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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5 祭坛阴兵舞

    谢贻香心中一惊,随即想起那夜在祭坛前的见闻。当时吴镇长和金捕头二人向祭坛守卫假传六曾祖母的号令,便是说要准备什么“起舞献祭”,想以此混进祭坛当中。而这所谓的“起舞献祭”,则是家里召唤“湖神”的仪式,也便是隐藏在那潭绿水深处的“混沌兽”。

    如果说直到此时,谢贻香对鄱阳湖这一连串的事还有什么弄不明白的,便只有三件事:一是朝廷的军饷到底是真是假,这却要等自己回朝复命后才能伺机探察,而且也不一定有结果二是言思道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变出一个了“鬼魂”,又是用什么法子钻进了自己的脑海当中?伴随着言思道命丧于那大芮曾祖父之手,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怕也便就此湮灭了至于这第三件事,便是这个神秘家族里所谓的“湖神”,也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兽”,究竟又是怎样的一头巨兽?

    无论是朝廷军饷被劫,还是在那山凹的旷野里,都有这神秘莫测的“混沌兽”参与,其间的迷雾更是由它所造。自己曾在山壁的凸岩亲眼看见,就在那潭绿水里,分明有一条赤红色的长蛇探出,当场将鲁三通的一名手下拉扯下水。以此看来,难不成这所谓的“混沌兽”,其实也是和汉墓深处的那条蛇王一般,是另一条“肥遗”?

    可是回想起自己翻阅过的家族记事,还有那天祖父化身成的小男孩也告诉过自己,说这“混沌兽”本是蜀山派里的古神兽,乃是在千年之前被当时的天芮、天辅和天任这三位长老带到了此处,目的便是要让它对付而那条“一首两身”的肥遗。后来经过一番激斗,肥遗的一条身子被“混沌兽”所毁去,这才变作如今汉墓深处的那般模样至于肥遗被扯下来的那一条巨大蛇身,则是出现在了鄱阳湖里,被当地百姓看见。后来经过千年的以讹传讹,这才衍生出赤龙镇世代流传的“赤龙大战孽龙”之传说

    所以照此推测,这所谓的“混沌兽”绝不可能是另一条“肥遗”。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那任三曾祖父听到自己的意图被吴镇长喝破,当即勃然大怒,盯着那吴镇长冷冷说道:“吴玉荣,记得当年你大难不死,我们不但救下了你的性命,还让你娶了芮家老幺那三儿子下面的第五个女儿,从此入赘家中。当时的家族管事人正好是我,所以对你印象颇深。然而此刻看来,你却是不想活了?”

    那吴镇长听到这话,心中一惊,再不敢开口多嘴。却听旁边的青竹老人淡淡说道:“混沌兽又如何?我连人都不怕,又怎会惧怕一头畜生?既然你划下道来……哼,我当然要接着了!”

    谢贻香不禁一愣,心道:“这位起死回生后的青竹前辈,莫非当真转性了?眼下这任三曾祖父的提议,分明是设下圈套请君入瓮。即便是青竹前辈有十成的把握对付那传说中的混沌兽,当此局面,又何必要以身犯险、自入瓮中?”

    当下她连忙出声提醒,说道:“青竹前辈,眼下我等身在险地……”谁知那青竹老人不等她说完,已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兀自说道:“无妨……也是时候该会一会故人了……”说着,他便向那任三曾祖父沉声喝道:“你的邀战我应了。前面带路!”

    那任三曾祖父冷哼一声,当下也不再多言,大步踏出衙门而去青竹老人一言不发,径直跟在了他的身后。这边谢贻香和吴镇长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是忐忑不安,虽然无法理解青竹老人的行为,但眼下的情形众人若是还想离开这个“阴间”山谷,终究还是要仰仗青竹老人这位天下第一高手的神威。所以此刻青竹老人既然已经答应了对方,众人阻拦不住,也只得一并跟他同去。

    一路谢贻香心中暗自猜想,也不知那青竹老人所谓的“故人”,究竟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正如他之前所言,以他对这个神秘家族的“了解”,那所谓的“混沌兽”其实是他的“故人”?

    她立刻又否认了这一想法,除了太过匪夷所思,而且青竹老人若是当真识得“混沌兽”,当日在山凹的旷野里,他便不会被“混沌兽”生出的迷雾吓得落荒而逃。

    当下众人只管跟在任三曾祖父后面前行,沿途遇到镇的族人,那任三曾祖父便拉过两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两名族人随即脸色一变,连忙往湖神祭坛方向疾奔而去,显然是听了任三曾祖父的吩咐,急忙赶去祭坛准备“起舞献祭”。

    待到那两名族人起身而去,任三曾祖父便故意放慢了脚步。要知道从这“阴间赤龙镇”到那“湖神祭坛”,不过才一里左右的路程,却被这任三曾祖父绕来绕去,居然花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心知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好让家里人准备妥当,召唤出那潭绿水深处的“混沌兽”。然而眼见青竹老人并不开口点破,众人虽然心中生疑,却也不便多言。

    待到一行人终于来到那座湖神祭坛之前,谢贻香故地重游,放眼望去,果然已有不少族人聚集在这祭坛周围,粗略估算,竟有一两百人之多。再看这座三四层楼高低的湖神祭坛,由于当日被激战中的闻天听和任千秋毁去了一小半,此时也还没来得及修好,而在场的族人却没一人在修缮祭坛,纷纷各自戒备,虎视眈眈地盯着谢贻香一行人。

    要知道当夜也是在这祭坛之,那六曾祖母先是被戴七的“六道俱灭”偷袭至重伤,随后又被闻天听的“吞星吐云,日月同辉”重创,这才没有机会“起舞献祭”,召唤出绿水当中的“混沌兽”,差点便让整个家族毁于一旦。对此那六曾祖母还曾懊悔不已,甚至引以为恨。

    想不到眼下寻寻觅觅、兜兜转转,终究还是回到了此地。眼见山谷中日色已浓,谢贻香手搭凉棚往那祭坛顶望去,但见七名少女身穿红衣,正在祭坛翩翩起舞,举手投足间,其舞姿竟是说不出的怪异,令人看得极不舒服。

    谢贻香虽然不懂舞技,但是看了半响,倒也看明白了:这些红衣少女的舞姿,无论是身体的摇摆还是关节的扭动,分明是在模仿蛇的动作。

    再看这七个红衣少女中当先那个领舞之人,分明手持一根丈许长的铁棍,棍头处则是一个雕花镂空的大铁球,就好似一个浑圆的铁笼一般,约莫有水缸大小就在被镂空的大铁球里面,还关着六七条儿臂粗细的红蛇,正是众人之前在汉墓里见过的、那种自蛇王身寄生出来的赤红色怪蛇。

    眼见这般景象,那任三曾祖父此刻也不再隐瞒,傲然说道:“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这便是我们留存在人世间的唯一传说。如今你们有幸亲眼见到这传说中的阴兵舞,倒也不枉此生了!”

    话音落处,只听祭坛那名领舞的红衣少女忽然放声高歌,唱道:“天地铜炉兮炼万物,日月明灯兮定韶光,世人卑贱兮似蜉蝣,起舞献祭兮敬湖神。”

    伴随着歌声响起,后面那六名红衣少女扭动得愈发疯狂,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贴在了地,拼命摩擦着祭坛的顶层。旁边另外还有四名青年男子,听到歌声响起,当下便高举火把走前去。那个在前面领舞的红衣少女见状,便将手里的铁棍放平垂下,让那四名青年男子用火把去灼烧棍头处的镂空大铁球。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这个镂空大铁球已被火把烧得通红,而里面关着的六七条怪蛇在高热之下,哪里还吃得消?当场便被烫得皮肉皆烂,拼命抽打着蛇身,散发出一股焦臭之味。而这股焦臭之位,随着山谷里的微风吹拂,径直飘向了祭坛前不远处的那潭绿水附近。

66 湖神自癫狂

    谢贻香顿时想起,据说“混沌兽”自从来到这个“阴间”山谷后,便一直要以那蛇王身寄生出来的怪蛇为食,千百年来从不间断。为此族人还会特意饲养汉墓深处的蛇王,生怕它就此饿死。就连前番运送军饷的船队中,那数百个人出现在“黄泉之地”里的尸身,也被用作于喂养这条蛇王了。

    而眼下这个神秘家族所谓的“起舞献祭”,原来“起舞”只不过是个约定俗成的仪式,真正管用的乃是这“献祭”二字乃是要以这些怪蛇被烤焦的气味做诱饵,从而引出那潭绿水深处的“混沌兽”。

    果然正如谢贻香所料,伴随着焦臭味越来越浓,不远处那潭原本平静的绿水,此刻就好似煮开了的沸水,不停地往外冒着气泡随着气泡的破裂,水面也逐渐凝固起了一大团迷雾,隐约可见水下似乎有个庞然大物,正在缓缓浮出水面。

    一时间,在场所有的族人都开始兴奋起来,嘴里念念有词,相继朝那潭绿水跪下,争先恐后地叩拜起来。

    算起来谢贻香已不是第一次和这所谓的“混沌兽”打交道了,第一次是在山凹的旷野中,第二次是在山壁的凸岩。只可惜这先后两次,那“混沌兽”都隐身在迷雾当中,令自己始终未能见到它的庐山正面目。

    而今这头传说中的“混沌兽”,眼下终于要显露出真身了。谢贻香惊恐之际,居然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连忙握紧了腰间的乱离。

    话说那夜也是在这祭坛处,家族里曾有人说起,当年皇帝和李九四大战于鄱阳湖之际,这个神秘家族曾率领“湖神”参战,还出手救下了皇帝,这才留下“老鼋救驾”的传说。而那所谓的“湖神”,也便是眼前这潭绿水当中的“混沌兽”。难不成果然如同传说里那般,乃是一头巨大的“鼋”,也便是俗称的“王八”?

    其实眼下已用不着谢贻香乱做猜想,伴随着祭坛前不远处的那潭绿水四下激荡开去,这“混沌兽”也终于露出了它的真身。只见水面升腾起的大团迷雾里,分明有个庞然大物分水而出,竟约莫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和这边的湖神祭坛分明是一般高低再看水中这头巨兽的横宽,几乎占据着方圆三四丈的大小,简直就像是潭水中升起的一个小山包。以此来看,这“混沌兽”果然是个庞然大物。

    只可惜水面漂浮起大团迷雾,将这头巨兽的身形彻底笼罩在了当中,所以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只能依稀辨别出它那巨大的轮廓。然而迷雾中“混沌兽”那两个马车车轮般大小的眼睛,却兀自呈现出赤红之色,就好似两个极亮的灯笼,分明正在朝祭坛前众人这边看来。

    想不到这传说中的“混沌兽”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却因为隐身于迷雾当中,依然“犹抱琵琶半遮面”。一时间,谢贻香、吴镇长和闻天听座下四人情不自禁地退开两步,下意识地想要离那潭绿水隔得远些。

    伴随着谢贻香等人的退却,迷雾中那“混沌兽”的身影轮廓,也在朝着祭坛这方的岸边靠拢。待到它离这祭坛近了,忽然一条赤红色的触手自迷雾中凌空探出,竟约莫有水桶般粗细,径直卷向岸边那些跪拜的家族众人不等他们反应过来,这条触手便已卷起一名离得最近的族人,猛一收回,那个族人便被触手拖拽回了迷雾里,只留下一声短促的惨叫声回荡在半空之中。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谢贻香呆立了半响,这才终于明白自己当日在那山壁的凸岩,曾见到从这潭绿水里探出的一条赤红色的“怪蛇”,将鲁三通的一名手下拉扯入水。原来哪里却是什么怪蛇,分明是这“混沌兽”身的一条赤红色触手!

    只因为当时离得太远,她和戴七又刚刚逃离出那条蛇王所在的蛇穴,所以才会下意识地将“混沌兽”这条赤红色的触手,错看成了一条赤红色的怪蛇。

    如今眼见这名族人被家里“湖神”的触手卷去,那些跪地叩拜的族人皆尽失色,当中更是有人大叫道:“湖神这是怎么了?它怎么会伤害我们?”话音刚落,那条赤红色的触手再一次自迷雾中探出,顿时便将这说话的人也一并卷住,径直拉扯回了迷雾里。

    这样一来,在场的家族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纷纷尖叫着往后逃窜,要躲到祭坛的后面去,场面可谓是混乱之极。就连那任三曾祖父也是神色惊惶,额更是冷汗直下,一边往后退却,一边说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任三曾祖父此番令族人“起舞献祭”,以“阴兵舞”召唤出绿水里的“湖神”,本是要对付青竹老人这些个外敌。谁知守护了整个家族千年之久的“湖神”,眼下非但失去控制,而且还不分敌我,径直吞食起了家里的族人,这可谓是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怪事。一时间,就连任三曾祖父这等家族长老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更别说是在场的那些族人了。

    然而家里人虽然不明所以,谢贻香这个外人略一思索,反倒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据她所知,这“混沌兽”本是千年前蜀山派的古神兽,随后被蜀山派的三大长老带来此地,这才击败了原本守卫在此的“肥遗”。而在往后的这些岁月里,这“混沌兽”便一直以“肥遗”的子孙、也便是那条蛇王身寄生出的赤红色怪蛇为食。

    可是鲁三通一行人此番前来,就在那座汉墓尽头的地洞之中,仅剩一条身子的“肥遗”分明已被鲁三通以“大黑天妖法”击毙,自然再无法从它身寄生出那些小怪蛇来。而以前那些小怪蛇纵然一时间没死干净,数量也定然锐减不少。

    所以照此推测,眼下这“混沌兽”之所以失控,居然吞食起了在场的族人,只怕便是因为怪蛇不够吃的缘故,以至于饿得极了,这才饥不择食。由此可见,这什么所谓的“湖神”,到底也不过是一头畜生罢了,只是生长的有些庞大而已。

    然而这倒不是家族中人的疏忽,要知道这个“阴间”山谷在短短的数日之间,先后被鲁三通一行人和闻天听、言思道等人搅得是天昏地暗、乌烟瘴气好容易击败了外敌,刚刚消停下来,谁知祖屋里的天祖父和那些沉睡的长老们又出了意外。似这般混乱的局面中,整个神秘家族可谓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汉墓深处那条蛇王的死活?

