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金枝夙孽TXT下载金枝夙孽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金枝夙孽全文阅读

作者:籽日     金枝夙孽txt下载     金枝夙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芝儿

    想起还在人前,便起身,思量着唤他公子,又想起老太太似乎很是喜欢他,便改口道,“兄长。”

    他唇边含笑点头。向无忧伸手,示意她随意。

    无忧看似乖乖等着蝶儿给自己布菜,目光却只是流连在祖母席上。随时看着祖母的动静。她记得,祖母喜欢在食间饮水,倾月忙着布菜是分不开手的,这正是自己可以搭一把手好时机。

    合周一换过来,婢子又忙着重置一席,大太太用绢子拭着唇角,目光似漫不经心视来,眸光在无忧眼前的酒杯上流连,那样根本让人无法忽视的目光,无忧没有抬头就能感觉得很清楚。

    六妹妹入宫,自己的出现。无忧想,大太太一定会知道得清清楚楚,自己的野心在她看来,是否已经是若隐若现,这并不难于猜想。

    “母亲,前些时日珠儿生了病,荒废了好些学业,这次新学,媳妇打算让珠儿重新读起。”大太太忽而提起这个茬口。无忧目光很轻落在大太太的红唇这上……鲜艳的颜色,说着决定人一生的话语也能这么语调轻轻,柔和温流,大太太毕竟是大太太。

    大太太知道无忧一直在看向自己。语毕时,目光也扫了过来。无忧不停在自己心中说着要淡定,也轻易想出大太太的用意,她不肯让自己藏在暗处了,拉到阳光下,这些事,放在早前,她是理也不会理的,可是现在却最是放在心上。

    祖母听了就笑,“嗯,你不说,倒是疏忽了这桩。不盼她们通什么大义之事,便是读起话本子来畅快才是正题。”

    大太太点头称是,无忧谢过老太太并着大太太,落座时裙角碰到一边的合周,微微侧头,想要拉回裙角。

    动作细小,如果不是一意盯着无忧的人大概不会发现,下一瞬,裙角被一只手给轻轻拾起。

    感觉上很奇怪。这双望上来的眼睛总像是在说着什么。

    自己要答些什么,无忧微微有些踌躇。

    对面这人同样是一瞬寂然之后,眼前的如湖深眸一刹微微弯起,“七妹妹小心。”

    无忧移目过去,淡然一笑,“兄长体恤。”感受到他目光并不掩饰的光泽。无忧觉得,自己的脸颊似乎在微微发烫,还在想如何……

    “妹妹不坐么?”合周已经将身子向一旁尽力躲闪。

    似乎是自己想得太多。

    头皮微微发胀,无忧只得再次点头。端庄地走过去,等坐得好了才转过脸来,以大家都能听得到的声音道,“兄长不喜欢府上小食。”

    老太太一听也看过来了。

    无忧知道,祖母最喜欢的,就是每天席上的这道小食,而且还特别喜欢她喜欢的人也喜欢这道小食。

    这……是她送给合周的回礼。

    合周一时有些懵懂。但只有一瞬已经转出了笑脸,“是舍不得,它们看起来就有趣,想必吃起来也更加的得味,因此舍不得。”

    如此阿谀的言辞,配上那道望向祖母的真挚目光竟然像是真的。

    虽然不想承认……那情致不得不说,真挚得上层。

    祖母上了年纪,在财物上已经不是见不得好的人,可是在这小来小去的事上,却是到达了执著的境地,合周无疑又胜了无忧一筹。

    祖母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了,又对合周向四周一番的叹为观止。可以确认,祖母是真的很喜欢他。

    忍不住又去看他的眼睛,真挚还在停留,又别添了一丝笑意。似乎是自己的小技俩更让他觉得有趣。

    轻轻咬破一块梨肉,看向祖母一边。这人的角力到底是为何而来。是喜还是忧。

    蝶儿一直在说,这个合周公子是大太太的人。

    可见过了她的同乡之后,连蝶儿自己也开始疑问,合周到底是怎样的人。听说从打合周来这里,大姑娘将他撂下,便再也没有去看过他,对下人们也无格外叮嘱那样的吩咐,倒是合周自己,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常被叫在眼前。

    蝶儿这样说时,无忧并没有说什么,那也许是他们之间的默契,自己当然不想他们有什么不诡,可若接下来真有什么,也再正常不过。那些较量也许会迟到,但是不会缺席。

    不知为何,竟然吃得有些撑了。

    蝶儿不让自家姑娘这样睡,怕停了食。找来了明日里到学上去的需用的文墨。跟姑娘说些闲话。

    第二天一早,蝶儿去大太太那儿领年底的支用。

    无忧见芝儿在廊下向屋子里探了几次头,微微眯了一会儿目,向她招手,叫她进来。

    芝儿低头行礼,静珠注意着,一双浅绿色的绣鞋上有微微打湿的痕迹,无忧是记得的,向大太太的院子去会经过浅湾景致。设计得匠心独韵,若是由打上面过,无论怎样都会打湿鞋底。

    目光向上,看到芝儿微有些闪躲的目光,“姑娘,有件事,奴婢想了好久不得不说。”

    无忧将袖子上的皱抚了抚,喝了一口杏露,微微点了点头。

    芝儿似乎鼓起了一些勇气,说出了两个,“蝶儿……”外面有小婢们欢笑声透进窗棂时,芝儿顿了一刹。

    无忧想自己不会猜错,因为现在正是时候,微微颌首,鼓励她说下去。

    “蝶儿……蝶儿姑娘恐怕是有了别的想法。”说到一半,眼帘微微向上挑起,瞄了一眼悄无声息只凭在榻上的无忧。

    那是一张初露殊姿的脸,连女人看了也会觉得美丽。

    记得之前一次,自己故意在话里话外说蝶儿的不好的时候也是,七姑娘的表情当时就是这个样子,淡淡的漫不经心。

    室内一下子变得静极,外面的笑闹声也不见了踪影,芝儿低着头,却无比真切感觉到无忧淡淡目光的扫过她周身,轻而慢。

    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芝儿又一瞬气结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她也在大太太面前撒过谎的,那时的感觉却并不是这般。大太太目光锐利是锐利,常常剜得人肉疼也是真的,但自己却能敛身说谎,容止如常。

第十七章 交心

    室内一下子变得静极,外面的笑闹声也不见了踪影,芝儿低着头,却无比真切感觉到无忧淡淡目光的扫过她周身,轻而慢、周流如线。

    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芝儿又一瞬气结得说不出话来。

    从前,她也在大太太面前撒过谎的,那时的感觉却并不是这般。大太太目光锐利是锐利,常常剜得人肉疼也是真的,但自己却能敛身说谎,容止如常。

    而此时的七姑娘,只是如花儿般自在静开,自己却漫生恐惧,努力咽下,上到了喉咙的心跳,才终于做到无可怀疑地说,“奴婢听到蜜儿向米嬷嬷说过蝉栖二字,当时并不知道是姨太太名讳,事关重大。芝儿罪该万死。”蜜儿是蝶儿的妹妹,性子很好。现下在大太太院子里做洒扫。

    无忧的目光驻在她唇间半晌,纯然一笑,“我有看错否,外面下了秋雨呢。”

    芝儿恍了一下神,反应过来,向外看了一眼,懵懂道,“正是绵劲之时。”

    无忧从榻上起来,坐到书案前半晌,终于开口了,“将我之前写的旧诗稿拿来,在雨时,正宜改那些。”

    雨声滴答,在七姑娘身后天地一帘幽梦般垂挂,芝儿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是好,才说了一半,可见七姑娘提笔饱墨并无继续听的意思。

    转身要默默退出时,七姑娘忽然叫住了她,那音色清冽且幽幽的,“那故事才到一半。”

    芝儿提起心力,越已觉得有些扫兴。也越发地气短,就着七姑娘的半个问句,续下,“蝶儿这几日里去蜜儿那里时,奴婢总是在想,是不是得了大太太的召唤。”她似不经意顿了一下,“毕竟,知道姨太太名讳的人,阖府上下仅有她们姐妹。”

    无忧拈笔之间,向她望了一眼,天色有些泛暗,窗棂之外渐枯之枝疏影横斜,慢慢在无忧眸中兴起的笑意,反如一种力量覆下,芝儿止不住喘了一下,“奴婢多嘴!”

    无忧轻轻勾划下诗稿中的旧句,“人心反复,流年暗换的何止是容颜。你有心了。”

    芝儿忙垂头,“这样的事让芝儿惶恐以极,才会告诉给姑娘,并不是求姑娘赶走蝶儿,行败恶之事,只是想着姑娘若然能想出个办法来,对蝶儿姐姐旁敲侧击,大家便和从前一般无二。”

    无忧转眸去看外面的半窗雨帘,淡淡地问,“这覆雨岂是能收的的。”

    芝儿如感寒意,在无忧看不到的暗角里悚然抖了一下。

    秋雨虽寒,无忧已觉得室中气闷不堪,伸手就推开了窗。

    “姑娘!”芝儿忍不住出声劝阻。

    无忧回头看她,笑道,“知道了。这就关上。”

    芝儿动动唇再没有说什么。

    无忧觉得自己的心终于静了,看人与人之间的心计转换,也一如墨画,倒是知道要挑哪里的毛病了,冉起一个笑意来,“外面那池莲,现在越发地让人珍爱,总想着,到了夏时傍晚,支张桌子,傍着荷花饮上几杯,不知会是如何的惬意。”

    芝儿原本咬紧着牙关听姑娘的意思,可就只有这些么。

    出了七姑娘的屋子,外面的小丫头们早都回到屋里避雨,半个影子也捞不到。

    再抬头时,正见着蝶儿打着油纸伞从打外面回来。不由地怔了一下,方才自己一颗心思全在蝶儿身上,现下见她向自己笑,自己反而觉得怪怪的。

    “姐姐鞋都湿了,这好端端的天气竟然下起雨,竟像是夏天时的样子。”语气有些涩。

    “姑娘可睡了午觉?”蝶儿问道。

    芝儿帮蝶儿扑打着身上的水珠子,答道,“因听了下雨,正改从前诗稿的旧句呢。精神着呢。”

    蝶儿又望了两边,“我说呢,怎么小的们都藏了起来,也不到姑娘屋子里看看。姑娘改诗的时候,最是专神,必是要撵了她们去玩的。”

    芝儿若无其事一般地点头。伸手又接过蝶儿手中的药包,掂了掂,“就只有这些的么?”

    “说这是全部了,我看那人是想抬价,这样偷偷出去、原本就是不可告人的,也不好与她吵,倒是这药看起来不错,像是淮产的。”

    蝶儿收拾好自己,便不再与芝儿絮叨,挑帘子脚步轻轻踏进。直到小姐身边,轻声道,“姑娘吩咐的事都得了。”

    无忧手不缀笔,淡淡道,“她娘亲还住在那里么?”

