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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桴     竞月贻香txt下载     竞月贻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4 冒名顶替

    当下谢贻香、得一子和言思道三人便跟在星儿身后,一路往山壁上的这个石洞中行去。其间每隔七八步距离,山洞旁的岩壁上便有一盏长明油灯悬挂,以此作为照明之用。

    话说这个山洞倒不太深,四人相继经过六盏油灯,前方便已是山洞尽头,乃是一处较为宽阔的场所,约莫有两丈高低、五六丈见方,在四角处分别悬挂着四盏长明油灯。

    谢贻香定睛细看,只见在这山洞尽头的当中,是一块磨盘大小的巨石,看形貌和山洞的地面本是一体,却将表面磨得平整光滑,在上面凿刻出纵横的线条,显然是一个围棋的棋盘:就在棋盘边上,还放置着两罐黑白二色的棋子。而在棋盘后面靠近山洞的岩壁前方,则是立着一道厚厚的屏风,上面缝着淡青色的厚布,当中密不透光,根本看不出屏风后面藏着什么东西。

    除了当中的棋盘和后面的屏风之外,这个山洞的尽头便已是一目了然,再没有其它摆设,只有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日用的杂物,显得格外空荡。星儿将三人一路领到当中的棋盘前面,然后去角落里取来四个草编蒲团放在棋盘四周,恭请三人入座。随后她取来四个干净的瓷碗,抱着一罐清水将瓷碗斟满,恭请三人饮用;接着又将一盘点心放在棋盘上,却是一叠放凉了的烧饼。

    谢贻香一行三人自然无心吃喝,在蒲团上坐下后,六只眼睛都齐齐望向后面那道淡青色的屏风。若说青田先生此刻就身在此间,那么显而易见,定是隐身在了这道屏风后面,至今还未现身与三人相见。

    只见星儿安排好清水和烧饼后,便恭恭敬敬地来到这道屏风面前,向屏风躬身行礼,却并不开口说话。过了半响,她微微点头,自言自语般地回答道:“是。”随后站直身子,向在座三人笑道:“老师说,山地荒僻,穴居简陋,只能用这些粗鄙之物招待贵客,还望三位莫要嫌弃。”

    谢贻香不禁有些纳闷,如此看来,青田先生果然就在这道屏风后面,这才能够向星儿交代下这番说辞,可是自己为何一个字也没听到?她不禁暗运功力,悄悄探查屏风后面的情况,却完全感觉不到屏风后面有活人的迹象,甚至此间除了己方三人和星儿之外,根本察觉不到还有第五个人的存在。

    难道是青田先生早已达至超凡入圣的境界,脱离了**凡胎的禁锢,所以无法像普通人一样被自己感觉到他的存在?幸好她一路行至此间,沿途早已深有体会,知道对方此番真正要请的“贵客”,始终还是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陪衬而已,倒也不必抢着出头,只管静观其变就好。

    果然,听到星儿这话,坐在棋盘左边的言思道顿时嘿嘿一笑,端起自己面前的瓷碗喝了一大口清水,朝后面的屏风笑道:“茶者浓酽,原是沽名钓誉之品;酒者醇烈,更是乱性失德之饮。唯有这清水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才是诸法空相之妙物。青田先生以清水待客,名家风范,自是可见一斑!”

    说罢,他又从盘子里取了一张烧饼,一边吃一边说道:“至于食之一物,本就只有果腹一用,却偏有世俗之人虚耗光阴于此道,行出本末倒置之举,是为‘活而为食’;唯有志存高远之人,方能回归食物之根本,做到‘食而为活’。虽只是区区一盘烧饼,却能因此得见青田先生之志,从而感悟人生真谛,实在令末学晚辈倾佩不已。”

    他这两段吹捧的言论,自然是在给屏风后面的青田先生大戴高帽,不料话音落处,屏风后面却是寂静如故,不见任何动静。倒是那星儿缓步来到棋盘前,在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然后冲言思道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老师说先生之言未免过誉,他老人家实不敢当。不瞒先生,这些年来老师闭关苦思,时常会召集我们几个不成材的弟子于此,试图以历为鉴,替后人编纂一首能够预言运势的歌谣,从而窥见后世之事。所以此间的这些烧饼和清水,其实是我们几个弟子平日里的饮食罢了,当不起先生的谬赞。”

    眼见星儿开口应答,言思道眉宇间不禁生出一丝疑惑,还是继续望向后面那道屏风,再次笑道:“昔有袁李二位高人窥尽天机,作图六十,直到推背方休。不料在袁李二位高人之后,青田先生居然也有次雅兴,拟作一首预言运势的歌谣传世,实乃光耀千秋、福泽万世之举,当真令人钦佩不已!”

    谁知这回依然是由对面的星儿作答,恭声说道:“老师说,先生大才,举世无双,这首歌谣若是能得先生指点,无疑是荣幸之至。只可惜歌谣尚未编纂成型,实不敢献丑于三位贵客,以免贻笑大方之家。”顿了一顿,她又展颜一笑,向言思道补充说道:“老师还说,既然先生有此雅兴,大可留在此间一同编纂这首歌谣,他老人家必定倒履相迎、扫榻以待,铭记先生之功德。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言思道顿时一怔,并未回答。谢贻香看到这一幕,也是惊骇不小,照这个局面来看,难道隐身于屏风后面的青田先生竟不打算现身相见,只是让星儿这么一个女童来替他传话?

    倘若果真如此,自己至始至终都没听到屏风后面有声音传出,甚至完全感觉不到屏风后面有人,那么这个星儿一口一个“老师说”,究竟是青田先生用了类似“传音秘术”一类的神通在和她沟通交流,所以旁人无法听见,还是根本就是这个十五六的女童在这里冒名顶替,假借青田先生的名义唬弄己方三人?

    眼见言思道被对方问得哑口无言,坐在棋盘右边的得一子当即冷笑一声,将一对灰白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后面那道屏风,缓缓问道:“莫非今日之事,青田先生是打算一直躲在屏风后面,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却听对面的星儿接过话头,笑道:“还请道长见谅。并非老师有意怠慢,而是老师如今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担心吓坏了三位贵客,所以才不便现身相见,只是让小女子替他老人家传话。”

    得一子连眼角也没瞥向星儿一眼,继续朝后面的屏风冷笑道:“担心吓坏我等?倘若躲在屏风后面的真是青田先生,又岂会编出这等荒唐的借口?”

    左边的言思道也附声说道:“方才星儿姑娘曾经提及,问一个人若是只剩下部分魂魄和部分**存于世间,那么这个人究竟是生还是死?对此我也甚是好奇,实不知昔日呼风唤雨的青田先生,如今到底是怎样一番境遇。所以烦请青田先生现身一见,说不定在下还能为青田先生的困境分忧,略尽绵薄之力。”

    两人这般言辞,显是心意已决,星儿似乎也有些难以应对,只好望向坐在当中的谢贻香。谢贻香微微一愣,急忙站起身来,朝后面的屏风恭声说道:“晚辈谢封轩之女谢贻香,年幼时还曾得到过青田先生的耳提面命。此番晚辈慕名前来拜见,还望青田先生念在已故家父的情面上现身一见,也好打消我等心中的疑惑。”

    眼见谢贻香也是同样的态度,星儿只得从蒲团上站起来身来,笑道:“老师说,同样是故人之后,谢三小姐的言行举止比起当日那位毕二小姐,当真可谓是云泥之别。对此他老人家甚是喜爱,十分羡慕谢大将军后继有人。”

    说着,星儿已重新走到那道淡青色的屏风面前,兀自垂首站立,似乎正在聆听屏风后面青田先生的吩咐。过了半响,她再次转身望向在场的三人,含笑说道:“既然三位执意面见老师,他老人家也不忍拂了贵客的心意。只不过在他老人家现身相见之前,还要劳烦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帮一个小忙,否则他老人家实在不敢面见二位。”

    听到这话,言思道和得一子同时一愣,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一丝疑惑。随后便由言思道开口问道:“不知青田先生有何吩咐?只要我等力所能及,自当照办。”

    星儿眼中顿时露出一丝调皮的神色,恭恭敬敬地说道:“烦请两位贵客,这便脱掉身上所穿的衣衫。”

35 鹤氅道袍

    这话一出,在场三人都是愕然当场,差点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而再看星儿的神情,显然不是在和言思道、得一子二人开玩笑。

    得一子当即脸色大变,眼中凶光毕露,向不远处的星儿沉声问道:“这是青田先生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言思道也有些尴尬,强笑道:“青田先生既有吩咐,我们二人原当照办才是。只是眼下当着前辈高人的面,更有星儿姑娘和谢三小姐这两位姑娘在场,脱掉衣衫之举,未免太过不敬。可否容在下多问一句,青田先生为何要我们二人脱掉衣衫?”

    屏风前的星儿淡淡地一笑,便先回答言思道的问题,说道:“老师说了,先生今日所穿的这件鹤氅,乃是效仿戏文里蜀汉丞相诸葛孔明的装扮,难免令他老人家有些为难。”

    顿了一顿,她又解释说道:“想必先生也该知晓,方今世人总爱将老师和昔日的孔明相提并论,定要在他们两人之间分出一个高低优劣。当中便有好事之徒造谣,声称老师年轻的时候,为了要和当年的孔明一较长短,居然亲自前往定军山开启孔明之墓,想要探究孔明的毕生所学。谁知进到墓中,才发现孔明竟然早已预料到千百年后老师的开坟之举,还留下一封亲笔信函,叮嘱老师给墓室里的油灯加油,以此作为勉励,这才令老师彻底服输,打消了争强好胜之心。虽然这些传闻只是好事之徒编造的谣言,但老师为了避嫌,一直都在尽量回避与孔明相关的人事。所以先生今日穿着一件戏文里孔明的鹤氅来访,未免有些不合时宜。”

    言思道听得双眉一扬,随即干笑两声,夸张地说道:“如此说来,倒是在下失礼,实在罪该万死!只不过在下之所以作此打扮,绝非故意挪揄青田先生,而是我身在恒王军中效力,为了博取军中将士的信服,这才借用了孔明的行头,以此自抬身份罢了。”

    说罢,他又朝后面的屏风扬声笑道:“正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似青田先生这等千古名士,自是心胸宽广、光风霁月的前辈高人,又怎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定要和在下的这一件衣衫过意不去,是也不是?”

    屏风后面依然没有回应,还是由屏风前的星儿恭声回答道:“既然先生如此作答,那便请恕小女子冒犯。老师的原话是说,先生此番故作孔明装扮来访,其实是先生心底的恐惧作祟,担心自己不配与他老人家平起平坐、分庭抗衡,所以才要借孔明的威仪壮胆。然而先生此举,其实大可不必,早在今日之前,老师便曾与先生有过三面之缘,对先生的本事更是叹为观止。若是连先生也没有自信可以与他老人家一争高下,那么世上恐怕也再难找出第二个人了。”

    听到星儿这话,言思道顿时愕然当场,脸上神色更是阴晴不定,显是被对方一语中的。要知道他此番前来,为求稳妥起见,可谓是做足了行头,活脱脱便是诸葛孔明再世。谁知一路行进至此,一辆四轮车、两个推车童子、一柄白羽扇和一张纶巾先后遗失,到如今便只剩下这么一件鹤氅,已然狼狈不堪。谁知事到如今,显然是连最后这一件鹤氅也保不住了。

    当下言思道只得暗叹一身,伸手解开腰带,缓缓脱去身上的鹤氅,露出**的上身。坐在当中的谢贻香一直没有啃声,看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又是惊讶,又是好笑,想不到这个言思道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被青田先生和星儿制得服服帖帖,当真是大块人心。

    然而再看言思道袒露出来的上半身,居然甚是强健,在油灯火光的映照中,非但没有一条赘肉,还隐隐可见肌肉轮廓,分明是一个青壮男子的身躯,直看得谢贻香目瞪口呆。然而再想到此人化身千万,保不准这又是他的一个化身而已,至于此人的真实年纪,说不定已有五六十、七八十岁也未可知,顿时便令谢贻香大感反胃,急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屏风前的星儿也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上身的言思道,眉目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言思道脸皮再厚,此时也难免有些尴尬,只好摸出腰间的旱烟杆点燃,故作镇定地深吸几口,向不远处的星儿询问道:“星儿姑娘可还满意了?”星儿连忙挪开目光,又转头望向坐在棋盘右边的得一子。

    得一子的脸色早已十分难看,此时见言思道果真脱掉了衣服,星儿也朝自己这边望来,一张俊脸更是一阵青红交替,沉声问道:“怎么?难道青田先生也曾在鬼谷门人的手里栽过跟头,所以见不得我这身道袍?”

    话说得一子此行本是披着一件白色斗篷,用来罩住穿在里面的那身漆黑色道袍。但方才在“囚天村”的厅堂中面对那六个自称青田先生的男女时,他便已脱去披在外面的斗篷,所以此时身上便只剩他那件漆黑色的诡异道袍。

    却见星儿收起脸上的笑容,缓缓说道:“道长多心了,‘鬼谷’、‘黄石’二门素有渊源,老师和道长的师父易老先生,更是昔日的挚交好友,双方又怎会失和交恶?只是他老人家毕竟年岁大了,如今看到道长所穿的这件道袍,难免有些追忆故人,以至心中不忍。所以烦请道长也和逃虚先生一样,一并脱掉身上这件道袍。”

    得一子冷冷问道:“依照方才那六个男女的说法,就连‘得一子’这个名字都是由青田先生昔日所赐。倘若此言非虚,既然是要‘追忆故人’,又岂止是一件衣服?如此借口,未免太过牵强,甚至狗屁不通。”

    对面的星儿摇头说道:“老师说,要是他老人家没看错的话,道长身上的这件黑色道袍,正是五代末年鬼谷门人玄微子所传之法衣,两百多年几经辗转,终于被易老先生从西域寻回,为此还折损了易老先生座下的二弟子、也便是在道长之前的那位鬼谷‘死’之传人;由此可见这件道袍之贵重,实是非同小可。记得当年因为这件道袍的尺寸不合,易老先生在动手修裁时,生怕损坏道袍上先贤留下的玄机,还曾邀请老师一同参详。就好比如今道袍衣角附近的两处太极暗纹,便是老师当时的建议,让易老先生增添上去的。”

    对于得一子这件漆黑色的诡异道袍,谢贻香早已见过多次,直到今日听完星儿的这番解释,才知道这件道袍竟有如此大的来头,不禁微微咋舌。但得一子却只是冷哼一声,反问道:“那又如何?”

