山海关一线边关大员了……

第450章、秦晋之好

    说话间,在大河之上摇摇晃晃的小炮艇,已经稳稳地停靠在了临时大营这边岸堤上新近修建出来的唯一临时码头旁。

    在此日夜值守的,现在不仅仅有原来步兵属的新兵营士兵,随着【暂编临时水师营】的入列,因为码头属于水面防务,所以又新增了水师营的人马共同管制这条大河一应事务。

    当然了,随着水师营成军的逐渐完善和扩编,未来属于水上事物的大小防务,最终都还有要交由【暂编临时水师营】全面接管。

    所以,值守的水师和新兵营官兵,一见小炮艇巡航归来,徐徐靠泊,连忙双双跑上前,将小炮艇系泊在了码头上。

    不过,这些士兵忙完这些,马上就识趣地快步离开了。

    因为与他们一起等候在码头上的,还有一个曼妙而又年轻到几乎还是豆蔻年华的少女。

    不用问,这少女当然是阿武的亲妹妹阿香。

    只是大家现在都心照不宣,表面上阿香不仅是阿武的妹妹,孟远的贴身丫鬟,也就是兄妹二人,一个是孟远的贴身侍卫,一个是贴身丫鬟。

    但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是要等到孟远自己说的要长大到一定年纪才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又或许不用等到他自己说的年纪,终究会有一个少女或者合适的女子与他完成人生中成家立业这样的一项个人最重大之事。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只要不是瞎子,或者故意视而不见,明面上围着他们这位将军加公子转的少女和女子,除了眼前这位人见人怜且又人见人爱的阿香之外——

    贵为大明长公主的坤兴公主,借着当初在向阳城救父那一幕,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公开表示,又一次成功救下了她的父皇的孟远,她自己已经当众许下了以身相许的誓言。

    不仅如此,时至今日,据说她已经在向阳城里,开始郑重其事地履行起她许下的诺言,每日都会在日上竿头时,准时进入孟远在向阳城里的个人房舍,亲自开窗透气,洒水扫屋,一副标准贤妻良母的模样。

    至于还有一个谁都不敢往那方面去想,但谁都清清楚楚看得明明白白已经将自己的小心思毫不掩饰地表露在脸上的懿安皇后,也是对孟远明里暗地的情有独钟。

    只是她的身份实在太过敏感,加上又比孟远年纪大了不少。

    所以,即使谁都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甚至也都唏嘘地希望两人能成就好事,但这个鸿沟实在有些跨度过大,也多少有些让人感觉混乱。

    就好像,假若孟远以后真的以正妻娶了年纪相当,同时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坤兴公主。

    那么,对孟远情有独钟的懿安皇后,而且倘若孟远也对她心有所属的话,在辈分上一老一少的两个女子,又该让孟远如何面对?

    因此,在绝大多数的底层官兵心里,真正希冀的,同时也是最合适不过的,还是眼前的这位楚楚动人的阿香小娘子。

    如果两人最终真的能成秦晋之好,在他们看来,这才算得佳人配英雄,同时又满足了他们心里的那一丝幻想——

    瞧,只要命好,自己也够努力,即便是像公子这样的近乎神人般的人物,草民布衣的少女,也一样能丑小鸭变天鹅,获得一飞冲天的恩眷。

    但是在高层眼里,包括如今已经成了整个根据地大管家的关望春在内的文人士子,甚至营连长高级军官,却无一例外地在心里还是倾向于坤兴公主更多一些。

    在他们看来,布衣草民的小女子,即便再过花容月貌,聪慧有德,终究还是出身贫贱低微了一些,远远比不上一个公主的雍容华贵之血统。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像自家将军这样神人般的人物,也只有皇家的公主才配得上,甚至都还弱了一些,更遑论像阿香这样出身在布衣草民人家的女娃娃?

    还别说,对此,一直都在心中念兹在兹的关望春,还真就专门为此在与王承恩密谈了两次后,召集了包括新兵连、新兵营各连主官在内的所有实权人物,一起开了好几次没有对外公开任何信息的秘密会议。

    因为在他们看来,像自家将军这样近乎神人般的人物,既然已经横空出世,并且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无数次证明了他无所不能的传奇,未来即便不登基做皇帝,那也是终将会一统天下的集大成者。

    既然眼见的未来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么,他们这些追随者自然就是从龙之人。

    从龙之人为自己的未来构想一番,不为过吧?

    那么,自家将军包括终身大事在内的所有事务,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从龙之人,是不是方方面面都得为自家将军考虑在前头呢?

    只是,如此一来,现在的整个根据地、新兵营,不知不觉,在对待孟远终身大事上,一下子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是以底层官兵军民为主体的大多数,全都心属与他们有着共同身份认可的低微贫贱少女阿香。

    一派,则是也王承恩、关望春为首的少数高层,更冀望于他们的这位神人将军,未来的正室女主,毫无疑问理应是皇家的公主才般配。

    所以,孟远这边刚刚一脚迈下小炮艇,两边就开始暗中较起劲来了——

    无数的底层军民,只要是在岸边的,无不都在岸上,像往常一样一边崇敬地望着孟远,一边不断在嘴里起哄不已,喊出来的话也是七嘴八舌,五花八门的。

    “公子,阿香姑娘今日跟兵士一样,也在这岸边足足站了一整日哩。”

    “就是就是,将军,你快瞧瞧,咱们的阿香姑娘,今日是不是格外的漂亮?”

    跟着走下小炮艇的昌明礼,自然是属于另一派的,且不说他现在乃是这片临时大营的主政者,单是他身为士子出身这个身份,也容不得下面这些人整日人多势众地蛊惑孟远,当即半真半假地大声笑骂道:

    “瞧瞧你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都快变成了长嘴妇了!”

    “是不是吃了几天饱饭,都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直娘贼,今日公子又天大的军务大事要办,怎敢在此聒噪乱将军之心,还不快快散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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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056/ 第一时间欣赏雇我吧崇祯最新章节! 作者:马脸微漾所写的《雇我吧崇祯》为转载作品,雇我吧崇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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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我吧崇祯介绍:
驰名地下雇佣军兵王排名世界前十的汉家儿郎孟远,在完成了一单数百万美元生意后,正在美丽彼岸大都市灯红酒绿夜生活中享受人生,一道【拯救大明皇帝崇祯】超时空悬赏令,突然强行砸到了他头上。崖山之后,无问东西,带着汉家儿郎对明末那段惨痛记忆特殊的情感,同时也带着囤积的大批军火,孟远穿越到了正在进行世纪大决战的明末皇城,而且正好落在煤山上,并与正在山上眺望京师战事的崇祯相遇。只是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崇祯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而直接将面对面的孟远给无视了过去,然后便下山带着一群太监御驾亲征去了。紧接着,一道又一道超时空的悬赏令再次出现在孟远头上……雇我吧崇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雇我吧崇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雇我吧崇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