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努尔哈赤
“奴婢马上安排人去办。”陈洪连忙答应了一声,恭敬的说道。
朱由校曾经想过很多的办法,比如如何提高工匠的待遇和地位,可是大多数办法都是见效慢,而且阻力大,即便是实现了,那也是费时费力。
当朱厚照不将思路局限在正经的道路上时,他的思维就仿佛是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瞬间就想到了办法。
比如这一次的百工院,就像嘉靖皇帝信奉道家一样,那时候道士是什么地位?只要自己展现了这个爱好,那么工匠自然就会被奉为座上宾。尤其是那些手艺精湛的工匠。
那些当官的把这些手艺精湛的工匠献上来,那么是会得到赏赐的,这是升官发财的捷径。走捷径是所有人都想要的。
京城的事情纷纷扰扰,辽东却没有那么多的纷扰,因为辽东要打仗了。
“大帅,女真人的队伍距城十五里。”
斥候跪在熊廷弼的面前,大声的说道。
熊廷弼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好!再探再报。”
等到斥候走了,熊廷弼转头对身边的总兵李荣光说道:“让看守那些蒙古人的士兵进城。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出城了,等着女真人过来攻打。”
此时女真的大队之中,努尔哈赤也在听着自己手下斥候的汇报。
只不过,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自从萨尔浒之战以后,努尔哈赤的雄心壮志也被激发了起来。只要拿下沈阳和辽阳,自己就能够拿下整个辽东,将明军赶到山海关里面去。
如此一来,自己统御的地盘足够大,人口也足够多,可以向西攻打蒙古,向东攻打朝鲜。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就能建立一个庞大的女真,甚至可以将爱新觉罗家族打造成黄金家族。
原本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自己连探子都派出去了,引诱明军出城作战。等那时,藏在蒙古难民之中的探子鼓噪起来,到时候沈阳必定大乱,自己必然可以一鼓而下。
可是随着袁应泰被罢免、熊廷弼重新来到辽东,事情就变了。
首先是熊廷弼发掘壕沟,加固城墙,一副要死守的模样。
至于坚壁清野,这个时节完全不需要坚壁清野啊!自己的探子连同那些蒙古难民全都被赶到了城外,想要鼓噪都不可能了。
现在熊廷弼又摆出了一副死守的架势,努尔哈赤的打算全都落空了,他能高兴才怪了。
周围也没人敢说话,气氛有些压抑,因为大家都知道事情尴尬了。
明军不出城,那就只能强攻,可是强攻得有多大的损失?可是不打难道就这么撤退?
“代善。”努尔哈赤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二儿子,大声的说道:“你去将那些蒙古人接回来,我要问话。”
“是,父汗。”代善答应了一声,然后一拉马缰绳,直接就离开大队带着人向沈阳而去。
努尔哈赤实在是不明白,熊廷弼为什么敢这么干?
努尔哈赤其实对大明很了解,他们不会怯战,他们是要出来和自己打的。因为一旦怯战,那就代表着大明畏惧了自己,这还了得?
大明有人最先就受不了了,他们会自己人攻击自己人。
可是这一次熊廷弼居然做成了。果然,这个熊廷弼就是一个难搞的角色。
事实上,原本的历史正如熊廷弼所预料的一样。
努尔哈赤率人来攻击,袁应泰命令总兵官贺世贤、尤世功出城奋战。他大概还觉得自己是诸葛再世,一定能够打赢这一战。
结果,败北而回。
次日,蒙古降人果然作内应,使两员大将战死。
总兵官陈策、童仲揆赴援,也阵亡。
袁应泰就令奉集、咸宁各军撤退,全力守辽阳,并引水注入城河,沿河排列大炮,兵士环城守卫。
十九日清兵临城下,袁应泰亲自督率总兵官侯世禄、李秉成、梁仲善、姜弼、朱万良出城五里迎战,战败,死伤众多。
当晚袁应泰未进城,宿军营中。
第二天,后金军掘开城西闸门排除城壕内积水,又派兵守住城东水口,渡城河大呼而到城下,双方鏖战很久。
很多清军骑兵冲到城边。战败的明军向城外奔去,有的被淹死,有的被清军杀死,伤亡惨重。
清晨,袁应泰进城,与巡按御史张铨等分陴(城墙上凹凸形的小墙)固守。
监司高出、胡应栋等翻城墙逃走,人心离散。
十一日,后金军又攻城,袁应泰督率军士持盾牌大战,又败阵。
到傍晚,更楼起火,后金军从小西门进城,城中大乱。
袁应泰在城楼上见此情况,觉得大势已去,无法挽回,对张铨叹息说:“你没有守城的责任,赶紧走吧!我死在这里!”
说罢袁应泰就佩了剑、印,自缢而死。
他的妻弟姚居秀也跟着自杀。
仆人唐世明抚着袁应泰的尸体大哭,放火烧楼而死。
此事传到朝廷后,天启帝追赠袁应泰为兵部尚书,并隆重祭葬,封其子为官。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熊廷弼就没有袁应泰那么多事情。从始至终,熊廷弼都觉得辽人不可信,蒙古人不可信,出城作战,打什么打?
老熊他就觉得,得先守一波再说。消耗女真人一波,等到他们久攻不下,士气低落,然后再出城反击才是王道。
现在辽东的军队打硬仗已经不行了,但是打一打顺风仗还是没问题的。这一点熊廷弼有很清醒的认识。
很快探子就被代善带了回来,努尔哈赤详细的询问了蒙古探子,发现事情比自己想得要更糟糕。
熊廷弼让这些人整日挖沟、筑城、搬石头上城头,反正就是做着各种守城的准备。我就是不出去,有能耐你打进来。
“给那些蒙古人武器,让他们为先锋,准备攻城。”努尔哈赤脸上闪过一抹狠厉,直接下了命令。
反正到了这个时候肯定是要打的,只不过让自己的子弟去打,努尔哈赤舍不得,索性就让这些蒙古人去打。
他们不是对熊廷弼积压了不少的怨气吗?正好士气可用,那就让他们去打。
如果有机可乘,那自己就趁机攻下沈阳城;要是不行,那就可以撤了,反正打不下来撤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第四十七章 戚家军
沈阳城头,熊廷弼看着城外缓缓而行的努尔哈赤的大军,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大帅果然神算。”站在熊廷弼身边的李光荣连忙说道,脸上全都是赞叹的神色,当然也有拍马屁的嫌疑。
不过,李光荣对熊廷弼真正的敬佩也是有的。
女真人果然让那些蒙古人开路,蒙古人走在最前面,后面被女真压着。显然女真人是要让这些蒙古人当炮灰攻城了。
“让二郎们谨慎些,守住。”熊廷弼看着李光荣开口说道:“女真人坚持不了多久。”
“是,卑职马上去。”李荣光答应了一声,转身去招呼人守城了。
沈阳的城头上,大明守军看着外面的女真大军,有些胆子小的士兵已经露怯了。
自从萨尔浒之后,面对女真人,明军已经没有了心理上的优势了。谁都知道女真人不好打,打不赢,动辄就是战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辽东普遍畏战,加上指挥官瞎指挥,辽东士卒的战心并不强烈。
不过这一次倒是好不少。因为依托着城池,不用下去和女真人面对面交锋,这使得士卒的心里面多少有了一些依靠。
女真人在城外扎营了,距离城墙只有五里,看样子似乎不准备攻城,一副等明军打出去的样子。
熊廷弼看着女真人的营盘,转头对李荣光问道:“我们的火炮能打过去吗?”
“打不过去。”李荣光直接摇头:“太远了。”
“那就告诉下面不必理会,如果女真挑衅那就由他们。”熊廷弼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反正熊廷弼是打定了主意,自己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出去的,就是死守着沈阳城,有种你就打进来。
北京,紫禁城。
朱由校斜靠在卧榻上,看着面前摆放着的题本,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校面无表情的问道:“全都是弹劾熊廷弼的?怎么说?”
“回陛下,全都是说熊廷弼胆小怯懦,畏战不前。”陈洪连忙说道,语气之中全都是小心翼翼。
朱由校顿时就笑了。
胆小怯懦?畏战不前?让谁去打?
辽东的问题现在很严重,辽人已经不堪用了,或者说辽东对女真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抵触。
打了就跑,跑不了就投降,甚至是不打就投降,这也是为什么前世最终发展到调遣各地的军队奔赴辽东的原因。
甚至连广西秦良玉的白杆兵都调过去,因为辽东不行了,它已经废了,没法要了。
朱由校不可能去听东林党这些人的嘴炮,这里面有想要拿回辽东的,比如袁应泰这一系的人。
还有想要干掉熊廷弼的,为的就是三法司正在审问的构陷熊廷弼的案子。只要熊廷弼再一次被罢黜,三法司那边就好办了。因为一旦罢黜了熊廷弼,那就代表着陛下再一次厌烦了熊廷弼了。
除此之外,还有单纯的嘴炮党,想要借此扬名升官的。
不管这些人想做什么,朱由校不可能搭理他们,直接摆手道:“全都拿去烧了,以后再有这样的题本,一律烧了。”
对辽东和熊廷弼,朱由校唯一的期望就是守住,为自己赢得时间,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说起来,朱由校从来没把辽东的女真人放在心上,大明的问题从来都不是女真人的问题。
“陛下,这里还有一份题本。”陈洪有些迟疑地将一份题本拿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说道。
“谁上的?”朱由校有些慵懒的问道。他现在就不想看题本。
陈洪向前走了几步,恭敬的说道:“戚继光的侄子戚金。”
陈洪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十分的小心翼翼。
戚继光,这个人是什么人?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戚家军那真的是威名赫赫。
只不过因为万历皇帝厌恶张居正,所以在张居正死后,戚继光也受到了牵连。戚继光都倒了,戚金能好的了?
没人知道今上对戚家军的态度,所以陈洪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那都是小心翼翼的。
戚金?
听到这个名字,朱由校顿时就是一个激灵,直接就从卧榻上蹦了起来。
此时朱由校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自己怎么就把戚金给忘了?
这位从小跟随戚继光的侄子,可以说尽得戚继光和俞大猷的练兵真传,对于鸳鸯阵和车营那都是非常的熟悉。
前几日自己还想着找人练兵,还琢磨是不是要叫孙传庭和卢象升,甚至想到了祖大寿和洪承畴。
自己怎么就把戚继光给忘了呢?
想到这里,朱由校直接说道:“快快,把题本给朕!戚金在题本里面说了什么?”