    蝶儿点头,压低声音,“可能并非易事。”

    “从今而后恐怕这是最简单的。芝儿也是苦命的人,若然那般对她,终会过意不去。”

    蝶儿点点头。却立着不动。

    无忧看一眼蝶儿满是犹豫的脸,知道是有话要说,在案头点了点头,示意她直说。

    蝶儿狠狠地咬了咬唇,“知道姨太太乳名的事,蜜儿始终逃脱不了干系。”

    无忧放下笔,说出她心里早想好的话,“无妨,蜜儿若是不这么做,在大太太身边就会不得保存之法。她年纪又小,原是我对她不住。”这也是真正的心里话,失去太多的人,最会了解害怕失去的感觉。偶尔也会推己及人。

    蝶儿含泪争辩,“可她呆在她们身边这样适合她们利用。奴婢想着要她出府。”

    无忧也不晓得到底要怎么做才是好,但只一点,不该害更多的人总是对的。蜜儿年幼,身子又弱,不要说是撵出府去,就算是受些惊吓,也是不成。

    遂摇摇头,“放蜜儿在她们身边,才会让她们安心。说起来,反倒是让蜜儿担了很大的风险,不只是她,你也是一样。咱们耿耿于怀的已经在她们心上,才刚,芝儿过来就是说的这件事。”

    蝶儿一听,双眼已然湿润,“扑通”一声跪在自家姑娘脚下,“蝶儿与妹妹初来候府时不幸染了时疫,大太太是吩咐给扔了去了,是姨太太看着蝶儿可怜、才嘱人偷偷留下将养的。姑娘也是如此对待蝶儿与妹妹,蝶儿一直很清楚,总想着一直要好好服侍姑娘才是,可是寸心卑微,何及姨太太与姑娘对我们的好。”

第十八章 身外之身

    蝶儿一听,双眼已然湿润,“扑通”一声跪在自家姑娘脚下,“蝶儿与妹妹初来候府时不幸染了时疫,大太太是吩咐给扔了去了,是姨太太看着蝶儿可怜、才嘱人偷偷留下将养的。姑娘也是如此对待蝶儿与妹妹,蝶儿一直很清楚,总想着一直要好好服侍姑娘才是,可是寸心卑微,何及姨太太与姑娘对我们的好。”

    无忧眼睛也变得湿润,“难为你了。”将她扶起,“大太太若想坐稳在爹爹心中的唯一地位,必会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而只要锄掉我一个人,娘亲绝难再原谅爹爹,没有比这个更容易的事。今后的路何其凶险,也没的清楚。蝶儿,你是知道的,若然有一线生机,我也望你去寻。”

    蝶儿一听这话,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地上,执住无忧的衣角,不肯起来,“蝶儿虽没有读过书,却是个认死理的人,报恩是一世长情,绝不会随境而转。”

    许是从前的日子过得太是安逸,痛都挤到了一起,这双眼已经再见不得悲伤。不由得握紧蝶儿的手,眼眶温热却狠狠板回泪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蝶儿也努力拭着脸上的泪水道,“都是蝶儿的不好,惹得小姐想起伤心之事。小姐身体要紧,不宜这样大喜大悲的。”

    无忧点了点头,用了好久方平复下来。

    拉着蝶儿的手,要她在榻上坐好,蝶儿要起来,又被无忧按下,“便是芝儿,我也不怨她,良心丧于困地的又何止是她。”目光望了一下窗外,压下声音来,“芝儿也不过是寻常人家的女子,怎么会不求温饱富足,而现在,也要陷进这漩涡来,为人的欲念所牵绊挂碍……”语至一半,起身,果断道,“可终究还是陷进来了,那样的事便不能再拖。就只当那一切只是梦中之梦,而此身本是身外之身罢了。”

    蝶儿眼眶又有些湿润,努力抑住,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姑娘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奴婢这就去熬药。”说完,转身出去。

    无忧慢慢坐在书案前,自己还是不惯这样与人计动心机。何况是要害一个人的性命也未可知。

    晚些时芝儿进来时,又瞧见七姑娘坐着看书,一边的药碗犹冒着热气,直接走过来,“姑娘怎的不先喝了药,一会凉了,可要破了药性。”

    七姑娘一笑嫣然,“我可是老老实实让它独自己凉的。”说着,接过芝儿递过来的药碗,吹皱了黑幽幽的药面。面色平然地饮了下去。只在最后一滴时微微皱了皱眉。

    芝儿紧着眼色,等七姑娘一落了手,便执起放着一边蜜酿梅子来。

    七姑娘伸过手,葱段一般细细指尖一顿,在芝儿手边微微探头,目光炯炯地看向她,“看来,她是不与我们同梦的。”

    那眼神清澈如泉,一眨不眨。

    芝儿执着捧盒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七姑娘沾了药汁的唇,仍是不退的红艳,幽如魂缕般的字句落在芝儿耳边又轻又清。一时间倒不知是要说个什么好。

    七姑娘已收回目光,自语,“倒是好久没有到学上去,可是要追不得人家了呢。”

    这一句似点醒了梦中人一般。

    芝儿开始服侍七姑娘梳洗,七姑娘嫌这些脂粉玩腻,叫她只是薄薄均了一层。

    见芝儿选了大太太新差人送来的金钗,无忧对着铜镜摇了摇头。

    芝儿小心翼翼放下,目光忍不住又盯了一眼,“姑娘,六姑娘昨个儿就戴上了呢。姑娘戴上会更好看。”

    一直对镜审视自己妆容的无忧将目光眄然移开,由打镜中看着芝儿,“昨夜里做了梦,总梦着有什么灵异事,今天且要简素些。从前就听人说莫做坏事,要不然,福泽并不厚重的人就要替命里有太极的人去当替罪羊,戴手饰,动用心思都是这般。这些都是她们贵重之人做起来无关紧要的事。若然命苦之人,这些也是最做不得的。”

    “姑娘……”无忧感觉到,芝儿放在自己发髻之上的手,变得有些僵硬。

    无忧用力看了一眼芝儿,目光之中似乎是凭空生出一根弦来,将她自己与芝儿两头牵住。绷得越来越紧。

    不待芝儿真的踌躇出来个什么。

    已然轻声道,“拭拭这铜镜吧,看人都不真了。从前花几上的花便只是看着,都能看出是婷婷生香的,现下像是不能了。”

    七姑娘的下一句就只说了这个?

    芝儿点头答应着。手上利落地给姑娘结了发。无忧揽镜自照得了。

    望了望天色,起身,向学里去。

    院外秋雨初歇,芝儿手里拿着出去的蝶儿给七姑娘早早备下的披风。不紧不慢随在七姑娘身后。

    时间愈久,七姑娘的性情她倒愈有些摸不准了,一忽儿觉得是不经世事般纯澈,一忽儿又觉得如果这只是假象……

    还在小径上时,无忧仰头看看天上流云,

    去路上一仍其旧,无忧却已觉得是恍如隔世,如沉睡一场,乱将一生梦成离殇。

    几日前,大太太轻巧地向老太太买了个好,乱梦中又插上了这一出。没有夫君相伴,没有女儿柔慰,没有族人信息,甚至被关在庵堂之中不得踏出半步的娘亲,那样的情境,每日每夜让无忧在午夜梦回时,止不住心痛难熬。

    还不等无忧真正平复过来,五姑娘已经出现在另一侧回廊尽头。

    无忧微微昂起头,起码看起来会从容些。

    有些人虽只是涟漪路人,却注定是要纠缠一番。

    轻步上前行礼,“请五姐姐的安。”然后,又向那不认识的人颌首为礼。

    那个陌生的小姑娘,打量无忧两眼,看向五姑娘疑问了一下,转而眉眼生出一丝笑意来,“是六姑娘,还是七姑娘?我可猜不出了。”

    五姑娘淡淡还了无忧礼道,“是老七。”身子稍稍向无忧侧过来一点,目色泽过无忧的脸时,也是淡淡的,“这位是锐安候府家的大千金贤训姐姐。”

    “从前也听人提到过七姑娘无忧。”贤训目光望过来,“与所传是不错的呢。今日前来打扰,七姑娘莫嫌贤训吵闹。”

    哪有什么嫌弃之说,做主的原本也不是自己。

第十九章 拙选

    五姑娘淡淡还了无忧礼道,“是老七。”身子稍稍向无忧侧过来一点,目色泽过无忧的脸时,也是淡淡的,“这位是锐安候府家的大千金贤训姐姐。”

    “从前也听人提到过七姑娘无忧。”贤训目光望过来,“与所传是不错的呢。今日前来打扰,七姑娘莫嫌贤训吵闹。”

    哪有什么嫌弃之说,做主的原本也不是自己。

    无忧默想一刹,带点羞涩,道,“姐姐如此倒叫妹妹惶恐,姐姐前来候府,自然是宾至主人福的。”

    贤训刚刚说的对自己有耳闻,并不是在夸自己,那样的旁敲侧击,无忧亦然明白得很。

    至于现任锐安候,无忧早就听说过他。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权臣。且是帝都中的旧族,数百年的门阀世族,先祖原是前朝故臣,却在本朝开国时迎帝入都,成功移势入了大贤朝。到了新帝这里,更是有两位小姐被选入宫中陪王伴驾。

    五姑娘目光只视着面前一寸之地上落下的柱影,待得无忧语罢,伸手向前点指给贤训,“学上就在前面,我们一起走吧。”

    七姑娘傍在五姑娘身侧,随她们闲行着。回廊两侧还似旧时,婢子们脚步匆忙往来迂回。

    贤训目光并不东张西望,也都只是清然平视,端然贵族门庭风范。走了一会,视线似乎是被什么吸引。

    无忧与五姑娘看时,贤训脸上生起的笑已是十分。

    无忧与五姑娘亦随而转目,原来家生奴才元二,天生粗短,此时正要将一个灯笼挂在杆上,脚下恃着木梯,动作笨拙地跳来跳去,却总是挂不上去。

    后来,梯木摇摇,元二在上面张牙舞爪地找着平衡。

    木梯下面几个家丁瞧他那般,都已经笑得肚子疼了,本来扶着梯子的手也都散了开来。

    等到梯子向后仰了,元二大呼救命时,下面的人才反应过来一把扶住梯子,幽幽搭回原来的檐头。

    整个过程,着实逗趣已极。

    看过了这一出,五姑娘脸上微微有些变色。这元二是家生奴才,是以一直留在家中,唯有一桩,生得形容猥琐,寻常时是不让到园中来的,今日不知如何要他到后庭来挂灯。

    五姑娘虽然与这位贤训小姐交好,但其实最是要面子,看贤训笑了许久,心上更是不痛快。

    眉目划过元二,“家生奴才粗鄙至如此,让姐姐笑话了。”

    她这般自谦,住了,便引手请贤训继续向行起。

    贤训扶着婢子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嫣然有笑,“这样的奴才瞧着得趣,看了他这个样子,倒觉得心上的烦恼如风吹云散,世情都变成了趣味。”无忧记得这是贤训第一次转头回望,这一下,才看得出也是青葱年纪的女孩子,那笑容亦甜朗。

    “果然!”五姑娘温柔应了,但是,脸上总是不那么自然。

    无忧抬目。

    学堂在繁枝掩映处,远远现出形影,便刹时印上心中形状。

    从前轻花落梦的日子,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进得堂中的时候,众位姐妹已然都是在的了,大家一见是锐安候府贤训姐姐来了,便都起身行礼。

    原来在无忧病中,贤训与几位姐妹已然是通熟了的。

    今天要读的书仍是千字文。其实,各个姐妹早都在自己屋子里学过的,如此聚来,不过是为了讨老太太欢欣。

    贤训打量着大家聚得齐了,便向五姑娘点了个头,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五姑娘看到贤训的示意,眼中一诧,又隐去,只是蔼然点头。

