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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坐牢坐出花)

    “最先起火的地方?这又有什么讲究?”毕义云疑惑的问道。事实上,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驿馆的信件,都是放在库房,而库房在大厅的东南角。但起火最先是从哪里起的呢?”

    “西北角!”

    高伯逸和毕义云异口同声的说道。

    “所以矛盾就在这里了。假如你是案犯,你会事先不准备就动手么?会连信件在哪里都不知道?”

    剥茧抽丝,只要找到了思路,很快就能揭开案件的迷雾。

    “西北角,那是食舍所在的地方。或者说,驿馆住宿的地方,也在那里。”

    高伯逸把双手拢在袖子里,一字一句的说道:“那些人,一开始就是冲着梁国使节来的。他们希望梁国使节死在邺城!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打算烧什么信件。

    真正出意外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我叔父太能打了,他们完全没料到一个小小的驿站居然有这等独当一面的扎手点子,导致最后功败垂成。”

    梁国使节?这两年梁国政局动荡不堪,陈霸先,王僧辩,二雄争王似乎已成定局。如果梁国使节出事了,谁是最大受益者?

    毕义云匆匆起身,他已经被点醒,自然知道后面要怎么弄。

    “对了,昨日驿卒有几个休沐的,恐怕不是偶然,可以顺着去查一下。还有,最近辞退的驿卒,也可以查查。对方知道先烧食舍,定然是对驿馆的方位布置很熟悉。”

    高伯逸说这话的时候,像是上司交待手下狗腿办事一样。

    毕义云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怼道:“这些事情老夫还不需要你来教!”

    说完便匆匆离去,只剩下高伯逸一个人在戒律房里风中凌乱。

    “真是的,好歹我也是给你帮了忙吧,难道就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的房间吗?”

    高伯逸在那里无聊的碎碎念。

    大约一炷香时间以后,就有个狱卒客客气气的把他引到一间干净的“上房”。

    有铺了软垫的胡床,有毯子,封闭式的结构,门一关上,外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门口还挂着一个铃铛,那个客气的狱卒说只要摇铃铛,他们就会随叫随到,需要什么都可以弄来。

    吃的喝的,玩具赌具,文房四宝,打发时间的闲书,乃至是有姿色的女囚,这里要什么都可以有!

    狱卒走后,高伯逸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回坐牢真是坐出花来了。”

    他躺到胡床上,脑子里却是在想这次驿馆大火的事情。

    黑衣人里面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最后居然还从舅父手里走脱了!这很显然是军队里的人,而且级别不低,普通军人是弄不到猛火油的。

    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对了,动机呢?杀了陈蒨能有什么好处?

    那家伙现在可不是陈文帝,就算未来陈霸先建立陈国,在一般人看来,皇位也轮不到陈蒨来坐啊。

    可以说从身份上说,陈蒨一点吸引力都没有,那为什么有人要烧驿馆杀他呢?难道是王僧辩?

    高伯逸脑洞大开,随即发现实在是有点离谱。

    梁国现在自顾不暇,王僧辩也没有跟陈霸先翻脸,他怎么能掌控邺城的情况呢?要知道建康到邺城的距离可不近,快马都要好几天。

    毫无头绪。

    ……

    邺南城的皇宫书房内,穿着一身黑袍,袖口及衣领都绣着金龙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软垫上。他对面正是跟高伯逸聊过一些话,却没套出什么有用信息的独孤永业。

    此刻他身穿便服,恭敬的跪坐,根本没有当初在牢房里的轻佻。

    独孤永业真正的身份,是文宣帝高洋身边的中书舍人,乃是对方极为信任的心腹。

    中书舍人,职官名,中书省的长官。西晋初设置,历代名称和职务不尽相同,北齐时主管诰令诏敕,可以看做是皇帝身边的秘书;

    “陛下,这是毕云义刚刚送来的卷宗。那个高伯逸,我也亲眼见到了,应该跟案子没什么关系。”

    独孤永业淡淡的说道,将厚厚一叠纸递给高洋。

    一页一页的看,高洋不说话,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喜怒来。

    “这么说,毕云义的线索断了?”高洋用指尖敲击着自己的膝盖,若无其事的问道,看起来并不是很生气。

    “嗯,有个驿卒今天早上在家被人吊死了,然后就追查不到了。”

    独孤永业将另一个卷宗递给高洋说道:“今日上党王(高涣)送来战报,他前些日子已经攻破东关,斩梁将裴之横。他说……”

    到这里独孤永业已经停下不说了,因为他看到高洋极力忍耐压抑着怒火。

    “将这份战报,交给毕云义,退下吧。”

    高洋挥挥手,让独孤永业快滚。

    等书房里空无一人时,高洋突然将挂在墙上的宝剑取下来,拔出宝剑在书房里疯狂劈砍!

    书桌,胡凳,笔架,陶罐,没有一个剩下,全都被高洋,劈砍,打碎,踢翻。刚才还干净整齐的御书房,此刻早已是一片狼藉!

    “竖子!竖子!怎么办事我还需要你这竖子来教么!

    你这算什么东西?比得上我的谋算吗?我不是说了吗,攻破东关就停下来,你为什么要送萧渊明去建康?啊?

    君子引而不发的道理都不懂,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

    就算送去建康,你就能在建康呼风唤雨?你打得过陈霸先?”

    他举起玉玺就要地上砸,最后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住了。

    那封战报,以炫耀的语气,说自己已经带着大军攻破东关,压迫王僧辩接纳了萧渊明登基的事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当时情况复杂,所以弟弟我就自作主张的办了这件事,现在特来向你“请罪”。

    没想到此举彻底破坏了高洋的南侵大计!

    把萧渊明捏在手里,然后扼守住东关这个要害,等于是掐住了梁国的脖子。

    谁是梁国太子重要吗?既重要,又不重要。

    萧渊明这张牌,不打出去威力无比,这不,陈蒨就代表陈霸先来求和,为新皇萧方智登基来讲条件。

    只要高洋同意萧方智当梁国皇帝,指不定还能从梁国撕下一块肉来。

    现在把萧渊明这张牌打出去,等于是箭射出来,再也不具有威慑力。

    相反,齐国还需要不断投入人力物力去维持这个“傀儡皇帝”,力量投射的距离太远了!以陈霸先等人的实力,可以很容易重新掌控建康周边的土地,你就是立一个傀儡又有什么用?

    立了傀儡也是人家口里的菜!好好一个二桃杀三士的计策,生生被上党王高涣玩成昏招!高洋岂能不气!

第17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北齐神探?)

    高伯逸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坐牢的好条件。

    吃喝不愁,有床睡,甚至还可以弄点闲书打发时间。老实说,这种混吃等死的生活,除了不自由以外,还真没什么不好的。

    可惜,就算是这样当咸鱼的日子,对他来说,也是可遇不可求。在监狱里的第二天,当高伯逸美美的睡上一觉,早上吃了碗羊肉羹汤饼(类似于后世的手工面片)之后,毕义云就满脸愁苦的来找他。

    “官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自己这边应该榨不出“油水”了啊,难道这位酷吏大人真是闲的没事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随我来。”

    毕义云对他微微点头,没有惊动任何狱卒,直接把高伯逸带到了“戒律房”。

    “现在我手里有一份文书,你可以选择看或者不看。”

    毕义云从袖口拿出一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又装进袖口里,然后就这样直直的盯着他,眼神中带着期盼。就连那张一直板着都没什么变化的脸,现在也显得相当柔和可亲。

    “我选择不看,可以回牢房了吗?你不要说什么让我在牢里呆一辈子这样的话,有罪没罪,那一位肯定是清楚的。”

    高伯逸摇摇头,好奇心杀死猫,他才不会自己往坑里跳。

    他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超出毕义云的意料,这位北齐大名鼎鼎的酷吏,轻叹一声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齐国伐梁(国)箭在弦上,囚徒,尤其是像你这样粗通拳脚的囚徒,那是要上战场的。

    你确实不会一直在牢房里呆下去,但老夫若是想让你以刑徒的身份从军,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呐。”

    毕义云老神在在的抬起头,那张脸上简直就是写了“快来求我”四个大字。

    能屈能伸的高伯逸连忙拱手行礼道:“明公有什么事情吩咐尽管直言便是,在下无有不从。”

    毕义云满意的点点头,将袖口里那一叠纸交给高伯逸道:“速速看完,此事不可告知他人,连你舅父也不可说。”

    这么严重?

    高伯逸慎重的接过那叠像是从某个卷宗上抄录的东西,一页一页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近期朝廷发出的政令,收到的战报,边地发来的急讯的誊抄版,毕义云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抗出高洋这张虎皮才弄来的。

    其中就包括上党王高涣攻破南梁东关,将手中的俘虏萧渊明送到建康登基的事情。

    “如何?”

    毕义云是酷吏,但他对战略这方面的东西不是太懂。

    “秦穆公当年送晋文公重耳回国继位,还送了五位女子给重耳当夫人,此乃秦晋之好。后面,晋国有没有攻打秦国?”

    高伯逸一脸微笑问道。

    毕义云岂会连这个都不知道,他瞪了高伯逸一眼道:“这不是明摆着么,重耳在世的时候虽然没有跟秦穆公翻脸,但实际上却是一直在利用秦国的威势在为自己办事,秦国一点好处没捞着。重耳死后,秦晋很快成为世仇!”

    “这不就得了吗?难道高涣对那个萧渊明比秦穆公对重耳还好么?为了让萧渊明听话,齐国(北齐)恐怕要不断的投入人力物力帮这个白眼狼扫除障碍。

    好好的坐山观虎斗,变成了骑虎难下,相信皇帝陛下现在应该已经气得发抖了吧。”

    高洋昨天确实气得把书房砸了,这件事毕义云也是从宫里的特殊渠道得知的。没想到高伯逸居然靠着一点文案记录能猜出大概,这也让毕义云大为惊讶。

    “高涣这一下看似得意,实际上却是让梁国人想起侯景的事情来。梁国内部必然会更加憎恨齐国(北齐)。我看,淮南之地,搞不好齐军要大败。当然,你也别把我的话当真,随口说说而已。”

    毕义云点点头,不置可否,主要是高伯逸的话太过于耸人听闻。

    “那你觉得,这次驿站大火,谁是主谋?”

    “按道理说,高涣是主谋的可能性很大。他肯定想杀死陈蒨,也就是梁国使者。这样的话,梁国和齐国对话的门路就完全堵死,他之前送萧渊明继位的事情,也就能糊弄过去了,只需要一心备战就行。只不过……”

    高伯逸沉吟片刻道:“只不过这种手法实在算不得什么高明的事情。让一个人静悄悄死去并不难,烧了驿站等于是打了皇帝的脸,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所以我估计是有人利用了高涣,做下这件蠢事。”

    “你是说……西魏?”毕义云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职权范围。

    “大统三年(537年),大将段琛攻占宜阳,并命令扬州刺史牛道恒煽动西魏边境居民叛乱。西魏都督韦孝宽用间,使得二人互相猜忌,后被逐个击破,为其所虏。这就是用间的威力。”

    此刻高伯逸好似诸葛附身,就像亲眼看到韦孝宽怎么挑拨离间段琛和牛道恒一样,唬得毕义云一愣一愣的。

    “齐梁两国交战,于西魏最为有利。他们也有做这件事的动机。至于是不是,查一查就知道。上党王有没有派人回来,接触了什么人。死了的那个驿卒,平日里跟谁接触,有没有突然暴富。

    如果没线索,也可以大规模排查,有多少人来邺城不足两年的,逐个审问,总会有收获的。至于那些猛火油,肯定是来自宿卫军的库房,也可以查一下,库存肯定是少了一些的。”

    请叫我名侦探柯南,谢谢。

    高伯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不去看毕云义脸上的表情。

    “我带你回去吧,你说得太多,我可得好好想想。”

    毕云义一副晕头转向的样子,魂不守舍的将高伯逸送回了牢房。等他又返回戒律房,发现文宣帝高洋已经坐在胡凳上等他了。

    “不必多礼。”高洋阻止正要行礼的毕云义。

    刚才他就在墙后面偷听,高伯逸的分析,他全都听进去了。

    “这小子倒是有些意思。你就按他说的办吧,让杨愔协助你。”

    “邺城驿站舍长宋宪(高伯逸舅父),玩忽职守,改迁裨将军(杂号将军,手下一个人都没有),发配郢州充军。其余人等,除高伯逸外,一律下狱拷问。”

    高洋一句话就决定了很多人的未来,包括高伯逸的。

第18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接踵而至)

    “那高伯逸要怎么处理,他可是...”毕云义欲言又止。

    高伯逸乃是高德政的私生子,俗称野种,连庶子都不如,爹不亲没娘爱,还被家中大妇所不容。

    但他终究是高德政的儿子,收拾高伯逸,就是在痛打高德政的脸。

    就如同明朝那些朱氏皇亲一般,朝廷的策略就是养猪,他们不能当官不能科举,但若是有人要主动欺负这些人,那就是打大明皇室的脸,锦衣卫不会看着不管,很多事就这么矛盾。

    “高伯逸本身无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无罪释放即可,他本来就不是驿站的人员不是么?”

