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九章 去福王府拿人
陈四海就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廖忠一件一件的招供着自个儿的案底子。
等到廖忠说完之后,陈四海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淡淡的对另外一侧的文书说道:“让他签字画押。”
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廖忠很干脆的伸手蘸红泥按手印,直接就签字画押了,动作可谓是一气呵成。
陈四海看了一眼廖忠的认罪供状,轻轻的点了点头,递给身后的人,直接说道:“行了,归档吧。”
闻言,廖忠顿时松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只见陈四海已经走了。
离开审问大堂,陈四海来到了后面的二堂。
这里的审问也在继续,审的都是廖忠手下的官员,以及大小的胥吏。
这些人招供的速度显然比廖忠要快,但是他们与廖忠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甩锅。
廖忠把锅甩给了福王,至于这些人,自然是把锅甩给了廖忠。
对此陈四海根本什么都没说,一切都有查到水落石出的时候,现在自己手握着证据,一切都可以顺利的往下进行,用不着和这些小喽啰过多的纠缠。
自己是什么人?
通政司巡查司司丞。
跟他们掰扯,太跌份了。
于是陈四海直接找到洛阳锦衣卫的千户陈百里,他来到陈百里的面前说道:“陈千户,跟着我走一趟吧,我们去抓人。”
陈百里顿时就是一愣。
还去抓?
这不是已经抓够了吗?
他有些迟疑的看着陈四海,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心里面顿时忐忑不已。
事实上,在陈四海和他说这些事情的时候,陈百里就已经有了猜测。
毕竟以陈四海这么高的官位,这么重要的人物,不可能只是为了河南府这些官员来的。
这些官员虽然也很重要,但是根本用不着陈四海这样的人物。
陈百里当时就猜肯定还有其他的大人物要动,没想到现在成真了。
在洛阳这个地方,谁是大人物?
用脚趾盖想一想都知道,那就只有洛阳城中的庞然大物——福王府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百里觉得陈四海要对福王动手了。
他瞬间冷汗就下来了,觉得自己要完蛋了。
锦衣卫的确是天子亲军,也的确是声名赫赫,曾经办过的大案子,打死的大人物,那也是非常多的。
可他只是一个锦衣卫的千户,这个买卖不好干。
“怎么,有问题吗?”陈四海看着陈百里,皱着眉头说道。
事实上,陈四海心里面已经有了想法。他觉得依靠锦衣卫不是办法,回去之后一定要组建自己的队伍用来专门抓人。
用锦衣卫人实在是太不方便了,一来担心泄密,二来担心他们不听话。
虽然锦衣卫的行文之中说的很严厉,可是陈百里还是很纠结,因为他真的害怕。
这个巡查司的陈四海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鬼知道锦衣卫上面会怎么说?
如果出了事情担,责任的肯定是自己,不可能上面的人担责任。
正在陈四海准备要再次说什么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个略微有些低沉的男人声音。
“没有问题。”仅仅是四个字,却是掷地有声,震撼了大堂里面的所有人。
随后呼啦啦一群人就冲了进来。
与陈百里带来的人不同,这些人的装备要好的多,清一色的飞鱼服绣春刀。
为首的人则是一身红色的麒麟服,腰间同样带着绣春刀。
来人是一个生脸,很多人都不认识,甚至连陈四海也只是觉得面熟。
但是,这个人的麒麟服可就不一般了,这一看就不是锦衣卫的标准配置,而是皇帝钦赐的。
嘉靖年间的锦衣卫指挥使张爵,得到了嘉靖皇帝赐四兽麒麟服、銮带绣春刀、银鎁瓢方袋三事。
嘉靖帝巡幸承天,特命张爵“充前驱使事,—切机务悉倚毗焉,仍加食都指挥佥事俸。
要知道锦衣卫虽然穿的是飞鱼服,不过“飞鱼服”是个大名称,凡是装饰有飞鱼纹样的衣服都叫飞鱼服,而纹样包括这样过肩式的、补子式的等等,衣服款式则各种都可以。
真正的飞鱼服,那是要皇帝亲自赐予的。
据陈四海所知,当今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得到皇帝赐予的也只是一件麒麟服。
眼前的这个人一样穿着麒麟服,这就很不同寻常。
这个人可不是骆思恭。
那这个人是谁?
一边的锦衣卫陈百里眼睛都要瞎了,这是要怎么了?
怎么什么大人物都往洛阳跑?
看看来的那些人,哪一个自己都得罪不起。
来人根本没搭理陈百里,直接走到陈四海的面前,躬身道:“锦衣卫副指挥使许显纯,参见陈大人。”
许显纯。
这个名字陈四海听过,他也终于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了。
前段时间京师里面闹过一些事情,骆思恭引起了陛下的不满,那个时候许显纯被陛下招到了皇宫里面,具体说了什么不知道。
此事也没有闹腾的太大,毕竟他们不太关心锦衣卫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许显纯了。
看他这个样子,显然是为了自己而来的。于是陈四海说道:“不知道许副指挥使来此,所为何事?”
“回陈大人,卑职是奉了陛下的圣旨,来到洛阳辅助大人的。”许显纯缓缓的说道:“陛下担心大人到了洛阳之后身边没有可用的人,也担心地方上的人过于迂腐废物,所以特派我来。有什么事情请大人尽管差遣。”
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许显纯只看着陈四海,但是一边的陈百里却觉得自己被骂了。
迂腐废物说的就是自己吧?
可是陈百里这个时候根本不敢站出来,甚至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缩,让其他人全都看不到自己。
陈四海听了许显纯的话,脸色缓和了不少。果然是陛下的安排。
心里面感叹了一句陛下圣明,陈四海对许显纯说道:“本官要去福王府拿人,你可敢跟着本官一起去?”
“锦衣卫眼中只有陛下的圣旨。”许显纯缓缓的说道,语气十分的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停顿了一下,许显纯才继续说道:“陛下让卑职听大人的命令,自然是大人让做什么,卑职就做什么。”
听到这话之后,陈四海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出发吧。”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废话,到了这里来就是做事情的,没有必要再费口舌。
大家本就是合作的关系,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交情的事情就不用了。
知府衙门被拿下的事情自然已经传遍了洛阳城。
要知道,这可是大事情。于是知府衙门门口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是来打探消息的。
只不过知府衙门门口站着锦衣卫,他们别说上前去询问了,连靠近一点都不可以。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知府衙门犯事了。
在所有人都疑惑的时候,知府衙门里面突然冲出来一群人。
锦衣卫浩浩荡荡的开路,一群人沿着大路就向另外一侧走了过去。
刚开始大家还有一些莫名其妙,但是目标很快就被推出来了。
目标就是福王府!
在判断出这群人要去福王府之后,无数人开始大惊失措,也有人震撼不已,同时关于这些人的猜测也多了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人?
直接就在支知府衙门把所有的官员全都拿下了,还敢去福王府。胆子太大了吧?
洛阳县衙门之中。
陈奇瑜正在喝茶。
师爷李芳正陪在一边,此时的他脸上还带着震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半晌,李芳说道:“大人,这京城来的陈大人当真非同凡响。”
“本官在意的倒不是这个,他们虽然快速的拿下了知府,但那是他们的权力。”
“让本官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能够调动锦衣卫,当真是出人意料。”陈奇瑜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缓缓的说道。
一边的李芳也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赞叹的说道:“恐怕以后通政司这个巡查司衙门的名号,会吓坏不少人。”
李芳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兴奋,同时还有一些幸灾乐祸。
听了这话之后,陈奇瑜也笑了。
刚想说点什么,只是还没等到他开口,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个人在门口停了下来。
李芳连忙快步的走了出去,很快他又走了回来。
他来到陈奇瑜的面前,脸上全都是震惊,语气之中也带着不敢置信的说道:“大人,陈大人已经带着人去了福王府,据说同行的有不少锦衣卫。”
“为首的锦衣卫是一个身穿红色衣服的大员,洛阳的锦衣卫千户廖忠只能跟在后面。”
听了这话之后,陈奇瑜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说道:“显然这些人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准备的,陛下果然圣明!”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奇瑜站起身子说道:“带上咱们的人,咱们也去福王府。”
李芳看着自己家大人,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那位陈大人不是说不让咱们插手吗?况且要对付的是福王府,咱们的人去了也没什么用。”
转头看了一眼李芳,陈奇瑜沉着脸说道:“这次要动的是福王,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带着咱们的人过去看看,如果没有事情,自然是好的;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我陈奇瑜一定要帮帮场子。”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奇瑜大步的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的心里面早就坚定了想法,如果事情一切顺利,他自然不插手;如果真的闹出什么乱子,他是一定会出手的。
陛下圣明,陈四海陈大人不惜个人名利,在这样的情况下,他陈奇瑜岂能作壁上观?
无非就是一些名声、一顶官帽子,不要了又能如何?
在陈奇瑜带着人出发的时候,陈四海已经带着人到了福王府。
福王府在洛阳就是一霸主,所以福王府的门子自然也傲气的很,一般人他不放在眼里。
可是此时,门子却有一些心虚了,因为他们心里很清楚,来的这群人不一样。
那些人全都站在后面,上来叫门的是锦衣卫千户陈百里。
要知道,那可是锦衣卫的千户,能让他在前面给叫门的,可见身份何其不一般?
尤其是这里面还有锦衣卫,那就说明这些人的地位肯定比陈百里高很多。也就说明了一件事情,这些人是京城来的。
在洛阳的地面上,没有人比陈百里的地位更高。
能在王府看门的,自然也是足够机灵的人,连忙笑着迎了上去。
陈百里也没废话,直接说道:“通政司巡巡查司陈四海陈大人,锦衣卫北镇抚司副指挥使许显纯许大人,求见福王。还请代为通传。”
门子听了这话之后,顿时就是一激灵。
果然是大人物。
通政司巡查司他没听过,但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这可不是没听过的衙门。
于是门子连忙说道:“我这就去通报。”
说完,他撒腿就往里跑了。
很快,门里面就有了动静,出来的是一个老太监,脸上带着微笑。
他笑着对着眼前的一众锦衣卫拱手说道:“咱家是王府总管李玄,见过两位大人。不知两位大人今日到王府来,有什么事情?”
陈四海看了一眼眼前的李公公,面无表情的说道:“巡查司办事,闲杂人等不得过问。本官要见福王。”
听了陈四海的话之后,这位福王府的李公公的眼睛直接就眯了起来,缓缓的说道:“这里可是福王府,也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见王爷的。”
陈四海刚想说什么,一边的许显纯已经上去了。
许显纯一把抓住李公公的衣领子,往下一拉,膝盖猛的顶在李公公的肚子上,随后将他像麻布袋一样扔到了身后,直接对手下人吩咐道:“掌嘴。”
这一次到洛阳来,许显纯很清楚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说白了,就是来背黑锅的,为这位陈四海陈大人背黑锅。
陛下就是让他来干这个的。所有得罪人的事情全都要自己来干。
在许显纯看来,福王府都要趴下了,福王府的一个区区太监也敢在这里造次,真当自己是宫里面的那几位公公?
这种人就不用客气。
身后的人拎着李公公,上去噼里啪啦就是一顿大嘴巴子,更是毫不客气。
第二六零章 福王造反
陈四海回头看了一眼挨打的李公公,又转头看了一眼许显纯,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徐显纯就是陛下安排给自己的刀,只是这个许显纯的表现让他没想到。
这可真是毫无顾忌、下手又狠,同时又敢干。
这个人看来要出头了。
李公公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这个时候许显纯走到他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说道:“是你没有通报给福王,还是福王不见我们?”
要知道,这可是一个关键的问题。
如果是李公公没有通报给福王,那他就是一个太监在搞鬼罢了;如果是福王不见他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处理的方式也截然不同。
李公公虽然被打了,可是依然梗着脖子说道:“这里可是福王府,你们居然敢打咱家!你们一群阿猫阿狗的也想见王爷?!”
见李公公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许显纯直接站直身子,伸手握住了腰间的绣春刀。
没有丝毫的废话,缓缓的将刀从刀鞘中抽了出来,看着李公公,许显纯冷声说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你没有通报给王爷,还是王爷不见我们?”
“你想好了再回答,如果你还不说,我就剁你一只手;之后,我会再问第二遍;如果你还不说,我会砍了你的脑袋,绝对不会问第三遍。”
陈四海看了一眼许显纯,眉头一皱。他可不觉得许显纯是在吓唬李公公。
要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两方已经刚到这里了,如果他说的话没有做到,那么就成了放屁。
这个许显纯肯定不会把自己的话当成放屁。这一次陛下让他来洛阳,他肯定是要把握机会表现的。
因为陈四海已经听到了一些消息,那就是陛下已经对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不满意了,随时都可能罢免了他。这个许显纯可能就是陛下选定的人。
这样,陈四海还有一些担心,骆思恭他虽然看不上,可是也不会像这个许显纯那样。
这个许显纯心狠毒辣,做事毫无顾忌,他坐上了锦衣卫的指挥使的位置,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
现在虽然朝中和锦衣卫的冲突不多,但是还有一个东厂的魏忠贤呢。如果再加上一个这样的锦衣卫指挥使,恐怕很多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了。
不过陈四海知道这是以后的事情,回京之后找老师商量一下吧。
李公公这个时候看着许显纯,终于哆嗦了。
他也看出来了,自己眼前的这个锦衣卫说的不是假话,如果自己还不说,他先会剁了自己的手。
李公公连忙说道:“是王爷不见你们。”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公公的身子一下子就颓丧了下去。他也知道自己这就算完了,即便这一次平安过关,王爷也不会饶了自己。
他心中顿时涌现出了无限的悔恨,可是他也知道没有办法,如果不说,真的没命了。
许显纯站起身子看向陈四海,脸上带着询问的表情。
在许显纯看来,他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事情就留到陈四海来做了。
至于福王不见他们,那就是福王的事情了,同时也是陈四海要解决的问题。
陈四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似乎根本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他看了一眼李公公,说道:“现在你再进去禀报,我们会在门口等一炷香的时间。如果福王还是不见我们,我们会自己进去。”
这句话,陈四海说的很严肃,显然也不是在开玩笑。
“好好,我这就去。”连忙答应了一声,李公公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向里面跑了进去。
脚步那叫一个迅速,他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呆了。
福王府里面。
福王正在喝酒。
在他面前是一群跳舞的王府侍女。
此时此刻,福王很不满意。
事实上,对于他在洛阳的生活,福王就没有满意过。要知道,当初他可是差一点就做了太子、当了皇帝的人。
那个和自己争太子位子的人,现在人都已经没了,当上皇帝的居然是他那个傻儿子。
这让福王很不满意,心里面的憋屈可想而知。所以福王可劲在洛阳这个地方,捞钱玩女人,发泄自己的不满。
听到京城有人要来见自己,福王直接就给打发了。他可不觉得京城的人有资格见自己,同时他也觉得自己那个小皇帝侄子,根本不敢把自己怎么样。
当初自己那个愚蠢的哥哥,还不是恨自己恨得要死?
可是大明朝也是有规矩的地方,自己这个藩王只要安分守己,那就什么都没有问题,死不了,也没不了王位,没人敢对自己这个藩王怎么样。
正在这个时候,李公公从外面跑了进来,进来之后直接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他声音颤抖的说道:“王爷,王爷,那些人还在外面,他们说如果王爷不见他们,他们就自己进了,而且他们还把奴婢给打了一顿。”
看见李公公之后,福王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居然敢打福王府的人?
同时,福王心里面顿时就涌起了一股怒气,居然敢对自己的人如此?
这个李公公可是从京城跟着自己来的,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伺候,除了自己没有人敢动他。现在居然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而且他们还说什么,如果自己不见他们,他们就自己进来,简直胆大包天!
两百多斤的福王猛的站起身子,一拍桌子,身上的肥肉一顿颤抖。
他怒声的说道:“这些人好大的胆子!去,你去,让王府的侍卫拦在门口,告诉他们本王就是不见他们!刚才是谁打的你,你去给本王打回来!”
听了这话之后,李公公眼中顿时就兴奋了。这是自己的机会,只要把那群人给打跑,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李公公快步的往外走,大声的说道:“奴婢这就去。”
在福王府大门外,许显纯和陈四海静静的等着。
许显纯在看向陈四海的时候,目光之中多了几分忌惮,同时也有几分不敢相信。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陈四海这样的文官。
要知道这个陈四海的所作所为,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胆大妄为。
“王爷不见我们,我们自己进去。”这句话说的多么的霸气?
可关键是他陈四海哪儿来的这么大的底气?
这可是福王啊,冲撞了王府的威仪,他恐怕承受不起。
对于通政司现在的情况,许显纯也是知道一些的。他们可并不怎么得人心,事情真的传回去之后,恐怕有些人会对他们发难。即便那些人不是真的想帮福王,也会拿这些事情说事。
对此陈四海似乎没有察觉一样,这让许显纯有一些迟疑了,他有什么依仗吗?
正在这个时候,福王府里面突然冲出了一队人马,一看就知道是王府的护卫。
虽然这些年王府的护卫规模一再缩减,但是还是有人的。这些人全都是士卒的模样,装备的也都非常好。
为首的就是那个鼻青脸肿的李公公,此时与刚刚简直判若两人,更是恢复了刚刚的那一种不可一世。
他伸手指着许显纯和陈四海,脸上露出了笑容。
但正是因此,他也牵动了伤口,疼得呲牙咧嘴的。
“王爷就是不见你们,你们能如何?”李公公咬牙切齿的说道,同时对身后的人说道:“上去把他们打一顿!王爷说了,只要不打死了就行。”
听到李公公说这句话,陈四海一皱眉头。
站在陈四海身边的许显纯也是一愣。
他也没想到福王居然如此嚣张,如此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简直就是在作死啊!
此时,许显纯兴奋了起来。
要知道他这次来主要是来帮忙的,心里面自然不甘心。只不过有时候不甘心也没有办法,差事不是给你的,不是让你办的,所以你也只能甘甘心心的当绿叶,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事情闹大了,自己就有机会了。
只是没等许显纯做什么,陈四海向前走了一步。
他看着慢慢向前的福王府的人,缓缓的说道:“本官通政司巡查司司丞陈四海,正四品。陛下有令,凡攻击通政司巡查司者,一律斩首示众,全部按谋逆罪论处。”
“你们如果敢冲上来,所有人全部满门抄的。今天本官把话放在这里,如果你们想这么做的话,那就上来试试看。”
这句话一出之后,那些人瞬间就停下了脚步。
他们是王府的人不假,平日里也足够嚣张跋扈。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他们要对付的眼前这个人是当官的,而且还是文官,从京城来的。
如果事情真的闹大了,王爷可保不住他们。
这个时候,许显纯也向前走了一步,然后缓缓的说道:“本官锦衣卫北镇府司副指挥使许显纯,你们难道想造反不成吗?马上放下手中的刀枪,否则格杀勿论。”
随着他的这一句话,跟在他身后的锦衣卫,猛地抽出了腰间的刀。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随时准备动手杀人。
气氛一瞬间就剑拔弩张了起来。
陈四海看着眼前的人,缓缓的说道:“如果你们现在不放下刀枪,本官可以断定这就是福王指使的要造反。本官马上调集河南府的人马,踏平福王府。”
此时此刻,陈四海不但是这么说的,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反正这一次自己是来扳倒福王的,怎么办都无所谓。如果福王真的敢动手的话,那就是造反,事情反而简单了,直接按照造反处理。
调集大军直接平叛,等到什么踏平了福王府,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至于自己以后的下场,陈四海抛在了脑后。
这一次的事情如果办不成,自己也完蛋了;至于办成了,即便受到处置自己也死不了,到时候自己的声望肯定会非常高,官丢了也就丢了。
许显纯看了一眼陈四海,觉得自己应该向人家学一学。
看看这霸气,直接就把福王定性为造反了。
“你们敢动手试一试?”这个时候,人群外突然冲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洛阳知县陈奇瑜。
他来到陈四海两人的面前,躬身说道:“下官洛阳知县陈奇瑜,参见两位大人。不知两位大人可有吩咐?”
陈四海看了一眼陈奇瑜,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来了。这个陈奇瑜也是挺好的。
陈四海直接说道:“你来的正好。福王府抗拒天威,不允许我们入府,还要带着兵攻击我们,此乃造反之举。”
“福王造反,祸乱河南,百姓惶恐。你马上去河南指挥使那里送信,让他们马上带人过来平叛。”
“是,大人。”陈奇瑜连忙答应了一声。
这一下子可把站在门口的李公公给吓坏了,他身后的人更是惶恐不已。
怎么就造反了?
怎么就叫大兵来平叛了?
闹成这样就完了!