    贤训道,“皇上的妹妹,当今永亲王家的王妃,想要找一位女学生去学跟她学写字。王妃与我娘亲通熟,说了要文安候府家的姑娘呢。”

    五姑娘听了,一脸的肃正。

    芝儿在一边为七姑娘捧书,心想,七姑娘的这位姐姐是候爷的嫡女,候爷又在权炙之时,公主若是指定在文安候府选,那就再没旁人,不过是五姑娘无非。

    再打量几位姑娘,五姑娘,仪态稳然,想的也应该是这个道理。

    六姑娘眼睛眨眨,只是觉得有趣罢了,并不大上心;七姑娘脸上永是一个笑;倒是四姑娘,微有些愁味。四姑娘不爱读书的毛病,上下皆知,又爱乱担心,此时,定是怕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头上抖不开。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无忧更没有不知道的道理,也不在上头多放心,转了心念,只是微颌首,用一根小指摩着千字文上的字,静静琢磨心事。

    堂上一时深静,唯听得窗前帘幕微微冉动风声。本是秋深之时,但是众姑娘聚在一起时,五姑娘总会小开一些窗。

    那边,贤训小姐微微顿了一下,笑意吟吟,似乎心中也早有了答案。微眯眼凝着众位姑娘的表情。

    恰在此时,婢子捧上由打山西贡来帝都的酥梨来。

    六姑娘立时食指大动;七姑娘也将目光分在梨子上;五姑娘微禁着一个力,似乎是在等什么落定;四姑娘一直在望着金贤训,目光融融烁烁,很是要紧。

    大家以为她不欲先说下,便一致去选酥梨。贤训却偏偏挑了这么个大家都没有防备的时刻,点出了公主想要传字的姑娘,其实是七姑娘。

    芝儿在无忧身后偷瞄了一圈,几位姑娘皆是大惊,唯止六姑娘兴趣还在酥梨之上;五姑娘目色深深,却在一瞬间移到了书房的挂瓶上缘;四姑娘惊了一下,回神过来,已经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倒是六姑娘,嘴角牵着笑意,颇似看倦了大家眉眼里掩不住的诧恼之色,“姐妹们如此,倒像是谁早就与公主殿下交好,现下是公主殿下忘了你们才选的无忧妹妹?”

    语毕众人皆寂了好一会儿,贤训一时笑出了声,“莫不是我一人在此孤语。还是说得太不寻常了。”

    五姑娘看向无忧,“妹妹可以相信是真的了。姐姐等着呢。”

    如此乐事,似要让无忧觉得,自己是落在两生之间的了。

    众人望过来的目光也皆是诧异。论来,这府上,无论公主眼拙,挑个谁,也会比无忧好。

第二十章 哈气成墨

    语毕,众人皆寂了好一会儿,贤训一时笑出了声,“莫不是,我一人在此孤语。还是说得太不寻常了。”

    五姑娘看向无忧,“妹妹可以相信是真的了。姐姐等着呢。”

    如此乐事,似要让无忧觉得,自己是落在两生之间的了。

    众人望过来的目光也皆是诧异。论来,这府上,无论公主眼拙,挑个谁,也会比无忧好。

    无忧是真的吃惊了,听到五姐姐说话,才想,不该装作若无其事的,复又以惊诧目色望贤训一眼,此间,大家都望着她。赶紧出了座位前来,举止恭柔,向贤训拜谢。

    抬起头时,目光滤去一切惧扰,只留清浅疑问。还在这个年纪的女子,目光该当如此吧。

    那位公主为何选中自己,她很想问,又明知问不得。便只得不语其它。

    这不是算定中的事,无忧看似懵懂,其实,心中早有了另一番划计。

    贤训微笑相谦。末了,微微向她点头。

    几位姐妹惊叹了半时,也就放开了手,略听先生讲几个字,见都是大家熟会了的,六姑娘嚷嚷着要赌书。几位姑娘都应和。

    四姑娘一直喜欢玩这个,这次更是有备而来。举起时贤写的《浣冰集》冲着几位姑娘轻轻敲一敲,几位姑娘也一致认定,今天就赌这个。

    六姑娘又笑看向贤训,柔语道,“姐姐原是强过我们的,如今一起来,可要让着我们这些小的。”

    贤训也是看过那本《浣冰集》的,是以,笑应了,又说六姑娘油嘴。微微侧身时,挨到无忧身边。轻语着,“这不一定是好事,却必定是个转机。”

    比起被公主选中,贤训的独语更让无忧琢磨。

    见无忧只是颌道,并没有什么答话的意思,贤训便只注目在传过来的花签上了。

    谁抽到唯一的花签,便可出一联诗,让大家猜是在原书中的哪一节、哪一行。

    赌书开始之前,先置彩头。

    六姑娘用玲珑目光盯了一遍所有姑娘,道,“今天,我们换个奇巧的彩头,大家都可以要任一人身上带着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四姑娘也跟着拍起手,目光在五姑娘头上的珠花转了转,六姑娘更是作势跑到五姑娘跟前找,五姑娘今天可曾带了什么让她可意的东西。

    七姑娘今日着得素俭,实在没有什么好觊觎的。被姐妹们拉来一起认字的老太太身边的倾月笑说,“可是什么东西都能要的么?”

    六姑娘眨眼,“这可是赢了才能说的。中秋时,是谁输得找错了门。”

    倾月嗔道,“做主子的笑话人,奴婢们如何强得过姑娘,便是奴婢答了一,主子对得了十,主子也该夸赏奴婢才是。”

    六姑娘回笑,“你呆在老神仙身边,早就成精了,若然是石头,也变出了个猴来呢。照你这么说,你在这儿里头一露脸,已然赢了姑娘们十回了。平日里,伴在老神仙边上充仙女,这会儿上,大家瞧啊,她倒是充起个得体的奴才来了。若然我们真当你是婢子,便是老太太也不答应呢。”

    倾月笑道,“难怪老太太要独疼六姑娘,那便是想得开了,若然不疼她,还得有无数人疼她,老太太就自己抢了先。奴婢若然是赢了,就要六姑娘亲手剪的麒麟剪纸。”

    “这猴精难为我呢,麒麟来无踪去无影,岂是剪纸留得住的。我们这一出啊,就叫做夺人之美。我们都夺俗物,她倒要夺起天机来了。”

    五姑娘眨眨眼,“这名字不错,大家一起来夺四姐姐的宝贝,也就是说今日里便是四姐姐做庄家,我要四姐姐那块哈气成墨的端砚。”

    六姑娘,“我要四姐姐的玉麒麟纸镇。”

    贤训微笑,“我么,就要四姑娘的玉臂搁。”然后,看了一眼四姑娘手边的一套文玩,给七姑娘指指那套大小金蟾蜍,“七妹妹可要这个。”

    无忧从容颌首。

    四姑娘急得抚额,“这便是跟吃多梅子一般酸得人牙根疼了,我的东西可有什么好的,要你们这般。”

    “四妹妹这表情像是受了惊吓,此时,听我们说起话来一定像是有如听雷声漫过。”六妹妹一说,姑娘们便都笑了起来。

    四姑娘嘴上说着,“可恼!”看上去倒没有什么担心的。《浣冰集》本来就是她的最爱。而且只赌这一本书,对四姑娘来说已经是相当简单的了。

    无忧微微偏着头,脸上容色虽一直如前,可那排山倒海一般的惊奇早在心中漫开,看着四姑娘晃好了竹筒子里的花签,让姐妹们抽取时才想起那位贤训还在,犹要顾得眼前才是。

    六姑娘伏在桌子上,细瞧花签半晌,然后扒拉开四姑娘紧紧握住竹筒的手,目中带点狡黠,冲着四姑娘挤眼,“这个,不会有问题吧。”顿了一下,又摇头晃脑地比划着,“比如,会让四姐姐识破天机。”

    六姑娘总是这样鬼精。四姑娘也并不着急,还好似觉得格外正常,“希望你讨了彩头后,也这样怀疑我才是。”

    赌了半天的书,众位姑娘也累了。便叫茶吃。

    四姑娘望望自己面前一桌子的文房墨,只是吃茶不说话。

    六姑娘又起一个眼色。

    于是一路传花过诗。室中一片胭脂墨香。

    西风吹断檐铃。十月落叶中。

    院子里上了华灯,无忧坐在榻上,想起学堂里贤训的话。

    蝶儿知道,小姐在想大公主的事,可看到芝儿也围在姑娘身边缝衣,不好跟姑娘说起这些,也只淡淡容色陪在一边。

    好在,今夜是自己在姑娘床下值夜。便耐起了性子。

    夜里,无忧在床上翻过几糟,越来越觉得糊涂,难道在人事上,也有‘天生旧物不如新’的道理。公主见惯了清臣廉官家的贵女,现在,是想看看自己这般落魄无援的风格?

    将脑袋探出帐子,听着。

    蝶儿也想得睡不着觉,翻了个身,看到姑娘向外探头,以为是要水,便起身,无忧将她拉上床来,一同躺着。

第二十一章 月仙

    夜里,无忧在床上翻过几糟,越来越觉得糊涂,难道在人事上,也有‘天生旧物不如新’的道理。公主见惯了清臣廉官家的贵女,现在,是想看看自己这般落魄无援的风格?

    将脑袋探出帐子,听着。

    蝶儿也想得睡不着觉,翻了个身,看到姑娘向外探头,以为是要水,便起身,无忧将她拉上床来,一同躺着。

    “姑娘……你说,那位公主殿下会不会是大太太相熟的人。”

    无忧想了想,“一定是见过的,是不是相熟就不清楚了,只是这个当口,恐惧与欣喜都没有因由。”

    没有倚峙,无从诉说,步步险境,当然也就无从恐惧或是欣喜,前者是因为恐惧太多,早不是什么新鲜感觉了;后者只因太过稀罕更是无从感觉。

    唯好在只有一条路,不必犹豫该往哪儿走。

    秋日如水逝去,一晃都过了半月,大公主那里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转眼到了大贤朝皇长子的诞日。皇上下诏普天同庆,是夜中开放宵禁。

    六姑娘一早就张罗着姐妹们一起去看灯。

    无忧想寻个借口不去,却被六姑娘看住了,说是一定要带上她的。

    无忧只当六姑娘随口说的,哪知道,六姑娘看七姑娘想寻借口躲避的样子,竟然从一早六姑娘就蹲在自己屋里吃茶了。

    七姑娘只得由着她,又说,“倒是我长得好看了,要六姐姐天天看个够。”

    “好看么也是个原因,却只是一个小原因。另一个大原因是,妹妹这里的茶最是解渴。不像五姐姐那里的含了酸意。主要是姐姐我眼睛太小了,见不得五姐姐那里的好。”

    无忧抿嘴一笑,“一开始倒像是妹妹与姐姐在说那人的坏话,后来姐姐怎么又说起自己的坏话来了。”

    六姑娘向无忧挤挤眼,“我这性子往好里说是个直爽,其实最是没有心眼,怎么能服侍在贵人身边。想想都头疼。好在,今天先去看花灯,可以暂忘了这些。”

    七姑娘道,“今夜可真的有花灯?并不是上元之夜呢。不知道大家都惦记不惦记着这个。”

    六姑娘,“如今的权宦之家,哪个不懂得讨皇上的喜,连我们家也赶制了几十盏的新巧花灯送了过去呢。你就等着瞧好吧。”

    “只怕祖母会嫌闷,招呼姐妹们一同吃酒呢。”

