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北朝求生实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北朝求生实录全文阅读

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3章 没那么简单

    “又是在天平寺?”

    看着崔忠送来的消息,高伯逸一脸古怪,将字条放下。

    崔娘子把双方见面的地方放在天平寺,高伯逸已经懒得去吐槽了。

    天平寺真是个幽会的好地方啊,难怪说古代寺庙藏污纳垢的。

    “狗子,备车,去天平寺!”

    书房里的高伯逸喊了一句。

    竹竿被他派去执行重要任务了,现在身边的护卫就狗子一个。

    正当狗子去准备犊车的时候,福伯来找高伯逸,说府邸后门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到福伯紧张的样子,高伯逸就知道绝对没好事。

    亲自去后门迎接,他看到身材高大,一身皂色劲装的刘桃枝,站在门外。

    对方身上并没有什么摄人心魄的气质,让人感觉如同郊外的老农一样,质朴、安静。

    只是那双手的虎口满是厚厚老茧,才会显出他的不凡来。

    刘桃枝看到高伯逸,拱手淡然行礼道:“老奴奉陛下之命,前来护卫襄阳王的安全,直到出发去义平陵。”

    他说得轻松,在高伯逸耳边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果然来了!杀手之王!

    高伯逸压住内心的激动,多亏他让张晏之按兵不动,否则此刻刘桃枝上门是来护卫他还是来杀他,难说得很。

    高洋多疑,套路也多,这家伙清醒的时候就是无敌状态。

    “刘公来保护我,陛下那边怎么办?”

    “襄阳王真是心系社稷啊。不过陛下那边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不必担心。”

    刘桃枝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笑容,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高伯逸心中打了个突。

    历史上的刘桃枝,手中的剑,染着无数北齐皇室和重臣的鲜血。

    死在他手中的重量级人物数量之多,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句杀手之王当之无愧。

    娶了高彾的高伯逸,就属于对方“重点关注”的对象。

    他能不怕么?

    “襄阳王不必紧张,当初若是没有老奴引荐,王爷恐怕也没有今天的成就。

    哪怕是陛下让老奴来取殿下性命,老奴也会有言在先的。

    当年得你父(高德政)不少照拂,今日老奴不过是还当年的恩情罢了。”

    高伯逸顿时浑身一松,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感觉已经彻底消失。

    他不好意思问道:“陛下怎么说的?”

    “陛下只是说近来邺城不太平,襄阳王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刘桃枝拍了拍腰间的剑鞘说道。

    卧了个草!高洋到底想做什么?

    高伯逸原以为高洋是想在去义平陵路上搞事情,没想到对方还有别的布置!

    多亏自己没轻举妄动,要是动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刘公来得巧…我正准备出门去天平寺一趟呢。”

    高伯逸轻声说道,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捏不自然。

    那个崔寡妇,还是要去见一下的,把这件事定下来。

    不然被段韶拿下,自己这张脸往哪里放啊。

    高伯逸没想到刘桃枝十分通情达理,对方点点头道:“王爷直管去便是,就当老奴不存在好了。”

    好吧,看来是甩不掉了。

    刘桃枝在去祭祖前夕的节骨眼到自己身边,这既是高洋对他高伯逸的一种保护,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

    还让你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高洋这一招,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无论高伯逸要玩什么花样,都离不开他本人参与。只要派个人盯死了,就能防止任何意外发生。

    这一点高洋看得很通透,派刘桃枝来,更是妙手。

    不一会,高伯逸和刘桃枝两人坐在犊车里,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公啊,陛下怎么突然会想到要祭祖呢?”

    “老奴只是一介鹰犬,这种问题,王爷当面去问陛下,或许会有答案吧。”

    刘桃枝在高欢时代就是高家的打手和亲信,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

    我要是能当面问,现在还会问你么?

    刘桃枝一句话就怼死了高伯逸,后面的话没法接上去了。

    这厮真是个不会聊天的。

    “襄阳王发迹之快,自齐国开国以来未有之事。

    老奴时常感慨,江山代有才人出。有襄阳王这样的俊才,老奴这样的人,已经渐渐没什么用了。”

    刘桃枝感慨的叹息了一声,大概是觉得他这种“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话真不好接,高伯逸无奈讪笑道:“刘公乃是陛下心腹,怎么能说没用了呢?”

    “有用还是没用,全在陛下怎么看。

    陛下觉得你没用,那你就是没用。觉得你有用,那你就是有用。

    老奴就是说破了天,也不过是一介打手。而襄阳王乃是统帅千军的要员,自然不是老奴这样的人可以比拟的。”

    呵呵,你个糟老头子坏的很,我信你才怪。

    “受教了。”

    高伯逸恭敬行礼,心中却呵呵冷笑。

    历史上北齐那么多位高权重之人都惨死,唯独这刘桃枝悄然隐没于民间,史书没有任何记载。

    说到生存的直觉,高伯逸觉得自己拍马也比不上刘桃枝。

    两人一路上再无话语,来到天平寺以后,刘桃枝识趣的呆在寺庙外,高伯逸一人独自进了大门。

    ……

    义平陵是北齐神武帝高欢的陵墓,坐落在今河北临漳县安鼓山西北漳水西部,即古邺城西北。

    后来高澄的墓也在这里,乃是两个挨得很近的土丘。

    史书记载说,高欢的长子高澄为其父亲凿陵于安鼓山石窟佛顶之旁为一墓穴,收纳了高欢的棺柩,而塞入穴中,并杀尽了所有工匠。

    此时此刻,高长恭站在十多丈高的土丘跟前,唏嘘感慨。

    如果高澄没死,现在肯定是皇帝,他也就是皇子,命运多少会有些不同吧。

    只是到底是福是祸,就不太好说了。这么多年他也看淡了。

    眼看邺城的一场暴风雨就在眼前,他如何能淡定得下来?

    “你是…襄阳王身边的护卫?”

    亲兵禀告有人找自己,带到面前,高长恭发现此人居然是高伯逸身边的贴身护卫。

    “四郎,我家主公说让在下跟着您。近期不太平,一切小心为上。”

    高长恭刚想拒绝,毕竟他也是会武艺的,如何还需要别人来护卫他?

    没想到眼前这位瘦如竹竿的家伙自傲道:“襄阳王身边能人无数,在下能在他身边担任亲卫,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四郎可以挑几个好手来试试在下的身手。”

第374章 不如回家洗洗睡

    高伯逸敢发誓,他这辈子没遇到过崔寡妇这样的女人。

    身形有些瘦高,但并不干瘪,很有女人味,特别是那杨柳细腰,让人感觉是不是随时都会断掉。

    不过高伯逸见过不少美人,高彾就是难得的美女,五官明艳,奔放霸道。相比较而言,崔莺的相貌也就不那么突出了。

    只不过,这妹子一直低着头,双手放在腿上,微微有些发抖,整个身体紧绷得像一张弓那样。

    看到她紧张得要崩溃,高伯逸就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自己是逼良为x的大魔头。

    “呃,你袖子里藏着刀,万一伤到自己怎么办,先给我吧。”

    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说道。

    纳妾而已,你这个寡妇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的,到底在紧张什么啊,你以为你袖子里藏了把刀我就不知道吗

    崔莺像是见了鬼一样抬起头看着高伯逸,她的眼睛很大,带着恐惧与不甘,最后轻叹一声,将右边袖子里的小刀丢到地上。

    “你发髻里面藏了几根针,也丢了吧。我说那啥来着…嗯,表姐。”

    崔莺不动,只是把头低着。

    高伯逸轻叹一声,走过去取下对方的发簪,里面果然藏了一根铁针。

    他过去的时候,崔莺虽然在发抖,但是没反抗,任由着高伯逸取下发簪,又把它放到原处。

    “我说这位…表姐,嗯,崔姐姐,你这样不累吗?”