    所以此刻他们以“阴兵舞”召唤出绿水深处的“混沌兽”,当真可谓是作茧自缚、自讨没趣,伴随着“混沌兽”的失控,在场所有的族人已然乱作了一锅粥。那青竹老人却似一点也不害怕,反而大笑起来,兀自说道:“好大一头畜生……却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慌乱中谢贻香哪有工夫去琢磨青竹老人这句话的意思?眼见前方的族人在那任三曾祖父的招呼下,纷纷躲往那祭坛后面,就连那吴镇长也一溜烟逃窜得没了踪影,这祭坛前便要数自己和青竹老人、还有闻天听座下的四名弟子离那潭绿水最近了。

    而迷雾中的“混沌兽”先后吞食了两名族人,似乎意犹未尽,当即第三次探出那条赤红色的触手,正是往谢贻香身卷来。

67 他乡遇故知

    谢贻香虽然心中惊惧,眼见这条赤红色的触手来得极快,她的身法也是极快,当即便往旁边腾挪开去。哪知这条触手的灵敏度却是出人意料,虽然一击未中,居然能在半空中折返回来,兀自弯曲成了一个钩状,将谢贻香的身形围在了当中随着触手的收拢,转眼便要将谢贻香的身子卷住。

    就在这刹那之间,谢贻香看得清楚,只见这条水桶粗细的赤红色触手,分明还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钩,也呈赤红色,作半边蟹钳的形状,约莫有常人的手掌大小。纵然自己没有被这条触手卷住,哪怕只是被它擦碰到,触手的这些倒钩也足以令自己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这究竟是一头什么样的怪物?当此危机之际,谢贻香先前闪避的变化已尽,整个人正身在半空之中,面对触手的这一回转,已然是避无可避。情急之下,她只得气沉丹田,让自己的身形径直往下坠落与此同时,她以手中乱离奋力劈向眼前的触手,想要略微减缓这条触手的来势。

    却不料一刀劈落,但听“噗”的一声闷响,似乱离这等锋利的宝刀,非但无法将这条触手劈断,甚至就连触手的表皮都没能割破。一时间谢贻香还来不及惊讶,只觉劈中触手的这一刀反震之力极大,直震得她整条手臂一阵酸麻,就连手中的乱离也拿捏不住,居然脱手弹飞了出去。

    虽然她这一刀到底无功,甚至连乱离也脱手飞出,但谢贻香在半空中突然坠落的身形,到底还是躲过了这条触手的捆绑,从而让这条触手在她头顶半尺处掠过,兀自卷了个空,灰溜溜地缩回到了迷雾里。

    要知道即便是汉墓中的那条身覆鳞甲的蛇王,也曾被谢贻香的乱离剖开了身子,可是如今“混沌兽”的这条赤红色触手,竟连乱离也伤不得分毫,真不知这所谓的“混沌兽”到底是何方神圣,身又怎会生长着一条如此骇人的触手?

    就在这转眼间的工夫,眼见绿水、迷雾中“混沌兽”那巨大的身影又往前挪出好几丈许距离,小半个身子已然踏了岸,只怕立时又要再一次探出它的触手。谢贻香只得望向不远处的青竹老人,惊呼道:“青竹前辈,你要是真有法子对付这头混沌兽,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却见那青竹老人居然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而且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说罢,青竹老人陡然提高自己的声音,仰天大喝道:“此时还不出手,更待何时?”伴随着他的内力迸发,话声已然响彻于这整个“阴间”山谷之中。

    谢贻香见他这般举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道:“当此危机之时,这青竹老人莫不是被吓疯了?早知如此,刚才在那阴间赤龙镇,我等径直逃出这个山谷便是,说什么也不会和他来淌这一趟浑水!”

    谁知就在这时,猛听一阵清朗的笑声自祭坛旁边的山壁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长声笑道:“想不到苦苦守候两日两夜,终于还是等到了这头畜生现身。看来此番的鄱阳湖之行,毕竟不会空手而归!”话音刚落,另一个嘶哑的男子声音当即喝道:“要动手,便动手。废话少说!”

    听到这两个声音,谢贻香当中可谓是惊喜交加,不禁脱口惊呼道:“曲前辈?戴前辈?”

    话说当日也是在这湖神祭坛之,就在闻天听命丧于青竹老人之手后,躲在暗处的曲宝书便悄然施展出普陀山潮音洞的无绝学“海天风云怒”,自坍塌的祭坛废墟里翻卷起漫天的飞沙走石,从而当着任三曾祖父和大芮曾祖父这两大高手的面,趁乱将身受重伤的戴七救走。自此以后,这两人便再也没了消息。

    谢贻香身在那天祖父的“太虚一梦”里时,还曾想过要找寻戴七和曲宝书二人,却不知他们是否已经离开了这个“阴间”山谷,不想此刻竟听到两人的话语声从祭坛旁边的山壁传来,而且听他们的言下之意,此行分明是为了这所谓的“混沌兽”而来,而且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再回想起青竹老人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原来他不理会众人的劝阻,执意要随任三曾祖父前来赴约,说什么要会一会“故人”,原来指的竟是曲宝书和戴七二人。显然他心里早已有数,只要家族里这头神秘莫测的“混沌兽”一旦现身,曲宝书和戴七二人也会立时出现。

    然而这当中的因果缘由,谢贻香此时倒也无从得知。伴随着山壁两人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一蓝一灰的两道人影沿着山壁飞快地滑落下来,双双踏了谷底的实地。当中那道蓝色的身影,正是身着湖蓝色儒生长袍的潮音洞前掌门人曲宝书至于那道灰色的人影,则是当今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戴七,他身原本是一袭白色的短衣,却因为这几日历经的多番厮杀,至今也没机会换衣服,所以白色的短衣也被血渍和尘灰染作了灰色。

    就在这时,迷雾中的的“混沌兽”又一次探出了它那条赤红色的触手,仍旧是往谢贻香身卷来,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远处的青竹老人眼见曲、戴二人终于现身,当下也不再袖手旁观,顿时施展开身形,拉扯起谢贻香就往后面疾退而去。闻天听座下四人见状,也一同往后飞奔而去,远远避开岸边迷雾中的这头巨兽。

    伴随着青竹老人这一动弹,那“混沌兽”的触手又如何追得?再次卷了个空,似乎终于将这头巨兽给彻底激怒了。只见隐身在迷雾里的庞然大物一缩一挺,发出一声“昂”的叫喊,其声犹如古庙铜钟,又似军帐号角,震得这整个“阴间”山谷都微微抖动。叫喊声中,“混沌兽”那庞大的身形再次往前探出一大截,将一支扁舟大小的脚掌伸出迷雾,径直踏了岸边陆地。

    谢贻香这回看得清楚,“混沌兽”此刻踏在岸的这一支脚掌,通体呈漆黑之色,面结满了参差不齐的黑色角质,就像是峭壁那些棱角分明的岩石,令人一见之下浑身发毛,恶心至极。再看这支脚掌的形貌,前端乃是三跟长长的脚趾,在脚趾之间还连接着一层厚厚的肉脯,也是作漆黑之色,形貌甚是古怪除此之外,在脚掌的后跟处,分明还有一跟单独的脚趾,却是往后伸出。

    看清了“混沌兽”这一支硕大的脚掌,谢贻香心中一动,居然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再一仔细回想,不禁脱口说道:“蛤蟆?难道……难道这竟是一只蛤蟆?”

    要知道“混沌兽”的这一支脚掌,果然像极了青蛙或者是蛤蟆的脚掌,却何止放大了数十倍?但若说这是一只巨型青蛙,其肌肤又不该是这般坑坑洼洼,而且还呈现出漆黑之色,倒是像极了那蛤蟆的脚掌。倘若这所谓的“混沌兽”当真是一只古往今来闻所未闻的巨型蛤蟆,那么方才它探出的那一条赤红色“触手”,其实却是蛤蟆嘴里捕食的长舌了?

    就在谢贻香等人惊恐之际,众人只听耳旁风声疾响,伴随着所有人都往后面退却,曲宝书那一袭湖蓝色的身影反而孤身冲前去,迎面扑向岸边这头巨大的“混沌兽”其速度之快,直带得四下劲风突起,声势极其骇人。

    在谢贻香看来,曲宝书此举无疑是自寻死路,就连自己的乱离也不曾伤到这“混沌兽”的分毫,可见这一头巨大的古神兽,终究不是凡人之力所能抗衡。试问曲宝书的武功再高,终究也是凡人之躯,又如何会是这“混沌兽”的对手?

68 祭风行水上

    迷雾中的“混沌兽”立刻发现了迎面而来的曲宝书,那条赤红色的触手随之探出,径直往曲宝书身上卷去。然而曲宝书此刻的身形动作,比起方才的谢贻香何止快上了数倍?不等那条触手攻到,他已抢先冲到这头巨兽的身子下面,继而折转方向,居然抬脚踏上对方那支巨大的脚掌,借力绕了到这“混沌兽”的侧面。

    别看这头“混沌兽”的身形巨大,反应却是极快,一点也不笨拙。待到曲宝书躲到一旁,它随即扭转身子,带得周围的潭水四下飞溅,激荡起一大片汹涌的水花,稀里哗啦往曲宝书身上扑洒而去,竟是要将身旁的曲宝书一举震开。

    却不料曲宝书早已将身法施展到极致,一面躲避着“混沌兽”攻来的触手和脚掌,一面借力着飞溅出来的水花之势,顺势在“混沌兽”的身畔疾速游走,时不时还在对方身上借力,甚至径直钻进迷雾里面,在这头巨兽的身躯上借力腾挪只见他的身法越来越快,四下的劲风声也越来越响,就连那飞溅的水花也被他的身法顺势带动,到最后已经说不清是曲宝书借力了水花的走势,还是水势被曲宝书的身法所带动。

    青竹老人此时已带着谢贻香在祭坛旁边停了下来,谢贻香直到此刻,也没看懂曲宝书究竟意欲何为。只听身畔的青竹老人缓缓说道:“原来普陀山潮音洞的无上绝学海天风云怒,竟是这般施展出来的乃是要以极快的身法不断游走,继而借势蓄劲,这才能有风云变色之相如此看来,这海天风云怒虽然威力奇大,却得借助于前期的蓄势,到底还是不及神火教的蛟龙吸海劲来得直接”

    听到青竹老人这话,谢贻香连忙抬眼望去,果然,伴随着曲宝书的四下穿梭,那“混沌兽”周围就好像是刮起了一场小型的旋风,风势所到之处,连同附近的潭水一并翻腾起来,将“混沌兽”那巨大的身形环绕于其中。与此同时,水面上先前凝聚出的大团迷雾,也已随着此刻激荡的风水逐渐散去,让原本隐身其间的“混沌兽”终于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原来谢贻香猜得一点也没错,眼下这头近乎三四层楼高、方圆三四丈大的巨兽,也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兽”,又或者是鄱阳湖救驾的“老鼋”,果然竟是一只巨大的蛤蟆。看它的身形样貌,除了身上结着一层凹凸不平的黑色角质,比起寻常蛤蟆身上那坑坑洼洼的肌肤显得更为尖锐,其它的便和寻常蛤蟆没有太大区别,只是体型却不知大了多少倍。

    回想起众人之前在汉墓深处见到那条“肥遗”时,也曾惊叹过世间怎会有如此巨大的一条蛇王,然而似这等巨蛇,若是寻遍五湖四海、踏尽深山老林,或许也还能找出几条来,不算超出众人的认知范围,只能说是一条世间罕见的巨蛇罢了。

    但是相比起眼前这只巨型蛤蟆,当真就有些出乎谢贻香的意料了。她非但从未看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甚至还从未想到过蛤蟆也能生得如此巨大!即便是阅尽古人的典籍,哪怕是山海经、搜神记这等志怪奇书,也从未记载过世间居然还有这般巨型的蛤蟆。所以眼见这头“混沌兽”的真身竟然是一只巨型蛤蟆,谢贻香惊骇之下,甚至觉得有些不合常理,真不知天地间怎会孕育出此等怪物。

    而眼下这只巨型蛤蟆在曲宝书“海天风云怒”所带动的劲风和水浪冲刷下,已然彻底暴露出了整个身形。但见这只巨型蛤蟆此刻正半蹲在那潭绿水之畔,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了水面,后面两支脚掌蜷缩在身体两侧,没入绿水当中,两支前脚掌则是撑在湖畔的陆地上。至于先前那条赤红色的“触手”,果然便是这只巨型蛤蟆嘴里的舌头。

    随着曲宝书在它身旁四周飞快地游走,这只巨型蛤蟆虽然反应不慢,再加上口中那条长长的舌头也是灵敏之极,但曲宝书的奔行速度毕竟太快,又四处借力左闪右避,相比起这只巨型蛤蟆的身形,他整个人就仿佛是一只到处乱窜的臭虫,谈何容易将他抓住?所以一时间这只巨型蛤蟆居然奈何不了他,兀自急得“昂昂”大叫。

    谢贻香看到眼前的这一幕,心中终于释然开来。所谓“鄱阳湖、老爷庙、混沌兽、阴兵舞”的谜团,也随之尽数解开。

    对应曲宝书最早时对自己的讲解,这句话中的“鄱阳湖”,乃是指鄱阳湖上火龙山到赤龙镇一带水域里的诡异沉船事件,上千年来一直没找到合理的答案。而在那“太虚一梦”里,依据天祖父所化身成的小男孩讲诉,却是家族里的“黄泉之地”在作祟。乃是通过增减地洞中那些水池的水量,去操控鄱阳湖地底的暗流,从而将那一带水域里的所有船只一并吸入湖底水道,最终出现在家族里的“黄泉之地”。至于前番劫走朝廷军饷,也是用的这般手段。

    而所谓的“老爷庙”,则是指当年的鄱阳湖大战中,神秘家族曾出手相助过当今皇帝,还留下了“老鼋救驾”的传说,却因此被皇帝忌惮。于是在十一年前皇帝便派闻天听以修建“老爷庙”为名,带领一众高手前来剿灭这个神秘家族,最后却以失败告终,自然也没能建成什么“老爷庙”了。而侥幸逃生的闻天听,则是探查到家族里“长生不死”的秘密,这才令皇帝对此地垂涎至今。

    至于那传说中的“混沌兽”,也便是家族众人口中敬称的“湖神”,其真身便是眼前这只巨型蛤蟆了,也便是当年在鄱阳湖上救驾的“老鼋”,却不知为何以讹传讹,将这只巨型蛤蟆演绎成了一只千年老鼋。要说寻常的蛤蟆,吞吐出的大多是毒液,所以也被尊称为“五毒”之一,但这只被称为“混沌兽”的巨型蛤蟆,看起来却是无毒,吞吐出的更是浓浓的雾气由于其体型巨大,这些不断被吞吐出来的雾气在短时间内非但不散,而且还能凝聚成大团大团的迷雾,想来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只巨型蛤蟆才会被世人尊称为“混沌兽”。

    最后那所谓的“阴兵舞”,自然便是指隐居在这鄱阳湖畔的深谷之中、以“阴间之人”自称的整个神秘家族。而这“阴兵舞”同时也是家里族人召唤出“混沌兽”的一个个仪式。至于他们究竟是如何与这只巨型蛤蟆沟通交流,从而让它替家里人办事,甚至还能远赴江州一带的水域劫取朝廷军饷,如今伴随着这只巨型蛤蟆的彻底失控,谢贻香等人自然便无缘看见了。

    想通了这一切,谢贻香不禁长长地松了口气。再看那潭绿水之畔,曲宝书的身形已然越来越快,简直可谓是风生水起,在这只巨型蛤蟆的四周形成一股旋转的气流,就仿佛是大海上“龙吸水”的形貌,又好似大漠中的“龙卷风”的景象,将附近的潭水一并带了起来,最终形成一道巨大的空心水柱,将这只巨型蛤蟆彻底困在了当中。

    看到这般声势,显而易见,曲宝书“海天风云怒”的威力已然彻底施展开来。然而即便如此,以这样的风水之力,又怎么可能伤得了这只巨型蛤蟆的分毫?