许显纯看了一眼陈四海,又看了一眼陈奇瑜,向前走了一步,大声的说道:“放下手中的刀枪,否则一律以谋逆罪论处。”
站在台阶上的人四下看了看,不知道哪个胆小的先把刀放下了。
有的人带头,其他人自然是有样学样,全都噼里啪啦的把刀剑扔下了。
看到这一幕之后,李公公转身就往里面跑,要去告诉王爷。
陈四海三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这默契不错。
不过随后他们的目光就分开了,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
李公公连滚带爬的跑去屋子里面,看见跳舞的人已经走了,王爷正坐在那里喝闷酒。
他连忙说道:“王爷。出事了!”
“那些人说了,如果咱们的人敢动手,就说王爷您造反了!洛阳知县陈奇瑜也来了,那个叫陈四海的也让陈奇瑜去调兵平叛。”
这一次福王有些发愣。
这是谁呀?
哪里来的楞头青?
他的脸色黑如锅底,心里面乱跳,一时之间有些迟疑。
不过反而也让他冷静了下来,他看着李公公问道:“那个陈四海真这么说的?”
“是啊,王爷,他们还让王府的人放下武器,否则就以谋逆罪论处。”
第二六一章 封锁福王府
沉默了半晌,福王终于回过神来了。
同时他也意识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些人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们真的敢这么做。
福王有些胆寒了,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
京城要对自己动手了。
这是福王的第一个反应。
显然福王预估错了,自己的这个皇帝侄子有动手的胆子。
可是他怎么敢呢?
他怎么敢这么做呢?
一方面是不敢置信,另外一方面就是深深的恐惧。
强制平复下颤抖的内心,福王缓缓的说道:“让他们进来吧,本王倒要看一看,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李公公一愣,随后连忙说道:“是,王爷。”
现在李公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以说是六神无主。听了福王的吩咐之后,他赶忙转身向外面跑了出去,一丝一毫都不敢迟疑。
在福王府的大门外,陈四海正站在门口,堵住了出路。
周围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看热闹的人早就已经退出去老远,虽然还没有各自散开,但也都是秉着呼吸。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次的事情大了,他们心里面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兴奋。
陈奇瑜则是在偷眼看着陈四海,心中有些感叹,这位陈大人果然不同凡响。
陈奇瑜还记得他对自己说的话,事情交给他办了。
果真是言而有信。
时间不长,李公公就从里面跑了进来,直接来到陈四海的面前。
刚刚的跋扈早就消失不见了,他语气恭敬的说道:“陈大人,王爷请你们进去。”
听到李公公这么说,陈奇瑜松了一口气。
现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福王真的拉下脸来胡闹,那恐怕就真的不好收场了。
事实上在场的三个头头之中,只有陈奇瑜是这么想的。
陈四海根本就无所谓,福王无论怎么选,自己要做的事情都一定要做。
一边的许显纯只是有一些失望,福王怎么就认怂了呢?
在许显纯看来,福王强硬到底才是最好的,最好是动了手,到时候事情就闹大了,自己的机会就来了。可惜啊,福王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蠢。
陈四海点了点头说道:“前面带路吧。”
“是,大人。”李公公答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迈步走进了福王府。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人都进去了。陈四海带着两个人,许显纯也带了两个人,可以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踏进福王府。
很快陈四海他们就被李公公带到了大厅。
福王坐在王位上,脸色阴沉的很可怕。他目光冰冷的看着走进来的几个人,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
陈四海等人走到了大殿的中央。
陈四海躬身行礼道:“通政司巡查司司丞陈四海,见过王爷。”
一边的许显纯也连忙上前说道:“锦衣卫北镇抚司副指挥使许显纯,见过王爷。”
福王看着陈四海两个人,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让他们两个人免礼。
他就那么盯着陈四海两人,显然就是为了让他们多撅着一会,这是他报复的手段。
陈四海一皱眉头,他没想到福王居然搞这样的小手段。
不过陈四海也不会吃这个亏,根本没等福王开口,自己就先站起来身子。
一边在许显纯看得啧啧称奇,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位陈大人,这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陈四海站直身子之后,直接说道:“王爷,臣奉皇命而来,到洛阳来是为了彻查河南知府廖忠之事。”
“廖忠因为贪污受贿已经被拿下,臣已经审问了他。根据他的供述,很多事情牵扯到了王府。臣今日过来,是为了彻查此案。希望王爷将犯事者交与臣。”
陈四海这句话说的很明白,我是来抓人的,就是抓你王府里面的人;现在你要做的就是把人交给我。
福王生气地看着陈四海,这是多么的不将本王放在眼里?
“你说的是什么人?”福王咬着牙说道。
陈四海从怀中拿出了一份名单,说道:“根据廖忠的供述,这些人就在这份名单之上。王爷请过目。”
这个时候,李公公连忙走了过来,伸手将陈四海手中的名单接了过来,然后快步的走到福王的面前,双手将名单呈给福王。
伸手向名单拿了过来,福王快速的看了一眼。
这上面的确有不少人,有些是王府的管事,有些是朝廷派的王府来的官员,大大小小的二十几个人。
这些人要是被抓了,王府就瘫痪了。
而且自己这些年干的事情,基本上都是通过这些人。
福王可不会认为他们只是为了抓这些人。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对自己这样的态度,显然这就是对自己来的。
如果让他们把这些人抓走,恐怕下一步他们就要抓自己了。
福王可不认为这些人落到他们的手里面,还能够保护自己、不供述自己。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这些人不可能交给他们。
于是福王说道:“本王会让人查一查,如果事情属实的话,人自然会交给你们。”
这些人到时候肯定会被自己藏起来,你们想找都找不到。
福王在心里面冷笑,实在逼急了就把这些人全都弄死,到时候死无对证,你们能怎么样?
福王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就是不把这些人交出去。
对于福王的反应,陈四海丝毫不意外。
福王要是乖乖的把人交出来,那才有鬼了。
陈四海向前走了一步,沉声说道:“抓人审案是臣的职责,王爷无权过问。请王爷把人找来交给下官。”
听了这话之后,福王瞪着眼睛说道,:“找人也需要时间,你们明天再来吧!”
说完,他一挥袖子就要赶人了。
陈四海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找几个人而已,为何要等到明天?”
“如果王爷自己找不到或者不方便找,那么臣可以帮忙。锦衣卫的人就在外面,臣相信锦衣卫能够找到人。”
无论如何,陈四海今天是不可能回去的。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陈四海是一定要把人带走的,无论福王愿意不愿意。
名单已经给福王看过了,自己今天要是走了,这些人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瞪着眼睛看着陈四海,福王再一次说道:“你还敢搜查王府不成?”
“难道王爷想抗旨不遵不成?”陈四海大声的说道:“臣乃是陛下亲命的钦差,奉旨彻查河南知府一案,凡是有关人等均不可无故阻拦。这是陛下的圣旨,王爷难道想抗旨不成?”
扣帽子谁不会呀!
陈四海在心里面冷笑,福王还真是把自个儿看得太高了。
陛下不想动你的时候,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我们尊重你是尊重皇权,任何对王爷不尊重的行为,那都是对皇帝的挑衅。
可是如果皇帝想动你,那你是什么?
福王阴沉着脸看着陈四海,心中怒气勃发,他恨不得叫人进来把他们两个直接就弄死在这。可是福王也知道不行,如果这么干,就只能等同于造反了。
福王在河南虽然有权有势,可是也知道自己权势的来历。如果真的造反的话,那就完蛋了。
当年宁王造反的时候,那可是声威赫赫的,可是结果呢?
短短时间就被平定了。
“王爷,臣最后再说一遍,王爷难道想抗旨不成?”说这句话的时候,陈四海又向前走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宁王,脸上的表情已经略显狰狞了,一眼就能看出他心里发了狠了。
一边的许显纯沉着脸,他也跟着向前走了一步。
许显纯的心里更清楚,陈四海没有退路,自己更没有退路。
陛下这次让自己到洛阳来,就是为了考验自己,如果自己退缩了,自己也就完蛋了。所以无论陈四海做出什么样疯狂的事情,自己都必须跟随。
福王狠狠的按着椅子,手上青筋暴起,脸上的表情狰狞了起来。
不过半晌之后,福王还是颓然的松开了手,说道:“你去把那几个人找来吧。”
这话,福王是对李公公说的。
一边的李公公连忙答应一声道:“是,王爷。奴婢这就去。”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公公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只是李公公刚走出去,在他的身后许显纯就跟上了。
显然,许显纯目的很明确,不让这个李公公搞鬼。
无论是陈思海还是许显纯心里都清楚,如果自己不跟着,恐怕这些人就要畏罪自杀了。
让这个李公公去报信,恐怕送去的就不光是信,还有要这些人命的毒药。
等到两人出去之后,大殿里面就只剩下福王和陈四海了。
福王看了一眼陈四海,冷笑着说道:“陛下是想让我死吗?”
“如果想让我死的话,何苦如此作践我?”
“还是,单纯的想让我难看,为了给先帝报仇吗?”
听了福王的话,陈四海一皱眉头。
这种论调绝对不能够传出去,否则会影响当今陛下的形象。
以福王犯罪来治福王的罪,这是政治正确,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是如果绕到先帝这件事情上来的话,那么陛下的形象必然受损。
因公或者是因私,那代表的事情可不一样,陈四海不可能让福王这么说,于是他说道:“此事与陛下无关。臣此次过来,只是因为王爷牵扯到了河南知府廖忠一案。”
冷冷的看了一眼陈四海,福王突然笑了。他看着陈四海说道:“这话,你自己信吗?”
陈四海虽然知道福王肯定不会认同他的说法,可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于是他接着说道:“臣所行之事,问心无愧。所有与案件有关的犯人,人证物证俱在。无论是谁来查,结果都是如此。王爷还是放宽心的好。”
福王瞪了一眼陈四海,便不再和他说话了。
意思很明显,他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话就是白费唇舌。
两个人谁都没有再开口,只是那么静静的站着。
等了很久之后,许显纯和李公公终于从外面走了进来。
许显纯的脸上带着兴奋,李公公则是一脸的悲愤,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许显纯来到陈四海的身边,恭敬的说道:“陈大人,都已经带走了。”
陈四海点了点头,对许显纯说道:“让你手下的锦衣卫把他们的家人全部抓捕进去,全都送到知府衙门的大牢里面去。”
“是,大人。”许显纯连忙答应了一声。
陈四海这么做自然是有原因的。
要知道,一旦这些人被抓进去之后,这些人的家人就成了不确定的因素,放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
福王可以用他们来威胁那些被自己抓起来的人,同时也能利用他们搞出更多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四海不可能任由他们在外面,所以直接就把他们先抓起来吧。
福王听到这句话之后,脸色就更黑了。他看着陈四海和许显纯,怒气冲冲的说道:“难道你们还想用他们的家人胁迫他们污蔑本王不成?”
“你们这些佞臣,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离间天家感情。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对于福王的愤怒,陈四海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很平淡,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的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办完了,那臣就告辞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根本就没等福王答应,陈四海转身就在外面走了出去。
许显纯连忙跟他上去,两个人一前一后迈出了大殿。
坐在椅子上的福王,脸色黑得可怕,猛地将身边的茶杯扔了出去,发出了哗啦一声脆响。
随后就福王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都快被恐惧给淹没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怎么就敢这样呢?”
福王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
一前一后出了福王府,陈四海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情到这一步可算是做完了,回去把这些人审问了之后,剩下的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他看了一眼许显纯,说道:“让你的人围着福王府,从今天开始任何人不得进出。想要采买什么东西,让锦衣卫的人去买。”
许显纯愣了愣,有些迟疑的说道:“大人,我们有圣旨,我们擅自封锁了福王府,是不是交代不下去呀?”
第二六二章 一网打尽
陈四海看了一眼许显纯,他当然明白对方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虽然他们之前做的事情很嚣张,但事实上都是在福王反击了之后才做出的应对。
这一次却不一样,他们主动封了福王府。
陈四海看着许显纯,缓缓的说道:“我们不能冒一点风险,谁也不知道福王会做出什么事情。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到时候我们谁都交代不下去,说不定还会死无葬身之地。你觉得这样好吗?”
许显纯直接打了一个冷战,终于明白陈四海为什么这么做了,他也知道为什么陈四海会这么说了。
所谓不好的事情,那就是福王可能会狗急跳墙。
一旦福王狗急跳墙真的造反,许显纯不相信福王会成功,但是自己和陈四海两个人就完蛋了。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两人就是罪人,逼反了福王,无论是什么理由都没好果子吃。或许陛下会原谅自己和陈四海,但是自己和陈四海任由福王造反,这就是失职。
何况福王造反之后,还有比自己两人更适合用来祭旗的人吗?
自己和陈四海两个的脑袋正好合用,到时候福王会杀自己二人。
许显纯很快就回过神来了,他连忙对陈四海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我马上就去安排。这几天我会亲自盯在这里,绝对不会有任何差错。”
见许显纯这么答应,陈四海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许显纯是一个新人,但是领悟能力非常好,而且会做人,有决断、不拖泥带水,下手也足够狠。
这是一个即将腾飞的人,尤其是许显纯还在锦衣卫这样的衙门。
陈四海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来,许显纯日后肯定是自己的好帮手;二来,以后说不定会成为对手。
不过很快陈四海就把这种想法抛出了脑子,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这事情必须办好,先顾眼前吧。
陈四海带着人走了,他要回去审问。
把这些人审问出来,整理好了罪证之后,陈四海会让人把罪证送到京城去,至于接下来怎么做,那就不是他能够做主的,需要陛下来做主了。
毕竟处理一位藩王,即便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也不是他陈四海能够说了算的。
此时此刻,京师,西苑之中。
朱由校满意的松了一口气。
天气终于凉爽下来了,不过估计也快要入冬了。
这是一个没有秋天的地方,倒不是真的没有,而是秋天太短,晃眼就没了。
不过这几天凉爽的日子倒是很舒服。
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徐光启,朱由校笑着说道:“袁可立已经出发了,云南那边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相信很快就会有捷报传来。”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臣担心的是这次百工院送出去的火器。也不知道在云南那边能不能合用。”
这一次派袁可立去云南,自然不可能让他自己去。朱由校派遣了一队人马跟着他,是从戚金那边调过来的。
这队人马由戚金的儿子戚元功率领,人数也不多,只有3000人。
不过这些人有一个比较特殊的地方,那就是他们装备了百工院的新式武器。
除了新式的盔甲和刀枪之外,还有新式的火器,比如那种需要一个人用肩膀扛了就能走的火炮。
另外还装备了新式的燃烧弹和爆炸弹,还有新式的燧发枪2000支,外加100门新式的火炮。
这些装备将百工院的库存全都掏光了。徐光启担心的是这些东西,他知道朱由校对这些武器寄予厚望。
如果这批武器在云南出了什么问题,那就很麻烦,这会影响到百工院未来的发展。
对此,朱由校倒是不在意。不过他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让徐光启和百工院上上心,好好干活别发飘。
现在心里面担惊受怕的,等到好消息来了,喜悦才更加的甜美。
“总要等事情出了才知道结果。”朱由校看着徐光启笑着说道:“现在就不要担心了。”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是,陛下。臣这次过来还有一件事情,内务府那边已经把卖如意豆的钱送到了户部,算是填补了今年的亏空。不过还是差一些,要节衣缩食,不过今年的俸禄应该都能发下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略微有一些头疼。
事实上,大明朝的财政状况一点都不健康,拖欠公务员工资的事情一直都存在,而且没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朱由校今年停掉了皇宫里面的营建,可是还有两个皇帝的陵墓要修。
虽然朱由校觉得那么修是在浪费钱,可是他也没有去挑战主流的价值观。如果真的要这样做了的话,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意,甚至是那些支持他的人也会不满。
有了皇陵这两笔比较大的开销,再加上各地的军饷人员支出,钱还是不够。
对此,朱由校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抄家拿了一部分;内务府那边虽然有一些收入,但是还不多;百工院那边也在烧钱,另外朱由校还让内务府在悄无声息地囤积粮食。
这些都是比较大的开销,何况他还给辽东那边也送了不少钱过去。
说起来还是紧巴巴的一年,甚至财政上还有亏空。
内库里虽然还有几百万两,但是那些钱不能动,那笔钱有其他的用处。
云南那边这一次估计就要花不少钱,希望福王那边能多给自己一点吧。
想到这里,朱由校叹了一口气,不然明年就更难了。
摆了摆手,朱由校说道:“会好起来的,爱卿也不用太担心。明年土豆推广开之后,会有一个好收成。至少市面上的粮价会降不少,应该能多收点税。”
“是,陛下。”听到朱由校这么说,徐光启点了点头,他心里面也松了一口气。
虽然收税的份额不变,但是产量提高了之后,多少还是能够多收一点的。
何况土豆的产量高了之后,市面上的粮价应该会降不少,朝廷收粮食的时候就不用花那么多钱了。
事实上这也是一个问题,明年京城之地的粮食肯定会降下,朱由校还要额外的准备一笔钱来收粮食。
一来,到这个时候粮食无比的重要;二来,可以用来平息粮价,把粮价维持在一个比较稳定的档位。
如果粮价贬值的话,那么会导致很多自耕农破产,这是朱由校不想看到的。他暂时想做的事情就是维稳,其他的什么事情都不重要。
至于要维持到什么时候,那就要等自己把事情都做完了之后。
“陛下,通政司送来的密奏。”陈洪来到朱由校的身边,手里面捧着一个木头盒子,恭敬的说道。
听到陈洪的话,朱由校抬起头,神情有一些复杂。
一边的徐光启则是身子一震。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朝廷现在大事情没有太多,基本上已经处于比较稳定的局面,前段时间的争论也在消磨。
随着时间的推移,加上朝堂上的努力推动,基本上已经维持一个比较稳定的局面。这让几位阁老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比较不稳定,那就是关于通政司的。
谁都知道通政司的司丞陈四海已经去了洛阳,朝堂上无数人都在关注这件事情。
他们也都知道通政司这一次调查的是福王。
只不过他们关心的并不是福王,福王的死活和他们的关系都不大。他们关系的是通政司,以及通政司的奏折。
谁都知道这一次的事情是一个转折点,如果办好了的话,那么通政司和它的奏折制度很快就会全国铺开了,这对朝堂上的意义非常大。
在徐光启看来,甚至要大过之前朝堂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失败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因为陛下可是这个政策的坚定支持者。
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共事,他们大概也摸清楚了陛下的心思。眼前的这位陛下,少年心性,可不是那么好接受失败的。
“既然陛下有事情,那臣就告退了。”徐光启站起身子躬身说道。
他这是在避嫌,毕竟通政司的事情关乎奏折,这不是他们内阁应该插手的地方,所以他准备走了。
朱由校看了徐光启一眼,笑着说道:“还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呢,等朕看过了再说。说不定会有内阁的事情,在这等着吧,省得一会还叫你。”
“是,陛下。”徐光启没有迟疑直接就答应下来了。
毕竟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也就没有什么要避嫌的了。
伸手将盒子拿过来之后,朱由校快速的打开盒子将里面的奏折拿了出来,然后快速的翻看了一眼。
朱由校轻轻的舒了一口气,事情和他想象的并没有什么差别,或者说和大家想象的都没有什么差别。
河南府的事情很严重,甚至牵扯到了整个河南省,福王府自然是没能脱得了干系。
在这份奏折上,陈四海把事情说得很清楚。
首先是河南府,福王到洛阳这些年,大肆侵吞河南府的田地,同时贿赂官员,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横行霸道,人命案子都有几十起。
除了在河南府之外,在河南省的其他地方,也是如法炮制。
其中河南府的官员已经全部被福王收买。除此之外,河南省的很多官员也是一样。
根据陈四海初步的统计,河南省的土地已经有三成落入了福王府的手里面,可以说是一个瞠目结舌的数字,让人一看就觉得不敢相信。
关于具体的数字,还要审问之后具体再说。陈四海已经带着人去了开封,等会在那里等着朱厚照的圣旨,也就是关于河南省的官员是不是继续查,继续抓的圣旨。
要知道这次动的可是大员,那可是巡抚和布政使。
如果要是他动起来的话,整个河南省的官员,恐怕十不存一。
虽然动起来简单,但是也要考虑影响。毕竟一省官员动起来的话,直接会把通政司推上风口浪尖,同时也会把奏折制度推上风口浪尖。
事情太大了,陈四海不敢做主。
看了一眼奏折之后,朱由校将它递给徐光启。笑着说道:“果然和内阁有关系,爱卿先看看吧。”
伸手将奏折接过来之后,徐光启快速的浏览了起来。
越看心里面越心惊,这不光是要动福王府,这是要把整个河南省都一网打尽。
徐光启的心里面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但是脸上却没什么表情,隐藏的比较深。
看了一眼朱由校,徐光启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的意思是?”