“回陛下,戚金在题本里面说,辽东不宁,女真不臣,他自请出关。”陈洪连忙将题本递了上去,语气急迫地说道。
朱由校听到陈洪的话,顿时如同一盆冷水浇头。他想起了前世的戚金,想起了前世的戚家军。
前世戚金就是如此,就是自请出关,以六十七岁的高龄,率领三千戚家军老卒,离开了江浙,直奔辽东。
就是这个时候,八旗军直扑辽东重镇沈阳,此时一支明军已经在赶赴沈阳增援了,这支明军就是戚金带领的戚家军。
但可惜,沈阳仅一天便被攻破。
袁应泰不但丢了沈阳,同时也坑了戚金。
浑河南岸,戚金按照戚继光和俞大猷两位留下的军事操典,指挥士兵迅速摆开明军著名的车阵。
一场血战即将打响。
而努尔哈赤令八旗轮番饱和攻击。
这种死攻在弃尸累累之后收到了效果,明军弹尽矢绝,车阵终于被打破。
后金军突入车阵之后,戚家军立刻以哨为单位组成鸳鸯阵,与敌人展开惨烈的肉搏。
但终因寡不敌众和体力不支,戚家军不断地倒下。总兵陈策在斩杀了十几个敌人后,也倒在了血泊里。
这一战被后世称为“辽左用兵第一血战”,大名鼎鼎的戚家军就如此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大明愧对戚继光!我朱家,愧对戚家军!”朱由校伸手拿过陈洪呈上来的奏疏,脸上的表情异常严肃。
听到这话,陈洪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他被吓到了!
第四十八章 火种
朱由校根本没去看陈洪,将手上戚金的题本展开,看了几眼之后就放到了一边。
题本内容很简单,那就是辽东多战,边事不宁,戚金身为大明将领,想要为国尽忠、为君分忧,特地请求陛下允许他率领戚家军出关。
当然了,题本上肯定不会提到戚家军的名字,但是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出关?
想得美。
朱由校在听到戚金的名字之后,心里面就已经下了决断了。他是绝对不会让戚金和戚家军出关了。
戚家军是什么?
或许后世很多人都知道戚家军,知道这戚家军能征善战。可是在朱由校看来,这只是表象。他关注的是戚家军的构成。
所谓戚家军,代表着的不光是一支军队,而是代表着一种战法上的革新,是一种全新的作战体系。
在朱由校看来,戚家军的革新完全能够媲美骑兵、取代战车,是冷兵器转向火器作战的关键,是一种类似于后世集团化作战的雏形。
戚家军大量的使用了火炮火枪,同时使用阵车,十几个甚至几十个兵种协同作战,骑兵也衍生为了枪骑兵,那可是类似于bug一样的存在。
在这个时代,没有大规模机械化,火器还没有那么犀利,戚家军的战法就是最符合这个时代的存在。冷兵器与火器的协同作战,炮兵与火枪兵的协同作战,枪骑兵和步兵的协同作战。
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系统。可是在这个系统之下,戚继光将所有兵种的战斗力都发挥到了极致,将他们组合在一起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二的量变。
这样的队伍,别说打蒙古人、打女真人,即便是打这个时代任何一支部队都不虚。
戚金的浑河桥之败,那是因为戚家军只有三千数量,而且装备不争气。
戚继光全盛时期的戚家军有两万四千多人,二十四个团营。发挥出来的战斗力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就算是残缺的戚家军,这浑河一战,一样打出了让人胆寒的战绩。
朱由校傻了才会让戚家军出关,这戚家军要是折损了,那就是大明最大的损失!
朱由校一直在研究练兵,但是怎么练,这个他一直没想好,他穿越前也不懂这些。
最后,他想到的办法只能是找到名将,比如孙承宗,比如卢象升,让他们来练兵,然后尝试教他们一些后世的东西。
但是,现在有了戚家军,就不一样了!
自己完全可以以戚家军为骨架,打造一支新军!一支火器和冷兵器协同作战的部队!
火炮、燧发枪、枪骑兵,全都安排上,火炮可以换成后世出名的六磅或者八磅火炮,将戚继光时代使用的火绳枪换成燧发枪,将铠甲换成水力冲压的板甲,打造重甲步兵和全新的车营,搭配上装备了燧发枪的枪骑兵。
就这个火力,就这个阵容,搭配上戚家军悍不畏死的作风,以及严格的军纪,鸳鸯阵的配合以及超前协同的指挥艺术。朱由校就不信还打不赢了!
再说了,还有徐光启,还有毕懋康,如果还打不赢,那就别让崇祯去上吊了,咱自己找一个歪脖树**死算了。
这样的军队不用多,先期打造五万人,朱由校相信如此一来,自己就有一战之力。
当然了,这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可是朱由校不担心,自己即便砸锅卖铁,去抢,去抄家,也一定要凑够这个钱。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魏忠贤吗?
朱由校心里面是打定了主意,反正这个事情就这么干了。
“陈洪。”朱由校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洪,没好气的说道:“装什么死。起来,马上派人去传旨,召戚金入京,让他点齐了他的人马。”
戚家军,那是火种。辽东糜烂了,在那里花费时间和金钱就是在浪费,完全不如搭起炉灶另开张。
戚家军的名声,戚家军的铁血,这些是都会传下去的。一支部队也是有气质和性格的,而这种气质和性格是和首任的军事主管有关,他的性格强悍,这支部队就强悍,部队就有了灵魂。从此,无论这支部队换了多少茬人,它的灵魂仍在。
一个剑客和咱对阵,就是明天是个死,也要亮剑,倒在对手的剑下不丢脸;要是不敢亮剑,那才叫丢脸。
戚家军就有这样的传统,他的第一任主官戚继光灌输给这支军队的信念仍在,他们的灵魂仍在。
戚金率领的三千戚家军就是这支军队的火种。朱由校绝对不会让这支火种消失,朱由校要借由这支军队燃烧起熊熊的大火。
“奴婢这就去。”陈洪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就向着外面跑了出去。
等到陈洪离开了,朱由校再一次坐了下来,斜着靠在卧榻上,脸上的表情渐渐安稳了起来。
陈洪很快安排好就回来了,同时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那就是徐光启来了。
朱由校心情就更好了。徐光启来的正好,这位可是一位大人才,而且还是自己需要的大人才。
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此时的徐光启还是有些忐忑,他在通州练兵,为的是报国,一片忠心。可是朝廷之中忙着党争,自己的练兵被各种掣肘,也没人搭理,基本上就是失败了。
这些日子徐光启有些心灰意冷,于是就上了拜辞的折子。
原本在徐光启以为这份折子上去之后,也就是得到一个准许的批复,然后自己就可以继续去天津种田了。
种田写书,这算是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没想到拜辞折子上去之后,自己不但没得到核准,还得到了陛下的召见,并且还挺着急。
徐光启一时之间有些不明所以,这是要做什么?
“徐大人,陛下让你进去。”
在徐光启发呆的时候,陈洪已经来到了徐光启的面前,恭敬的说道。
徐光启连忙拱手道:“有劳陈公公了。”
徐光启对陈洪可不敢怠慢,听说这位可是很得宠的一位公公。
陈洪对徐光启那就更不敢得罪了,这位现在看着不起眼,可是陈洪知道徐光启在陛下那里是什么待遇。单单是这两天,陛下问了八次徐光启到哪里了,可见急迫。
第四十九章 丧心病狂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洪怎么敢怠慢徐光启?他连忙说道:“徐大人客气。”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了宫殿。
陈洪站到了自家皇爷的一侧,恭敬的说道:“陛下,徐大人来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徐光启。
这个时候徐光启已经趴在地上行礼了:“臣徐光启参见陛下。”
“徐爱卿免礼吧!”朱由校摆了摆手说道。
等到徐光启站起来,朱由校这才开口继续说道:“今日召见爱卿来,是因为朕看到了爱卿的这份拜辞折子。”
说着,朱由校拿起了一份题本晃了晃:“是朕之过,朕忽视了爱卿。”
徐光启闻言大惊,连忙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实在是身子不甚爽利,想要回乡静养。”
对着徐光启笑了笑,朱由校叹气道:“徐爱卿,朕知道你心有怨气,只是朝廷事情繁杂,加上朕的身体又不少,疏忽了爱卿。”
听着朱由校的话,徐光启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要知道他徐光启根本不是什么大官,也不是重臣,陛下如此温言抚慰,这让徐光启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么形容皇帝或许不合适,那就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能让皇帝礼下于人,这个事情怕是不好办。徐光启心里面直打鼓,也更加地小心翼翼了。
“爱卿之心,朕心中明白。边事不宁,山河不靖,爱卿拳拳报国之心,朕是知道的。”
朱由校继续说道:“既然要练兵,那就大胆的练,朕支持爱卿。朕等一下就会下旨,加封爱卿为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兵部侍郎,总督京营戎政。”
这个官职其实也说的很明白,前面那两个都是加衔,总督京营戎政,这个才是最关键的一个职位。
当然了,虽然是加衔,但这也是必须的。若是真到了必要的时候,她就不是加衔了。
徐光启听了这话都懵了,直接升了这么多?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兵部侍郎?总督京营戎政?
按理说升官是好事情,可是陡然从一个谁都不待见、谁都看不上的官员,升到如此高位,徐光启的心里面还真的有点打鼓。
自己也不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啊!这些年的官路并不顺畅,现在的官职是詹士府少詹事兼河南道御史。
“臣惶恐!臣身体不好,恐有负圣恩。”徐光启连忙跪倒在地上,大声的说道。
朱由校看了一眼徐光启,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继续说道:“爱卿不必如此,朕深知爱卿能力。朕已经在京城为爱卿准备了府邸,爱卿回去之后就会有御医为爱卿诊治。旨意很快就会下达,爱卿别让朕失望啊!”
“臣领旨。”徐光启心里面虽然依旧是忐忑不安,可是他知道自己这是推不出去了。
何况自己心里面本身也不想走,为国建功,这也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然自己也不会在通州练兵了。只是现在进入了京营,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练兵。
想到这里,徐光启心里面百感交集。不过他也明白,现在也由不得自己了。
目送着徐光启离开,朱由校有些无奈的坐下了。
他原本想要将徐光启拉入魏忠贤一党的,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可是见到徐光启后,朱由校犹豫了,这样的做法不妥。
徐光启是难得的无党派人士,那自己为什么不扶持一下他呢?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能将徐光启归为阉党序列。
要知道自己不可能永远靠着魏忠贤,要着手培养新人啊!
在朱由校琢磨着怎么培养新人的时候,辽东这边终于开战了!