    “妹妹当我头晌去做的什么,就是去磨的祖母,要她同我们一同去赏灯。”

    无忧打量她,笑道,“姐姐最是猴精,如此,祖母就舍不得让我们陪了。又不能真的出府去陪我们看灯,果真是吃了你的哑巴甜蜜亏了。说到进宫,你若使出这般手段来,皇上普天同庆的日子可就真的多了。”

    六姑娘笑得眼泪差点流出来,“我们如此混说胡话,让我们那个忠心耿耿的兄长听了去,可是不得了了。到时,可是告了天地,满天巴掌散力来,七妹妹免不了,是那陪绑的。”

    芝儿与蝶儿本是陪在一边,听了六姑娘的话,也笑得忍不住声了。

    七姑娘看是躲不过去了,便点手唤蝶儿让去选晚上的衣着。从没有出去过,一时,倒不知道是要穿成个什么样子。

    无忧自己的意思还是素气一些的好。

    蝶儿按着自家姑娘的意思拣了几样手饰并着衫子。想了想又提醒着芝儿,将那件出锋的斗篷也给姑娘取出来。

    六姑娘也跟着翻了翻蝶儿手里的东西,道,“哪里就这么素净了。今儿个夜里,听说还要有什么选月仙的彩头。”

    “月仙?”七姑娘疑问。

    “是啊,我却从来不知,这些人的脑袋瓜子里面藏了许多事,皇上刚说了一个放了宵禁的话,这里面的许多东西也就闻风而出了,具体的倒没瞧过。所以,妹妹要穿的,可不是这个。这样素净的东西,玉兔儿才瞧不上。”

    一边的蝶儿接话,“玉兔来挑么,那肯定是会喜欢水葱色啊。”

    六姑娘立即点头,“这话有理。都要穿绿色的,便是那绣鞋也不能放过那绿色去。”

    最后,七姑娘的衣服也是六姑娘指挥蝶儿动手一齐张罗的。

    到了晚上,几位姑娘步行出去。个个都是通红通红的衣服,只有七姑娘与六姑娘是翠绿明快的颜色。

    从前出去,都是车马出行,也瞧着市井繁华,但到底不算是真正的身临其境,况着今夜里又是非比寻常,加着皇诏的普天同庆,明月都给漫眼花灯衬得无色,人流更是如铺到天边。

    两位姑娘身后的小婢,都不出声地抓紧自家姑娘一角衣衫,自家娇滴滴的姑娘,若然出了一点点的差错,想都不敢想。

    无忧站在光影里左右瞧瞧,美女盛装如云流过,悄声对六姐姐说,“那边的姑娘长得真是俊俏,才刚有人在讲,像是鑫王府的公主呢。”

    六姑娘想了想,“王府有公主,候府有七姑娘。”

    无忧低头不好意思道,“我的好姐姐,这个是要外人夸的。”

    六姑娘也笑,“就是不肯信我,我找个人给你看看去。”说着拉了六姑娘的手,向另一方向走。

    七姑娘小声道,“姐姐不随大流,一会儿偏丢了我们,回去可是要罚的。”

    六姑娘道,“我的傻妹妹,你跟我来就是。”

    六姐姐竟然几下子就找到了兔仙。而那几位姐姐,估计会迷路到兔仙选月仙结束。不是七姑娘存了坏心肠有这样的想法,而是人着实是越聚越多,此时,若想重新挤进来一遭,绝非易事。

    “看来,姐姐偷偷出来的次数不在少数。”无忧冲着六姐姐眨眨眼。

    六姑娘也不狡辩,“别人想不出来也就罢了,妹妹也到如今才猜到。对了,不是没有想出来,是没敢这么猜。出来一次就上了瘾,又偷偷出来几次。只是这样而已。”

    她们这样参在人群中,反而又随着人流,给挤到了最前面。

    身披如雪白毛的兔仙,出现在一早搭好的高台上,人群中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

第二十二章 刁状

    六姑娘也不狡辩,“别人想不出来也就罢了,妹妹也到如今才猜到。对了,不是没有想出来,是没敢这么猜。出来一次就上了瘾,又偷偷出来几次。只是这样而已。”

    她们这样参在人群中,反而又随着人流,给挤到了最前面。

    身披如雪白毛的兔仙,出现在一早搭好的高台上,人群中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

    兔仙先是翻腾跳跃一番,空空两只白毛兔爪上,忽然变出两只绣球来,人群又是一阵喝彩。兔仙抖了抖长长兔毛,高声道,“月满天地,福满京华,现在就要选一位月仙出来。”

    六姑娘立即将一直掩在身后的无忧向前拉了拉,“妹妹且向前站。”

    无忧忙小声道,“不可不可。”

    耳边响起一个炒爆豆般的声音,“什么人啊,怎么地如此不晓事,挤到了我家小姐,也是你们赔得起的。”

    两个婢子忙掩到小姐身前,以防有什么冲撞之事。

    无忧与六姑娘扭头一看,是一个穿着半臂锦袄,梳着双髻小姑娘,瞧那通身的气质,多半是个婢子。六姑娘只是冷笑了一声,一直跟着六姑娘的彩月笑道,“天子降诏万民同乐,又是哪家的姑娘要大过皇诏去,想要独占了此处天恩福地。”

    那婢子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有些向后头看。

    不多时,身后转出了真正的主子,竹山福海闪光缎子的大红披风,内罩竹鸡报平安的锦衣长裙,左右灯火明亮,衬得花容月貌,尤其一双眼睛格外闪烁,利闪一样看来,“好尖利的一张巧嘴啊,区区一个婢子的话,哪里就要大惊小怪开口道了天子之事,想来也是有位份的好奴才呢。”

    这下,六姑娘才走上前一步,平然与她对视,道,“在天子福地,必要戴德于天子。无错。天下万民皆天子之子,更是要心心念念于天子,姑娘家的丫头是在说这是错的么。”

    “也罢,如此糊涂的婢子,确实该打。”这姑娘竟喊了左右在人前掌了那婢子的嘴。

    六姑娘只是拉了七姑娘的,手专心看向台上,并不再瞧向那姑娘。

    蝶儿在两位姑娘旁耳语,“好跋扈的姑娘啊!要不,两位姑娘这就回去吧。”

    六姑娘眼前如前只望着台上,嘴上冷利道,“她再大,还能大过理去。好好的恩典让她给搅了。不过,也变得更有趣了呢。我们在这里好好看着,看她是什么变的。”

    人群喧闹之中,隐约传来啼哭之声。

    六姑娘嫌弃道,“真真污染人视听。没得晦气。”

    无忧小声道,“姐姐别气,不过人以群分,物已类聚。淡着她便是。”

    六姑娘却笑,“淡不到她了,她得有机会让我瞧她一眼才行呢,我看都不会看她。”

    姐妹两个相视一笑。

    台上的兔仙用长杆挑起绣球,直直伸到,刚刚身着大红斗篷女子面前。人群中一阵唏嘘,无忧轻笑,“看来,玉兔更爱吃萝卜。”

    眼神不屑的六姑娘被逗得乐不可支。

    就在大家以为,那绣球一定是抛给那女子时,球身灵动一转,直直伸到了七姑娘无忧面前。

    六姑娘笑道,“这下相信是真的玉兔了。原来还打量着是只红眼耗子呢。”

    无忧看看绣球有些不知所措。

    抬头时,看到那个红衣的姑娘目光辣辣。无忧想,这就要结下了梁子么。

    六姑娘本来也只当是玩笑,一看到红衣姑娘那个样子,马上催促起七姑娘,“好妹妹,兔仙的话不可违的。更何况,有人削尖了脑袋还抢不到呢。看来是十足十的好事。”

    回去的路上,六姐姐因为这件事一直笑个不停,还说那姑娘的鼻子都快气歪了。看来一定是个心眼小到没有的人。

    重新聚过来的五姐姐见了她们这般情景,虽然有些好奇无忧手里的绣球,但还是很高傲地没有问什么。

    六姐姐禁不住又笑了一场。五姑娘负气在头里先走,六姑娘拉住静珠的手,“你五姐姐一脸的跃马弯弓当真的好看。这些灯怎么及得起这些眼色之间的变化有趣。”

    六姐姐说得不错,无忧虽然无意兔仙之事,可是看到五姐姐生闷气的样子时,忽然觉得心里有一些好受。这一场不为谁而做的秀。无意中也可以伤一个人。至少有那么一瞬,会觉得是一种快慰。

    第二天,无忧刚刚起身,就看到芝儿与蝶儿影影绰绰在外面说话,自己挑了帘出去,见两个都是一脸的紧张,自敛了目光对着铜镜照了照,见她们仍不打算说什么,便问,“怎么了。”

    蝶儿有些吞吐,“昨儿个,昨儿个那姑娘来了家里。”

    “我要怕她?”

    蝶儿摇了摇头,“听管事身边的四儿说,那姑娘是合周公子的订过姻亲的姑娘,这个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去见了候爷,好像是告了姑娘的刁状。”

    无忧只是淡淡的,“昨儿个虽然只见过一面,但这种事,却像是她能做得出来的。”

    “要不要去唤六姑娘向候爷解释,出了这样的事,候爷当然不好责罚于六姑娘,肯定是发回三太太管的,可是姑娘就惨了,要是大太太插手,哪里会有姑娘的好果子吃。”

    无忧还只是静着,对镜看了看,有些睡肿的眼睛道,“取些茶叶水来抹抹,别人的事我们如何管得了,任凭发落就是,但只六姐姐这一桩,任是谁都不能说出口。三太太虽然疼着六姐姐可还有着大兄长呢,六姐姐少不了也得吃些苦头。这姑娘既然是冲着我来的,又何必扯上她进来。”

    “就怕大太太。”

    蝶儿微微将眼睛斜向芝儿,忍下了问意。

    无忧会意,微不可察地示意蝶儿不用担心。

    无忧淡淡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自己送上门去。”

    还不待蝶儿相拦,芝儿那厢已是赶紧摇头,“姑娘可不要沉不住气,万一那姑娘说的不是这件事,可不是成了自己出卖自己。”

    无忧苦笑一下,“是啊,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可这位姑娘性子,不像是能藏得住事的。”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候爷便派人来唤无忧过去。

第二十三章 双携飞

    无忧淡淡道,“我只是在想,要不要自己送上门去。”

    还不待蝶儿相拦,芝儿那厢已是赶紧摇头,“姑娘可不要沉不住气,万一、那姑娘说的不是这件事,可不是成了自己出卖自己。”

    无忧苦笑一下,“是啊,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什么都不会说,可这位姑娘性子,不像是能藏得住事的。”

    果然,没过多大一会儿,候爷便派人来唤无忧过去。

    管事的在外面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蝶儿与芝儿留下来不与无忧同去。

    蝶儿想说什么。被无忧止住。

    路上,管事道,“是鑫王府家的姑娘来说了七姑娘的不是,候爷为此发了很大的脾气,姑娘万要小心。”

    无忧沉吟了一会儿才问,“好久没见爹爹了,爱咳嗽的毛病好一些了么?”