    星儿正色说道:“老师说,易老先生当年修裁这件道袍的尺寸,原本就是比照着道长长大之后的骨骼身材,乃是特意为道长准备。如今易老先生已经不在人世,道长将这件道袍据为己有,自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但是今日在老师的面前,道长实不该身着这件道袍,又或者说道长不配穿它。”

    这话一出,得一子顿时从蒲团上站起身来,嘴角抽搐不停,厉声喝问道:“你说什么?”对面的星儿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反问道:“老师问,道长是要他老人家再说得明白些么?”

    这一幕看得谢贻香不解其意,然而仔细推敲双方的对话,却依然无甚收获,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好奇。而得一子凝视对面的星儿半响,又狠狠望向她身后那道淡青色的屏风,终于伸手握住腰间那条朱红色的腰带。随后他将腰带用力扯开,径直脱下身上这件漆黑色的道袍,也和言思道一样裸露出了自己的上半身。

    谢贻香心中一惊,急忙定睛去看,却见同样是青壮男子的身躯,这小道士和言思道那一身强健的体态显然大不相同,竟是瘦弱得出奇,就连两旁肋骨的凹凸都根根分明;整个人看起来又白又瘦,甚至令人生出一股莫名的怜悯。

    然而得一子脸上却不见言思道那般尴尬,随手将道袍丢在一旁,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死死盯住后面的屏风,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二人衣衫已除,青田先生是否也该遵守诺言,现身一见了?”

36 死而复生

    屏风前的星儿此时正在仔细观赏着得一子**出的瘦弱身子,听到对方这一问,当即微微一笑,恭声说道:“烦请三位贵客稍候,小女子这便恭请老师现身相见。”说罢,她转身扶住那道厚厚的屏风,双手轻轻发力,便将整道屏风缓缓挪向一旁。

    一时间,谢贻香、得一子和言思道三个人六只眼睛,全都目不转睛地望向被推开的屏风后面,想要好生看看这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青田先生,如今究竟是怎样一副形貌;星儿所谓的“部分**和部分魂魄”,到底又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谁知伴随着整道屏风被星儿推开,屏风后面却根本空无一人,只有一个水桶般大小的石墩自地上突起,而在石墩上面,则是摆放着一个正方形的柳木匣子;其大小不过半尺见方,仅比得一子盛装霄光文火神印的那个印盒略大些许,样式甚是古旧。

    这一幕直看得在场三人大惑不解,齐齐望向着石墩上的这个柳木匣子,除此之外,屏风后面便再也没有其它东西。难不成星儿口中称呼的“老师”,也便是昔日谋定江山的青田先生,如今竟然身在这么一个半尺见方的柳木匣子之中?

    谢贻香惊骇之际,顿时脱口问道:“这……这难道是青田先生的……是他老人的首级?”与此同时,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也分别开口,一个问道:“这是……他的骨灰?”另一个则是问道:“莫非是青田先生之心?”

    那星儿将屏风退推开之后,便朝石墩上的柳木匣子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才向三人解释道:“小女子之前便已说过,老师究竟是生是死,小女子自己也无法判别。不瞒三位贵客,这个柳木匣子里面所盛装的,正是老师生前的部分**;除此之外,匣子当中也有老师的部分魂魄,能够直接和我们这些几个不成材的弟子沟通交流。”

    听到星儿这话,谢贻香可谓是一脸茫然,实不敢相信世上居然还有这等诡异之事?再看身旁的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脸上也带着迷茫之色,显然也是难以置信。对面的星儿便接着说道:“正如世间传闻,昔日鞑虏除尽,天下重归一统,老师深知当今皇帝的为人,于是不顾朝廷的挽留,坚持挂印辞官、告老还乡。不料之后却被朝中小人构陷,以‘居住有龙气’为理由,惹得皇帝龙颜大怒,不但下旨撤去老师的所有爵位俸禄,还将老师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尽数囚禁在了金陵城中。”

    说到这里,星儿忍不住叹了口气,摇头说道:“然而即便如此,皇帝依然放心不下,终于暗中派出亲军都尉府的高手前来青田县,专程给老师送来一枚毒丸,直到亲眼看见老师服下,才肯放心离去。要说区区一枚毒丸,原是害不了老师性命,但当时身为武林盟主的闻天听亲率座下的‘十七君子’,终日只在青田境内徘徊,显然是奉了皇帝的旨意,一定要亲眼见证老师毒发身亡,才肯回京复命。于是老师权衡利弊后,终于决定自绝饮食,甘愿一死。”

    说着,星儿已将目光投向石墩上的那个柳木匣子,继续说道:“然而就在老师赴死之前,早已提前设下神通,令我们几个门下弟子在他辞世之后,将他老人家的部分肉身存放于这个柳木匣子里,并且遵照老师的吩咐设阵庇佑。之后我们将老师的残尸下葬,骗走武林盟主闻天听一行人,再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本已离世的老师果然死而复生,在这个柳木匣子里出现了他老人家的神智。”

    最后星儿便重新望向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笑道:“这七年来,老师一直便在这个柳木匣子中指点着我们几个不成材的弟子。就好比前些日子宁义城外的那一场飞沙走石,包括此番邀请逃虚散人和得一子道长前来,皆是匣子里老师的意思。至于其间的一切行事,则是由我们这几个不成材的弟子遵照老师的吩咐所为。”

    听完星儿这一大番讲诉,谢贻香早已是目瞪口呆,根本说不出话来。左边的言思道默默望向石墩上那个柳木匣子,接连吞吐了好几口旱烟,这才强笑道:“星儿姑娘,倘若你说的一切,其实都是你编造出来的故事,这个柳木匣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青田先生,整件事从头到尾只是由你一个人一手操控,却还能似这般侃侃而谈、面不改色,那么就连我也有些毛骨悚然了。”

    话音落处,右边的得一子已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凝视着对面的星儿,沉声问道:“你说青田先生如今就在这个柳木匣子当中,如何证明?既然你说青田先生的神智犹在,那你让他和我们说几句话!”

    却见星儿缓缓摇头,恭声说道:“还请道长见谅,以老师如今的境况,实在无法满足道长这一要求。好教三位贵客知晓,匣子里老师的神智,只能与我们几个一直留在他老人家身边修行的弟子交流,也便是说只有青田门人,才能听见老师的吩咐。除此之外,再没有人能与匣子里的老师沟通交流。”

    听到这话,得一子顿时双眉一扬,冷笑道:“也便是说,你所说的一切,根本无法证明?”星儿微微一怔,随即展颜一笑,回答道:“好像的确是如此。”

    两人说到这里,无疑已经成了僵局,再看得一子的神情,显是不肯相信星儿这番说辞。一旁的谢贻香思索至今,才终于捋清了星儿的意思,竟是说七年前青田先生的确已经辞世身亡,却利用自己的神通术法,在眼前这个柳木匣子里死而复生,存下了他的部分肉身和部分魂魄,直到现在还能与门下传人沟通交流,包括眼前这个星儿和方才厅堂里的六个男女。但是除了这些青田传人以外,旁人却无法感知到匣子里的青田先生,所以根本无从证实星儿的这番言论。

    话说以谢贻香这些年的历经来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早已见得多了,本该是见怪不怪、其怪自乱。但是碰上如今这等诡异的情况,就连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更别说她这么一个小姑娘了,难免有些摸不着头脑。

    然而正如言思道方才所言,假设星儿的这番言论是在撒谎,石墩上的柳木匣子里根本就没有什么青田先生,那么从当日宁义城外的一场妖风开始,再到送出两枚青田石印章将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邀约至此,这当中所有的安排调度,那便只可能是这个十五六岁的女童一手谋划。

    倘若当真如此,眼前这个自称“星儿”的女童岂非可怕至极?其心智、谋略、手段和胆色,甚至还在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之上?

37 匣中闻意

    就在得一子和星儿僵持之际,右边的言思道又深吸几口旱烟,接口笑道:“罢了罢了,星儿姑娘所言究竟是真是假,看来我等是无法判别真伪了,也没必要做此判别。因为依照姑娘所言,既然这个柳木匣子里的青田先生,此刻便只能与你一人进行交流,全靠星儿姑娘替他传话,那么从姑娘口中说出的话,无论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匣子里青田先生的意思,其实并不重要,是也不是?又或者换成另一种说法,而今星儿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代表的都是青田先生的意思,当然也可以对此间之事全权做主,是也不是?”

    听到这话,星儿不禁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先生高论,好像正是如此。小女子虽然只是老师与三位贵客之间的一个传话筒,但是无论三位有什么言辞,只管对小女子明言便是,我自会转告匣子里的老师,然而再向三位传达老师的意思。”

    言思道当即点头,说道:“如此甚好,那我也不必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便是。话说此番我助恒王起事,立志要勤王护驾,荡平朝中奸邪之辈,从而替天下百姓谋求福祉。就在不久之前,我与这位得一子道长在宁义城斗法对阵,也确实是我有所疏忽,忘记了此间本是昔日的青田先生之地界,只好在此向青田先生赔罪。倘若青田先生还要因此怪罪,在下愿意一力承担,尽力补偿。”

    说到这里,他不禁瞥了一眼身旁的谢贻香和得一子,笑道:“若说青田先生此番相邀,是为了庇护自己一手开创之江山,打算借此机会将我除去,那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青田先生却不惜大费周章,不但将我唤来此地,同时还将和这位与我作对的鬼谷传人一并请来,如此安排,实在令在下有些费解。敢问青田先生,此番设局相邀,到底意欲何为?莫非青田先生想要除去的人,除了区区在下之外,同时也包括了得一子道长这位鬼谷传人?”

    言思道这话问出,无疑是将自己和得一子重新绑在了一起,而且他这一问,无疑也是谢贻香和得一子心中的疑惑,当下散人便同时望向眼前这个星儿,看她究竟如何作答。只见星儿略一沉吟,然后恭声回答道:“老师此番邀约的用意,相信之前厅堂里的六位同门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了,所以还请三位贵客不必多心。老师说,世间凡事种种,皆有千般因缘结果,其中得失更是错综复杂,原不能以简单的‘是非黑白’来做判别。所以对于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之间的这一场争斗,他老家人如今不过是山中一具死尸,自然无权判别二位谁对谁错,更不敢妄加干涉。”

    顿了一顿,她又笑道:“除此之外,老师将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请到此间,其实还有一事相求。实不相瞒,老师甚是仰慕二位之才,所以想请二位出手相助,帮他老人家做一件事。”

    听到星儿说出这么一句话来,谢贻香不由地一愣。且不论青田先生是否真存活于眼前这个柳木匣子里,仅凭此行一路上的见闻,以星儿和厅堂里那六个男女的本事和手段,还有什么事是连他们也无法完成,非要请言思道和得一子出手相助的?对方之所以有此一说,恐怕只是惺惺作态、故弄玄虚罢了。

    果然,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对望一眼,脸上都露出一丝不信的神色。得一子当即冷冷说道:“要我帮青田先生做一件事?实在抱歉,无论这是匣子里青田先生的意思,还是你这丫头假托青田先生的名义,我都没理由帮这个忙。不管要我帮什么样的忙、做什么样的事,我统统拒绝!”

    言思道也笑道:“青田先生的面子固然是要给的,但我自有办法。若是要我去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干些没有好处的买卖,那却恕难从命。敢问星儿姑娘,倘若我们二人不肯答应,青田先生又将如何?”

    星儿顿时一笑,柔声说道:“倘若二位贵客不肯帮老师这个忙,老师自然不好勉强,只能由他老人家亲自出手,来帮你们一个忙了。”

    这话一出,言思道和得一子当场脸色大变,同时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谢贻香却听了个莫名其妙,不禁脱口问道:“什么……什么意思?”谁知话问出口,却根本没人理会于她。右边的得一子沉吟半响,已然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我要和这个家伙作对,是我自己的事!根本用不着旁人帮忙,更用不着青田先生来帮忙!”

    星儿并不理会得一子的质问,而是转头向言思道笑道:“老师说,鬼谷传人既然已经拒绝了他老人家的帮忙,那么他老人家便只好来帮先生的忙。”言思道面色一凛,急忙说道:“这……这如何可以,不敢,万万不敢!”

    却听星儿继续说道:“先生一心要助恒王起事,自然是求席卷江山、天下易主,以此为谋,当中容不得半点差池。可是这位得一子道长却偏偏要来与你作对,想必先生对此也是焦头烂额,甚至有些疲于应对。敢问先生,若是由老师出手相助,替你除去这位鬼谷传人,先生要取两京十三使司,岂非唾手可得?”

    言思道还没来得及答话,得一子已怒道:“岂有此理!简直是一派胡言!”星儿笑道:“道长无需惊慌,说不定这位逃虚先生和道长一样,也要拒绝他老人家的相助。那么他老人家无奈之下,很有可能会重新选择相助道长。”

    得一子急忙喝道:“我已经说过,不必!”星儿摇头笑道:“二位贵客这一场争斗,一方相助的是当今皇帝,一方相助的则是皇子恒王,临兵斗阵之间,自顾尚且不暇,又岂能顾及其它?老师若要相助其中的任何一方,又或者是出手对付其中的任何一方,又岂是二位所能左右?”