    崔莺低着头不说话。

    高伯逸继续说道:“实在不行,我护送你回崔家可好?”

    “不行不行,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崔莺忽然抬起头激动的说道。

    如果就这样回去,那她估计要给段韶当妾了,何苦来哉。

    “你现在的样子,让我觉得这里不是天平寺,而是黑风寨。而你是我抢来的压寨夫人。”

    高伯逸翻翻白眼,无奈的耸耸肩膀道。

    “所以这件事你还有意见对吗?”他继续问道。

    崔莺抬起头,幽怨的看着高伯逸问道:“我是有意见,但是这有用吗?”

    “说实话,确实没什么用。当初嫁到郑家我估计你应该也反对了的,不过事实摆在眼前,这种事你反对也没什么用。”

    高伯逸的话戳到了崔莺的痛处,这位“表姐”哀叹一声道:“可不就是这样咯,现在就算你放过我,段韶也不会放过我,索性你怎么说也是我姑姑名义上的儿子啊。

    要是我入了段家,还不知道会落得怎样下场。”

    话说开了,崔莺似乎也没那么拘谨了。不过高伯逸想告诉她的是,段韶治家出了名的严谨,她若是给段韶为妾,还真不见得会吃多少苦。

    当然,段韶今年已经快五十,没多少年好活了。恐怕这才是崔莺在两个不好的选项里面选择高伯逸的原因。

    “听说你爹是崔仲文?”高伯逸想起邺城流传的一个段子,当年崔仲文随高欢出征,狼狈逃窜时拉着马尾渡河,被两岸数万大军围观的事情,险些没笑出声来。

    崔莺黑着脸道:“是啊,果然你也知道那件事。”

    说真的,当时崔仲文还不如死了算了,至少死得壮烈,显示出世家子弟的风骨,嗯,如果他们有风骨的话。

    清河崔氏这一脉的落寞,与当年那件事不无关系。笔杆子出身的世家子弟,所谓的“风骨”,是很重要的加分项。

    “邺城都在传言你好色如命,是真的么?”

    崔莺好奇的问道。因为她现在看高伯逸的样子,挺斯文的啊,虽然不同于文士那种样貌,但也明显不是色中饿鬼。

    “这个问题以后再回答你,还有别的么?”高伯逸感觉这位“表姐”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你写的么?”

    崔莺继续问道。

    “不是,是一个叫辛弃疾的人写的。”高伯逸感觉很奇怪,这首词崔莺是怎么知道的?

    “对了,你是不是杀过人啊?我听人说你杀人如麻啊。”

    崔莺又问了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高伯逸面色难堪,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他轻咳一声道:“上战场哪有不杀人的,你再问点别的吧。”

    这娘们怎么回事啊,跟刚才好像换了一个人?

    “听好了,一个人向左走了一百里,又向右走了一百里,请问他离最初站着的地方有多远。”

    崔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问道。

    高伯逸恍然间有种前世上中学的感觉。

    尼玛这题目也太简单了吧?真当自己是赳赳武夫,大字不识一个么?

    “大概是一百四十一里,这题没有个确数,只能算个大概。”

    高伯逸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眼前这位叫崔莺的寡妇。卖弄《九章算术》很有意思么,要不你出个鸡兔同笼?

    “呃,你确定你没说错?难道不是走回原地?”崔莺“循循善诱”问道。

    “确定是一百四十一里,没错。

    而且我也问你个问题。邺城郊外有个农庄,鸡的数目是鸭的四倍,鸭比猪少九只,鸭加上猪的总和是六十七,请问整个农场的动物加起来有多少只脚?”

    哈?

    崔莺傻眼了。她读过不少书,其中就包括九章算术。之所以出题,无非是想看看高伯逸是不是武夫,是不是真的不学无术,空有一身蛮力。

    没想到这厮知道得还挺多的。

    而且……好像这题目不好回答呐,要算一算才知道。

    “那个,题目好像有点难,你这么为难我一个小女子,有些霸道了吧。”

    崔莺尴尬笑道,双手搅着衣服,脖子根都红了。

    嘿,还世家才女呢,小学算术题都不会。

    高伯逸得意洋洋道:“一共是442只脚。”

    你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最后那句他没说,不然太伤人了,毕竟是美女嘛,总得给几分面子不是么。

    ……

    一个要纳妾,一个要做妾,但两人说话的话题,似乎跟纳妾与否无关。崔莺学富五车,懂的东西极为驳杂,尤其是对农学和算学有些研究。

    她家中居然还抄录了本《齐民要术》!

    而高伯逸的灵魂来自后世,懂的多,知识面广,让崔莺耳目一新,大为叹服。

    高伯逸心说难怪郑家死了儿子,也要让小叔子娶她过门呢,知识就是财富啊!经过两晋的洗礼,特别是北魏后期到唐朝,女子地位很高,读书明理都不在话下,社会风气也比较宽容。

    当然,这也是中国封建社会正妻偷情搞外遇的黄金时期。之前地位低轮不上,之后程朱理学兴起,束缚了女人的一切。

    聊了一个时辰,两人相谈甚欢,行礼告辞离开之后,居然都忘记谈纳妾的事情。

第375章 长安风云

    西汉末年绿林赤眉之乱以后,长安就一直没有恢复元气。唐朝以前,长安城一直没有经过系统的修缮,包括西魏和北周在内的割据王朝,都是在未央宫废墟的基础上,修建小型宫殿作为皇宫。

    然后占据原长安的某一片区域,利用残留的城墙,修修补补的筑城。不同时期的长安城,样貌也不同,大多已经不可考,不知其形貌。

    而闻名后世的那个长安城,则是叫大兴城,由宇文恺设计,在隋朝初年所建。唐代改名为长安城,占地极大,位置与今天的西安市高度重合。

    现在宇文恺都才一岁大,大兴城自然是连影子都看不到。如果单从都城上看,西魏毫无王朝气象,更像是个游牧民族的定居点。

    现在长安郊外都有羌人部落,这座城池跟北齐的都城邺城相比,差得实在是太远了,甚至连晋阳都不如。

    原西汉未央宫的一角,是此刻的西魏皇宫,也是皇帝元廓的居所。哦,经过宇文泰的改鲜卑名运动之后,元廓现在已经叫拓跋廓了。

    这位十九岁的青年,此刻在御书房里看着面无表情的新任宰相宇文护,疑惑的问道:“宰辅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陛下,此番我大军在外,先赢后输,平局收场,您可知道是什么原因么?您可知道我们缺的是什么吗?”