朱由校看了一眼徐光启,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君臣二人对视了一眼,气氛瞬间显得有一些尴尬。
半晌,徐光启也只能无奈的收回目光。
心里面有一些无奈,朱由校叹了一口气。
回想起来自己刚和徐光启见面的时候,那个时候徐光启可不是现在这样,还是有一些意气风发的,和自己说话也是直白的很,颇有几分不管不顾的架势。
现在居然变成这样了,果然地位改变人。
朱由校也明白徐光启的意思,这是在试探自己。毕竟牵扯到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官,最重要要的还是福王。
于是朱由校说道:“让内阁商议一下吧。”
听了朱由校的这句话,徐光启的身子一颤。
很多时候很多话是不需要明说的,行为就代表了态度。陛下把事情交给内阁商议,这就已经代表了陛下的态度。
作为一个天子身边的近臣,徐光启是不可能看不明白这一点的。
如果陛下不想处置,那么肯定不会让内阁商议,而是会把事情压下去;既然陛下让内阁商量,那就已经决定了这个商量的结果。
于是徐光启站起身子,恭敬的说道:“那臣这就回内阁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去吧去吧。”
对着朱由校行礼之后,徐光启就向内阁走了出去。
看着徐光启的背影,朱由校伸手敲打着龙椅的扶手,脸上松了一口气。
有些事情趁着大明还没有内忧外患之前。一定要解决掉。再不解决的话,以后会更麻烦。
毕竟有那么多天灾**留给自己。
第二六三章 安排福王进京
内阁之中。
四位内阁大学士坐在一起喝茶。
他们的心情还不错,这一年下来,他们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可以说一直都在操心受累,斗来斗去。
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这段时间很安稳,让他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朝中的局势恐怕要维持一段时间,至少高层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内阁四个人的地位应该已经稳固下来了,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至于其他的事情,没那么重要。
徐光启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几个人一眼,说道:“奏折你们已经看过了,陛下让内阁商量一下,你们有什么想法?”
韩爌等人神情不定,脸上的表情都有一些淡漠,谁都没有说话。
不过不代表他们不关心这件事情,徐光启很清楚他们在想什么。事实上,此时京城的势力已经划分的差不多了。
内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孙承宗联合了吏部尚书周嘉谟,算得上朝中一股势力。
其中徐光启自己,拥有的是势力是户部和百工院,加上内阁次辅的位置,和陛下的信任,同时还得到了礼部尚书沈庭筠的支持,也是一方霸主。
除了他们这两股势力之外,内阁首辅韩爌与刑部尚书黄克缵,两个人这段时间走得很近,可以说两个人也已经达成了某种程度上的合作。
韩爌他们一起宣扬法治,支持荀子的思想,同时还掌握着书院,也算是其中一股比较强大的力量。
三方势力权责明确,划分的也非常清晰,基本上短时间内谁也不可能扳倒谁。
除了他们三方之外,朝中还新崛起了通政司,东厂那边有个魏忠贤虎视眈眈。
据说最近几天指挥使骆思恭要完蛋了,陛下准备换新人掌握锦衣卫。
可以说京城上大体的局势已经明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过渡也已经完成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内阁四人似乎也达成了默契,是时候朝下伸手了,要把他们的影响力和权力扩张到京城以外去。
毕竟他们身后也站着一堆人。在之前的博弈之中,他们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而且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他们还需要自己身后有人的支持,现在应该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
原本韩爌四个人还有一些头疼,觉得应该慢慢安排。可是现在出了通政司和河南的事情,四个人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如果把河南从上到下清洗一遍,那么就会空出来无数的官职,上到巡抚,下到知府知县,以及各级的副职官员,全都可以安插自己的人手。
虽然四个人心里都有这种默契和想法,但是谁都没有开口。
因为他们几个都知道,在处理河南的问题上能够达成一致,但是这里面牵扯到了安插人手的博弈,谁都想安插人进去,都想得到更高的官位。
沉默了半晌之后,黄克缵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第一个说道:“其实没什么好商议的。河南官员贪污**,勾结藩王,欺压百姓,该抓的抓,该判的判。”
“让通政司查清楚,把人抓了,然后全部送到大理寺去审问,到时候该判刑的判刑,该抄的还是抄家,官场上的官吏也的确该整顿一下了。”
几个人看了一眼黄克缵,发现自从改信了荀子之后,黄克缵是越来越狠了。
贪污**还不够,给那些人扣上了一个结交藩王的帽子,这可是大罪呀!
地方官员私自结交藩王,那这里面就已经有图谋不轨的意思。
黄克缵很明显,把人抓回来审问一下,他们刑部也能够彰显一下自己的作用,同时也能够表明黄克缵自己的施政态度,这一点很重要。
其他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不过他们的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肯定是按照黄克缵说的办了。
沉默了片刻之后,徐光启说道:“如果你们没有意见的话,那就这么办了?”
其他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轻轻的点了点头。
韩爌则是说道:“就这么办吧,做错了事就要负责任。黄阁老说的对,这些人的确是太过分了一些,该收拾一下。”
徐光启点了点头说道:“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官员的事情是定下了,可是还有一个福王,这件事情也是要解决的。
徐光启想了想说道:“那福王呢?你们有什么想法吗?总不能把福王给抓起来,送到大理寺去审问吧?”
这个问题一出来之后,几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事实上,应该把福王送到宗人府,可是谁都知道那个地方就是一个形同虚设的衙门。
如果现在要处置福王的话,还得陛下下圣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的意见就很关键了,毕竟陛下要让他们商议一下。
如果他们不给出什么意见的话,过不了陛下那一关。也过不了百官那一关。
“此事有什么好说的?”黄克缵再一次开口,语气严肃的说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证据确凿,福王做的事情都已经被查清楚了,我觉得应该发配凤阳为太祖皇帝守陵,革除福王的亲王爵位,所有的家产全部收归国库。”
几个人再一次诧异的看向黄克缵,意思很明显,你不觉得太狠了吗?
剥夺一个亲王的爵位,将他一家人发配到凤阳去守陵,同时还要剥夺掉所有的财产,惩罚有一些过了。
屋子里面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半晌之后孙承宗开口了,他缓缓的说道:“不如制定两策吧。”
“一策为严惩,按照黄阁老说的办;另外则为从轻发落,由陛下下旨责罚福王,凡是福王府之中参与此案的大小官员、管家护卫,一律严惩不贷,命福王将所有的田产全部返还给百姓,并且给予赔偿。”
说完这句话之后,孙承宗看了几个人一眼,说道:“至于最后究竟要怎么做,不如让陛下做主吧。”
孙承宗说完之后,徐光启就是一皱眉头。他不知道孙承宗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意见。
说的好听,是让陛下做主,其实是把责任甩给了陛下。难道孙承宗觉得陛下想为福王开脱?只是自己不好说,想让自己这些臣子来为福王求情?
你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有这个想法的还不光徐光启,其他几个人也突然这么想了。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站队就不合适了。
想了想,韩爌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于是内阁拿出了自己的拟定意见,对于河南府上下大大小小的官员全部严厉惩罚;对于福王,他们给出了轻重两种处罚方式。
如果是从重,那就发配凤阳,剥夺亲王爵位,抄没所有家产。
如果是从轻处罚,那就下旨申斥,同时严惩王府的人,同时让福王拿出一部分家产来,补偿百姓,同时把田地还给他们。
内阁的意见很快就送进了西苑,交到了朱由校的手上。
看了一下内阁的意见,朱由校觉得倒是没有出乎自己的预料,这几个内阁阁老要是能放过河南上下大小官员就有鬼了。
那里是一盘美味的菜,对他们来说扑上去给嚼碎了才是最好的选择。
河南巡抚张我续,张国彦之子,比起他的父亲,他可是差得远了。
张国彦,嘉靖四十一年进士,授襄陵知县。由于政绩突出,张国彦屡屡升迁,官至协理兵部尚书,后又率军大败北部塞外“蛮夷”,功居首位,擢升兵部尚书。
率军戡定甘肃洮河兵变后,张国彦因“有社稷功”加封太子太保衔,赐飞鱼图绣官服,享一品俸禄。
张国彦这个人文武双全,可以说是大明朝官员之中的能臣。
但是他的这个儿子可就没那么厉害,做官的路径和他爹都是差不多。
万历八年进士,除嵩县县令。历礼部曹官、河南巡抚、川贵总督等职。任川贵总督时因战败而几近罢免。
后遂依附魏忠贤而擢至户部尚书,加太子太傅。
不过张我续这个人也是个有能耐的人,魏忠贤被清算之后,张我续只是被罢官回家,命也没丢,而且还活到了80多岁。
不过看来这一次要惨了,张我续现在是河南巡抚,这一次肯定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朱由校想了想,对着陈洪招了招手说道:“让通政司传旨给陈四海,河南让他自己动手吧。”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办。”陈洪连忙躬身答应道。
等到陈洪走了之后,朱由校的手轻轻地敲着扶手,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
他在琢磨福王的事,从轻处置肯定不可能;但是从重处置有一些太重了,不能开一个坏头。
要知道福王代表的可不光是一个福王,那是朝廷的藩王。自己如果想要对其他的王爷动手,那就不能搞得太激烈,否则后面会有反抗。
虽然他们不一定能够反抗的起来,但是鬼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自己现在的破事已经够多的了,后面要面对的事情也足够让自己焦头烂额,所以朱由校觉得应该弄一个比较缓和的方式。
把福王给弄到京城,这或许是一个最好的办法。
想了想之后,朱由校决定按照自己想的办。内阁那边没有给出太好的主意,不过这样也好,他们给了一轻一重,自己正好从中和稀泥。
于是朱由校吩咐人把几位内阁大学士给找来了。
等到人都到齐了之后,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行了,都不用客气了,各自找地方坐下。朕把你们找来,有事情和你们商量。”
“是,陛下。”韩爌等人连忙答应了一声,然后各自找地方坐下了。
等到他们都坐下之后,朱由校缓缓的说道:“福王乃是朕的皇叔,虽然他犯有错误,可是朕实在是不忍心严惩。因为一想到朕的皇叔,朕就会想到父皇。”
说到这里,朱由校还停顿了一下,一副伤感的模样。
在场的四个大学士神情都有些怪异。
福王和先帝是什么关系?
他们虽然没经历过,但是也听说过。你确定想到先帝的时候,想的不是弄死福王?
不过谁都不敢说什么,这个时候去拆穿等于作死。
于是韩爌带头说道:“天家情深,陛下如此重情重义、看顾亲情,实乃天下之楷模。不过陛下也要节哀,先帝在天有灵,也希望陛下振作身心,励精图治,中兴大明。”
几个人看着韩爌,若有所思的缕着胡子,还轻轻的点头,一副很赞同的模样。
可是他们心里面却在吐槽,不愧是内阁首辅大学士,这脸皮真的是厚,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太无耻了,太没有底线了。
不过他们也都清楚,韩爌这是在配合陛下演戏。
陛下要表现出一副看重亲情的样子,臣子们自然不能拆台。于是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一时之间气氛也融洽了起来。
朱由校看气氛差不多了,便点了点头,脸上悲伤的表情消失不见。
他神情严肃的看了一眼几个人,说道/“虽然不能严惩福王,但是朕乃天子,百姓也是朕的子民,朕岂能不为他们做主?”
“福王的爵位就不用革了,让他传给他儿子吧。至于福王自己,也不要去凤阳了,到京城来吧。到京城时候陪陪郑贵妃,母子多年不见,怕是很想念。既然已经没了亲王的爵位,回京也很好。”
“至于新的福王,把河南的田地财产交割一下,也到京城来吧。朕会在京城为他修一座福王府,朕会亲自教导他。什么时候他合格了,朕再把他放回去,重新就藩。”
几个人听了朱由校的话,可谓心神巨震。
陛下真的是了不起,首先重视了亲情,让福王回京伺候自己的母亲,这是天大的恩德。
虽然没了亲王的爵位,但那是因为你犯了错,陛下如此已经是天恩了。
爵位传给你儿子,同时让你的子嗣进京,有陛下亲自教导。在完成教导之后,再放到地方去做藩王。
不愧是陛下,果然是安排得当,既给了百姓交代,又严惩了福王,同时还没有罔顾亲情。
一举三得。
第二六四章 抄河南巡抚的家
当然了,只是表面上这么想,事实上心里怎么想的,他们不会说,甚至都不会想。
因为那么想的话,实在是有失为臣的本分。
反正他们觉得,如果哪一天福王绝嗣了,也不会感觉有一点意外。
毕竟大明朝这么多王爷,每天自己作死作得没有儿子、王位没有人继承,皇帝只能够忍痛的将王位剥夺掉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当然了,这是未来的事,谁说得准?
别说没有发生,即便是真的发生了,他们也只会上一些题本称赞一下陛下,然后好好好的安慰一下陛下千万不要太伤心。
朱由校看了几个人一眼,觉得气氛有一些古怪,实在不适合再说别的了。
于是朱由校说道:“事情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诸位爱卿就回去着手办吧。事情一定要办好,要为河南的百姓做主,不要让他们再受到什么损失了。他们都是朕的子民,他们有一点点的损失,朕都会心疼的。”
几个人连忙站起身子,躬身说道:“陛下放心,臣等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绝对不会有一点差错;河南的大小官员,也会尽快安排下去。”
朱由校点了点头,笑着说道:“那就尽快吧。”
事实上,自己的这几位内阁大学士在想什么,朱由校的心里面一清二楚。
这一次河南大大小小的官职肯定会被他们瓜分,说不定他们几个相互勾连之下,还会搞出一些别的事情来,甚至他们几个之间也会有竞争。
不过朱由校明白,他们几个之间不会真的发展成党争或者人脑袋打出狗脑袋来,他们明白自己的底线。
这对于朱由校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局面。
至于他们之间的竞争,朱由校是不准备插手的,好好的做裁判,如果自己下场了反而更麻烦。
等到几个人离开之后,朱由校靠在椅子上,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到了今时今日,自己终于找到了一点做皇帝的感觉。
河南省,开封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入冬了,天气突然就冷了下来。
昨天下了一场小雨,使得天气更冷了。一场秋雨一场凉,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陈四海坐在屋子里面,吃着火锅,喝着酒。
陪着他的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许显纯。两个人也算得上相处的不错,毕竟暂时相互之间没有什么利益争夺,合作起来也很愉快,彼此之间还有一点惺惺相惜。
当然了,只是心里,表面上表现的没那么明显。
放下手中的酒杯,许显纯看着陈四海,缓缓的说道:“大人,你觉得京城那边会给什么答复?”
现在两个人关心的都是这个问题。
毕竟他们在河南这边做了这么多事情,真的不想功亏一篑。
现在的许显纯除了心狠手辣之外,也是很想做一番大事业的。
“圣意不是我们能揣摩的,我们乖乖等着就是了。”陈四海想了想说道。
事实上,陈四海在为自己的老师担心。
事情搞得这么大,通政司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虽然现在京师还没有答复回来,但是他觉得这个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许显纯点了点头,他心里面是希望事情闹大的。他觉得自己这一次回去之后要升官,要取代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了。
想到这里,许显纯的心里面就有一些激动。
正在两个人喝酒的时候,外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此人来到陈四海两人的身边恭敬的说道:“大人,京城来人了。司礼监和内阁都派了人过来,同时还有六部和宗人府的人,他们已经到了前厅,在等两位大人。”
听到手下人的这个汇报,陈四海和许显纯两个人都是一愣,随后互相对视了一眼,神情都有一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人员意味着什么。
内阁和六部派过来的人,应该是为了河南省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官员来的。一旦在河南有了大动作,河南不能乱,需要人接手,所以他们才来的。
至于司礼监和宗人府的人,他们应该是冲着福王来的。
陈四海两人不敢耽搁,快步的走到前面,很快就见到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大理寺少卿区大伦,显然这一次朝廷是准备让他在河南把案子审完,并不准备闹到京城去。
不过在看到区大伦的时候。无论是陈四海还是许显纯,两个人的表情都有一些怪异。
这个区大伦的很出名的,谁也没想到他会受到重用。
倒不是说这个人的才能不行,区大伦到现在都没有受到重用,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他的性格。
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区大伦是海瑞的至交好友和半个学生。
区大伦中举人后与胞兄区大相到设在南京的太学学习,时海瑞掌太学,名声很大,大伦同他交情甚厚。
万历己丑年中进士,出任山东东明县知县。区大伦爱民如子,劝导农民勤耕作,讲礼让,对有因荒年而被迫卖了子女的,都替他们赎回来,又将税契的余款买耕牛数百头,给缺牛者使用。
要知道,契税的余款那都是被管理员们揣到自己的腰包里了,这个区大伦却没有,他用这些钱给百姓买了牛。
一个县令能买数百头牛,可见这里面有多大的钱?
区大伦也就成了官场上面的异类。再加上他与海瑞的关系,也就使得他在官场上备受排挤。
当然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继承了海瑞的性格,到现在上了年纪之后,可以说是又臭又硬。
谁也没想到,区大伦这一次居然被派到河南来了。
陈四海都觉得这一次河南的官员要完蛋了。
几个人相互见礼之后,区大伦赞赏的看着陈四海,笑着说道:“你们这一次在河南做的不错,不怕事、有魄力,以后必然前途无量。”
虽然是被夸奖了,可陈四海还是觉得心里怪怪的。
我这算是被海瑞一派的人给认同了吗?
为什么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事实上,陈四海还真的不敢得罪这一位。在官场上,这是个硬骨头;在士林之中,这位就是一个大喷子。
区大伦主张批判狂放的大言空谈者,鼓励坚持操守的实干者,以挽救日益败坏的社会风气;排斥儒佛结合的非正统的儒家学说。
前些日子京城闹腾起来之后,区大伦就批判了徐光启他们,认为徐光启他们是异类,认为他们是异端,搞出来那些东西就应该被打倒,简直就是如文败类,不愧为儒门子弟。
说的那叫一个凶悍,但是区大伦却支持黄克缵,认为荀子的学说在这个时代很合适。这个时候学风**,社会风气堕落,正是用重典的时候,荀子正合适。
区大伦也被人们认为是黄克缵的支持者。
“多谢前辈夸奖。”陈四海笑着说道。
虽然从官职上来说,陈四海要厉害一些,甚至是当红的炸子鸡。可是在面对区大伦的时候,陈四海还是不敢放肆,所以态度上很公正。
“朝廷已经有了决定。”区大伦点了点头,缓缓的说道:“河南府这边可以动手了,你们负责抓人,我负责审问,然后将判决结果送到朝廷,等待陛下的御批。”
“按照新的规矩,你们要提供证据证词,我只负责审问。”
陈四海连忙说道:“前辈放心,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开始,人手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那就去吧。”区大伦点了点头说道:“抓了人之后,河南府的差事会有人接手,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一次来的都是内阁特意挑选出来的人,所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陈四海听了这话之后,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所谓内阁精心挑选的,实际上就是几位内阁大学士博弈之后的结果,就是他们的人达成了一定的协议所派过来的人。
陈四海没有反驳的资格,同时他也不准备插手,这事和他没关系。
于是陈四海点了点头说道:“我们马上就去。”
说完,陈四海便站起身子向外面走了出去,他们要去的第一站就是河南巡抚衙门,。
虽然这一次要抓的大大小小的官员很多,但是他们要从上面开始,否则的话容易出问题。
把最大的那一个抓了之后,下面的人就是小鱼小虾米,他们什么都闹腾不起来,事情也就变得简单多了。
许显纯和陈四海出了衙门之后,直接就赶奔了河南巡抚衙门。
事实上,虽然现在是在开封城,而不是在洛阳城,但是这里的官场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可以说是风声鹤唳了,这几天都派人在盯着。
在见到他们出来之后,所有人的心都是一颤,显然这是要抓人了。
一路上虽然都有人跟着,但是都只敢远远的跟着,没有人敢上去打扰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要知道陈四海他们上一次可是端了一个知府衙门,而且丝毫不给福王的面子,现在福王府还被封着呢。
只是不知道他们这一次去抓谁。
很快就有了结果,因为从他们去的方向上就能判断的出来,这一次去的是巡抚衙门。
河南巡抚衙门中。
河南巡抚张我续正一脸焦急的在原地来回的走动。
这一次通政司的人到河南来,他开始是不知道的。可是河南府已经被端了,加上福王的事情,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事情发生在他的地面上,他想逃脱责任是肯定逃不掉的。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很害怕,那就是他这几年可没少收好处。这要是被惩处了,那自己肯定就完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然要寻求生路。正常途径是肯定走不通了,需要剑走偏锋。
想要到内阁去求情,说不进去话;六部尚书那里也没人会帮他。所以张我续选择另外一群人,这一群人就是魏忠贤,他觉得魏忠贤应该能保住自己。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魏忠贤是陛下最宠信的大公公,有他给自己求情的话,罢官免职自己都能接受,要的就是能够留住自己一条命。
只是他没想到已经这么多天了,消息还是没有回来。
想到自己写给崔呈秀的信,张我续心里面就一沉。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越来越着急了,整个人都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满头大汗有点焦急。
五十多岁的年纪,跑几步已经是气喘吁吁了,他来到张我续的面前,语气急切的说道:“大人,那些人已经离开了驿站,正向着咱们这边走来。”
听了这句话之后,张我续身子一阵摇晃,直接向下面栽倒了下去。
旁边报信的师爷连忙上去搀扶着张我续,伸手将他扶着坐到椅子上,说道:“大人,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也不是放弃的时候。”
“那我们能怎么办?”张我续苦笑着说道:“这一次完了。”
“只要把罪责推到福王的身上。说不定就还有转机。”师爷连忙说道。
他现在只能玩命的帮着谋划,因为很多事情都是他一手操办的。如果这一次张我续被抓,身为师爷的他也好不到哪去。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呼啦啦走进来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锦衣卫,随后人群分开,陈四海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看了一眼张我续,面无表情地说道:“河南巡抚张我续?”