努尔哈赤下令对沈阳发动了进攻。
作为炮灰先锋的蒙古人,扛着云梯朝着沈阳城的城墙冲了过去,后面努尔哈赤的八旗也都压了上来。
熊廷弼站在城头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
在城墙的下面是壕沟,都是那些蒙古降人挖的。女真人想要冲到城下,首先要通过那些壕沟。最简单的方法当然就是架云梯,将云梯搭在壕沟的两侧,然后从云梯上爬过来。
“告诉弓箭手和火炮手,一旦建奴进入壕沟的范围就放箭放炮。”熊廷弼对身边的李荣光开口说道。
很快先锋就冲到了壕沟的前面,云梯直接被搭上了。
这个时候,沈阳城头上也响起了火炮和羽箭的破空声。
火炮的铁球弹直接砸在了蒙古人里面,向前滚动的冲击力基本上是砸到谁谁就废了。
同时还有开花弹,直接在蒙古人的阵中炸响了。
羽箭也像不要钱似的射了下去,因为是抛射,基本上只要被射中就会被射一个透心凉。
虽然城下也有羽箭射上来,但是仰射和俯射的差距是实在是太大了。
战阵的后方,努尔哈赤看着这一幕脸色很难看,这些蒙古人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明军准备的很充足。
面对这样的羽箭和火炮,别说攻击到城下了,即便是通过这些壕沟那就不是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明军还丧心病狂地挖了两道壕沟!
想到是自己派去的蒙古细作挖的,努尔哈赤就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表情那叫一个难看。
“父汗,去辽阳的斥候回来了。”代善来到努尔哈赤的身边,小心翼翼的说道:“辽阳城也如沈阳城一般,挖了壕沟,还注水了。”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代善,然后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也早就想到了,沈阳都是如此,辽阳能好的了?这个熊蛮子居然做起了缩头乌龟,还真的是让人无法下口。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脸上的表情就更阴郁了。
如果辽阳松懈,自己可以奇袭辽阳,至少将沈阳城的明军调出来,然后半路上打一个伏击。
在努尔哈赤看来,只要明军敢出来,自己绝对能够打掉熊廷弼,打掉明军。可是看现在这个样子,明军是注定不会出来的。
“父汗,不如围三缺一?”代善给努尔哈赤出主意,或许围三缺一能够让熊廷弼出逃呢?或者城中的其他将领出逃。
一旦有将领出逃,那明军就乱了,到时候就能歼灭了。只要明军出了城,那就什么都好办了。
代善觉得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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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围三缺一
努尔哈赤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随即摇了摇头。
自己这一次将八旗全都带了出来,五万多人的队伍。如果与明军打一仗,哪怕是辽东的明军全都倾巢而出,自己也不害怕,毕竟双方的士气是不一样的。
可是现在却不是这么回事,这是攻城战,如果三面攻城,势必要分散开。
围三缺一,自己也只能每一面城墙动用一万人,这一万人不够给沈阳城内的明军压力让他们出逃。
同时,这样的打法很容易被城内的明军给阴了,要知道城里面坐镇的可不是袁应泰那个蠢货,而是熊廷弼那个蛮子。
“父汗,退下来了。”代善看着前面,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说道。
闻言,努尔哈赤的脸色倒是没那么难看,因为他对这些蒙古人没有抱着那么大的希望,他就没想过依靠蒙古人能够攻破沈阳城,因为那不现实。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蒙古人居然会退下来的这么快,这些蒙古人根本就没冲到城下,只是渡过了壕沟就撤了回来。
不过努尔哈赤也看到了,城头上的明军的确防守非常严密,弓箭手和火炮齐射,一直没停过。
如果想要冲上去,那就势必要渡过这些壕沟,即便是真的冲过去,那损失也不会小,更何况城墙的下方还摆放了不少拒马。
摆在城下的拒马自然不是为了阻止自己手下的骑兵,而是为了迟滞自己这边的进攻速度。
渡过了壕沟,你就要搬开拒马;如果你不搬开拒马,那么你就过不去;你搬开拒马,城头上的箭雨就会像不要钱似的砸下来。
那三排拒马简直就是拦路虎一样,想要冲过去,那就只能拿命来填。
努尔哈赤算是看出来了,熊廷弼就是想让自己拿命填。
努尔哈赤也不傻。
在沈阳城下拿命攻城?
不能这么干!
沉吟了片刻,努尔哈赤直接对身边的代善说道:“你带着人走,佯装去攻击辽阳,转一圈之后再回来。一旦明军出城,我们就打;如果他们不出城,那我们就退了。”
“是,父汗。”代善答应了一声,转身去点齐人马做出了一副要攻击辽阳的架势。
城头上,熊廷弼看着女真人那边的情况,脸上的表情倒是丝毫不变,只是静静地看着。
站在熊廷弼身边的李荣光脸上则是有些兴奋了起来,对着身边的熊廷弼说道:“大帅,他们这是要分兵去攻打辽阳!看城下剩下的建奴不过两万,不如晚上我们袭营?如此必定可以一战破敌。”
看了一眼李荣光,熊廷弼摇了摇头,他才不相信建奴真的会分兵攻击辽阳。
即便真的分兵攻击辽阳,那些人也不够,出城袭营?说不定就落入建奴的诡计里面。
从始至终,熊廷弼就觉得辽东不能打,只能守,更别提什么覆灭女真。以现在大明辽东的军力根本就做不到!
现在陛下让自己死守沈阳和辽阳,那自己就死守。
只是希望京城不要再出变故,别让那些东林党在搞出什么事情来啊!
想到这里,熊廷弼不禁看向了京城的方向,千万别出事,否则就真的要完了。
此时的京城是什么情况呢?
弹劾熊廷弼的题本再一次堆满了朱由校的龙书案。
“全都拿去烧了。”朱由校面无表情的说道,他现在是看都懒得看,看这些题本纯属浪费时间。
随着袁应泰的进京,对于熊廷弼的弹劾再一次进入高峰,这一次弹劾的内容基本上就是熊廷弼怯战了。
朱由校根本懒得听他们说这些,萨尔浒都战败了,还说什么说?大明现在辽东的军力有多差,那就不用说了。
熊廷弼能守住,那就是是大功一件。只要沈阳和辽阳还在,女真就无法做大,他们便不敢放心地向西去收复蒙古诸部。如此,他们就无法壮大,只能在辽东闹腾。
一旦他们向西了,那么辽阳和沈阳就可以出兵收复铁岭开源,甚至是进攻努尔哈赤的老巢,也就是抚顺。
如此,努尔哈赤只能回援,他就不敢出去打,就像毛文龙的牵制一样,沈阳和辽阳的牵制作用可比东江镇大多了。
不能吞并蒙古诸部的女真,努尔哈赤就没戏壮大,就只能在那边熬着。自己过几年就能收拾他。
“是,陛下。”陈洪答应了一声,随后就示意小太监将那些题本全都搬走了。
放下手中雕刻的木雕,朱由校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木雕朱由校雕刻的不是人像,而是一门意大利炮。
当然了,这里的意大利炮是有所指的,也就是《亮剑》里面的那一门意大利炮。虽然叫做意大利炮,却是法制1897式75mm野战炮。
这是一座于1897年在法国研制的火炮。由于这是世界第一款装有反后座装置的火炮,火炮射速高达15发每分钟,远超过同时代其他火炮,所以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大放异彩,产销量高达20000门以上。
据史料记载,一战时期意大利曾经从法国进口了一批这样的火炮。战争结束淘汰下来的旧货又被卖到了中国,最终在抗战战场上露面。由于炮身上刻有意大利文,所以在一些记载中便有了“意大利炮”的称呼。
“朕要是能造这样的火炮,那辽东也不用守着了。”朱由校把玩着手中的火炮,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自己要是有个系统,或者有个仓库,那也就不用费这个劲头了。可以问系统或者仓库要个一百把ak打天下,最好再来一个无限子弹。
“算了,还是老实的玩燧发枪吧!”朱由校最终只能选择妥协,很无奈。
转头看向陈洪,朱由校面无表情的问道:“朕的百工院建造的怎么样了?”
这个看似是专门为朱由校游戏的地方,事实上才是朱由校准备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地方。
这将是大明的一个研发机构,由朱由校亲自监管和领导的。
有人说这事一个皇帝还亲自去干?
事实上就得亲自去干,因为交给别人朱由校不放心。这里面太多的掣肘,太多的贪腐,朱由校根本不放心。
即便是他有很多的东西不懂,可是朱由校至少可以指导几个大方向,这才是关键。所以他必须亲力亲为。
第五十一章 朱童蒙
“回陛下,已经建造的差不多了。”陈洪连忙向前走了几步,语气恭敬的说道。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着内阁拟旨,擢升顺天府丞毕懋康为通政司左通政。”
这是朱由校为毕懋康选定的职位,这个职位怎么样呢?答案是不怎么样。
通政司是很重要的衙门,负责内外章疏、臣民密封申诉等事项。通政司的主官是通政使,九卿之一,却是地位非常低的九卿。
因为内阁和司礼监的存在,通政司这个衙门毫无实权而言,通政使都没有实权,何况通政司的左通政。
通政司里面,左、右通政各一人,正四品(受理内外章疏和臣民密封中诉之件)。
朱由校将毕懋康安排到这个职务上,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个职务很清闲,没什么事情。
只有这样的职位才适合毕懋康,可以让他能够有时间进宫,可以陪着自己在百工院。如果将毕懋康放到工部去,那他哪有时间。
至于权力,这个时代看的是官职什么的吗?不,看的是你和领导的亲疏关系。
领导的秘书和司机级别都不高,谁敢小看?毕懋康整日随侍在自己的身边,他的权势能小了?
“是,奴婢这就去传旨。”陈洪答应了一声,转身向着外面走了出去。
朱由校则是在琢磨钱的问题。
自己肯定是要大笔的花钱了,无论是给戚金练兵,还是自己的百工院,这都是花钱的大户。
想要钱,哪里来?改革税收?或者是经商?
别闹,没那个实力,也没那个精力,自己要想别的办法,
现在自己就像在经营一个要破产的企业,想要企业重生,那就需要外部资本的注入。
“把魏忠贤找来。”朱由校轻轻敲打着轮椅的扶手,面无表情的说道。
魏忠贤很快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他都在盯着三法司那边,构陷熊廷弼的案子到了这里已经陷入了停滞,或者说他的策略进行得非常顺利,因为三法司那边的几个人已经全都翻供了。随着这些人的翻供,事情就变得更尴尬了。
“厂臣参见陛下。”魏忠贤跪倒在地,恭敬的给朱由校行礼,语气之中都带着兴奋。
看了一眼魏忠贤,朱由校面无表情说道:“三法司那边进展如何了?”
“回陛下,三法司那边并无进展。”魏忠贤连忙说道:“冯三元、魏应嘉、张修德等人都翻供了,李如祯也翻供了。根据李如祯的供述,他并没有贿赂任何人,全都是厂臣的栽赃陷害。”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道:“杨涟怎么说?”
“回陛下,杨大人那边好像没什么办法。”魏忠贤说到这里便抬起了头,小心翼翼地说道。
“来人。”朱由校面无表情的对着外面叫了一声。
陈洪连忙从外面跑了进来:“奴婢在。”
“去都察院传旨,告诉杨涟,朕只给他半个月,如果半个月还审不出一个结果来,那朕就要换人了。”说着朱由校伸手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陛下。”陈洪听完这话,转身再一次跑了出去,他现在就是专职跑腿的了。
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魏忠贤,朱由校想了想,问道:“你可认识朱童蒙?”