    宇文护冷冰冰的问道。

    这话吓得拓跋廓一跳。

    “丞相此话怎讲啊?朕洗耳恭听。”

    他赶紧叫人给宇文护搬来一个软垫,两人在桌案前跪坐。

    “此番战败,并非是我大军不英勇,也非我粮草不济,更不是齐军用兵如神。

    而是……天命!”

    天命?你他喵怎么不说是因为你吃饭吃多了?

    拓跋廓十分聪慧,闻琴弦而知雅意,他已然知道宇文护想说什么。

    “朕不是很懂,还请丞相解惑。”

    拓跋廓拱手对着宇文护深深一拜问道。

    “天道有常,轮回有序。这并非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天道不在魏国,天命不在陛下,魏国三军将士,只是受累而已。

    微臣恭请陛下……退位让贤!”

    退位!退位!退位!退位!

    这两个字不断在拓跋廓脑子里循环循环再循环。

    十九岁,在后世还是大学生的花样年华,但作为一个皇帝,他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包括自己是傀儡的身份,包括政令不能出皇宫,包括他的生命朝不保夕,一切都要看宇文家的眼色。

    “朕……”拓跋廓还想说什么,话语却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还能说什么呢?难道说他不想退位?

    “陛下,下诏书退位吧,免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宇文护咄咄逼人说道,似乎根本没打算跟拓跋廓讲条件。

    “那退位之后,天下社稷…怎么办?”

    “宇文泰嫡子宇文觉,仁孝谦恭,英明睿智,乃是天命所归。至于社稷怎么样,那与你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我宇文家保管你衣食无忧,平平安安的在长安城里生活,你还不满足么?”

    宇文护撕下最后的伪装,连最起码的假戏都不想演下去了。

    皇位乃神器,强者居之!

    忍这弱鸡已经忍了很久了,如今八柱国的力量被废掉一半,再也没什么事情能掣肘自己了。宇文护此刻就想把拓跋廓拎出去。

    不过三辞三让的戏码,还是要演的,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

    “写退位诏书,禅让给宇文觉,剩下的事情,不必你操心了,我言尽于此。明日就发诏书!”

    宇文护丢下这句话,起身就走。

    其实可以做得更“温情”一些,比如说对着拓跋廓一番哭诉啊,苦劝啊,最后对方“感悟”之下,让出皇位。

    但这样做不是一两天就能做到的。

    夜长梦多,何必给元氏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呢?

    ……

    一天后,西魏皇帝拓跋廓下诏书,说自己“才能低微”,无法承担统帅国家的重任,因此退位让贤。将皇位让给宇文泰三子宇文觉。

    这件事如同在池塘里丢进去一块大石头,引起掀然大波!

    又过了一天,不满十五岁的宇文觉上书,说自己“才微德寡”,十分惶恐,生怕辜负天下苍生,还请皇帝(拓跋廓)收回成命。

    将皮球踢回到拓跋廓这边。

    熟悉的戏码开始了。

    六大柱国也好,关中的汉人世家也好,元氏的族人也好,都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意料之外,却是情理之中的大戏开场。

    接下来,拓跋廓再次下诏书退位,宇文觉再次推辞。

    最后,拓跋廓又下诏书退位,并威胁说如果宇文觉不接受,他就自刎于宫廷。

    宇文觉“百般思索”了三天之后,才“免为其难”的接受。

    但他不愿意称帝,而是效仿苻坚,即位“天王”。改国号为“大周”,自称周天王。

    随后在群臣的簇拥下,于长安的皇宫大殿内登基。

    拓跋廓派济北公元迪将皇帝的玉玺和绶带送给宇文觉,正式宣告元氏退出皇族序列,俯首称臣。在宇文护的严密监视下,西魏内部发生政权更迭,北周代西魏,和平交接。

    长安城独孤氏府邸里,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正在跟柱国大将军杨忠在书房内密谈。

    北周代魏,被高伯逸一语言中,这让独孤信和杨忠都感觉惶恐不安。

    因为对方的另外一个预言,就是宇文护会独掌朝纲,废除八柱国制度,砍掉八柱国的权柄,改柱国为国公,收回八柱国的兵权,下放到十二大将军手中。

    换句话说,独孤信和李弼他们一大帮人,会丢掉手中的军政大权,重新分配。

    至于怎么分配,那自然是宇文护说了算。

    在这次改革中,独孤信作为手中精锐尚未损失的大员,可以说是最大受害者,而且没有之一!

    他女婿宇文毓没当皇帝,他又丢了柱国的位置,可以想象,如果一切按宇文护的来,独孤家会迅速的衰落下去!

    现在政令还未颁布,还有时间可以回转一下,若是政令已经颁布,那就是要跟宇文护鱼死网破了。

    “以高伯逸对我们一贯的态度来说,他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到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

    杨忠沉声问道。他的长子娶了独孤信嫡女独孤伽罗,还能怎么办?两人是没办法切割干净的,除非休妻翻脸!

    以杨忠的为人,他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第376章 杨家麒麟儿

    宇文护想搞事情,巩固宇文家的权势,尚且有几个障碍。

    第一个是元氏族人,他们一夜之间失去皇室身份,虽然这个身份只是纸糊的,但心中当真没有怨言?

    就好比说八柱国之一的吉祥物元欣,平日里看上去大老粗一个,什么用也不顶,给朝廷推荐的所谓“人才”,也尽是些酒囊饭袋。

    但他真就是大老粗么?

    大老粗可以在波谲云诡的长安政坛上当一个“人畜无害”又身居高位的柱国?

    元氏在关中的力量还是有一点的,如果他们串联起来搞事情,呵呵,恐怕也会让宇文护手忙脚乱一阵子。

    第二个则是于谨。

    于谨自从率军攻占江陵以后,就长期镇守长安周边。跟另一个柱国侯莫陈崇的“耿直”不同,于谨深沉有大略,喜怒不形于色,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更关键的是,于谨手里精锐并未受损,而且实力强于独孤信。赵贵、李弼等人的嫡系人马这次死伤惨重,肯定不会挑头出来反对,所以于谨的态度,就格外重要。

    独孤信跟杨忠分析完这些之后,沉声说道:“一动不如一静。宇文氏代替元氏,咱们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这是没问题的。

    但若是宇文护独断专行,废除八柱国制度,那就要说道说道了。

    放心吧,说着急,估计李弼和赵贵他们更着急。”

    正在这时,杨忠感觉有人在门外偷听,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口,忽然开门猛的一抓,结果他正好揪住自己长子杨坚的衣领!

    “那个……父亲,孩儿恰好从门外经过。”

    杨坚一脸讪笑道。

    今天他是跟着父亲杨忠一起到岳父家来的。

    “哼,进来吧,你也听一听。”

    杨忠和独孤信对视一眼,让杨坚坐在两人面前,微笑着问道:“贤婿,你对现在长安的政局有什么看法?”

    “岳父大人,小婿认为,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八柱国,并建议所有柱国都让位,交出兵权。”

    哈?