    正值谢贻香疑惑之际,却见戴七那矮矮胖胖的身形已缓缓走上前来,径直经过众人身旁,往那潭绿水边的巨型蛤蟆而去。旁边的青竹老人不禁问道:“戴老七,你要作甚?”

    那戴七也不理会他,一条废去的左臂软绵绵地耷拉在身旁,正是之前被青竹老人的剑气所废去。只见他用右手小心翼翼地解下背上包裹里的长剑,微一发力,便将长剑外面裹覆的白布抖落,继而露出一柄形貌古旧的长剑来。

69 天下第一剑

    话说谢贻香这一路上见戴七一直背着这柄长剑,却从来都不曾使用过,即便是方才和青竹老人的决战当中,甚至是到了生死攸关之际,也不曾动用过这柄剑。算起来似乎只有在众人的转述中,那日在山凹旷野里和六曾祖母的一番对抗时,戴七为救曲宝书和海一粟二人的性命,这才出过一次剑。真不知戴七这柄剑究竟有什么特异之处,居然要珍惜如斯。

    此时眼见戴七终于取出背上这柄剑,当真可谓是千呼万唤始出来。谢贻香急忙定睛去看,却分明是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长剑,通体呈墨绿之色,长短大小都和江湖上寻常的佩剑一般无二除了形貌有些古旧以外,便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待到戴七以单手抖落剑鞘,但见在天光的映照之下,这柄剑的长剑身不过是暗沉沉的一段乌铁,多半是以玄铁或者是乌金所铸,剑尖浑圆无锋,两旁的剑刃更不见有什么锋利之处,整个剑身就好似一条暗哑无光的黑色铁片,也不知究竟暗藏着什么样的玄机。

    再看戴七此刻持剑在手,仿佛已变作了一位虔诚的教徒,兀自在脸上写满了虔诚之意,就连眼神里也透露出一丝感恩之情。似乎他这位当今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此时此刻能够使用这一柄剑,对他来说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这柄黑沉沉的剑到底是什么来头?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只听戴七大喝一身,继而飞身而起,直扑那狂风水柱之中的巨型蛤蟆而去。那曲宝书见戴七出手,当即也大喝道:“来的好!”话音落处,他当即展开身形,从盘旋的劲风里激射而出,抽身落到了一旁。

    眨眼之间,手持黑剑的戴七已飞身来到那只巨型蛤蟆巨大的身子下面,继而举剑刺出却不是刺向他身前这只巨型蛤蟆,而是斜斜向下,径直刺入了他脚下的这潭绿水当中。

    莫不是这位戴前辈重伤未愈,以致出手失了准头,否则又怎会一剑刺入了水里?看到戴七这般举动,众人还没明白过来,便听见一阵“叮咚叮咚”的声音响起,其音清脆悦耳,继而越来越大声紧接着,一副奇景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只见伴随着戴七将手中的黑剑刺入翻卷的绿水当中,以他手里的黑剑为中心,周围的水花居然在顷刻之间凝结起来,竟是将附近所有的潭水尽数冻结成了冰!

    要知道眼下分明已是初夏时分,天气渐渐变得闷热起来,又不是那冰封三尺的寒冬腊月,眼前的潭水又怎会忽然凝结成冰?

    不等谢贻香开口惊呼,但见四下的潭水结冰速度奇快,不过一呼吸之间,便已彻底冻结成了坚冰。而先前被曲宝书那“海天风云怒”所激荡起来的水流,在狂风的余势之下,翻卷起一道极大的空心的水柱,兀自环绕在那只巨型蛤蟆的四周,将它的整个身子都没入了水里。此刻伴随着四下的潭水尽数冰封,环绕在那只巨型蛤蟆四周的水柱也随之冻结,凝固成一座四五丈高低的巨大冰柱,从而将这只巨型蛤蟆活生生地冰封在了当中。

    从戴七出剑刺入潭水里,到眼下凝结成这座巨大的冰柱,前前后后不过只在三四个呼吸间。而之所以会出现这一幕奇景,归根到底,不过是戴七手里那柄刺入潭水里的黑剑!

    谢贻香只觉一口气吊在自己喉咙处,却因为心中的惊讶太过强烈,反而发不出声音来。要不是眼前这个“阴间”山谷里色彩明丽的初夏风光,她几乎便要以为自己仍然身在天祖父那“太虚一梦”的梦境当中。

    再看那水畔的戴七,自从一剑刺入潭水里后,浑身上下便再也一动不动,维持着他仗剑入水的动作,仿佛是在不断催发内力。渐渐地,湖神祭坛前方这整潭十几亩见方的绿水,居然被尽数冰封起来,彻底冻结成了一整块“冰潭”。

    要知道江湖上虽然有专门修炼阴寒内力的高手,在内力催发之际,其阴冷足以令水冻结成冰,但也仅仅只是冻结一碗水、一盆水罢了。不管戴七的功力再怎么深厚,又或者是有十个戴七同时发功,只怕也不可能在眨眼之间,用内力将眼前这一潭绿水尽数凝结成冰,甚至还将这只上古神兽“混沌兽”给冰冻在了当中!

    这自然戴七手中那柄平平无奇的黑剑在作祟了,可是这究竟是柄怎么样的神剑,居然能够在刹那间冰封住整潭绿水,甚至让此行所有的高手都对其讳莫如深?一时间,谢贻香只得转头望向身旁的青竹老人,用疑惑的目光向他询问。

    那青竹老人顿时明白了谢贻香的疑惑,脸上强笑道:“怎么,难道你竟没听说过武林中的七大神兵?”谢贻香微一愕然,随即点了点头,那青竹老人当即又问道:“贻香,这武林七大神兵之中……排名第一的神兵,你可知是何物?”

    谢贻香陡然惊悟,脱口说道:“峨眉剑派掌门人、定海剑朱若愚手中里的定海剑?这……这难道便是传说中足以断浪截流、封江定海的武林七大神兵之首定海剑?”

    青竹老人点了点头,郑重地说道:“正是……戴老七为了此番的鄱阳湖之行,特意问他师侄也便是当今峨眉剑派的掌门人朱若愚,借来了这柄天下第一剑。”

    听到这话,谢贻香不禁呼出一口长气,再也没有了言语。说起来这所谓的“武林七大神兵”,不过是由江湖上的好事之徒所编排,倒是比不上那江湖名人榜流传得广,更不及其权威性。虽然江湖上没多少人能记全这“武林七大神兵”究竟是哪七件兵刃,但是这当中排名第一的“定海剑”,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峨眉剑派的镇派之剑,据说已经流传了一百多年,分别由历代峨眉剑派的掌门人所掌管。

    然而这“定海剑”的名头虽大,算起来真正见过此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甚至竟不知晓这定海剑究竟有着怎样的厉害之处。只是在江湖中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合计一十六个字,说是“断浪截流,封江定海七大神兵,一剑为尊”。至于这柄定海剑究竟是如何“断浪截流、封江定海”的,只怕却没几个人说得清楚。

    想不到眼下在这鄱阳湖畔的“阴间”山谷之中,谢贻香居然有幸亲眼目睹到这柄天下第一神剑的神通,竟是以冻水不流、冰封千里之效,来“封江定海”了。她虽不知这柄神剑“封江定海”的缘由,但眼见戴七这般用法,这柄形貌普通的定海剑,多半是一柄以极寒材质铸造的神剑,这才能够在刹那之间冻水成冰。

    难怪戴七这一路上始终不肯施展此剑,想来一是因为他素来自负,而这柄定海剑的威力太大,他不屑以神剑占人便宜二来则是这柄神剑太过显眼,又是峨眉剑派的镇山之剑,所以自当珍藏,不可随意招摇。

    而当日在那山凹旷野的迷雾之中,戴七之所以能在一剑之下破去六曾祖母的“李冰神掌”,却是因为这柄定海剑本就是天下之水的克星,碰上那以水为媒介的“李冰神掌”,自然可以轻易破去。直到后来在祭坛上再次遇上戴七,六曾祖母也一直有些忌惮他的这柄剑。其实莫要说是那六曾祖母,试问戴七有如此神剑在手,纵然是当今天下的第一高手青竹老人,只怕也要退避三舍。

    再回想起众人去往那祭坛之下的“金门”之后时,就连谢贻香也对石室中的宝刀利剑有些心动,戴七却根本不为所动,甚至看都不愿看上一眼,自然也是因为他背后这柄定海剑的缘故了。

    其实要说那“金门”后石室里的那些兵刃,充其量不过是些利器罢了,顶多只能算是宝物相比起来,这柄天下第一的“定海剑”,却已属于当世之神物。即便是将那石室里的所有神兵利器加在一起,只怕也敌不过这一柄“定海剑”的神威!

70 禁地再尸变

    伴随着戴七一剑冰封整潭绿水,甚至将那所谓的“混沌兽”一并冻结在了翻卷起的潭水当中,只见那只巨型蛤蟆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挣扎几下,渐渐地身体便被冻死,僵硬在了冰柱里面,显是无力从坚冰里面挣脱出来。

    远处的吴镇长见到这一幕情形,当场吓了一大跳。他武功虽然不弱,但对江湖上的事却不怎么了解,更不识得戴七手里的定海剑,还以为是戴七施展神通所为,不禁脱口赞道:“好家伙!戴大侠居然能一剑冰封住家里的湖神,果然了得!佩服!佩服!”

    要知道吴镇长这一路上被众人挟持,可谓是吃尽了苦头,尤其是这位戴七,吴镇长对他可谓是又怕又恨。之前虽然口口声声称戴七为“戴大侠”,但终究只是溜须拍马,暗地里和那已故的金捕头都将戴七称呼作“矮胖子”。可这次他的这一声“戴大侠”,却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看到眼前这一幕奇景,祭坛附近那些本已四下逃窜的族人,一个个当真可谓是看傻了眼,兀自呆立在原地。过来半响,才有一个族人回过神来,放声大喝道:“大胆贼人!你……你这是什么妖法?竟敢伤害我们的湖神!我等这便要将你碎尸万段!”

    话音落处,当即便有不少族人连声附和,相继停下逃窜的脚步,转身向谢贻香和青竹老人这边逼近,显是要准备对他们动手,更有十几个人径直冲向了绿水畔的戴七。似乎就在转眼之间,这些族人便已忘记了这只巨型蛤蟆方才因为饿得急了,还曾先后吞食了他们的两位家人。

    那戴七此刻仍然保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将手里的定海剑探入已经冻结的潭水里,想来是因为在这初夏时节,他虽能以“定海剑”的神威将整潭绿水尽数凝结成冰,但也仅仅只是冻住了潭水,未必便能冻僵冰柱里那只巨型蛤蟆。所以为了防止这头“混沌兽”从冰柱里挣脱出来,戴七才要继续以内力催动定海剑上的神威,将寒意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通过凝结成冰的绿水,持续传送到那只巨型蛤蟆的体内。

    如今眼见这些“阴间”族人再次来袭,那曲宝书正在戴七身旁掠阵,当即向青竹老人高声呼道:“老干货,别来无恙!眼下还得劳你大驾,将这些孤魂野鬼给收拾掉了。”

    那青竹老人似乎早就料到戴曲二人有此一举,不禁冷哼一声,说道:“小事一桩。”话音落处,青竹丝再次出现在他的手里,挥洒之际,三名当先冲来的族人同时咽喉中招,当场毙命,几乎在同一时刻倒在了地上,就连一招都还没来得及发出。

    那任三曾祖父深知这青竹老人的厉害,自己的一条手臂便是毁在这人的青竹丝之下,更别说这些功夫不高的族人们。他连忙厉声大喝,阻止了家族众人的出手,又向族人们问道:“大芮何在?”当即便有族人回答说道:“大芮曾祖父一早便下到了祭坛深处,巡视祭坛底下五行门后的家族禁地,至今都还没有出来。”

    就在这时,去往家里“祖屋”巡查的族人们也已赶回到了祭坛附近,任三曾祖父连忙向他们询问祖屋里沉睡的长老以及天祖父的情况,只见巡查回来的族人一脸惊恐,颤抖着声音说道:“回禀任三曾祖父,那……那祖屋里面……当真已被外敌攻破,就连天祖父也身亡其间!而且……而且万木逢春中沉睡的家族长老,也大半没了性命虽然还有不少人存有呼吸,只怕也再醒不过来了……只有二三十人还算清醒,却也尽数被人制住,受了不轻的伤。任三曾祖父,这回……这回我们可谓是……可谓是全族覆灭了!”