听到陈四海的问话,张我续连忙站了起来,语气颤抖的说道:“正是下官。”
看着直打摆子的张我续,陈四海一皱眉头。
这人是怎么坐到巡抚的位置上的?
如此窝囊废,简直丢人!
原本陈四海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现在也懒得说了。
看了他一眼之后,陈四海直接说道:“带回去吧。”
同时对身边的许显纯说道:“让你的人开始搜吧,小心一点,别弄坏了东西。另外不要把什么好东西都往自己怀里揣,这里的东西他们没有资格拿。”
“大人放心,我会盯着他们。”许显纯连忙答应了一声。
事实上,抄家的时候,总会有些东西被莫名其妙的拿走。
第二六五章 陈奇瑜升官至京师
有些时候连带队的头儿都会明着往怀里拿一些,手下人就更不用说了。
这一次事关重大,陈四海是无论如何不想出任何差错的。
要知道,这次抄家是他的第一个差事。
事关通政司的大事,出了一点纰漏,就有可能会有麻烦。所以陈四海不可能让许显纯带着锦衣卫的人乱来。
事实上,许显纯比陈四海还要紧张。这不仅仅是陈四海的第一个差事,同样也是许显纯的第一个差事。
而且与陈四海不同,许显纯更看重这次的差事。
在许显纯看来,陈四海出了点问题也不耽误他的功劳;可是自己却不一样,如果自己搞砸了的话,那么就会影响到自己的升迁。
这可是非常关键的一步,许显纯一点点的差错都不想出,所以他向陈四海给出了保证,还准备自己亲自过去盯着。
在得到了许显纯的保证之后,陈四海多少也松了一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最好了,尽快把事情办好吧。”
河南省的事情已经进入到了收尾的阶段,没有什么太大的难度。
当河南巡抚被抓起来之后,剩下的河南大大小小的官员也就是带宰的羔羊,什么时候想要杀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也就是了。
虽然每天都很忙碌,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在有序的进行之中。
与此同时,司礼监的太监王安带着人亲自赶奔到了福王府。
这是王安的第一次外差,王安也不想给搞砸。
要知道,王安之前的日子可不太好过,朱由校并不太喜欢他。
在朱由校清理东林党的时候,王安已经被置之不用,甚至有可能直接就会被处置。
虽然王安最后没有被处置掉,但是地位也大不如前。朱由校的身边有陈洪,东厂那边有魏忠贤,甚至是内务府之中,也有方正化。王安的地位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好在朱由校把王安派到了皇后那边,就让他傍上了皇后,才重新有了起来的气势。
这一次王安离开京城到河南来,皇爷将福王府大差事交给他办,他可不想给搞砸了。
王安带着人到福王府门口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客气,直接就让人冲进去了。
这是皇爷的圣旨,他只要执行就可以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封府,福王府上下可以说是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这种等死的状态让人非常的恐惧。
当王安踏进福王府的时候,不少人居然有一种松了气的感觉。
出来迎接王安的依旧是李公公。
上一次李公公被打的脸已经消肿了,不过整个人早就没了之前的嚣张跋扈,透露着一股萎靡不振。
见到王安之后,李公公连忙恭敬的说道:“见过王公公。”
轻轻的点了点头,王安说道:“带咱家去见福王殿下吧,陛下有旨意给福王。”
“是。”李公公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在前面带路。
他心里面也很忐忑,如果福王就这么倒台了的话,他恐怕也没有好下场。
一群人很快就来到了后面,福王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原本很胖的福王,这一个月就瘦下来了,整个人眼窝深陷,神情萎顿,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见到王安的时候,福王才抬起头。
“奴婢王安,见过福王殿下。”王安一边说着,一边躬身行礼。
对于福王,王安也不陌生。
要知道,当年在宫里也是见过福王的,只不过那个时候王安的地位不高,他抱的也不是福王的大腿,所以关系也谈不上多亲密。
福王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安,轻轻的笑了笑说道:“是要赐死本王吗?”
福王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淡然,显然经过这一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能够坦然的接受了。
“王爷不要多想。”王安连忙说道:“皇爷心中顾念着天家亲情,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皇爷有旨意给王爷,王爷接旨之后,自然知道皇爷所行何事了。”
轻轻的点了点头,福王缓缓的直起身子,说道:“那就听一听吧。”
王安继续说道:“还有一道圣旨是给福王世子的,还请王爷将世子请出来吧!”
听了王安的话,福王先是一愣,随后有些迟疑的说道:“有他什么事情?难道他连我们一家人都不肯放过吗?”
“王爷不要多想。”王安再一次说道,但是身子却没有动,语气也很坚决。
王安的意思十分的明显:你要是不把世子找出来,那我们就亲自去找了。
转头看了一眼李公公,福王吩咐道:“去把世子找来。”
很快福王的世子就被带了上来。
这位小世子今年才十四岁,不过他已经懂事了,尤其是在这一个月之中,他的经历可以说是由天到地,很多事情也明白了。
虽然没有什么办法,但是小世子依旧很害怕,在看到王安的时候,脸上都是恐惧。
他悄无声息的躲到了福王的身后,似乎希望福王能够保护他。
王安也没有废话,直接说道:“王爷接旨吧。”
等到福王跪好了之后,王安伸手将圣旨拿了过来,轻轻的展开,缓缓的说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太祖皇帝登临大位,设藩王,龚卫天下。
“各地藩王,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
“今洛阳福王,侵吞百姓田地,勾结非法官员,欺民作恶,使百姓苦不堪言,使皇家名声丧尽。朕心痛之至,降旨罪责福王。
“剥夺福王府所封庄田,抄没家产。将所抄没之家产,如数返还于百姓,平息民怨,重塑天家名声。
“福王者,朕知皇叔也。天家亲情,朕亦当顾念。
“郑太妃久居宫中,对福王甚是思念。朕不忍母子分离,特指准许福王入京,在郑太妃面前尽心伺候,以全孝道。
“福王之王位,朕亦不忍心剥夺。特旨传于福王世子。
“福王世子年幼,尚不明理。朕担心其重蹈覆辙,特旨准许福王世子入京读书,朕当亲自教导之,以全天家亲情。
“此举亦是朕不忍心福王父子骨肉分离,望福王惜之、念之。
“钦此。”
说完这两个字之后,王安轻轻的把圣旨卷了起来,然后走到福王的面前,伸手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他,说道:“王爷,接旨吧。”
此时的福王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说害怕吧,倒是也松了一口气,但是心里面还是不甘心。
同时面对要进京的事情,福王依旧是害怕的要命,谁知道到了京城是什么结果?
不过圣旨还肯定是要接的,如果圣旨不接的话,那么自己真的死路一条了。
于是福王连忙伸手接过圣旨,一边口中说道:“臣谢陛下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到福王将圣旨接过去之后,王安连忙伸手将他搀扶了起来,脸上带着笑容的说道:“王爷要明白皇爷的一番苦心。”
“之前朝中群情汹涌,有人建议皇爷废除王爷的爵位,抄没王爷的家产,将王爷送到凤阳去守灵。
“是陛下力排众议,不但保下了王爷的爵位,还让王爷进京,得以母子团聚。”
福王的心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不服气、不甘心、愤怒,同时还有一点庆幸。这种感觉让他很烦躁。
看了一眼王安,福王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公公了。”
无论如何自己家的王位保住了,虽然不是自己,改成传给儿子了,但终归是比较好的结果。
要知道,凤阳那个地方,说起来是太祖皇帝的起家之地,可是那个地方却对于皇家来说,真的不是人去的地方。
多少被废除爵位的全都被弄到了那里,那里可是圈禁的地方,去了就不要想再出来了,甚至什么时候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
现在自己能够去京城,总归要好过去凤阳,起码还能见到母亲不是?
说起来这些年还真有些想她了,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原本以为此生没有在相见的时候了,谁想到还有现在的机会。
“王爷,简单的收拾一下吧。奴婢会陪着王爷一起回京,一路上不会有人刁难,王爷尽可放心上路。”王安说道,不过最后还是嘱咐了一句,“王爷只有三天的时间准备,三天之后就出发,王爷要抓紧一些。”
福王点了点头说道:“有劳公公了。”
轻轻的点了点头,王安也没有客气,直接就在福王府住下了。
这里的事情需要他看着,他可不想出什么纰漏。
洛阳县衙门。
此时的陈奇瑜在喝酒,陪着他的是师爷李芳。
这段时间陈奇瑜心情真的很好,所以喝酒喝得又多了一些。可是忍不住,终究是想要喝一些酒的。
“老爷,如此大快人心!这件事情做成了,老爷怕是要升迁了!”李芳脸上带着喜色的说道。
听了李芳的话,陈奇瑜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个人荣辱,富贵官位,我看得并没有那么重。我之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几件事情。”
“这第一件事情,福王倒台,河南百姓的头上倒了一座大山。从今日开始,福王府终于没了,河南百姓的日子要好过了。”
“从我读书开始,便立志要为百姓做一些实事。蹉跎了这么多年,今时今日我终于做到了一件让我足慰平生的事情。”
“除此之外,这第二件事情就是我看到了大明的希望。当今陛下有大魄力。雄才大略,大明朝中兴有望。”
“我陈奇瑜能够生在这个时候,能够效忠这样的帝王,此生无憾已。如此兴旺盛世,我陈奇瑜能够参与其中,倍感有荣焉!”
“虽然你很高兴,可是这大白天在衙门里面喝酒,可不是一个好官该做的事情。”
外面突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随后此人跨步走了进来,面冷,声音更冷。
他扫了一眼陈奇瑜,说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上次分别的时候我就说,不要让我找你谈话。看样子你要让我失望了。”
陈奇瑜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陈四海,他没想到陈四海到自己这里来了,连忙站起身子说道:“下官见过陈大人。”
虽然陈四海是在说他,但是陈奇瑜却一点都不生气。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陈四海陈大人,他是一个英雄,是一个有骨气的官员,同时是自己的前辈,是值得自己学习的人。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陈四海看着陈奇瑜说道。
“如此多谢陈大人。”陈奇瑜连忙说道:“不过规矩就是规矩,下官知道这犯了规矩,自请罚俸。”
陈四海点了点头说道:“进京去和陛下说吧。”
“这是内阁的行文,你不用再做洛阳知县了。陛下让你进京,对你另有任用。从此以后天高海阔,陈大人好自为之,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不是我去抓你。”
听了陈四海的话,陈奇瑜有些失神,他没想到自己这就进京了。
不过他连忙伸手接过了陈四海手中的行文,看了一眼,果然是罢黜自己河南知县的事情。
至于调遣自己入京做什么,上面没写,只是说另有任用。
“收拾一下,尽快出发吧。”陈四海说道。
“对了,有件事情我得嘱咐你,现在洛阳城中局势紧张,整个河南府乱成了一锅粥,朝廷派下来的官员都在尽力的调整,所以你走的时候就悄悄的走吧,不要让百姓送你了。你做的事情宫里面都知道。”
听了这话之后,陈奇瑜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段时间已经有消息传过来了,他做的事情也没有瞒着,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干翻了整个河南省。
无数人对他敬而远之,非议非常的多。但是也有无数的百姓对他感恩戴德,如果得知他离开的话,肯定有不少人自发的去送他。
放在平常自然是没什么,官样文章、万民伞,这些自然都会有。
可现在是非常时期,一切都要从简,稳定压倒一切。
这一点陈奇瑜自然明白,说道:“陈大人放心,下官知道怎么做。”
陈四海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最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陈四海便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看着陈四海的背影渐行渐远,陈奇瑜出神般的喃喃说道:“不知道这次入京能不能去通政司任职?”
第二六六章 抓贪官抄家充盈国库
京师。
随着天气转凉,京师好像就从秋天一个大跨步跨入了冬天。
朱由校只能趁着中午的时候到湖边去晒太阳,早晚根本不可能,实在是太冷。
他最喜欢的就是中午的时候,趁着阳光正好在湖边钓钓鱼晒晒太阳,困倦了就眯着眼睛小憩一会儿。
最近,整日里倒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大臣们很识趣的达成了个共识:自己能解决的事就不麻烦陛下。
以至于朱由校将一个皇帝无聊而又颓废的生活演绎的淋漓尽致。
马上要过年了,朱由校也准备趁着这段日子平静,好好休息一下。折腾了这么久,总归要好好过个年,不能亏待了自己。
“皇爷,河南的题本送过来了。”陈洪来到朱由校的身边语气恭敬的说道。
朱由校轻轻地挑了挑眼皮,却没有睁开,轻轻地抬了抬手说道:“念一念吧。”
“是,皇爷。”陈洪答应了一声之后,连忙把题本展开从头开始念了起来。
在这一份题本上,其实也没有写太多的事情,主要就是汇报了一下河南省的进度,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
福王已经出发,在赴京的路上;陈奇瑜已经进京了。
至于福王为什么出发的比陈奇瑜早,却比他还要晚到,其实很简单,福王借着皇家的名义一路骗吃骗喝逛荡逛荡,改不了本性。
要不是王安再三督促,怕是福王要公款吃喝游历千山万水。
河南省的贪官污吏也都在进行审问之中,具体怎么判刑,这个要等审问之后才能会出结果。
听着听着朱由校就一皱眉头。
这个陈奇瑜该怎么安排呢?
最适合的地方当然是四川,让陈奇瑜去那边做官,经历一下边塞的官职。
可是朱由校想想又觉得不行,陈奇瑜这个人不能送到四川去。
现在四川那边在打仗,没有人愿意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把陈奇瑜送过去,会让人们有一丝猜想和怀疑。
要知道,陈奇瑜可是立了大功的,是自己要重点宣传的对象。因为他的密奏,朝廷才有了这样的成果,所以要重赏。
陈奇瑜就是自己要立起来的牌位,要做给外面的人看的。如果直接将他送到四川去,那么岂不是让人觉得他是被贬过去的?
这样不好,看来要挪一个位置给他了。
不但要挪一个好的位置给陈奇瑜,而且这个位置要足够让人羡慕嫉妒恨。
陈奇瑜现在是个知县。如果放到六部里面去做一个郎官,有一些浪费人才了。
那京师有什么官位合适呢?
朱由校想到了一个官职,这个官职就是传说中的顺天府尹。
虽然有人曾经戏言过,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但这仅仅是一句戏言罢了。
因为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在后世,京师的最高长官,那往往都是高配,顺天府尹也一样。
不然在京城这种官员遍地走、公侯多如狗的地方,你根本也做不了这个官。
顺天府尹是京师的治安与政务的最高行政长官,相当于现在的北京市市长,为正三品。
在京师,顺天府尹是有着跟御史台、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府等衙门有几乎相等的权限。而且,顺天府还有承接全国各地诉状的资格,相当于一个小刑部。
也就是说,如果坐在顺天府尹位子上的那个官员骨头够硬,他就有能力通过皇帝影响、更改、甚至全面推翻众多衙门的决议。
凭着一个职位的力量,能够同时插手众多中央部门的事务,而且还不算越权,这个职位可以说是非常非常锻炼人。
把陈奇瑜放上试试看,朱由校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是太好了。
而且从一个从六品县令,直接着擢升正三品的顺天府尹,这都已经不是升官那么简单了,这就是做了火箭一般的提升。
可以说,陈奇瑜为无数的地方官员树立了榜样。
你们想要往上爬吗?
赶快搞点事情出来,把密奏快点送上来,让朕看看有多少贪官。
对于朱由校来说,大明朝的贪官实在是太多了,风气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整改,难度太大,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先捞一把再说。
反腐倡廉,抓贪官抄家,充盈一下国库。
保持这样的高压态势一段时间之后,新上任的官员就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到时候再推出考成法,好好整理一下官场上的风气。
先打。
至于怎么治理,那要等打完了再说。
陈奇瑜就是一个榜样,也可以说是一个导火索。
朱由校可不相信天下的官员都是抱团的,这个天下想要往上爬的人太多太多了。
赚钱有瘾,当官也有瘾。今天七品,明天想六品;今天六品,明天就想五品;今天做了五品的官员,明天就想着能不能进京;进了京的官员想着能不能外放,外放的想着能不能入六部进内阁。
无论是单纯的为了报国,还是为了实现自我价值,官做的越大,能做的事情也就越多。何况这里面还有真的想让国家变好的人存在。
朱由校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也会有大热闹。
轻轻的摆了摆手,朱由校说道:“这份题本送到内阁吧,让他们好好的拟定一下。让他们盯着一点也就是了,朕有些困乏了,准备去皇后那边休息一下。”
“是,皇爷。”陈洪连忙恭敬的答应了一声。
内阁之中。
四位阁老也挺忙的。
毕竟到了年底,很多事情都要操劳起来。不过今年额外有收入,所以银钱上倒还是比较宽裕。
这让他们多少松了一口气,不过依旧是紧巴巴。
所谓的宽裕就是没有借债罢了。
忙碌了一阵子之后,四个人便来到值班房,各自坐下之后开始喝茶水吃点心。
这就是他们的午饭了,休息过之后,下午还要接着忙。
从怀里掏出两块桂花饼,徐光启掰了一块塞进嘴里面,随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满意的点了点头。
韩爌看了看徐光启的桂花饼,突然觉得手中的白面馒头一点也不香了,干嚼了几口便放在了一边。
很快几个人便都吃好了,开始喝茶聊天。
一时之间,内阁的气氛倒也算得上融洽。
聊着聊着,四个人就又聊到了政事上面。
最先开头的是徐光启。
他的目光扫过韩爌等三人,缓缓的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就要开春了,明年又是大比之年,咱们是不是该商议一下了?”
听了徐光启的话之后,韩爌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喝水的手握着茶杯都慢了下来。
天启二年的科举考试,这一年对他们来说都很重要,他们需要重新招揽自己的人手,安排科举的事宜,说白了就是重新招收门徒的机会。
大家一直没有提这件事情,原因也很简单,明年的科举摆明了就是一个坑。
朝廷闹腾了那么久的皇家书院,现在已经走上了正轨,今年已经有不少人入学了。明年的科举,这些人肯定是要参加的,到时候怎么录取他们?
录取的少了,岂不是会让天下的读书人说皇家书院没有用?
如果要是录取的多了,那天下士子会怎么看?会不会觉得这里面有猫腻?
所以内阁四阁老才一直避而不谈,觉得是个坑。
另外一点是徐光启现在掌握着礼部,礼部尚书沈庭筠可是他的人。
还有一个韩爌在里面插了一脚,那个冯从吾现在就在皇家书院,是皇家书院的祭酒。
据说冯从吾整日在皇家书院里宣扬他的复古学说。虽然大家刻意回避,但事实就是存在的。
所以关于明年的科举,主考官的问题就很严肃了。
孙承宗想让自己的人做主考官,韩爌自然也想安排自己的人;而徐光启自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插手,想要让沈庭筠的人来做这件事情。
这就是一个矛盾的集合点,唯一不想插一手的,可能就是黄克缵了。
或者说黄克缵不是不想插一手,而是他没有这个资格插一手,也可能是因为他和韩爌穿一条裤子,韩爌插一手就代表他也插一手。
谁也没想到徐光启会在这个时候提出大比之年,也就有一些迟疑。
“这件事情怕是要陛下做主。”孙承宗看了一眼众人,最先说道:“我们私下里面商议怕是不妥。等回禀了陛下之后,再商议也不迟。”
听到孙承宗这么说,韩爌和黄克缵顿时就像吃了苍蝇一样。
本来大家商量一下也没什么事情,商量好了再去找陛下,也算是提前有一个准备。大家达成好了利益分配之后,也不会把事情闹到陛下那里。
可是现在孙承宗这么说了,其他几个人自然就没办法再开口。
“如此也好。”韩爌笑着捋了捋胡子说道:“那就等禀报陛下之后,我等再进行商议吧。”
说着,韩爌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站起身子缓缓的向里面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先把今天的事情办好吧。”
首辅都已经发话了,其他三人自然不好再在这里坐着喝茶,也站起身子跟着走了过去。
西苑,暖阁之中。
朱由校穿着新做的棉衣也在喝茶、吃点心。
同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关于大棚种植的事,也不知道皇庄那边实验的怎么样了,改日得去看一看。
朱由校让人烧出了一大批毛玻璃用来做大棚的玻璃。
这种玻璃卖出去给人家做窗户玻璃,价格还是不错的;用来做大棚,略微显得有一些浪费。
但事情不是这么看的。
首先,大棚可以安置很多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没有田地的。能够让这些百姓到大棚里面去做工,同时冬天种出来的蔬菜价格自然是无比高昂的,贩卖蔬菜也要用人,这就拉出了一个产业链。
比起单纯的烧玻璃卖,这条产业链无比重要,因为关乎到民生。
何况真正的价格只有朱由校知道。这玩意它就真的不贵。实在觉得亏钱的话,可以把蔬菜卖得贵一些,再找一些人好好宣传一下。
比如冬天要吃蔬菜,这样才能够身体健康;蔬菜富含丰富的营养,单吃肉的话容易生病;吃蔬菜容易预防高血压、心脑血管疾病等等等等。
甚至可以说吃韭菜能壮阳,这大冬天的来一点翠绿的韭菜,做房事都有激情。
朱由校就还不信了,这么一波宣传攻势之下,这玩意还卖不出去?