    独孤信和杨忠二人面面相觑。

    这步子实在是太大,腿都要撕裂了啊!

    “此话怎讲?”

    “小婿认为,无论宇文护怎么改革,削弱八柱国的权柄,肯定势在必行。此外,文武分家,各行其是,也一定是既定策略。

    与其让对方钝刀割肉一样慢慢来,倒不如主动交出权柄,并让所有柱国也照办。同时暗地里煽动属下闹事。

    宇文护就算要废除八柱国,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还没开口,就造成如此大的风波,那么只会刺激所有柱国和大将军,并且让世人看到他吃相难看。

    到时候他反而会劝留岳父大人,延后改革的时间。当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小婿暂时也只想到这么多。”

    杨坚自信的侃侃而谈说道。

    独孤信微微点头,杨坚说的办法,确实是个妙计,虽然不能一劳永逸解决问题,但却是把宇文护想偷偷做的事情炒热了,摊在阳光下面让所有人看。

    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会翻车。

    而自己作为始作俑者,反而显得“光明磊落”、“高风亮节”。

    这把文斗招数,真是精彩!

    独孤信欣慰的对杨坚说道:“贤婿言之有理。去,把我外孙抱来。”

    打发走杨坚之后,独孤信对一脸喜滋滋的杨忠说道:“以后有事可以让杨坚参与,此子乃杨家麒麟儿,未来成就不可限量。他刚才说的虽然偏激,但也有些道理,不妨一试。”

    杨忠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

    “确实有古怪么?”

    书房里,高伯逸听着杨素老爹杨敷汇报近期府邸周围的情况,果然有人长期盯梢窥伺。

    “邺城似有风雨,主公要如何应对?”

    杨敷自从洛阳之战后受了伤,至今双腿一直没好利索,大概已经不能上战场杀敌。他看到自己的长子杨素颇得信任,而且已经安排好了身份尊贵的世家嫡女为妻,因此也了断了仕途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在高伯逸府里当总管。

    现在府中的安保,日常供应,人员进出调度,都是杨敷在管,一切都井井有条。

    “不瞒你说,长广王高湛、上党王高涣叛乱在即,那些人只怕都是他们的外围哨探。

    只是如今陛下可能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堵住太后的嘴,所以引而不发。

    难受的可就是我这样的人了。不能动作,一有大动作,陛下会猜忌。但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呢,又怕真会出事。”

    杨敷从前在西魏也是当官的人,自然明白高伯逸的意思。他点点头道:“做臣子,何尝有过随心所欲的事情?主公是人中龙凤,相信这点小事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老杨这人就是太实诚了,你安慰我几句也好啊。

    高伯逸点了点头,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这时书房门被人推开,刘桃枝笼着袖口,飘然而至。

    这厮走路没声音的,不愧是杀手之王。

    高伯逸轻声问道:“刘公在府里住的可还习惯?”

    “你这里吃得比陛下都要好,我能不习惯么?”刘桃枝皮笑肉不笑回了一句。

    不过他并没有调侃高伯逸的心思,立刻沉声说道:“陛下诏令,襄阳王即可入金凤台赴宴。”

    入宫?赴宴?

    高伯逸心中一紧。

    “陛下怎么忽然想要举办宴会呢?”

    明日就出发去磁县义平陵祭祖,今日宴会然后喝得伶仃大醉,这是几个意思?

    “刘公稍等,待在下更衣后随刘公一同入金凤台。”

    “不必了,以襄阳王今日的宠信,还在乎衣着打扮么?随我来吧。”

    说完就转身离去。

    高伯逸对杨敷说了一句“加强戒备”,之后就跟着刘桃枝出了门上了犊车。

    一路上,刘桃枝这位杀手之王,都是在闭眼假寐,高伯逸几次想开口,都找不到机会。一转眼,犊车就到了三台。

    高伯逸在金凤台的外墙边上踌躇了半天,犹豫是不是要去参加这个“鸿门宴”。

    “今天,邺城的所有王爷都到了,襄阳王还在犹豫什么呢?”

    刘桃枝目光深邃问道,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

    “没事没事,三台工程进度挺快的,我就是被惊艳到了。”

    高伯逸言不由衷说道,解下佩剑,跟着刘桃枝一同上了金凤台。

第377章 最后的晚餐

    自从金凤台修好了之后,高洋去邺南城皇宫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他现在几乎吃、住、玩乐都在金凤台。

    而他在金凤台邀请诸位王爷来赴宴,还是第一次。

    更别说是在即将去磁县祭祖这个节骨眼上。

    所以这次宴会很不一般。至于高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那还不得而知。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来到金凤台台基顶端的大殿内,发现他居然是最后一个到的!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都在场。

    平原王段韶也在,就连高伯逸的跟班小弟高阳王高湜也在场,时不时的给他使眼色。至于晚辈,高伯逸看到了当初想打断他双腿的高孝琬。

    不过这家伙面色难看得很,就好像这里所有人都欠他一百万一样。

    呵呵,他母亲元仲华被高洋那啥了,出席这样的宴会,确实挺尴尬的。高伯逸在心中为他默哀了几秒钟。

    “高涣呢?上党王高涣在哪里?他还没来么?”

    看到高伯逸入座了,高洋不耐烦的问身边的太监。

    “回禀陛下,上党王说他腹痛,身体不适不能到场。”

    敢放皇帝的鸽子?

    难道他觉得自己稳操胜券?

    高伯逸不知道高涣是怎么想的,不过连他老婆娘家都背叛了,这家伙现在虽然还没事,不过相信已经凉透了,冢中枯骨而已。

    穿着红色镶金边礼服的高洋今日似乎并不介意。他坐在主位上大喊了一声:“太医呢?传太医!”

    不一会,身材有些微胖的祖珽来到大殿,看到高伯逸也在,装作不认识,然后给高洋行了个礼道:“微臣在这里,请问陛下有何吩咐。”

    “你去一趟上党王府,看看朕的好弟弟,究竟生了什么病。

    当年先帝可是说上党王最像自己,连名字也最像。他那样好的身体,又怎么会生病呢?祖爱卿,你可得好好看看。”

    高洋把最后那四个字咬得很重。大殿内的众人瞬间感觉到似乎有一股阴风吹过!

    轰隆!

    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气,现在居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此刻不过是下午四五点,但外面已然黑了下来。

    “这七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呐。不过坐在这金凤台看外面狂风暴雨,倒也别有趣味,不是么?

    来人啊,上酒上菜!”

    大厅里的气氛十分压抑,谁也不愿意多说话,酒菜上齐了之后,也没人动筷子。

    “玉璧之战后,父亲就去了,不久大哥也去了。朕接手这个烂摊子,十分惶恐,生怕毁了父兄的基业。

    不过如今看来,朕没有让他们失望。朕从梁国手里夺到两淮,从魏国手里夺到荆湘。如今三国之中,数我大齐最强。

    来啊,为朕的功业,满饮此杯!”