    谢贻香直到此刻,才终于听懂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地倒抽一口凉气。原来依照星儿的说法,青田先生是要让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替他去办一件事,如果他们二人不肯答应,那么青田先生便会出手相助他们其中的一方,共同对付另外一方;至于青田先生究竟会帮二人中的哪一方,那却要看他的心情了?

    如此一来,这对言思道和得一子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威胁,甚至还决定了双方的胜败生死。且不论昔日的青田是否还存在于这个柳木匣子中,单说当日宁义城外迫使双方罢战的那一场妖风,眼前这个名叫“星儿”的女童和方才厅堂里那六个男女,绝对具有这个实力,确实可以左右交战中言思道和得一子双方的命运。

    谁知听到星儿说出这话,左边的言思道忽然哈哈一笑,喷出一口长长的浓烟,摇头叹道:“星儿姑娘,你家老师似乎还忘了另外一种可能,那便是我与这位鬼谷传人联手,共同对付你家老师。对此星儿姑娘想必不会感到怀疑,若非如此,我们一行三人今日又怎能平平安安地来到此间?”

    右边的得一子也接口说道:“我早已说过,我和这个家伙之间的事,轮不到旁人来插手。若是青田先生执意要来搅局,我并不介意再与这个家伙合作一次。”

38 三足鼎立

    听到两人的话,对面的星儿只是笑而不答。言思道又再次说道:“若是回到二十年前,甚至是十年前、七年前,我这人虽然狂妄自大,却也自问没有胜过青田先生的把握。但如今青田先生既已落得如此下场,就算尚在人世,充其量不过是匣中一具残躯罢了,想要同时与我和鬼谷传人对阵,不知在青田先生眼中看来,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话音落处,得一子立刻补上,沉声说道:“‘鬼谷’、‘黄石’二门流传至今,千百年来尚无胜负定论。既然青田先生有此雅兴,那便由我来替鬼谷一门应战,就此了断双方这一场恩怨;你我之间,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在此之上,如果你还要同时对付这个家伙,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话说三人这一番交谈下来,虽然仅仅只是言语,却也足以令谢贻香听了一个惊心动魄。一方是化身千万、近乎不死不灭的言思道,一方是目生双瞳的鬼谷传人得一子,而另一方则是代表着天下第一智者青田先生的星儿;当中的任何一方,都有睥睨天下的实力,今日却同时聚集在了这个山洞的尽头。

    所以无论是青田先生相助于言思道和得一子当中的任何一方,又或者是言思道和得一子联手,都足以将剩下的一方置之死地。逢此境遇,当真可谓是分庭抗衡,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谁也不敢有丝毫差池。否则只要行错一步,又或者说错一句话,后果都有可能不堪设想。

    面对言思道和得一子的开口挑衅、步步逼近,对面的星儿依旧面色如常,还是不改恭敬之态,缓缓说道:“老师说,二位贵客若是真肯罢手言和,休兵停战,实乃世间苍生之福,为此即便是要赔上他老人家最后这一丝游魂,也是在所不惜。只是老师请问逃虚散人和得一子道长,难道二位当真可以做到齐心协力、精诚合作?”

    听到这话,言思道和得一子再次交换了一个眼色,却是沉默不语。只听星儿继续说道:“话说今日这般局面,其实早在老师的预料之中,所以特意替二位贵客准备了一场棋局,由小女子亲自替代老师下场,来和二位贵客以棋博弈。倘若最后是由小女子侥幸胜出,那么二位贵客便要遵照老师的吩咐,替他老人家去办一件事情;倘若最后是由二位贵客中的一方胜出,那么老师便会相助胜出的一方,在不久后的将来共同对付另外一方,用最快的速度结束二位之间的这场争斗。”

    耳听星儿说到这里,言思道和得一子的目光顿时落在眼前这个巨石凿刻出的棋盘上面,都是冷笑一声,不置可否。星儿又说道:“当然,老师替二位准备的这场棋局,还有另外一种结局,那便是二位贵客在棋局中胜过小女子的同时,你们双方还能以平局收场。若是如此,那么今日之事便当从未发生过,从今往后,无论是老师还是我们这些个不成材的弟子,再不敢干涉二位贵客的行事。莫说是这区区青田境内,即便是二位将整个天下翻倒过来,尸遍八荒**,血染五湖四海,所谓的‘青田先生’也绝不过问半句。”

    谢贻香的心智和反应自然比不上言思道和得一子,听到这里,才终于注意到当中这块用岩石凿刻成的围棋棋盘,还有摆放在上面的两罐黑白棋子。由此可见,星儿所言显然非虚,对于今日之事,青田先生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只等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来下这一场棋局。

    虽然谢贻香对围棋一道不甚精通,但也知道是靠博弈双方持黑白二色的棋子对阵,最后以“数子”定胜负。依照星儿的说法,她既然要替匣子里青田先生下场,显然是要与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分别对弈一局,以此来判定输赢。若是星儿两局皆胜,自然便是青田先生赢出;若是星儿一胜一败,那么便要通过“数子”,在两局的胜出者之间分出优劣;至于她说的最后一种情况,则是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先后在对弈中胜出,而且必须还要是以同样的子数胜出星儿方可。

    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言思道已皱眉问道:“星儿姑娘,要是我没听错的话,青田先生今日的安排,居然是要和我下棋决定输赢?”星儿恭声说道:“正是。只不过以老师如今的情况,自然无法亲自下场,所以只能由小女子代劳。当然,小女子在与二位贵客对弈之时,匣子里的老师也会从旁指点于我。”

    言思道顿时哈哈大笑,抬眼望向石墩上的那个柳木匣子,摇头说道:“如此看来,青田先生虽曾见我三面,到底还是不够了解在下。实不相瞒,我生平与人对弈两千六百八十七场,其中的两千六百八十六场均是由我胜出。只有六年前在华山那次,一个自称陈抟老祖后人的棋国仙翁邀我对弈,我叫他持黑让他九子,双方最后以平局收场。所以别怪在下没有事先言明,虽不知青田先生和这位星儿姑娘的棋力如何,但今日若是要与我棋间决胜,可别说我占了你们的便宜。”

    对面的星儿还未答话,旁边的得一子忽然向言思道问道:“你对弈时,能够算到多少步?”言思道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棋间变化,本无穷尽,身在局中,胜负全凭一念之间。所谓算步之说,不过雕虫小技而已,根本上不得大雅之堂。”

    却听得一子冷冷说道:“纵横一十九,三百六十一,棋盘既然有界,棋间变化自然也有穷尽。世人下棋,若是能算到往后三十步以内的所有变化,已属难得,即便是所谓的国手,最多不过算到往后的五十步,此等境界,当然不足以凭计算堪破整个棋局。而我七岁学棋,到九岁时,便已能算到往后一百二十步以内的所有变化;待到双方四十八子落定,整局棋之后的每一步,包括其中的所有变化,便可尽数了然于胸,算得一清二楚,以至每局必胜,终于令我索然无味。所以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与人下过棋,因为根本不必。”

    言思道直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半响,忍不住哈哈一笑,反问道:“你算到一百二十步?小道长,比起你所谓的棋间计算,我倒更欣赏你这份吹牛的本事!我且问你,双方开局落下第一枚棋子,总共存有三百六十一种可能,落下的第二子,则有三百六十种可能,第三子便是三百五十九种可能,以此类推,若是照你说的能够算到往后的一百二十步,那你告诉我,这一百二十步里总共有多少种可能的变化?”

    得一子顿时怒道:“简直是一派胡言!亏你也说自己懂棋,哪有你这种无知的算法?整个棋盘当中,总共三百六十一处落子位置,每一处落子位置,便只有三种情况——落黑子、落白子或者无子,双方的落子数量越多,能够出现三种变化的位置便会越少,以此来算,方是正解。所以棋局刚开始的时候,我只能算到往后的一百二十步,但是待到棋盘间已经落下四十八子之后,便能彻底算尽整局棋往后的所有变化。”

    言思道讥笑一声,还要出言反驳,却听对面的星儿笑道:“二位贵客无需争执,看来二位是误会了老师的意思。所谓围棋一道,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皆能以之为乐,尚余何趣之有?今日逃虚散人和得一子道长远来是客,更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人物,老师若是要用围棋来与二位博弈,裁定胜负,非但落了下乘,更是对二位贵客的不敬,就连老师自己也是脸上无光。”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又补充说道:“所以老师今日所安排的这一场棋局,虽然要借用围棋里的黑白二子,却并非是要和二位贵客以围棋博弈。”

39 六败一胜

    听到星儿这话,言思道和得一子都是微微一愣,言思道更是不解地问道:“难道不是围棋?”星儿缓缓摇头,恭声说道:“自然不是。为了今日这一局棋……”谁知她话刚说到一半,谢贻香忽然脱口说道:“我知道了,青田先生是要和你门下五子棋。”

    这话一出,星儿顿时愕然当场,竟不知应该如何接话。旁边的言思道和得一子则同时向谢贻香投来怒目,齐声说道:“你闭嘴!”

    谢贻香知道自己又猜错了,不禁脸上一红。她历经这一番折腾下来,早已有些感到饥饿,方才见言思道吃了一张盘子里的烧饼,到如今依然光着上半身活蹦乱跳,可见这盘烧饼并无问题。趁此机会,她便也从盘子里拣了一张烧饼,起身躲到旁边开吃,再不敢胡乱开口。

    当下对面的星儿继续对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说道:“老师为了今日这一场棋局,特意想出了一个新的玩法,说来倒是十分简单。”说着,星儿已径直来到棋盘对面,打开棋盘上那两罐黑白棋子,从中取出三枚黑子、三枚白子堆放在一起,然后又依样画葫芦,同样是以三枚黑子、三枚白子摆放出另外两堆,合计便是一十八枚棋子,一半黑子、一半白子。

    然后星儿解释说道:“稍候小女子与先生、道长二位便分作对弈的三方,各持三黑三白六枚棋子。之后的每一轮,都要由三方各自拿出一枚棋子,自行决定是出黑子还是出白子,然后以棋盘上三枚棋子的颜色来判输赢,规则便是少数为胜——三枚棋子中,单独的一枚黑子或者单独的一枚白子胜出,从而吃掉另外两枚同色的棋子。就好比这一轮我替老师出了一枚白子,但先生和道长双方出的却都是黑子,那么这一轮棋盘中的三枚棋子便是一白两黑,由数量较少的白子胜出,也便是小女子获胜,不但可以收回自己拿出的这枚白子,同时也要吃进先生和道长的两枚黑子,将其据为己有。”

    紧接着,她又说道:“当然,倘若三方所出棋子都是同样的颜色,棋盘中乃是三枚黑子或者三枚白子,那么这一轮便是平局,这三枚棋子也将被当场拿走,从此作废,再也做不得数。就好比我们三方第一轮出子之时,每个人手里都是六枚棋子,如果拿出的是颜色相同的三枚黑子或者三枚白子,那么这三枚棋子便要当场作废,再不属于任何一方;而我们三人的手里,便都只剩下五枚棋子,再继续进行下一轮出子。

    最后星儿总结说道:“似这般每一轮连番出子,直到我们三人中的一方棋子耗尽,又或者是两方甚至三方的棋子同时耗尽,那么今日这场棋局也便就此结束。届时大家再来盘点手里剩下的棋子,谁手里的棋子多,便是谁赢。”

    谢贻香还是头一次听说围棋的棋子还能有这样的玩法,再听星儿介绍的这一长串规则,难免有些晕头转向,难以理解。但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却立刻明白了星儿的意思,正在暗自推演这一玩法中可能出现的局面,又听星儿补充说道:“依照这一规则,倘若最终是由小女子剩下的棋子最多,从而代替老师胜出,那么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二位,便要答应老师的要求,替他老人家办一件事。倘若胜出的是二位贵客当中的一方,那么老师便会按照之前的意思,出手帮助获胜一方,共同对付失败的一方,尽快结束二位之间的这场争斗。”

    言思道不禁双眉一扬,正要发问,旁边的得一子已抢先问道:“照此玩法,结束时最有可能出现的局面,其实是双方甚至三方的平局。譬如一方的棋子耗尽,以至整局结束,但另外双方手里剩下的棋子却是数量相同,又该如何判定这双方的胜负?甚至还有可能是三方的棋子同时耗尽,谁也不曾剩下一枚棋子,那又是谁输谁赢?”

    星儿微微一笑,缓缓说道:“道长有此一问,可见已经听懂了其中的规则。实不相瞒,老师之所以想出这么一个新玩法,便是为了对应今日的局势。道长所谓的平局,其实存在好几种情况,其中一种便是小女子的棋子率先耗尽,而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手里剩下的棋子数量相同,而这一结果,便是小女子方才所言,是二位以平局胜出替代老师下场的小女子,那么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无论是老师还是我们这些个不成材的弟子,也绝不再干涉二位的行事。”

    顿了一顿,她又说道:“除此之外,这场棋局有可能出现的平局,还有另外三种情况。其一是逃虚先生的棋子率先耗尽,小女子和得一子道长剩下的棋子数量相同;其二是得一子道长的棋子率先耗尽,小女子和逃虚先生剩下的棋子数量相同;其三则是我们三方的棋子同时耗尽,谁也没剩下一枚棋子。由于今日乃是老师设局,也是老师替二位贵客想出了这么一场棋局,那就好比是赌场里的坐庄之人,免不得要占些许优势。所以这场棋局最后若是出现了以上三种情况的平局,那也要算小女子胜出。”

    话音落处,言思道顿时哂笑一声,摇头说道:“若是如此,星儿姑娘所占的便宜未免也太大了一些,实在有些不妥。”得一子也冷笑道:“这等玩法,结局总共不过七种——三种是一方胜出、三种是两方以平均胜出、一种是三方平局。若是照你所说,这七种结局里面,竟有四种结局都要判青田先生一方胜出;而另外的两种结局,则是青田先生要帮我们二人中的胜方对付败方,也便是要取我们二人当中其中一人的性命。所以我们二人若是想要平安离开,再不受青田先生的干预,那便只有一种结局可选,乃是六败一胜,只有七分之一的机会。如此苛刻的一场棋局,你以为我们会答应?”