    管事微微颌首,“候爷还是老样子……”

    看着管事的样子,无忧知道他在好奇的是什么,自己并没有问今日的事情,是啊,不会问的,因为现在她只是想看,想看看那些选择。爹爹还会同从前一样聪明吧。

    穿过月洞门,再过一进垂花门,看到娘亲亲手植的那株梧桐,只觉得格外刺眼。枯枝在寒风中瑟瑟,无忧想,它明年大抵不会生得好看了。

    管事,辨不出七姑娘话里话外的真正意思,只得默默陪在一边。行到书房门外,唤了一声,“候爷,七姑娘来了。”又向七姑娘示意了一下,伸手为七姑娘推开房门,“吱呀”的一声门响,七姑娘端庄无比地迈步,身影转瞬消失在眼前。这背影很像姨太太。

    很久没有来过爹爹的书房了。

    平日里,这般事,爹爹都不必亲自处理的。今日可是重视了么。王府家的姑娘确实非比寻常。

    刚踏进门时,心里竟有几分期待。自己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见过爹爹。

    可迈进那一步之后,那些坚硬执著全都消失,只想逃开,逃开,逃得越远越好。

    不见,还可以猜测向好或是向坏。

    转过多宝阁,看到爹爹,这是三个月之后、得到新帝重视的真正候爷。仍与往日一般一身玄色常袍,不兴纹饰,到底是得意之时,眉角间的意气丰发,已然收纳不住,只是,隐隐带着怅然。

    无忧想,自己一定是那怅然的引因。可却无一丝愧疚。

    时近日上中天,多宝阁只有一侧被照得炫亮,父亲在那炫亮的回照中抬头,眸中光色点点。那是父亲激动时的特点。无忧目光上挑看到壁上悬的避邪剑,心中暗起一丝冷笑。

    一切不出意料之外,他甚至不听她的解释。

    园子里的青石路面冷硬突兀。引得父亲盛怒的无忧,被指来罚跪。

    抬起头,看得到一角天空,无边秋色,在洞窗之中层层复复,这园中好静,倦鸟都归巢了么,其间,管事在洞窗之侧闪了两次身影,无忧一直那么直挺地跪着。

    纵然双膝已经麻木,可这不及外祖父一家所遭的戮杀之罪,几百口的性命,从此,横在爹娘的望眼之间。

    无忧始终相信,父亲会有那么一瞬的愧疚,可也永世不足补偿。

    石板上的凉透了上来,直透进身上,无忧的身体开始抖个不停。可就是不肯将身子倾一倾。耳边一直回响着那些话,父亲说要她认错;她说,她不知错在何处。那样坚毅的目光看向父亲,却没有任何希求。在父亲那里,再也不会有希求非份的事。

    候爷站在阁上眺向远处,这简单孱弱的背影,看不出一点儿妥协。微微闭目,脑海中浸出无忧的一双眸子,幽幽嘲笑自己的贪婪,现在自己也觉得她是对的。

    管事候在一边,想说什么,还没等他开口,候爷已经道,“她跟她娘亲真的很像,看着柔弱,却最是要强。”

    “候爷该跟七姑娘说清楚的。”

    候爷无力地摇头,“她会更相信她看到的。”

    管事明白候爷的意思,“奴才这就去让姑娘起来。”

    刚要动作被候爷叫做,“你还是不要去了,换一个人去。有一个目标可恨,会让她活下去。”

    管事一时猜不透候爷心中的人选,便静悄悄地等着候爷示下。

    别院有笛管之声悠扬,却让人听出了离殇,四周再次冷寂下来。只是抬头与低头的瞬间,就已经闻得候爷两次叹息之声,“最好是个外人。姑且让那位合周公子去就是了。”

    无忧已经跪得昏昏沉沉,忽然有模糊的光影出现在眼前,那样刺目的红色实在无能让人记错,是昨儿个夜里的小姑娘。听蝶儿说,好像是叫做焕离。

    已经猜到她来的意思。不过是被羞辱一番,跟去死比起来,那也没有什么。无忧唇边轻噙了一记冷笑。

    “七姑娘,滋味如何啊。”大毛福云百合的披风,燕老双携飞的水月裙下,一双小巧绣鞋踏步而来。

    无忧慢慢阖上被那红色晃得发晕的双眼。

    再次睁开时,焕离已经蹲在她身前仔细打量她。无忧脸上早被冷汗打湿,头发变得粘漉漉地贴成一片。

    焕离一眼可惜地笑,伸指在无忧面颊上摩个形状,又摇摇头,“昨夜里,兔仙没能看出来呢,鲜鲜月仙,这么快就碾落红尘里。零落成这般。世事果然无常。”

    语毕,观察无忧脸上的颜色变化,却只得平静一种。略有些惊诧。

    有些不甘心地狠瞪无忧,还以为,她不会有什么反应,那有些虚弱却极致的面颊之上,忽然泛出一个笑意来。如云化雨,瞬时滂沱。

    “焕离小姐可尝过死的滋味?”无忧问出这句时,太阳光线无比配合地一瞬消失,四周似乎刹那转得黑暗。不知从何处飘来浓云,已经压得很低了,就要触到一旁的高树一般。透露出,要倾倒出如何罕物的样子来。

    模糊的视线里,也看得出,焕离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之后,仍然强装作镇定。“你是在威胁我。你不怕我又去告状。候爷他并不喜欢你。你只会吃亏。”焕离虽然边说,边做着跺脚吓唬无忧的姿势,其实,已然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半步。

第二十四章 答案

    “焕离小姐可尝过死的滋味?”无忧问出这句时,太阳光线无比配合地一瞬消失,四周似乎刹那转得黑暗。不知从何处飘来浓云,已经压得很低了,就要触到一旁的高树一般。透露出,要倾倒出如何罕物的样子来。

    模糊的视线里,也看得出,焕离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打了个激灵之后,仍然强装作镇定。“你是在威胁我。你不怕我又去告状。候爷他并不喜欢你。你只会吃亏。”焕离虽然边说,边做着跺脚吓唬无忧的姿势,其实,已然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半步。

    “我只是跟焕离小姐问问题,国公小姐听成是威胁了么。其实,死跟青云得路是一般的呢。”无忧用淡淡的眼神,看着国公家的姑娘,那些因为痛心而变得迷茫的视线,就从中透出。

    “你你你到底是要说什么。”焕离吓得不敢再看无忧的眼睛。

    “焕离,对了姑娘是叫焕离吧。你看到那边了么,那里有好多的人,掉了脑袋,又何止于是掉了脑袋,连身上的血肉都不见了呢。”无忧目光直视着一个方向,其中像是亮起了许多的色彩。

    焕离有些触动地回头,视线所及处,散乱枯枝倏然抖成了一团。紧接着又开始疯狂大抖,又并不是因风而起,已然有些诡异。

    “你你你你们看见了什么?”仿佛是真的看到了什么,“鬼啊,鬼啊。”焕离本能地捂住耳朵,大喊着向来路跑过去,情急之下,还摔了一跤,跌跌撞撞逃开了。

    有什么在她身后掀起一阵急流,大红的斗篷有一半被撩上了天。焕离被惊得更快地消失。

    看着她的背影,无忧喃喃,“我的话还只说了一半呢。怎么不陪陪我呢,就像去死时还有人想来陪我,那样该有多好。可你们真的会来么。”

    “你觉得,你要是真的死了,伤心的人多,还是欢喜的人多?”

    无忧睁开眼,看着面前,问出可怕问题的合周。刚刚,就是他动了树枝,吓跑了焕离。而此时,他就静静站在自己面前。

    好一会儿,彼此都没有出声,天空中不知是在何时飘起簌簌落雪,那雪打在鼻尖上,无忧已经感觉不到它们的凉度,然后,他们却相视而笑,“我只知道,如果我死了,有人会在那边等我。你是想说,我的选择不值么?”

    合周挑了挑眉,那笑意变冷变硬,“你不也觉得不值么,要不然,为什么一早不去死。”

    无忧怒视着她,就像这一刻,生出了许多力气,“你又凭什么盼着我死?”

    他镇定异常,一片雪花似乎在他眼前静止,“要死的理由,可能有很多,要活的只有一个。但这一个,却敌过千百个。”轻轻一吹气,雪花飘走。

    无忧不再看他,“在我赶走你之前,你最好是自己走开。”

    “你还有力气赶走我么?你还有力气跟我说这些么?你不是要去应付生死大事么?你能做的还有什么?你不是所有人的对手,甚至没有让他们瞧向你,你就主动消失在他们的目光之中,你对他们这样的好。一点痛苦也不想让他们经历。可他们不会谢你。你辜负了他们对你的狠毒用心,你甚至在不敌的时刻加入了他们,你才是真正的敌人。”合周盯着无忧迷茫的眼睛,狠狠地看着她的脆弱。他的话与漫天飘雪一样冰冷,疏离。

    可他说得是对的。

    无忧觉得自己那颗行将朽木的心,忽然一瞬倾裂,是被现实深深刺中的感觉。转而又刺得更深。

    无忧冷笑着抬头,“就算你说得都没错,可这是你不了解的事情,我要等的那个人也不是你。”

    “你要等的那个人也能了解么?”他抖然撑开纸伞,低下眉来看着仰起头的无忧,落雪之间望眼之中,百千念尽,百千念生。

    终而,无忧伸出手将那纸伞推开了一些。“你走罢,我的想法不会改变,也无需改变。你不懂我更不懂这些事。那人懂不懂我,我在赌。凡事皆有代价。我的代价我愿意付。哪怕付不起。”

    他轻轻合上纸伞,更加逼近无忧,“我们好像都很固执。都会因为这个吃亏,也都会觉得自己无错。若然相遇,会决出胜负吧。”

    “没有那个必要。”

    “意见并不统一。可我像你一样固执。就像现在,我要带走你,这就是固执会给周围人带来的不便。”

    无忧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一下,“变生进退。我倒是好奇公子的进退之间有何所图。”

    合周背过手去淡淡道,“此情不关得失。”

    无忧抬起头来看他,冷笑出声,“我并不是红拂女不识英雄。也不是绿珠,我谁也不是。你也不是。”

    合周忽然探过头来,唇息就在无忧耳畔,“你赢了,他已经来了。”说完,转身没入一边的树丛。消失得无影。

    半晌之后,果然有脚步声起,一双人影向无忧挪来。变大、变清楚、亦变得沉重。

    半天白雪盈扬之中,文安候,一身玄衣止住脚步,雪花掩去一半情绪,虽然年华流逝,可这身姿仍然英挺,更何况那些忘形年纪里的轻狂不羁。

    时光老去的何止面容。

    “是要我来说么,要我说,你才肯起来,你竟这样以命相搏。”文安候眼神里似乎犯起一些困惑。

    无忧心中冷笑,他果然不懂,“因为爹爹的半阙心思也很珍贵。平日里,无忧装温婉,装懦弱,装不争,真的好累。”

    那声音变得颓唐,“你终究是太像你的娘亲了。”

    她答得轻松,“可见是不喜欢了,一切都成了过错。”

    文安候面色沉定无扰,“我与你娘亲的事情你不懂。”

    无忧仍然执拗,“无忧不愿爹爹失言。娘亲她也会这么做。”

    “起来吧,惩罚得已够了,地上很凉。有些人自然不会忘了可也救不了。”

    几个月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背影。到了最后,能凝视的,也就只有背影而已。

第二十五章 等闲换人心

    文安候面色沉定无扰,“我与你娘亲的事情你不懂。”

    浓云遮蔽天日,头顶似有万钧力量压下,无忧挺直脊背,仍然执拗,“无忧不愿爹爹失言。娘亲她也会这么做。”说出怄气的话。

    不过,文安候却并没有去接她的意思,“起来吧,惩罚得已够了,地上很凉。有些人自然不会忘了可也救不了。”