    高洋摆摆手,暗示毕云义想得太多。

    其实这位酷吏大人是真想把高伯逸弄进自己门下,但高德政这个名字,不能忽视。

    毕竟那位老哥,在高洋没发达以前,两人就是穿一条裤子的。劝说大佬杨愔倒戈,也是高德政亲自出马的。这份从龙之功,毕云义比不了。

    他是酷吏不假,但也有自知之明。

    “去吧,把案子查清楚。”

    高洋打发毕云义滚蛋,然后兴致勃勃的参观戒律房的刑具,甚至拿到手里比划,眼中满是压抑的兴奋癫狂.....

    高伯逸自然是不知道高洋偷听他跟毕义云谈话这种事情。他回到自己的特殊牢房还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就有狱卒敲门说有人要来探监。

    高伯逸把藏在靴子里短刀拢进袖口,两手拢起来对着门冷静的说道:“进来吧。”

    他在邺城举目无亲的,会有人来探监?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如果是毕义云这种办事的人,肯定无需通报,想进来就进来。这次却是有狱卒通报,很显然这个人不是监狱系统的人,搞不好是来杀人灭口的。

    高伯逸忐忑的看着牢房的大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生女相的十四五岁俊逸少年,平静的看着他。

    “怎么是你?”

    高伯逸脱口而出问道。

    “为何不能是我?当日我就说,过两日把弩还给你,现在那东西就在大理寺狱外面。我是来还东西的,不过看你现在的样子,似乎用不上了。”

    那少年忍住脸上的笑意,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哦哦,知道了,谢谢你。”

    高伯逸懒洋洋的坐到胡床上,没兴趣再搭理对方了。

    他又不搞基,对这种比女人还漂亮的帅哥没兴趣。

    “高伯逸,其父是右仆射,侍中高德政,其母为歌姬,已亡故。

    你常常自称陈二狗,和舅父住在邺城驿站,寄人篱下,我说得可对?”

    “行啦行啦,知道你们这些肉食者厉害。”

    人家把他老底都摸清楚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你叫我二狗就行,我真不介意。”

    “嗯,二狗,你可以叫我四郎。”

    那少年淡淡的说道,但看得出来,他还是很高兴的。

    “邺城今日戒严,你可知有多少因为驿站大火人家被查?”

    “那我哪里知道。”高伯逸撇撇嘴,这少年说的话题好没意思。

    “罢了,其实这事与我无关。”四郎轻叹一口气。

    两人又把话说死了。

    “你觉得当今天下三分,谁有可能笑到最后?”

    高伯逸随口打哈哈的问了一句,主要是对方太严肃,说的话题又不能太轻佻。看对方的样子非富即贵,应该对这种话题有想法。

    “当然是我大齐国。”

    那少年不假思索的答道。

    “为何?”高伯逸一脸懵逼,这少年看起来人不坏,但也太...要知道最后赢的是北周啊!

    “因为齐国有我,只要有我在,齐国就不会亡。”

    四郎十分笃定的说道。

    这已经不是自大了,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自恋啊!

    兄弟,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我知道那不是在选美啊。你长得帅有毛用!长得帅不代表会打仗啊!

    似乎看到高伯逸不信,那个叫四郎的少年不甘心说道:“我自幼熟读兵书,弓马娴熟,你凭什么以为我做不到战必胜,攻必取?”

    “是是是,赵括赵大人,连他老爹都难不住他呢,想来你应该比赵括厉害点。”

    高伯逸眼珠朝上,言不由衷的说道。

    “你欺人太甚!我要跟你比较武艺!”

    四郎被高伯逸鄙视,涨红了脸要跟他决斗。

    “项羽初学文,不成,学剑又不成,项梁大怒问奈何为之。项羽曰:学文写名字即可,学剑一人敌,吾要学万人敌。遂读兵书,大喜,又不肯竟学。”

    高伯逸不紧不慢的说出《项羽本纪》里面的一段。

    “我读了兵书啊!”

    “但你要跟我比剑,比一人敌有什么意思?就算赢了,不就阵前一莽夫么?”

    这...叫如何说?

    四郎顿时无言以对。

    他总不能帮高伯逸找一支军队来,两人在沙场上练练吧?

    别说是高伯逸,就是自己现在手下也都是家奴门客,连一兵一卒都没有。

    看到对方被怼得说不出话来,高伯逸哈哈大笑道:“要比试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且听我慢慢道来。”

    高伯逸坐到书桌前,拿出一张纸,看着四郎问道:“还不笔墨伺候?”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四郎险些要暴起痛殴高伯逸,想想对方似乎有新主意,还是硬生生的把气忍下来了。

    磨好墨,递上毛笔,高伯逸就在纸上写画起来。

    “这个游戏呢,你我一人掌管一队,手下各十人。”

    “嗯,十夫长,理当如此。”四郎点点头,隐约觉得高伯逸说的东西,很有意思。

    “再配羊皮球一枚,充气,人头大小,球门两座,宽两丈。

    比斗以一个时辰为限,哪一队将皮球射入对方大门次数多,就算赢。球门前配守门员一人,可以用手扑球,但其他队员只能用足踢球......”

    高伯逸将后世足球的规则大体上跟这个叫四郎的少年解释了一番,对方的眼睛越睁越大!

    虽然还不是很明白,但总感觉有点厉害啊!不,是相当厉害!

    “这是不是像蹴鞠?”四郎兴奋的问道。

    “别打岔,听我继续说。”

    蹴鞠不是什么新鲜东西,甚至球场都不是。东汉李尤的《鞠城铭》有所说明:“圆鞠方墙,仿象阴阳。法月冲对,二六相当。建长立平,其例有常:不以亲疏,不有阿私;端心平意,莫怨其非。鞠政犹然,况乎执机!”

    说的就是“足球场”的样子。

    只是北朝战乱频繁,谁还有心思建球场踢球啊。更别说蹴鞠和现代足球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鞠城这种东西,四郎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哪怕一次。

    “哦,对了,还需要一片草场。”高伯逸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却看见四郎呆呆的看着自己。

    不会吧,难道这少年是个基佬?哥不好这一口啊,麻烦了。

    “我今日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四郎自大了,在这里给伯逸兄道歉。”

    四郎对着高伯逸深深一拜。

    “嗨,那么客气干嘛,叫我二狗不就好了。”高伯逸对二狗这个名字怨念深重。

    “好吧。二狗,我这就回去准备,等你出了大理寺狱以后,我再来找你,一起玩这个什么...嗯,足球。”

    四郎兴匆匆的走了,留下呆若木鸡的高伯逸在牢房里发愣。

第19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授之以渔)

    和那个叫四郎的俊美少年拼足球的事情,很快就被高伯逸抛诸脑后。不是因为他贵人多忘事,而是……又来了一位重量级大佬。

    这次“探监”的地方不再是戒律房,而是就在高伯逸住的那间“豪华”牢房里。说明对方的身份,确实不属于监狱系统,就是来“探监”的,纯粹是为了私务而来。

    “陈二狗,老夫还没感谢你救命之恩呢,为何你现在对我畏之如虎?”

    当日高伯逸掀棺材板救的那个胖胖大肚子中年人,笑眯眯看着一脸呆滞的高伯逸问道。

    “当日我好心救你,结果没两日你就把我送进大理寺狱,你觉得我应该要怎么想?”高伯逸翻翻白眼,已然无力吐槽。

    这胖子做事太不地道了。

    “所以我才说你是个不知好歹的竖子呀。”

    那胖胖中年人一点也不着脑,自来熟的找了个胡凳坐了下来。

    比起毕云义中规中矩的北齐官服打扮,这位胖胖中年人就比较偏重于秦汉古风了。

    他身上穿着绛色长袍,衣料边缘绣着寓意长寿的鹤纹,袍内衬出皂色中衣,头戴“林宗折巾”,显得儒雅异常。

    汉桓帝时,一个叫郭泰(字林宗)的名士,社会声望很高。有次他在途中避雨,头上戴的巾被雨淋湿,一只角折下来,半面高半面低。士人仰慕其风度,纷纷模仿,所以林宗折巾就这样流传下来了。

    有点类似汉代的网红帽。

    “小子不解,请大人解惑。”高伯逸平静的问道。

    “那些贼人,还是有漏网之鱼的。若是你不被抓,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找到你,然后……”胖胖中年人做了一个手掌抹脖子的动作。

    呃,确实没想到这一茬。若是真发生这样的事情,没了舅父的保护,还真不见得能对付得了那些贼人。

    高伯逸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驿站大火那一夜,被高伯逸舅父砍死的,都是邺北城的青皮,也就是所谓的“临时工”。

    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召集他们的黑衣人,虽然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但却在舅父刀下走了十几个回合,最后逃之夭夭,想来功夫是不弱的。

    高伯逸有些后怕的想道。那一夜自己挑了几个软柿子,如同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三人,居然一点都不紧张。若是运气不好对上那几个高手,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

    只不过你抓我应该主要是为了审讯出什么有用情报吧?

    高伯逸心中了然,却没有说破,只是激动的拱手表示感谢。

    人要知道好歹,不要去纠结别人做事的动机是否单纯。

    “对了,老夫叫杨愔,当朝宰辅。你是高德政家的小崽子,也不是什么二狗。

    你要避祸嘛,这个我懂,高家现在倒也未必肯认你。

    反正只要你不回去认亲,在这邺城一亩三分地,老夫保你无事。这点薄面,崔娘子还是肯给的。”

    崔娘子就是高德政的正妻,来自清河崔氏的女人,一直打压高伯逸的罪魁祸首。

    “高家的那些事情,离我越远越好,我又没想继承家业。倒是您老,都当宰辅的人了,为何会被人埋在棺材里?不是说宰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么?”

    高伯逸不解的问道。

    神他喵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文宣帝高洋在,在齐国,其他人再牛都是渣渣!