到时候让内务府在各地圈地,把各地的公田全都用来扣大棚,用来推广自己的新作物。
至于各地土地的来源,怕啥,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抄家抄着抄着地就有了。
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官员或者是士绅,那对捞田地是非常的积极的,总觉得田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产业,同时也可以传给后辈子孙。
朱由校就要告诉他们,你们的田地是朕的田地,朕要用了就拿回来。
正在朱由校想着是不是整点绿色的黄瓜吃的时候,陈洪突然来到朱由校的面前,躬着身子语气恭敬的说道:“皇爷,内阁的四位阁老求见。”
听说韩爌他们几个来了,朱由校眉头顿时皱在了一起,心情变得不是那么很美好。
不知道韩爌他们几个来有什么事情?
应该没什么好事情,否则他们不会齐刷刷的过来找自己。
朱由校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无论他们有什么事情,朱由校觉得自己最近最合适的事情就是和稀泥。
对于朱由校来说,现在在朝堂上的局面是自己乐意看到的,相对来说比较平稳,绝对不能够轻易打破,所以和稀泥是最好的选择。
很快韩爌四人就走了进来。
他们给朱由校行礼之后,全都被赐了座。
等到四个人坐好之后,朱由校笑着问道:“几位爱卿一起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朕说吗?”
这个时候,内阁首辅韩爌开口了。
“启禀陛下,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过了年就开春。明年是大比之年,关于会试的事情,臣等想请陛下示下。”
说话点到即止,说到这里,韩爌就闭嘴了,意思很明显:我们是按照以前的方式继续干呢,还是陛下您准备改一改呢?
说白了,他们就是想问问朱由校,我们明年考什么呀?如果还按照原来的考,恐怕有些不行。
朱由校淡淡的扫了一眼韩爌四人,瞬间就明白了,这四人又有分歧了。
他们不但想掺杂自己的施政想法,估计还想着多捞一点人手。
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这才消停几天?
会试这件事情朱由校其实早就有打算,他想都没想直接说道:“这事其实也挺简单的,有没有一个合适的主考也就是了。”
“不知陛下觉得何人合适?”韩爌恭敬的问道。
事实上,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之后,四个人瞬间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后背有如针芒在刺,坐立不安。
“朕觉得冯从吾就可以,给他加一个礼部侍郎的衔,让他去做主考官不就行了?”朱由校脸上笑眯眯,语气却是不容置疑,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第二六七章 藩王乃天下大祸
听了朱由校的决定之后,四位内阁大学士的神情并不一样。
其中韩爌最高兴,其他三人倒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意思,显然这个选择他们并不喜欢。
不过朱由校也不管他们喜不喜欢,自己就是要做这个决定。
略微沉吟了片刻,孙承宗向前走了一步,沉缓的说道:“陛下,冯从吾乃是皇家书院的祭酒,皇家书院的学生明年也参加科举,到时候恐怕会引起非议。陛下是不是再慎重考虑一下?
看了一眼孙承宗,朱由校倒不是怀疑他有什么私心。即便他有私心也没有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朝中的官员有几个没有私心的?
只不过朱由校不在乎罢了。
朱由校伸出手指,敲了敲椅把手,漫不经心的笑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事实上,朱由校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扶起冯从吾。
他就是这么想的,也准备这么做,那些引起非议的事情,他根本就不在乎。
不但不在乎,他正是想通过这样的非议来告诉天下的读书人:如果你想做官的话,那就乖乖的去学朕想让你学的,乖乖的去皇家书院,而不是在那里大放厥词、自立门户。
最典型的例子,当年汉武帝独尊儒术的时候,黄老师学的人在哪里?
选择一方面,必然就要放弃一方面,墙头草没有好果子吃。
尤其是在国家的政策上,认定是对的,制定出来了,那要尽快的执行,而且要贯彻到底。朝令夕改最要不得,因为怕非议而不去执行,那政策还有什么意义?
孙承宗听到朱由校的话,顿时一愣。
他没想到陛下会这么说,不过在瞬间就明白了陛下的意思,这就是非此即彼。你要么选择听我的,要么就别想做官。
这天下有风骨的人多吗?
答案是很多。
但是更多的人呢?
更多的人读书只是为了做官。虽然他们嘴上挂着仁义道德、家国理想,但实际上心里面想的是怎么样做官,把官做大一点。
朱由校显然没有再商量下去的意思,站起身子,摆着摆手说道:“行了,就到这吧。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退下吧。”
四人谁也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说道:“是。陛下。”
事情既然已经有了决定,他们自然不会再强烈的反对。
至于他们是不是想要找一些其他的理由来反对,这个朱由校一点也不关心。
等韩爌四人走了之后,朱由校也走了,他回张皇后那边去了。
马上要到下午了,天要凉了,在湖边呆着可不是一个好选择。
事情并没有传出去,几位内阁大学士也没有把消息放出去。原因很简单,还没有到时候。
如果说现在掀起了什么波澜,陛下肯定会不满意的。等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或者过完年再说。
这一天的早上,旭日东升,给凉了一晚上的京师带来了一些温暖。
不少人开始在街上活动,各商贩开始吆喝着做起了买卖。整个京师就在略微有些暖意的晨光中慢慢的苏醒。
京师的城门口,一队人马已经赶到了这里。
所有的人见到他们的到来,全都避之不及。
因为这些人打着的是司礼监的旗号,没有人敢在这个地方得罪司礼监的人。
倒是有不少人在远处好奇地看着,司礼监的人可不经常出行,而且也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的。
这究竟是什么人出城后还这么招摇的回来?
很多人不明白。
当然也有消息灵通的人,他们知道最近出京的司礼监的人,那都是去了河南。
福王的事情在京师也传开了,显然这是福王进京了。
果然,没多久,众人就在司礼监的队伍后面看到了福王的车马。
只不过比起大伙想象之中的情形,这队伍可要小了不少,而且也没有什么王家气派,看起来反倒是很颓丧。
事实上知道内情的人明白,福王这一次进京,再想离开怕是就难了。
河南省的事情现在看来已经告一段落了,福王被剥夺了王位,同时家产也被抄没了。
看到这样的情形,大家的说法不一样,不过主流还是觉得陛下做的对。
文官对藩王没好感,因为各地的藩王都在疯狂的兼并土地。
这一点让文官很厌烦,原因也很简单,并不是因为文官觉得藩王这么做不对,或者是觉得这么做有损国家利益,而是这原本该是他们自己做的事情。
结果有了藩王之后,兼并土地的事情让藩王们做了。
原本应该落到我口袋里的好处,现在却落到了藩王的手里面,文官他们怎么可能高兴?
不少六感通透的人甚至觉得福王进京是皇帝要整治藩王的预兆。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福王的车队。
在一个没有人关注的地方,陈奇瑜坐在马车里,轻轻的挑着车帘子。
看着眼前的京师的城门,陈奇瑜颇为感慨的舒了一口气。
上一次到京城来,还是自己科举的时候。想想自己中举时候的样子,再看看现在的自己,陈奇瑜居然有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不过事情在变好,倒也让陈奇瑜高兴了不少。
车队很快就入了京城,福王也被不情不愿的安排到了宗人府。福王这一次进去之后,下一次再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至于福王的家眷,全都被有井有条的安置好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王安便回宫复命了。
至于陈奇瑜,自然是早早的被安排到了驿站里面。他不过是一个从五品的县令,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实在是有一些排不上号。
陈奇瑜也不着急,安静的等着。既然陛下让自己静静,怎么也要有一个安排。
西苑之中。
朱由校看着王安,轻轻的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免礼吧。”
等到王安站起来之后,朱由校才继续笑着说道:“这一次河南的差事办的不错。”
“奴婢不过是尽了本分罢了。”王安连忙躬身说道。
皇爷不喜欢自己,这一点王安还是知道的,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可没有这么和善。
因为这一次的差事,倒是让皇爷对自己感官好了不少,这让王安松了一口气。
“陈奇瑜被安排在哪里了?”朱由校问道。
“回皇爷,安排在了驿站。”王安连忙说道。
“明天安排他进宫吧。”朱由校想了想,继而吩咐道:“福王那边等些日子再说,到时候朕会见他。”
“是,皇爷。”王安连忙再一次答应道。
“河南山高水远,去了这么久你也劳累了,回去歇息吧。”说着,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王安退下。
等到王安走了之后,朱由校也松了一口气。
福王终于进京了,这代表着所有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在福王没有进京之前,自己还真的没有放这个心。
接下来也没有什么事情,朱由校就回去休息了。
这一段时间,朱由校的心思不在朝政上,而是在生孩子上。
让张皇后给自己生一个儿子,这一点很重要,所以朱由校投入了比较多的精力。
毕竟对于皇帝来说,有儿子和没儿子是两回事。
有了儿子,代表你后继有人,朝廷上也安稳不少;可是如果你没有儿子,短时间内可能还没有什么,时间长了就不一定了。
驿站之中。
陈奇瑜也得到了消息,陛下明天早上要见自己。
说实话,这有一些出乎陈奇瑜的预料。
原本陈奇瑜以为自己进京之后,朝廷会给自己一个说法,大概率是奖赏,也就是至此而已了。
比如给自己外派一个官,或者是安排到京师的某一个衙门之中。
可没想到陛下居然要亲自见自己,这就让陈奇瑜有一些忐忑。不知道陛下要对自己做什么,是自己的做法触怒了陛下呢?还是让陛下满意呢?
不过对于陛下要见自己,陈奇瑜还是很高兴的。
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觉得陛下是一个有大魄力的皇帝。这样一位能够中兴大明朝的君王,他是很想见一见的。
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趁着天还没亮,陈奇瑜就早早的起来了。
好好的梳洗了一番,换了一套官服,踏着晨光,陈奇瑜便向西苑而去了。
到了西苑门口之后,陈奇瑜发现王安已经在这里等自己了,这让他心里面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陈奇瑜在京师认识几个人,但是在宫里面的,就只认识王安这一个人。
先前在河南省的时候,两人聊起来感觉还不错,也算得上比较熟悉。
陈奇瑜对王安的观感很好,这是一个有学识的太监,同时也是一个心中有正义的太监。这样的人他还是愿意多结交一下的。
两个人见面之后,陈奇瑜连忙说道:“有劳王公公在此等候了。”
“陈大人不必客气,这只是咱家的分内之事罢了。”王安也笑着说道。
事实上,王安对陈奇瑜的观感也不错。
最早在得知是陈奇瑜上的密奏的时候,王安心里多少还有一些芥蒂。
可是聊下来,王安发现陈奇瑜的学识很不错,同时心中有正气,对大明官场上的沉沦陋习非常的反感,是一个敢想敢干的官员。
这就让王安觉得陈奇瑜很不错,也愿意和他亲近。
两个人相互叙了几句闲话之后,王安便带着陈奇瑜往里面走。
一边走着,王安一边对陈奇瑜说道:“陛下的心情还不错,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分寸。”
这意思很明显,陛下现在心情很好,你可千万别给弄不好了。
事实上,虽然觉得陈奇瑜不错,可是王安心里面还是有一些担心。
这位上的那一份密奏,那可真的是惊天动地,简直就是把河南省翻了个个儿。
显然这是一个胆大敢说话的人。
“多谢公公提醒。”陈奇瑜笑着说道,但是他的心里面却不以为然。
在陈奇瑜看来,当今陛下有胸襟大气魄,怎么会因为自己说几句话就生自己的气呢?
不过,陈奇瑜还是暗自记下了,没必要得罪的话还是少说点好。
两个人很快就走到了万寿宫,王安带着陈奇瑜走了进去。
此时的朱由校正坐在龙椅上。
这是自己第一次见陈奇瑜。
陈奇瑜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五官端正、相貌堂堂,身材清瘦,目光炯炯有神,看得出来是一个坚毅的人。
“臣陈奇瑜,参见陛下。”陈奇瑜见到朱由校之后,连忙恭敬的给朱由校行礼。
“行了,免礼吧。”朱由校直接说道。
等到陈奇瑜正起身子,朱由校这才继续说道:“朕也算是久仰你的大名了,今日一见,倒也是一表人才。河南的事情做得不错。”
“臣多谢陛下夸奖。”陈奇瑜连忙说道。
这也就是朱由校给陈奇瑜最后的夸奖了。关于河南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朱由校不会和他详细的讨论,不过有一件事情还是要做的。
于是朱由校说道:“朕初登大宝,又长于深宫,对外面并不是很了解。虽然深知百姓疾苦,可是朕却从来没有见过。”
“你在河南为官这么多年,又上了密奏弹劾福王。虽然朕派人去查了,但还是有一些笼统。朕想知道河南的百姓过得如何,你给朕说说吧。”
“是,陛下。”陈奇瑜连忙答应了一声。
他没想到陛下居然如此关心河南百姓的疾苦,心中颇为感动,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当今陛下果然是有大胸襟大气魄,同时还有怜悯之心。
这样的帝王乃是天下百姓最希望的,也是自己这样的官员最希望的。
于是陈奇瑜就打开了话匣子,把河南百姓的疾苦说了一遍:没有地活不下去;天灾**之时,百姓有多么多么的凄惨,是怎么样吃不上饭的。
朱由校目不转睛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眼中的怜悯之意也越来越多。
等到陈奇瑜说完,朱由校语气低沉的说道:“百姓生活如此困苦,这都是朕的过错,是朕没有做好。”
“陛下切莫如此想。”
陈奇瑜连忙向前一步,安慰道:“如今陛下惩治了河南的贪官污吏,严惩了福王,将福王侵吞的田地还给了百姓,河南百姓的日子必然会好过不少。这都是陛下的恩德,河南上下的百姓必然会感念陛下的恩德。”
朱由校看着陈奇瑜,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个人不错,很知道进退,也知道怎么说话。
朱由校问道:“可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
“回陛下,河南等地依旧还有不少藩王,民间土地兼并严重,百姓无有立锥之地,此乃天下大祸矣。”陈奇瑜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
原本陈奇瑜是不想说的,可是见到陛下如此圣明英武,还是决定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第二六八章 你去当顺天府尹
朱由校玩味的看了一眼陈奇瑜,这还真是一个敢说的人。
要知道陈奇瑜说这样的话,得罪的可不光是各地的藩王,而是天下所有的顶层人员。
在大明朝,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勋贵勋戚,亦或者是士绅读书人,没有谁不兼并土地,没有谁不压榨百姓,这也就是为什么大明朝积重难返的原因。
甚至连皇帝都有皇庄,都有大量的土地,用出产的钱财用来养活自己。
在这样的情况下,抑制土地兼并其实就是一个笑话,这一点朱由校早就看清楚了。
想要在这个时代进行土地兼并的抑制,其实就是一个空中楼阁。
因为封建帝王制度的统治基础就是地主,没有了土地兼并哪来的地主?
你要是废除了土地兼并,谁来支持皇帝?
大明朝的整个既得利益阶层,包含了所有人,根本就没有办法改。想要拉一派打一派,根本不可能,因为没有哪一个阶层会接受你的拉拢。
除非你能拿出一个更大的利益,去重新塑造一个新的阶级,否则根本没戏。
朱由校想看看陈奇瑜怎么说,于是笑着说道:“这件事情也有人对朕说过,只不过朕一时也没有想到太好的解决办法,不知爱卿可有什么办法解决?”
听到朱由校的这句话,陈奇瑜连忙向前了一步,公正的说道:“臣以为当清理天下的田地,重新编造鱼鳞册,查出来有隐藏的土地,同时限定土地数量,严格限制土地的买卖交易。”
朱由校听着陈奇瑜的话,无奈的摇了摇头。
还是这个时代的那些话,根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连治标都谈不上,更不要说治本了。
当年张居正丈量了天下的所有田地,可是那又如何?
现在朝廷的鱼鳞册在哪里?
能够按照鱼鳞册的记载把税收上来吗?
根本就做不到,土地依旧在被隐藏,依旧在被兼并。不从根本上去改变,修修补补没用。
“你想法是好的,朕也会好好的想一想,让人好好查一查。”朱由校沉吟着说道。
他可不想再和陈奇瑜在这件事情上再继续说下去了,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
朱由校继续说道:“你在河南的事情办得不错,朕自然是有功要赏的。说说看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听了朱由校的话,陈奇瑜有一些迟疑,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自己挑选去哪里。
见陛下并不是在试探,陈奇瑜便有了些想法。
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说道:“陛下,不知道臣是不是可以去通政司?”
这的确是陈奇瑜想去的衙门,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一次的事情之后,他就更加的想去了。
陈奇瑜觉得自己在通政司那里能够做出贡献,能够为大明和百姓做很多事情、抓贪官。
在陈奇瑜的心里面,贪官害人不浅。
朱由校静静的看着陈奇瑜。
这一回答是朱由校没有想到的,陈奇瑜怎么就想着要去通政司呢?
这和朱由校的安排非常不相符,同时也不符合现在的利益。
通政司这个衙门已经开始走到台前来了,而且会越来越厉害,可以用它来推行密奏制度。
同时自己要树立的典型就是陈奇瑜,自己不可能让他去通政司,这会给别人一种上了密奏就可以去通政司的错觉。
这种先例不能开。
于是朱由校问道:“还有其他的衙门想去吗?通政司是肯定不行了,那里的情况有一些复杂。”
虽然心里面有一些失望,可是陈奇瑜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让陛下改变主意。
陈奇瑜说道:“那臣就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了。在哪里都是为陛下为大明尽忠,臣愿意听陛下的安排。”
朱由校的脸上闪过了一抹尴尬的神色,早知道自己就不开口问了。
自己问了,人家说了,然后自己还没做到,显得有些尴尬。
朱由校说道:“既然如此,嗯,你就去顺天府吧,顺天府尹的位置给你留着。”
这一下倒是把陈奇瑜吓了一跳。
这话是怎么说的?
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顺天府尹啊?
这个位置可是唐唐的正三品,自己一个从五品的小知县怎么可能坐到这个位置上呢?
这就算是一步升天了呀!
朱由校倒是不以为意,这已经是想好的事情。他继续说道:“怎么,有问题吗?”
“陛下,臣为官年限不长,可以说是出入官场尚浅。顺天府,天子脚下,首善之区,岂是臣能够统领的?”
“如果因为臣的能力致使顺天府有所差池,臣的罪过就大了。何况臣年纪轻、资历浅,任顺天府尹,恐怕是难以服众。”
陈奇瑜是真不想干这个差事,顺天府是什么地方?
虽然顺天府尹是朝廷的正三品,可是这个地方的官真不是人干的,相比之下自己宁可外放。哪怕是去西南去辽东,也比在顺天府当府尹的好。
何况自己现在风头一时无两,不少人都在盯着自己,朝中不少人都看自己不顺眼。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跑到顺天府去,搞不好就成他们的靶子了。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京师也没有人,在朝中也没有大人过来照顾自己,到了顺天府也不能服众,说不定就被人给暗算了。
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陈奇瑜有些迟疑。他是真的不想去,所以才硬着头皮说了这些话。
朱由校看着陈奇瑜,笑着说道:“朕反而觉得爱卿正合适。”
“顺天府这个地方,勋贵勋戚满地走,三品五品更是数不胜数。从酒楼楼顶上扔下一块砖,说不定就能砸到几个三品五品。”
“顺天府尹这个位置。虽然看起来位高权重,但实际上却是个大儿媳妇。上头有公公婆婆要伺候,下面有叔叔小姑,中间还要管着自己的相公,同时还要照看着孩子,是一个受气的位置。一般人干不好。”
“很多人到了顺天府尹这个位置上,秉持着不惹事的态度,奉行的也是和稀泥的做法。安安稳稳地混几年之后,直接就可以从顺天府的位置上离职了。”
“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京城之地,首善之区,如何能让他们这样糊弄?”