    高洋说了些自矜的话,不过倒也没怎么夸张。高欢执政末年,东魏朝政**,六镇起家的鲜卑贵族们,仗着劳苦功高,十分骄横。

    是高澄上位后拨乱反正,改变了这种局势,可惜执政时间太短。高洋继续高澄的政策,一方面建立宿卫军及勇士军重整禁军,一方面则是大力整治吏治**。

    高洋拍胸脯说自己对得起父兄高欢和高澄,绝不是自夸,而是一点都不掺杂水分的事实。

    “皇兄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臣弟那是佩服之至。臣弟满饮三杯,敬皇兄这些年辛苦耕耘!”

    高湛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连喝三杯。他这一开口,大殿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好好好,今日不醉不归。不过你们可以醉,朕却不能醉,朕明日要去义平陵,好好跟父兄叙叙话。”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高湛一眼,只是喝了一小口酒,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高伯逸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段韶额头上浮现出细密的汗珠,故意用揶揄的语气低声问道:“平原王这是身体不适么?”

    这话带着深深的恶意,段韶瞪了高伯逸一眼,并未搭腔,然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高洋所在的方向,面色平静。

    嘿,这家伙肯定知道些什么,看来这次的宴会是宴无好宴的。

    “臣弟前些日子在平阳大败,险些丢了重镇,现在回想起来,十分羞愧。在这里我罚酒三杯,向皇兄道歉。”

    高演也站起来,自罚三杯,喝完脸颊都红了起来。

    高洋笑眯眯的没说话,依然是自斟自酌了一小口。那样子,似乎也不像是要追究高演战败的责任。

    轰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电闪雷鸣的,有变成暴雨的趋势。

    “陛下,明日也可能是雨天,去义平陵,可否改日?”

    一直不说话的段韶端起酒杯问道。

    “明天是黄道吉日,去,自然是要去的,风雨无阻。当年,朕率领三千宿卫军深入草原,遇到三万胡人,依然痛击之。

    难道明日的雨比当年那些胡人还要可怕么?”

    高洋不悦的反问道,瞪了段韶一眼。

    “微臣惶恐,自罚三杯。”

    段韶不动声色的喝了三杯酒,然后坐在桌案前更加沉默了。

    啪啪!

    高洋拍了拍手掌叫道:“来人,让舞女们上来跳,丝竹响起来,鼓乐响起来,你们怎么做事的?”

    他呼喝了一声,让身边的太监赶紧去安排。

    不一会,舞女们上来了,却不是像从前一样,穿着超轻薄的纱裙。这些舞女们都蒙着狰狞的假面,唯独那细软腰身能看出是女人。

    她们穿着厚厚的火红祭祀礼服,手里拿着长剑,长长的袖子里不知道会藏着什么,让人感到有些不安。

    这一幕不禁让人想起了“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只不过,如果这些舞女们是项庄,那沛公是谁?

    咕噜!

    坐在最末的高湜吞了一口唾沫,声音特别响,引起众人注意。

    “十一弟还未婚配,等会这些舞女你看上谁,就带谁走!”

    高洋大手一挥,十分豪爽说道:“现在就开始舞剑吧,朕跟你们一起跳!”

    他从身后摸出环首刀,走到大殿当中,开始像模像样的耍起刀来!

    众人想起被斩首的薛氏姐妹,又想起惨死的高岳等人,汗毛都倒竖起来。之前只是怀疑宴无好宴,现在已经可以确定,高洋现在就想搞死某个人。

    至于是谁,在座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但说实话,以高洋平日里发疯的状态看,他今日把谁剁了都有可能。

第378章 泄密(加更求票)

    舞女们身上散发的幽香,火红色的衣裙飞舞,还有那刀光剑影,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大殿里的每一个人,都要用心去品味高洋呈上的“大餐”,才能领悟其中的滋味。

    高洋扛着环首刀,在舞女中间穿梭,时不时就来到某人面前。他抬起刀,又放下,再抬起,再放下,好似很快就会砍到某人头上,实际上则是动也未动,从来都没有出手。

    高伯逸一阵阵头皮发麻。高洋的举动既带着疯癫的意味,你却又弄不清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说不定他是闹着玩,说不定他手一下滑了,顺便就将某人砍死也未可知。

    那种紧张和刺激,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带有韵味又疯狂的舞蹈持续了小半个时辰,高洋终于跳累了,在主座上气喘吁吁的休息,让那些穿着红色礼服的舞女们离开。

    偌大的金凤台大殿,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到。高演和高湛还算是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来。然而像高湜这样的,已经吓得端起酒杯手都在发抖。

    外面的风雨更大了,和大殿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涣没来,这宴会总感觉缺了些滋味。大家不如都在这里等等他吧,祖珽应该也要回来了。”

    高伯逸闷着头吃菜,高湜东张西望,段韶坐立不安,高演和高湛二人端坐着不说话,高洋在主座上翘着二郎腿等待。

    “陛下,我看今日天气不好,不如就到这里吧。”

    忽然,段韶起身拱手对高洋建议道。

    “天气不好?我们又不是在外面蹴鞠。朕明日出发去祭祖,今日兄弟团聚一下,缺个人怎么行?平原王无需多言。”

    高洋十分不悦的否决了段韶的建议。

    他的意思很明白,那就是等下去。直到祖珽带来确切的消息。

    半个时辰后,祖珽气喘吁吁的来到金凤台的大殿。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就像是从鸡汤里面刚刚捞出来的一样。

    祖珽十分滑稽的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拱手对高洋行礼道:“上党王病得很重,腹泻呕吐不止。”

    确实生病了?这也太他喵的巧合了吧?

    “开药了么?”

    高洋冷冷问道。

    “回陛下,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

    “嗯,退下吧。”

    把祖珽打发走了以后,高洋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整个人都没了精神。

    大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高洋现在是唱的哪一出。高伯逸隐秘的看了看高湛,实在是没看出破绽来,只能作罢。

    “诸位,都散了吧,朕也乏了。”

    高洋今日的举动有些奇怪,但这里所有人都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等回去之后,再慢慢回忆,参详,脑补。

    “九合留一下,朕还要与你说说明日祭祖的行程。”

    高伯逸刚要走,却是被高洋叫住了。

    两人上了金凤台阁楼的顶层,高洋本来还算平静的脸色,变得无比狰狞!

    “九合,朕身边有他们的人!你知道吗,每个人都不安全,除了你以外,刚才下面每一个人在这件事上都有嫌疑!”

    他紧紧拉着高伯逸的袖子,像是个溺水的人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九合,朕今日本来是打算把高涣拿下的!朕在金凤台里藏了兵马,就等着高涣那混蛋带兵来攻!结果他居然自己吃药装病!

    他居然早有准备!

    这不是高涣那种脑袋能想出来的计策,对,肯定是高湛指使他的,一定是!”

    高洋此刻陷入疯狂的臆想与愤怒之中。他今天已经设好了陷阱,没想到居然被识破了。只是高涣他们是怎么识破的呢?