朱童蒙这个人,其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在熊廷弼案之中,他帮了东林党,因为就是他去辽东审视了熊廷弼的功绩,那个时候朱童蒙是兵科给事中。
等朱童蒙回来上奏,全面陈述了熊廷弼的功绩,说辽东士民对他垂泪称道,说几十万生灵都因为廷弼一人才得以保存。
在最后,朱童蒙却说熊廷弼在蒲河战役中敌人进攻沈阳,他驱马前往救援,胆量是何等壮大;等看到官兵懦弱,就突然告老还乡去了,这样把皇上对他的大恩置于何处了呢?
事实上熊廷弼辞职,还不是因为冯三元、魏应嘉、张修德等人的弹劾,御史张修德又弹劾他破坏辽阳。熊廷弼更加愤恨,又一次上书自白,甚至说“辽地现已转危为安,为臣却要由生向死了”。
他上书为自己竭力辩解,并且请求罢官回乡。说白了,这就是在表明心迹。
结果到了朱童蒙的嘴里面,那就又不一样了,全成了熊廷弼的罪过了。
看起来朱童蒙像是东林党人,可是他弹劾宪臣邹元标、冯从吾建“首善书院”,从而得罪了东林党的人,直接被罢官了。
一直到天启四年,东林党大败,魏忠贤召回朱童蒙、郭允厚为太仆寺少卿,不久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宠被九京。
崇祯皇帝继位之后,诛杀魏忠贤,并清洗阉党,朱童蒙被列入逆案,他最终被定性为阉党。主要罪证是朱童蒙曾经超规格为魏忠贤建造过生祠。
可见这个人是一个矛盾体。
不过这样的事情也很多,那就是许多人被东林党排挤和打压,然后毅然决然地投入到了阉党的怀抱。
东林党的排他性太强了,非此即彼,直接将不少人逼成了阉党,朱童蒙就是其中的一个。
这个人是朱由校要用到的一个人物。
“兵科给事中朱童蒙?”魏忠贤连忙问道。不知道陛下提起这个朱童蒙所谓何事。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就是他。这是他的题本,你看一看。”
魏忠贤一愣,连忙将那份题本拿了过来,翻看了一眼。
这是一份弹劾的题本,内容很简单,那就是弹劾邹元标等人开创首善书院的。
魏忠贤将这份题本看了两遍,依旧没有看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不禁有些迟疑了。
“陛下,厂臣以为朱童蒙说的有道理啊!”魏忠贤咬了咬牙,躬身说道:“宋室之亡由于讲学,应加严谴。”
朱由校看了一眼魏忠贤,心里面叹了一口气,怪不得魏忠贤能做到九千岁,单单是这份敏感和决断就了不得。
轻叹了一口气,朱由校有些无奈的说道:“你这么想,可是天下人怎么想?那些文臣怎么想?”
说完朱由校摆了摆手道:“行了,你下去吧!”
第五十二章 杀人诛心
虽然朱由校的话是这么说,但是意思很明显了,那就是朕还不知道天下人是怎么看的?
这个是没法说。那么身为臣子,你该怎么办?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让陛下知道天下人怎么看。
至于这个天下人是谁,那自然不会是东林党的那些人,而是魏忠贤招来的人。魏忠贤找来的人会怎么说,那这个就没什么悬念了,基本上是让他们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
看着魏忠贤离开的背影,朱由校重新坐到了轮椅上,伸出手轻轻的敲打着扶手,他脸上的表情很平淡。
事实上朱由校的心里面已经打定了主意,那就是要对东林党下手了,他要开始收拾人了。
原本朱由校是想看看东林党是不是有堪用的人,比如杨涟,毕竟是历史上的东林六君子之一。结果却发现杨涟完全不堪用。
这个杨涟面对魏忠贤,那自然是喊打喊杀的,卫护自己的道可以献出生命。
可是在其他方面,显得乏善可陈,毫无办法。构陷熊廷弼的案子,这么长时间了,居然到现在还没审问明白,仅仅是一个翻供就束手无策了。
珍惜名声,不动刑,又没有其他的办法查清真相,同时对自己的人习惯妥协,门户之见强烈,这样的杨涟自然是没法用的。
在东林党里面,杨涟不能用,那谁能用?朱由校已经没心情也没有想法去一一甄别了。
既然如此,那索性就将他们给打倒。
当然了,这个打倒不光是**上的消灭,同时也是思想上的消灭,大明需要新的思想。
“看来只能在昏君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啊!”朱由校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身子向后仰了仰。
明末的思想争论,其实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情,被称为明末新思潮。
这种新思潮和明朝中晚期的政治经济形势、文化思潮变化有密切关系。
从心学突破理学的思想桎梏开始,明代的士大夫,尤其是江南地区的士大夫的经济基础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农耕经济,而是一种大地主、破产农民的奴隶主、手工业者和商人的保护伞集合。
他们的政治诉求必然带有去监管、弱行政化的特点,但是由于明朝本身制度决定了中古时期的商品经济形式受限,所以这些士大夫所有的财富又被限制于土地,国家财政缺口越大越加税,税全部被转嫁到普通农民头上,一条鞭法执行的越到位,越可能加剧农民破产。
在这样迫切的时候,必然需要新的思想出现,讲学之风盛行,东林党也就应运而生了。
政治上他们倡导清廉吏治、唯才是举,破格提拔人才。至于谁才是人才?那当然是他们的人。
在赋税上,他们倡导不与民争利,少收税,要收税也只能从自耕农身上收税。自耕农的税越重,他们破产的就越快,他们破产的越快,东林党的这些人带的地主官僚就越强大。
到时候就是烽烟四起,天下板荡,然后大家一起完蛋。
可是即便知道是这样,这些党人也管不住自己的手。钱放在眼前,你会不赚?纳税的钱能省下,你会不省?
别说这个时代,后世的人也没这个觉悟。
想要收拾这些地主士绅,靠的只能是严苛峻法,是强权。你不交,那我就是收缴。
这些人怕的就是这个,所以他们攫取国家的权力,将军队置于自己的监管之下,给皇权套上牢笼,将阉党斥为异端,将勋贵打成废物!
当一切都完成,似乎就是可以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
天下板荡,江山倾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压下的异族统治,大家老老实实的学磕头才是正道理。
朱由校脑海之中想着这些,忽然就笑了,而且笑的很大声,笑得自己都咳嗽了起来。
笑声之中,既是嘲讽,也是悲凉。
半晌朱由校才站起身子走到了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天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正所谓杀人诛心,想要灭掉东林党,光杀人是不行的,除非像满清一样来一个扬州三日,彻底涤荡天下,将所有反对者全都杀光。
朱由校却不会这么干,因为这不符合他的想法。
大明面对的是殖民时代的地球,他不可能如此削减自己的实力。
另外一点很关键,那就是扬州三日这种事朱由校做不到。
满清可以这么干,而自己却不能这么干。因为一个是侵略者,一个是统治者,一样的事情,不同人来做,那他就不一样。
不过朱由校也有办法,正所谓杀人诛心,想要灭掉东林党,那就要挖他们的根,从他们的思想入手,直接将他们的祖坟都给刨了。
对于思想论战、道统之争,朱由校自然不会陌生。
无论是国内汉武帝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还是国外的文艺复兴,这些后世人都读过。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虽然有儒家给自己贴金的意思,但是自己也可以这么干。
选择的哪一个?
那就很简单,心学的泰山学派,具体的说就是李贽的思想。
李贽本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被理学给逼死的。
现在轮到朱由校反过来用李贽的思想来逼死理学、逼死东林党了。
李贽的思想是符合历史潮流和大趋势的,一旦得到了皇家的推动,绝对是理学和东林党无法阻挡的。
至于朱由校为什么选择李贽的思想,答案很简单,因为李贽有人追捧。
即便是他死了,他一样有传人、死忠粉,有人在为他卫道。甚至到崇祯末年,一直有他的死粉。
这些人将成为朱由校的人,他们将会对东林党进行无情地撕咬。
齐浙楚党和东林党相同,但是心学的泰山派传人与东林党和齐浙楚党都不同,他们很强大。唯一让帝王不能接受的,是他们关于地方的论述。
比如李贽认为按照万物一体的原理,社会上根本不存在高下贵贱的区别,老百姓并不卑下,自有其值得尊贵的地方;侯王贵族并不高贵,也有其卑贱的地方。
他还说“天之立君,本以为民”,意思就是上天之所以设立君主,那是为了万民,不是什么天命所归。
这样的思想为帝王不喜,更不可能为帝王所接受。
第五十三章 骆思恭
对于这种说法,朱由校怎么看?
他觉得很好。
这有什么?皇权的统治是依靠什么天命吗?
从来都不是。自古以来这不过是欺骗罢了。
在朱由校看来,这就是自欺欺人。狗屁的天命,华夏大地,自古就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呼喊。
统治永远依靠的是强权,而不是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皇帝掌握着这个国家的军队的时候,他的统治就是稳固的,反之就是扯淡。
李贽的说法有什么大不了吗?
在朱由校看来,李贽的思想恰恰能够为自己提供一些基础。
比如李贽的平等思想,按照万物一体的原理,社会上根本不存在高下贵贱的区别。老百姓并不卑下,自有其值得尊贵的地方;侯王贵族并不高贵,也有其卑贱的地方。
这个思想能够为他朱由校提供什么?
它能够为自己提供收拾勋贵勋戚和士绅的理由。你们也没什么高贵的地方,你们也有卑贱的地方,既然如此,那你犯法了,我收拾你自然是十分稳妥的,也是正义的。
这个思想可以让他朱由校的屠刀高高举起,一脚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思想给踩碎了。
当然了,有些地方也需要改,需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实行,比如纳税。
自己完全可以将后世的纳税观给挪过来。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纳税是每个大明子民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你想不纳税,那是不可能的。
最重要的是李贽一派和程朱理学一派是有仇恨的。
李贽是怎么死的?
万历三十年,礼部给事中张问达秉承首辅沈一贯的旨意上奏神宗,攻讦李贽。最终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在通州逮捕李贽,并焚毁他的著作。
李贽入狱后,他坦然说道:“名山大壑登临遍,独此垣中未入门。病间始知身在系,几回白日几黄昏。”
后来听说朝廷要押解他回福建原籍,他感慨地说:“我年七十有六,死以归为?”