    却见星儿缓缓摇头,笑道:“如此看来,二位贵客不但已经完全明白了老师想出的这场棋局,而且还彻底参悟了其中的玄机,果然不愧为当世奇才。话说小女子初次听到老师提到这一玩法,也是在苦思一炷香的工夫之后,方能心领神会,自是远远不及二位贵客的聪明才智。”

    说罢,她便抬眼凝视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一对漆黑的瞳孔深如古井,口中缓缓说道:“然而判定胜负规则虽是如此,但正如老师方才所言,二位贵客若是真能做到齐心协力、精诚合作,那么依照今日这场棋局的玩法,想必二位贵客也该清楚,有了这七分之一的胜算,难道还不够么?”

    这话一出,言思道和得一子同时一愣,再一次对望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不屑的冷笑,显是被星儿最后这一番言辞所打动。

    要知道依照这一规则,三方每轮需各自拿出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只要不是三枚同样颜色的棋子,便只有一黑吃两白或者一白吃两黑这两种可能。而言思道和得一子双方若是真能联手对阵,每一轮不管星儿拿出的是什么颜色的棋子,两人只要保证这边出的是一黑一白两枚不同颜色的棋子,便能彻底断绝星儿吃进棋子的可能,实现每一轮都消耗掉她一枚棋子,直到六枚棋子耗尽为止。届时只需平衡言思道和得一子手里剩下的棋子,保证双方的棋子数量相同,便能将这“七分之一”的胜算变为十成胜算,稳稳收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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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扣碗开局

    然而言思道和得一子此刻的这一对视,除了从对方眼中看见胜出这场棋局的关键,却也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一丝不信任的怀疑。话说要胜此局,难点其实并不在于耗尽星儿手里的六枚棋子,而是在于整场棋局结束的时候,要保证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手中的棋子数量必须相同,从而以平局胜出,才是这所谓的“七分之一”胜算。

    否则若是在最后一轮星儿的棋子耗尽之时,言思道一方或者得一子一方以多数棋子胜过对方,那么结局便是青田先生会出手相助获胜的一方,共同对付失败的一方。所以两人当中一旦有人心怀叵测,生出歹意,想要在棋子的总数上超过对方,那么必定就会引起内讧,令二人所谓的“联手”荡然无存,甚至还会被星儿乃至青田先生抓住机会,一举反败为胜。

    想到这里,言思道和得一子都相继陷入沉思,默默盘算着这场棋局中的成败得失。而在场的谢贻香直到此刻还不太明白青田先生想出的这个玩法,眼见在场三人皆尽默然,她急忙将手里的烧饼吃掉,趁机上前摆弄着棋盘上星儿取出的三六一十八枚棋子,仔细推演其中的规则。

    当下谢贻香便一边模拟着三方出子,一边自言自语道:“假设第一轮言思道出一枚黑子,小道长也出一枚黑子,代表青田先生的星儿却拿出一枚白子,依照少数为胜的规矩,那便是一白吃两黑,由星儿将这三枚棋子收进自己的手里,变成五黑三白八枚棋子;而言思道和小道长二人,便各自剩下两黑三白五枚棋子,再和星儿继续进行下一轮出子……如此直到一方的棋子耗尽,假设是言思道这个家伙的棋子率先耗尽,那么整场棋局便彻底结束,再来盘点小道长和星儿手里剩下的棋子,判数量多者胜出……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而在场三人也不理会在棋盘上摆弄的谢贻香,继续各自沉默。过了半响,言思道一锅旱烟吸尽,终于目光一定,向对面的星儿问道:“倘若我们二人选择不玩这场棋局,而是就此离开,不知你家老师将会作何感想?”

    星儿顿时露出一个微笑,说道:“二位贵客若要自行离开,沿原路经过来时的万丈深渊、囚天村祠堂、阴阳树阵以及‘回梦庵’的杀局,以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的本事,应当难不住二位。只是从今往后,所谓的‘青田先生’将会随时前来拜访二位,说不定便在明日,说不定是在十年、二十年乃至三十年之后,甚至是在二位对阵交锋的紧要关头。”

    言思道不禁脸色微变,旁边的得一子接过话头,沉声问道:“不知青田先生可曾想过,倘若我们二人就此联手,无论是眼前这个柳木匣子,还是你这位星儿姑娘,甚至包括囚天村里的六个男女以及一干百姓,统统赶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从而令‘青田先生’这四个字就此抹去,那又将如何?”

    面对得一子的当面威胁,星儿却丝毫不以为意,摇头笑道:“老师说了,二位贵客绝不会行出此举?”言思道“哦?”了一声,接口问道:“何以见得?青田先生是认定我们二人下不了这个狠心,还是认定我们二人没有这个本事?”

    星儿再次摇头,淡淡地说道:“老师说,逃虚散人和得一子道长都是世上一等一的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那么无论作何决断,自然要盘算当中的厉害得失,以求事半功倍,又怎会行出事倍功半的愚昧之举?小女子敢问二位贵客,不知在二位眼中看来,是将整个囚天村屠杀殆尽、鸡犬不留容易一些,还是在这场棋局中胜过小女子容易一些?”

    这话一出,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再次无言以对,同时愕然当场。如此看来,今日青田先生安排出的这场棋局,的确是非下不可了。当下言思道又点燃一锅旱烟,朝对面石墩上那个柳木匣子缓缓说道:“青田先生是前辈高人,自当信守承诺、言出必践。既然青田先生已经搭好了今日的戏台,我们二人若是不肯登台一唱,未免也太过扫兴。小道长,你说是也不是?”

    得一子却不看石墩上的柳木匣子,而是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径直凝视棋盘对面的星儿,冷冷说道:“你曾经说,自己是青田门下最差劲的一个,也是最好对付的一个,这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即便是方才厅堂里的那个六个男女加在一起,也未必及得上你。所以今日你的确有资格代替青田先生下场,来和我们二人来玩这一局!”

    星儿只是微微一笑,当下也不再多言,重新在棋盘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下来。言思道和得一子则是**着上半身,依旧分坐在棋盘的左边和右边。谢贻香心知这三个人即将在此展开今日这场棋局博弈,其间虽无刀光剑影,但也必定是一场惨烈的厮杀,生怕自己影响到他们三人,急忙抽身后退,将整块巨石凿刻而成的棋盘让给他们三人。

    谁知星儿却将谢贻香叫住,恭敬地说道:“谢三小姐可别急着离开,接下来还得烦请谢三小姐帮我们一个忙。”谢贻香不禁问道:“什么忙?”星儿便将棋盘上四个瓷碗里的清水倒掉,却只留下三个,在自己、言思道和得一子面前分别倒扣了一个瓷碗,说道:“之后我们三方的每一轮出子,为了不让另外两方看到棋子的颜色,都要先将所出棋子置于倒扣的瓷碗里;待到三方出子完毕,再统一揭开瓷碗展示,从而判定输赢。所以为求公平起见,烦请谢三小姐替我们当这场棋局的公证之人,在每一轮三方出子完毕之后,由谢三小姐来替我们揭开这三个瓷碗。”

    谢贻香顿时一怔,凭自己这点微末心智,自然无法与棋盘前的这三个人相提并论,更谈不上有能力帮谁一把。如今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替他们揭开每轮的瓷碗,当了这个公正之人,也好进一步观赏这场难得一见的棋局。当下她便点头答应,又重新回到棋盘旁边。

    随后星儿便将棋盘上准备好的棋子分给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三个人手里皆是三黑三白六枚棋子。只听星儿又含笑说道:“能够与二位贵客三方博弈,实乃小女子之荣幸。老师说,以二位贵客的身份,定会遵守规则,想必不会使出什么作弊的手段欺负我这个小女子。况且眼下我们三方的手里,合计便只有这一十八枚棋子,黑白之数各占一半,之后每一轮的出子、吃子和余子,大家也都看在眼里,自然可以推算出另外两方的手里还剩几黑几白几枚棋子。再加上还有谢三小姐在旁公证,所以若是有人心存作弊的念头,想要无中生有‘变出’额外的棋子,还请趁早打消了这个心思。”

    坐在右边的得一子顿时冷笑一声,说道:“如此简单的一场棋局,哪里用得着作弊?就怕有的人天生下贱惯了,忍不住要使出一些下三滥的手段。”言思道随即笑道:“若是如此,那小道长你可要当心了。要是被我抓到你在作弊,那么这场棋局也便不必再下,直接由我和青田先生联手将你铲除便是。”

    对面的星儿生怕二人争执不休,急忙笑道:“既然该说的都已说完,二位贵客如果再没有其它疑问,那么今日这一场棋局,这便就此开局了。”说着,她已摸出一枚白子,笑道:“这第一轮,便由小女子率先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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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明棋暗悔

    伴随着星儿摸出这枚白子,倒扣进自己面前的瓷碗下面,今日的这场棋局便算正式开始了。

    然而在场的谢贻香、得一子和言思道三人都是微微一愣,既然星儿有言在先,每个人出子之时,都要先将自己出的棋子放进倒扣的瓷碗里面,待到三人出定离手,再由谢贻香这个公证人统一揭开,这当然意味着对局三人的每轮出子,应该都是“暗棋”才对,从而叫旁人看不到所出棋子的颜色。但是星儿如今却将一枚白子正大光明地覆在瓷碗里,分明竟是一手“明棋”,完全不担心被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看见。

    只听星儿笑道:“老师说,黑白二色,以白为上、为尊、为正。今日一局,小女子当先一子,自当持白守正,‘明棋’示人,所以不必瞒着二位贵客。至于二位如何出子,或明或暗,还请自行选择。”

    听到这话,得一子当即冷笑一声,向右首席位的言思道说道:“我先吃。”言思道双眉一扬,笑道:“小道长,还是我先吃比较妥当一些。”

    只听得一子冷冷说道:“对付你这家伙,仅凭我一人便已足够,根本用不着什么青田先生插手。所以今日这场局棋,我要的是你我二人以平局胜出,绝不会在棋子数量上占你优势,更不会出现由我一人独自胜出的结局,对此你应该心知肚明。所以第一轮由我率先吃进她这枚白子,你大可放心。”

    言思道却摇头笑道:“那可不行,小道长的手段我早已领教多次,况且还如此针对于我,谁知道你是否会利用今日的这场棋局,借青田先生之手将我置于死地?正所谓‘君子不处危地’,既然你并无争胜之心,那么星儿姑娘这第一枚白子,还是由我先行吃下,你下一轮再吃不迟。”

    眼见两人互不相让,一旁的谢贻香这才跟上节奏。要知道依照“以少吃多”的规则,如今星儿既已拿出一枚白子覆于碗中,对言思道和得一子而言,当然是要拿出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从而以“一黑吃两白”的结局,由二人中的一方吃进星儿的这枚白子。

    可是如此一来,问题也便随之出现。在这三方出子的第一轮里,究竟是言思道用一枚黑子吃掉星儿和得一子拿出的白子,还是得一子用一枚黑子吃掉星儿和言思道拿出的白子?

    所以这便是二人此刻争执不休的缘由,竟是谁也不肯吃亏让步,让对方率先吃进一轮。想到这里,谢贻香再看棋盘对面的星儿,自从拿出这一枚白子之后,便一直好整以暇地坐在蒲团上,含笑望着争执中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也不多说一句。她不禁心中暗道:“青田先生定下的这场棋局,看似规则简单,实则深藏玄机,倒不是想象中那般容易。看这局面,恐怕对方是要利用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相互间的猜忌,唆使他们自相残杀,从而输掉整场棋局。”

    幸好言思道和得一子都是心智卓绝之辈,对于“谁先吃进”一事既然争执不出结果,立刻便有了化解之法。当下言思道便笑道:“你我二人远来是客,也不能让星儿姑娘久候于此。既然你我互不相让,那便各退一步,这一轮都出一枚白子,取一个平局,从而以‘三白’的局面兑掉这三枚棋子,由原本的一十八枚棋子的总数变成一十五枚,你看如何?”得一子冷哼一声,说道:“如此甚好,那你先出一枚白子。”

    言思道便依言摸出一枚自己的白子,故意让得一子、星儿和谢贻香三人看得清清楚楚,然后才放进倒扣在自己面前的瓷碗里。右首边的得一子仔细观察他这一连串的举止,待到言思道从瓷碗处收回双手,他才冷笑一声,也从自己的棋子里摸出一枚白子。

    谁知伴随着得一子伸手出子,这枚白子却只停留在半空之中,迟迟没有放进他面前的瓷碗里,显是有些犹豫。左首边的言思道当即笑道:“小道长,我的一枚白子已然入碗,在场诸位都是有目共睹。大家既已说好都出白子平掉这一局,莫非事到临头,你竟要反悔不成?”

    得一子沉吟不语,只是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死死盯住言思道的双眼。忽听对面的星儿恭声说道:“而今小女子和逃虚先生的两枚白子已经入碗,道长此时只需拿出一枚黑子,便能以‘一黑吃两白’的结局吃进我们二人的白子,从而胜出这一轮,又何必还要再出一枚白子求个平局?”