    千言万语,化为一声叹息。

    杨愔苦笑摇头道:“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太多,反正你只要知道,当今陛下虽然天纵之才,英明神武,但也有些……不同寻常之处。

    总之你离他越远越好,最好不要让他知道你这个人就对了。”

    杨愔这个人后世很多人不熟,毕竟北齐存在的时间也就二十多年而已。

    但他却是成语“铜盘重肉”的本尊。旧时一些家长教育子女说“如果你好好读书就给你肉吃”,这个话的主人翁最先就是出自杨愔。

    感受到对方的善意,高伯逸连忙表示自己记住了。

    文宣帝高洋什么的,凶名在外,他高伯逸惹不起还是躲得起的。

    “老夫当日从驿站的废墟里救出一些酒曲,现在已经放在一个带酒窖的院落里,连带城东街面上酒肆,奴仆十数人,全都送你吧。

    你出狱之后会有人带你去的,奴契地契一并交给你。”

    这就是要报答救命之恩了啊。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想道。

    很显然,就算对你有善意的权贵,也不可能见面就送房子送铺子。接受了这些东西,以后再求杨愔办事,可就不容易了。

    虽然比起救命之恩来,杨愔这点东西算是比较小气,甚至可以说是吝啬。

    但结合高伯逸的情况来说,却是最合适的。

    怀璧其罪,送的礼太重,等于是把高伯逸推入火坑。就如同后世的拆二代,陡然暴富,膨胀得忘乎所以,数年时间就败尽家产。

    让高伯逸当个官很容易(北齐官制九品中正制,当官全靠“举荐”,有宰辅举荐,自然不缺门路),但却会让高德政以及崔夫人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杨愔送一个宅子让其安身,送个铺子让其立业,算是考虑很周全了。

    他派人打听了下高伯逸的为人,这小子以前好赌,又喜欢斗狠,不过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下水井差点淹死以后,似乎性情大变。

    怎么说呢,这家伙为人低调了很多。吃一堑,长一智,杨愔觉得高伯逸还是可以提携一下的,如果他能把酒肆经营好的话。

    他杨愔这辈子提携了无数后辈,也不缺高伯逸一人,更何况还是救命恩人。

    “行了,今日来只是跟你碰个面,等你出狱了以后谨言慎行吧。你舅父马上要充军到郢城,没人能贴身保护你了。

    邺城里最近不太安生,听说你自幼习武,出狱以后要更勤勉才是了。”

    杨愔的话语好像在暗示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见对方要走,高伯逸讪讪告辞,等杨愔离开了许久,他才恍然大悟。

    “可恨,居然要把我当诱饵!”

    高伯逸恨恨的锤了下桌子。

    毕云义真是老奸巨猾,蔫坏蔫坏的!

第20章 大理寺狱三日游(出狱)

    “砰!”

    大理寺狱的门关上了。

    高伯逸抬头看了看天上漂浮的白云,又回头看了看背后那扇褐红色的木质大门,不敢相信自己“坐牢”了才仅仅三天,就出狱了。

    这也太快了吧!我还没有好好体验过大理寺狱的生活呢!

    此刻他的心情是复杂的,矫情的。

    “小郎,这边请。”

    一个白发苍苍的健仆来到高伯逸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指了指大理寺狱对面停着的一辆牛车,示意高伯逸上车。

    这种牛车叫“犊车”,本来是汉代地位低微但又薄有资材的人所乘,后来就发展成为社会上层人士日常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牛车就是出行主力,马车并不普及,这年头官员出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牛车)

    犊车的种类很多,有皇帝特许才能乘坐的“云母车”;也有诸王三公乘坐的皂轮车(皂漆轮毂因此得名,加青油幢,朱丝绳络,驾四牛,堪称奢华);还有油幢车(不漆毂,形制与皂轮车稍低);通幰(xiǎn)车(车上一层幔帐,覆盖车厢)。

    高伯逸对面那辆犊车就简单多了,一头黄牛,脖子上套着缰绳,小小的皂色(就是黑色)车厢带两个轮子,宽不过两人并排而坐的距离,车厢顶上一个弧形的盖延,前后伸出一人身位,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老伯,您这是……怎么称呼?”高伯逸一脸懵逼,弄不懂对方到底是谁的人。

    “小郎,鞍前马后,奴以后专门来赶车的。现在就带您去宅院,叫我阿福就行了。”

    北朝时,地位高的人叫地位低的人,可以直呼姓名,也能叫阿x之类的。这位老人叫刘福,可以叫阿刘,但为了区分,多半还是叫阿福。

    老人谦卑的走到牛车跟前,等着高伯逸上车。

    这不禁让高某人直观的感受到了北朝这个战乱不断的年代里,尊卑的鸿沟有多大。

    对方出自宰相府邸,衣着比自己还要好点。但奴仆就是奴仆,他们的身份已经注定,不是一两件衣服就能决定地位的。之前杨愔一句话就能要这老人的命,现在高伯逸也可以。

    以后习惯了就好吧。

    高伯逸心事重重的上了犊车,那白发老头熟练的驾驭缰绳,犊车开始缓缓移动,十分平稳。

    在没有弹簧的年代里,古人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来增加马车(牛车)的抗震性。用宽轮,软垫,浸润了动物油脂兽皮作为车轴润滑“轴承”等方式来减少车体的晃动,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在高伯逸看来,这慢慢行走的牛车,感觉倒也不坏,并没有产生晕车的恶心不适。

    “小郎,到地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犊车在一间院子跟前停了下来。

    这里位于“平民区”,但却又毗邻“达官贵人区”。四面矮墙围成一个院落,里面有几间砖瓦结构的房子。

    进门就是堂屋,穿过堂屋来到院落,前方是主卧,左右两边都是客房,四角是柴房和地窖入口,院落中央有一个圆形石桌,看起来似乎是下棋聊天用的。

    三室一厅加厨卫!小康平民之家的典型结构!杨愔这家伙真是有心了!

    高伯逸在心中默默为这位北齐的宰相大人点了个赞。

    此处并不奢华,但是很有居家的味道,青砖乌瓦看上去很有眼缘。

    “伯逸,这地方不错呢。”

    身材高大威猛,面相却又憨厚无比,院子里看着高伯逸微笑说话的这人不是舅父又是谁。

    “诶?舅父?他们都说你充军了,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高伯逸连忙跑过去看了看对方,从头到脚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才长舒口气。

    “我是平调担任裨将军,不是被发配。”

    口拙的舅父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好按自己的理解说了一句。

    平调?从邺城驿站的舍长,平调为军队里面最小,手下一兵一卒都没有的裨将军叫平调?

    此刻高伯逸真想骂舅父一句猪脑子。

    “福伯,让他们都退下吧,把屋子收拾一下。”高伯逸对福伯说道,舅父身后几个不知所措的奴仆,乖乖的跟着福伯去了堂屋守住门口。

    高伯逸领着舅父进了卧房,沉声问道:“舅父,他们究竟问了你什么?为何你会……被调走呢?”

    他实在不忍心说舅父其实是被发配了。

    毕竟辣么老实的汉子啊。

    “没问什么,反正无论他们问什么,我都摇头说不知道。”舅父憨厚一笑,仿佛在说进监狱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不可能!这不科学!

    高伯逸当然知道毕云义是什么货色。那可是酷吏啊!历朝历代的史书里面,哪个少的了酷吏?

    前有两汉已做古的张汤,王温书,后有还未到来的隋唐武周的周兴,来俊臣。

    毕云义那厮居然没拷问更有嫌疑的舅父,这说得过去么?

    “舅父曾经从军过,铁打的汉子不怕那些酷吏。但你不一样,俗话说童言无忌,在他们看来,你还小不懂事,从你这里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他们没审问我。”

    舅父看着高伯逸似乎有疑问,淡然的解释了一句,然后就再也不开口了。

    呃,你是被换了头吧?为何你说的话……会如此睿智?

    高伯逸再次打量着这个跟自己朝夕相处了两个月的舅父。

    印象里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半天都吭不出一句话来,若非他身材魁梧,又有高德政撑腰(高伯逸猜的),估计很难镇住驿站那帮油滑的驿卒。即便如此,平日里舅父也多半是以老好人的面孔出现,话不多,喜欢干实事。

    他是怎么把毕云义对付过去的?

    “伯逸啊,舅父马上要走了,这本《马槊谱》,你好好钻研,必有所得。”

    带着憨厚笑容的舅父,将怀里一本泛黄的书递给高伯逸。他从缝隙中看到,这书似乎全是图画,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马槊谱》?”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难道不是《赤炎剑经》、《碧血剑普》这一类牛逼哄哄的名字么?为何就叫“马槊谱”,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

    “拿好,恰逢乱世,搞不好就马革裹尸,多学点武艺不压身的。”舅父知道高伯逸学过横刀(北朝就有横刀的说法,唐代正式定名,《唐六典·卷十六·卫尉宗正寺》:“刀之制有四:一曰仪刀,二曰鄣刀,三曰横刀,四曰陌刀。”),现在又让他学马槊,简直就是把高大官人往高大猛将的方向培养。

第21章 恶客上门

    “伯逸,再耍一遍横刀十二式。”

    舅父宋宪抱起双臂,看着赤着上身的高伯逸耍刀,一边指点,一边微微点头。

    虎背熊腰,手臂狭长。这身体从小打熬,当真是块习武的料子。

    只不过从前傻不拉几的,就只有这身板,但自从两个月前被人推进水井里以后,人似乎也开窍了。

    这次能提前出狱,宋宪觉得高伯逸发挥的作用肯定是难以想象的大,虽然对方什么都不愿意说。

    “可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过两日我便要上路,逾期不到那可是要杀头的。”

    宋宪要去郢州(今湖北钟祥)赴任而不是强制发配,出发的时间朝廷会有人来通知,不是强制性的(因为有的人需要自行置办盔甲兵器,可能会耽误时间)。

    但若是在指定时间到不了戍守的军营,那可是要“军法从事”的,后果相当严重。

    “舅父,放心吧,一般贼人,我还是能收拾的。再说这邺城不比郊外,能收拾的贼人我不怕,不能收拾的,怕也没用。”

    高伯逸自信满满的说道。

    宋宪想了一下,只是微微点头,却欲言又止。

    啪!

    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队身穿麻衣,头上绑着黑带,手里提着木棍的青皮,冲进堂屋,来到院子里,几十个人将这不大的院落占得满满当当。

    “高伯逸,以前你在驿站混着,没有钱,我赵四爷也就不纠结了,反正你是烂命一条。

    现在嘛,听说你得了个宅子,我那一百吊钱,什么时候还?”

    领头那人留着八字胡,眼睛比老鼠还小,身材也是短小,似乎精于算计。他身边那群人则都是膀大腰圆之辈,一看就是打手。

    一百吊钱?你他喵的怎么不去抢?

    高伯逸瞥了瞥舅父,低声问道:“舅父,真有这事?”

    “嗯,不过上次来的时候,只有三十吊钱。”

    上次?没印象诶!

    这驴打滚的利,还真叫一个厉害啊!

    他不禁啧啧感慨,心里倒也没多慌乱。

    其实这是高伯逸少见多怪了。

    南北朝时期,虽然各朝代高利贷的利率不尽相同,但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全都非常离谱。

    史书上是这么说的:

    “皆置邸舍,逐什一之利,为患遍天下。”

    “有粟千石,每至春夏,乡人无食者令自载取,至秋,任其偿,都不计较。然而岁岁常得倍余。”

    “骏境内尝大饥,谷价踊贵,市长谭详清出仓谷与百姓,秋收三倍征之。”

    可见利率已经是丧心病狂。

    “舅父,上次怎么糊弄过去的?”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打出去的,他们又打不过我。”憨厚的舅父不以为意的说道。

    还有这种操作?

    呃,懂了。

    高伯逸瞬间缕清了关系。

    之前高伯逸舅父好歹也是吃朝廷俸禄的。就算那些要债的想搞事,也不敢在驿站搞事。再加上他这位舅父也是太能打了一点,人家何必为点小钱触霉头呢?

    再说了,之前两人的境况还在某人的容忍范围内(没进邺城,没认亲),犯不着逼得太紧。

    而现在少了一层身份保护,再加上又进邺城定居,所以这些恶客就自然上门了。

    不过今天才搬进来,那些人怎么就知道的呢?