三月十五日,李贽留下一偈:“壮士不忘在沟壑,烈士不忘丧其元。”其后,他以剃发为名,夺下理发师的剃刀割断自己的喉咙而死,享年76岁。
在后世1974年的批林批孔运动中,李贽又被当作尊法反儒的英雄,加以推崇,他的著作被划归“法家”。
现在,朱由校完全可以这么干,反正李贽死了,他的思想可以让自己尽情地发挥,尽情地去涂抹,将心学改成自己的想法。
李贽的门徒,可以为自己所用,他们和理学有仇,与现在的东林党和官场上的人都有仇,是完美的替代者。在灭掉了东林党之后,他们就是最好的继承者。
对于一件事情朱由校看得很清楚的,那就是大部分加入东林党的人,大都为的是做官。这些人是没有底线的,也没有什么以死卫道的决心。
只要自己给他们立一个山头,他们就会直接冲过来。阉党这个山头立起来之后,多少人冲过来了?多少人给魏忠贤修生词?
相比较起来,一旦李贽学派的山头立起来,这些人更加可以毫无底线毫无犹豫地冲过来,比投靠阉党更彻底。
尤其是心学的子弟,他们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会蜂拥而至。
这些人的力量有多强大?
答案是很强大。他们一直到明末都没休。
李贽曾经也在江南讲学,引发了万人景从的现象。李贽一开坛讲学,不管哪座寺庙,还是深山老林,和尚、樵夫、农民、甚至连女子也勇敢地推开羞答答的闺门,几乎满城空巷,都跑来听李贽讲课。
一下子,李贽成了横扫儒、释、民的学术明星。即便是到了崇祯末年,李贽一样拥有大量的追随者。
这样的思想不拿来用怎么行?
“陈洪。”朱由校回头招呼了一声。
陈洪连忙跑了过来,躬身道:“陛下。”
“传骆思恭入宫。”朱由校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是,陛下。”陈洪答应了一声,连忙找人去召见骆思恭了。
骆思恭现在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他于万历四十一年,锦衣卫左都督王之祯革任,骆思恭以都指挥佥事,佥书管事锦衣卫,开始成为锦衣卫主官。
万历四十八年七月,便宜老爹泰昌帝驾崩,骆思恭以东宫侍卫,提缉内外防护,尽职保护新天子天启帝的人身安全,立下汗马功劳。
因为这个功劳,骆思恭升任了锦衣卫都指挥使,少保兼太子太保、后军都督府左都督。
朱由校这一次也要试一试骆思恭这个人。如果堪用,那就用着;不堪用,那就彻底换人。
骆思恭这个人出身锦衣卫世家,父亲骆秉良锦衣卫千户,万历二十年,曾带领锦衣卫出征朝鲜,搜集军事情报等工作,史称万历朝鲜之役。
能力是有的,尤其是在情报工作方面,骆思恭非常擅长。只不过他和魏忠贤不是一条道上的,或者说他看不上魏忠贤。
这对朱由校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他们互相看不上才好,他们要是互相看上了,那还有自己这个皇帝什么事情?
东厂虽然是监督锦衣卫,但是却只能是监督,绝对不能是提调,否则设立一个东厂不就好了?
锦衣卫有锦衣卫的作用,完全不是东厂能够比拟的,这一点朱由校心里面非常的清楚。
骆思恭来得很快。
对于骆思恭来说,这一段时间锦衣卫和他自己的压力都很大,东厂声势高涨,深得陛下信任,锦衣卫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现在陛下召见,骆思恭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就赶了过来。
走进大殿之后,骆思恭撩起衣服跪倒在地上道:“臣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参见陛下。”
朱由校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起来吧!”
等到骆思恭站起身子,朱由校直视着骆思恭问道:“锦衣卫现在可还堪用?”
一听这话骆思恭就知道自己有活干了,连忙向前一步,大声的说道:“陛下,锦衣卫随时愿意陛下效死。”
“很好。”朱由校满意地说道:“有一件事情交给你办,你帮朕找一个人来。”
第五十四章 李贽
“你可知道李贽?”朱厚照看着骆思恭,缓缓开口问道。
“回陛下,臣知道。”
骆思恭连忙开口说道:“李贽,福建泉州人。初姓林,名载贽,后改姓李,名贽,字宏甫,号卓吾,别号温陵居士、百泉居士等。嘉靖三十一年举人,应会试。历共城教谕、国子监博士,万历中为姚安知府,旋弃官。”
“寄寓黄安、麻城,在麻城讲学时,从者数千人,中间还有不少女子。万历三十年,礼部给事中张问达秉承首辅沈一贯的旨意上奏神宗,攻讦李贽。最终以‘敢倡乱道,惑世诬民’的罪名在通州逮捕李贽,并焚毁他的著作,而李贽自杀于大牢之中。”
朱由校看着骆思恭,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了?不由转头看向了陈洪。
朱由校这一眼直接将陈洪差点吓尿了。
陈洪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以头杵地道:“皇爷,奴婢不曾。”
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陈洪趴在地上就再也不开口了。
对于自家皇爷,陈洪是有了解的。如果自己辩解,反而会被拿下。话不用多,说一句就行了,然后就静静地等着皇爷的处置就可以了。
同时陈洪也在心里面叫苦,这叫什么事情啊!骆思恭也是害人,你说你记得这么清楚做什么?那个李贽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干嘛还记得他。
“起来。”朱由校面无表情的说道:“丢人现眼,滚出去。”
“是,是。”陈洪答应了一声,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随即转身就向着外面退了出去。
等到陈洪出去,朱由校这才开口问道:“爱卿是如何知道如此清楚的?”
“回陛下,臣最近在读书。”骆思恭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些尴尬,生怕朱由校误会,连忙解释道:“臣想多了解一下东林书院。”
朱由校顿时就明白了,这是受了刺激了,显然骆思恭想表现一番。
朝廷上下最近关于讲学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至于是怎么闹腾的,很简单,魏忠贤已经把朱童蒙的那份题本给传出去了,既然传出去了,自然也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骆思恭被魏忠贤压着,他自然是不服气的,锦衣卫和东厂争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历史上就是如此,只不过历史上最终骆思恭败了,也被罢免了,锦衣卫这边换上了魏忠贤的自己人,也就是田尔耕。
现在这种争夺才刚刚开始,显然骆思恭也找到了一点风向了,那就是魏忠贤之所以能够在被无数人弹劾的情况下翻身,而且还越混越好,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朱由校的纵容,而最大的原因就是魏忠贤做的事情符合自己的心意。
这不算什么难猜的事情,转头去看看魏忠贤做的事情,不难猜测他做的什么事情能让自己满意。
骆思恭显然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他将矛头对准东林党,所以才会说他在研究东林书院。
朱由校斜着靠在卧榻上,笑看着骆思恭:“爱卿倒也坦诚。”
“臣在陛下面前不说假话。”骆思恭连忙躬身道。
朱由校这么说很简单,那就是骆思恭居然敢说自己在揣摩圣意,要知道这可是犯忌讳的事情。皇上的心思岂是你一个做臣子的可以揣摩的?
可是朱由校却不在乎,这又是一个嘴上规矩,也就是说只能是嘴上说说,根本落不到实处。
这个天下,朝中这么多的官员,谁不想揣摩陛下的心思?谁不想知道陛下的想法?多少人能够克制住自己不去想?
当然了,也有人能克制住,因为他们没必要去想。
原因很简单,皇帝要按照他们说的做,否则就是昏君;皇帝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按照他们说的做。
朱由校突然觉得他们需要的其实不是皇帝,而是神主牌,皇帝只要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动,不吃饭,也不花钱,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比如东林党,他们就是这么想的,然后下一秒朱由校就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孔子。
这位先贤不就是这样?不说话,不动,不吃饭,任由他们打扮,所以孔子的地位被抬得越来越高,至圣先师,他的后人都被封了衍圣公。
想到这里朱由校又笑了,他忽然觉得这个世上的事情其实就是这样,怪不得说皇帝都是孤家寡人,事实上他们只是洞悉了一些事情的本质。比如你的皇后嫁给你不一定是真的喜欢你,你的儿子孝顺你可能是为了让你早点死。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又岂能不是寡人?身边的大臣希望你是他所希望的样子,身边的宦官希望你是他所希望的,谁在乎你真的是什么样子?
看着表态的骆思恭,朱由校笑了笑:“朕不听说,只看做。既然你知道李贽,那就好,你去给朕找一个人。最好是李贽的弟子,能够继承李贽的衣钵。”
说完朱由校脸上的表情严肃了起来,声音也低沉了起来:“不可走露了风声。”
“陛下,臣以为李贽的学生之中,汪可受一脉可继李贽的衣钵。”骆思恭想都没想,直接开口说道。
汪可受一脉?
朱由校顿时来了兴趣,向后靠了靠说道:“那就说说看。”
“是,陛下!”骆思恭答应了一声,这才继续说道:“汪可受,字以虚,号以峰,湖北黄梅独山汪革人。万历八年进士,初任浙江金华令,旋升礼部主事,后历任员外郎、郎中,江西吉安知府,山西提学副使,江西右参政,山东霸州兵备道,山东按察使,顺天府尹,大同巡抚,兵部侍郎等职,总督蓟、辽东、保定等处。”
“万历二十年知吉安时,修白鹭州书院;万历三十七年任陕西布政使时,于宝庆寺高“联镳会讲”,诣会听讲者众,改寺东“小悉园”为关中书院,为冯从吾讲学是所。”
“李贽死后,汪可受,以及梅掌科、苏侍御捐银钱为其树碑,晋江西仑作温陵先师庙,颇奉香火。”
朱由校听着骆思恭给自己报出了汪可受的生平,心里面顿时有些怪异。
第五十五章 焦徐的交情
倒不是汪可受的官路如何,这不过是大明普通官员的升迁过程,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朱由校古怪的不是这个,而是汪可受为冯从吾修建书院。
冯从吾现在就在朝内,这可是一个妥妥的东林党,即便不是东林党,也可以算是半个东林党人士。
遵从的也是理学,汪可受居然还能够给冯从吾修建书院,这有点意思。
朱由校看着骆思恭,淡淡的问道:“你确定汪可受一脉可以继承李贽衣钵?”
要知道李贽的衣钵可不是那么好继承的,汪可受明显不是这种人。虽然他是李贽的学生,可是看他的行事风格,这个人明显就是一个官油子。
他没有李贽的想法和心态,他心里面也没什门户道统,反正就是做官罢了,他怎么能继承李贽的衣钵?
“回陛下,汪可受不行。”骆思恭直接开口说道:“但是汪可受的学生可以。据陈所致,汪可受有一个学生名叫陈可道,为人十分狷狂,极为推崇李贽的学说。”
朱由校看着骆思恭开口问道:“这个陈可道多大年纪,地位如何?”
“回陛下,陈可道年方三十六,地位乃是泰州学派后起之秀。”骆思恭想了想之后说道。
朱由校则是一皱眉头,倒不是自己以年纪或者资历取人,而是自己要让这个人干的事情,那必须是有资历才行,要能压得住人。
这个陈可道显然不可行,想到这里,朱由校看着骆思恭问道:“还有合适的人选吗?”