    星儿这话无疑是在煽风点火,挑拨言思道和得一子之间的约定,得一子顿时瞪了星儿一眼,厉声说道:“你闭嘴!”随后他再次望向左首边的言思道,沉声问道:“你放进碗里的,当真是一枚白子?”

    言思道夸张地一笑,叹道:“小道长,你对我心存怀疑,倒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是我将一枚白子放进碗中,这分明是你亲眼所见;倘若你连自己的‘双瞳’也信不过,那我也没有其它办法了。”

    得一子缓缓摇头,直视言思道的双眼,沉声说道:“倘若我果真依照星儿所言,改出一枚黑子,你又将如何应对?”言思道吐出一口长长的浓烟,漫不经心地笑道:“鬼谷传人,自当以诚信为本,既然你我已有约定,小道长若要毁约背信,那我也只能认栽。况且这才只是第一轮,就算被你‘一黑吃两白’,也未必便能影响到今日整场棋局的胜败。”

    听到这话,得一子的嘴角处顿时浮现出一丝冷笑,摇头说道:“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境,更不会似这般任人宰割。”说着,他便将手中的白子收回,又重新拿出一枚黑色棋子,径直放进面前的瓷碗里。左首边的言思道见状,顿时嘿嘿一笑,却并不言语。

    这一幕直看得谢贻香目瞪口呆,得一子临时反悔、改出一枚黑子,岂不是违反二人的约定,摆了言思道一道?她正思索之际,对面的星儿已恭声说道:“烦请谢三小姐替我们揭开瓷碗,判定本轮的胜负。”

    谢贻香只得上前,将星儿面前的瓷碗揭开,里面果然便是她方才放入的那枚白子;再将得一子的瓷碗揭开,里面也是他临时改出的一枚黑子。谁知待到谢贻香揭开言思道面前的瓷碗,定睛一看,瓷碗里面却分明也是一枚黑子。

    要知道言思道方才明明是将一枚白子亲手放进碗里,谢贻香在旁看得一清二楚,为何此时揭开瓷碗,里面却变成了一枚黑子?只听棋盘右首的得一子已冷冷说道:“果然是无耻之徒,背信弃义,卑贱下流!似这等市井里变戏法的粗鄙手段,亏你也用得出来!”

    言思道却不以为意,摇头晃脑地说道:“棋局如战局,从来都是兵不厌诈。星儿姑娘既然有言在先,每一**家既可以‘明棋’出子,同样也能‘暗棋’出子,方才我明出白子,实出黑子,那自然便是一手‘暗棋’了,并不违规。若是小道长或者星儿姑娘因此上当受骗,当然也不能怨我。”说罢,他又忍不住讥笑一声,向得一子叹道:“况且小道长最后不也改变了主意,选择出了一枚黑子?你这可是理直气壮地背信弃义,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于我?”

    听到这话,得一子怒气一生,顿时恶言相向,二人便隔着棋盘争吵起来,看得谢贻香大皱眉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对面的星儿只管招呼谢贻香收捡棋盘当中的三枚棋子,自然是星儿以“一白吃两黑”的结果胜出,从而将这一轮的三枚棋子尽数收入自己手里。如此一来,星儿手里便是五黑三白八枚棋子,言思道和得一子手里则变成两黑三白五枚棋子。

    见到这一结果,谢贻香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毛骨悚然。也便是说,这一轮星儿当着所有人的面,正大光明地拿出一枚白子,而言思道和得一子明知对方出的是一枚白子,到头来却双双拿出一枚黑子,让星儿轻描淡写地胜出了这场棋局的第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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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投桃报李

    眼见谢贻香一脸惊骇,星儿当即微微一笑,问道:“如此结局,谢三小姐是否有些想不明白?”谢贻香沉吟半响,忍不住说道:“你不过是利用了他们二人相互间的猜忌,这才侥幸胜出这一局而已。”星儿却摇头说道:“谢三小姐错了,小女子能够胜出这一局,绝非偶然,而是必然。”

    当下她便解释说道:“道理其实很简单,依照老师定下的规则,小女子率先拿出一枚白子,那么对他们双方而言,如果选择出白子,那么有一半的可能是被对方出的黑子吃进,输掉这一轮,还有一半的可能,则是出现三枚白子的局面,打平这一轮,是为‘或败或平’;但如果选择出黑子,那么有一半的可能是被小女子的白子吃进,输掉这一轮,还有一半的可能,则是吃进对方和小女子的两枚白子,胜出这一轮,是为‘或败或胜’。以谢三小姐对他们二人的了解,如此局面之下,他们应当作何选择?”

    谢贻香沉思半响,才逐渐理清了星儿这番话的意思,不禁心底生寒,惊骇不小。再看棋盘前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却还在因为方才那一轮的毁约争吵不休,顿时令她暗叹一声,向二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就在这时,星儿已再次摸出一枚白子,在自己面前的瓷碗上轻轻扣响,笑道:“还请二位贵客稍安勿躁,小女子第二轮要出的,还是一枚白子。”说罢,她便揭开瓷碗,当着在场三人的面,将这枚白子放进瓷碗当中。

    谢贻香不料星儿故伎重演,还是选择和上一轮一模一样的套路。伴随着星儿拿出这枚白子,那么对言思道和得一子来说,出白子便是“或败或平”,出黑子则是“或败或胜”,很有可能再次上演星儿“一白吃两黑”的结局。

    却不料星儿话音刚落,争吵中的得一子反应奇快,立刻便将一枚黑子取出,重重地拍在棋盘上,然后用瓷碗扣住。随后他才向左首边的言思道沉声说道:“这一轮我出黑子!所以眼下棋盘中乃是一黑一白的局面,无论你出黑子还是白子,结局都是输!”

    言思道微一愕然,随机骂道:“什么鬼谷传人?难怪你师父不肯将你列入门墙。要论‘不要脸’这三个字,你我倒是半斤八两,谁也不遑多让!”得一子却不动声色,冷冷说道:“这一轮你虽是败局已定,但你还有选择的机会。是选择出一枚白子让我‘一黑吃两白’,还是选择出一枚黑子让这丫头再来一次‘一白吃两黑’?”

    听到这话,言思道怒极反笑,兀自将一锅旱烟吸得通红。但是他思来想去,也深知其中利害,最终还是摸出一枚白子放进瓷碗,又忍不住朝得一子狠狠地“呸”了一声。

    一旁的谢贻香暗自思索,正如得一子所言,倘若言思道再出一枚黑子,让星儿“一白吃两黑”,那么星儿的手里便能拥有十枚棋子,言思道和得一子则是各剩四枚,无疑是压倒性的优势。所以对言思道来说,反正星儿和得一子出的是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他败局已定,倒不如出一枚白子让得一子“一黑吃两白”,不但可以阻止星儿再次吃进棋子,还能消耗掉星儿的这一枚白子。

    随后谢贻香便揭开三人面前的瓷碗,这回言思道倒是没耍花招,碗里的确是一枚白子,由得一子胜出,尽数收走棋盘上的三枚棋子。如此一来,星儿和得一子手里便都是七枚棋子,只不过星儿是五黑两白,得一子却是两黑五白。至于言思道连输两轮,则只剩下两黑两白四枚棋子。

    眼见言思道这恶贼落于下风,谢贻香不禁心中暗喜。却听言思道扬声说道:“很好!既然大家出的都是‘明棋’,那么先出的反而有利,后出的反倒被动了!”

    说着,他已拿出一枚黑子明明白白地放在棋盘上,等了半响,才用瓷碗扣上,笑道:“这第三轮,由我先出一枚黑子。你们可要看清楚了,这可是货真价实的一枚黑子;如有虚假,天打雷劈!”

    如此一来,言思道便如同前面两轮的星儿,抢先一步占据优势,令得一子和星儿双方陷入被动的局面。对他们双方而言,言思道既已出定一枚黑子,那么他们接下来再出黑子,便是“或败或平”;若出白子,则是“或败或胜”。如此局面之下,极有可能双方都出一枚白子,让言思道以“一黑吃两白”胜出。

    坐在棋盘右首的得一子见状,顿时眉头深锁,陷入沉思之中。谁知对面的星儿却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先生之急才,果然令人佩服。只可惜老师说了,他老人家一生光明磊落,生平所作所为,皆是日月可鉴,所以一心向‘白’,最不喜‘黑’。眼下小女子手里是五黑两白七枚棋子,他老人家不喜黑色,当然也不愿将这许多黑子留在手里,所以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以全‘鬼谷’、‘黄石’二门之情谊。”说罢,星儿便拿出一枚黑子,当着众人的面放进自己面前的瓷碗里。

    这一幕直看得言思道目瞪口呆,忍不住冷笑道:“怎么,说好的三方对弈,如今却要论起‘鬼谷’、‘黄石’二门的渊源来了?星儿姑娘如此举动,莫不是要与这位鬼谷传人联手,将我逼上绝路?”右首边的得一子却懒得同他废话,径直放出一枚白子,用自己的瓷碗扣住,向一旁的谢贻香吩咐道:“开碗!”

    谢贻香不料星儿居然肯让得一子胜出,急忙揭开三人的瓷碗,果然是得一子一白吃两黑,收进棋盘上的三枚棋子。如此得一子手里便有四黑五白九枚棋子,成为最大的赢家,其次才是四黑两白六枚棋子的星儿,言思道则只剩下一黑两白三枚棋子。

    经过这三轮出子,言思道已是连失三子,急忙深吸好几口旱烟,这才逐渐定下心神。他将自己剩下的一黑两白三枚棋子在掌心轻掂,冷笑道:“这一轮我若还出黑子,一旦再败,那手里便只剩下两枚白子,岂非坐以待毙?”说着,他便将一枚白子放进面前的瓷碗,说道:“所以无论这一轮的胜败如何,我都只能选择出白子,确保自己的手里剩下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如此则还有机会再搏一轮。”

    随后他又望向棋盘对面的星儿,笑道:“依照星儿姑娘方才的说法,既然青田先生不喜黑子,那么姑娘手里如今还有四黑两白六枚棋子,所以这一轮还是会出黑子,是也不是?”星儿微微一笑,说道:“正是。”果然照他所言,拿出一枚黑子放进瓷碗。

    如此一来,棋盘中又成了一黑一白的局面,意味着得一子无论出黑出白,此轮都是必败无疑,只能选择是让星儿胜出还是让言思道胜出。言思道便似笑非笑地望向得一子,并不言语,得一子冷笑一声,问道:“你是在求我帮你?”

    却见言思道缓缓摇头,正色说道:“根本用不着求你,因为你若不蠢,自然懂得审时度势。而今你以九子之数遥遥领先,星儿姑娘手里却只有六子,这一轮你若出黑子让我吃进,三方的棋子数量便是你八我五她五,你依然能够占据绝对的优势;但你若出白子让她吃进,那我便只余两枚棋子,你们二人则是同样的八枚棋子,对你而言,便再无优势可言。”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说道:“况且依照这场棋局的胜负规则,待到我棋子耗尽之时,你和星儿姑娘手中的棋子若是数量相同,那也要判她胜出,乃是你我皆输。所以这第四轮出子,于情于理,你也只能选择拿出一枚黑子,由我‘一白吃两黑’胜出这一轮!”

    不料得一子淡淡地一笑,反问道:“你可知道,每当你自以为胜券在握,一脸洋洋得意的模样,其实最是可笑?”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枚白子,径直放进面前的瓷碗里,又向言思道冷笑道:“既然星儿姑娘以‘黄石’之名有心示好,我自当以‘鬼谷’之名投桃报李。当然,除此之外,我也很想看看你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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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置之死地

    眼见得一子为了针对自己,居然拿出一枚白子落井下石,言思道惊骇之际,整个人已是愕然当场。一旁的谢贻香看得大是解恨,急忙揭开棋盘上的三个瓷碗,让星儿以“一黑吃两白”的结局胜出本轮。如此便如言思道之前的预言,成了星儿和得一子均是八枚棋子的局面,而且双方都是四黑四白之数;而言思道手里则只剩下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落到如此境地,言思道之前的惊慌反倒一扫而空,面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重新点燃一锅旱烟,默默深吸几口,继而在蒲团上坐直身子,缓缓说道:“如此看来,青田先生此番设局相邀,难道竟是要与鬼谷传人联手,将我这个所谓的‘乱臣贼子’诛杀当场?嘿嘿,既然二位联手赐教,我若一味谦让,反而有些不敬了。”

    说罢,他已一枚棋子紧紧攥在手心,小心翼翼地放进面前瓷碗,并未让在场众人看见妻子的颜色。随后言思道傲然一笑,扬声说道:“莫说今日只是‘鬼谷’、‘黄石’二门,要想对付于我,即便是诸天神魔下凡、地狱妖邪出世、儒释道三教齐临,那又如何?”