    高伯逸不禁想起那位崔夫人通天的手腕,心有戚戚。

    她不直接出手,杨愔也没办法说什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情。

    “还钱,或者,我收了这宅子,你们滚出邺城。”小个子的八字胡得意洋洋的说道。

    果然,这厮根本就不是为了钱,或者说,他纯粹是拿钱办事的!

    “要不这样,我跟你玩几把如何?”

    看到舅父似乎打算“故技重施”,高伯逸连忙拉住这位憨厚老实的汉子。

    时移世易,现在不能像之前那么莽了啊,说不定人家早就挖了坑等着你来跳呢!

    “这块玉玦抵当,能换多少吊钱?”

    高伯逸从怀里掏出陈蒨送的那块乳白色的玉玦。

    八字胡明显是识货之人,绿豆一样的小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少说也得个三四十吊钱吧。”

    他舔了舔嘴唇,一脸贪婪的说道。

    事实上,那这块玉玦抵债都绰绰有余,但他不能这么说啊。

    “那行,就换三十吊钱,我跟你在这赌一把,让你坐庄,如何?”

    高伯逸故作激动的说道,实际上内心冷得像冰。

    八字胡像是犹豫不决的考虑,实际上内心早已乐开了花。

    高伯逸两个月前输了十吊钱,现在利滚利已经到了一百吊钱,这家伙赌术极烂,跟肥羊完全没什么两样。

    虽然说这里不是自己的主场,虽说十赌九骗,但八字胡认为如果自己坐庄,靠着“硬实力”,就能赢高伯逸。

    毕竟庄家和赌客,胜率就是三七开的,庄家七分,赌客三分。虽然他没学过概率论,但也知道,在运气一样,都不作弊的情况下,赌客是玩不过庄家的。

    “好,就这么定了。”

    八字胡把借据往院子中央的石桌上一拍,高伯逸把玉玦压到借据上,这赌局就开始了。

    “说吧,怎么赌。”

    八字胡相信高伯逸说要赌,肯定是有什么可以依仗的东西。

    高伯逸从屋里拿出四幅“扑克牌”,这是他在监狱里没事做的时候弄出来的。

    其中一幅是打算送给陈蒨,一幅是打算送给杨愔,一幅是打算送给那个叫四郎的少年,剩下一幅自己玩。

    东西还没送出,倒是自己先用上了。

    “今天我们玩的,叫二十一点。”高伯逸微微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

    这玩法阔以啊!

    听完高伯逸介绍完规则,小胡子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怀疑这厮是不是从西域来的什么人那里听到这种牌和这种玩法。他不相信这位“木鱼脑袋”,能想出此等精妙的赌法。

    “赌多大?”

    “赌注可以随意增加减少,但四副牌不用完就不能重新洗牌。”

    “可以,那就十文一次吧。”八字胡很谨慎,因为他还不熟悉规则。

    听到对方的话,高伯逸稍稍松了口气。

    不用完牌就不能重新洗牌,这是他的杀手锏!也是他谋划了两个月,利用前世的数学知识为那些要债之人准备的一个大坑!

    自从他知道自己的前身是被人推下水井淹死的,就知道那些人还会再来。

    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一向是高伯逸的做人原则。

    赌局上输钱惹下的麻烦,就要在赌局上把对方赢得落花流水,才能出这口恶气!

    这就好比被势利眼女人甩了,就要发愤图强迎娶比她强一百倍的白富美,才算了结是一个道理。

第22章 教你做人

    二十一点怎么才能必胜,能保证两点就行。

    第一个是剩下的牌没用完就不洗牌,确保剩下的牌能被推算出来。

    第二个就是……强大的记忆力。

    然后就依靠“高低数法”去浪就行了。

    所谓“高低数法”,说简单也简单。

    将2-6记作1,7-9记作0,t、a记作-1,通过简单的加减法快速记住场上牌的变化。

    高低数法认为,当余下的牌中,大牌越多,则对玩家有利(庄家更容易拿到大牌而爆牌),反之亦然。

    例如已经出现了,4、9、10、5、j、a、8,则现在点数是-1,逆风局。

    逆风局你就不能玩太大,因为整体的胜率,是朝着庄家那边倾斜的。

    在实际运用中,还需要计算真数,真数=点数/n副牌。

    如点数为5,而庄家共使用5副牌发牌,则真数为1。

    真数越大赢面越大,真数越小则赢面越小。

    虽然使用了“高低数法”的概率,只能提高2%的胜率,而玩家玩21点的胜率,最多也就49%,但二者相加,理论上就有51%了。

    只要高伯逸小心押注,多记牌,赢一个古代土著还是胜算很大的。

    “爆!爆!爆!爆!……”

    八字胡手下的狗腿子们,一脸激动的高声大喊,如同被洗脑了的智障一样。

    而八字胡本人,则是满头大汗,等着高伯逸开牌。

    “十七点加三点,二十点了,你是要呢?还是不要呢?”

    高伯逸开了牌,果然没有爆。

    从刚开始的输多赢少,变成现在的五把就能赢三把到四把,高伯逸稳坐钓鱼台。而八字胡的脸色比死了爹还难看。

    “你已经输了我五十多吊钱了,再赌下去,这借据恐怕我就要撕掉了。”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作为穿越者的福利,他这具身体几乎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记忆力极好。

    “你!欺人太甚!”

    若不是桌子是石头固定在地面上,八字胡几乎是要掀桌子了。

    他已经不打算赌了,想趁高伯逸不注意抽走借据然后跑路,改天再来。

    没想到手还没动作,一把横刀架就已经架在自己脖子上。

    “愿赌服输,筹码没输完就不许下桌子!当初,好像有人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高伯逸将拿着横刀的手抖了抖说道:“要是我一个不小心,那就不太好看了。”

    这年头的规矩,赢钱了不想走,输钱了也不想走,没输光之前,下桌子那是不存在的。

    八字胡恨恨的看了高伯逸一眼,选择再要一张牌,然后他就……爆了。

    “再来!”

    赢了,输了,输了,又输了!

    “再来!”

    输了,输了,还是输了!

    “再来!”……

    “再来!”……

    输红了眼的八字胡发现,牌已经洗了三四遍,自己已经输了不下两百贯!

    八字胡身上没带钱,压的都是其他人家的借据。他们是专业收账的黑涩会,又不是专门来收拾高伯逸的打手。他身上的所有借据,都已经输给了高伯逸。

    “我不信!你出千!没错,就是你出千!”

    八字胡气急败坏的站起身,却猛然间看到高伯逸的舅父宋宪,手里拿着一柄开了刃的长槊,一脸憨厚的看着自己这边,面带微笑。

    “好,你们给我等着!”

    八字胡一声令下,带着狗腿子就走了,整个院子只有摆满了扑克牌的石桌,还有一地鸡毛。

    “善水者溺于水,古人诚不我欺也。”高伯逸有些感慨的说了一句,却发现舅父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

    “你性子易冲动,当初在高府受辱,被人引诱才去赌坊输了十吊钱。如今你是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

    宋宪有些不解的问道。

    他这么说有道理,因为现在的高伯逸,似乎……聪明得有些过分了。

    “舅父,岂不闻吃一堑长一智?我忍辱负重谋划两月,要是连一个走狗都收拾不了,那岂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饭?”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说道。

    “斗智不斗力,本来舅父这番去郢州还有些不放心,现在总算是可以高枕无忧的去了。”宋宪欣慰的笑了一下,开始吩咐下人做饭。

    总觉得舅父好像哪里怪怪的,却又不太说得上来。高伯逸只好放下心中的疑问,开始翻看宋宪给的那本《马槊谱》。

    一个字都没有,上面全是招数的画,倒也真是够简单粗暴的!

    高伯逸还是不习惯这种书,又反复问了舅父多次,里面的招数一一耍了一遍,得对方指点,这才放下心来。

    招式已经记住,剩下的就是练习和使用了。这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这一天就这样“惊心动魄”却又平淡无奇的渡过,累了一天的高伯逸倒头就睡。

    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成了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将军,所向无敌。

    随意出入皇帝的后宫,想要哪个妃子侍寝,就要哪个侍寝。

    儿皇帝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敌人碰到自己的大军就退避三舍,走到街上都有无数美女对自己抛绣球。

    简直爽到不行!

    “咔!”

    忽然听到院子里面有些响动!

    条件反射一样警觉的高伯逸从胡床下抽出横刀,蹑手蹑脚的推开房门!

    这年头可不是什么岁月静好的年代,对于闯入家中的不速之客,那只有杀掉这一个选项,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然后高伯逸就看到,在皎洁的月光下,一个魁梧的身影坐在石桌边上,那柄长槊的杆插在泥土里,看上去分外诡异。

    “舅父,三更半夜你不睡,这是……在思考人生?”

    高伯逸一眼就看出那个人是宋宪,走近一看,却发现对方浑身是血!

    “别怕,不是我的血。”舅父淡然的说道,语气跟从前一样。

    “刚刚去杀鸡了?家里也没有鸡啊?”高伯逸一脸懵逼,心中有个不好的猜测。

    “不是,去邺北城杀了十几个人而已。”

    宋宪轻描淡写的说道,仿佛杀的不是十几个人,而是十几只蚂蚁。

    “是今天来的那……”

    “嗯,都杀了,一个没漏。”宋宪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不要用这样淡漠的语气说话好不好!这样会让我怀疑人生啊!

    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杀鸡儆猴的话,我怕我走了会有人对你不利。”舅父拿着长槊进了屋子,在里面换了一套衣服,带着血腥味就走了出来,跟高伯逸对坐于石桌两侧。

    “有一个秘密,现在,应该告诉你了。”

    “秘密?”

    “嗯,就是秘密。”

第23章 野蛮年代

    史书上说,司马家丢了中原以后,汉人就沦为胡人的“两脚羊”。

    但有个问题,为什么“两脚羊”没有被吃光呢?草原上那么多羊都被吃光了,难道是胡人太仁慈?

    答案就是,经过熏陶,“两脚羊”已经演变成了“两脚狼”,逼急了,“两脚羊”是要反杀的。

    冉闵那一波,前前后后被杀了两百万胡人,很多人数少的部族,被直接灭族。

    北魏以后的北方汉人,无论是武力还是残暴凶狠程度,都不在胡人之下。到了北魏中期,鲜卑拓跋家已经有点要镇不住场子,不得不主动自上而下的进行汉化,弱化矛盾。

    到了北齐时期,北方几乎是一个全民尚武的社会,一言不和就拔刀的事情,完全不是什么新鲜事。

    高伯逸的舅父宋宪,用完美又不讲道理的杀戮教育他,什么叫做红果果的弱肉强食。

    白天高伯逸赢了赌局,按照所谓“契约精神”,那些青皮应该偃旗息鼓了。然而他们并没有这样,因为崔夫人的压力,那边也顶不住!

    他们在等待机会,等宋宪走了以后,再来收拾高伯逸。

    所以宋宪就直接把那些人杀了,也等于是告诉崔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那杀你全家也是可以有的。

    简单粗暴,就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皎洁的月光下,石桌前,舅父宋宪一脸笑容的看着高伯逸说道:“知道么,有个秘密我已经藏了多年,现在是时候说出来了。”

    秘密?

    高伯逸一脸懵逼。

    “什么秘密啊。”

    “其实,我根本就不是你舅父。我也不叫宋宪。”

    舅父淡然的说道,脸还是那张憨厚的脸,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陌生。

    “难道……你才是我亲爹?”

    高伯逸疑惑的问道。

    要不是亲爹,谁愿意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啊!这年头谁比谁傻啊!

    听到高伯逸的话,“舅父”差点吐血,一口气没上来险些憋死。

    “不不不,我不是你亲爹,这也做不得假,你和你父亲高德政实在是太像了。”

    呃,不是亲爹……难道是后爹?