    忘不了,她绝决至此,得到的答案,也不过是最好的忘不了。

    几个月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背影。到了最后,能凝视的,也就只有背影而已。

    无忧凝着远处的狂风摇树,“可以忘掉的。”

    英挺的身姿有一瞬的颤抖,然后,默默转过身而去。一世情深到底抵不过一世权倾。答案一直都在的。

    无忧终于失去力量,跌伏在地上,白雪在掌心融化,无忧并不能很好地感觉到它们。

    直到身子被扶起,又因双腿没有力气支撑,再次扑倒。抬头时看到,是蝶儿与芝儿。

    蝶儿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无忧看着她们,已然说不出话。所有的力气都用去得到答案了。还好,已经得到了。再也不会心存侥幸,那样也很好。

    终于,来到很暖也很软的地方,无忧紧紧握住那温暖,还要留一些给娘亲,似乎是在睡梦之中,她也努力地要挽留一些。

    在树丛之后闪身出现的合周过来抱起无忧,快步走着,到了回廊处,被蝶儿止住,“这样于礼不合,姑娘醒来后要是知道了……”蝶儿有些无助地看向合周。

    合周无法只得将无忧放在蝶儿背上,看她一步几颤地将无忧背走。思绪回转,无忧在他背上时,轻若游丝一般在唤着娘亲。合周定定立在原地好久,渐渐与落雪合成一般的颜色。

    无忧一直贪恋着睡里的温暖,似乎也只有梦里是温暖安逸的,还可以握得到娘亲的手,轻易回到小时候,感觉到有人在帮她整理额发弄得她痒痒,她又想起了小时候。然后慢慢睁开眼。

    蝶儿欢喜地叫了起来,可眼泪都流到她脸上了,“姑娘,姑娘烧终于退了。”

    攒了好半天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来,“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那时,蝶儿她们都是不在身前的。

    “是,是合周公子。”

    无忧微微阖了阖眼。

    “姑娘,这又是何苦的。”芝儿忍不住说了一句。

    无忧抬头看着她,“还不错,换了一个美梦。”

    蝶儿心疼道,“膝上都肿了,姑娘也不知道偷个懒。”

    无忧弯了弯眼角,“那样心就不诚了。也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现在一切都与过去无干了。现在,我最是爱吃芝儿做的暖香蛋粥呢。”

    芝儿闻言破笑,“不吃、不动、不使唤奴婢们的小姐才好呢。”说完,已经快步跑去了厨上。

    看芝儿出去,蝶儿一下子握住了自家姑娘的手,“听说大太太这两天都多吃了好几碗饭呢。她倒是牵着姑娘。”

    “她待我最诚。”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笑了一阵,看蝶儿又要哭,无忧用手轻轻为她拭泪,“这不是好了么,今后也再不会如此,从此,这世上值得我如此的人越发少了,都要想不出,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呢。”

    看蝶儿又跟着黯然,忙转了笑脸,“那时,我存了一死的心,可上天却劝回了我,看来,得好好活下去才是,这命坏到没有可惜之处,便要做出些不可惜的事情来。”

    蝶儿努力忍下泪去,柔着声道,“姑娘能这么想最是好,倒是这个芝儿,一时间让人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你看着她是大太太的人,可是这几日上头,也急得跟什么似的,说不定是姑娘的真心打动了她。不过,也不能一时定论,毕竟人心易变又会受境遇之扰。”

    无忧摇头,“若然是从前,我必是不懂这些的,但现时看来,任一个人都活得不那般容易,她也自有难处,这世上悲也琳琅,喜也琳琅,既然要过的一生,便要由打长处看,不争这一时的。”

    蝶儿道,“蝶儿记下了,从今而后多盯着便是了。”

    无忧点了点头,又问到,“大世子那边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蝶儿边回想着边说“大世子在姑娘病中派人问过两次,送来一些药材,别的便再没说。大世子的心思当真有些难以琢磨,这般对待的方法,似乎与从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但那药材却都是上等的成色。对了,其间,几位姑娘也来瞧过,六姑娘昨晚今早都守了好久。这才回去歇着的。老太太那边也要来看的,还是六姑娘给哄住了的。”

    无忧静思了半晌,“这一次的动静真的有些大。”

    蝶儿拂着自家姑娘的背,“六姑娘都向候爷与老太太说了事情的经过,老太太生那王府家小姐的气,也生着候爷的气呢。可又不得不碍着皇上那边,才没有真的追究什么。六姑娘也劝着呢,姑娘可以放心。”

    无忧见蝶儿几次欲言又止,知道是有什么不好直言,遂轻轻地说,“怎么了,倒吞吞吐吐起来,要我挂心。”

    “是合周公子。”蝶儿低下了头,“这几天,合周公子一直在外面守着,他似乎,似乎……”

    无忧扭头看了看窗外,“彩云易散琉璃脆,越美越是不结实呢。”

    蝶儿愣了一下,明白了自家姑娘话里面的意思。想再劝,却已然不知要说些什么才是。

    *******************

    米嬷嬷给大太太捶着肩,觉得大太太是困了,要眯一会儿,刚要向外面的小婢示意。

    大太太忽然开口,“看来,不能一味放任下去。毕竟是候爷的骨血,天生的伶俐,近日里来,总是觉得心上不稳,都提不得那二字。”

    米嬷嬷忙称是,又道,“听说,那夜出去,确实是得了月仙之名,这会儿上,帝都都是传着七姑娘貌美端庄。恐天常日久,得意于皇家或是贵门属意,事情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大太太微微凝眉,“我在想,从前是不是将她看得轻了,不知她人小鬼大,而这一次,若真的是想做些什么,也不可只是不痛不痒那般了。”

第二十六章 不足之症

    米嬷嬷忙称是,又道,“听说,那夜出去,确实是得了月仙之名,这会儿上,帝都都是传着七姑娘貌美端庄。恐天常日久,得意于皇家或是贵门属意,事情可就真的不好办了。”

    大太太微微凝眉,“我在想,从前是不是将她看得轻了,不知她人小鬼大,而这一次,若真的是想做些什么,也不可只是不痛不痒那般了。”

    “奴婢琢磨着,与其害怕今后的变数,不若先为她定上一门名高实低的亲事。一早断了而后的变数。”

    “你主意倒好,这可是一件福事,也算是我的福德一桩。你可有中意的人选了。”

    米嬷嬷眼中精光一现,“奴婢想着,不是说大姑娘夫君的另一位弟弟,不日也将到京了么。之前,去看哥儿,听大姑娘说的,这位云周公子乃是庶出,并不得尚书的喜欢。且风流成性,偷偷掩下的风流债已有几桩,人样子倒好,在人前也是看不出的,这样,老太太保管会喜欢。”

    大太太眯了眯目,“这位云周公子也听无疾提过。这件事倒是要好好想想,几日前大家虽见了候爷罚了她,倒是候爷难受得时间比她还长。她跪着的时候,也是看了又看,还是亲劝的起来。若是候爷那厢里探出了什么?”

    米嬷嬷压低了声音道,“尚书大人为这件事将这位公子打得半死,又花了重金掩了人口,知道得人并不多,也只有咱们家大姑娘,手眼通天,知道这位四公子仍没有改了陋习。就只人样子太好这一桩,就会讨喜于老太太,至于那风流性子,常人也是乍然瞧不出的。来日,熟知了脾气,生米已经做得熟饭,便不关他人的事了。”

    大太太沉湎一刻,道,“主意虽好,但是打三姑娘上头,便还未出阁,如此贸然就寻思七姑娘的事,毕竟不妥。”

    米嬷嬷似乎是早想好了办法,“这个奴婢也想了好长时间,虽说大礼上如此,若是让七姑娘自己也着一下急,将生米煮成了熟饭,不论是老太太还候爷也只有怒其不争的份,到时候,也就是锁定给了云周公子这个人。”

    大太太打量着米嬷嬷胸有成竹的样子,揉了揉额,“我只是通个念佛,哪里会知道这些事,便全交了嬷嬷去,一切便按你的意思,不必回报给我了。”

    米嬷嬷知道,大太太在屋里说事,从来都忌惮着佛祖听到,这些事也必是要派给自己的,当即应下。

    大太太一转话锋,便与她说起了,今年候府庄子上的收成,米嬷嬷一向很得答这些的条理,大太太听了也很满意。吩咐着赏米嬷嬷些好料子,又提到近来又要为宫中赶制些贡品,那些采买里面也加华二一个。

    华二是米嬷嬷的独子,一直跟有三公子做小厮。现下,便是赏了差事。欢喜得老泪纵横。

    大太太微微瞄过去一眼,“嬷嬷年长,还在我身边操持,这些本就是该给嬷嬷的。若是没有嬷嬷,便只是这些小小不言的事,都不知要我操心到几时。”

    米嬷嬷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垂头道,“能为太太分忧,才是奴婢的福气。”

    见大太太乏了,米嬷嬷悄默儿声地退下去。向大姑娘那里扫听着,那位云周公子的达期。

    大太太的意思,这样的事情是不许经了大姑娘的手的,是以,米嬷嬷只说,怕为了年下事务多,一时少了那位公子的置备,慢待了公子才问的。

    大姑娘拿了信笺出来,研究道,“也就是这三二天的功夫。嬷嬷向来有心。”

    米嬷嬷应承着退下。

    转眼过了三日,府上着人去迎那位即要到达的公子。也备了小宴,要给这位公子洗尘。

    芝儿来给七姑娘报晚上小宴的事,见七姑娘闲坐对着花几上的花入梦了一般闲静,没敢打扰,又退了出来。

    近日虽是转了寒,午时却是这般阳光暖暖,从七姑娘屋子里小心翼翼刚退出来,转身就撞到匆忙进来的小婢子,芝儿瞪了瞪眼,“可是作的什么妖,疯了似地跑,仔细吓着姑娘。”

    小婢子上气不接下气道,“三姑娘、三姑娘又抽了。几位姑娘都过去看了,六姑娘让叫咱们姑娘呢。”

    府里的姑娘们都知道三姑娘从小便有抽风的不足之症,但是却从未真切见过症发时的样子。这小婢想来也是未见过,都已吓得慌了手脚。

    芝儿左右想想,这样的事儿,怕惊着七姑娘,便去厨上叫了蝶儿拿主意。

    蝶儿进去缓缓地照实说了,无忧悠悠睁开眼,“小时候倒是听说过,这些年,还道着三姐姐是好了这不足之症的。今时怎么又牵起了这病根。”

    蝶儿为七姑娘抱了披风,向前倾身,轻声道,“许是三姑娘不中意大太太提的那门婚事。明明知道三姑娘是温性女子,却偏偏要配一个武将世家。”

    蝶儿看自家姑娘一时寻思住了,便罢了手,在一旁候着,半晌无忧起身,伸起手臂套进蝶儿捧着的披风之中,轻声道,“三姐姐多半是装的。”语毕眨眨眼,对着窗外提些音量道,“这可怎生是好。三姐姐身子最是病弱,光是这样想想已经觉得腿上都没了力气。”

    蝶儿会意接语,“姑娘莫急,已然进宫找了千金圣手来诊三姑娘了。”

    见无忧出来,芝儿忙指挥着小婢们敛身,无忧转出来,向左右瞧瞧,“老太太可知道了。”

    得到了信儿的小婢答道,“都还瞒着老太太。”