    听到来人这番说辞,纵然是任三曾祖父至少已有上百年的修为,也忍不住浑身发颤,一把抓住那名族人的双肩,怒喝道:“此话当真?”他之前见到谢贻香和吴镇长等人完好无损地从祖屋里出来,又听到他们口中所言,虽然已信了成,但毕竟还存着一丝侥幸。

    此刻眼见这名族人被自己抓得双肩剧痛,还是坚决地点了点头,到底证实了此事,任三曾祖父一时间可谓万念俱灰、心丧若死。他立时便将这一份哀悼化作满腔的怒火,径直丢开手中的族人,恶狠狠地盯着那青竹老人。

    青竹老人一直警惕着这位任三曾祖父,眼见他这般神色,只怕转眼间便要做出雷霆一击,来和自己拼死一搏,当下也暗自戒备起来。眼看两人之间的这场生死之战一触即发,谁知便在此时,忽听几声惨叫从身旁的湖神祭坛里传了出来,显是祭坛深处的族人所发出。听这叫声凄厉之极,似乎是发生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任三曾祖父惊惧之下,正待找人询问,便看到有好几个族人从湖神祭坛那坍塌掉的废墟里钻出,发疯似地往外狂奔,兀自尖叫道:“尸变了!尸变了!”

    听到这话,任三曾祖父顿时战意尽消,急忙抢上前去,抓过一个从祭坛里出来的族人,厉声喝问道:“都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尸变了?大芮又在哪里?”谁知那人似乎已经魔怔了,只是反复念叨道:“尸变了……尸变了……”他旁边一个族人神智还算清醒,当即大喊道:“是祭坛禁地里的老祖宗神像……是我们土门后轮回之地中所供奉的老祖宗神像,它……它竟然复活了,而且还……还……”

    不远处的谢贻香听到几人这番对答,也不由地吓了一大跳。这些个族人嘴里所谓的“老祖宗神像”,当然便是先前自己和戴七、吴镇长在那“土门”后见过的那尊“活俑”。听他们这般说法,难不成竟是那尊活俑再次复活,继而暴起伤人?

    谢贻香直到此时此刻,也不知那尊活俑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可以做到刀枪不入,就连戴七这等绝世高手也拿它没办法。依据自己从那“木门”后石室里看到的记载,她曾有过推测,认为这尊所谓的“活俑”,其实便是传说中当年始皇帝在东海之上遇到的浮尸,也便是始皇帝亲口敕封的“华夏第一僵尸”,否则也不会被供奉在这个神秘家族存放死者遗体的石室神龛里。

    但这一切毕竟只是谢贻香的推测罢了,之前自己和戴七二人凭借那些寒玉珍珠,已将这尊暴起杀人的活俑重新制服,这才敢安心离开。到后来在祭坛上大战六曾祖母率领的家族众人,继而被打入天祖父的“太虚一梦”里,便一直再没见过这尊活俑,谁知眼下这尊活俑居然又一次复活过来,而且看这光景,甚至还杀害了不少前去查探的族人。想来是那位大芮曾祖父所率领的族人在查探的时候一不小心,再次惊醒了这尊活俑。

    听到那几名受惊族人的话,言辞间似乎也不知晓那活俑的来历,还以为是什么供奉的老祖宗神像。然而任三曾祖父显然对这尊活俑有所了解,听闻此事,顿时脸色大变,急切地喝问道:“此话当真?你们……你们怎会惊醒了它?这……这当真是要毁我全族了!眼下大芮人在哪里?”

    任三曾祖父激动之下,似乎也有些失控,手里抓着那名魔怔的族人,就连这人的衣衫也给他扯破了。只听旁边又有一个侥幸逃脱的族人大声叫道:“死了!全部都死了!”话音落处,一颗血淋林的头颅已从祭坛废墟中滚落出来,一直滚到任三曾祖父的脚下。

    任三曾祖父连忙定睛细看,顿时脱口惊呼道:“这是……这是大芮的人头?难道……难道……”惊怖之下,他竟不敢将自己的这句话说完!

71 千年古僵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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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贻香之前倒是见过那大芮曾祖父的形貌,却因为整个家族本是一大家人的缘故,再加上那任千秋、任三曾祖父和大芮曾祖父三人又是一般的枯瘦,所以谢贻香一直不怎么分得清楚。此刻见到这颗血肉模糊的头颅,自然也分辨不出是否便是那位大芮曾祖父的人头,但是听到任三曾祖父的这番话,想来自是错不了。

    要知道这位精通蜀山派“道法佛光”神通的大芮曾祖父,就连言思道也不是其对手,当场命丧于他的神通之下。而且之前还听任三曾祖父说起,这位大芮曾祖父分明还是下一任“天祖父”的接班人,即将掌管家族里的“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想不到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这里,想必也是那尊复活的活俑所为。

    如今伴随着大芮曾祖父的头颅滚落出来,随即便听“轰”的一声巨响,但见祭坛坍塌处的废墟里碎石乱飞,弥漫起冲天的尘灰,一个浑身**的高大男子已从中窜了出来,径直跳到祭坛前的空地上。只见这**男子身上沾满了鲜血,兀自瞪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相继扫视着在场所有的人。

    谢贻香心中不禁一寒,暗道:“果然是那尊活俑!它……它居然真的复活了!”不远处的任三曾祖父吓得面色惨白,显是知道它的厉害。但青竹老人和闻天听座下的四名弟子却是头一回见到,但见这个以四肢行走的**男子身形修长,只怕站直了身子,竟有丈许高,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不禁有些莫名的诧异。身旁的谢贻香和吴镇长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大叫道:“当心了!这东西刀枪不入,赶紧躲开!”

    不等众人定下神来,那尊活俑四肢发力,已向站得最近的任三曾祖父凌空扑落。那任三曾祖父哪里敢直略其锋?当即展开身形,远远躲避到一旁;只可惜方才被他抓在手里的那名族人却没这么好的运气,当场便被那尊活俑擒住,继而双手发力一撕,立马便将这名族人扯做两片,五脏六腑血淋林地洒了一地。

    这样一来,不管是谢贻香等人还是家族里没见过这尊活俑的族人,立马便知道了它的厉害;这哪里是什么神龛里供奉的老祖宗神像,分明就是一个杀人狂魔!

    在场的一两百名族人之前因为家里“湖神”的失控,纷纷做鸟兽散去,待到戴七和曲宝书联手冰封住那只巨型蛤蟆,众人盛怒之下,又纷纷赶回围在这祭坛四周。谁知突然又窜出了这尊杀人不眨眼的活俑,混乱之间,哪里还来得及躲避?

    谢贻香和吴镇长两人见识过这尊活俑的厉害,知道这怪物刀枪不入,纵然是宝刀利剑也伤不得它分毫。而这怪物倒也不吃人、不饮血,似乎只是一味的嗜杀,见不得有活人出现在它面前;对于男女二者,它则是优先选择猎杀男性,以其怕冷的特性推测,想来多半是因为男性属阳,女性则天生自带阴气。

    当下似任三曾祖父和谢贻香一行人这等功夫的高手,都已远远避开了这尊活俑。那活俑率先杀掉一人,愈发变得兴奋起来,又冲进附近族人的人群里,所到之处但听惨叫声不断,血花飞溅中,肢体残骸不停地往外飞出,顷刻间又有好几个族人被它扯烂了身子。

    那任三曾祖父身为家族长老,又当过家族管事人,当然知道这尊活俑的来历。当此危机之时,他也顾不得谢贻香一行人是敌非友,当即向青竹老人说道:“老先生!这怪物金身不毁,百无禁忌,独独只是怕冷。赶紧让你们那位冰封住潭水的朋友帮忙,眼下只有那位朋友手里的神剑,方能克制得了它!”

    不远处的青竹老人还没来得及回答,谢贻香已抢着说道:“帮你倒也可以,但你要先告诉我们,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任三曾祖父眼见自己的族人相继丧命,虽是焦急之下,也只得说道:“也不瞒你,千年前秦朝的始皇帝,曾在东海之上遇到一具不腐不朽、栩栩如生的浮尸,并将其敕封为‘僵尸’,这才引出了徐市出海寻仙之事。我们的祖先便是当时和徐市一同出海之人,却因为徐市那厮的私逃,无法向始皇帝交代,这才隐居到此地。至于眼前这个怪物,便是始皇帝当时在海上敕封的‘僵尸’,我们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千百年来,一直被我们以极冷的寒玉珍珠封印在祭坛深处,却不知此刻怎会……怎会……”

    听到任三曾祖父这番说辞,谢贻香不禁倒抽一口凉气,看来自己的猜测果然不差,这尊所谓的“活俑”,当真便是那具“华夏第一僵尸”。想不到这千百年来,世间所流传的故事竟然是真的!她曾在祭坛里了解到这个神秘家族的来历,和此刻任三曾祖父所言乃是吻合,可见关于这具僵尸的来历,倒也不是任三曾祖父胡说八道。

    原来谢贻香等人虽然在天祖父的“太虚一梦”里度过了好几天,实际上却只睡了一天左右的光景。家族里的任三曾祖父和大芮曾祖父处置完外敌,刚刚将伤亡的族人安顿好,谢贻香等人便已在言思道的带领下破梦而出。

    而祭坛这边的大芮曾祖父却还毫不知情,兀自率人进到祭坛中清点,那活俑先前本就已经被吴镇长和金捕头二人惊动,全靠戴七和谢贻香用寒玉珍珠暂时控制住,清点的族人在搬动那尊活俑时,不慎碰掉了它身上的寒玉珍珠,这才重新惊动了活俑,令它暴起杀人,大芮曾祖父为了要保护其他族人,居然当场命丧在了这尊活俑的手里。

    一时间,所有人这才想起以定海剑冰封住“混沌兽”的戴七,连忙转头望去。只见戴七仍旧保持着之前仗剑入冰的姿势,浑身上下一动不动,哪里顾得上这边发生的事情?而那曲宝书则是守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凝视着冰柱中那只巨型蛤蟆,此时忽然说道:“可以了!”话音落处,他的人已一飞冲天,踏着水柱凝结的冰柱,一口气来到那只巨型蛤蟆的头顶上。

    那只巨型蛤蟆被彻底冰封在巨大的水柱里,头顶上却只有数尺厚的冰层。那曲宝书将手中折扇合拢,变作一根短棍形貌,自巨型蛤蟆的头顶再一次高高跃起,继而头朝下脚朝上,以倒立之势力直冲而下,手中折扇随即施展出潮音洞那“海天穿云追”的攻势,将浑身劲力汇聚成一线,正中那只巨型蛤蟆头顶上的冰层。

    要知道曲宝书之所以等到此时才出手,便是要等戴七将定海剑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先前戴七虽然以定海剑在刹那间冰封住整潭绿水,并且将这只巨型蛤蟆冻在冰柱里,但仅仅只是暂时困住了它,并未伤到它分毫。

    可是在之后的这一段时间里,戴七持续催动内力,将定海剑上的寒意催发到极致,沿着四下的冰块蔓延出去,一道接着一道尽数传到这只巨型蛤蟆的体内。到如今,剑上的寒意已将冰柱里这只巨型蛤蟆的整个身子彻底冻僵,便如同周围的潭水一般,犹如冰块似的坚硬,同时也犹如冰块似的易碎。

    所以直到此刻,曲宝书才发出“海天穿云追”的必杀之技,将全部劲力化做一线击出,就仿佛是一根钢针插进了一整块冰里。但听“砰”的一声巨响,这只被冻僵的巨型蛤蟆连同整个冰柱一同崩裂开来,在曲宝书劲力的冲击下,大大小小的冰块连同“混沌兽”的尸体碎块到处飞溅,哗啦啦散落了一地;远远望去,就仿佛是一座巨大的冰雕,在顷刻之间坍塌下来,彻底粉碎。

72 定海封千里

    想不到这只存活了千年的巨型蛤蟆,更是鄱阳湖畔传说中的“混沌兽”,就这么死在了曲宝书和戴七的联手合击之下。众人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惊骇之间,几乎忘记了祭坛这边正在大开杀戒的活俑。

    显而易见,无论是曲宝书和戴七两人天衣无缝的配合,还是那青竹老人早已料到这两人会在此时现身,可见他们两人猎杀“混沌兽”的这一举动,自然是早有计划。伴随着冰柱的崩坏,曲宝书已飘然落地,附身在那只巨型蛤蟆的一大堆尸块里寻找起来,不过片刻工夫,他惊呼一声,探手从碎尸里掏出一颗碗口大小金黄色圆球,激动地说说道:“得手了!”旁边的戴七冷哼一声,终于收回手里的定海剑。

    那位任三曾祖父见到眼前这一幕惊变,也兀自震惊当场。但是此刻那活俑正在祭坛旁屠杀自己的族人,慌乱中他也无暇震怒于家里的“湖神”被外人击杀。再看到那只巨型蛤蟆的尸堆处分明是一大堆冰块,就连整潭绿水也已被冰封起来,他这才醒悟过来,暗骂道:“真是老糊涂,我如何忘了,这怪物既然怕冷,何不躲到那边去?”