    这话一出,谢贻香顿时被他的气势所摄,再看被他藏到碗里的那枚棋子,也不知究竟是黑是白,不禁骇然当场。要知道方才第一轮的时候,言思道便曾用出类似“变戏法”的手段,看似是将一枚白子放进碗中,但是待到自己亲手揭碗,里面却变成了一枚黑子。由此可见,即便是言思道以“明棋”出子,旁人也无法轻易判定他所出棋子的颜色。而今他手里还剩下一黑一白两枚棋子,似这般以“暗棋”出子,只会令人更难揣测。

    然而听到言思道这番狂妄之语,棋盘前的得一子和星儿却是不以为意。星儿当即向左首边的得一子笑问道:“敢问道长,这位逃虚先生如此言行,是否便是铤而走险、孤注一掷的意思?”得一子不屑地一笑,淡淡地说道:“正是,这家伙是要狗急跳墙、垂死挣扎了。”

    却听星儿再次询问,恭声说道:“老师让小女子请教道长,依道长之见,这位逃虚先生此轮出子,究竟是黑是白?”得一子沉吟半响,摇头说道:“而今你我手里,皆是四黑四白八枚棋子,所以对这个家伙而言,无论出黑出白,其实并无区别。这当中唯一可以作为参照的,便是姑娘方才所言,说青田先生一生‘尊白厌黑’,是以不喜黑子;如此一来,在眼下黑白二色棋子数量相等的情况下,姑娘出黑子的可能显然要更大一些。鉴于此,这个家伙刚刚放进瓷碗里的棋子,我更倾向是一枚白子。”

    听到这话,星儿忍不住微微一笑,摇头说道:“道长此言差矣。小女子之所以会说老师不喜黑子,或许只是故布疑阵;又或许小女子也已猜到逃虚先生的这份心思,所以接下来的这一轮,反而会出一枚白子。逃虚先生如果能够想到这一层利害,应当会选择出黑子才是。”

    得一子顿时冷哼一声,轻蔑地说道:“以常理推断,这个家伙当然会出黑子,但他若是想到更深一层,便会选择出白子。以此为基础,倘若他可以再往深处更进一层,想到第三层时,便会和最初的选择一样,重新选择出一枚黑子;如此层层递进,周而复始,以这个家伙的心智,即便是想到二三十层甚至上百层都有可能。而你我只要多算或者少算一层,便是黑子与白子这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根本没有可能算中。所以接下来的这轮出子,根本就没必要算,只能赌!”

    星儿默然半响,随即展颜笑道:“道长所言甚是,这一轮老师也让小女子以‘暗棋’入碗。至于这枚‘暗棋’应该出黑还是出白,就连他老人家也没有注意,只能全凭一心,由小女子自己选择。”说罢,她也将一枚棋子攥在手心,轻轻放进面前的瓷碗里,并未展示给在场众人看。

    眼见言思道和星儿相继以“暗棋”出子,得一子便望向左首席位的言思道,用他那对灰白色的瞳孔仔仔细细地凝视着他。言思道却不徐不疾地吞吐着旱烟,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一轮之出子,不知小道长还想磨蹭到什么时候?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

    得一子冷冷一笑,到底没能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当即说道:“既如此,那我便和你赌这一论,看看你究竟是死还是不死!”说着,他也将一枚遮掩住的棋子放进瓷碗,出了一手“暗棋”。如此一来,三方这一轮出子,便皆是“暗棋”盲出,谁也不知道对方出的棋子是什么颜色。待到三人手离瓷碗,落定出子,旁边身为公证人的谢贻香便上前开启。

    谢贻香首先来到言思道身旁,打算先把他面前的瓷碗揭开。待到离得近了,她才发现言思道看似一脸轻松,但**的后背之上,早已布满了细细的冷汗,可见他心中的焦虑着实不小,分明是紧张到了极点。她便将言思道的瓷碗解开,只见碗里乃是一枚黑子;再将得一子和星儿面前的瓷碗相继揭开,却见两个瓷碗里面,居然也是清一色的两枚黑子。

    显而易见,在这第五轮的出子之中,三方均以‘暗棋’出子,而且恰好都是出了一枚黑子。依照青田先生约定的规则,如果棋盘中出现三枚颜色相同的棋子,那便算是平局,要将这三枚颜色相同的棋子当场收走,再不属于任何一方。

    也便是说,此刻棋盘的上的三枚黑子就好比是相互兑掉,再不复存在。而三方手里原本一十八枚棋子的总数,之后便只剩下六黑九白一十五枚棋子,得一子和星儿手里各自只剩三黑四白七枚棋子,言思道则是只剩下一枚白子。

    眼见这一结局,谢贻香惊讶之余,随即心中大喜。这一轮三方虽是平局兑子,但言思道还是没能吃进棋子,所以手里便只剩下最后一枚白子,无疑是死到临头。她急忙将这三枚黑子尽数收走,忍不住又向棋盘左首边的言思道骂道:“活该!”

    这话一出,棋盘前原本聚精会神的三个人同时抬头,都是一脸惊疑地望着谢贻香。谢贻香不由地一愣,不明白三人为什么会用这种目光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地退开两步。只听得一子沉声说道:“我早已说过,让你不要多嘴,徒自丢人现眼!”言思道更是哈哈一笑,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亏你当了这么多轮的公证之人,原来事到如今,这位谢三小姐居然还没弄懂今日这场棋局的规则。”

    谢贻香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听到两人这话,也难免有些面红耳赤,心中更是惴惴不安。只见言思道长声一笑,将仅剩的一枚白子大大方方摆在棋盘上,然后大模大样地用瓷碗盖住,又向谢贻香笑道:“既然谢三小姐想不明白,那我可要变个戏法给你看看。在接下来这一轮里,星儿姑娘和你的这位小道长,都会选择拿出一枚黑子,求着我‘一白吃两黑’取胜,从而将这三枚棋子笑纳囊中,你信不信?”

44 一拍即合

    听到言思道这话,谢贻香顿时一头雾水,不解地说道:“你胡说!他们凭什么要……”谁知话还没说完,得一子果然拿出了一枚黑子,重重地拍在棋盘上面,对谢贻香冷冷说道:“我叫你闭嘴!”

    幸好左首边的言思道已接过话头,解释说道:“谢三小姐可还记得,星儿姑娘有言在先,待到一方棋子耗尽、整场棋局结束之时,倘若星儿姑娘与我手里的棋子数量相同,又或者是星儿姑娘与小道长手里的棋子数量相同,从而出现二人之间的平局,那么因为今日之局是由青天先生‘坐庄’,所以也要判星儿姑娘胜出。”

    顿了一顿,他又笑道:“眼下我只剩一枚白子,小道长如果再出白子,便只有两种结局。其一,星儿姑娘出黑子吃掉我们二人的白子,那么我的棋子便会耗尽,导致整场棋局结束,星儿姑娘则是以三黑六白九枚棋子的总数,胜过小道长手里的三黑三白六枚棋子,自然是由星儿姑娘胜出;其二,星儿姑娘出的也是白子,那么这一轮便会以平局兑掉棋盘上的三枚白子,结局同样是我的棋子耗尽、整场棋局结束,那么星儿姑娘和小道长手里便是同样的三黑三白六枚棋子,依照之前定下的规矩,还是要判星儿姑娘获胜。所以对这位鬼谷传人而言,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只能选择拿出一枚黑子,让我吃进这一轮。”

    话音落处,得一子忍不住冷哼一声,淡淡地说道:“不过是暂且饶你一条狗命罢了。”谢贻香却还没想明白,向言思道犹豫道:“你拿出手里的最后一枚白子,而小道长却只能出一枚黑子……但是星儿姑娘只要出一枚白子,便能让小道长‘一黑吃两白’胜出,耗尽你这最后一枚棋子……”

    说到这里,她才终于醒悟过来。倘若星儿果真选择拿出白子,让得一子‘一黑吃两白’,言思道的确会因棋子耗尽而败,但是整场棋局也会随之结束,变成得一子以三黑六白九枚棋子的优势,胜出星儿的三黑三白六枚棋子,自然是星儿输了。所以如此局面之下,她当然也只能拿出一枚黑子让言思道一方吃进,暂时放言思道一马。

    果然,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星儿已将一枚黑子放进瓷碗里,恭声说道:“既然天意如此,这一轮理当由逃虚先生吃进,从而绝境逢生。”随后谢贻香揭开三人的瓷碗,果然是言思道“一白吃两黑”的结果,再次获得两黑一白三枚棋子,而得一子和星儿手里则是两黑四白六枚棋子。

    经过棋局中三方这六轮出子,谢贻香终于体会到青田先生设下的这场棋局有多复杂。再加上如此苛刻的胜负规则,言思道、得一子和星儿三方身在棋局当中,更是相互牵连、唇亡齿寒,谁也不敢行错一步。而且照此看来,这场看似简单的棋局,恐怕一时半会儿间是无法结束了。

    谁知谢贻香刚一生出这个念头,便听右首边的得一子沉声说道:“既然六轮已过,玩也玩过了。今日的这场棋局,也是时候该结束了!”说罢,他便向言思道冷冷问道:“你我最先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听到这话,言思道顿时目光闪烁,咬着旱烟杆笑道:“怎么,小道长终于想通了,还是决定与我联手?”得一子冷笑道:“从一开始,我便一直都是如此打算。只是你这家伙不值得信任,又坚持不肯让我率先吃进第一轮的棋子,自然无法合作。但眼下我手里已有六枚棋子,远胜你的三枚之数,此时再来合作,谅你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谢贻香听得微微一愣,也不知这二人怎么突然又要重新联手,更不知他们将会怎样联手。再看棋盘对面的星儿,依然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似乎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后便听言思道笑道:“如此甚好,那我只管听你安排便是。反正这场棋局的规则再简单不过,其间胜负所在,你我更是心知肚明,谁也别想糊弄谁。小道长既然有此提议,便请先行出子。”

    得一子嘴角上扬,当下也不多言,径直将一枚白子放进面前的碗里。言思道见状,也立刻往自己的碗里放进一枚黑子,从而形成一黑一白之势。如此一来,无论对面的星儿出黑出白,下一轮都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只见星儿略一沉吟,终于选择拿出一枚白子,让言思道一黑吃两白,以此平衡三方手里的棋子数量。待到谢贻香揭碗公证,到这第七轮结束,三个人手里便都成了两黑三白五枚棋子。

    随后棋盘间的三人不再说话,皆是由得一子率先出子。第八轮得一子出白子,言思道出黑子,星儿出白子,还是由言思道一黑吃两白,将局面变成言思道两黑五白七枚棋子,得一子和星儿则是同样的两黑两白四枚棋子。

    到第九轮,得一子率先出黑子,言思道出白子,星儿继续选择出白子,由得一子一黑吃两白,将局面变成言思道和得一子是同样的两黑四白六枚棋子,星儿却是两黑一白三枚棋子。

    之后第十轮,依然由得一子先出黑子,言思道跟着出白子,星儿出黑子,由言思道一白吃两黑,令局面变成言思道三黑五白八枚棋子,得一子两黑三白五枚棋子,星儿则只剩下一黑一白两枚棋子。

    谢贻香一直看到这里,才终于恍然大悟。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所谓的联手,其实便是确保他们二人的出子颜色不同,始终是一黑一白之势,那么星儿便不可能存在吃进棋子的机会,最多只能选择是让言思道吃进还是让得一子吃。所以几轮下来,立刻便已落于下风,手里只剩两枚棋子。

    眼见星儿只余一黑一白两枚棋子,到第十一轮时,得一子便并未率先出子,而是向棋盘对面的星儿冷笑道:“倘若星儿姑娘打算再来一次‘暗棋’,指望能够胜出一轮,又或者是三枚同色棋子兑子的平局,我看大可不必。因为无论你‘明棋’还是‘暗棋’,我和这个家伙的出子一定是一黑一白。”

    谁知星儿却不为所动,脸色更不见丝毫慌乱。她微微低头,似乎正在凝神倾听什么,过了半响,只见她展颜一笑,开口说道:“这一轮老师叫我出白子,而且当然还是‘明棋’。”说罢,她果然将一枚白子取出,正大光明地放进面前的瓷碗里。得一子顿时面色一肃,向左首的言思道说道:“你应当知道自己该出什么!”

    言思道见星儿居然还敢“明棋”出子,也是心中暗惊。他略一思索,立刻想通其中道理,不禁笑道:“眼下我手里共有八枚棋子,小道长手里却只有五枚,若是我能在这一轮里再次吃进,最后便能以压倒性的优势彻底胜出今日这场棋局。所以星儿姑娘故意亮明这枚白子,其实是想挑拨离间,破坏我与这位小道长的同盟。”

    理清了这一逻辑,言思道当下便也摸出一枚白子放进面前的瓷碗,笑道:“只可惜这位小道长的脾气,我早已略知一二,我若当真拿出一枚黑子,试图吃进星儿姑娘你这枚白子,那他必定会选择两败俱伤,也拿出一枚黑子让你一白吃两黑。如此一来,今日这场棋局便会无穷无尽,而我和他之间的联手合作,也将荡然无存。似这等赔本生意,我可不做;所以这一轮,我当然会选择放这位小道长胜出。”

    得一子见言思道朝碗里放入白子,这才松下一口大气,急忙将一枚黑子放入碗中。待到谢贻香揭开瓷碗,三个人都没耍什么花招,果然是由得一子以“一黑吃两白”胜出,吃进了这一轮的三枚棋子。

    于是今日这场棋局历经三方的十一轮出子之后,此时言思道手里便有三黑四百七枚棋子,得一子手里也是两黑五百七枚棋子,正好是个平局。但星儿手里却只剩下最后一枚黑子。

45 风流云散

    要知道谢贻香本不是愚钝之辈,甚是算得上聪颖过人,但是与棋盘前的这三人相比,无疑存在太大的差距,所以很难跟上他们的节奏。到如今看到这般局面,她才终于恍然大悟,明白了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这一“联手”的用意。

    要知道如今星儿手里仅余一枚黑子,接下来言思道和得一子只需各自拿出一枚黑子,以三枚黑子的平局兑掉星儿的最后一枚黑子,便能令她棋子耗尽,从而结束今日之局。

    而届时言思道和得一子手里都将剩下六枚棋子,正是之前约定的双方以平局胜出这场棋局,又或者说是七种结局里仅存的一种胜局。如此一来,从今往后无论是青田先生的传人还是青田先生本人,便再不可干涉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的行事,而且今日还要放一行三人平安离开。

    所以今日这场古怪的棋局能以如此方式收场,对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而言,自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就连谢贻香不禁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然而细想之下,她又难免有些后怕,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言思道和得一子这两个死对头联手对阵,而且在两人的合作之下,就连自称代表着青田先生的星儿也不是对手;倘若这两个家伙是友非敌,那么放眼当今天下,还有谁能制住他们二人?