    高洋觉得定然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

    “陛下,无论上党王和长广王怎么谋划,只要他们还没有做那件事,那就不好抓他们的把柄。

    所谓拿贼拿赃,在这方面我们始终是被动的。”

    听了高伯逸的话,高洋点点头没做声,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高伯逸继续说道:“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如果微臣估计得没错,有人要动手的话,肯定会选择邺城到义平陵之间的这条路。

    极有可能,是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因为他们提前埋伏也是需要时间的,现在去做,太扎眼,也来不及了。”

    高伯逸是站在敌人的角度去揣摩的,他平日里就最喜欢打闷棍。如果此番要伏击自己的队伍,去的时候大军刚刚出征,精神饱满,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只有等回来的时候,已然是人困马乏,而且归心似箭。这时候突然从要害处杀出来,才能一战而定。

    听了高伯逸的解释后,高洋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看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果不给对方机会的话,似乎很难将他们一网打尽。

    但若是大军出征,动静太大,五百亲卫实力又不太够。高长恭的三千人马……真的顶用么?”

    高洋现在是谁都不相信,不是不相信对方的心思呢,就是不相信对方的实力,虽然贵为皇帝,但在这件事上能用的人居然屈指可数!

    “陛下,高涣手下能用的人,亦是不多啊。百保鲜卑,那是套上装具以后才能以一当十,装具有专人保管,得有陛下虎符才能调用。他们穿着皮甲,又能发挥几成的实力呢?

    而我们这边的五百亲卫全部带着装具,只要能有时间提前将装具穿戴好,就算对方来五千人又有何惧怕?

    更不要说还有高长恭那三千人,都是从淮南调动而来,根本不可能有时间被他们收买。只要有陛下的军令,就能调动,我们怎么会打不过那些叛军呢?”

    高洋缓缓点头,轻叹了一声,站在窗边看外面的雨水不说话,似乎是在斟酌什么事情。

    “陛下,禁军改编在即。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若是让这些乱党编入禁军,将来后患无穷。”

    高伯逸继续劝说道。

    沉默良久,高洋转过身来,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上说道:“朕的身家性命,就拜托你了!明日我们一同出发吧。

    你也会去早点准备吧,朕今天就不留你了,去吧。”

    “喏!”

    高伯逸双手笼袖,恭敬行了一礼,转身而去,面色肃杀。

    他不喜欢高洋,但很显然,明日义平陵之行,他和高洋的命运已经捆绑在一起了。

第379章 暗战

    “阿郎还没有回来吗?”

    高彾披着单衣,焦虑的在卧房里走来走去。那位健硕女仆如同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沉声说道:“之前下人回报,阿郎的犊车还在金凤台门口,大概……宴会还没有结束吧。”

    “可是高湜他们都回来了啊!”

    高彾急的直跺脚。最近风声太紧了,高伯逸明显是有心事,让自己去娄昭君那边住了两天,结果今天一回来,这家伙又被高洋叫到金凤台了。

    她出生在皇家,见过了太多的风雨,见过了太多的大起大落。

    “殿下,阿郎回来了,阿郎回来了,刚刚回来,就在前厅。”

    一个女仆不顾自己浑身是水,急急忙忙进来说道。

    “咳咳!”

    高彾轻咳一声,慢悠悠的套上一件披风,优雅的朝前厅走去。

    府邸大堂里,高伯逸刚刚回来,不顾身上的泥水,就招呼下人急召李德林来府上议事。看到高彾飘然而至,他一脸错愣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我夫君,这是我家,我不该来么?”

    高彾瞪着眼反问道。

    这话说得一点问题都没有,只是现在非常时刻,高伯逸感觉自家老巢都不安全,高彾回来能顶什么用?

    说不定叛军攻破府邸,看到她漂亮就直接那啥了,谁还管你是不是渤海长公主!

    “夫人,你那几个皇弟,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啊。明日我将随陛下出征,都不能保证活着回来,你就别来添乱了好吗?

    你在太后那边,万一我出事还有条后路。你要在我这里,万一有事…谁也救不了你,包括太后。”

    听了高伯逸有气无力的辩解,高彾吓得面色煞白。她本来就皮肤白皙,现在看着更是毫无血色。她紧紧拉着高伯逸的手问道:“事情真到了这一步吗?一母同胞,为何要自相残杀呢?”

    高演和高湛,一直对皇位有想法,这一点高彾是知道的,其实高洋也知道。

    高洋还时不时的试探,说要把皇位让给高演什么的。

    但这都是套路而已!

    哪怕是娄昭君,她能接受自己的其他儿子篡位高洋,但不代表她会支持这样瞎折腾的行为。

    其实这场无可避免又将要发生的政变,不仅仅是要换个皇帝,而是涉及到北齐的路线之争。是六镇鲜卑想控制皇权所做的最后挣扎。

    他们不再适应历史潮流,但却又不愿意自己走进历史的垃圾堆。高洋作为皇帝,要发展经济,巩固政权,吸纳天下精华为己用。

    所以这条路他必须要走下去,与六镇鲜卑的旧势力,就必然会有冲突。

    历史上,这种事情不仅高洋在做,宇文护在做,就是宇文邕,杨坚、杨广,乃至李渊都在做!

    这些道理说给高彾这个女流之辈听,对方能听懂么?

    “要不你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别打了?”

    高伯逸对着高彾挤挤眼睛揶揄道。

    “你说得对,我决定了,明日跟你一起去义平陵祭祖。”

    这……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一副大小姐做派啊?高伯逸真是拿这位渤海长公主没办法了。

    “某些叛军会伪装成山匪,不会留活口的。你确定要跟着?以你的花容月貌和身份,我估计到最后你会非常惨,想求死都是件难事。”

    高伯逸的话说完,高彾的面色更苍白了。但她还是倔强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不会退缩的。”

    “行吧,到时候实在没招了,我让狗子带着你跑吧。”

    高伯逸把高彾揽在怀里,轻轻的拍打她的背说道:“早点去睡吧,我还要布置一下明日的行军事宜。”

    高彾深深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朝卧房的方向去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抱歉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一个人去书房里枯坐着,脑子里全是义平陵这一路的地形。义平陵东南有一座山,名为“鼓山”(今邯郸鼓山风景区),乃是去义平陵的必经之路。

    其他地方都是一马平川。

    如果高湛和高涣要藏兵,必然是选择这里。

    当然,不走鼓山,选择绕路也行。然而,本来就是引蛇出洞,你要是引不到蛇,那不就白跑一趟了么?

    所以这是个两难的选择。

    不一会,李德林没来,倒是高涣夫人李氏家族的李子旦,派人送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五个字:鼓山回头杀!

    高伯逸脸上露出冷笑,高涣千算万算,连装病这一招都用上了,却没料到自家夫人的娘家首先背叛了!

    他自己悍不畏死,却没想到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敢于铤而走险。

    这就好比官渡之战的时候,曹操麾下也有很多人给袁绍写信,暗通款曲。其实这些都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从李家传来的消息看,高涣和高湛的策略,果然还是选择最终在祭祖的路上动手,然后把高洋之死推给所谓的“山贼”。

    这样的好处就是,顺利登基之后,遇到的阻碍会很少,娄昭君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难道还会把剩下的儿子也杀掉么?