    想到这一点,他当即放声大呼,招呼祭坛附近族人朝冰封的潭水处躲避。那活俑此时接连杀死了十多个人,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剩下的族人慌乱中虽然不明情由,但听到任三曾祖父的招呼,哪里还来得及细想,争先恐后地向那潭绿水处逃生而去。

    谢贻香一行人也随着众人往冰封的潭水处躲避,那青竹老人眼看那些族人一时逃脱不得,毕竟还是起了恻隐之心。他当即从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以暗器的手法奋力扔出,正中那活俑的胸口。伴随着石块的粉碎,活俑当场便被击倒在地。

    然而这一下又怎能伤到那尊活俑分毫?只见那活俑在地略一挣扎,顷刻间便已再次跃起,往人群直扑过来。不过也幸好有了这一耽搁,剩下的族人大都趁机躲开,纷纷跑向冰封的绿水处。

    眼看离那潭被冰封的绿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陡然间忽听一阵惊天动地的炸裂之声响起,整潭冻结绿水居然无端炸裂开来,漫天飞溅的冰块,连同那只巨型蛤蟆的尸身碎块,也随着冰块一并激射出来。而跑在最前面的十几个族人正对着这股炸裂的冲势,顿时便被迎面激射来的碎块打得浑身稀烂,当场没了性命。

    伴随着整潭冰封的绿水炸裂,一道巨大的水柱已从碎冰里直喷出来,兀自喷起十余丈的高低,犹如一条巨大的水龙冲天而起。而此时正在“混沌兽”尸堆里的曲宝书,顿时便被这道水柱给冲了半空当中。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整潭冰封住的绿水怎会无缘无故突然炸裂?谢贻香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幸好有青竹老人出手相助,这才没有受伤而吴镇长和闻天听座下的四名弟子则没那么幸运,或多或少都在飞溅的冰块和尸块下受了些轻伤。

    要知道眼前这一幕幕惊变,当真是令人目不暇接,几乎没能反应过来。先是这个神秘家族在任三曾祖父的吩咐下,以家族里的“阴兵舞”起舞献祭,召唤出绿水深处的“混沌兽”,居然是一只巨大无比的黑色蛤蟆。紧接着便是曲宝书和戴七二人的突然现身,以“海天风云怒”和“定海剑”的威力,将这只巨型蛤蟆冰冻在了潭水当中,待到它浑身下被冻得僵透,曲宝书便以一记“海天穿云追”击出,将这只巨型蛤蟆从头到脚击了个粉碎,继而从尸堆里寻到一颗金黄色的圆球。

    而在湖神祭坛这边,那位大芮曾祖父先前率众进到祭坛深处的“土门”后清点,谁知竟不小心惊醒了那尊活俑,连累大芮曾祖父也丢了性命。随后这尊活俑径直冲出祭坛,向在场族人大开杀戒。那任三曾祖父深知这活俑的来历,知道它最忌寒冷,于是便喝令众人一同去往被戴七冰封住的绿水处躲避,哪知整潭被冰封住的绿水竟然无端炸裂开来,自当中喷出一道十来丈高的水柱,将那曲宝书径直冲了半空之中。与此同时,碎裂的冰块连同那只巨型蛤蟆的尸块被炸得四下飞散,一干族人首当其冲,顿时死伤惨重。

    那任三曾祖父的脸色此刻就像是死人般的苍白,看到冰封的绿水忽然炸裂,他呆立片刻,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暗骂道:“混账!这潭绿水深处暗通黄泉之地,底下连接着整个鄱阳湖或明或暗合计一百零八条水脉,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乃是动中取静,维持着各条水脉之间微妙的平衡。眼下这矮胖子如此鲁莽,居然将整潭绿水尽数冰封起来,打破了地底水脉的平衡,从而引起地底暗流的倒灌,当真是害人不浅!”

    他这番话在场几乎没一人能听懂,就连家里的族人也是一头雾水。幸好谢贻香曾在“太虚一梦”去过家族里所谓的“黄泉之地”,而且天祖父所化身成的小男孩也对她解释过其中缘由,所以对什么“水脉”、“暗流”多少有些了解。此刻听到任三曾祖父的话,她虽不能说彻底参悟了其中的真谛,却也明白了十之六七。

    原来在这浩浩荡荡数千里的鄱阳湖水域,除了所谓的“五江入湖”和其它零零碎碎的水脉,再加整湖水往北注入的长江,在地面合计共是一十八条水脉。与此同时,这鄱阳湖水域的地底深处,其实还有着许许多多错综复杂的暗流,相互交融汇合,和地面的十八条水脉加在一起,合计共是一百零八条水脉。

    而自己当时在梦境中所见的“黄泉之地”,也不知究竟是幻是真,乃是一个极大的山洞,里面密布着百个水池。据天祖父化身的小男孩所言,每一个水池都和这鄱阳湖的一百零八条水脉相连,当中也包括“阴间”山谷里“混沌兽”隐身的这潭绿水。

    而那些水池看似平静,实则在水底深处却是汹涌无比,有地面的水域注入地底下的水域,也有地底下的水脉注入地面的水脉,可谓是错综复杂、纷乱之极,最终却同时出现在“黄泉之地”的这一个个水池里,形成了动态平衡。

    当时天祖父化身的小男孩曾亲自示范,只是从连通鄱阳湖的那个水池里捧起一掬水,顿时便牵引起水底的暗流涌,要将这个水池填满,以保持原本动态的平衡。而要涌起这一点点的水,外面鄱阳湖所对应的水域,则会有大量的湖水被吸入地底,从而出现传说中的神异,甚至将湖面的一切船只尽数吸入湖底,再穿过地底暗流的水道,最终出现在了“黄泉之地”的水池里。

    至于这“黄泉之地”的来历,其实却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由人力所造,据说乃是更早时期的墨家高人所设计,却不知究竟是何用意。假设这个被称之为“黄泉之地”的山洞里,所有的水池同时涨水,让整个山洞尽数淹没,那么这样的一个空间所在,便是鄱阳湖水域或明或暗一百零八条水脉的汇聚之处,可谓是真正意义的鄱阳湖“湖心”了。

    那么依据这个原理,眼下的这潭绿水,除了和“黄泉之地”里面对应的一个水池连通,那么在地底深处的暗流水道,自然也还连通了其它的暗流,最终形成了动态的平衡,否则这潭绿水的水面又怎会比外面的鄱阳湖湖面还低?以此推测,似戴七这般以定海剑将整潭绿水冰封起来,而且还以内力持续催发寒意,使得更深处的潭水也被冻结成冰,自然便打破了地底各条水脉之间所维持的动态平衡。

    于是待到时间一长,定海剑终于引发了整潭绿水的“炸裂”,从而让地底汹涌的暗流直喷了出来,形成一道十来丈高的巨大水柱,也便是任三曾祖父口中所谓的“地底暗流的倒灌”。

73 暗流化雨落

    要知道谢贻香这一连串的推测,只不过是脑海中念头一转,只见不远处的任三曾祖父面若死灰,兀自喃喃说道:“完了全完了”

    旁边幸存的族人不解其意,当即向他询问,任三曾祖父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前些日子天祖父曾告诫过太虚一梦里的族人,说两个多月前长江上游的洞庭湖突然发生神异,使得湖中的龙跃岛径直沉没,从而改变了整个长江流域的地下水脉。我们的鄱阳湖地处洞庭湖的下游,家里的黄泉之地也因此受到牵连,将各条水脉之间原本动态的平衡打破。虽然一时间倒还相安无事,但说不准什么时候便会彻底爆发出来,甚至还会出现地底暗流倒灌的情形,会将我们所居住的整个阴间尽数淹没!”

    听到这话,谢贻香依稀回想起梦境中那天祖父化身的小男孩,似乎也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只可惜当时他的话还没说完,顿时便被水池里涌上来的水流冲倒,而且将他的身子冲刷得当场“融化”了。

    只听那任三曾祖父又说道:“如今那矮胖子用他的神剑冰冻住整潭绿水,从而彻底引爆了本就已失去平衡的地底水脉,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成为压垮整个鄱阳湖水域的最后一根稻草。眼下这地底暗流倒灌进来,用不了不久,就会将整个山谷尽数淹没,只怕只怕其势已是不可逆转,而我等所居住了上千年的阴间,也便要从此覆灭了”

    周围的族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任三曾祖父的意思。也便是说伴随着那潭冰封的绿水炸裂,继而涌起这道十余丈高的水柱,就意味着整个“阴间”将会被倒灌进来的湖水所淹没,甚至填满这个深陷地底的山谷至于山谷里的“阴间赤龙镇”、“湖神祭坛”、“黄泉之地”和“祖屋”这等等的一切建筑,也将尽数沉入水底,再也不复存在了!

    听到这话,好些族人都无法接受眼前这一事实。就在众人彷徨之际,只听人群后面又接连传来好几声惨叫,却是那尊活俑再次追了上来,冲进人群里大开杀戒。家族众人眼见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妥,慌乱间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转眼又有两人命丧于那尊活俑之手。

    再看前方那潭绿水中冲天而起的水柱,其势居然丝毫也不减,兀自在半空中化作水花飞散,纷纷洒落下来,就好像是在这潭绿水附近下起了一场阵雨,从而将附近的冰块都冲得融化开来,重新解冻成了水流。

    而之前被这股水柱直冲上天的曲宝书,所幸却是完好无损,此时已展开身法在水柱上借力,小心翼翼地滑落下来。他连忙来到青竹老人身旁,眼见那尊活俑杀人如麻,一时间他也顾不得寒暄叙旧,径直问道:“老干货,这是什么怪物?”

    青竹老人摇了摇头,说道:“你这穷酸博闻强记,如何却要来问我?我又该去问谁据说这东西刀枪不入、坚不可摧,的确令人有些头疼。”

    谢贻香见曲宝书浑身湿透,形貌狼狈不堪,正将那颗从“混沌兽”尸身中寻到的金黄色圆球放入怀中。她一时也顾不得询问这颗圆球的来历,急忙对曲宝书说道:“这怪物怕冷,恐怕也只有戴前辈手中的定海剑,才能对付得了它。”

    她这话刚一出口,立刻便已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大变而旁边的青竹老人和曲宝书二人也是一愣,双双露出惊惧之色。

    原来方才这一潭绿水炸裂之时,戴七刚刚才收回手里的定海剑,分明就站在潭边。试问在如此猛烈的冲击之下,冰块和那只巨型蛤蟆的尸块劈头盖脸地激射出来,任凭戴七的武功再高,到底还是血肉之躯,又如何承受得起?

    当下谢贻香、青竹老人和曲宝书三人放眼望去,只见这潭绿水之畔到处都是那只巨型蛤蟆的尸块,还有不少家族众人的尸体,再加上乱哄哄的人群,早已乱作了一团,哪里还有戴七的踪迹?难不倒这位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竟已命丧于方才的那一场炸裂当中?

    就在三人惊骇之际,那尊活俑又撕杀了五六个人,幸存下来的族人也早已跑得远了,只留下谢贻香一行人还站立着不动。那尊活俑一时没了猎物,略一分辨,当即便向青竹老人身上扑来。原以为这位青竹老人重生之后已然脱胎换骨,再不似从前那般缩手缩脚、贪生怕死,谁知此刻面对活俑的这一扑,他到底还是原形毕露,兀自叫了声“哎哟”,拔腿便跑,一溜烟躲得老远。

    旁边的曲宝书虽然没见识过这活俑的厉害,却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眼见这活俑来得近了,当即张开手中的折扇,取“海天垂云翼”的防御之势,以十成劲力灌注于扇面之上,继而“啪”的一声闷响,将这活俑打得倒飞出去,仰天摔倒在地。

    可是他这一击自然伤不了那尊活俑,弹指间那活俑又从地上完好无损地跃起,再一次往曲宝书身上扑来。面对这具始皇帝亲口敕封的“华夏第一僵尸”,不远处的任三曾祖父此时倒也顾不得什么私仇价恨,用仅剩的一条手臂在地上捡起一块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坚冰,奋力砸向那尊活俑。

    要知道那尊活俑本就怕冷,所以才会被族人用极冷的寒玉珍珠镇压在祭坛之下,千百年来始终未曾作乱。眼下任三曾祖父掷出的冰块在它身上砸了个粉碎,寒气弥漫中,那活俑的动作也随之一缓,略微有些呆滞。

    那曲宝书甚是机敏,当机立断,立刻拉起旁边的谢贻香,低声喝道:“走!”在他展开的轻功之下,顷刻间谢贻香便被他带着躲开十几丈距离,只留下任三曾祖父孤身一人与那尊活俑周旋。

    再说那潭绿水中冲天而起的那道水柱,随着大量的水流不断喷出,尽数化作雨点般落下,山谷里的这一潭绿水也变得越来越大。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原本的岸边已然被涨起来的潭水淹没,就连谢贻香等人也站立在了水中,水面更是没过了足背。看这情形,只怕任三曾祖父所说的整个“阴间”山谷都会被倒灌的暗流所淹没,多半将会成为事实。

    而那原本已经结冰的整潭绿水,早已在水柱的冲刷下彻底融化,那些炸裂开来的冰块碎片,此时也融化得差不多了。而地上那只巨型蛤蟆的尸块也在水里渐渐解冻,弥漫起一股鱼虾的腥臭味。任三曾祖父和那尊活俑纠缠半响,周围便再也找不到冰块,仓促间他也只得抽身而退,远远避到了一旁。

    眼见在场的这许多高手,竟无一人敢上前迎战这尊活俑,谢贻香心中惊恐,暗道:“倘若任由这个怪物胡乱杀人,只怕山谷里的整个家族都要被他屠杀殆尽。然而这倒也罢了,若是被这怪物逃出山谷,去到外面作乱,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她心中虽然担忧,但当此情形,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对付这尊活俑。

    就在这时,只见满地的“混沌兽”尸骸当中,忽然有一个矮矮胖胖的身影缓缓站起,手持一柄黑漆漆的长剑,正是那位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戴七。

    眼见戴七居然无恙,谢贻香和曲宝书两人都是大喜,一个惊呼道:“戴前辈!”另一个则是叫道:“戴老七!”