“可是有些事情朕也没有办法,选来选去也没有合适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站起了身子,直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他竟是来到陈奇瑜的身边,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才说道:“可是朕觉得你合适。”
“你在河南的时候,不过是区区一个县令。可是你有胆子,你敢弹劾你的上官,你敢弹劾福王,你敢把河南所有的官员都拉下水。”
“你知道当你的题本和密奏到京城的时候,多少人让朕处置了你吗?你知道朕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吗?”朱由校看着陈奇瑜问道。
陈奇瑜顿时就是一愣,不过还是连忙躬身说道:“启禀陛下,臣不知。”
“古人称长江为江,黄河为河。长江水清,黄河水浊;长江在流,黄河也在流。古谚云:圣人出,黄河清。可黄河什么时候清过?
“这天下,无数官员自诩清流,可是他们真的那么清吗?
“河南的事情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不是的。
“这天下有无数的贪官污吏,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吗?不是的。
“这天下无数人在兼并土地,只有你敢这么说,只有你知道吗?也不是的。
“这朝堂上的官员,有的清廉自诩长江,有的贪污被人称犹如黄河。可是自诩长江那便是长江吗,被人称为黄河的便是黄河吗?
“谁又知道?
“谁又看得清?
“所以才有了通政司。
“有人说通政司利用人的阴私,会让人因为各种各样的阴私之事去弹劾上官、去告发上官。他们说这有损圣人大意。可是朕却不在意。
“他们还说臣不应当以党侍君,君也不应该以党疑臣;君臣相疑,祸乱之始也。
“可是不怀疑就没有吗?
“朕是不相信的。这朝堂之上,同乡同年师生哪一个不是可为朋党?
“所以这朝堂上不缺官员,却缺你这样的臣子,敢说话,敢做事。
“这一次让你做顺天府尹,就是让你好好熟悉一下京畿之地,让你摸爬滚打。等你从顺天府之中出来,你也就熟悉了整个大明的官场。
“所以好好干吧,替朕好好收拾一下顺天府,还百姓一个朗朗的青天。
“之前不是有人说过包公打坐开封府吗?
“你从今天开始打坐顺天府吧。”朱由校说完这句话,轻轻的拍了拍陈奇瑜的肩膀,然后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一边向外面走,朱由校一边缓缓的说道:“朕对你寄予厚望,别让朕失望。”
陈奇瑜连忙躬身行礼,“陛下放心,臣明白。”
在陈奇瑜出宫之后,消息就传了出去。
从河南府来的洛阳知县现在已经升官了,从从五品的知县,升到了正三品的顺天府尹。
一时之间,京城哗然。
无数人开始批评陈奇瑜,他的名声瞬间就臭了。
在很多人看来,陈奇瑜就是官员之中的叛徒。当然了,这话不能说,需要换一个角度,比如蛊惑帝王,说他是奸佞之臣。
虽然现在还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但是已经有人开始给陈奇瑜编段子了。
陈奇瑜不在意,因为陛下信任他,所以他心里还充满了干劲。
同时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让陈奇瑜有些迟疑,那就是他接到了好几个帖子。
排在最前面的是内阁首辅大学士韩爌;除了韩爌之外,还有内阁次辅大学士徐光启。
除了这两位朝廷大佬之外,刑部尚书、内阁大学士黄克缵也送来了帖子。
可以说朝廷上的两派势力,已经开始拉拢陈奇瑜了。
唯一没表现出来拉拢意思的,只有孙承宗。
那不是孙承宗不想,而是孙承宗的心里面很清楚,自己和陈奇瑜根本就不是一个道上的,他肯定会走到黄克缵和韩爌那一边去。
所以孙承宗也就没费这个力气,自讨没趣没什么意思。
陈奇瑜有些无奈,出入京城官场,自己就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选一方不选另一方,自己算不算得罪了另外一方?
刚来就要站队吗?
在陈奇瑜头疼的时候,朱由校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西苑之中。
听着陈洪和自己说的一件事情,朱由校脸上顿时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同时笑着问陈洪,“他可是去了谁家?”
“回皇爷,谁家都没去。”陈洪连忙说道。
“陈奇瑜陈大人他给两方都回了帖子,说是初到顺天府,如履薄冰,唯恐有负圣恩,所以没有时间去拜见两位大人。”
听了陈洪的话。朱由校顿时就笑了,而且笑得很欢畅。
没想到这个陈奇瑜还是一个有意思的人。
朱由校说道:“让内务府那边在京城选一个院子给这个陈奇瑜送去,就说是朕赏赐给他的,让他在京城安个家吧。”
身为顺天府尹,陈奇瑜自然不会没有地方住。
因为大明朝的官员设计的都是前公后私,意思也很简单,那就是前面是办公的地方,后面就是住人的。
所以顺天府也有地方住。
但若等到陈奇瑜离开了顺天府,那他可就没有地方住了。
对于现在的大明朝官员来说,能够在京城安家,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正所谓京城居之大不易,那真不是说说的。像陈奇瑜这种情况,估计是买不起房子了。
除非哪一天他狠下心来贪污一把,不然的话,这辈子都没希望。
朱由校对陈奇瑜的做法很满意,所以就索性赏他一套房子。一是用来酬劳陈奇瑜的,二来也是在表态。
主要是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是朕看中的,你们不要乱来;朕对他不见你们的态度很满意,所以你们也别乱搞事情。
这也是对陈奇瑜的一种保护。
虽然朱由校信任徐光启,也信任韩爌,可是官场上的事情,可不光是信任这两个字就行的。
陈洪听了朱由校的话,心里面也明白这个陈奇瑜还真是受到了陛下的宠信,不但跨品别的提升了他的官职,还这么护着他,当真是前途无量。
所以这一次陈洪准备亲自去,与这位新上任的顺天府尹套套近乎。
第二六九章 劈开日月,重塑大明!
顺天府衙门门口。
陈奇瑜身上穿着官服,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今天是他第一天到顺天府衙门来上衙,心里面还是很有压力的。
在陈奇瑜的身侧,站着一个身穿红色太监服色的太监,脸上带着笑容。
这个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
陈奇瑜也没想到今天是陈洪送自己来上衙。他心里面明白,这是陛下对自己的照看。
他内心非常的感动,毕竟能够让陈洪来送自己,这就是在给自己撑腰了。
同时陈奇瑜也感受到了压力。如此一来,恐怕会有更多的人对自己不满意了。
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陈奇瑜转身对陈洪说道:“有劳公公了。”
“陈大人客气了。咱家也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陈洪连忙笑着说道。
“请陈公公代下官谢过陛下,不过下官还是想自己进去。这里是顺天府衙门,以后就是下官的衙门了。”陈奇瑜说着,转头看向了顺天府衙门的大门。
沉默片刻,他继续说道:“虽然前路艰险,但我还是想一个人上路。陛下在看着我,我不想让陛下失望,这条路我一定能走好。我会让所有人看看,陛下重用我陈奇瑜并没有看错人,我陈奇瑜值得!”
陈洪微微有些愣神,同时心里面有些感慨。如果其他人得到这样的机会,或许会用自己去压人,毕竟只是一个知县升上来的,本身就根基不稳,而且在这衙门里没有什么认识的人,甚至在京城里边也没有人罩着。
之前几位内阁大学士收买陈奇瑜,他全都拒绝了。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奇瑜还有这样的胆子拒绝,可见真的是心中有想法的人。
无论是胆色还是魄力,又或者对自己能力的自信,陈奇瑜全都是最顶级的。
陈洪笑着说道:“那咱家祝陈大人一帆风顺,官运亨通。”
“下官送臣公公。”陈奇瑜笑着拱手说道。
陈洪也没有再多停留,而是转身向远处走了出去。
陈洪要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皇爷,相信皇爷一定很想知道,而且知道了之后肯定很高兴。
看着陈洪离开的背影,陈奇瑜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
站在他身侧的李芳也走了过来,看着陈洪离开的背影,苦笑着说道:“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人生在世,终究是有所为,有所不为。”陈奇瑜缓缓的说道:“自读书开始,我便立志读圣贤书、做天下事。到了今时今日,我终于有机会了。”
“大明虽然现在不是很好,弊病丛生,可是我看到了希望。有这样的陛下,大明朝中兴有望。我愿意为陛下在前开路。成,则名留青史;败,则名声扫地。”
“我无所畏惧,此一去,为的是踏破大明官场的黑暗。”
站在这里的李芳,看着陈奇瑜,脸上带着几分迟疑。
他觉得自己家的大人不一样了,是真的不一样了。
尤其是在和陈四海接触之后,自家大人的身上少了几分温和,却多了几分凌厉;少了几分辗转腾挪,却多了几分勇往直前。
李芳下意识的问道:“如果一去不回呢?”
陈奇瑜撩起衣袍,缓慢而又坚定的迈步踏上顺天府衙门的台阶,一字一顿的说道:“那便一去不回。”
西苑。
陈洪站在朱由校的面前,把所有的事情和朱由校说了一遍,随后便恭敬地站到了一边,没有再说话。
此时,朱由校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迈步走到宫殿门口,微风吹动着他的头发,刮着他的衣裳,呼呼作响。
天空带着阴霾,云遮蔽了太阳,但是偶尔还散发出一点细微的光。
朱由校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轻轻的抬起手,缓缓的说道:“这是最好的时代,同样也是最坏的时代。”
“口含天宪,身披日月。我大明所照,进皆汉家江山。山河毕有中华地,日月重开大明天。”
陈洪站在不远处,看着身处于猎猎风中的朱由校,身子猛的就颤抖了起来。
原本陈洪不明白不理解的事情,在这一刻,他似乎理解了。
“皇爷万世之雄主,大明中兴之圣君!”
陈洪撩起了衣袍,轻轻的跪在了地上,口中高声的称颂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着他的喊声,周围的所有人也都跪了下来,口中高声的喊喝着。
朱由校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乌云被破开,阳光洒满了紫禁城。
在这一刻,朱由校的心中满是希望。
莫愁前路无知己,朕就是要劈开日月,重塑大明!
与此同时,西南之地。
一场战斗正在激烈的进行着。
重庆,这里是战争的最前线。从奢崇明造反开始,重庆这里边一直是风雨飘摇。
全城百姓坚守了三十余日,城中一片好惶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援军的到来。他们坚信着朝廷不会放弃他们。
叛军虽然在四下攻击,据说已经占领了合江遵义,但是重庆这里依旧坚守着,所有人都知道重庆不能丢。
重庆的城头上。
巡抚徐可求带着满身的疲惫,脸色苍白的走在城头上,他强迫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城头上到处都是硝烟,很多地方已经被火焰给点着了,燃烧起来的灰尘直呛人的嗓子。
到处都插着些东倒西歪的箭矢,刀剑也被随手扔在一边,与之相伴的,是一摊摊发黑的血迹。
那些刀剑,是战死的或是重伤的士卒留下的。
刚刚击退叛军的士卒们斜靠在城墙的垛口上,脸上全都是疲惫,正抓紧这微末的喘息时间休息整顿。
见到徐可求来了,领头的士卒还想要挣扎的站起来,却被徐可求直接给按了回去。
徐可求轻声的说道:“好好休息,饭菜已经准备好了,马上就送上来。”
士卒轻轻地点了点头,眼圈有些发红,却没有再起身。
有民夫在忙着,他们在帮助伤员包扎伤口。受伤太重的伤员就被他们抬下去。
不远处已经搭起了棚子,城里面的郎中也全都被集中在了里面起来。
所有的郎中都集中在这里,为伤员治伤,大棚里人满为患。
重伤的士卒在稻草铺成的简易床铺上咬着牙关苦撑,谁也不肯轻易发出声音,只有偶尔几声实在忍不住的痛喊。
轻伤的士卒只要简单包扎一下,便拿着刀剑弓羽重新站上了城头。他们知道,若是自己退了,那便是退无可退。
重庆所有军民上下一心,此时此刻全都在坚守着。
正在这个时候,不远处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他身上的盔甲全都是干涸的层层血迹,胸口的盔甲上一道斜着的斩痕看起来触目惊心。如果对方用的力气再大一点,可能就直接豁开了他的胸口。
他肩膀的右侧,插着一枚被掰断的箭矢,虽然看起来没有受伤,但是依旧很吓人。除此之外,盔甲上大大小小十几道刀痕,看得出来这人经历了激烈的厮杀。
来人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鼻子口方,下颚上留着浓密的胡子。
他走到徐可求的面前,恭敬的行礼道:“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城头上危险,大人还是下去吧。”
徐可求看了他一眼,随后四下看了看,脸上的表情有些迟疑,“我们已经坚守了这么久,朝廷的援军还没有到,看样子战况激烈,我们可能要坚守更久。”
“重庆城一定不能破,即便是你我战死在这里,城也不能破!一旦重庆城破,重庆城中的百姓,必然会惨遭屠戮。”
徐可求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赵指挥使,虽然指挥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但我也可以来城头鼓舞一下士气。我要告诉重庆城所有的士卒,本官与他们同在。”
大胡子赵指挥使没有再说其他的,而是恭敬的点头,随后说道:“他们想攻占重庆城,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只要我赵勇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让他们占领重庆!”
徐可求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下面已经准备好了饭食,下去吃饭吧。”
“是,大人。”赵勇答应了一声,随后转身走到了城下。
一个跟在徐可求身后的官员,径直来到徐可求的面前说道:“大人,你也已经两顿没吃了,还是下去吃一点吧。这全城的居民百姓,全都指望着大人。大人您可不能倒,千万要保住身子。”
沉默了片刻,徐可求沉声说道:“那就让人准备两碗稀粥吧。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要优先供应城头上的士卒,让他们能够饱着肚子和人打仗。”
那人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见徐可求的态度坚决,并没有再继续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吩咐手下去准备稀饭了。
与此同时,成都城中。
四川巡抚朱夔元脸色很难看,叛乱发生了这么多天了,也不知道重庆怎么样了。
叛军势大,一路攻城拔寨,甚至直接打到了成都。
成都城中只有守军一万二,想要出城作战实在是做不到,只能是固守待援。
可是到现在援军也没来,朱夔元倒是不担心成都,他担心的是重庆。
现在的重庆已经是孤城了,到处都是叛军,不知道重庆还能够坚持多久?
甚至都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坚持。
这让朱夔元的心情很难受。
虽然在叛乱发生的时候,急调石柱宣慰司(治所在今四川石柱县)、龙安府(治所在今四川省平武县)等地官军入援,同巡按御史薛溥政等分门固守。可是兵力不足,情况尚不明朗,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消息。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朱夔元站起身子。
虽然现在情况紧急、前途不明,但是自己终究要担负起责任来,不能够让人看到自己的迟疑。
一定要鼓舞士气,团结军民,上下一心,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贵州巡抚衙门。
贵州巡抚李标则是已经做好了最后的动员,抽掉了贵州境内一切可以抽调的军队,准备派人驰援四川。
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走进来贵州总兵张彦芳,李标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张彦芳来到李标的面前,恭敬的说道:“大人,上下人等全部已经准备完毕,已经发放了口粮,库房中的均线也全都拿了出来。同时也告诉了士卒,安顿好家属,已经发放了安家费。”
听了张彦芳的话,李标站起身子,径直来到张彦芳的面前说道:“这一次率领贵州人马入川,一定要记住,不要丢了我们的脸。好好的平叛,一定要打得这些叛军哭爹喊娘!”
听着李彪这粗俗的话,张彦芳的心里面有有些感动,随后激动的保证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尽心尽力,绝对不让大人失望!”
“把所有人都叫到校场,本官要和他们说话。本官告诉他们,这一次可能有人不能活着回来,但是他们的妻子家小,本官一定会照看好,不让他们受欺负。”
“本官会在他们面前立誓,让人准备好香案。如果违背了誓言,本官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听到这句话,张彦芳沉着脸,恭敬的说道:“大人不必如此。”
李标摇了摇头说道:“此战只能胜,绝对不能办。我要以此来安抚他们的心,不然军心散乱,这一仗没法打。”
“叛军势大。一定要抱有必死的决心才行。只有打胜了,告诉他们,这里是大明,不是他们撒野的地方,西南之地才能够安稳。否则一旦乱起来,大明的南疆将再无宁日。”
见张彦芳还要再说什么,李标摇了摇头说道:“去吧。”
张彦芳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他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仗一定要好好打,哪怕身死也不能丢脸。
在原本的历史上,张彦芳这一仗打败了。他退守贵阳,坚守在那里。
叛乱中,贵阳被围半年,兵民相食。据传最初逃入贵阳城内四十万,最后吃到还剩两万多人。
总兵张彦芳公开组织杀人,人肉四斤值银一两。
当然了,这只是野史的记载,真假不得而知。
不过张彦芳的的确确领着军民人等。在贵阳城坚守了半年之久。虽然没能够打败叛军,但是却也成为了一个钉子,为日后的反击留下了底子。
只不过这一世,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因为有人到了。
西南总督袁可立,总督四川、云南、贵州三省军政。
在他的身边陪着的是孙传庭,当今陛下钦点的人。
一路走来,对于孙传庭这个年轻人,袁可立很喜欢。
孙传庭文章文采一等一的,最关键的在兵法谋略上也非常的有见地,而且不像是侃侃而谈之人,让袁可立有了一种收学生的想法。
第二七零章 派谁奇袭重庆?
原本在刚刚得知陛下派了一个年轻人过来的时候,袁可立的心里面是有些想法的,但也不至于拒绝或者是抵触。
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什么大鱼小鱼没见过?
陛下别说派一个年轻人过来,即便是派一个监军过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袁可立的手下多少听到些小道消息,据说陛下让这个孙传庭到袁可立身边来,为的就是跟着学习。
这反倒让袁可立有些好奇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年轻人,居然能够让陛下如此的看重?
在与孙传庭这些日子接触下来之后,袁可立不禁感叹,这年轻人果真是一个人才。
“大人,前面就是贵阳了。刚刚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了,贵州巡抚李标已经集结了人马,准备去支援四川。”孙传庭策马来到袁可立的面前。
“根据一路上得来的消息,四川的情况不太好,重庆和成都都被围了。叛军四下出击,数万叛军兵分好几路到处攻占,奢崇明亲自率人去攻打重庆,情况很紧急。”
袁可立眼带询问的看向孙传庭,朗声问道:“你觉得当如何?”
想了想,孙传庭郑重的说出了内心琢磨许久的话:“下官以为擒贼先擒王。既然奢崇明在重庆,那咱们就直扑重庆。”
“虽然奢崇明声势浩大,可是我不相信他有几十万人马。奢崇明现在分兵数路,每一路的人马都不会很多,如果我们派遣一支人数不多的精锐,携带干粮,急行军直奔重庆,下官相信一定会有收获。”
“只要一战平定了重庆,其他的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从当前的情况来看,奢崇明在重庆并不会有多少人。”
袁可立带着赞赏的看了一眼孙传庭,不愧是年轻人,当真是胆子大。
他看着孙传庭,面带温和的笑容继续问道:“如果让你去的话,你需要多少人马?”
“身后的五千人,再加上五千狼兵,足矣。”孙传庭沉稳的说道。
走了一路,袁可立当然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五千人是什么素质。
说实话,他领兵也有很多年了,见过的边军和朝中的军队都不少,可是像自己身后这五千人这样优良的,真的没有。
首先是身体上,这些人真的是身高体壮。
袁可立看过他们脱掉衣服,那身上全都是疙瘩肉,壮硕的很。而且在选兵的时候,显然也考虑了他们的身高,身高没有低于5尺5寸的。(周周流着口水注:明代一尺是现在31.1厘米,身高5尺5寸。大概在1米7左右。)
就这身材,一看那就是妥妥的精锐。
再看这些人身上的装备,所有的盔甲全都是一体铸造的,胸口的板甲轻便、防御力高,刀剑锋利,可以说是非常好的装备。
除此之外,他们清一色的配备了钢弩。这玩意天气炎热也不变形,射速快、精准度高,在城内巷战或者山林之中可以发挥非常大的作用。
除此之外,这些人还配备了朝廷最新的火铳。自生火铳,今天下雨也能用,只要火药不受潮。还有牛皮纸包裹的纸壳枪弹。
同时每个小队还有轻便的小钢炮,可以打散弹也可以打实弹,还可以打开花弹。虽然射程只有五百步,可是在西南这种地方,这就是宝贝。
袁可立没想到孙传庭第一时间就盯上了自己身后这些人马。
事实上,袁可立知道孙传庭说的是好主意,毕竟现在西南的局势很乱,派人奇袭重庆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虽然冒险,却值得一试。
不过袁可立也有顾虑,这五千人可不是普通士卒。这是陛下的亲卫,据说是戚金训练出来的,同时领兵的还是戚金的儿子,你这要是给折损了大半,回去怎么和陛下交代?
还有自己眼前的这个孙传庭,这可是陛下看中的年轻俊彦。陛下让孙传庭跟在自己身边学习,那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才,也就是说陛下想把他当成后备力量,那是放在将来使用的。
如果孙传庭死在了重庆,自己回去怎么和陛下交代?