    高伯逸一脸暧昧笑容的问道:“难道,你是我娘的……老相好?”

    神他喵的老相好!

    “舅父”差点没被高伯逸气死。

    “其实,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和你娘也没有关系。只不过你爹当年救了我的命,所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受他嘱托照顾你,仅此而已。”“舅父”还是那种淡然的语气。

    “您当年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宋宪的武艺,高伯逸是见过的,那简直是万人敌的水平,不然他两人在驿站大火的时候就已经拔凉拔凉了。

    “嗯,也算是吧。当年我是侯景帐下太保,也是位高权重,不过都过去了。现在只是齐国的裨将军而已。”

    侯景?

    那可不是什么好人啊!祸乱江南,尸横遍野,就是这厮的杰作。要不是侯景胡作非为,南朝根本没陈霸先什么事!

    “你真是侯景手下的大将?”

    高伯逸难以置信的问道。

    侯景恶贯满盈,哪怕是崇尚野蛮的鲜卑人,也都看不起他的所作所为。但舅父这么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是侯景帐下猛将?

    不可能吧?

    “侯景当年有一支精锐叫兔头军,我正是兔头军的首领,宋子仙!”宋子仙面无表情的说道,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梁书》卷四五《王僧辩传》记载侯景之乱,讲到侯景攻打王僧辩所守的巴陵郡时,有这么一段话:

    (侯)景帅船舰并集北寺,又分入港中,登岸治道,广设毡屋,耀军城东陇上,芟除草芿,开八道向城,遣五千兔头肉薄苦攻。

    兔头军的事情,因为年代隔得近,邺城驿站又是人员往来书信往来的要冲,所以高伯逸是知道的。

    这支军队据说全部佩戴兔子面具,善于近身肉搏,乃是侯景的杀手锏,轻易不出动!

    “我一生征战却无子嗣,你虽叫我舅父,实则你我情同父子。这柄马槊名为‘涅槃’,就送给你当冠礼了。”

    高伯逸面前这柄马槊的槊杆为复合柘木杆,是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用鱼泡胶黏合而成,强度和韧性不是木杆可以比拟。

    做一柄起码得三年,不是一般武将用得起的。宋子仙高喊一声用马槊换房产,保证邺城多得是双手奉上房契的家伙。

    “舅父,这……给我了你上战场用什么兵器?”

    “马革裹尸,我若是死了,这马槊还不知道便宜谁,还不如留给你建功立业。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还会在乎一柄马槊么?”

    涅槃……么?

    高伯逸有些明白宋子仙的想法了。

    造孽太多,他其实早就有生死看淡的意思。之前是没还完高德政的救命之恩。现在看到高伯逸独当一面,也就放下心来出去浪了。

    “我走了,不要堕了这柄长槊的威名。”宋子仙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起身就走,甚至连一件衣服都不打算带。

    “义父!”

    高伯逸喊了一句,宋子仙听到这两个字,身形原地定住,缓缓转身,脸上看不清表情,但似乎咧开嘴在笑。

    “有缘再见了,莫要做女儿家姿态。”

    宋子仙拿着横刀走了,他大概也不在乎是不是在宵禁,毕竟之前已经出去过一次杀人了。

    “宋子仙……唉!”

    高伯逸轻叹一声,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身边朝夕相处两个月的所谓“舅父”,也是个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前几天救的死胖子,居然是当朝宰相,也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

    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危险了,做一条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咸鱼真就那么难吗?

    这几天的遭遇,让高伯逸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

    一坐就到了大天亮,他想了半夜,最终得到一个结论。

    自己总是跟那种“高层次”的人打交道,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什么杨愔,什么毕云义,什么四郎,这些人都太危险了!在高伯逸记忆中的“历史大事”中,还有个超阶大魔王级别的人物没有跟自己接触。

    但跟杨愔这帮人联系多了,那个超阶大魔王迟早会跟自己产生关联的。

    高伯逸决定咸鱼一波,先把酒肆开好赚钱,然后想办法离开齐国这个是非之地。

    要不先去长安找李渊祖父李虎,然后混个从龙之功?

第24章 人生总是这样猝不及防

    手里拿着一叠“奴契”,高伯逸思前想后,要不要把这些东西毁掉。

    家奴,封建社会的必然产物,和所对应的主人,有着极为密切,且十分复杂纠结的关系。

    一方面,家奴毫无人身自由,连基本的生命保障都没有,这是写在法律文书里面的。

    另一方面,主人又为家奴提供了庇护。因为主人的地位不同,有些厉害家奴,过着“虽然不自由,但依然爽歪歪”的生活,且与主人荣辱与共。

    再者,有些主人,因为各种需要,会提携家奴,除掉奴籍,让其另谋高就并成为其羽翼。

    这些主人往往是家奴往上爬的晋升阶梯,而在历史上,从家奴爬上去出将入相的人比比皆是。

    不失为一条改变命运的快车道。

    但是高伯逸不喜欢奴契,因为家奴在反噬的时候,那也是很厉害的,历朝历代都不缺被家奴反噬,死无全尸的倒霉蛋。他现在孤家寡人,要是有什么事情,还真奈何不得家奴造反。

    来自后世的他,不喜欢别人称他为“主子”,哪怕那个称谓并不叫这个。

    伸手就要将“奴契”撕掉,正在这时,眼疾手快的福伯连忙拉住高伯逸的手大声喊道:“小郎,你这是为何,使不得啊!”

    高伯逸一愣神,发现院子里打扫清洁的几个仆人跪了一地!

    “福伯啊,我这是想解除你们的奴籍,咱们另立契约。”高伯逸微笑着说道。

    这话差点没让福伯心肌梗塞死掉。

    知道是高伯逸“没见识”才说出这种胡话,福伯叹了口气说道:“小郎,撕掉这些奴契,咱们这些人就都成逃奴了,到时候走到路上都要担心被人抓捕……”

    哈,有这种事?

    “那怎样才能解除奴籍?我不让你们为奴,不就好了么?”高伯逸异想天开的问道。

    福伯满头黑线。

    作为杨愔府里出来的家奴,他对高伯逸的智商很是佩服,但对这厮的常识极度无语。

    “小郎,要去除奴籍,得去官府里赎买。”

    “但你们不是我的家奴么?我自己的家奴赎买也要给官府钱么?”高伯逸很疑惑,难道自己赎买自己的奴隶也要给官府钱?这官府也太他喵的黑了!

    “呃,话不能这么说啊。”

    福伯给高伯逸解释了一下赎买奴隶的程序,自己赎买自己的家奴,不存在费用这是真的,但却要支付一笔“手续费”!很显然嘛,官府办事,不能白忙活对吧?

    后世办个护照,可不也得花一点“工本费”么。

    “小郎,我知你这是宅心仁厚。只是,你若是解除他们的奴籍,这些人无田又无宅,空有一身力气。解除奴籍的下场,就是他们走投无路,然后再次成为家奴。那时候,遇到的可就未必如小郎这般明事理了。”

    福伯不愧是宰相府里出来的家奴,说起道理一套一套的。

    高伯逸默默点头,时代的惯性太过于巨大,想要做出一点点的改变,都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且得不偿失。强行解除奴籍,只怕院子里的这些家奴,不但不会感激高伯逸,反而会骂他坑爹。

    “福伯,那买田是个什么操作?”

    坐吃山空,高伯逸感觉得在邺城郊外弄点田,不然闹粮荒的时候那就是真慌了。

    “小郎,此时已然错过春耕,就算你买了田,也没办法耕种。到秋收的时候,邺城郊外有个农庄,自然会送来租子的。”

    福伯淡然的说道。

    秒懂,难怪这老头一点都不慌,原来算无遗策的杨愔,早已考虑周全,为高伯逸在邺城外准备了一块田地。现在没交给他,是因为春耕已经结束,现在离收成的时间还有点久。

    这段时间里,高伯逸不但没法从那片田庄里拿到收成,反而要花钱来打理田庄等待秋收!

    如果真的那样,估计现在高伯逸已经开始问候杨愔家的祖宗十八代了。堂堂宰相,文宣帝高洋身边晃悠的人物,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酒肆的收入,也是定期送来么?”

    “然也,每十日核一次账本。”

    铺子,田庄,宅院,三位一体啊。

    高伯逸涨了不少姿势。

    正在这时,有人在院子外面敲门,相当急促!

    不会是上次那些讨债的人的同伙吧?

    高伯逸一脸紧张,不动声色从卧房里拿出横刀放到身后。

    福伯对着几个奴仆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从柴房里找来木棍,人手一根,躲在门内两侧。

    呲……

    门发出牙酸的声音,福伯打开门后忽然愣住了。

    眼前是一个穿着绯色官服的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一身皂衣,腰间别着长刀的神秘中年。五官平淡无奇,属于丢到人堆里面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但身上散发的气势,却让人心里发冷。

    “哎呀,是明公来了,里面请里面请。小人真是荣幸啊!”

    高伯逸脸上带着菊花一般的笑容,亲热的拉着那位红色官服的男子进了院子,不动声色将身后的横刀递给福伯。那些拿着棍棒的奴仆们,也大大松了口气,暗自将手里的木棍丢到不显眼的地方。

    “最近两日,你这里是遭了贼?”官服男子显然已经注意到高伯逸的小动作。

    “毕大人真是说笑了。”

    高伯逸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毕云义这个酷吏到自己家里来,能有什么好事呢?

    “听说,前日有十几个青皮来你这讨债,然后不欢而散了?”毕云义坐到石凳上,好整以暇的问道,语气轻松。

    “是是是,跟他们在院子里赌了一把,我把借据赢回来了。”

    “哦豁?你还有这等本事?没看出来啊。只是,这两日,衙门里说那些人当夜被人杀死,一个都不剩下,你这里是否知道点什么?”

    毕云义皮笑肉不笑的问道。

    来了!就知道没好事!

    高伯逸早就知道宋子仙杀了十几个人,这绝对属于恶性案件,官府不会不过问。

    没想到对方的速度……这么慢!

    都过了几天,自己都要忘记这件麻烦事了。

    “不瞒明公,在下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啊。”高伯逸诚恳的说道。

    毕云义点点头,没有评价什么,只是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舅父从军去了,这里就你一个高家的人……我这里有件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帮个忙?”

    哈?帮忙?

    高伯逸听到对方提起他“舅父”,自然知道所谓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明公有事尽管吩咐。”

    “好!好!好!”

    毕云义连说三个好,拉着高伯逸就往外面走。

第25章 台前幕后

    “诶?让我去审讯逃犯?”

    得知毕云义的来意后,高伯逸整个人都不好了。

    老哥,咱们的交情还没到这一步啊,难道不知道安全第一么?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啊!

    他不动声色将手臂从对方怀里抽出来,眯着眼睛,停住脚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不愿意去?”

    毕云义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下巴上的胡须一抖一抖的,似乎在爆发的边缘。

    事到如今,高伯逸几乎是他唯一的希望,要是对方不出马的话,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想想脾气越来越暴躁的文宣帝高洋,毕云义心有戚戚。

    “你总要说说来龙去脉吧,我就这么傻乎乎的跟你一路,万一去了等于白去怎么办?”

    高伯逸翻翻白眼,形势比人强,好汉不吃眼前亏,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这些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最后还是怂了。

    大概是觉得高伯逸说得有那么几分道理,毕云义一把将他拉到卧房里,小心翼翼的关上门,生怕说话的内容被人听去。

    “这件事说起来,跟你有莫大的关系。”

    毕云义表情严肃,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怎么说?”

    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高伯逸根本就不吃酷吏这一套,警察审讯的时候,几乎都是会先给你套一个极大的罪名!比如说“勾结江洋大盗,图谋造反”之类的,然后再跟你慢慢周旋。

    他前世可是心理学专家工作室的……助手哇!