“回陛下,如此那就只能是焦竑一脉了。”骆思恭想了想,然后说道。
焦竑?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的很熟,但是朱厚照却想不起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
“说说!”朱由校看着骆思恭直接问道。
他现在也开始好奇起来了,这个骆思恭究竟知道多少事情,看来洛思恭真的是深入地研究了,或者说也受到了泰州学派的影响?
不过据朱由校所知,事情似乎不是这样的。泰州学派在民间很强势,是显学,但是在高层却并不是这样。
“陛下,焦竑万历十七年参加会试,得中一甲第一名状元,被点为翰林院修撰,后官至南京司业。”骆思恭连忙说道。
朱由校一听这话,顿时就笑了。
这个人就有点意思了,堂堂的状元,授予了翰林编撰,按照常理,不说妥妥的入内阁,但是六部尚书应该能混的上吧?即便是混不上六部尚书,那也应该能够混的上一个六部侍郎吧?
结果全都没有,直接搞了一个南京司业。
显然这都不是得罪人那么简单,这就是被帝王给厌弃了,理由应该也很简单,那就是这位肯定干了什么让皇帝十分不爽的事情。
虽然这里面也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焦竑五十岁岁才中状元,可是也不至于那么惨。
朱由校此时也想起了一些关于焦竑的事情了,那是前世他看到的一个新闻,是关于海内外学术界称为“规模最大的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研究工程”——《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的。
该《丛书》以探求中华传统思想文化的深厚底蕴,揭示其发展变迁的内在规律为目标,遴选了从孔夫子到孙中山二千多年来文、史、哲、经、农、工、医、政治、军事、教育、科技和宗教等各个领域有杰出成就的百余名人物。
焦竑以一位“百科全书式”的人物,与同一时代的海瑞、黄宗羲及其后的顾炎武、蒲松龄等人当选,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
当时朱由校也关注了,甚至还去查了关于焦竑的资料。
有一件事情十分有意思,那就是这个焦竑是一个人的老师。这个人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用的徐光启,焦竑是徐光启的老师。
难道骆思恭说的焦竑一脉,指的就是徐光启?
现在朱由校知道徐光启为什么在官场上被排挤了。徐光启的主张和他老师差不多,加上他自己推崇的东西,他没被打成异端就不错了。
“焦竑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学生还在,正是徐光启。”说完这句话,洛思恭躬着身子,不再开口了。
朱由校算是知道骆思恭为什么先说汪可受一脉了。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他不想提起徐光启。
自己叫徐光启回京,还亲自召见了他,对徐光启的拜辞折子进行了慰留,在骆思恭看来,这就是非常非常明显的象征了。
自己这是要对徐光启另有任用,所以骆思恭就没有提起徐光启,转而提起了汪可受的学生。现在被自己否定了,这才提起了徐光启。
虽然这么说,可是朱由校也知道,焦竑只能算是徐光启的座师。徐光启究竟继承了多少焦竑的思想,这个还真的不好说。
当然了,焦竑和徐光启的交情不用说了。徐光启36岁应顺天府试,主考官是名儒焦竑,从落卷中发现他的才识,认为是“名世大儒”,从而拔置第一。
万历二十五年,焦竑受皇帝之命,为国选拔人才,任会试副主考官。他在落选卷中得到了徐光启卷。“(焦竑)阅而奇之,拍案叹曰:此名世大儒无疑也。”毅然决然将已名落孙山的徐光启拔至第一名。
焦竑、董其昌还把徐光启介绍给自己的同年登莱巡抚袁可立,使徐光启在兵器方面的才干有了用武之地。
虽然听着很美好,但是朱由校却觉得这里面隐藏着很多的东西。
比如顺天府乡试的时候,徐光启落选了,焦竑将徐光启从落选卷之中选了出来;会试的时候,又是焦竑将徐光启从落选卷之中选了出来。
这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黜落了徐光启,焦竑保住了他。这里面有党争的感觉,甚至可能是道统之争,心学与理学,泰州学派与其他的学派的争斗。
如果事情真的如自己所猜想的,那么徐光启与焦竑的关系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当然了,事实也证明了焦竑的眼光。
徐光启后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他毕生致力于研究天文、历法、水利、测量、数学、农学等自然科学与技术,成为学贯中西、富于远见卓识的明代科学家、政治家。
第五十六章 宝贝
徐光启一生著译达六十余种,主要有《崇祯历书》、《测量法义》、《勾股义》、《九章算法》、《徐氏庖言》等;总结中国历代农业生产经验,编撰了《农政全书》,成为中国近代科学的先驱。
徐光启终生不忘焦竑的知遇之恩,终生尊焦竑为恩师。在徐光启后半生及后人的著作中、徐氏宗谱中,多次记载了这一旧事。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徐光启的后代人才辈出。其第十三代孙是位军人,他有一个外孙女叫倪桂珍,她便是名震中国现代史的“宋氏三姐妹”——宋霭龄、宋庆龄、宋美龄的母亲。
朱由校前世看到这一段介绍时候,还大为惊叹过,可也只是惊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但此时就不一样了,朱由校发现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徐光启好像就是泰州学派推出来的下一位继承人,虽然一直蹉跎,但是后来也的确翻身了。
可是朱由校真的不想让徐光启参与到思想论战之中去,他需要徐光启去做事情。这件事情倒是可以听一听徐光启的想法。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还没给徐光启封官,这个好像不合适。
想了想,朱由校对陈洪说道:“去传徐光启进宫。”
徐光启的官早就加封下去了,兵部侍郎,总督京营戎政,徐光启也已经走马上任了。
只不过关于徐光启具体要做什么事情,朱由校还没与他谈。
因为朱由校在等人,在等戚金的到来。
一旦戚金到来,自己的新军计划就可以开始了。
新军建立之后,自己还要把卢象升放进去,这位将成为新军的将领,或者说未来统帅。
戚金虽然很好,可是他已经老了,戚金即便是不战死,估计也没几年好活了,毕竟他已经六十七岁了。
这个年纪别说放在大明了,即便是放在后世,那也是退休好多了年。
甚至很多人到了这个年纪,身子也就不行了,朱由校必须要为培养戚金的接班人做准备。
卢象升自然就是非常合适的人选,所以朱由校准备将卢象升弄到新军里面去。
不过这些事情倒是可以和徐光启商量一下了。当然了,也要问一问他对于李贽学说的看法。
“是,陛下!”陈洪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他跑着去找徐光启了。
徐光启这些日子开始走马上任了,只不过事情与他想象之中的差别很大,即便是做到这个官职上,徐光启发现问题还是很多,也很大。
掣肘和问题无处不在,可以说他想要理顺所有事情再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很难,成功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大规模的更换人手。
可是他到哪里去找合适人选?就算是找到了合适的人选,怕是也要卸任了。
如果不这么做,自己就需要和这些掣肘的人斗来斗去的。可是一旦陷入了斗争,那就真的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了。
事实上这就是明末的政治生态,没人能够逃出去,也没人能够绕得开。
你想要做事,给你下绊子拖后腿的大有人在,大家都习惯了攻击别人来作为立功的手段。
比起自己做事,攻击别人是更简单的也更方便的方式了。这就像后世的选举,搞臭敌人远比突出自己来的容易,所以原本选取精英的选举最后却成了比烂。
现在的大明就是这样。
如果这个风气不打掉,那么处理任何事情都会变得非常困难。
很快徐光启就进入了大殿,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迟疑,他在琢磨自己是不是要和陛下说。
如果和陛下说,是不是显得自己无能?陛下会怎么想自己?可是不说,那就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了,这一天陛下能够忍受?
徐光启觉得自己有些进退两难了。
朱由校对徐光启的想法并不清楚,但是他不会指望徐光启能够短时间内做出什么成绩。
大明的情况就这样,崇祯皇帝就是急躁,什么事情都想要尽快做大,但是以大明现在的官员素质和官僚风气,基本上就是不可能。
即便是练兵,那也是需要各种调和。就连军饷和武器,兵部都会卡着你要贿赂,你不摆平他们,你连军饷和军械都拿不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像孙传庭能够在陕西把兵练好,并且卓有成效,可以说孙传庭真的已经做到最好了。
“臣徐光启,参见陛下。”徐光启来到朱由校的面前,恭敬行礼道。
“爱卿免礼吧!”朱由校笑着摆了摆手。
等到徐光启站起身子,朱由校这才开口吩咐道:“赐坐。”
徐光启的年纪也不小,要好好爱护啊!
在朱由校看来,这样的人活的越长越好。这是大明的兴事,是自己的宝贝,可千万不能出事。
“今日找爱卿过来,朕是有事情想和爱卿聊一聊。”朱由校笑着看着徐光启说道:“朕听人说爱卿是焦竑的学生?朕想听爱卿说说焦竑的学说。”
一听这话,徐光启觉得自己要完,这是有人给自己挖了坑?
对于自己老师的思想,徐光启心里面知道的很清楚。虽然自己的老师没有李贽那么偏激,但是两个人的想法其实差不多,自己也听过老师的学说,只不过他不像李贽那么绝。
李贽抛弃了官位,对官场上的事情看不过去,在民间讲学,大声疾呼,希望能够得到朝廷之中怜才之士的重用。
如果有人重用了他,他甚至愿意以死相报。只不过没人联系他,甚至他还被人给害死了,他的学说直接被打成了异端邪说。
自己的老师没有那么极端,但是他们的想法都是一样的。
在徐光启看来,这是有人在陛下面前提起了这件事情。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针对自己。
不得不说,无论做这件事情的人是谁,那都够狠的了。
自己老师的想法是什么,徐光启当然知道。让他抛弃到老师的学说,这不可能,因为他与老师的想法是一致的。
可是如果直接说了,那估计自己这个官也就做不得了。
即便是自己背弃了老师,估计这背后搞事的人会大肆宣扬。
不尊师,自己成什么了?
第五十七章 豁出去了
这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局面,虽然不知道是谁在害自己,但是徐光启知道,这一次怕是躲不过去了。
徐光启虽然知道朝廷现在争据纷乱、党同伐异,大家都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斗争,自己想要不被卷进去是不行了。
不过徐光启也知道,自己被卷进去,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李贽是怎么死的?
泰州学派本身就不招待见。无论是前辈何心隐,还是后来的李贽,谁落得一个好下场了?
大家都一样啊!
道统之争,历来都是残酷且血腥的,甚至没有对错之分,徐光启不觉得自己会不一样。
如果自己说了,那么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
徐光启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这一次进京居然是丧命之旅。
抬起头看着这位年轻的大明帝王,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来,可是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徐光启把心一横,反正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就索性直言吧!
“回陛下,臣的老师是心学泰州一派,与李贽先生尊崇的思想差不多。”徐光启直言道。
“哦,是这样吗?”朱由校作疑问状态:“那爱卿与朕说说吧!”