这是袁可立迟疑的地方,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还是看着孙传庭,缓缓的说道:“派奇兵奔赴重庆,的确有奇袭的效果。可是如果一战不下,必然会损兵折将,同时也会有损朝廷军威。如此凶险,不可取。”
“不如调遣周围的士卒稳扎稳打,既然奢崇明的分兵人数不多,那么就一点点的慢慢打过去,虽然会多花费一点时间,但是胜在稳妥。”袁可立一副“我老了,我不想冒险”的样子。
一边的孙传庭却急了,他紧了紧手中的马缰,连忙说道:“大人,我们可以等,但是重庆的百姓等不了,成都的百姓也等不了。他们现在正被叛军围着,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只有让他们知道援军到了,他们才能够有信心继续坚守下去。同时只要援军到达重庆城下,即便是遇到小挫无法战胜奢崇明也没有关系,原地驻守等待援军即可。到时里外相合,自然会有奇效!”
“如果奇袭能够杀掉奢崇明,或者击溃重庆城下的叛军,必然能够壮大我军声势,让那些被围的百姓居民,重新对朝廷有信心!”
孙传庭目光中带着坚定,继续说道:“为了军民士气,为了重庆城中的百姓,下官以为当派人马前去袭击,即便有所损伤,也在承受范围之内。”
听了孙传庭的话,袁可立一皱眉头,沉吟了良久,似乎是在考虑他的话。
半晌,袁可立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你也知道,我身后的这些人是陛下派给我们的。如果一旦折损太多,我们没有办法向陛下交的。”
“还有你,你也是陛下亲自派到本官身边来的。如果你有了什么闪失差错,我也没有办法向陛下交代。”
“我不能让你们去冒险,所以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
听了这话之后,孙传庭的脸瞬间就涨红了。
原本孙传庭以为这一次到西南,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机会,是用胸中所学报效国家的机会。谁想到居然会成了这样?
自己居然成了拖后腿的?
想到这里,孙传庭又羞又愧,但是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说陛下做的不对吧?
也不能说袁可立做的不对。如果跟袁可立闹掰,那就更没有希望了。
孙传庭左右为难,真的是急的不行。
没等孙传庭说话,一个人策马来到他们身边,持着马鞭对着袁可立拱手行礼说道:“大人,卑职有话说。”
看到来人,袁可立一愣。
孙传庭也是一愣。
两人都没想到这个时候他会站出来。
站出来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这一次跟着袁可立和孙传庭到西南来的武将——戚金的儿子戚元功。
袁可立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戚元功,带着些许疑惑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启禀大人,我戚家先祖曾任太祖皇帝亲兵,跟随其多年,南征北战,历大小数十战。洪武十四,随傅友德、蓝玉远征云南时阵亡,子孙因此世袭明威将军。”
戚元功没有说其他的,先把自己家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戚家历代为大明武将,南征北战不计其数,我的叔爷戚继光,在东南荡平倭寇,在北方与鞑靼作战。”
“家父少从戎,屡建战功。由百户历升守备、游击、参将。万历初,从总兵刘綎征关西,先诸将登高丽城。”
“我戚家为大明开疆拓土,虽说不上战功彪炳,但也是履历战功,从南到北都有我戚家人的血。”
“从大明立国到现在,我戚家人从未畏惧怯懦。家父在京城练兵,为的不是看门护院。这一次陛下派戚元功领兵到西南来,也不是下来走一趟。”
“袭击重庆虽然危险,但是既然有需要去做,那就一定要去做,哪怕丢了这条命!”
“身后跟来的这些兄弟,如果一仗都没打就这么回京城了,我们没有办法向陛下交代。家父在京城看着我,陛下也在京城看着我。大人,请准许我们奇袭重庆!”
说完这句话之后,戚元功直接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给袁可立磕了一个头。
他以头触地,良久都没有再抬起头。
袁可立看着戚元功,眼中全都是赞赏的神色,不过他却没有说出夸奖的话,而是沉着脸问道:“你还年轻,此战异常凶险,如果战死了怎么办?”
戚元功抬起头,眼中犹如有炽热的火焰在跳动。他沉着嗓音,缓缓的说道:“战死沙场是悍将的宿命。如果我真的战死了,那也是我为大明尽忠了。追随先祖而去,我心中没有遗憾。”
“不过西南叛军,土鸡瓦狗耳,想要我的命,他们没这个本事!”
袁可立眼中的赞赏神色更浓了,不禁缓缓的感叹道:“戚少宝果真后继有人!”
一边的孙传庭在听到这一番热血的对话后早就激动了。现在的他还很年轻,在这样的气氛下自然是深受感染。
他也翻身下马,向前走了一步,单膝跪地说道:“大人,让我去吧。”
对于孙传庭的武力值,袁可立是不怀疑的。因为这一路上他看过,孙传庭不但使得一手好刀,而且极为精善箭法,不说百步穿杨也差不多了。
袁可立心里面是想让孙传庭去的,可还是很担心,也实在是因为他手下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去重庆这一趟,肯定很危险。不过在袁可立看来,孙传庭既然跟着来了,那就没有道理躲在后面享福。
让他安安稳稳的镀金,这可不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原本孙传庭只是来镀金的话,袁可立根本就不会考虑这些。可是在发现孙传庭是个人才,而且能力十分的出众之后,袁可立自然就产生了重用他的想法。
同时袁可立的心里面也有所迟疑,别有什么危险才好。
没等袁可立说话,孙传庭继续朗声说道:“西南叛乱,山河不宁,我身为大明的臣子,自然是责无旁贷,请大人成全!如果今日不让我去重庆,孙某就死在大人面前!”
孙传庭脸色涨得通红,他的心里面真的是这么想的,显然已经激愤到一定程度了。
原因也很简单,重庆那边的百姓和军官都在等着救援。原本是可以奇袭重庆的,结果因为自己的存在要稳扎稳打。
自己不但没有帮上忙,反而拖了后腿,孙传庭觉得对不起重庆的军民百姓。再加上刚刚戚元功的那一番话,孙传庭直接就上头了。
这话把袁可立吓了一跳。
一边的戚元功也吓了一跳。
袁可立知道这个时候还是答应孙传庭比较好。
这种文官上头的情况,袁可立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如果这个时候不顺着他,他真就能死在这。
这要是死在这,那自己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孙传庭战死在重庆,陛下即便会埋怨自己,多半也不会惩罚自己。毕竟在这个时候,在沙场之上谁战死都有可能,这种事情没办法保证
可是如果孙传庭在自己面前自杀了,那自己妥妥就完蛋了。
于是袁可立点了点头说道:“行,那你们就去吧。先跟我进贵阳,等我见了贵州巡抚李彪之后,你们再出发,带上足够的粮草,到时候快点走吧。”
“你们也可以放心,我会带着贵州的人马紧随其后,在后面给你们坐镇。”
听了这话之后,孙传庭和戚元功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同时躬身说道:“如此多谢大人。”
袁可立捋着胡子,轻轻的点了点头,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行了,去吧,好好准备。这一次本官可是担了干系的,别让本官失望。”
“是,大人。”孙传庭两人答应了一声,跑到前面去准备了。
等到两人走了以后,袁可立这口气终于泄了。
看了一眼身边的幕僚,袁可立问道:“我刚刚没有露出破绽吧?”
“没有。”幕僚笑着说道:“年轻人哪有这么多心思?”
袁可立瞪了一眼幕僚,没好气的说道:“你是在说我老奸巨猾,还是说我老谋深算?年轻人就该敲打敲打,不然怎么进步?”
“可是您这也有点过了吧?”幕僚有些无奈的说道。
“怎么就过了?年轻气盛的,这要是不做点什么就撒出去了,你知道他们会怎么样?至少有了这一次的事情,他们自己会谨慎一些。”
袁可立说道:“这样奇袭重庆的把握也大一点。”
幕僚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一副“你官大,你说的都对”的模样。
第二七一章 安邦彦要造反!
贵阳城中,李标已经准备好,马上就要派人出发了。
在这个时候,下面有人来报告,
“大人。朝廷派人来了,西南总督来了!”
听到这个官职,李标就明白了,这是奢崇明的叛乱传到京城去了,而京城已经做出了反应,派了一个西南总督过来。
听这个官职就知道了,总督西南军政,看来自己这个支援是打不上了,毕竟从现在开始,自己说的不算了。
挥手打断来报信的人,李标说道:“去把张彦芳找来。”
很快张彦芳就来了,他还以为李标着急了,来到李标的身前,语气之中带着急切的说道:“大人稍等,人马汇集还要一些时间。”
听了这话之后,李标直接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急了。现在和我出去,朝廷派的西南总督到了。咱们先去迎接,随后再研究作战的事情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标就向外面走了出去。
听了这话之后,张彦芳一时没反应过来,朝廷派了西南总督?
这让张彦芳有一些担心,毕竟他与李标相处的时间比较长,相互也比较了解。现在朝廷突然空降了一个西南总督过来,谁知道会是什么情况?
朝廷信任这个新来的西南总督,可是自己没那么信任。要知道朝廷派下来的人,一般情况下也不一定是有能力的,更多的都是来镀金的草包。
于是张彦芳向前走了一步,追到李标的身边问道:“大人,不知朝廷派来的是何人?”
看了一眼张彦芳,李标自然看得出他的心思。李标笑着说道:“把心放在肚子里,你可知道袁可立?”
听到这话,张彦芳直接摇头。
他虽然是一省的总兵,可有些事情他还是不清楚,尤其是文官的事情。这个袁可立真的没听说过。
李标也不以为意,这个时代就是这样。
“把心放在肚子里面,”李标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一次朝廷派来的是袁可立袁公,此公万历年间进士,到今日也算得上是三朝元老了。最早曾经在东南平定过倭寇,也曾在西北打过鞑靼。现在虽然上了年纪,但是老而弥坚。”
“这一次朝廷派袁公过来,也是看重他老成持重。有他坐镇西南,这一次平定奢崇明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虽然李标这么说,但张彦芳还是不太敢相信,实在是西南的情况特殊。
在这里打仗与其他的地方不同,一个没有经验的人过来坐镇未见得就有什么好的结果。
不过李标既然这么说了,张彦芳还是选择暂时相信。
两个人没走出去多远,就看到一行人已经从外面走了进来。
袁可立在前面,一个年轻人跟在后面。至于其他人,则是在远处护卫。
见到袁可立之后,李标连忙迎了上去,笑着拱手道:“下官李标,参见都堂大人。”
“免礼吧。”袁可立笑着说道:“城中肃然,军备整齐,这是要发兵去四川吗?”
李标点了点头,随后面容严肃地说道:“如今奢崇明造反,四川岌岌可危。本官坐镇贵州,自然不能够坐视,自然要派兵支援。”
“好啊,”袁可立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做的不错!”
“多谢都堂大人夸奖。”李标连忙说道,态度恭敬异常。
事实上在袁可立的面前,李标实在是没有什么资历可讲。虽然他现在是巡抚,可袁可立是西南总督,同时在官场上资历也比他老的多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标实在是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地方。
“都堂大人,府衙暂时还没有准备好,下官马上把巡抚衙门空出来让都堂大人入住。”李标一边带着袁可立往里面走,一边说道。
袁可立直接摇头,笑着说道:“如此,就不必了。本官今日到贵阳来,为的不是这件事情。本官不会在这里过多的停留,只是从这里出发去四川比较方便一些,而且从你这里能调集一些人马。”
袁可立根本就没有隐瞒意图,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听到这话之后,李标反而有些迟疑,他说道:“都堂大人,前方毕竟凶险了一些,不如大人坐镇在贵阳,剩下的事情让下官去办吧?”
听了李标的话,袁可立摇了摇头说道:“有些事情可以,有些事情不行。”
一边说着,一行人已经走进了巡抚衙门。
来到大堂之后,袁可立看着挂在大堂的贵州地图,脸上的表情满意至极。李标果然是一个做事的官员。
走到地图前面,快速的看了一遍,袁可立轻轻的招了招手。
站在袁可立身后的孙传庭走了过去。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是一愣,尤其是李标等人。
这个年轻人是谁呀?
怎么得到都堂大人的如此看重?
孙传庭来到袁可立的身边,目光也落到了地图上。
看了一遍之后,孙传庭的眉头就是一皱。
袁可立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笑着问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
孙传庭伸手点了一个地方,说道:“这里。”
地图上有一个地名,名叫大方。旁边标注的很清楚,这里是水西彝族土同知安邦彦的地盘。
袁可立的目光顺着孙传庭所指,也落到了大方那儿。
轻轻的点了点头,袁可立笑着问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孙传庭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从贵州抽调人马直奔四川,我们第一个要打的地方就是遵义。现在这里已经被奢崇明的人占领了,只有打破了遵义,才算打开了入川的路线。”
“可是一旦我们入川之后,整个贵州就空虚了。奢崇明在这里,贵阳在这里。如果他趁这个时候作乱,周围的土司如果响应的话,叛军就可以先后分兵攻陷安顺、平坝、沾益、龙里、瓮安(今均属贵州省)、偏桥(今贵州省施秉县)、沅州(今湖南芷江县)、普安(今贵州盘县)、安南(今贵州晴隆)等地,切断了官军援路及滇黔通路。”
“在这样的情况下,整个贵州和四川就被切割了,到时候贵州就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整个贵州就会落入他们的手里面。这是一个大麻烦,这里是一个非常不稳妥的点。”
听了这话之后,袁可立再一次点了点头。
一边的李标向前走了一步说道:“安邦彦前些日子到巡抚衙门来过,说他和奢崇明有嫌隙,愿意帮着朝廷出兵平定叛乱。”
听了这话之后,孙传庭看了一眼李标,说道:“那就可以确定他有反心了。”
这话出来之后李标一愣。
怎么就能断定安邦彦要造反了呢?
这是不是太草率了?
李标很想开口反驳,甚至是呵斥这个年轻人,可是这个年轻人是袁可立带来的,他没有办法这么做。
于是李标的目光看向袁可立,希望都堂大人给自己一个解释。
虽然李标尊敬自己,但人家好歹是巡抚,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袁可立向前走了一步,说道:“这位是兵部侍郎孙传庭,这一次得陛下圣旨随行来到西南。”
虽然袁可立说的很客气,可是李标也听出来了。这些官场上的套话很容易理解,虽然对方的官职是兵部侍郎,但没有实际的官职,说白了,他就是一个来镀金的人。
至于后面说是得到陛下的圣旨,那就更明白了,这是陛下派下来的人。一方面是镀金,另外一方面就更简单了,那就是监军。怪不得都堂大人如此客气。
于是李标说道:“原来是孙大人。孙大人因何说安邦彦会造反?安邦彦到巡抚衙门来,也可能是为了尽忠报国呢?”
孙传庭想了想,转头看着袁可立,见袁可立点头,孙传庭这才说道:“安邦彦是一方土司,尽忠报国这种事情本来可能性就很低,当然也不是没有,这只能算是一个很小的疑点。”
“至于可疑的地方,如果安邦彦真的是一心报国,那就是报国好了,为什么要说他和奢崇明有嫌隙?”
“以私人的嫌隙为信,可见其为人当是小人无疑;以私人嫌隙取信,同时也说明此人心中有鬼,不然因何如此?”
“因为他觉得如此说,更能够取信大人。大人没有同意,可见大人心中也是有疑虑的。”
听了这话之后,李标点了点头说道:“朝廷虽然能够压住西南,可是这几年安邦彦扩展的很快。其势力范围已经由‘织金’一带扩展到那威(官寨)、八部(八步)、糯东(普定坪上)、伯亨(以那细木底麻窜寨)、得归(以那细木底中寨)等处,安邦彦也由织金关迁至那威居住,人称‘那威官寨’和‘安家屋基’。而‘织金’则交由安邦彦之子安武功管理。至此,此支安氏土司,已经多了两个字,称‘雄书安氏’。”
“我曾经几次向朝廷请求军饷增加人马,可是都没有得到批复。”李标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孙传庭,说道:“孙大人能够通过我的话去判断出安邦彦图谋不轨,可见有远见卓识。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应该不会这么做吧?贵州还是有些人马的。”
“恰恰相反。”孙传庭摇了摇头,直接说道:“既然这个人素来有野心,那么就没有必要到这个地方来说他愿意去打奢崇明,他只要安安静静的等着就行了,等着朝廷和奢崇明分出一个胜负。”
“如果说奢崇明在四川攻势猛烈,朝廷派贵州援军入川,那么他趁机起事就可以了,为什么他要到巡抚衙门来?还说他愿意去平叛?”
“因为他已经不想等了,他也等不及了。”孙传庭语气笃定的说道:“他有野心,他也有魄力,他不想等到朝廷和奢崇明分出胜负,因为他觉得奢崇明无法抵挡朝廷。同时他也不想奢崇明做大,他想要自己来拿贵州。”
“如果大人让他援兵入川,他必然会把人马带到贵阳。等到他的人马到了贵阳之后,他就会趁势发难,一举斩杀大人夺取贵阳。”
“如此一来,整个贵州进入他的手了。到时候进可攻退可守,无论是配合奢崇明对抗朝廷,还是自己做大,全都可以。”
“所以我断定,他肯定要造反,他只是在等贵州的援军入川。一旦贵州的人马入川,他肯定会直接造反。”
听了孙传庭的话,在场的人都没有再继续开口,显然都在考虑他说的是否正确。
不过很多人都觉得孙传庭说的有道理,甚至连李标都这么认为。
实际上即便李标觉得孙传庭说的事情不一定发生,但是他不敢冒险。尤其是他是贵州巡抚,一旦真出了孙传庭说的那种事情,整个贵州丢了,他负的责任就大了。
李标若是不去救援四川,朝廷也没法怪他。毕竟他这里有一个安邦彦要造反,也走不开呀,有心无力。
可若因为救援四川丢了贵州,还让自己的手下造反,李标觉得自己肯定交代不下去。
李标转头看向了袁可立,想看看都堂大人有什么办法。
袁可立则是看向孙传庭,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很简单,只要都堂坐镇贵阳,我去攻打遵义;打下遵义之后,我带人进去四川,对外就说贵州援军入川了,引诱安邦彦造反。”
“一旦安邦彦造反,都堂就率军平叛,一举消灭掉他,荡平整个贵州,解除了贵州的后患之后。而后大军由遵义入川,平定奢崇明的叛乱。”
“即便把戚元功的五千人都给你,你的人手也不够。”袁可立看着孙传庭说道。
“再给你配五千人,也不过一万人。由遵义出发,直奔重庆,后方没有大军接应,你就是孤军在外。不能这么做,太危险了。”袁可立语气坚定的否定道。
“大人,西南不稳,则朝廷江南不稳;江南不稳,则大明江山不稳。”孙传庭向前走了一步,躬身说道:“此等时刻,考虑不了太多了。重庆不能丢,四川不能被奢崇明占据,贵州也不能丢,只能分兵两路。”
第二七二章 遵义城,打富裕仗
众人全都看着孙传庭,虽然表情各自不同,但是大概意思都差不多,都有着对孙传庭的敬佩。
毕竟在他们看来,这很大程度上就是去送死。但更多的,则是对此行的不看好,或者说是担忧。
袁可立定定的看着孙传庭。
一路上走过来,袁可立当然对孙传庭的才能是有了解的,他也不相信孙传庭是傻乎乎去送死的人。
袁可立问道:“可有把握?”
轻轻的点了点头,孙传庭直接说道:“叛军看似势大,实则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他们之所以能够搅动四川云贵,无非是这里人少,他们仗着熟悉地形,又有这里的土著配合。想要平定他们,其实没有什么太难的。”
看着孙传庭胸有成竹的样子,袁可立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袁可立便转头看着李标说道:“集结大军去遵义。”
无论是为了引诱安邦彦,还是要打开入川的通路,遵义都必须拿下来。
在得了袁可立的命令之后,李标也不再迟疑。
虽然李标还有一些想法,也不太相信孙传庭的判断,可命令就是命令,袁可立是西南总督,他必须要听。
大军直接开拔了。
孙传庭带着戚元功的五千人,单独列阵在一侧。
一边走着,孙传庭一边看着戚元功。他对于这位戚金的儿子,心里面还是非常好奇的,也很想和他聊聊。
只不过这个戚元功是一个闷葫芦,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
想了想,孙传庭没话找话的问道:“戚将军,本官听说京营练兵之法,乃是根据当年戚少保的兵法所练,可是有此事?”