    谁知就在谢贻香暗自庆幸之际,忽听棋盘对面的星儿笑道:“如此看来,这场棋局好像是小女子输了。”说着,她便将仅剩的一枚黑子轻轻放在棋盘上面,然后用瓷碗扣上,向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笑道:“只不过有件事老师甚是好奇,叫小女子代为询问二位贵客。那便是在接下来的这一轮里,二位真会选择都出黑子,从而以平局兑掉小女子最后的这一枚黑子?”

    话音落处,得一子顿时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道:“你以为仅凭这一席言语,便能挑起我们二人的自相残杀?哼,那倒是我高估你了!我早已说过多次,我和这个家伙之间的事,用不着旁人相助,更用不着什么青田先生出手。所以今日这场棋局,从头到尾,我根本没有争胜之心。”

    一旁的言思道吞吐着旱烟,当即也笑道:“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星儿姑娘的手段和本事,我和这位小道长早已领教过了;况且如你所言,此间还有一位身在柳木匣子里的青田先生。如今能够以平局胜出这场棋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和这位小道长争出一个胜负?就算要争,我也未必争得过他,而且说不定还会给你一个反败为胜的机会。”

    对面的星儿却毫不气馁,再次笑道:“二位贵客的意思,老师已经听明白了。所以对你们自己而言,或许的确没有争胜之心;但是敢问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以你们对彼此的了解,难道真能相信对方也和自己一样,毫无争胜之心?”

    这话一出,言思道和得一子同时一愣,不由自主地对望一眼,一时竟无言以对。星儿当即笑道:“倘若二位都出黑子,自然便能以平局胜出今日之局。可是二位之中倘若有人出的是白子,那便是‘一白吃两黑’的局面,将对方和小女子的这两枚黑子吃进,从而以九枚棋子之数,成为这场棋局真正的赢家。纵然二位贵客自己没有这个心思,难道真能确保对方没有?”

    要知道星儿这番言辞着实厉害,以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的心智,当然也想过自己悄悄改出一枚白子,便能吃进最后这一轮,从而以九枚棋子之数彻底胜出这场棋局;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所以不想节外生枝,才决定以三枚黑子的平局收场。可是就连自己都曾有过这个念头,难道对方会没有?

    当下得一子再也按捺不住,率先向言思道说道:“你我既已决定要以平局胜出,那便由你先行出子。”言思道缓缓说道:“我那‘变戏法’手段小道长已然见过,若是小道长始终对我心存怀疑,就算是我先将一枚黑子放进瓷碗,你便能肯定我出的一定是黑子?”

    听到这话,得一子不禁脸色微变,皱眉不语。言思道则继续说道:“所以此轮出子,还是由小道长先出得好。只要你出的果真是一枚黑子,那我必定也出黑子,绝不背信毁约!”得一子还没来得及回话,对面的星儿接口说道:“待到道长的这枚黑子落定,棋盘上便已敲定了两枚黑子,届时逃虚先生究竟是出黑出白,那便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得一子顿时双眉一扬,向对面的星儿投以怒目,厉声喝道:“住嘴!”随后他又向左首边的言思道沉声问道:“你当真不肯先行出子?”言思道苦笑道:“就算我肯先出,也要你肯相信才是。”

    得一子冷冷说道:“那你先出了再说!”言思道不禁暗叹一声,只好拿出一枚黑子展示给在场众人看,然后放进倒扣的瓷碗里。得一子看得目不转睛,死死盯住言思道的一举一动,却依然难以判定瓷碗中他这枚“黑子”的真伪。

    如此一来,此刻的局面,竟仿佛又回到第一轮时的情形,变成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互相猜忌、无法信任。得一子随即也摸出一枚黑子,却迟迟不肯放进面前的瓷碗,过了半响,他忽然向对面的星儿问道:“倘若今日这场棋局最终由我胜出,依照约定,青田先生便要助我一臂之力,共同对付这个家伙,是否如此?”

    星儿微微一笑,回答道:“正是。”得一子追问道:“青田先生既是相助于我,那么到底应该如何相助,是否也该由我说了算?”星儿再次点头,笑道:“道长的意思小女子明白。老师说,道长倘若真能够胜出今日这场棋局,那么日后应当如何联手对付这位逃虚先生,他老人家自会听从道长的吩咐。当然也包括道长让他老人家按兵不动、作壁上观。”

    听到这话,得一子顿时冷哼一声,将手里的黑子收回。紧接着,他重新摸出一枚白子,对左首边的言思道冷冷说道:“既然如此,今日这场棋局还是由我胜出比较妥当。而你大可放心,我早已说过多次,绝不会借青田先生之手对付于你。”说着,他便将这枚白子放进自己的瓷碗里面。

    眼见得一子做此决断,分明是率先撕毁他与言思道之间的合作,要在这最后一轮里一白吃两黑,独自胜出今日这场棋局。一旁的谢贻香看得大惊失色,但是转念一想,这小道士和自己本是同一阵营,此举也是为了对付言思道这个恶贼,自是理所当然、无可厚非,她也只能默不作声。

    棋盘左首边的言思道见状,脸上却不见丝毫愤怒,更看不出丝毫惊慌,只是好整以暇地吐出一口浓烟,望着得一子淡淡说道:“看来你我之间所谓的联手,到底只是虚妄之言、无稽之谈。”得一子沉声冷笑,反问道:“此刻你瓷碗当中的棋子,当真是一枚黑子?”

    言思道一笑不答,棋盘前的三个人便皆尽陷入沉默。谢贻香呆立半响,只得上前揭开三个瓷碗。只见星儿的碗里,自然是她仅剩的一枚黑子,而得一子的碗里也正是他后面改放进去的那枚白子。待到谢贻香将言思道面前的瓷碗揭开,众人定睛一看,里面显然也是一枚白子——可想而知,言思道方才又再一次用了上类似变戏法的手段,假装往碗里放进黑子,其实却是往碗里放了一枚白子。

    如此一来,三方这一轮出子的结局,便成了星儿一黑吃两白,继而起死回生,手里重新拥有一黑两白三枚棋子;而言思道和得一子手里皆是六枚棋子,前者三黑三白,后者两黑四白。

    当下星儿便微微一笑,将棋盘上的三枚棋子尽数收入囊中,向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笑道:“多谢二位贵客承让,小女子受宠若惊,深感大德。”

46 无穷无尽

    眼见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破局在望,谁知却因相互间的猜忌错失良机,看得在场的谢贻香哑口无言,心中更是感慨万千。可是仔细一想,这又何尝不是今日这场棋局的精妙所在?由此足见青田先生的厉害之处,同时也是眼前这位星儿的过人之处。

    而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经此一事,相互间的信任自是荡然无存,所谓的联手合作,更是再没有任何可能,就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偶尔交流几句,也是恶言相向、互相乱骂。

    于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棋局中的三方继续进行每一轮的出子,剩下的六黑九白一十五枚棋子便在三人手里来回辗转。其间言思道又有两次被逼至险境,得一子和星儿也各有一次,却因为另外两方依照这场棋局的胜负规则,为了顾全自身输赢,不得不将遇险的一方救回,重新恢复三足鼎立的局面。

    而谢贻香身为今日的公证之人,一直在替棋间三人开碗公证,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到后来早已记不清历经了多少轮出子。约莫是在五六十轮的时候,棋盘间的三方事先全无商量,各自以“暗棋”出子,由谢贻香揭开瓷碗展示,却见三人出的皆是一枚白子,便当场以平局兑掉,由谢贻香收走这三枚白子。随后整场棋局当中,三人手里合计便只剩下六黑六白一十二枚棋子。

    眼见棋子变少,谢贻香不禁精神一震,以为今日这场棋局终于要出结果了。谁知这六黑六白一十二枚棋子,比起之前的一十八枚棋子而言,无疑更加简单,对弈三人皆是一等一的心智,每轮出子,甚至能够预料到后面好几轮甚至十几轮的局面,当然不可能出现丝毫差错,也再没有哪一方遭遇过什么险境;进进出出之间,三人手里的棋子数量总会保持相同,变成每人四枚棋子的局面,令谢贻香越看越觉得乏味。

    然而谢贻香深知今日这场棋局的关系重大,只要结果一出,不但关系着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将来的胜败生死,甚至还关系着天下整个局势的走向,又只能打起精神,努力替棋盘前的三人当好这个公证之人。

    如此伴随着时光流转,四人身在山洞之中,也不知外面的天色是何时辰,当真可谓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不知不觉中,这场棋局只怕已下出了一整天时间,但依然是六黑六白一十二枚棋子在三人手里来回互换,每轮出子,或是一黑吃两白,或是一白吃两黑,始终分不出胜负,更看不出哪一方存有获胜的可能。

    至于棋局里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脸上神情虽然越来越急躁,但相互间的恶骂却越少越少,显是将精力全部倾注在了这场棋局之中。再加上对面的星儿时不时开口挑拨,一口一个“老师说”,更是令身陷棋局的二人分心不少,却又要兼顾另外两方的出子,时间一长,难免有些心力不支、神情恍惚。

    就连并未下场的谢贻香看到此时,也已是晕头转向,几欲闭眼睡去。要知道在如此规则之下,言思道、得一子和星儿三人合纵连横、时敌时友,一十二枚棋子如何进、如何出,每一方都能做到洞若观火,心中再是清晰不过,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一方棋子率先耗尽的局面,更不可能分出什么胜负。这便意味着,今日的这场棋局很有可能是无穷无尽,甚至永远都得不出一个结果。

    似这般又过了三四十轮,**着上半身的言思道和得一子皆是浑身大汗,脸上神情也愈发不安。对面的星儿当即笑道:“老师说,二位贵客若是不愿再下,他老人家也不敢勉强,今日这场棋局就当是平局收场。那么依照之前定下的规则,便是小女子侥幸得胜,二位贵客需得替老师办一件事情。只要这件事情能够办成,二位今后即便是闹得天翻地覆,‘青田先生’也绝不干涉,更加不会过问。”

    听到这话,得一子当场怒道:“要我认输?做梦!”言思道也嘶哑着嗓子说道:“星儿姑娘这一提议,恕我万万不能从命。”星儿也不以为意,恭声说道:“既是如此,那便请二位贵客继续出子。”

    此后三人又再次进行每一轮的出子,直杀了一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其间言思道只管拼命深吸手中旱烟,一锅接着一锅全然不停,弄得自己咳嗽不止,到后来竟有点点鲜血伴随着他的咳嗽声飞溅出来,尽数喷洒在棋盘上面,形貌极是骇人。而得一子则是从脸到脖子整片通红,红得仿佛是要滴出血来一样,果然,没过多久,他的鼻子里便有鲜血流下,点点滴落在巨石凿刻而成的这块棋盘上面。

    谢贻香越看越惊,却又不敢开口劝阻,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眼皮愈发沉重,险些就此昏睡过去。然而在她临睡之前,再看棋盘前的三人一眼,却见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虽然还在继续出子,但举止动作竟已变得极其缓慢;每次拿出一枚棋子,都仿佛甚是吃力,几乎是将手里的棋子一寸一寸努力放置在棋盘上面,然后才用自己面前的瓷碗缓缓盖上。

    谢贻香顿时一惊,顷刻间睡意全无。她急忙打起精神去看棋盘对面的星儿,却见星儿神色如常,仍旧是一脸恭敬地在和二人对弈,言谈举止间也并未缓慢。谢贻香大惊失色,又沉住气观战几轮,但见言思道和得一子的动作越来越慢,一举一动甚至比正常速度还要慢上十倍、二十倍;简简单单的一轮出子,最后居然要花整整一顿饭的工夫才能结束。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棋盘对面的星儿在与二人对弈的同时,已在暗中施展出了什么神通术法,从而令言思道和得一子中招?

    她正惊骇之际,对面的星儿已向左首边的言思道笑道:“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老师说,以先生之才,足以笑傲宙宇,但在宙宇之外,尚有无际之大海、无穷之星辰,非先生之才不可开拓。若能如此,方是‘所见无非花、所思无非韵’之至境,却又何苦自甘堕落,定要在尘世间这滩烂泥里搅和?”

    话音落处,言思道整个人虽然还是迟缓的动作,但喉间一涌,当场猛咳一声,便有一大滩鲜血喷洒在面前的棋盘上;他努力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眼神中仅余一片空洞,似乎就连神智也被彻底击溃,完全丧失了心神。

    与此同时,星儿又向右首的得一子笑道:“道长心中的困惑,其实老师早已知晓。话说道长身为鬼谷一脉数百年来最强之人,几近天下无敌,如果定要寻人争斗,以相互较量为乐,何不效仿鬼谷鼻祖潜心静思、留书存著,以此来和后世之人隔空斗法?如此便能同时与上百、上千甚至上万人较量,又何苦定要在今时今日、此时此刻,来和这位逃虚先生一人争一日之短长?”