    不得不说,高湛的小算盘还真是打得很精明。

    然而,更耐人寻味的却是高演的态度。

    难道对于昨天的气氛,他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么?恐怕并不是这样。

    昨天唯一一个想打圆场的人,就是平原王段韶。只有段韶的处境是最尴尬的,也只有他想和平解决争端。

    可惜,高洋、高演、高湛这三位有资格做皇帝的人,都是各怀心思。至于那个带兵的高涣,不过是高湛手中的工具而已。

    甚至事后将其作为擦脚布也未可知。

    高伯逸揣摩了一下,高演大概是心存“坐山观虎斗”的心思,无论哪边受损,他都是得利的。本来这次平阳大战他就失尽军心,如果其他人都不行了的话,那些军心最后还是得到他高演这来。

    因为相比较而言,高洋长子高殷是个更不靠谱的!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高伯逸心中大定,剩下的,就是头铁一波了。

    “主公,李先生到了。”杨敷在门外轻声说道。

    “有请,罢了,我亲自去请吧。”

    高伯逸将李德林接到书房里,对方得知赵郡李氏西房送来的消息后摇摇头道:“主公,俗话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然已经猜到对方在鼓山隐藏伏兵,而鼓山又是孤山。何不……放火烧之?管他是不是高涣呢!”

第380章 戏里戏外

    夜已深,位于临水县(今磁县一部)义平陵北齐军大营里,绝大多数士卒已经进入梦乡。这里是北齐腹地,又是皇陵所在,基本上不会有人那么无聊,去撩拨他们这三千精锐。

    然而巡夜的哨队刚刚走过,十几个黑影就慢慢靠近高长恭所在的帅帐附近,不声不响的杀死门口站岗的亲兵,悄无声息的闯了进去。

    帅帐被利刃划开,那些黑影如同准备撕咬猎物的毒蛇一般,迅捷,生猛,毫不犹豫的朝行军床上扑去!

    刺啦!

    那是利刃划过**的声音。

    一个黑影在月光下直挺挺的倒下!

    “不好,中计了,那是…”一个黑影大叫道。

    话音未落,长剑直插喉咙,随即拔出,又一个黑影倒地。

    一炷香时间之后,高长恭带着亲兵,点着火把,将帅帐团团围住。只见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竹竿,手里拎着带血的长剑,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刺客。

    那些人居然都是出自高长恭自家大将军府的家奴!

    “还是大哥说得对,这人心啊,经不起考验,稍微试探了一下,就试出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难掩脸上失望。

    他原以为行刺的人应该是高伯逸当初招募的那些死囚,没想到,问题居然出在自家人身上,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自家的家奴出了问题,可以说明很多问题,说不定家里的几个大哥,都已经不能再相信。世事如此,何其悲哀。

    “我家主公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等待陛下军令,这个恕在下无能为力。”

    竹竿轻蔑的看了一眼地上穿着皮甲的刺客,冷哼了一声。

    难道这些人认为穿了皮甲就能顶住高明剑客的剑锋么?他一直都是朝着脖子去的,那些人都是战阵之上的武卒,尚未经过短兵相接的专业训练,居然也敢来当刺客。

    呵呵,真是把这个职业想得太简单了。

    高长恭十分客气的对着竹竿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师从何人?”

    “汉末王越的徒子徒孙罢了,不值一提。”

    竹竿自傲道,根本不愿意报出名号。

    这也很好理解,穷则隐姓装怂,达则名扬天下。他现在只是个高级保镖,就算报上名号又如何,白白惹人笑话而已。

    除非将来高伯逸成为一方诸侯了,他才会报出名号。

    你看刘桃枝那么吊的杀手兼护卫,历史上不也就留下刘桃枝三个字而已么?

    “将军此役之后,封王不在话下。以后在下要叫将军为王爷了。”

    竹竿对着高长恭拱手说道。

    高澄一脉,也只有嫡出的高孝琬被封为河间王。难道会再出个王爷?

    高长恭自知自己母亲一族出身低微,他苦笑着摇头对竹竿说道:“不敢有此奢望。”

    竹竿认为,高洋此次收拾完某些人之后,为了安抚人心,应该会大肆封王,将一些嫡出的皇室都封王,这样反而稀释了高演的权威。

    不过他跟高长恭不熟,这些话自然不可能说出来。上次在高伯逸面前多嘴,害得他去李弼那边鬼门关走了一遭。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多嘴乱说话了。

    ……

    公元556年夏,北齐皇帝高洋决定去近在咫尺的义平陵祭祖,随行的有襄阳王高伯逸,渤海长公主高彾等人。在五百全副武装的神策军精锐的护送下,步行前往不足百里远的义平陵。

    昨天还是倾盆大雨,今日就艳阳高照,高洋选的这个“吉日”,老天果然很给面子。

    队伍走了一天,在大约走了四五十里地时停了下来,驻扎在鼓山西侧的平原处。

    高彾坐着犊车,晕车了好几次,也呕吐了好几次,还未入夜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而高洋则是带着高伯逸来到鼓山脚下,看着日头沉入山坳里。

    “九合,你说这山里,会不会藏着一万大军呢?”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他故意选择在这里安营扎寨,就是为了引高涣出手!当然,高涣的背后是高湛,但是高湛不会带兵打仗。这两人一人在明,一人在暗,让高洋恨得牙痒痒!

    “高涣要动手,定然是选择在这里屯兵。然而现在这里有没有兵马,还真不好说。

    祭祖的仪式听说要三天时间,微臣觉得有三天时间去布置,倒也足够了。他们也不会那么傻,现在就派人躲山里面。”

    高伯逸的话句句在理,高洋微微点头道:“一把火烧过去,蛇虫鼠蚁们都要出来。倒也省掉了我们很多麻烦。”

    说完他便沉默不语,只是轻声叹息,也不知道是在叹息什么。

    ……

    一夜无事,果然跟高洋和高伯逸预测的一样,鼓山里面并没有什么伏兵,至少现在没有。

    队伍毫无阻碍的来到了义平陵,这个结构和后世陵寝相比异常特殊陵墓。

    十几层楼高的土堆,耸立在平坦的土壤中间,站在陵墓顶端往下看,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情油然而生。

    渤海高氏的墓葬都在此地,茹茹公主的墓也在附近,占地亦是不小。

    大土堆是高欢墓,小土堆是高澄墓。高伯逸看着身边高洋脸上的冷峻表情,不知道这位历史上著名的神经病皇帝此刻是何感想。

    他来这里,难道是要跟自己的老爹高欢说:对不起老爹,我要杀你的几个儿子了。

    然后跟他老哥高澄说:不好意思,你老婆滋味不错,我回去还想试试?

    高伯逸满怀恶意的想着,难道自己也要跟高欢说两句么?

    说我绿了你儿子,和你女儿政治婚姻,还搞大了你孙女的肚子,生下了孽种?

    举头三尺有神明,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九合啊,你娶了阿姊之后,还没有来拜过。你跟阿姊去拜一下吧。”

    高洋沉声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

    “微臣遵旨。”

    高伯逸拉着高彾的手,来到高欢的墓碑前跪下,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他隐约感觉墓碑似乎睁开了一只眼睛,用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又感觉这些都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父亲,您生前一直担心我孤独终老,现在我找到了如意郎君,将来还会开枝散叶,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高彾虔诚的自言自语道,这话让高伯逸无地自容。

第381章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父亲,今日我大齐的基业,你看到了吗?”