徐光启一愣,这还让自己说说吗?难道是想拿自己的罪证?
徐光启决定挑选一点劲爆的说。至于什么时候触怒陛下,那就不是自己能预料的了。
同时在徐光启的心里面有一丝丝的期望,那就是万一自己能说服陛下呢?
“李贽先生和臣的老师贬斥程朱理学为伪道学,认为不能‘以孔子之是非为是非‘。诗文多抨击前七子、后七子复古之主张,认为《西厢记》、《水浒传》就是‘古今至文’。《六经》、《论语》、《孟子》这些不都是圣人之言,是经过后人吹捧拔高形成的。”
“不能当做万年不变的真理,这些著作是当时懵懂弟子、迂阔门徒随笔记录,大半非圣人之言,即使是圣人之言,也只是一时所发之药石,不能成为“万事之言论”。”
朱由校看着侃侃而谈的徐光启,心里面不禁感叹,李贽果然里了不起,这绝对是一代思想大家,在这个时代发出这样的声音,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同时朱由校也感觉到了,这就是为一个敢于改革的地方存在的思想,连孔孟之道都不是万世不易之道,何况什么祖制?
一旦承认了这个学说,那么什么祖制都能绕开,可以直接进行各种改革。
什么乱七八糟的言论全都没了基础,什么祖制不可改、祖制不可废,没有这回事情了。
“李贽先生和臣的老师还认为孔子并非圣人,人人都是圣人,没必要一定要去学孔子。”徐光启继续说道。
只不过说到这里,徐光启自己停下来了。
在他看来,这里就是李贽先生和自己老师最为离经叛道的地方,直接将孔子打倒在地上了。
朱由校则是面无表情,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后世孔子已经被打到过一次了。
不过朱由校也知道,人还是要有信仰的。打倒旧有的,那就要有新的去接替,否则会有大的麻烦。
李贽认为的人人平等、人人皆可成为圣人,这就是最好的接替学说。朱由校也知道这个言论的煽动性,这已经是被后人证明过的了。
“爱卿怎么不说了?”朱由校看着徐光启,略微有些疑惑的问道。自己正听得起劲呢!
事实上朱由校正在将李贽的思想往自己的身上套,想要看看哪里需要修改,哪里需要作出改变,让这种思想更加适合自己。
徐光启则是有些发懵,还说吗?陛下居然没生气。他心一横,没生气那就再来点猛料。
“陛下,李贽先生和臣的老师认为当世的理学子弟大多都是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伪君子,名为山人,而心同商贾;口谈道德,而志在穿窬;本为富贵,而外矫词以为不愿,实欲托此以为荣身之梯,又兼采道德仁义之事以自盖。”徐光启说这话的时候,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朱由校。
朱由校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起来,这笑声都停不下来了。
他发现李贽真的是一个人才。李贽死的太早了,要不然这个人才是最好的人选。
这段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说这些人东林党之类的理学之人,全都是伪君子。
他们自诩高洁,但是干的都是商贾的事情,心里面也都是商贾的想法,满嘴的仁义道德,不过是他们自我掩饰的说辞罢了。
作为一个后世人,想想东林党干的事情,这不就是在说他们?怪不得这些人要弄死李贽。
这就是被人拆穿了,恼羞成怒了,想要消灭李贽的思想,那就要从根子上消除,直接将李贽给弄死。
徐光启看着狂笑的帝王,脸上的表情有些纠结,同时心里面也充满了疑问,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气笑了?
想来就是如此了,自己果然是逃不过今日之劫了。想到这里,徐光启的心态反而平和了下来,反正躲不过去了,那就无需再躲了。
半晌朱由校才止住了自己的笑声,咳嗽了几声说道:“爱卿继续说!”
“还说?”徐光启在心里面反问,他还以为自己马上就会被拖下去了,没想到还要说?
好,那就说。
“李贽先生和臣的老师认为理学的读书人开口谈学,便说尔为自己,我为他人;尔为自私,我欲利他,实际上都是‘读书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显’,全是为自己打算,‘无一厘为人谋者’。如此口是心非,言行不一的伪君子,反倒不如市井小夫与力田作者实实在在,干啥说啥。”
徐光启这一次没有停下来,直接继续说道:“这些人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是借道学这块敲门砖,以欺世获利,为自己谋取高官利禄,他们‘口谈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
朱由校心里面更觉得可惜了,李贽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
尤其是那一句“读书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显”,简直直指人心啊!
第五十八章 天之立君,本以为民
这句话放在哪个时代,那都是一个道理,无非就是求名求财。千里当官只为财,简直就是至理名言。
“爱卿继续。”朱由校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还说吗?
徐光启心里面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今日自己怕是真的要完了,恐怕都没办法从这里走出去了,甚至会被直接下东厂的大牢。
想到李贽先生割喉自杀,徐光启在心里面问自己,自己有这个胆量和勇气吗?
心里面虽然这么想,可是徐光启的嘴上却没停。
“李贽先生和臣的老师认为老百姓并不卑下,自有其值得尊贵的地方;侯王贵族并不高贵,也有其卑贱的地方。男子之见尽长,女子之见尽短是不对的,妇女见短,不堪学道是错误的,他们认为人们的见识是由人们所处的环境决定的,并不是先天带来的。”
徐光启抬起头看着朱由校,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他觉得这一次自己怕是要完了吧?
倡导男女平等吗?同时倡导人的认知差距是环境决定的,而不是因为他的血统,从这一点可以驳斥血统论。朱由校点了点头,这一点上可以尝试做宣传,至少可以发动一些女人的力量。
作为一个穿越者,朱由校从来不敢小瞧女人的力量。
或许可以弄一个妇女解放运动,让东林党那些人家里面先乱起来,至少能够分散他们的精力。
徐光启怎么又停下了?朱由校转头看着徐光启,直接说道:“爱卿继续。朕不说停下,爱卿就不要停。”
“是,陛下。”徐光启嘴上答应,心里面却是把自己的下场又一次向下滑落了,估计自己连东厂的大牢都去不了了。
最可能的结果是说完这些话,直接被拉出去廷杖直接打到死。想到这里,徐光启有些悲从中来,自己的理想抱负,这一刻怕是要化为泡影了。
自己的农书还没写完,自己想要推广的种子还没尝试,自己想要富强大明的愿望还未实现,壮志未酬身先死啊!
想到这里,徐光启就彻底无所顾忌了。反正都要死了,那就索性多说一点。
“陛下,李贽先生和先师以为,私者,人之心也,人必有私而后其心乃见。‘天尽世道以交’,认为商业乃是合乎天理的,不应该抑制商业,反而应该鼓励;为官,要知理财,不言理财者,决不能平治天下,不屑言利者,皆是蠢官昏官,全都应该罢黜。”
“务农讲武,不可偏废,盖有所生,则必有以养此生者,食也。有此身,则必有以卫此身者,兵也,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知兵之将,民之司命,国家安危之主。”徐光启的话越说越快,最后直接站起了身子,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天之立君,本以为民!”说完最后这一句话,徐光启直接撩起衣服跪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说话了。
朱由校则是陷入了震惊之中,这个时代也有人发出如此震耳发聩的声音!
人都是有私心的,做事都是有目的,哪有什么人是无欲无求的?
有私心没什么可羞耻的,既然生下来的,那就要吃饭,要穿衣,这就是人欲,是人伦大道。
心学直接驳斥了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做官的,要知道理财,财政乃是国之根本,不理睬就别做官。
口中不言利,那做什么官?直接回家去吧。搭配上前面对那些人的批判,嘴上不言利,但是私底下好处全都进了自己的家里面,这不正是东林党的干的事情?
说到军队,则是要将知兵、兵知将,军事是国家兴亡之主,是国家的命脉。
更是反驳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抬高了军人和将领的地位,直接承认他们是国家的命脉,是天下兴亡之主。
最后一句话,“天之立君,本以为民”,老天既然设立了君主,那就是为了百姓,所以君主应该爱护百姓,保护百姓,维护这个国家。
从这个角度切入,可以找到对君权的限制。君主应该做的是保护和爱护百姓,延伸出去就是如果君主不保护百姓、爱护百姓,那么他这个君主就是不称职的。
为臣子者当劝谏,劝谏不成,那就可能要造反了。作为帝王,谁愿意听这些东西?
朱由校算是知道李贽因为什么死的了。不过在自己看来,这说的一点都没错。
事实上也就是这样,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当土地兼并严重,天灾**一起到来,那不就是君主无法保护自己的百姓了?所以百姓直接造反了。
历史上也有这样的论调,只不过说的是“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虽然看起来差不多,但是意思却相去胜远。
天生蒸民,立君以牧之,说的是天生百姓,设立君主就是管理你们的人;李贽的天之立君,本以为民,说的则是老天爷立君主,为的是百姓。一个君本位,一个民本位。
朱由校脸上带着笑容,他仿佛找到了一个切入点,一个让无数读书人接受李贽学说的切入点。
同时朱由校也知道了,李贽的学说为什么会那么受欢迎,他讲学为什么会万人景从。
因为他的思想直指人心,比什么存天理灭人欲来的有道理多了。
人都是有私欲的,经商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人人平等,妇女解放,提升武将和士卒的地位,要尽心耕种,让百姓有所食,有所衣。
当然了,也不是说李贽的思想是完美的,它也有缺陷。
最明显的缺陷就是李贽的学说只是能留在思想层面。也就是说,他的思想就是说,没有提到具体该怎么做。
只能说李贽是一个思想家,而不是一个行动派,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是朱由校知道,只要是将李贽的思想推广开,朱由校就可以制定相应的政策。
比如商贾乃天道,推广开了之后,那就是天下皆可经商,那么皇帝可以经商,勋戚可以经商,自己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发展皇家企业、国有资本,而不会被贴上与民争利的标签。
每一种李贽的思想都可以衍生出无数的政策,至于这些政策,那就是他朱由校说的算了。
第五十九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朱由校想了很久,突然听到有人咳嗽,不禁一愣,恼怒地转过头。
这谁啊?居然敢打断自己想事情,不要命了是不是?
陈洪一脸尴尬的站在不远处,见到皇爷看过来的目光中带着丝恼怒,他连忙朝着跪在地上的徐光启撇了一眼。
朱由校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徐光启已经跪在地上了。
朱由校顿时一愣,连忙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伸手将徐光启搀扶了起来:“徐爱卿,这是怎么了?”
徐光启更是一脸懵圈,不是该给自己治罪吗?刚刚自己跪在地上,陛下半天都没让起来,自己这颗心早就沉入谷底了。
现在看着朱由校将自己搀扶了起来,还一脸关切的模样,徐光启有些没搞明白事情的发展态势,陛下这是怎么了?