    这话一出,得一子也是身形一颤,鼻子里滴落的鲜血如注,流得满身都是。而他早已密布血丝的眼睛里,那对灰白色的瞳孔更是黯然失色,再也没有之前那股摄人的神采,和世间寻常的瞎子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47 黄粱一梦

    眼见言思道和得一子变成这副模样,谢贻香才终于体会到眼前这个星儿的可怕之处。且不论后面那个柳木匣子里是否真有什么青田先生在向她传话,这个星儿到底只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女童,比自己还小着一大截,居然能在一场棋局之中,将言思道和得一子这两个近乎妖魔的人物同时击溃,甚至是玩弄于股掌之间,若非谢贻香亲眼所见,说什么也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人物存在。

    当下她再也按捺不住,忍不住向棋盘对面的星儿质问道:“你究竟对他们做了什么?”星儿抬头望向谢贻香,恭声说道:“谢三小姐言重了,小女子本领低微,若是当面较量,远非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的对手,又何况是他们二人的联手对阵?眼下他们之所以落得如此地步,其实是他们二人自相残杀、相互消耗的结果;至于老师今日设下的这场棋局,充其量不过是推波助澜、煽风点火而已。所以真正将他们击败、令他们身陷这场棋局之中的,始终还是他们自己。”

    谢贻香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星儿的意思,分明是说凭借青田先生的安排和星儿的诱导,本就是敌对双方的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便在今日这场棋局里继续争斗,终于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甚至还被困在其中,所以才会一个咳嗽喷血、一个鼻血长流,就连举止动作都变得如此缓慢。

    想到这里,谢贻香急忙按住腰间乱离,向星儿沉声问道:“你到底要将他们怎么样?”星儿却只是微微一笑,用眼中那对玄黑色的瞳孔直视谢贻香,反问道:“谢三小姐身为谢大将军的后人,难道还信不过青田先生的安排?”

    谢贻香顿时眉心深锁,踏上一步追问道:“青田先生?就凭一个破匣子,你以为便能将我唬住?我问你究竟对他们二人做了什么手脚?”星儿笑道:“天下将乱,大祸临近,其源头之所在,莫非事到如今,谢三小姐还不明白?实不相瞒,老师此番费尽心思,将他们二人请来此间,便是要以今日的这一场棋局,将他们困死在‘黄粱一梦’的神通之中,从而替世人消弭这一场劫难。”

    这话听得谢贻香脸色大变,若说言思道便是祸乱天下的源头,那倒丝毫不差,但得一子这个小道士身为鬼谷传人,不但和继承了《黄石天书》的青田一脉渊源极深,而且至始至终都在与言思道这个恶贼为敌,对方为何也要将他一并困死在什么“黄粱一梦”的神通之中?这显然有些不合情理。

    星儿似乎看出谢贻香心中的疑惑,当即又说道:“老师说,正所谓孤掌难鸣、单影无双,倘若世上只有一个逃虚先生,又或者只有一个得一子道长,那反倒掀不起什么风浪,最多不过是江山易主、改朝换代而已,乃是天数使然、自然之理,不至酿成大祸。但而今的天下,难便难在这位逃虚先生和这位得一子道长双雄并立、相互对持,势必争斗到底。如此一来,才是真正的众生之祸,对黎民百姓而言,甚至还会是灭顶之灾。”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正如小女子之前所言,如今的老师不过是山中一具死尸,逃虚先生和得一子道长的这番争斗,其间因果错综复杂,他老人家自问无权判定孰是孰非、谁对谁错,所以只能想出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将他们二位同时邀请至此,再利用这场棋局使得他们自相残杀,最后终于被我们提前布置的‘黄粱一梦’困死其间,再也无法离开。如此一来,才能将世间这一场劫难消弭于无形。”

    这番话直听得谢贻香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愕然当场。倘若星儿所言非虚,那么对方此番的一切安排,无疑乃是正道之举,的确像是昔日青田先生悲天悯人的手笔。但是再看到棋盘前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忍不住问道:“那他们二人……那这位得一子道长被困在你说的‘黄粱一梦’之中,你们又将如何处置于他?”

    星儿当即笑道:“谢三小姐大可放心,老师早有吩咐,这二位贵客都是当世奇才,我等自然不敢存有加害之心。至于所谓的‘黄粱一梦’,乃是《黄石天书》里的无上妙谛,作用便是封人心神,使其陷入无尽的长睡之中,却并无性命之忧。我们几个不成材的弟子遵照老师的吩咐,将‘黄粱一梦’的神通布置在了这块巨石凿成的棋盘上面,眼下他们二人以心神入局,又有自身鲜血献祭棋盘,早已深陷神通之中;最多再有三轮,便会就此长眠,不复苏醒。所以今日之局若是说得简单一些,便是老师要以他们二人今后的自由作为代价,换取整个天下的太平无事。”

    听完星儿的解释,谢贻香才终于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彻底弄清了青田先生的用意。虽然她始终觉得此举有些不妥,但是思想来去,却又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要知道这个言思道本就作恶多端,乃是挑起一切争端的罪魁祸首,青田先生能够饶他一命,将他永久囚禁于此,对他而言无疑已是天大的恩赐。

    至于身为鬼谷传人的得一子,也和言思道一起落得如此下场,看起来似乎有些冤枉。但是青田先生身为“黄石”一门的传人,又是当年替得一子赐名的长辈,而今要将得一子一并囚禁,自然有他的道理。况且正如星儿方才所言,若是能以言思道和得一子二人的自由为代价,换取世间的太平无事,这对世人而言,当然是最好的结局,也是一个代价最小的结局。

    想到这里,谢贻香不由得默然无语,完全没了主见。再看棋盘间的形势,此时历经数百轮的出子,棋盘前三人的手里,棋子数量又正好相同,都是四枚棋子。只不过星儿是三黑一白,言思道是两黑两白,得一子则是一黑三白。当下星儿不再理会旁边的谢贻香,向左首的言思道笑道:“这一轮还请先生率先出子。”

    言思道手里的一锅旱烟早已燃尽,听到这话,便努力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来。过了许久,他终于拿出一枚白子,直花了一顿饭的工夫,才慢吞吞地将棋子放进面前的瓷碗里面,脸上的神色更是状如痴呆。星儿不禁微微一笑,正要催促右首边的得一子,却听得一子忽然开口,断断续续地说道:“想……想要……将……将我……困……死……你……你……你还……不……配……”

    耳听得一子如此境遇之下,居然还能开口说话,星儿也是心中一惊,转头一看,却见得一子的两只眼睛已经往上翻起,将原本那对灰白色的瞳孔转进上面的眼眶,自下面的眼眶里露出一对血红色的瞳孔;由于他眼睛转动的速度实在太慢,所以这对血红色的瞳孔此时仅仅只是往上转出了一线,既像初生的朝阳,又似将陨的落日。

    星儿顿时脸色大变,脱口问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双瞳?”只见得一子口鼻处全是流淌出的鲜血,再加上眼中这对将出未出的血红色瞳孔,形貌甚是可怕。随后他便奋力拿出一枚黑子,慢吞吞地往棋盘上放下。

48 宽衣解带

    要知道此此时三方手里都是四枚棋子,星儿是三黑一白,言思道是两黑两白,得一子则是一黑三白,如此局面,三方之前早已出现过无数次。

    按照常理来说,接下来这一轮应该是手持三黑一白的星儿拿出一枚黑子,避免自己输掉后手里只剩下三枚黑子,从而落于被动;同理,手持三白一黑的得一子,也该拿出一枚白子才是。所以言思道方才既已出了一枚白子,正常情况,应该是由星儿一黑吃两白胜出这一轮。

    但是如今得一子拼死拿出这枚黑子,显然是吃定了手持三黑一白的星儿这一论只敢出一枚黑子,所以要让言思道一白吃两黑,胜出这一轮。虽然仅凭这一轮吃子的胜负,远不足以影响到此后的整局输赢,但星儿早已胜券在握,自然不愿徒生意外,当然要阻止得一子这般举动。

    当下星儿急忙凝视得一子的双眼,缓缓说道:“想不到道长为了不让小女子胜出,竟不惜拼个鱼死网破,妄图成全这位逃虚先生。只可惜二位贵客若是之前便有此觉悟,今日之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今棋局至此,再想挽回,却是为时已晚了。”

    得一子却不理会星儿的言语,继续递出手中的那枚黑子。星儿神色一肃,再次向得一子冷冷说道:“想必道长也已知晓,你们二人血祭棋盘,已然身陷老师‘黄粱一梦’的神通之中,不出三轮,便会心神尽丧、迷失其间,道长又何苦还要做困兽犹斗,兀自负隅顽抗?”

    得一子眼中那对血红色的瞳孔还在往上转出,口中则艰难地说道:“休……休想……”说话之间,他手中那枚黑子终于落到棋盘上,随后他便伸手去拿面前的瓷碗,要将这枚黑子棋子扣住,从而完成自己这一轮的出子。

    星儿不料这位鬼谷传人居然顽强至此,似乎也对他目中的双瞳极为忌惮。再看得一子眼中那对将出未出的血红色瞳孔,她忽然神情一缓,柔声笑道:“小女子素来仰慕道长之才,此番设局将道长留下,更不敢心存丝毫歹意。道长又何必这般抗拒?须知此间之乐,绝不止在山水之间,更在无边之风月。”

    话音落处,坐在棋盘对面的星儿忽然解开自己的腰带,酥肩一抖,身上的青布长衣便直溜溜地滑落在地,仅剩一件鹅黄色的贴身短衣。她便继续解开肩上的短衣衣带,朝对面的得一子嫣然一笑,问道:“不知小女子的这般品相,可还能入道长法眼?”

    这一幕直看得一旁的谢贻香惊心动魄,说什么也没料到身为“青田传人”的星儿,竟会做出如此下作的举动,当场令她目瞪口呆。再看星儿缓缓脱掉的短衣里面,一身肌肤胜雪,**晶莹剔透,虽只是一个十五六岁年纪的女童,胸前却已有险峰深壑之气象,就连同为女子的谢贻香,一见之下也是惊叹不已。

    眼见星儿如此举止,棋盘右首边的得一子身陷青田先生的“黄粱一梦”,本就动作迟缓,此时更是愕然当场;早已涨得通红的脸脖,更是红得几欲滴血。伴随着对面的星儿轻捋秀发,顾盼生辉之际,得一子再也把持不住,眼珠一转,眼睛里又恢复了先前那对灰白色的瞳孔,到底还是没能祭出他的双瞳。紧接着,得一子张嘴便是一大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一软,整个人随之扑倒在了面前的棋盘上,口鼻中血涌不止。

    谢贻香吓得面色惨白,急忙抢到得一子身旁,向星儿厉声质问道:“你做什么?”星儿见得一子扑倒当场,这才缓缓吁出一口长气,略带歉意地说道:“鬼谷传人深不可测,更有‘双瞳’加持其身,小女子自问不是敌手。无奈之下,只好出此下策,实在有辱师门声誉,汗颜至极。”说罢,她便捡起地上的衣衫,重新穿戴起来。

    谢贻香惊讶半晌,再看扑倒在棋盘上的得一子眼中神采全无,似乎已经彻底呆滞,只有鲜血还在不停地从口鼻中涌出,不禁大是心痛,却又不知应当如何救治,心中可谓是又急又怒。

    却听对面的星儿说道:“谢三小姐不必担心,小女子不过是略施手段,让他提前昏睡过去罢了,并无性命之忧。”顿了一顿,她又笑道:“话说谢三小姐如此担心这位鬼谷传人的安危,其实大可不必。老师说,若论可怕之处,这位得一子道长的可怕,甚至犹在同来的这位逃虚先生之上。否则老师又怎会做此安排,坚持要将他们二人一并留在此间?”

    谢贻香默然不语,眼见得一子落得如此下场,难免心中不忍。而今言思道和得一子都已身陷棋局,又被青田先生“黄粱一梦”的神通困死,自己和他们二人一路同来,难道真要袖手旁观,任凭他们被困于此?

    可是再想星儿的言辞,今日之局倘若真是青田先生为救天下苍生而设,而且仅仅只是要将他们囚禁于此,并无加害之心,那么此举无疑是在情理之中。倘若自己因为一时的冲动,便坏了青田先生的整个计划,是否还会产生更加严重的后果,从而祸及整个天下?

    就在谢贻香思索之际,对面的星儿已经重新穿好衣衫,当即摸出一枚黑子放进面前的瓷碗里,向谢贻香说道:“既然二位贵客坚持要将这场棋局下完,小女子也深感佩服。还请谢三小姐继续替我们三方来做这个公证之人。”

    谢贻香心中郁结,兀自沉吟许久,终于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眼见得一子在扑倒之前,已用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拿出的那枚黑子盖进瓷碗里,算是完成了这一轮的出子,她也只好以“公证人”的身份将瓷碗解开,展示得一子出的这枚黑子;紧接着,她又将星儿的瓷碗揭开,将她出的那枚黑子一并公示于众。

    随后谢贻香再去揭开言思道面前的瓷碗,让他以“一白吃两黑”的局面胜出此轮。谁知伴随着言思道的瓷碗被揭开,里面却分明也是一枚黑子。谢贻香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对面的星儿差点从蒲团上跳了起来,脱口惊怒道:“这……这怎么可能?”

    谢贻香微微一怔,这才回过神来。要知道依照这场棋局的规则,若是三方出子的颜色相同,那便要以平局论处,当场将这三枚同色的棋子收走,再不属于任何一方。而此时三人手里总共是六黑六白一十二枚棋子,经过这一轮又兑掉三枚黑子,那便只剩下三黑六白九枚棋子——乃是星儿两黑一白、言思道一黑两白、得一子三枚白子的局面。

    话说谢贻香和星儿方才曾亲眼所见,言思道明明是将一枚白子放进了瓷碗,而且因为“黄粱一梦”的作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非常缓慢,以谢贻香和星儿的眼力,绝不可能看错。可是到了如今揭碗的时候,里面却如何变成了一枚黑子,从而令这一轮出现三枚黑子兑掉的结局?

    就在谢贻香和星儿惊骇之际,本已一脸痴呆的言思道忽然开口一笑,摇头叹道:“想不到我这一手市井之中偷梁换柱的变戏法手段,到如今已是第三次施展,却还是能够骗过你们,就连青田传人也在其中。星儿姑娘,你说匣子里的青田先生要是泉下有知,不知将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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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死不灭的魔僧,立志祸乱天下;目生双瞳的妖道,只求玩得过瘾。谱写历史的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些狂人疯子。(本书QQ群:194388020)竞月贻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竞月贻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竞月贻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