74 殉道托遗志

    只见戴七也不理会谢、曲而人,当即举足迈步,径直朝那尊活俑而去。那活俑正愁寻不到猎杀的对象,忽见戴七居然自行送门来,当即毫不犹豫地便朝他疾冲过去。眼看双方之间不过七八步距离,那活俑便四肢发力,顿时飞身而起,从半空中向戴七猛扑过去。

    戴七已不是第一次和这活俑打交道了,自然深知对方的厉害。眼见这活俑来得近了,他当即凌空挥剑,以手中那柄黑沉沉的定海剑发出破空剑气,寒意所至之处,半空中的活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犹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兀自栽落了下来。

    原来这柄定海剑果然是活俑的克星,眼见戴七不过是随手挥出一剑,散发出的寒意便已令那活俑吃不消了,在定海剑的神威之下变得无比呆滞,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当下戴七脚步不停,继续朝那尊活俑而去,手中神剑不住挥舞,寒意一阵接着一阵迸发出来,就连远处的谢贻香等人也隐隐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冷,可见这柄定海剑的威力果然非同寻常。

    转眼间戴七已来到那尊活俑面前,当即沉声喝道:“此等异物,可谓是天地不容、人神共愤。既然被老子遇了,自当诛之!”话音落处,他猛地探出手中定海剑,一剑刺入了活俑的嘴里。

    话说这一柄“武林七大神兵”之首的定海剑,本就是一柄极为阴寒的神剑,甚至能将整潭绿水在顷刻间尽数冰封住,其威力可想而知,其寒意当然远胜之前那些困住这尊活俑的寒玉珍珠。此刻伴随着定海剑径直刺入活俑嘴里,剑身一直捅到它的咽喉处,虽然还是未能伤到这尊活俑那刀枪不入的身躯分毫,但定海剑所附带的极强寒意,已在刹那间传至活俑的全身,令它彻底僵直在了当场。

    眼见这尊穷凶极恶的活俑终于被戴七以定海剑制服,所有人都不禁暗赞一声,好几人甚至开口喝了声彩。只见戴七以独臂持剑,虽然一剑得手,却并不收回定海剑,而是以内力不断催发出定海剑的寒意不过片刻工夫,那尊活俑原本是个**男子的形貌,肌肤也是和常人一般的颜色,在定海剑的神威之下,终于彻底冻僵了身子,肌肤也渐渐变作了白玉般的颜色,变成了一具不折不扣的“僵尸”。

    戴七并不理会这尊活俑乃是什么“始皇帝亲口敕封的浮尸”、“华夏第一僵尸”,只是一门心思要除掉这个祸害。眼看这尊活俑浑身下被冰冻得透了,当即抽回手中的定海剑,随即一脚踹在这尊活俑的胸口处。但听“啪”的一阵闷响,这尊活俑便如同先前被冻僵的那只巨型蛤蟆一样,整个身子都碎裂成了无数的尸块,噼里啪啦地洒落了一地。

    如此一来,这尊坚不可摧的活俑终于毁灭在了戴七的定海剑之下。当下谢贻香、曲宝书和青竹老人连忙前,朝戴七这边而来。却见戴七的身子忽然一晃,继而双腿一软,竟然当场瘫倒在了地。

    谢贻香吓了一大跳,率先冲到了戴七身旁。却见地的戴七面如黄蜡,分明只剩一口气还吊在咽喉处,就连话也说不出来,显然已经不行了。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她惊慌失措之际,这才发现戴七那一身脏兮兮的白衣面,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血斑,分明是鲜血浸透出来的痕迹粗略估计,竟有二三十多处之多。

    原来方才那整潭被冰封住的绿水突然炸裂,一来发生得太过突然,二来戴七恰好就在岸边,就算这位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有通天彻地之能,刹那间又如何来得及躲避?所以伴随着那些冰块和尸块在炸裂中激射出来,戴七身可谓是千穿百孔,早就受了致命的重伤。至于他后来强行出手,以定海剑的神威将那尊活俑击杀当场,却是这位“回光剑”戴念红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用残存的功力催发出了定海剑的寒意,同时却也耗尽了他最后的一丝心力。

    青竹老人和曲宝书两人都是闯荡江湖多年的老手,见到戴七这般形貌,都明白了戴七身发生的事,不禁黯然神伤。要说这戴七虽然脾气古怪、我行我素,而且时不时还会出口伤人,但是相比起来,却是此行当中最为坦率的一人众人嘴虽然不说,心底却是对这位当今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极其尊崇。谁知此刻他却落得这般下场,到头来竟是命丧于此,当真令人唏嘘不已。

    那曲宝书略一犹豫,连忙就地坐下,将戴七的身子扶起,继而伸手抵住他的后背,将自己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戴七体内,想要以此替他续命。青竹老人虽然没什么动作,但脸却有些惭愧,兀自说道:“戴老七,你这……这……唉,罢了罢了!时也,命也!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被你麻烦,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管说出来便是……天地下,老干货也替你办妥了。”

    然而戴七却不理会他,只是吃力地转过头来,将一双三角眼睁得极大,死死盯着一旁的谢贻香,但嘴里却已说不出话来。谢贻香早已泪如雨下,见戴七这副模样盯着自己,忽然间心领神会,说道:“前辈……前辈是放心不下蜀山派的秘籍,要晚辈替你送回峨眉?”

    戴七连忙点了点头,继而松开手里的定海剑,用颤抖的手从背后扯下一个四四方方的包裹。看这包裹的形貌,里面正是他之前在“木门”后石室中筛选出来的那些蜀山派秘籍。

    想不到为了寻找昔日蜀山派的武功秘籍,从而光大峨嵋剑派,这位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居然会命丧在这鄱阳湖畔。谢贻香心痛之际,连忙用双手接过包裹,哽咽着说道:“戴前辈放心,晚辈定然不负所托……将这些秘籍亲手交到朱若愚朱掌门的手里。”

    听到谢贻香的承诺,那戴七如释重负,脸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神色。但他却始终咽不下最后一口气,一双眼睛仍旧死死地盯着谢贻香。旁边的青竹老人叹道:“贻香,你既然答应了戴老七,往后的担子可就重了……眼下戴老七想托付你带回峨眉的,除了这些秘籍之外,当然还有他的这柄剑了。”

    谢贻香顿时醒悟过来,含泪说道:“戴前辈放心……这柄定海剑,我也会一并交还给峨眉剑派的朱掌门……”她话还没说完,便见戴七微微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而他这一点头下去,伴随着他的脑袋沉下,便再也没有抬起来了。

    正在往戴七体内输送真气的曲宝书当即惨叫一声,任凭他如何往戴七体内注入真气,都如同泥流入海,再也没有了反应,显是戴七已然身亡,彻底变作了一具尸体。谢贻香见状,再回想起这一路和戴七相处的点点滴滴,一时间只觉心中绞痛、悲不自胜。

75 水漫阴间地

    话说鄱阳湖畔的这个神秘家族,此番历经这一连串的浩劫,虽不至于覆宗灭祀,但也可谓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了。

    先是鲁三通一行人的到来,相继杀害家族里百名高手,随后闻天听所率领的“十七君子”又在山谷里屠杀一番,紧接便是言思道破去天祖父的“太虚一梦”,令“祖屋”里以“万木逢春”沉睡的六七百名族人几乎全军覆没,就连掌管梦境的天祖父和家族管事人六曾祖母也命丧其间。

    而后谢贻香和青竹老人一行人杀回“阴间赤龙镇”,在这湖神祭坛之前,幸存的族人又先后遭受了冰封的潭水忽然炸裂,和祭坛深处复活的活俑大开杀戒,已然伤亡惨重、几近灭族。经此一役,这个被世人称之为鄱阳湖“阴兵”的神秘家族,也便算是就此覆灭了。

    此时眼见那潭绿水当中高高喷起的水柱并不停歇,涌出来的水越来越多,尽数倒灌进这个“阴间”山谷里不过小半个时辰,山谷里的积水便已涨到了众人腰间。而山谷当中的那座“阴间赤龙镇”由于地势稍低,更是被水淹没了大半。

    见到眼前这一幕末世般的景象,家族里如今辈分最高的任三曾祖父不禁长叹一声,含泪说道:“证得大道,何分生死?我等身为阴间之人,一生半梦半醒,虽然早已勘破生死,但是这个祖祖辈辈经营了千年的阴间山谷,居然就此覆灭在我任万劫的手里……唉,当真是天意难逃……”

    如今整个神秘家族,总共只剩下两百人不到,此时已尽数聚集在了湖神祭坛旁放眼望去,大都是些老弱妇孺,虽然也有些壮年男女,身也或多或少带着伤。听到任三曾祖父这一席感慨,有的人连声长叹,有的人放声哭泣,一个个或悲伤、或愤怒,全都盯着不远处的谢贻香等人。只等任三曾祖父一声令下,他们立马便要前拼命,和这些个杀害自己家人、毁去自己家族的外敌拼个你死我活即便不能和对方同归于尽,至少也要流尽最后一滴鲜血,洗涮这一份不共戴天的灭族之恨!

    谁知那任三曾祖父却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沉吟半响,却又说道:“各位,眼下家族的祖屋被毁,天祖父也已身故。放眼整个家族,便只剩下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但我却因为先前被天祖父从万木逢春里提前唤醒,往后也只剩下一年不到的寿命……”

    说到这里,他语调一沉:“然而家可以毁,族却不能灭!身为此刻的家族管事人,同时也是家里辈分最高的长老,任万劫自当奉承先祖训导,不单要带领大家活下去,而且要带领你们传宗接代,将我们家族的任、芮、辅三大姓氏继续流传下去而不是要带领你们去拼命、去死!”

    说罢,任三曾祖父转头望向谢贻香等人,强行压下心中怒火,用尽量平和的声音说道:“此番阴间的覆灭,固然是由人为、是**但又何尝又不是天灾、是天意?以我们眼下的实力,若是向他们寻仇,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哼,要说拼命,我这把老骨头本就只剩一年寿命,而且到了这把年纪,早就活得腻了,自然不会惧怕。但若是为了逞一时的血气之勇,导致我全族覆灭,那我任万劫才是家族里真正的千古罪人!”

    任三曾祖父的这一番话可谓是掷地有声,在眼下这般局面中,的确正如他所言,若是率众拼命,对他来说自然不难,但他却选择了忍辱负重,甚至不惜背“贪生怕死”的骂名,也要保住整个家族的血脉,反倒显得难能可贵。

    而在场的两百来个族人,倒也听懂了这位任三曾祖父的心思,原本满腔的怒火也随之消散,尽数变作了悲痛。再看到这山谷里的积水不断往涨,想到自己已是家破人亡,又有不少族人痛哭起来。

    见到眼前这般结局,谢贻香心里也有些不忍。自己原本只是呈一时之勇,孤身前来这鄱阳湖追查失窃的军饷,哪知又一次鬼使神差地落入了言思道的布局之中,最终导致了这个神秘家族的覆灭。

    虽然这个家族凭借“黄泉之地”的神异,千百年来害死了不少人,但归此番劫走朝廷军饷,其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已经伏法的方东凤。而且所谓的两千万两白银军饷,倘若当真是皇帝在故布疑阵,那么这整个神秘家族,其实和洞庭湖的江望才一般,充其量也不过是掉进陷阱里的猎物罢了。

    只是不知那言思道和鄱阳湖这个神秘家族之间,究竟又有着怎样的恩怨瓜葛,甚至不惜设下一个“死局”,令自己命丧其中?而且归根结底,躲在幕后设局的言思道究竟又得到了什么?还有那日命丧于大芮曾祖父神通之下的言思道,到底又是不是真正的言思道?

    谢贻香思索之际,旁边的青竹老人已叹道:“这个家族也便算是彻底完了,而我们一行人也相继损失了丁家姐妹、牛鼻子、秀姐、老僵尸和戴老七的性命……是了,还有闻烈已和他的同伙……”

    说着,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所谓的太虚一梦,何尝又不是黄粱一梦?看来这生死之定数,终究不是凡人可以逆转……正如那个家伙所言,即便能在梦境里苟活千百年,却连一袋旱烟都无法吸食,人虽没死,但又有什么乐趣?所以似这等以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所获得的长生不死,不要也罢!”

    青竹老人说完这番话,便对身旁的谢贻香说道:“眼下这个长生不死的梦既然已经醒了,我也不必继续哄骗自己,也是时候该走了……我向来见不惯这些婆婆妈妈,先行一步。”话音落处,这位天下第一高手已然展开身法,踏浪飘然而去。

    谢贻香一愣之下,急忙追问道:“青竹前辈,你……你要去往何处?”青竹老人的身影转眼间已去得甚远,只留下声音传来,说道:“这次算我欠了那个家伙一个人情,否则也不可能从长生不死的梦境里醒来……但那个家伙既已身亡,这个人情也只能还到你身了……贻香,好自为之!”

    待到青竹老人的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已去往山谷正方向的山壁前,正是家族里供人进出的“天梯”所在。至于那所谓的“天梯”,谢贻香此时已看得清楚,说到底不过是在山壁开凿出的一条石梯。然而说是“石梯”,其实修建得极为粗糙,而且跨度极大每一阶石梯之间,竟约莫有一两丈的落差。算来至少也要有吴镇长那“瞬息千里”般的轻功身法,方能从这“天梯”处进出山谷。相比起来,谢贻香则是万万办不到。

    而那所谓的“天梯”之所以修建成这般形貌,想来却是要方便那只巨型蛤蟆,也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兽”进出。否则当日在山凹旷野里的那场厮杀,这“混沌兽”也不可能出现得如此及时。回想起梦境中天祖父化身的小男孩所言,家族里这只巨型蛤蟆是通过那潭绿水深处的水道进入“黄泉之地”,再通过“黄泉之地”的水池进入鄱阳湖,以此法进出整个“阴间”,也不知它是否也能由那道“天梯”进出。如今伴随着那只巨型蛤蟆被戴七和曲宝书两人联手击杀,这其中的详情,外人便也再无从得知了。

    至于山壁那“天梯”的险恶,自然难不倒青竹老人。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便攀登了这道“天梯”,继而消失在头顶方的谷口处,显是终于离开了这个“阴间”山谷。而身旁的曲宝书由于要保护戴七的尸体,再加一个轻功不行的谢贻香,倒不能像青竹老人这般洒脱地离去。

    眼见那道冲天水柱兀自喷洒不休,山谷里的积水继续涨,幸存的族人大多是老弱妇孺,也无法由那“天梯”出谷,当下便在任三曾祖父的带领下,取来“阴间赤龙镇”里的梁柱门板捆绑成船,纷纷坐到面。却是想等山谷里的水势继续涨,一直涨到将这整个“阴间”山谷装满,从而将他们送出谷去。

    如此看来,眼下这倒灌进来的地底暗流,果然会将这个深达十丈、占地数百亩的山谷给整个淹没,水面甚至还会涨到头顶的山谷谷口处,否则那些族人也不会做出如此举动。也便是说,待到这里被彻底淹没后,从外边往下看,这整个“阴间”山谷,便只剩下一个方圆十多丈的水潭了。

76 穷途见人心

    幸存下来的族人果真听信了任三曾祖父的吩咐,只顾自行逃命,不再向谢贻香一行人寻仇。当下曲宝书和谢贻香两人也将几块门板绑作小船,把戴七的尸身放在面,和那吴镇长一同坐在了面而闻天听座下幸存的四名弟子则是另外找了几条横梁捆绑起来,四个人同坐面,和那些族人离得甚远。

    此时整个山谷里已经积满了水,估计已有两三丈的深浅,就连那座湖神祭坛也被淹没了大半。谢贻香见身旁的吴镇长神色黯然,兀自望着远处那些狼狈不堪的族人,失落地叹了口气,心知此人良心未泯,不禁问道:“吴大人,当年你娶妻落户于此,可是出自真心?”

    吴镇长不料谢贻香居然问出这样一句话来,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苦笑道:“当年我大难不死,无意中来到此地,之所以答应入赘家里,一来不过是明哲保身,二来则以为可以借他们的势力,做出一番事业来。唉,谁知家里人千百年来避世不出,又不几乎不与外面打交道,我虽获取了他们的信任,但这些年来,一直以外面赤龙镇镇长的身份,替他们做些官面的文章,可谓是乏味之极。十多年间,原本的壮志雄心也早已消磨殆尽,甚至……甚至还化作了恨意……”

    说到这里,他语调忽然一转,有些嘲弄地说道:“可是如今看到家里人落得这般下场,不知为何,我心里似乎又有点难过……”谢贻香接口说道:“吴大人,你一口一个家里人,可见在你心里,早已将他们认作了亲人。有道是骨肉相连、血浓于水,亲人之间再如何憎恨,到了生死关头,终究还是一家人,又怎能坐视不理?”