    “上次在大理寺狱,得到你的提醒,我们顺藤摸瓜,抓到了参与驿站放火的一些人。跟你猜测得一样,这些人是高涣的心腹,其中还包括宿卫军的一个校尉,只不过他们也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太多的细节。”

    听到毕云义的话,高伯逸点点头,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你难道不应该乘胜追击或者赶紧结案么?”

    这种事情涉及到皇族,是是非非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怎么处置,那完全得看文宣帝高洋的意思。高伯逸完全不明白这里面还关自己什么事。

    “这些人,口供几乎一致。当天,有个自称是高涣使者的人,带着他的印信,联络了这些人在驿站放火,事发仓促,所以找了些青皮帮忙,最后没办成。

    只是那个负责联络的关键人物,到现在都没有被找到。”

    毕云义轻叹一声,现在的局面就是很尴尬。被抓到的是高涣的爪牙不假,只是邺城里到处都有各位王爷的爪牙,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这也不是高洋想关心的事情。

    现在的问题是,高涣的爪牙,很有可能是听信了一个“冒牌货”的指令,才去做了这件蠢事。至于“冒牌货”是西魏的人,还是被高涣灭口了,这个就不清楚了,反正就是没找到。

    两天前将这个令人无语的结果汇报给高洋之后,那位“英雄天子”,再次暴怒,拔剑追着毕云义劈砍,足足追了几百米才停下来!

    他几乎是要肝胆俱裂!

    本来毕云义是一筹莫展的,结果,宋子仙给他送了一份大礼。

    宋子仙那夜杀了邺北城的青皮赵四爷一伙人,十几个人横死街头,官府自然不能不管。神经末梢已经敏感到要爆炸的毕云义,赶忙去现场查探,这一查,还真查出点问题来。

    审问那些赵四爷余党的时候,有三个人鬼鬼祟祟的引起了毕云义的注意。问他们问题的时候,那三人口音也对不上,不像是本地人,而且还言辞闪烁。

    宁可杀错一千,也不愿意放过一个的毕云义将这三人抓回衙门搜身,结果就在这些人身上发现了西魏密谍的铁牌!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到这里高伯逸还是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其后几乎是柳暗花明的毕云义大喜,连番审问,对方却是守口如瓶,而且这些人刑讯居然没用!

    一用刑,这三人就条件反射一般的昏厥过去。一来二去,现在身体状况已经比较差,实在是不能再用刑了。

    毕云义是酷吏,对付北齐官员是一把好手,但对付敌国密谍,他没经验啊!而且这些人的反刑讯手段,那是官员远远比不上的。

    正当他急的如同热锅上蚂蚁的时候,脑子里出现了一个贱笑少年的身影。

    高伯逸!

    毕云义想起高伯逸对抗自己“突击审讯”时的镇定自若,几乎是弄得自己要下不来台!而对方当时根本就是游刃有余,甚至还能反将一军。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三个西魏(北周)奸谍?”高伯逸低声问道。

    “对啊。”

    “可不可以不去?”高伯逸又问。

    “你觉得呢?”

    “十吊钱,审不出来就不收费,包食宿,同意就走。”

    十吊钱这么贵!

    要知道邺城的米价格每石米不过90钱!十吊钱可以买一百石米了!

    真正的丧心病狂!

    我毕云义就是被皇帝下狱,被皇帝拿剑劈死,也不会出十吊钱让你帮忙侦讯!

    “你先去,十吊钱之后我自会送到这里来!”

    毕云义咬牙切齿的说道!

    鸽子,复读机,真香,社会人士的三大准则,哪怕是古代也不例外。

    “福伯,看家,我去去就回来,不必给我留饭了。”

    高伯逸潇洒的给一脸错愣的福伯挥挥手,跟着毕云义出了大门。

    ……

    邺南城平民窟的一间普通院落里,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端着碗,蹲在地上吃着汤饼。还有一个身材高大,国字脸麻衣的汉子,手里拿着手中佩剑有些发呆。

    正在这时,一个獐头鼠目的小个子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挤进来,面色焦灼。

    “贺若将军……哦,贺若先生,田鸡,老鼠和箭头,都被齐国官府抓了,现在都没放出来。而他们那一组的伍长断水,夜里跟赵老四这帮人一起被一个刀客杀了,我们在北城那边没有耳目了。还要派人过去么?”

    “暴露了?不像啊,如果没暴露,他们怎么会被抓?”

    这个被称为“贺若先生”的汉子,将配剑插进泥土里,满脸困惑。

    “罢了,快点吃,吃完你们几个随我来。”

    贺若先生淡淡的说了一句,拔出剑就往屋子里去了。

第26章 隔空较量

    贺若先生进了院子里最里面一件卧房,里面有个穿着丝绸长袍,手脚都被捆着,嘴被破布堵住的瘦弱男子,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那人大概已经知道结局会如何,眼神中带着祈求和哀怨。

    “两国交战,各为其主,怨不得你我。反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放心,我的剑很快的。

    记住,杀你的人,是韦孝宽都督麾下贺若敦!你若是觉得冤屈,尽可以来找我!”

    贺若敦一剑将丝绸男的喉咙割断,干净利落。

    “贺若先生,你怎么把高涣的使者杀了?我们这次行动失败,这人留着还是有用的吧?”

    那个獐头鼠目的年轻人疑惑的问道。

    “失败?不不不,并没有失败。”贺若敦咧齿一笑,露出憨厚的面容。

    “只要齐国和梁国互相猜疑就行了。至于陈蒨是不是被杀死,这个并不重要。本来我们就是临时起意,成了最好,就算不成的也没关系。

    高洋多疑,只怕这次他跟上党王高涣之间的钉子,谁也拔不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贺若敦爽朗的笑着。

    其实不怪手下那些人不理解,毕竟,每个人站的高度不同,对应的眼界也不一样。

    这次机缘巧合,他们截获了高涣派遣回来的使者,还有随身携带的印信,书信等物,然后发现一个重大秘密!

    高涣一时激动闯下大祸,扶持伪帝在南梁登基,这次派人回来是回邺城找杨愔给高洋说情的!

    这正中贺若敦下怀。

    然后贺若敦恰好得知陈蒨来邺城找高洋求和割地,便想了个一石三鸟的毒计!

    火烧邺城驿站,刺杀陈蒨!

    其一,使得邺城君臣猜疑。

    其二,使得上党王高涣与文宣帝高洋势不两立。

    其三,使得梁国与齐国死磕,再无回旋余地。

    若是能杀掉陈蒨,则断陈霸先一臂。若是没杀掉,那也没关系,只要烧了驿站就行。

    有心算无心,计划大获成功,只是执行过程稍微有点点曲折。那邺城驿站的舍长居然在关键时刻神勇无敌,连自己都打不过败退下来,没有结果陈蒨的性命。

    好在驿站烧了,其他的目标没办到也无伤大雅。

    “蚯蚓,最近多去邺北城跑跑。看下有没有异动再说,不行的话,我们就要撤出邺城了。”

    按道理,有人被官府抓了,现在应该撤出邺城才是,只不过贺若敦心有不甘。

    作为一个西魏密谍的地区负责人,潜入北齐邺城弄情报一点也不容易,撤出更是损失巨大!

    他现在还不能判断,被抓到的老鼠,田鸡,箭头三人,是不是已经被撬开嘴。

    作为经过严格反刑讯逼供训练的密谍,那三人的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被撬开。

    更何况,齐国官府抓他们,说不定根本就是为了一点芝麻大小事,被殃及池鱼了。毕竟,当青皮便于掩护身份,也方便跑路。青皮去监狱了呆几天,那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么?

    所以贺若敦暂时还不想放弃现在这个据点,主要是再找一个不容易。虽说狡兔三窟,但据点越多,被发现的概率也就越大。一个地方突然出现十几个人,怎么会不引起周围邻居的怀疑呢?

    “石头,帮我去查一下这个人!”

    贺若敦从胸前褡裢里拿出一张羊皮纸来,上面画着一个男人的头像。

    跟高伯逸有六七分相似。

    “那一夜,有两个人我们没有杀掉。其中一个似乎是驿站的舍长,据说被发配充军了,另一个,就是这小子。

    充军那个我们管不到,剩下这个,我们一定要抓回来问一下。”

    他将画纸递给刚才蹲在地上吃汤饼的一个壮汉,继续耐心解释道:“这家伙叫高伯逸,据说是高德政的私生子,按照这个线索去查,他现在一定就住在邺城!”

    那两人出了门,贺若敦指着地上的尸体对剩下两人说道:“就地掩埋,动静小点,我去邺城郊外走一圈,三天之内没回来的话,你们就撤出邺城吧。”

    高伯逸也可能躲在邺城郊外的农庄里,但一定不会走太远。

    贺若敦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到。

    当初北齐朝廷的鹰犬,是怎么迅速抛弃他故意留下的扰乱线索,查到高涣这条线上的,他现在依然无法理解。

    要知道,西魏(北周)是情报战的高手,对北齐有着绝对的压倒性优势,一向都是北齐在吃瘪的。在邺城呆了两年,齐国朝廷那帮人抓奸谍是什么水平,他太清楚不过了。

    如果那帮人是真的厉害,他还会在邺城稳如泰山么?不可能的。

    贺若敦出门的时候,心里有一丝担忧,但随后被踌躇满志所替代。

    ……

    邺城,大理寺狱,戒律房。

    再次“故地重游”,高伯逸内心十分淡定。毕竟,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莫得感情的临时工了!

    身份不一样,想法和心情自然就不太一样了。

    看到被五花大绑在木头柱子上的三个可怜虫,高伯逸微微有些感慨。

    上次来没有体验“刑讯逼供”是个什么玩意,实在是有些可惜。这次……最好也别体验了。看看墙上挂着的锯子,大锅,高伯逸不由得一阵阵头皮发麻。

    “小郎,请吧?”

    毕云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明公,你有没有听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故事?”

    三个囚犯都睡着了,高伯逸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你小子话多。直接说吧,不要拐弯抹角。”毕云义哭笑不得的说道。

    高伯逸这小子就是喜欢文邹邹的的。

    “你这样一直压迫,他们已经快到极限,大不了一死,又有什么好怕呢?

    所以他们现在这种状态,是不能进行审讯的。首先,要让他们吃饱喝足,甚至可以给他们开点荤体会下女人的滋味。

    然后,再进行审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他们体会到人世间的快乐,再要慷慨赴死,恐怕就会有些想法了不是么?”

    高伯逸轻声说道。那声音如同来自深渊的恶魔在蛊惑人心,让毕云义不寒而栗。

    这小子,真是洞悉人心,让他试试也无妨吧?

第27章 一切尽在掌握

    只要是人,就有弱点,哪怕是很强的人。这一点高伯逸深有体会。

    曾经有个乞丐说过“只要有一口饭吃我就会很快乐”,然而当有钱的大官让他吃饱了以后,这家伙就开始想住大房子,进而又希望有女人暖床,进而希望……膨胀下去当皇帝都有可能。

    人的**是没有止尽的。

    不怕死的人很多,但让你临死前享受人间的快乐,你还舍得去死么?心理防线会松动的。

    心理防线松动,并不意味着背叛,不过却会让审讯的人有机可乘。

    此刻大理寺狱一间干净的牢房里,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坐在胡床上,身上穿着干净柔软的丝绸长衫,伤口也被人包扎过,手上的枷锁也被去除。

    他们刚才甚至还美美的吃了一顿大鱼大肉,现在肚子里的那种饱腹感,提醒着他们,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幻觉。

    三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担心隔墙有耳。他们原本都是贺若敦的亲兵,因为平日里比较机敏,因此被专门挑选出来担任密谍。

    潜入邺城已经长达两年之久了。只不过没有门路,无法打进宿卫军当中,又不想去宫里当阉人,所以只好装成邺北城的青皮。

    西魏的密谍机构很复杂,有的是战略层面的,有的则是战术层面的。

    边军的密谍组织叫鸿鹄,他们的首领,是同时担任西魏大都督,带领大军应对北齐边镇的韦孝宽。

    贺若敦和田鸡,老鼠、箭头等人,都是鸿鹄的成员。这些人主要是刺探军情,传播谣言,偶尔也会进行暗杀投毒这样的活动,隐蔽性并不算特别高,被发现了就赶紧自行转移。

    其他人不提,就单说鸿鹄的首领韦孝宽,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是一位既能“明战”又能“暗战”,连高欢带着大军都奈何不得的西魏大佬,手下死心塌地的小弟一堆一堆的,堪称是西魏的定海神针!