    无忧道,“如此,你们出去的时候,便不可随意提起。”

    转身看了一眼芝儿,芝儿会意跟上。

    七姑娘到时,听说三姑娘的发症已经和缓了下来。

    七姑娘一抬头,就看到跟着三姑娘的小婢一脸夸张的不得了的表情迎着自己,心下更有了几分数。快步走进去,见除了五姐姐几位姐姐都是在的。行了礼,急急跟她们打听了一下情况。

    六姑娘想了想,还是点手唤小婢来问更清楚。

第二十七章 病根

    七姑娘到时,听说三姑娘的发症已经和缓了下来。

    七姑娘一抬头,就看到跟着三姑娘的小婢一脸夸张的不得了的表情迎着自己,心下更有了几分数。快步走进去,见除了五姐姐几位姐姐都是在的。行了礼,急急跟她们打听了一下情况。

    六姑娘想了想,还是点手唤小婢来问更清楚。

    顺手点了一边三姑娘身边的婢子,问起事情的经过,那小婢一脸心有余悸道,“早起时,姑娘还是好好的,奴婢在外面守着,姑娘独自一人看着集子,就听到咚的一声响,跑进去一看,姑娘就正犯着呢。”

    四姑娘道,“这么无缘无故的,就又犯了老毛病,总得因为点什么吧。你可要想仔细了,下次也好防着。”

    六姑娘也道,“都还以为是好了呢,怎么又这样了。听着都怪吓人的。但是,我们还不能去进去看看么。”

    七姑娘问,“几位姐姐还不曾进去过的么?”几位姐姐都是无奈摇头。

    四姑娘道,“三姐姐刚刚订妥了一桩姻亲,怎么就在这个时候身上又不爽利了。听说,明日里还要过礼呢。若是传扬出去……”

    正说话间,里间有婢子挑帘出来,道,“几位太太让姑娘们进去看呢!”

    六姑娘与七姑娘对视了一下,从容而入。

    看时,四姑娘头上敷着手巾给遮去了半张脸,大太太与三太太坐在床侧伴着。

    几位姑娘一同拜礼。才依次上前探看。

    七姑娘握住三姑娘的手心时,觉得她有些出汗。毕竟被大太太跟三太太审视了这么久,想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此时,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与几位姐姐一般,嘱着她安心养病,少做些乏力之事。

    想到三姐姐父母早逝,身世凄楚上面,心上又黯然一分。

    姐妹只说了两句话,大太太便道,三姑娘需宜养,让几位姐妹们各自散了。

    在路上的时候,六姑娘左右看看无有闲人,向七姑娘眨了眨眼,正要说些什么,就看到长廊尽头五姑娘领着两个婢子,疾步过来。六姑娘一路走近,眼神直落在无忧身上,到了她们对面时,才看了一下四姑娘的院子。

    五姑娘自从上次月仙的事情,还没有跟无忧说过一句话,此时,目光落到无忧身上也是凉凉的。

    看她站定,无忧与六姑娘一同向她行礼。

    她有些生硬地颌首,“看来,我来得还不算晚,赶上了妹妹们的尾巴。”

    无忧微笑,六姑娘扁扁嘴,“五姐姐福泽深厚,含了真心看过之后看了三姐姐,三姐姐一定会药到病除呢。”

    五姑娘想答什么的时候,六姑娘将无忧袖子一拉,赶在她出言之前道,“我们这便退了吧,别耽搁了五姐姐福分泽被三姐姐,那样的大事。”

    说完,拉着无忧走开了。

    **********

    “太太!”米嬷嬷盯着大太太的脸略有些不安地问,“三姑娘的病想来是装出来的?奴婢却没有想到,咱们现在可是被三姑娘牵着鼻子走了。”

    大太太微眯了眼,许久没有开口。

    米嬷嬷只能识趣地默着。

    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大太太才开眼,道,“她可中意了谁。”

    米嬷嬷低声答着,“说是光禄大夫家的儿子,三姑娘平日里看着温柔不争,其实,到了各种时候最是有主意,这一出上,奴婢才是领教了。”

    大太太仍旧一脸的沉静以极,“我也是从小看她长大的,这事早就该想到的,就给她中意的人吧,接下来的你知道怎么办了,她这一出,也提醒了我们不是。”

    “太太之意是……”连米嬷嬷一时也瞧不出大太太的心意来。

    大太太转头看向她,“一切嬷嬷打量着料理就是。她那个提法,我去向老太太提了就是。”

    大太太要去老太太面前提三姑娘的心意,这话让米嬷嬷一时间有些琢磨不透,但是,最后大太太看过来的眼神她却是懂的,先扬后抑。

    一切的重点,是三姑娘惊风这病根子,便是换过一遭良人,也是一样的结局。大太太的意思不过是这个。

    可如何让三姑娘那么及时地在自己良人面前犯一遭,还真是要难为一下米嬷嬷。

    想到自己儿子晚上会过来,自己要他仔细想想才是正题,那臭小子每日里的脑壳想的不过也是这些。左右是不难的。

    *****

    华二抱着胳膊喊冷,钻进来的时候,米嬷嬷还以为他今天不过来瞧自己了还琢磨着明天抽空去瞧他。

    “娘亲”,他擦着鼻子问,“干嘛叫得这么急,幸亏三公子今日里睡得有些早,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才能过来,今儿个晚上真是冷啊。”

    边说,边到暖笼上熏手。米嬷嬷一向得大太太器重,屋子温暖如春,华二转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见米嬷嬷仍然默着,追问了一句,“娘亲要说的到底是什么事。”将胳膊伸得老远,拖过来糕饼捧盒。

    米嬷嬷只管瞧着自己的手,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听说惊风之症最怕陡然受惊!”

    暖风扑脸,华二愣了一下,推开捧盒、立起了双眸,“是谁得罪了娘亲,直接告诉给大太太,或是……”向窗上看看,压低了声音,依娘亲今时今是在大太太身边的地位,便是这等事,娘亲若然不告知大太太,而以大太太的名义罚了他去,也是正常,又何苦动这般的心思。”

    米嬷嬷白了他一眼,“你哪里又懂得这其中的门道了,你当现在最碍大太太眼的是谁。这样的人也能是你亲娘出面对付得了的。”

    华二低声,比出一根手指“你是说七。”

    米嬷嬷抿了抿唇,“现在是三。大爷他们过世得早,可到底还是留下了根,又不是跟大太太在一条心上的,大太太不得不操他们的心。只要你想出一个方法来,神不知,鬼不觉惊着她,在大太太跟前就是立了头功一件。”

    华二立即噤声闷思,转而滑动了几番眼珠,很快一私邪笑滑入唇角,“这简单,放些爆竹就好了。在三姑娘从没有想到会放这个的地方放,就会一下子惊着她。这些年她身上之所以好,一直就是注意着这些的。”

第二十八章 出锋

    米嬷嬷抿了抿唇,“现在是三。大爷他们过世得早,可到底还是留下了根,又不是跟大太太在一条心上的,大太太不得不操他们的心。只要你想出一个方法来,神不知,鬼不觉惊着她,在大太太跟前就是立了头功一件。”

    华二立即噤声闷思,转而滑动了几番眼珠,很快一私邪笑滑入唇角,“这简单,放些爆竹就好了。在三姑娘从没有想到会放这个的地方放,就会一下子惊着她。这些年她身上之所以好,一直就是注意着这些的。”

    米嬷嬷眼中睛光一现,不得不说,这是个好办法,转而又出现了顾虑,“一般男子如何是近得了三姑娘的,这个不管是你,还是大太太身边的人都是不能出面的。”

    抚过出锋的领口,心上窜过一道侧寒。若然事情败露,后果无法可想。

    华二油滑一笑,这个最是容易,“二公子,二公子,想办法让三公子将二公子引过来。”

    米嬷嬷倏地一惊,“二公子不是充了军。”

    华二猴七似地踮着身子,得意起来,到一半,又向外瞧了瞧,俯近米嬷嬷耳畔,“前些日,皇上下了密诏,将二公子从边地接了回来,娘亲只要将这个告诉给大太太,准还能讨大太太的欢喜。”语毕又自乐了半晌。

    米嬷嬷直接皱眉,“傻小子,大太太若是听了这个,哪里会来得什么喜,反倒是闷得慌,暗里知道了,还得在候爷面前装成是个不知道。不过,现下这个却又成了个机会,你只要让三公子将二公子给引过来点燃了爆竹,便可一举两得。既让大太太名正言顺知道这件事,让大太太能在明里提起这件事,还顺道结结实实吓三姑娘一下促了那症。只是这般大事,候爷怎么都没有对大太太讲,三公子更是没有提过。”

    华二摊手,盘腿跳上椅子,将桌上的捧盒拉了回来,捡了一块糕饼扔进嘴巴里,“是候爷好好地数落了三公子一次,说如果这件事等闲被大太太知道,便是三公子透的风。要打的。”

    米嬷嬷心里有了数,又嘱咐道,“这件事,只是我们私下的一个商量,现在想得虽好,还不知道那边光禄大夫家里是个什么意思,你且要守严了口风,不得透露出一丝才是。”

    华二听到这些,早已是心花怒入,急急吞下口中的糕饼,“大太太会发个怒,不过等这次事情冷静下来,也必然会赏了娘亲,娘亲可要记得提我的婚事。五姑娘身边的紫叶。”抹了抹嘴,又叫着,“紫叶。”

    米嬷嬷点他额头,“我倒瞧着五姑娘身边的花殊好。看紫叶看大公子的样子,便是个狐媚子。”

    被华二轻巧躲开,满脸不屑,“她一个婢子,哪有不讨好,不向往主子的,若然我成了她的当家人,他也便是看得我好了。”边说边得意地在椅子上颠起身子来。

    米嬷嬷瞪了华二一眼,“小心你吃不到她,还让她反咬了一口去,近些日子来我看五姑娘倒是看中她。”

    华二怕他娘再唠叨什么,说怕三公子半夜醒了找人,急慌慌地出门去了。

    *********

    盼着的事没有什么眉目,倒是添了另一桩说不上是好是坏的事。

    候爷身边的管家先送来消息,三日后有国舅家里的家宴,只因全是国舅拟选的亲近之人,是以文安候府中,只要候爷房中两位姑娘前去便可。

    这样的意思无忧也稍稍明白,大抵是跟择亲有关的会面。

    当朝国舅有两个儿子,隐隐记得,是与大兄长相仿的年纪,择亲正当时。

    可,自己能与五姐姑娘同去,是万万没能想到的另一部分。

    蝶儿在一边提醒着,这一定是候爷的意思。

    无忧微微颌首,目光已经别开,“这样能让大太太好好讨厌我吧。”

    蝶儿默默低下了头。

    小姐在心中对候爷失失望,无论候爷做什么,都会想偏。

    从前候爷最是宠爱自家姑娘,可自太师一门出事,就再也没来看过小姐,而自家姑娘似乎对候爷的宠爱与否也没了所谓。

    要恨一个自己最亲的人,如煎心肠,从来都是两败皆伤的事。

    看蝶儿仍看着请柬。“放下吧,要不要去,不是看我们的意思。”七姑娘接下来就只是这淡淡的这一句。

    有些不舍地放下请柬,不再出声。姑娘的意思,蝶儿也明白,候爷的意思再是清楚,中间还隔着大太太。

    候爷虽是文人,权治之术却是初心。平日里放在府上的心思并不多,是以这样的小事,候爷也只是提一提就会撂开手了。并不会多问的。

    大太太只要先应下来,照做了头里的事,等到真的要去的时候,多半会神不知鬼不觉地阻下来。

    到了第三日白天里,蝶儿还是忍不住向外望。往常里,从中作梗的人早该来了。

    越想越无望时,候爷身边的管家又来了一次,只不过不是来拒,而是送来了鲜鲜华服。

    抚着那衣角好久,七姑娘才似乎醒过神来,看蝶儿打量着自己的意思,笑了一下,“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从前听姐姐们说国舅家的八宝豆腐,帝都一绝,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上这道美味。”