    吴镇长不禁点了点头,说道:“三小姐所言极是,我是朝廷任命的八品县丞,更是赤龙镇的镇长,这个阴间山谷,自然也在我的管辖之内。只是……只是我这个镇长,往后……”

    谢贻香淡淡地笑道:“我不过是刑捕房的一介捕头,此番前来,也只是为了寻访朝廷失窃的军饷,哪有资格过问此地八品县丞的公事?”

    那吴镇长微微一怔,他知道谢贻香先前所谓的“钦差”身份,不过是拉大旗作虎皮,如今经历了这许多事,更无需因此计较。当下吴镇长沉吟半响,忽然向谢贻香行了个礼,恭声说道:“多谢三小姐海涵,如此便后会有期了!”说罢,他便径直跳下门板,自水里往任三曾祖父他们那边游了过去。

    谢贻香望着吴镇长远去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千。身旁曲宝书始终沉着一张脸,只是呆呆望着戴七的尸体,待到吴镇长离开,他忽然开口说道:“一念杀生,一念济世,善恶本就只在一念之间。归根到底,这位吴大人终究还是个老实人。”

    谢贻香回过神来,转眼瞧见戴七的尸身,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刺痛。只听曲宝书忽然问道:“小姑娘,依你看来,穷酸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一问来得太过突兀,谢贻香不知这位曲前辈是什么意思,当即只得回答道:“曲前辈此话怎讲?,前辈是好事坏,却哪里轮得到我来评判?”

    只见曲宝书伸手入怀,摸出那个从“混沌兽”尸身残骸里寻到的金黄色圆球,说道:“想必你也已经猜到,穷酸此行并不是为了什么长生不死,而是要取这一枚内丹。”

    谢贻香这才看清了这个金黄色的圆球,只见其质地朴质,果然像极了丹药的形貌,但大小却如同海碗的碗口,原来竟是一枚什么内丹。

    要知道这所谓的内丹一物,谢贻香倒是略知一二,当年言思道带着自己直闯紫金山太元观,将那太元观的掌教希夷真人诬陷成轰动金陵的“撕脸魔”,理由便是说希夷真人为了要取什么内丹,这才肆意杀人。

    倘若世间当真存在这内丹一物,那么神秘家族里存活了千年之久的那头“混沌兽”体内,多半便有内丹形成,也正是曲宝书此刻手里这个金黄色的圆球了。原来这位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此番不辞千里前来阳湖畔,目的却是为了“混沌兽”体内的这一枚内丹。难怪他之前向谢贻香解释江湖流传的那句话时,会依照颠倒了次序的版本,说成“鄱阳湖、老爷庙、阴兵舞、混沌兽”,原来却是志在于此。

    只是曲宝书千辛万苦得到的这枚内丹,到底又有什么用处?不等谢贻香询问,曲宝书已自言自语般地说道:“世间万事万物皆有灵性,甚至可以说皆有生命,便如同人体是一样的道理。而这整片延绵数千里的鄱阳湖,其实也有它的生命,对应着人体的丹田,鄱阳湖也有它的湖心,从而吸收天地之灵气,孕育出整个鄱阳湖的内丹。而这一枚内丹,却是存在于湖心所孕育出来的灵兽体内,也便是先前我们在汉墓深处见到的那条蛇王,本是古传说中的神兽肥遗我在来此之前,甚至还一度以为那条肥遗便是传说中的混沌兽。”

    当下曲宝书也不理会谢贻香的反应,继续说道:“我曾从古人的手抄残本中得知,就在这鄱阳湖的湖心之地,历经万年光阴,孕育出了一枚旷世内丹,存于一头古神兽的体内。所以此番在收到老僵尸的邀请后,我便和戴老七商量,让他助我一臂之力,甚至还问峨眉掌门借来了定海剑。只可惜当日在那山凹旷野里,这头所谓的“混沌兽”虽然现身,却因为隐身迷雾中,再加那六曾祖母的出手偷袭,这才让它逃脱一次。待到后来我们下到汉墓见到那条蛇王,分明却不是迷雾里那头巨兽,我才明白所谓的混沌兽,其实并非是我先前设想的肥遗,而是另有其物。”

    “待到老僵尸用大黑天妖法击毙那条蛇王后,为求万一,我当时便已检查过它的尸身,果然并未发现传说中的内丹。要知道一山尚且不能容二虎,鄱阳湖的湖心又怎能容下两头灵兽?眼见蛇王的处境,分明是被击伤后囚禁在了地底,于是我推测鄱阳湖的这枚内丹,即便原来是在这条蛇王体内,也定然已被夺走,甚至极有可能是那真正的混沌兽所为。”

    “后来穿过蛇穴进到山谷,隐身在那潭绿水里的混沌兽吞食了老僵尸一名手下,当时我便看得清楚,所谓的混沌兽,原来竟是一只硕大无比的蛤蟆。只可惜它一直躲在绿水深处,倒是拿它没办法,只能伺机侯它出来。所以后来在镇遭到围攻,我孤身逃走后,便一直隐身在山壁之,即便是后来闻天听等人从天而降,我也不曾露面。因为我此行的目的,本就是猎杀这头混沌兽,从而夺取这枚内丹。”

    “谁知后来又发生了变故,眼看家族里的长老们突然现身,我只得冒险将戴老七救走。后来我们二人便躲在蛇穴里,以那些怪蛇为食,只等那头混沌兽现身。而后来的事,你便都知道了。”

    谢贻香听完曲宝书这一长串的讲诉,也不知为何,心里居然生出一种不详的感觉,当即问道:“这枚内丹到底有什么用处,居然值得前辈如此看重?”

    只见曲宝书双眼发亮,缓缓说道:“若是古籍里的记载不错,鄱阳湖的这一枚内丹,乃是历经万年的天地灵气之结晶,凡人服食,甚至可以令人起死回生!”

    谢贻香听到这话,不禁眉头深锁。若是先前的她听到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说什么也不肯相信,但此番她先后经历了神秘家族里“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的长生不死,而且还亲眼见到青竹老人“天魔重生”的起死回生,所以此刻听说这枚“混沌兽”的内丹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她嘴虽不承认,心里其实已隐隐有些相信了。

    只听曲宝书又说道:“说起来,其实牛鼻子此番前来,目的和我一样,也是为了这枚内丹……”

    谢贻香听他忽然提及那位已故的海一粟,不禁心中黯然,要不是有海一粟的“七星定魄阵”,恐怕自己至今仍然和那言思道在梦中纠缠。只可惜这位海道长却在那汉墓的前殿里被人趁黑暗算,以致丧命在了汉墓当中,不禁令人扼腕长叹。

    想到这里,谢贻香心中陡然一跳,忍不住伸手指着身旁的曲宝书,颤抖着声音说道:“你……你……”她惊愕之下,居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见曲宝书的脸色一暗,沉声说道:“不错,当时在黑暗中偷袭牛鼻子的人,便是我。”

77 借刀杀挚友

    此时涌进山谷的水越来越多,已然将山谷里的一切尽数淹没,积起了十多丈深的水就连先前那道冲天而起的大水柱,此时也被积水覆盖,兀自在水底咕嘟咕嘟地往上冒。而谢贻香等人和远处的家族众人以梁柱门板为船,借助浮力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势不断上涨,离头顶上那山谷的谷口也越来越近了。

    要知道谢贻香等人从天祖父那“太虚一梦”中苏醒过来时,恰巧是天明时分,后来经过一连串的厮杀,又在这门板捆绑成的小船上漂浮了许久,到如今已是日暮时分。伴随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再听到曲宝书亲口承认是他在黑暗中偷袭了海一粟,谢贻香惊惧之下,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她当即仔细凝视着眼前这一位普陀山潮音洞的前掌门人,但见这个三四十岁、作儒生打扮的曲宝书脸上,原本的儒雅风流之相已然尽数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脸的深沉和阴毒,令人一见之下不寒而栗。

    谢贻香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下吴镇长已经离开,去往任三曾祖父所率领的族人处,这条由门板捆绑成的小船上,除了戴七的尸体,便只剩自己和曲宝书两人。至于闻天听座下的四名弟子,则是远远漂浮在一旁,听不见这边谢贻香和曲宝书之间的对话。

    只听曲宝书沉声说道:“三年前家父痼疾复发,从那以后,便一直瘫倒在床,就连眼睛也睁不开了……我和舍弟为此寻遍天下名医,但全部都说无能为力,除非是能找寻到一枚历经上万年光阴凝聚而成的内丹,据说足以令人起死回生,自然也能治好家父的痼疾。所以我此番和大伙一同前来鄱阳湖,早已立下重誓,一定要寻访到内丹救治家父,甚至将潮音洞掌门之位也一并传给了舍弟曲宝画,谁知……”

    说到这里,曲宝书语气突然变凶,厉声说道:”谁知牛鼻子此番前来,居然也是要寻找鄱阳湖的这一枚内丹。乃是因为他的师父风月笑当年和纵横四海的蓬莱客动手,虽然侥幸以罡星正气胜了半招,却也因此落下病根,到头来落得个半身不遂,一直卧病在床。所以牛鼻子此行和穷酸竟是一样的目的,想要用这枚内丹来救治他的师父。只可惜这鄱阳湖虽然连绵数千里,但内丹却只有一枚!”

    谢贻香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曲宝书和海一粟二人结怨的缘由,原来却是为了争夺那只巨型蛤蟆体内的这一枚内丹,要以此来救助自己的至亲之人。

    至于这所谓的内丹一物,据说乃是天地之灵气在动物或人的体内凝结不散,最终形成的有质之物,可谓是极难形成,似乎只在传说里才听到过,其实却并没多少人亲眼见过。然而正如那些乡野鬼话或者志怪故事里提及的,若是有什么千年狐妖的内丹被凡人服食,不但可以凭添上千年的修为,而且还能令死去的人再次复活。

    只听曲宝书继续说道:“说起来我和牛鼻子也是多年的老交情,谁知此番却起了这等冲突。要知道牛鼻子之所以被称为牛鼻子,除了他是个臭道士之外,也源自于他的那副犟脾气,一旦倔起来了,和戴老七是一样的蛮不讲理。所以于情于理,我深知绝不可能劝服牛鼻子放弃这枚内丹,更别说叫他将这枚内丹让给我了。”

    “所以当时在汉墓的前殿里,趁着四下一片黑暗之际,我便以东瀛的唐手重创了牛鼻子,谁知他那罡星正气果然名不虚传,受此重击,居然还保住了他的一条性命。之后我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给牛鼻子服下了一颗大补的丹药,须知那颗丹药虽是滋补圣品,但即便是正常人服下,因为药补之力极强,数日内也会吃不消像身牛鼻子那样身受重伤之人,一旦服用此药,便等同于是催命的毒药。”

    听到这话,简直颠覆了谢贻香所有的认知。虽然在她的心底深处曾隐隐感觉到这位曲前辈有些故作姿态,但不料他竟会做出害死海一粟的勾当来。

    要知道那夜在山谷里的祭坛上,伴随着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的现身,那闻天听曾亲口承认,说在汉墓里发出嘶吼声以及假冒鲁三通的人便是他,再加上戴七还先后两次和他动过手,所以谢贻香理所当然地便将海一粟的死算到了那位武林盟主闻天听的头上。

    可是这当中分明却有个极大的破绽,那便是鲁三通一行人来到设有女巫机关的前殿石室时,闻天听其实早就到了汉墓尽头的主室附近,还在那里和戴七大大出手,随后便隐身在主室的石棺中假冒鲁三通,自然无暇折返回来,到前殿石室里偷袭海一粟,而且这位闻盟主要借助所有人的力量对付神秘家族,根本就没有杀死海一粟的理由。所以当时在黑暗里暗算海一粟的,绝对不可能是闻天听,而是另有其人。

    只可惜之后遇到的怪事一件接着一件,令谢贻香应接不暇,到头来竟然忽略了这个极大的破绽。眼下若非是曲宝书亲口承认此事,她说什么也想不到海一粟之死居然还另有隐情。

    当下谢贻香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结结巴巴地问道:“曲前辈……你和海道长,到底还是多年交情的老朋友,又如何……如何忍心下此毒手?”

    曲宝书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我们的确是朋友,而且还有过不浅的交情。甚至在牛鼻子临死之际,还将他身上的一切事物尽数托付给了我,要我带他处理后事……可见至始至终,牛鼻子这个大傻子根本就没有怀疑过我!”

    说到这里,曲宝书似乎已有些失控,继而放声大喝道:“然而朋友归朋友,家父之命,又怎能不救?哈哈,其实我和舍弟心里再清楚不过,家父根本就是什么痼疾复发,而是死了!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但我们却始终不肯承认这个事实,因为昔日那个黄河一曲东入海,海上禽兽尽低头的盖世英雄曲若海,怎么可能像凡人一样,也会生老病死?”

    说着,曲宝书忽然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谢贻香,追问道:“你来评评理,牛鼻子不过是想用这枚内丹救治他那个卧病在床的师父,而我则是要救回自己父亲的性命!患病和身亡、师父和生父,这当中究竟孰轻孰重,你来告诉我!”