    田鸡,老鼠和箭头比较倒霉,因为他们混入赵四爷手下,平日里装作青皮混日子,谁也不会注意到他们的身份。哪知道那天夜里来了个杀神,一举灭了赵四爷和他的铁杆亲信。

    结果他们这些“外围”倒了大霉,被齐国官府抓住审问,暴露了身份。

    这完全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赵四爷去要债,结果惹下杀身之祸呢?

    正在这时,一个脸上堆着笑容的年轻男人,亲切的走进来,拿着钥匙打开了他们的脚镣。

    “刚才的饭菜,味道怎么样?应该很可口吧?五味脯,胡炮肉,跳丸炙啊,这些你们平时都吃不到吧?”

    这位说话的年轻男人,语气非常和善,甚至带着一丝讨好谄媚。

    “朝廷嘛,抓错人是常有的事情,真是辛苦你们了。等我带着你们去走个过场,然后这事就完了,然后就放你们走怎么样?”

    这话说得,简直是侮辱智商!从来没听说过衙门抓错人还放人的!

    他们三人早就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应该说,自从进入这一行,不再上沙场拼命以后,他们就早有觉悟。

    田鸡,老鼠和箭头三人互相看了又看,箭头一脸冷笑的轻声问道:“要怎么审,动刑让我们招认么?”

    “啊,不会不会,你们误会了。我叫独孤永业,不是大理寺的人,处理完事情我就要去交差了。

    跟你们说啊,皇帝陛下对大理寺办事不利已经很不爽了,特别强调不要随便抓人糊弄他。他得知抓错了你们以后,非常生气,所以等会只是程序上走个过场,我也没必要留你们是不是。”

    看这名年轻男子的官服,不像是大官,三人略有些放下心来。

    沉默,田鸡,老鼠和箭头没人说话,因为担心这是个陷阱。

    欲擒故纵,从古至今玩得简直不要太多。连兵法都有围三阙一呢。

    不过现在,他们三个似乎没得选。别人给你吃好,治伤,给脸不要脸的话,那就没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性了。

    虽然他们敢于面对死亡,但如果能不死,还是不要死比较好,不是么?

    “我先去吧。”箭头沉声说道,三人中他做事最稳,要不是这次“无妄之灾”,北齐的那些酒囊饭袋抓住这家伙没有一丝可能。

    箭头跟着这位和蔼的年轻官员进了戒律房,厚厚的门关上。同时大理寺狱的狱卒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过道严密封锁了。

    一进去,那年轻男子就让他坐下,而自己却站着,眼神带着玩味看着箭头。

    “有没有感觉到活着很可贵呢?舌尖是不是还残留着美味?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什么都不说的话,我除了把你们都杀了以外,就没其他办法了?”

    他面带微笑,语气像是在跟朋友聊天。

    “你不是独孤永业,那家伙心狠手辣,我们不少人死在他手里又怎么会不认识他。你要杀便杀,无须演戏了,你累我也累。”

    箭头平淡的说道。

    哈?

    一直在玩“心理战术”的高伯逸大吃一惊,他不想暴露身份,就报了上次“狱友”的名字,没想到对方居然认识独孤永业,那家伙居然还在北齐情报机构里面当官!

    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坐个牢身边的狱友都是情报头子!

    “韦孝宽都督,我一直都很敬仰他的。”

    高伯逸盯着对方的眼睛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箭头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然后低下头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正当箭头打算想办法糊弄的时候,高伯逸突然说了一句:“好了,你可以走了。”

    诶?这就完事了?

    箭头似乎想说点什么,看到高伯逸根本没有跟他说话的兴趣,只好悻悻的出去了。

    过了一会,田鸡被带了过来。他似乎看到了箭头平安无事,所以整个人都比较放松。

    “说吧,你们来邺城做什么?”

    高伯逸冷冰冰的问田鸡,丝毫不见刚才的亲和。

    诶?

    田鸡一愣,似乎有些猝不及防。

    刚才你还好好的啊,为什么现在翻脸不认人啊!

    “哼,不必白费心机了,耶耶我不会说的!”

    田鸡傲慢的抬起头,不看高伯逸。

    “韦孝宽是你们的都督,是也不是?刚才进来的那位都已经招认了,你还要嘴硬么?”

    箭头叛变了?这不可能!他才那么一会,能说什么?

    田鸡顿时心乱如麻。

    “我叫你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有没有骗我。现在看来,应该没有。来人啊,把这家伙的小指头给我切一截下来,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果然是刚才吃得太饱了脑子有点混。”

    高伯逸对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很快进来两个狱卒,将面如土色的田鸡拖走……

第28章 都是常规操作

    半个时辰以后,被切了一根左手小指头的田鸡,还有被切了一根右手小指头的老鼠,已经被大理寺狱的医官处理好伤口,全身冷汗瘫倒在牢房里的胡床上靠着墙。

    然后他们两人都用复杂的眼神打量着箭头。

    原因无他,只有箭头是完好无损回来的,剩下两人都少了零件,痛不欲生。

    更重要的是,老鼠和田鸡都听那个冷漠的年轻人说,箭头已经出卖了情报,哪怕不多。

    人性的弱点,有一条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二桃杀三士,不外如是。

    如果三人一起挨打,就像之前一样,那么他们就会抱团,同仇敌忾!现在两人残了,一个人完好无损,他们会没想法么?

    箭头似乎也察觉到情况不妙,他沉声解释道:“我一进去,那人就问我的都督是不是韦孝宽,然后我还没回答,他就放我回来了。”

    真的就这样?

    田鸡和老鼠的眼神表示自己根本就不相信。

    “你,跟我去戒律房!”

    正当箭头要继续解释的时候,两个狱卒冲进来如狼似虎的将他的胳膊抓住,直接拖出了牢房。

    等他来到戒律房,却看到高伯逸正在用一把精巧的矬子在磨指甲,好整以暇的等着他来。

    “怎么样,刚才你那两个同伴有没有质问你呢?现在他们心里应该很不痛快吧。”

    高伯逸一点都不在意和紧张,他甚至将桌案上的酒壶拿起来晃了晃说道:“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喝一杯?”

    “你好毒!”

    箭头大马金刀的坐在高伯逸对面的胡凳上,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诶,别这么说嘛,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高伯逸给箭头倒了一杯酒,将酒杯推过去问道:“你猜猜我等会要做什么?时间还很多的,你们有三个人,我总能找到突破口的。

    再不济,我把那两人指头全切了,然后放他们回去。你猜猜他们摆脱掉我们以后,如果遇到你们的人,会怎么说?你家里有没有老母在?妻儿呢?

    出卖同僚,这可是很要命的一件事呢,你说你的家人在家乡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呢?

    反正我只要情报就行,你们的生死,其实我是不在意的。杀一个也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我又不掉块肉。”

    听着高伯逸说的那些带着揶揄的话语,箭头悄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密谍的人选,从来都是从良家子里面选择,特别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样可以保证他们最大程度不会叛变。

    反之,如果选那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家敌国送个美女给他成家,搞不好就立马将自家的底细都交代了。

    箭头名叫段腾,祖上是鲜卑三部中段氏的王族,不过离现在很久远了,皇帝都换了好几茬。他们家在西魏,现在也仅仅是长安郊外十来口人规模的小康农耕之家而已。

    若是这个年轻人真的放田鸡和老鼠回去,怀恨在心的那两人,只怕会忍不住去他家里找麻烦,还会到处宣扬他是叛徒。

    双拳难敌四手,现在就算高伯逸放段腾出去,恐怕对方都要考虑一下后果。一人为私,两人为公,段腾一张嘴怎么证明自己没叛变?他的同伴都被切了手指脚趾呢,凭什么他是完好的?

    段腾,也就是箭头,恨恨的拿起桌案上的酒杯,将里面的美酒一饮而尽,丝毫品尝不出香醇,只觉得满嘴苦涩!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段腾屈服了,不想折腾了,因为他是个聪明人。

    这也是高伯逸选择他作为突破口的最重要原因。刚刚在他们三人被解开绳索大吃大喝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是看段腾先吃了,这才开始吃的。

    说明此人在三人当中处于“头目”的地位。故意把段腾放着不管,其他两人只会怀疑他。如果选择另外两个里面的其中一个当突破口,那么素有威信的段腾,或许会出面安抚另外两人,从而破解高伯逸的局。

    其实这一招也不新鲜。

    当年慕容垂投靠苻坚,王猛知道了以后,想陷害慕容垂,就先将他儿子慕容令派出去当军队的向导。

    然后再找慕容垂喝酒,相谈甚欢的时候,在酒桌上索要对方贴身的金刀作为纪念,让自己看到金刀就想起你慕容垂(睹物思人这个成语的出处就在这里)。

    喝大了的慕容垂自然是不疑有他,将金刀送给王猛作纪念。

    没想到王猛走了以后,转手就将金刀给收买的奸细,也就是慕容垂的帐下亲信金熙,让他带着刀去找慕容垂的儿子慕容令。

    金熙手拿慕容垂的金刀来到慕容令帐中,带来了所谓的慕容垂的口信:“吾父子来此,以逃死也。今王猛疾人如雠,谗毁日深;秦王虽外相厚善,其心难知。丈夫逃死而卒不免,将为天下笑。吾闻东朝比来始更悔悟,主、后相尤。吾今还东,故遣告汝;吾已行矣,便可速发。”

    事关重大,加之行军途中和慕容垂没有联系,不由得慕容令不信。

    思前想后,慕容令想燕国毕竟是凝聚祖上数代心血,父亲一定不忍见它灭亡,决定追随父亲回到燕国。于是慕容令借打猎为名,重回前燕。

    结果不用说了,慕容令回前燕以后再次被坑,客死薛黎泽,慕容垂死了最器重的儿子。

    活学活用,高伯逸现在也是利用信息不对称搞心理诈骗。就算段腾不上当,其他两人依旧会上当。他后面还有很多“毒计”没有耍出来。

    比如说不让他们睡觉进行疲劳审讯啊,比如说让他们连续打五天麻将然后在疲劳到极点的时候进行突击审讯啊。

    也是亏得段腾“识时务者为俊杰”,让高伯逸那些手段没了用武之地。

    “你们在邺城的据点有几个,首领是谁?”

    高伯逸铺开一张大纸,磨墨准备书写,目光灼灼的看着段腾。

    “我们在邺北城有一个据点,邺南城有三个,听贺若敦将军命令。”

    嗯,不错,开始倒干货了。

    高伯逸低着头奋笔疾书,丝毫不关注段腾那张铁青又颓败的脸。

第29章 杀人不见血

    “你先回去再想想,明天我再来审你。”审讯了不到半个时辰,高伯逸打了个哈欠,现在毕竟已经是晚上了,他陪着这三个倒霉蛋到现在,肚子都还饿着呢。

    “你就这样放我回去?不怕我跟他们串通?”段腾有些不解的问道。

    “没事,大不了审问不出来,就把你们都给宰了呗,反正我又不亏。”

    道理简单粗暴,让段腾无言以对。

    高伯逸打了个哈欠,摆摆手示意对方快滚。

    段腾走了以后,毕云义走了进来,看了高伯逸一眼,愣了很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副表情?”