“徐爱卿,朕问你,对于李贽的思想,谁继承的比较多、比较有想法?”朱由校看着徐光启,笑着问道。
徐光启没想到皇帝居然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想了想说道:“陛下,如果想要找这样一个人,那就非李贽先生的弟子陈有道莫属了。陈有道这个人从小跟随李贽先生,可以说尽得李贽先生的真传,同时他有自己的见解。这些年他一直在为李贽先生著述,并没有科举的意思。”
朱由校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他大概明白了徐光启的意思。这个陈有道知道自己考不上,所以就一心做学问了。
不过这样也好,朱由校不需要这些人来做什么,他们好好的做学问就好了。
虽然徐光启的身份也很合适,但是朱由校还是决定不用徐光启。既然徐光启和骆思恭都推荐了这个陈有道,那就正好看看这个陈有道的成色。
徐光启的作用要体现在实用上,这种打嘴炮的事情,还是让这个陈有道去吧!
“行了,朕知道了。”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同时示意徐光启可以离开了,他需要自己想一想了。
朱由校的心里面很清楚,这件事情最好别和徐光启有什么牵扯,那么谁去办最合适呢?
答案很简单,当然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骆思恭了。
反正东厂和锦衣卫也不在乎什么名声,让他们去搞就最合适了,如果闹出什么乱子,自己也有一个缓冲的余地。
不过朱由校觉得问题不会很大,前世魏忠贤捣毁了天下的书院,也没见各地造反。
“那臣告退。”徐光启知道陛下这是让自己走了,也就没法再留下了。
虽然心里面还有很多的疑问,可是徐光启也没法再继续问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爱卿回去好好的修养身体,过些日子朕有重用。”说着就目送着徐光启离开了。
等到看不到徐光启之后,朱由校转头对陈洪吩咐道:“传旨给骆思恭,让他传召陈有道入京。”
“是,陛下。”陈洪连忙点头答应道,随后就躬着身子退了出去,显然是去传旨了。
事情安排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等着了,朱由校现在基本上可以期待一波了。
接下来的几天,朱由校也没有去做别的,朝廷上下的事情也不多,选皇后的事情进行的有条不紊,朱由校也没有去过多的干涉。
除此之外,三法司那边的案件依旧是没什么进展,几个犯人翻供那叫翻了又翻,三法司那边根本就没办法交差。
戚金还没进京,练兵也就还没开始,朱由校一直担心着的辽东战事,这两天倒是传了消息过来。
努尔哈赤打过来了,但是还没出结果,熊廷弼的题本里面只是说他会死守沈阳和辽阳。
不过有一件事情倒是发展了起来,那就是朱童蒙弹劾邹元标等人筹建首善书院的事。
虽然这个书院还没开,但是朱童蒙已经上书弹劾了,只不过这个弹劾原本在意的人也不多,可是有了魏忠贤在后面搞鬼,这就直接掀起了波澜。
不少题本涌入了京城,全都是弹劾官员讲学的,直接将这些讲学行为定位结党。
题本里无外乎都是说要么做官,要么讲学。做官讲学,那就是结党营私。
朱童蒙的弹劾可以说一时激起了千层浪。
要知道《大明律》之中可是有《吏律》的,这个《吏律》就是专门做针对官员的律法。
《吏律》包括《职制》、《公式》二卷,三十三条。主要规定文武官吏应该遵循的职司法规及公务职责。其中“大臣专擅官”“文官封公侯”“交结朋党紊乱朝政”“交结近侍官员”“擅为更改变乱成法”等都是死罪条款。
如果一旦定下了结党营私,那么这些讲学的官员一个死罪就免不了,甚至可以直接抄家。
这也就是现在的大明皇帝完蛋,这要是换成朱元璋,一个牵连几万人的大案子就来了。
魏忠贤还是不够狠啊,这要是换成朱元璋的时候,东林党绝对会被从头刨到脚。
至于罪名,那还不简单的多了?
结党营私就足够了,全都抄家砍头。
随着朱童蒙的题本传开了,无数人开始上题本,目的很简单,他们要把东林党打成结党营私。
要知道东林党虽然现在秉政了,可是他们的敌人一直没消失,不然原本的历史上魏忠贤即便是得宠,他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将实力膨胀到那个地步,甚至能够一举捣毁天下的书院而无人造反。
能够掌握那么大的力量,魏忠贤的手下人才是关键,这些人都是东林党的敌人。
翻看着面前的题本,朱由校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人。这个人叫做倪文焕,官职是御使。
他这份题本的内容很有意思,他在这里面提到了一个概念,那就是伪学。
在倪文焕看来,这些人讲的那些东西都是蛊惑人心的伪学,除了让人心丧失之外,毫无作用。所以不但要捣毁这些人的书院,同时还要正本清源,甚至还要焚烧他们的典籍,封禁他们的书刊。
“这样的人才不去大清,白瞎了。”朱由校感叹了一句。
这个倪文焕要是去了大清,那玩起文字狱来绝对是一个好手啊!
“不过也不是不能用。”朱由校伸手敲打着倪文焕的题本,心里面开始琢磨怎么将继续下一步。
现在布置的差不多了,或许可以动手了。
第六十章 沈阳大捷
朱由校已经打算好了,自己布局了这么久,差不多也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他要做的事情就是一次性打倒东林党,从各方面的碾压下去,无论是思想界还是官场,要全面的开战。
甚至连齐浙楚党,朱由校都要一次性的打下去,他要启用的是新党,也就是他即将发展的党派。
要知道嘉靖皇帝上位之后发动了大礼仪。所谓的大礼仪是什么?
表面上是一场皇统问题上的政治争论,是嘉靖皇帝以地方藩王入主皇位,为其改换父母的问题所引起的。
可是事实上是这么回事吗?不是,本质上是嘉靖皇帝在玩弄权术。
说白了,那就是你们该开始站队了,你们是谁的人,你们为什么办事,这才是关键。
你们愿意听我这个皇帝的,愿意为我办事,那么好,站在我这边;不是,那么就不好意思了。
朱由校也准备这么干。
对于帝王来说,没有什么道,没有什么正义邪恶,有的只是你是不是支持我的统治。
你支持我的统治,那么好,你就是我的人;你不支持,那么我就只能让你去死了。
这与品德无关,与学识无关,甚至与个人无关。
“去传魏忠贤。”朱由校想来想去,事情还是缺乏一个步骤,那就是魏忠那里。他必须保证魏忠贤那里不出问题。
“是,陛下。”陈洪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向着外面走了出去,脚步飞快。他总觉得要有什么大事情发生,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迫切了。
很快魏忠贤就来了,朱由校看着眼前的魏忠贤,沉着脸问道:“三法司的那些人,你还能控制吧?”
“回陛下,臣可以。”魏忠贤连忙答道,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让他们开口供述呢?”朱由校再一次转头看着魏忠贤:“你最好说实话。一旦出了纰漏,你怕是去给太祖皇帝守灵的机会都没了。”
魏忠贤一听这话顿时吓了一跳。
所谓给太祖皇帝守灵,这对太监来说是一件非常非常残酷的惩罚。
已经体会了权力滋味的魏忠贤怎么会愿意去守灵,他连忙说道:“陛下,厂臣所言句句都是实话。”
朱由校点了点头,说道:“如此甚好,你去吧!”
看着魏忠贤离开,朱由校伸了一个懒腰。事情进行的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也就可以开始了。
辽东,沈阳城。
“大帅,建奴撤军了。”李光荣一脸兴奋的说道:“咱们要不要追击?”
熊廷弼看了一眼李荣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直接摇头说道:“不追!”
李光荣脸上闪过一抹黯然,不过还是争取道:“大帅,建奴分兵,此时城外不过万余人,我们城中大军杀出,定然可以一战而胜。那个建奴的努尔哈赤还在外面,我们如果能够将其俘获,那就是大功一件,甚至能够收复铁岭等地啊!”
看了一眼兴奋的李荣光,熊廷弼直接摇头,他才不相信城里的这些明军能够打得赢,能守得住沈阳就不错了。
甚至熊廷弼还怀疑外面有埋伏。在熊廷弼看来,努尔哈赤就不是这么蠢的人,会给他老熊这个追击的机会?
所谓的分兵攻打辽阳,肯定就是只在城外埋伏着,只要自己出去,肯定就被伏击,到时候不但这一战会打败,甚至沈阳城都要丢了。
这种事情熊廷弼肯定不会干,他直接说道:“你盯着,等到他们走远了,派斥候出去。本帅要去写捷报,这一次咱们大胜,本帅要向朝廷报捷。”
李荣光一脸懵逼,报捷?大胜?大帅是你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我听错了?
赶忙跑了几步追上去,李荣光一脸担心的说道:“大帅,此时薛巡抚弹劾大帅的题本怕是已经入京了,肯定会污蔑大帅畏战不前,怯战不出城,此时写捷报,怕是会适得其反吧?”
小胜说成大胜,报捷往大了说,这对边军的将领来说并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情,基本上只能属于常规操作。
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这一次是被人堵在家里面了,连城都没敢出。何况巡抚那边还盯着你,你这个时候报捷,怕是不合适吧?
熊廷弼看了一眼李荣光,没好气说道:“你知道什么,看本帅给你讨赏。”
熊廷弼心里面明白,这一次狗屁的大胜,只能说是守住了,可是他必须要这么写。
一来为了自己树立声威,二来则是在辽东将士面前树立自己的权威。
武将的权威哪里来的?
答案很简单,那就是帝宠。皇帝的宠信就是你权威的来源。
如果你说的话没人听,那你有什么权威?没有权威,拿什么去严肃军纪?拿什么去震慑下属?
如果这样的情况下自己都能讨来赏赐,那说明什么?那说明自己是陛下宠信之人。
下面的人看到,自然就老实了。到时候自己想要严肃军纪也可以了,顺手杀杀几个人立威,基本上这些兵油子就全都老实了。
当然了,这里面也是有难度的,那就是皇帝是不是真的信任你。如果不是,那你就是在作死;如果是,那么你就能够树立起权威来了。
这也是熊廷弼写这份捷报的第三个原因,他想看看陛下对自己的支持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陛下不能容忍自己干点出格的事情,那么这次谎报大捷,估计也够自己罢官回家了,说不定还得定个罪名。
对于熊廷弼的想法,李荣光当然不懂。
但是他见到熊廷弼如此有信心,下意识的就相信了熊廷弼的说法,然后这个消息就传开了。
辽东上下都是一愣,这也能成?
这要是能要下来赏赐,那大帅在陛下那里得多受宠啊!
不少人不相信熊廷弼能向陛下要来赏赐,更多的都是嗤之以鼻。
不过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万一这个熊廷弼真的要下来了,那怎么办?
这些人抱着观望的态度,反正熊廷弼要是要不下来,他自己都没脸在做这个官了,不如再等等。
不过,因为熊廷弼做了这件事情,辽东居然稳定了下来,大家也开始配合他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