    谢贻香缓缓摇了摇头,望向曲宝书的目光之中,一半是同情,一半却是鄙夷。曲宝书倒也并不期盼谢贻香的答复,又兀自说道:“我曾三番四次地试探过牛鼻子,他却执意不肯放弃这枚内丹。要知道以我们两人的关系,我绝不可能为了这枚内丹和他撕破脸皮明着争抢,所以我到底还是对他动了杀心……”

    “当时在那山凹的旷野之中,我和牛鼻子两人在迷雾里对战那什么六曾祖母,当时我便起了杀机,故意留了几成力道,想让那个六曾祖母替我取了牛鼻子的性命。嘿嘿,若非如此,那个六曾祖母的武功再高,却又如何敌得过我和牛鼻子二人的联手?却不料戴老七却忽然赶了回来,一剑吓跑那个六曾祖母,从而坏了我的好事。”

    谢贻香听到这里,不禁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曲、海二人联手不敌六曾祖母,却是因为曲宝书在暗中留手了以此看来,众人先前倒是高估那位六曾祖母的实力了。

    然而回想起他们之前的讲诉,当时六曾祖母借着迷雾的掩盖,出手偷袭的第一个人,分明是眼前这位曲宝书,却是由海一粟用罡星正气替曲宝书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对曲宝书而言,海一粟此举即便算不上是救命之恩,至少也是相助之德,想不到这位潮音洞的前掌门人,居然能在转眼间忘恩负义,想出了这么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当真令人心寒至极。

78 生死本天道

    只听曲宝书又是一声长叹,缓缓说道:“从头到尾,戴老七自然深知我的来意,至于老干货那条老狐狸,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多半也猜到了一二。自从在迷雾里和六曾祖母交手之后,戴老七便已对我起了疑心,却一直没有喝破此事。所以那夜在与秀姐一行人相遇时,我便连夜唤起戴老七,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将此事和他说开。只可惜这戴老七固执得紧,虽然早已承诺过要助我夺取内丹,但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帮我谋害海一粟,甚至还不惜与我翻脸,终于没能谈妥此事。记得后来我们回到营地的时候,还正好遇见过守夜的你。”

    谢贻香这才终于弄明白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自己那夜见到戴七和曲宝书两人先后回营,神色都有些异常,原来便是因为此事。待到第二天众人下墓之际,那戴七执意要孤身一人先行前往,就连后来到了这个“阴间”山谷里面,也不愿再与鲁三通一行人汇合同行,原来竟是在刻意躲避眼前这位曲前辈,不愿和他“同流合污”。

    谁知到头来却是造化弄人,后来在那祭坛之上,曲宝书竟不惜以身犯险,当着任三曾祖父、大芮曾祖父以及青竹老人这三大高手的面,以“海天风云怒”的神通救走了戴七。虽然他甘冒奇险的目的,是要靠戴七的定海剑击杀“混沌兽”,但是对戴七而言,自然也算是救命之恩。再加上戴七之前便已答应过要替曲宝书夺取内丹,海一粟更是人死不能复生,想来当时的戴七心中再如何反感,终究还是依照了先前约定的承诺,和曲宝书联手出击,以定海剑一举击毙了那只巨型蛤蟆,终于让曲宝书得到了这枚内丹。

    只可惜这位峨眉剑派的第一高手,到底还是敌不过天地间的自然规律,居然一时不慎,命丧于炸裂的冰水之畔。谢贻香不禁暗叹一声,想不到为了这么一枚据说可以起死回生的内丹,曲宝书居然或直接、或间接地害死了海一粟和戴七两人,而且这两人分明都是他的至交好友。至于他的真正目的,则是要让自己五年前便已身故的父亲起死回生,重返人世。

    一时间,谢贻香可谓是心潮暗涌、感慨万千。面对眼前这位潮音洞的前掌门人曲宝书,她心中虽然有些鄙夷、有些怜悯,甚至还有些害怕但是无论如何,她对这位杀人凶手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因为说起众人此番的鄱阳湖之行,表面上看是一团和气,说是为了要寻访那所谓的“长生不死”,实则却是各怀鬼胎,在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着自己小算盘:

    鲁三通是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尸毒,墨残空是为了完成“墨守”的约定,戴七是为了寻访蜀山派的秘武功籍,而曲宝书和海一粟两人,则是为了这一枚“混沌兽”的内丹。至于一早便已身亡的丁家姐妹,或许是为了长生不死,又或许为了贪图荣华富贵,这却不得而知了。

    而在这所有人当中,似乎便只有那位青竹老人,是一心一意为了“长生不死”而来。可是他分明早已对这个神秘家族有所了解,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和对方打过交道,却一直讳莫如深,不肯向众人透露丝毫口风。到最后为了获取六曾祖母的信任,甚至不惜以叛变作为代价,向自己的同伴大打出手,更加不是什么好人。

    再说此番在幕后设局的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那言思道倒也罢了,当今世上只怕也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而闻天听显然是奉了朝廷的旨意,前来剿灭这个神秘家族,同时也要追查“长生不死”的秘密。但是在这些官方文章的背后,他又何尝不是在替自己十一年前的遭遇报仇雪恨?

    甚至就连自己,也是为了追查朝廷失窃的军饷而来,后来虽然与鲁三通等人同行,却也始终有所保留,不曾向他们交心。

    所以此行的所有人里面,说到底谁又没有自己的私心?谁又敢说自己没做过损人利己的事?相比起来,大家都是半斤八两,若要指责于谁,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而在这当中,究竟谁对谁错,究竟谁胜谁败?又有谁有能算得明白?

    如今丁家姐妹、海一粟、墨残空、闻天听、言思道、鲁三通和戴七等人,都相继付出了自己的性命青竹老人虽然侥幸未死,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被闻天听毁去了原本的躯体而曲宝书看似满载而归,终于找到了可以救治自己父亲的内丹,可是失去的却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而且看他眼下这副形貌,良心里面的这一道槛,只怕终此一生也迈不过去了,到底无法原谅自己的行为。

    而对自己来说,此番历经千辛万苦,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军饷失窃”根本就是一场骗局,而且自己还被言思道不知用什么法子给“鬼上身”了,幸好有海一粟的“七星定魄阵”暂时护住了神识。但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如果还没找到医治的法子,这“七星定魄阵”便要开始折损阳寿,令自己只剩两年不到的寿命。以此来看,也是得不偿失。

    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身下的积水也在不停上涨。这个“阴间”山谷本就是上小下大的结构,形似一个葫芦积水涨到上面后,便愈发涨得快了。此时抬头望去,水面离那谷口所在之处,已不过十来丈的距离,由于山谷逐渐变窄,以致水面变小,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的幸存族人,离谢贻香等人也愈发靠得近了。

    只听对面的曲宝书又说道:“牛鼻子死后,我的确曾有过一丝内疚,甚至还有过一丝后悔,但却为时已晚。待到方才戴老七也死在了我面前,我才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天道无常,什么又是生死有命……有道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身在其间,不过是忙里偷闲、苦中作乐,又何须太过强求?”

    谢贻香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不管怎么说,杀人就是杀人,即便是为了救人,终究也无法掩盖掉杀人的罪行。唉,其实细算起来,我们在江湖上行走的人,谁手里又没沾染过人血?即便不曾亲手杀过人,但就像那个言思道一般,手里又何止害死了成千上万的人?眼下既然事已至此,还请前辈看开一些若是心中有愧,往后便多行几件善事,总好过自怨自艾、荒废一生了。”

    那曲宝书似乎将她这番话给听进去了,兀自沉吟了半响,这才说道:“不错,往后多行几件善事,总好过自怨自艾、荒废一生。牛鼻子是我多年故交,戴老七更是和我有过命的交情。穷酸已经害死了一个朋友,绝不能再害死第二个!”

    说完这话,曲宝书忽然俯身抱起戴七的尸体,继而脚下发力,飞身踏着四周的山壁往上而去,顷刻间便已跃出了头顶上方那山谷的谷口。只留下一句话语飘荡下来,说道:“戴老七临死前,对穷酸可谓是失望透顶,所以才会将他的书和剑交托给你。然而戴老七虽然放弃了穷酸,穷酸却不会放弃戴老七。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79 叶飞鄱阳湖

    十几艘官船列队排开,在庐山对面的鄱阳湖入长江处沿岸停靠,伴随着水波轻荡,兀自起伏摇曳。正是:惆怅离怀向何许,鄱阳湖上叶飞时。

    就在这十几艘官船当中最大的一艘船上,船舱里此刻正摆着一桌丰盛的酒席,依次坐着五男一女。席间虽然有上品美酒,却无一人举杯虽然有上品佳肴,却无一人下筷。所有的人,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所以无暇顾及眼前的这一桌酒席。除了船舱里这六个人之外,其余的下人便都留在船舱外等候,显是怕打扰到席间的众人。

    话说席上的这一个女子,不过十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绯红色衣衫,将一柄裹覆在包裹里的长剑背在背后,即便是眼下坐在酒席之间,也不曾卸下除此之外,她的腰间还有一柄绯红色的弯刀。

    这个少女自然便是谢贻香了。那日鄱阳湖水域地底的暗流倒灌,继而水漫整个“阴间”山谷,到最后竟将整个数十丈深的山谷尽数淹没。待到水势涨停,山谷里的水面离头顶上方的山谷谷口,不过只有两三丈的距离,便终于停了下来,再不往上涨。待到所有获救的人攀岩而上,从谷口处穿出之后,从外面往下看这整个被水淹没的“阴间”山谷,分明是个方圆十几丈的水潭。

    若非是亲身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谁能想到就在这个水潭的深处,居然曾经居住过一个有着上千年历史的神秘家族,而且还有“肥遗”、“混沌兽”和“华夏第一僵尸”这些骇人的怪物,以及“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所制造的“长生不死”之神异?而这所有的一切,如今都已被倒灌进来的湖水给彻底淹没,再也不复存在了。

    后来谢贻香和闻天听座下的四名弟子爬出山谷,没过多久,便遇到了江州知府许大人手下的队伍,恰好就在这山谷谷口一带晃悠。询问之下,才得知他们竟是被闻天听用皇帝的圣旨调用过来,特意前来此地以做后应的,谁知闻天听没等到,却等到了谢贻香一行人。他们见到大将军谢封轩的女儿居然会现身于此,惊异之下,连忙将谢贻香奉为了上宾。

    如今在吴镇长的协调下,任三曾祖父已带领着那一两百名幸存的族人,去往了他们所谓的“阳间赤龙镇”安顿,虽然外面这个赤龙镇对这个神秘家族的事可谓一无所知,但这个神秘家族在此经营了上千年,自然也有些根基。至于那任三曾祖父自己,因为被天祖父提前唤醒,所以只剩不到一年的寿命,如此安排,也便算是安度晚年了。而“万木逢春”和“太虚一梦”这两门神通,由于家族里的天祖父已死,下一任天祖父的接班人大芮曾祖父也命丧于那尊活俑之手,家族中再无人精通,所以从此失传,再不复得见了。

    而此刻乃是由江州知府许大人设宴,请谢贻香和吴镇长上船,详细询问在鄱阳湖畔发生的所有事情。席间陪同的另外还有江州府的一位赵主簿,一位陈师爷,以及吴镇长的顶头上司梁知县。

    谢贻香当下也不隐瞒,将自己亲身经历的这一切尽数讲诉出来,却因为吴镇长还要安置幸存的族人,而且他这个镇长的身份也还要继续保留下去,所以关于吴镇长的一些事情,谢贻香则是稍微做了调整,只说他随自己一同深入敌穴、探察案情。

    待到听完谢贻香所有的讲诉,在场的许知府、赵主簿、陈师爷和梁知县皆是一脸震惊,良久无语,不想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神异怪诞之事。过了好久,席上的陈师爷才开口问道:“诚如谢三小姐所言,那……那阴间的入口,其实就在赤龙镇以北不远处的山凹旷野里,但这千百年来,却从来都没有被人发现过?”

    谢贻香点了点头,当日自己随众人从被淹没的山谷中出来时,将周围的形貌看得清楚,正是当日自己在戴七和曲宝书的带领下,第一次见到青竹老人和海一粟的那个山凹旷野。而那所谓的“阴间”山谷,准确来说其实是一个深陷地底的大地洞,由于谷口一带之前被那个神秘家族以上古奇阵“缚禅”隐藏起来,就连墨家的首席护法墨残空也被骗过,所以上千年来才没人能够寻找得到,幸好当日闻天听和言思道二人兵分两路,言思道已将这个“缚禅”古阵给破去了。

    当下那许知府便缓缓说道:“谢三小姐,据下官所知,朝廷先前在湖广失窃的军饷,分明乃是洞庭湖的江望才所为,而且伴随着江望才的伏法,朝廷也已颁下了旨意,将此案彻底了解。可是依照三小姐如今所言,那批军饷却是在下官所管辖的鄱阳湖地界遗失,而且劫走军饷的罪犯,其实却是鄱阳湖畔的一个家族,这却有些令下官为难了。”说罢,他便向身旁的陈师爷使了个眼色。

    那陈师爷心领神会,顿时接口说道:“谢三小姐莫要误会,倒不是我等不相信你的话,只是眼下一没有抓到元凶,二没有找到脏银,就连那个家族的巢穴也已被湖水淹没,再寻不到踪迹,倒是叫此事有些麻烦。谢三小姐是朝廷里的贵人,自然知道官场的规矩,就算是我们想将此事上报朝廷,从而推翻朝廷先前的结案,咳咳……以眼下的局面,这道奏章只怕也没办法写。”

    谢贻香微微一笑,这官场上的学问,本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早料到会是这般结果。此番历经生死,她哪里还会将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当即笑道:“小女子不过是刑捕房里的一个捕头,又怎敢过问诸位大人的公干?眼下之所以坦诚相告,其实却是一片好意,因为我随后便要赶回金陵,从而将此事尽数记录在案,一字不差地写进刑捕房卷宗,也算是恪尽职守。至于朝廷是否会因此复查此案,那便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所以今日之言,也算是和诸位大人先通通气,后面究竟应当如何处理,小女子又哪里敢多嘴。”

    听到这话,席上的四个官员脸色都有些难看,想不到这位谢封轩家的三小姐,居然竟是个厉害角色。那许知府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好一个恪尽职守,三小姐当真令我等好生敬佩。只是军饷被劫一案已有定论,而且还是皇帝亲下的圣旨,三小姐若是将此间之事照实写进刑捕房卷宗,岂不是推翻了朝廷的定案,也是损害了皇帝的颜面?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要惹祸上身?还望谢三小姐斟酌。”

    谢贻香淡淡地说道:“许大人好糊涂!难不成你们竟忘了,此番是闻天听以皇帝的圣旨将你们调用过来的?眼下闻天听已然身亡,莫非你们以为此间之事,皇帝便会善罢甘休、不再过问了?此番我谢贻香身在其间,若是不提前将此事记录在案,那才是惹祸上身。”

    这话一出,许知府顿时恍然大悟,顷刻间居然无言以对。要知道那闻天听乃是奉皇命而来,如今却已命丧于自己管辖的地界内,的确令此事有些头疼。旁边的吴镇长早已领教过谢贻香打官腔的本事,眼见自己这一干上司被她尽数震慑当场,不禁暗自好笑,却又不敢表露在脸上。

    却不料席间的梁知县沉吟半响,忽然叹了口气,笑道:“只怕谢三小姐一时间却回不得金陵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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