    蝶儿听出姑娘要去的意思,欢快起来,“总之出去走走就是好的。现在倒觉得大公主本是好意,大太太又从中作梗了呢。”手上已经麻利地抖开衣服。

    无忧目光仍在书上,声音清徐直下,“得做啊,要不然就会觉得她是好人了。特色要鲜明才好。”

    蝶儿听了觉得心上酸酸的。

    忽听廊下有惊呼声,瞧瞧自家姑娘还在出神,便赶紧出去看这些毛手毛脚的婢子们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看时才知道,春天时用来浇花的木渠,忽然被冻坏了。现在,水撒了好些,一直都到姑娘住的屋下了。近几日,天气偏偏又寒得厉害,现下都已经结成了冰。有小婢不知,走上去,摔了个仰面朝天。

第二十九章 贪功恋势

    蝶儿听了,觉得心上酸酸的。

    还想说些什么将自家姑娘安慰一下,忽听,廊下有惊呼声。瞧瞧自家姑娘还在出神似是不闻,便赶紧出去看这些毛手毛脚的婢子们到底又做错了什么。

    看时才知道,春天时用来浇花的木渠,忽然被冻坏了。现在,水撒了好些,一直都到姑娘住的屋下了。近几日,天气偏偏又寒得厉害,现下都已经结成了冰。有小婢不知,走上去,摔了个仰面朝天。

    婢子们见她出来,问她的意思,是不是要到外面去找人,将这冰面给铲掉,芝儿也在一边提醒着,“蝶儿姐姐,现下,姑娘心情不大好,若是一群人在此吵嚷,怕是更要惊动了姑娘可就不好了。”

    蝶儿也觉得有理,便道,“今日姑娘是要出去的,等姑娘出门了,我们再找几个人过来铲这个就是。”

    芝儿点头。婢子们退了下去。

    蝶儿再进去的时候,见无忧没有问,也没有提这件事。

    出了院子才知道,并不是与五姑娘同去的。五姑娘之前回了外祖家,此一次,是从那里直接去国舅府的。

    坐在马车上,无忧摸了摸衣服,问向蝶儿,“怎么总觉得这衣服哪里不对。一时又挑不出来了。”

    蝶儿听自家姑娘说有问题,赶紧拉起衣服来看,“衣服不是少年姑娘的样式,而是传统的礼服,姑娘难道说这个不对。”

    无忧摇了摇头,“不是说款式的问题,总觉得有些什么。”

    蝶儿又上下看了看,忽然大惊失色,“哎呀,总想着姑娘能走出家门是好事,又想着要怎么应对五姑娘,倒忘了这衣服上的绣样是不对的,现在是秋近冬时了,可上面的花还是夏时的,若在寻常没有什么,这次去的却是国舅家,如此的不合礼法定会被人拾成笑柄。都是奴婢的错。”蝶儿吓得对着自己的脸上就抽。

    无忧反而静了下来,“哪里是你的错,这不过是大太太的心意。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我们去找五姐姐,她去外祖家小住,必带了换服。”

    蝶儿一听就低下了头,“只怕五姑娘未必肯。这样的事,正合了五姑娘的心意。”

    话音落定,马车停住,国舅公的府上已到,再没有拨头掉转的道理。

    五姐姐一直对自己冷眼相待是真的。更不幸的是,这一次又要试这个冷眼到底有多冷。

    七姑娘下了马车,紧了紧披风,让蝶儿递上请柬,便随人流进了国舅府。

    虽说是国舅近枝才能登门,但人已经多至如此。国舅一门的势力可想而知。

    无忧尽量捡着僻静的地方前行。

    在衣服上动动手脚,这方法已经算是小伎俩了。可是虚弱的自己就已经很受不起了。

    国舅家的别院,亦深似海。无忧想五姐姐会出现在哪里?

    忽然有人从斜刺里拦住她,“你是从哪儿来的。”

    无忧抬头,见是个长相干净漂亮的男孩子。

    这里是国公府,无忧目光游上男孩子月锦华服,知道是一位贵公子,于是只是向他颌首并没有随意答话。只因不想节外生枝。

    没想到,他继续问道,“我叫福添,他们都说,爹爹今日宴请是想给兄长讨一门贵媳,你也是来这里让兄长瞧的么?”

    蝶儿吓得有些僵,反应过来时,赶紧站在无忧身前,“公子,公子是国舅家的公子吧,我家姑娘是走错路了么,失礼了,公子勿怪。我们这就离开。”抬脚就想拉走无忧。

    那公子从袖出掇出手来,向着无忧一指,“可是她还没有回答问题。”

    无忧挪出一步,“我们来向国舅府贺喜的无名氏。”

    那公子眼间升起一泓冷笑,“无名氏?算了,我兄长有喜欢的人了,你们对他可以知难而退吧。我却没有喜欢的人也不像这府中所有人那样贪功恋势。”

    那句子还未完结,便又有更多的脚步声响起,微微的环佩之声渐行渐近。

    然后,一个姑娘子的清越嗓音响起,“福添表哥,你怎么跑来了这里?”

    无忧并没有回目去看,并不是熟悉的人,也不应该在这个情境上相识。

    才刚迈开一步,那女子已经站到了眼前,一根纤纤细细的葱指向她一指,目光挑向那位叫做福添的公子,“问你呢,她是谁?我不在的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无忧迎上她打量的目光,刚要说些什么,又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可是,你们都不会首先觉得她的衣服有些问题么?”

    无忧扭过头,看月洞外走进一个陌生的姑娘来。

    自己似乎真的成了不速之客。

    无忧目光带诧望去,见到陌生姑娘身后之人,又一瞬平静。她身后,盛装光耀的小姑娘正是自己的五姐姐,此时,看向自己的目光如喷火焰。

    情况已经很清楚,看来五姐姐是不知道自己会来。这相遇使她怒火中烧。

    那样的目光入眼,无忧也只是平静地收着情绪,向她福礼,才做到一半,就被她直接拉起,“又是爹爹的意思么?”

    无忧原想从她手中夺出手,又想起是在人前,也就是说,她的任一举动,都会被非议妄言,遂乖巧地随了她拉走。

    走出几步开外,五姑娘已经忿然难耐,“文无忧,你是来向候府讨债的么,为何穿得如此,让人笑话,若然只笑话你一个也就如此,毕竟你还顶着候府的名声。更顶着奸佞之后的名声。”

    无忧想到身在的陷阱,手指微微发颤,也好,总算可以说出心里话。“丢脸么,姐姐该当装成不认识无忧的。”无忧语声轻轻不注悲喜亦无怒气。

    五姑娘气极反笑,“你是承认你是故意的了。”

    无忧仍然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是不是故意,五姐姐又何必明知故问!”语半左右看看,“姐姐选的地方真是清静,可开诚布公的。”

    小时候,也曾想过如果五姐姐是亲姐姐……都要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死了这样的心。

第三十章 不能更糟

    五姑娘气极反笑,“你是承认你是故意的了。”

    无忧仍然目光专注地看着她,“是不是故意,五姐姐又何必明知故问!”语半左右看看,“姐姐选的地方真是清静,可开诚布公的。”

    小时候,也曾想过如果五姐姐是亲姐姐……都要忘了,到底是什么时候,才死了这样的心。

    五姐姐之所以一直体面对他,只是想做个爹爹的乖女儿,可是这也让她有了更多的戾气。

    无忧有时候都在想,如果她们真的打一次架,会比现在好很多。

    “所以,还要在这里献丑么。”

    “只能请五姐姐相助。”

    五姑娘笑着摇头,“我不会让你看错我的。”

    这样的结果不是没有预料。

    转过去的背影,仿佛全然陌生的人。

    确实没有看错。

    蝶儿看着无忧眼里满是惊慌与问意,是啊,现下连自己也在问自己该怎么办呢。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啊。”

    猛然插入的声音竟是合周的,最近听得太多,无有可能听错。可无忧不想理他,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国舅府。

    出人意料的是他同样也不想问无忧的意思,拉起她就走。

    连蝶儿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一出。

    等他们这样拖拖拉拉走出了好远,才想到要追上去。

    登上一重阁楼,无忧打量左右时,才发现,他们来到是一间姑娘的后罩绣楼。

    他,是来私会情人的么。

    想清楚这个,转身就想逃,他并没有拦,冷笑了一声,“比起你误会我的,她们的误会才更可怕不是么。”

    无忧慢了一步,但仍旧没有开口理他。

    他也不再言语,而是走到桌案之前,有条不紊调笔蘸墨。

    这件事的门道,无忧还没有看出来。又似乎有点看出来。

    他向她招了招手。

    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停下来好久了。这样子,太像是在期待什么了。

    “不是已经在期待了么,那就再相信自己一点儿。”

    无忧继续愣了愣,他,说得不错。只是自己。信与不信也只有自己。

    合周的目光走上她的罩衫,点点头,“还有容笔添改的余地。”

    “你的意思,是要帮我改这上面的花。”

    “怎么?你是怕我这帮凶不称职?”

    无忧抬眼看他,他正笑眼看回。

    鬼使神差般的,无忧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一直无话。

    他近至身前,轻轻在无忧衣料子上添了几笔。想想,再添几笔。

    屋子里有些静,这人呼吸时无忧听得清清楚楚。衣料摩擦过毛笔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可更清楚的还是自己的心跳。无忧觉得自己快要透不过气来。

    似乎很快,又像是一生那么长的时间,他退开了一些距离,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无忧亦抬袖,秋菊写意,富贵安长。合时宜景,更衬足了国舅家的富贵。

    “为什么帮我。”此时,前厅丝竹环绕,渺渺透过亦幻亦真的音色来,熏得世事斑斓若梦。

    合周走至桌案前放笔,似随意一问,“之前为什么不问。”

    “之前,之前我并不确定你能帮我。”无忧说的是实话。

    “那还上钩?”

    “已经不可能更糟。或者说即便是更糟我也想看看。就当是在看笑话。我也在看自己的笑话。”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064/ 第一时间欣赏金枝夙孽最新章节! 作者:籽日所写的《金枝夙孽》为转载作品,金枝夙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金枝夙孽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金枝夙孽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金枝夙孽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金枝夙孽介绍:
他说,“我已是王爷,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她答,“不要喜欢我,我不只是文无忧。我也不会喜欢你,我不曾有那种情愫。”她是万千离弦的箭,穿过层台漫月,烟笼寒水,只向仇人的心。她是万滴轻柔的雨,千娇百媚,回望倾城,只向助她功成之人、奉献一切。力量在握时,她要掀起血雨腥风。剧情指南1,剧情流,柔弱女子完美蜕变,走上腹黑一世+相爱相杀的不归路。2,前半段宅斗,后半段官斗复仇。金枝夙孽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金枝夙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金枝夙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