    “为何你略施小计,他就招供了?”毕云义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三人不是一般的抗揍,刑讯逼供根本不好使。

    “啊,没事啊,都是些常规操作,不值一提的。”高伯逸“谦虚”的摆摆手,他现在只关心毕云义答应自己的那十吊钱会不会赖账。

    “那你为何你不趁热打铁,连夜突击审讯?”

    “你傻不傻啊,万一那家伙不老实,故意说一些错误情报怎么办?

    万一因为他状态不好,情报出现错漏怎么办?

    还有那两个人的口供也很重要,多人口供才能形成比对,孤证不举啊官爷!

    你在这边安排个卧房,明天我把那两个混球的口撬开。放心,十吊钱不白给的,不满意包退。”

    高伯逸大摇大摆的走出戒律房,没有发现毕云义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

    “高德政啊高德政,你当年能选中陛下,慧眼卓著,为何却看不清你的亲生儿子呢?”

    第二天一早,高伯逸笑眯眯的看着田石(田鸡),然后将手里的曼头吃完。

    “知道么,段腾已经招供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呢。你绰号田鸡,本名田石,是不是这样?”

    毕云义担心昨晚放过段腾会节外生枝,但高伯逸却告诉他,出卖过本心的人,最后就会特别惜命。因为底线一旦被突破,就不再有什么底线,有的只能是……肆无忌惮。

    叛徒收拾起曾经的战友来,比敌人狠得多,这种例子已经不胜枚举。

    听到高伯逸的话,田石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这个人斯斯文文的,不爆粗口,还总是笑眯眯。但不知为何,田石觉得一看到对方,就会背脊发寒。

    大概是因为昨夜对方问都不问,就叫人剁掉他一根小指头的缘故吧。

    “要不要吃点?我这还有很多呢。”

    高伯逸指了指桌上碟子里的几个曼头问道。狱卒送来的实在太多了,根本吃不完,浪费是可耻的!

    “要是我不说,你会把我怎么样?”田石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的问道。

    被切了一根小指头,说不恨那是假的,要是眼神能杀人,高伯逸恐怕已经被杀死几百次了。

    “还行吧,说不定我会把老鼠,哦,就是苏有了,你知道的,我会把他放出去。然后再派人弄个段腾的假尸体挂邺城城头。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觉得你们的人肯定不会没动作,是吧?他们肯定会想,是不是有人卖主求荣,到齐国这边享福了呢?”

    田石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段腾的假尸体可以“钓鱼”不说,也帮他洗脱了罪名。而苏有很可能就会跟上级报告,说叛变的人是自己(因为苏有不说田石叛变,那上级一定会怀疑到他本人身上,毕竟情报泄露已经是事实摆在眼前。所以无论于公于私,他都会出卖田石。这就是无解的囚徒困境,高伯逸给他们挖的另一个大坑)!

    天可怜见,田石现在很后悔,为什么前两天被刑讯逼供的时候没被人打死。

    眼前这位少年真尼玛毒辣啊,一环套一环的,杀人诛心,莫过于此。不知道他是怎么劝说段腾的,想来用的手段差不多吧。

    “说吧,我这人不喜欢用刑的。”高伯逸淡淡的说道。

    “还说不喜欢用刑,你都切了我的小指头。”

    听到这话田石一脸幽怨。

    “不是啊,我只是切了你的小指头,又没有打你,怎么能叫用刑呢?这就好比说文人偷东西,那怎么能叫偷呢,那叫不告而取。”

    高伯逸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田石。

    玩完了不给钱,所以就不算卖了,高伯逸的逻辑很强大。

    一时间这位走南闯北,颇有见识的密谍竟然无言以对。

    官字两个口,如果不是看到高伯逸此刻的表演,田石完全不能相信一个人居然能无耻这种程度。

    他甚至在想,眼前这位无耻的少年现在还如此年轻,就已经是一肚子坏水。要是等他到了不惑之年,那得坏成什么样啊?

    田石心中涌起一股为民除害的豪勇,随即又被腹中的饥饿感所打消。

    没用了,大势已去,先吃饱了再说吧。

    段腾那个贱人什么都招供了,这点根本就无需怀疑,自己死扛着有意思么?

    田石拿起碟子里的一个曼头吃了起来,彻底放弃治疗。他觉得如果得罪眼前这位,自己搞不好“英勇就义”后,还要落下骂名。很显然,眼前的混蛋绝对做的出栽赃嫁祸的事情来。

    吃完一个曼头,田石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比扭扭捏捏的段腾干脆多了。

    果然,田石的话,跟段腾透露出的信息有细节上的微小出入,基本可以认为没有说谎。

    然后高伯逸用同样的办法收拾了绰号老鼠的苏有,最后将厚厚一叠口供交给了毕云义。

    经此一役,高伯逸倒是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失足妇女特别容易重操旧业了。

    很多事情做一次也是做,做一百次也是做。既然做都做了,何必留一手呢?

    一瓶酒里有一滴污水,跟一瓶污水里有一滴酒有区别吗?

    表面上看有,实际轮到你的时候,是没有的,知道酒里有污水,谁也不会去喝,不是么?

    这就是心理学上经典的“污水效应”。

    “好了,你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跟你弄好了,什么时候把钱送到我院子里去?”

    高伯逸理直气壮的问毕云义。

    “稍安勿躁,有个人想见你,跟他聊过以后,我自然会把钱送到你家里。”

第30章 我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

    跪坐在签押房(大理寺狱日常办公的地点)里的软垫上,高伯逸难免有些无聊的胡思乱想。

    段腾他们那帮人不一定是坏人,毕云义这样的酷吏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人,北齐和西魏(北周),也都是胡汉糅杂的国家,谈不上什么是非对错。真要说起来,各为其主四个字就足以形容了。

    就像切田石等人的手指一样,无非是手段和目的的区别。高伯逸安慰了自己一句,霹雳手段显菩萨心肠,他如果不狠,一级级加码的话,这三人估计小命要交代在大理寺狱。

    他又不禁想起这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不由得有些唏嘘感慨。

    北朝民歌《木兰辞》,描述的就是北魏边镇的军户抵抗柔然的故事。很明显,在故事里,花木兰虽然跟江南水乡的女子作风不一样,但绝不是什么胡人女子,此时真正的胡人变成了柔然。

    柔然扮演的是“大魔王”的角色。

    同样的,高洋出击塞外痛击胡人的事情,史学上是算作“保家卫国”,而非胡人之间的狗咬狗。

    北魏本是鲜卑拓跋氏的政权,然而却是南梁汉人政权所承认的“正统国家”,虽然敌对,但两国每年都会互派文人进行诗词歌赋一类的文化交流,俨然已经不是冉闵《杀胡令》时的你死我活。

    而地理范围更远的柔然,高车,突厥,那些人才是现在公认的胡人。特别是孝文帝拓跋宏汉化之后,南北已经不再纠结于胡汉冲突这个死结。

    时代的逻辑,让人很是费解,后世之人难以理解,此刻却又这样堂而皇之的存在着。

    要是现在高伯逸自己跑街上大喊一声“汉儿永不为奴”,人家只会把他当傻子看,而且内心毫无波动,连官府都懒得搭理。

    此时的北齐,西魏(北周),南梁,就是一个后三国时代。谁能脱颖而出,谁就是天下之主。当年掣肘苻坚的那些胡汉矛盾,现在早已不是主要问题。

    现在的最主要矛盾只有穷。汉人穷,鲜卑人也穷,富的是门阀和他们的羽翼,门阀里面也分汉人门阀和鲜卑门阀,各行其道。

    比如说段腾,当年他家是鲜卑段氏的王族,现在彻底没落只是长安郊外的农户,单纯耕田的,跟茹毛饮血扯不上一毛钱关系,和大富大贵也扯不上一毛钱关系,他也很无奈啊。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长跑已经进入冲刺阶段,比拼的,就是单纯的硬实力。谁国力强,谁军队强,谁人才多,谁会用计用兵,谁就是赢家,其他因素影响早已经淡化。

    哪怕是后来的杨坚,做的事情也只是“软件贴牌”而不是“打补丁汉化”,汉化的事情,拓跋宏已经做完了。

    高伯逸轻轻叹了口气,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事情离自己太远了。眼前的问题,是毕云义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俗话说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高伯逸相信等会要来的那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就算是好人,找他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已经被这个野蛮年代各种坑爹的事情搞怕了,一个不留神就会被人弄死。

    正当高伯逸闲得无聊发呆的时候,一个相貌俊朗,身材匀称的青年走了进来。他穿着绯色官服,系着白色腰带,头戴二梁的进贤冠,穿着黑色长筒皮靴,一副干练的官员打扮。

    脸上风尘仆仆的,显然是刚刚在工作,这会临时决定赶来的。

    “原来是你!”高伯逸翻了翻白眼,看着对方笑嘻嘻的俊脸,已然无力吐槽。

    要问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已经不知道要从哪里说起才好。

    “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就是独孤永业,陛下身边行走的中书舍人。不过这只是我的表面工作,我真正要做的事情,是无官无职,不能见光的。”

    独孤永业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递给高伯逸说道:“今天起你就是我虎卫的人了。”

    那块牌子正面画着一个虎头,背面用篆体写着“高伯逸”三个字,这牌子阴刻而成,看上去已然打磨光滑,颇有质感,显然不是刚刚才做好的。

    “可不可以不要?”

    高伯逸讪讪问道。

    他现在只想当一条安安静静的咸鱼,什么虎卫啊,一听就是间谍机关的名字啊!这种职业死亡率实在是太高了,行走江湖,安全第一。他吃饱了撑的去那种地方?

    “可以啊,你知道的,我这个人最不喜欢强求别人了。”独孤永业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又将铁牌收了起来。

    等等,这好像是我最喜欢的台词吧?

    自己常说的话被独孤永业说了,高伯逸心中有些难以描述的微妙。

    “我找陛下要了个门下录事的官位给你,从八品上。现在邺城的门下省已经有了四个门下录事,各司其职,你是第五个,所以什么都不必做,也不用去衙门点卯,别人也不会把你当数,反正每月坐着拿钱就行。

    这不正是你期望的么?”

    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笑容极具感染力。

    “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啊,真的有那种坐着什么都不做就有钱拿的官么?”

    高伯逸脸上就写了“我不信”这三个字。

    “嘿,想什么呢,这只是你表面上的职务,方便办事的。你真正要做的事情,就像今天这样,当我们需要你去配合,你就来配合一下。”

    懂了,这不就是顾问么?听起来好像很轻松啊!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坑。

    高伯逸默默点头,忽然有些醒悟,这该不会是独孤永业的套子吧?

    他有些警觉,对方可能也要看“试用期”的表现,才会决定是不是要将那块“虎卫”的腰牌给自己。至于官位,那只是方便自己查阅资料用,毕竟卷宗都是保存在门下省的。

    其他的就是一张纸而已,要是因为这个就把自己当根葱,那可就真的要贻笑大方了。

    “那行,我答应你了。”高伯逸点点头。

    “一年40匹布,分四次发,每季一次。你不喜欢布的话,按钱算也行。”

    北齐按官品给俸禄,计量单位改为布帛的匹,一品岁秩900匹,从一品800匹,以下以百匹等差,至从三品400匹;四品240匹,以下以40匹等差,至从五品120匹;六品100匹,以下以20匹等差,至从七品40匹,再往下以4匹等差,到从九品24匹为止。

    给付方式为一分为帛,一分为粟、一分为钱,比较灵活,府库里有什么发什么。独孤永业按标准给的,比给的官职稍高。

    “现在我可以回去了?”

    “不行,你还要跟我去看一场好戏。”独孤永业微笑着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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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