戚元功看了一眼孙传庭,他对这位孙侍郎的感官还不错。
很少有文官像孙侍郎这样懂兵事的,也很少有文官能像他这样骑马射箭。孙侍郎甚至还能够挥刀,还比较有骨气,不怕战死。
不过戚元功本身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在几个兄弟里面比起,戚元辅在口舌上就要差很多。所以上一次有机会去陛下那里当千牛卫统领的是戚元辅,而不是他。
如果单纯用兵器本身上来说,戚元功要比戚元辅更强。
现在听到孙传庭的问话,戚元功也有了谈话的意思,于是憨厚的笑着说道:“也并不是都一样。听家父说,这一次京营练兵,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配合新的火器。”
“就是他们扛着的那些吗?”孙传庭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马,再一次好奇的问道。
戚元功点了点头,略带自豪的说道:“这些都是百工院最新研制和生产的,质量非常的好,威力也比原来要大了不少,所以很多战术都要改。”
“家父曾经说过,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一方面说的是用兵之法,另外一方面就是说的练兵之法。在不同的地方作战,面对不同的人,根据己方的优势,都要修改练兵之法。”
“当然了,这是术。本质上的军事军规是不能够改的,那是道。”
看了一眼戚元功,孙传庭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他觉得戚金说的有道理,不愧为一代名将,能够在戚少保去了之后,让戚家军后继有人。
孙传庭和戚元功两人一边走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虽然说是闲聊,但实际上孙传庭就是在了解自己带领的这支军队。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戚元功告诉一些东西,好做到心里面有数。
戚元功也没有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孙传庭。
两个人一时之间聊得倒也很和谐。
越聊,孙传庭就对接下来的奇袭重庆之行越有信心。他觉得自己带领这五千人马,入川之后就能够所向披靡。什么奢崇明,什么造反,全都是土鸡瓦狗耳。
孙传庭看向这五千人马的目光很是灼热,这都是宝贝呀!也不知道京城之中还有多少!
回到京城之后,自己能不能也弄这么一支人马?至少把这些人马拉到辽东去试一试!
要知道前几年的萨尔浒之战,孙传庭一直都装在心里,等着某个机会想要一雪前耻。甚至对于大明朝的很多官员和将领来说,那都是耻辱。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遵义城下。
大军压阵。
孙传庭在最前面,他带着戚元功走到袁可立的身边。
袁可立看了一眼眼前的遵义城,声音沉稳的说道:“你们可愿意试一试?”
虽然是这么说的,看似是在征询意见,可实际上就是想让戚元功他们试试。
这支部队是皇帝的,是陛下亲自派过来的,虽然表面上装备很好,人员素质也很高,可是真正的战斗力,袁可立是真的不知道
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派这些军队出去奇袭重庆。
之前无论是孙传庭还是戚元功,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袁可立虽然答应了,也希望他们能够做好,可是心里面终究有一些迟疑。
那就让他们拿遵义城试试吧,如果能够打下来,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如果连这个城池打不下来,那就痛痛快快的别去了,没有什么太大的希望。老老实实的按部就班,一步一步的打吧。
孙传庭看了一眼戚元功,笑着问道:“能行吗?”
对于孙传庭和袁可立的问题,戚元功根本就不屑于回答。
攻城训练本身就是演练的一部分,而且还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对于戚元功他们来说毫无难度。
他转头看了一眼遵义城。
就这种小城,城墙还不到两丈,实在是没什么难度。
戚元功就说了一句话:“我们在城里吃晚饭。”
说完这句话之后,戚元功潇洒自如的转身向着不远处走去,伸手开始招呼人,准备攻打遵义城。
袁可立和孙传庭都没想到戚元功会说这样的话。
要知道一路上走来,戚元功都是很低调的,从来也不乱说话,给人的感觉就是办事踏实可靠。
现在这怎么就开始说大话了呢?
现在虽然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会儿,但也已经过了正午,也就是说戚元功要半天时间攻破遵义城吗?
这难度是不是大了一些?
不过既然戚元功要尝试,袁可立两人也不能说什么,只能静静的看着。
李标和张彦芳站在另外一边,两个人也有一些迟疑。
李标还来到袁可立的面前,有些迟疑的问道:“大人,不需要帮帮忙吗?”
轻轻的摇了摇头,袁可立叹了一口气说道:“在这里可以帮,可是等他们入了四川,我们就帮不上了。看看他们的成色吧,如果不行的话。我不会让他们去的。”
“是,大人。”李标答应了一声,恭敬的退到了一边。
几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了,目光中带着期盼,全都转向了前面的戚元功。
此时的戚元功在遵义城两百步外的位置开始布置了起来。
这个位置城里的弓箭射不到,所以戚元功他们可以很从容的布置,甚至有些松散的意思,摆明了就是在挑衅。
那意思就是有能耐你们出来呀,我就在这,你们来打我呀!
那嚣张的不行,虽然没有人去喊话,但是那个态度就是**裸的挑衅。
这也是训练的一部分,行动要比语言更有力量,挑衅也一样。
扛下来的小钢炮一字排开,足足一百五十门。
除了这一百五十门小钢炮之外,两千人马在前面列队,分成三列,站在遵义城两百步以外,静静地看着城头上的叛军,清一色的黑色盔甲,清一色的面无表情。
戚元功压着腰刀站在队伍之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在不远处的另外一侧,有几个身材特别高大的人正在别人的帮助下穿盔甲。
这盔甲一看就和其他人的不一样,十分的厚重,甚至头盔上都戴着面甲。
所有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妥妥的重甲步兵。
看到这一幕,袁可立一愣。他转头对孙传庭说道:“他们还有这种东西呢?怎么一路上也没看他们拿出来?”
“他们都是用马驮着,也不见他们穿。”孙传庭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之前我听戚元功说,能够穿这种盔甲的,在队伍里那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袁可立看了一眼穿盔甲的那几个人,的确是一等一的勇士。
不说其他的,看他们身高快七尺了,即便没有七尺,那也有六尺多。
这样的人别说其他的,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吓人,而且力气也不吃亏。(周周再次流着口水注:六尺多不到七尺,大概是1米9多,不到两米,正是男友力可以大爆发的身高。)
一边的孙传庭想了想说道:“据戚元功说,这些人都是在各地选出来的。京营之中十万人曾经筛选过,其他各地也接到过这样的命令,有这样的人全部送到京城去。”
“据戚元功所说,原本是打算组建一个这样的万人队,但是后来因为没有凑足人,所以就没有成功。不过据说戚金还没有放弃,还在到处搜罗,准备组建一支万人的重甲步兵,好像是要用到辽东去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成。”
袁可立被震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看看那些人的个头,这样的大块头戚金居然准备组建一万人?
看看他们身上的盔甲,这得多少钱呢?
袁可立转头对孙传庭说道:“朝廷有这么多钱?”
“是陛下的钱。”孙传庭想了想说道:“我也问了戚元功,户部那边并没有给多少钱,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拨付。剩下的无论是装备还是饷银,甚至是他们的伙食钱,全都是陛下的内库出。”
“据说陛下的内库也快没钱了,前段时间卖如意豆种子的钱,陛下也让人送到户部去了。”
“听戚元功说,陛下在宫里面的日子过得很节俭,宫里面的营建都停了,陛下也搬到了西苑去住。而且陛下一顿饭四菜一汤,绝对不允许多,从来都不浪费;身上的衣服一季只做两套,可以说是非常的节俭,节俭下来的钱都用到他们身上去了。”
听着孙传庭的话,袁可立感慨说道:“大明有如此必帝王,何愁大明不兴?”
一边的李标看着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怎么聊着聊着就拍陛下马屁了?
你们两个拍陛下的马屁,不把我们叫上,这样真的好吗?
正在李标琢磨着怎么加入拍马屁的队伍中的时候,前面戚元功他们似乎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只见那些换上重甲的几十号人,每个人的手中拎着一个大盾牌,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刀,背后还背着一个大背囊,看起来很怪异。
他们整齐的站成了一列,面向遵义城,缓缓的走路过去。
一边走着,他们一边用手中的刀敲着盾牌,发出咣咣咣当的响声,口中还喊着:“虎!虎!虎!”
听到他们这么喊,孙传庭对袁可立解释道:“他们这支军队叫做虎啸营,是陛下钦赐的名字。你看他们的旗帜,都是一头黑色的老虎。”
袁可立看了一眼孙传庭,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知道。”
尴尬的转回头,孙传庭看着战场,直接转移话题道:“这样让他们走上去做什么呢?难道是为了吸引注意力?靠这些人可爬不上城墙。”
当重甲步兵走近百步之后,遵义城城头上的人也站了起来,箭矢像雨点一样向他们飞射而来。
站在后面的戚元功看到这一幕,直接挥动手中的刀,说道:“放!”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下一刻却响起了雷霆万钧。
站成两列的士卒手中的燧发枪朝着城头就开火了。
砰砰砰的声音响彻一片,白色的硝烟瞬间笼罩了战场。
在第一排人射光子弹之后,他们快速的、整齐划一的退后了一步。第二排的人快速跟上,也是砰砰砰砰砰砰。
子弹飞射在城头上,露头的人直接就被打了回去。有的人直接被子弹打中了头,悄无声息的倒伏在坳口上。
虽然这批燧发枪的精度不高,但是架不住范围大,覆盖广。
与此同时,摆放着的小钢炮也开火了。
一百五门小钢炮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瞬间就连成了一片,炮弹像不要钱一样的砸向了城头。
实心弹、开花弹和散弹应有尽有。
瞬间城头上惨叫声一片,再也没有一只羽箭飞出来。
看到这一幕,袁可立和孙传庭脸上全都是不敢置信,互相对视了一眼说道:“这,这也太……”
太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半晌,袁可立喃喃的说道:“我这一辈子也没见过打这样富裕仗的。老了,老了,也算是长了见识了。”
第二七三章 攻下遵义城
站在一边的孙传庭,脸上闪过了一抹激动的神色,不过随后就平复了下来。
良久之后,孙传庭才说道:“当真是非同凡响!”
火炮轰鸣,火枪轰隆。
整个遵义城下,一片烟雾弥漫。
趁着风吹散硝烟的片刻,才能够看到不远处的情形。
城头上的人根本就没有办法站起身子来还击,只要现在露头,就会被打中。
火炮的炮弹砸在墙头上,火枪的子弹也射在城墙的垛口上。无数的烟尘四起,土石飞溅。
死者匐在地上,伤者们在哀嚎,未受伤的人们早已丧失了斗志。这一面不到两丈的城墙,顷刻之间就变成了炼狱。
那些穿着重甲的步卒,此时已经走到了城下。
只见他们从背包中掏出工具,快速地在城墙上打眼,然后将一根长长的火焰棍塞了几圈,用引线连上之后,十几根火药棍就连在了一起。
在完成这个工作之后,他们快速引燃了引线,转身开始快速的往回走。
城头上依旧被火力压制着,根本就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即便是有人看到了这些步卒,也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因为一露头就会被集火。
这是虎啸营演练过无数次的战术,所以做起来得心应手。
看着被引燃的引线,戚元功轻轻的挥动手中的旗帜,说道:“向前!”
随着戚元功话音落下,端着火铳的步卒开始向前走。
他们排成了一个个的方阵,踩着整齐的步伐,丝毫不见慌乱,手中的燧发枪砰砰砰的发射着,火力持续的压制着遵义城。
开枪之后退后重新装弹,后排的枪手紧接而上,一刻都不停歇,行进速度非常的快。
看到这一幕,孙传庭口中赞叹不已,他转头对袁可立说道:“都堂大人,我和戚元功聊过这件事情。他说一个合格的枪手,也就是火铳手,需要完成一千次射击,不但速度快,而且要准度高。”
“只有完成了这些训练,并且合格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一个火铳手。陛下培养这些人可是花了不少钱的。”
袁可立看了一眼孙传庭,轻轻的点了点头,没说话。
现在他有点烦这个年轻人了。
这个他也看得出来,看看这些人的娴熟的姿势,那稳定的体态,如果说他们不是久经考验的话,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个素质。
在这样的情况下,肯定是经过大量的训练的。火铳的制造难度很大,花费也非常高,这种训练肯定会加速火铳的损坏,同时火铳的弹药也是需要大量钱财的,也就是说,这些人的训练每一天都是在花钱。
不过这效果真的让人眼热,这一次跟着自己来了五千人马而已。自己手上要有两万这样的军队,早就一路平推去重庆了。
正在袁可立这么想的时候,轰隆一声巨响,地面似乎都颤动了起来。
不远处的遵义城更是犹如惊天动地一般爆破了,随后城墙便如同夏天的牛油块一样迅速垮塌了下来。
在这一瞬间,烟尘四起,渺小的人声呼喊声早已被烟尘吞噬。
黑火药的威力虽然不大,但是颗粒黑火药的威力还是可以的,而且使用的量比较大。再加上遵义城这样的小城,又不是大城,所以直接就炸塌了。
看到这一幕之后,戚元功满意的点了点头,同时挥了挥手。
随着他挥手,整个队伍开始加速,两侧护卫的步卒也开始冲了上去。
在前面开路的是重甲步兵,他们哗哗的向前走,脚步整齐划一,手中的长刀敲着盾牌,发出咣咣的响声,口中高声的喊着:“虎!虎!虎!”
两侧的步卒也开始上去了。
在他们的身后是长枪兵。
另外一侧则是弩手,这些人手中端着的是精致的钢弩,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匣子,里面放的是弩箭。
这是百工院最新研制的连弩,二十连发,射速快、精度高,可以说是城中巷战的最强兵器。
在重步兵跨入城之后,长枪兵和弩兵也冲了进去,随后进去的便是火枪兵。
戚元功拎着刀走在队伍中间,开始安排人手四下追杀城中溃缩的叛军。
戚元功是从西门攻入的,所以叛军现在都在往东门跑。
虎啸营对于城中的清剿和追杀,更是非常熟悉的套路。
二十五个人为一个小队,快速的分割追杀。每个小队之间相互距离不超过五十步,可以随时进行快速支援。
清剿的速度非常快,即便是遇到几百人的叛军,两三组小队快速合围,也很快就把他们全部给打溃散了,甚至是直接被歼灭掉了。
叛军根本就没有办法组织起来有效的抵抗,时间并不长,他们就被压缩出了东门。城里实在是没法待了,再不跑都得死在这。
驻守在遵义的叛军首领名叫张彤,他是奢崇明的心腹。
之所以让张彤驻守在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抵挡贵州方面来的援军。同时如果找到机会的话,那就冲杀进去,占领贵州。
只不过一战就败了,什么计划都没有用了。
张彤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看着身边剩下的几百人,心里面那叫一个憋屈。
这打的叫什么仗?人都没见到就败了!
回头听到后面的脚步声,张彤真想回去厮杀一番。可是回想着自己手下被打倒的样子,张彤就没了这个胆子。
他快步向东门跑去,要从这里逃走。
在不远处的明军军阵之中,袁可立看了一眼天边的太阳,果然还没有落山。
他对孙传庭说道:“看来这个戚元功做到了,我们果然可以在城里吃饭了。”
“打成这样,下官可不想进城吃饭。”孙传庭说道,不过脸上全都是笑容。
“不进城吃饭就不进城吃饭,东门那边还有一场埋伏要打,你要不要跟着本都过去看看?”袁可立笑着说道。
“都堂大人什么时候派人过去的?”孙传庭愣了愣说道。
“早就派过去了。”袁可立笑着说道:“我让贵州总兵张彦芳率领一万人马去那边埋伏了,估计等他们从东门跑出来。就会被张艳芳率军伏击。”
“我没看到什么时候走的呀?”孙传庭迟疑的说道。
“你刚才光顾着看前面的,哪里会在意这些?”袁可立没好气的说道:“年轻人,在战场上要记住,随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切记不可以走神。”
“都堂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记住了。”孙传庭连忙说道。
孙传庭觉得袁可立怪怪的。这根本就不是在教自己,摆明了就是想教训自己一次。难道说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或者说自己得罪他了?
并没有啊。
孙传庭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孙传庭困惑的样子,袁可立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当然不会告诉孙传庭,自己是故意的。刚才让张彦芳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从后面绕过去,孙传庭别说看前面了,他就是回头看都不可能发现动静。
至于遵义城城头上的那些叛军,他们哪有时间看城下的兵马调动?
再说了,他们即便看到又怎么样?
遵义城已经被攻破了,那些叛军要么逃出去,要么就是在城里面等死。
为什么围三缺一的时候,明知道没有被围那一面有危险,还是一样要从那边突围?
原因也很简单,虽然那一面有危险,但是其他三面更不安全,全都是重兵锋把守,无论如何只能赌一把。
现在留给城里面的叛军就是这样,跑吧,再不跑死路一条。所以他们即便怀疑前面可能有埋伏,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张彤此时就是这种感觉。
他舒了一口气,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手下汇聚起来。
等到后面的脚步越来越近,他身边已经汇聚了三千多人。
张彤的脸色并没有因此好多些,依旧非常的难看,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即便他能够活着回去,大王也饶不了他。要知道在遵义这边,可是整整有一万人的守军,现在张彤身边只剩下三千多人了。
不用说,那七千多人全折里面了,想跑都跑不出来。
张彤也知道是一些什么原因,就是对方攻城太快了。虽然对方从西门进走,但自己却要四个城门都防守,在西门集中了一些人手,其他城门上也都有人,谁能想到对方一轮就攻下来了?
在对方冲进西门的时候,估计其他城门的人手还没有得到消息。等到消息传出去了,明军也已经冲上来了,这个时候想跑已经来不及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张彤也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于是他对身后的人说道:“杀出去就有活路。大家跟着我从东门杀出去!”
在张彤身后的人也都红了眼,这个时候根本就不用鼓舞什么士气了,大家都是玩了命的。
所有人都知道跑不出去就没命了,这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到了这个地步,不拼命是不行的,
于是他们一鼓作气跟着张彤冲出了东门。
一行人杀出东门之后,发现周围居然什么都没有,一片平静。
这让张彤松了一口气,带着人快步的向东方跑去,同时回头恨恨的看着遵义城。
等着吧,等我下次还会回来的,到时候就绝对不会这么容易败了!
大概跑出去几里地之后,张彤依旧不敢停歇。
只不过他刚有了一点松口气的感觉,周围突然就轰隆隆的响起了脚步声,四外一群士卒已经兜了上来,全都是明军。
张彦芳看着这一幕,脸上颇为志得意满。
自己这一次算是立了功劳,当然了,首功肯定是戚元功的,他也不敢抢。
人家破城杀敌,自己只是捡了便宜罢了。同时在得知了戚元功的身份之后,张彦芳已经有了想法。
戚元功是什么人?
名门之后、将门虎子。人家的老爹是戚金,人家的叔爷是大名鼎鼎的戚继光,现在人家是什么地位,自己又是什么地位?
听说戚金在京城,那是最得陛下信任的武将,负责统领京营、编列新军。
看看今天戚元功领着这些人打了这一仗,这一看就是新军,张彦芳怎么可能不动心思?
如果没有机会就罢了,现在机会就摆在眼前。谁愿意一辈子在西南之地守着?
在这里,虽然是做官,可这里是什么环境?
如果这一次立功了,到时候让戚元功为自己美言几句,说不定自己就能进京了。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张彦芳自然要给戚元功留下好印象,抢功劳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做的。
看着眼前的叛军,张彦芳也懒得废话,直接对左右吩咐的道:“让人上去喊话,投降免死、不要顽抗到底,否则格杀勿论!”
同时张彦芳抬起手,直接说道:“弓箭手准备。”
意思很明显,如果对方不投降的话,那就直接放箭射死算了,跟他没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直接割人头回去立功。
张彤看着眼前的明军,眼睛都要瞪裂了,直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
听到明军的喊声,这些人已经是神情各异。
张彤的心里面咯噔一下子,他知道不能再等了。
于是张彤说道:“杀出去就能回到大王那里,到时候大王必然重重有赏!投降的话,说不定就直接被人给坑杀了!”
“冲出去还有一条活路,投降的话死路一条,跟着我冲!”说完这句话之后,张彤杀气腾腾的率先朝前面冲了过去。
在张彤的身边,他的心腹也咬着牙跟了上去。
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还是紧了紧手中的刀,跟着张彤一起冲了上去。显然他们也觉得杀出去就能活命。
一群人快速的朝着前面冲了上去。
张彦芳看到这一幕,脸上瞬间露出不屑的表情,同时对身边的人冷声说道:“放箭。放两轮箭之后,冲上去。”
“是,大人。”他身边的人答应了一声,快速的传令。
大军缓缓的调动,弓箭像雨一样飞射而出,如黄豆一般落入张彤的人马之中。
噗嗤!噗嗤!噗嗤!
箭矢插入人的身体之中,发出了很多摩擦声,鲜血瞬间喷洒在了大地上,无数死者倒在了这片土地上。
无数人开始惊慌失措,像无头苍蝇般乱了阵脚。
张彤依旧咬着牙往前冲,他的肩膀上也中了一箭,但是根本不敢停下来。
他知道一旦自己停下脚步,很可能就再也提不起向前奔跑的勇气。
张彤手中拎着刀,红着眼睛,咬着牙向渺渺无望的前方冲去。
即便是要死,他也要死在往前冲的路上。
张彦芳看着发了狠咬牙冲的张彤,不屑的挥了挥手,直接吩咐道:“抓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