    第二天,朝阳刚刚升起,照得十几层楼高的高欢陵墓红彤彤一片。

    高洋将一杯酒洒在墓碑上,虽然这里只是个衣冠冢(史书记载,高欢真正的遗体,据说被高澄埋在附近某个石窟里,不知真假无从考证),但他的态度却是很认真。

    他红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很激动。高伯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心中暗自感慨。

    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年幼的时候缺什么,长大以后就拼命的补什么。只是总也补不回来当初的遗憾。

    高洋小时候活在大哥高澄的阴影之下,大哥相貌英俊,风流倜傥,做什么成什么。自己不能表现出才能,否则可能根本就活不到现在。

    他很迫切能得到父兄的认可,但这根本就不可能。

    今天高洋已经做得非常不错,然而,高欢不在了,高澄也不在了,就算再嘚瑟,有个鸡儿用?

    就像那句古语说的,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高洋现在就是在锦衣夜行,甚至连父亲曾经的对手宇文泰都不在了!

    高伯逸能理解这种想装逼却找不到装逼对象的感觉。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站在高洋身边的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听到这话高洋的身体仿佛定住一般,他转过身来,微微叹息一声道:“这话说得好,谁主沉浮呢?说得好啊!”

    高洋只是在说好,却没有说其他的,让高伯逸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九合,高长恭那边通知到了么?”

    高洋随口问了一句,似乎已经从之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了。至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高伯逸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感同身受。

    或许是自豪中带着遗憾,遗憾中带着不甘,不甘中带着委屈,委屈中带着欣慰吧,谁知道呢,他又没有读心术。

    “回禀陛下,高长恭之前在军营里被人刺杀,幸好有惊无险。刺杀他的,是…家奴。”

    高伯逸刚刚说完,高洋就露出冷笑,不屑说道:“看来他那几个兄弟,跟他不是一条心呐。或者府里有人投靠了长广王。

    呵呵,朕不杀人,有人就以为朕好欺负了,总有一天,朕会让那些人知道朕的厉害,哼!”

    高洋冷哼一声,一股霸气扑面而来。高伯逸想起死在高洋手中的那谁那谁和那谁谁谁,名单长长的,光历史上有名有姓的都几十个。

    这个皇帝很不容易,这个皇帝也确实很厉害,被后人低估了。高伯逸在心中为高湛默哀了几秒,随即暗暗窃喜。

    高湛的不好,就是自己最大的好。高湛若是无事,对自己就是晴天霹雳。

    “陛下,我们是现在返回,还是在这里停留几天?

    所有战马已经喂饱,装具也检查过了,随时可以使用。

    请陛下下令吧。”

    高伯逸单膝跪下,拱手恳切说道。

    高洋转过身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半跪在地上的高伯逸,似乎想知道他的心到底是不是红的。

    他到底是不是会背叛自己。

    “你派人传我口谕,让你身边最得力之人去。让高长恭带着人放火,烧鼓山!

    凡是从鼓山逃出来的……杀无赦!”

    放火烧山?杀无赦?

    高伯逸大惊。

    这手笔,简直有点丧心病狂啊。

    鼓山又不全是山,里面也是有农田的,还有农民靠山吃山,一旦烧了山,不少人估计都会饿肚子。

    万一高涣不在里面怎么办?那不是白烧了么?

    再说杀无赦那肯定有无辜之人啊,鼓山脚下本来就有人居住的!

    高伯逸猜测高洋之前的计划绝对不是这样的,只不过听说高长恭遇刺之后,有些刁民害朕的被迫害妄想症发作,连他高大官人也开始起疑心了。

    高洋生怕到时候和敌军遇上,高伯逸放个水什么的。

    但是此刻不能提意见,更不能反对,说了,就是下一个高岳,高伯逸已经感觉到了高洋身上的杀气。

    “微臣遵旨!”

    高伯逸啥也没说,直接领旨了。见他没多说什么,高洋脸上的表情好看了许多。

    狗子做事一向低调靠谱,人小鬼大。高伯逸将圣旨交给他,让他去找位于西北面齐军大营的高长恭。

    ……

    “怎么会高烧不退呢?”

    夜里,简陋的行军床上,高伯逸将煮过的湿麻布放在高彾滚烫的额头上。

    “伯逸,不要走…不要…你走了我怎么办……”

    高彾嘴里说着胡话,一直在说让自己不要走。

    “唉,假戏也可以真做,我情愿陛下逼婚的那个人不是你。”

    高伯逸轻叹一声,又换了一块布放到对方额头上。

    “如果有可以,如果有将来,我愿意陪在你身边,彾儿。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个傲娇又矫情的小女孩。”

    他将高彾的手放到脸颊边摩挲着,没想到高烧中的高彾忽然睁开眼睛,迷茫的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妩媚一笑,喃喃自语道:“抓住了,你跑不了的。”

    说完又昏睡过去了。

    “这次你不该来的……”

    高伯逸可以料定,此番定然会有些血腥残忍的画面要出现。

    高涣和高洋的梁子,可以从高欢那句“我儿高涣与我最像”开始。恐怕那句话之后,高洋心中就有了想法。

    之后高涣搞砸了建康之行,使得北齐的建康攻略从主动偏向被动,丧尽江南人心,为段韶最终的失败埋下伏笔。

    高洋也许一想到段韶在江南惨败,就会迁怒于高涣,哦,这次厍狄伏连所在的厍狄家族也参与了,难怪高洋咬牙切齿想要斩尽杀绝不留后患。

    一切都是因果,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伯逸,不要杀我的弟弟好不好…求你了。我喜欢你…别杀我弟弟,我也不让他们杀你。”

    高彾又在昏睡中说胡话,高烧慢慢退去,她依偎在高伯逸怀里,此刻看上去是那样软弱无助。

    “人生常常没有选择,所以这才是生活,不是么?”

    一想起高洋要求他办的那件事,他就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高彾。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等你明日醒来,不要睁开眼睛,把耳朵也堵住,那样你的梦里,就不会有杀戮了。”

    高伯逸在高彾额头上轻轻一吻。

第382章 风渐起

    西魏大统二年(公元536年),关中大饥荒,“人相食,死者十之七八”,长安作为关中的核心,几乎遭遇灭顶之灾,好在后来缓过来了。

    西魏大统五年(公元539年),宇文泰在行台设学,令丞、郎、府佐于公务之余晚间从事讲习。十月时,在阳武门外设备纸、笔,征求臣民建议,自此长安作为经济文化中心的建设正式开始。

    西魏大统十二年(公元546年)二月,宇文泰平定凉州、瓜州(今甘肃酒泉以西)叛乱,迁徙凉州6000余户于长安。

    西魏大统十三年(公元547年)正月,宇文泰修浚白渠,以灌农田。

    西魏恭帝元年(公元554年)十一月,西魏攻破南梁都城江陵,收梁府库珍宝、浑仪、晷表及诸法器,虏王公以下及百姓男女数万口,驱归长安。

    大量迁徙人口开垦长安周边的土地,这些地方迅速的繁荣起来。

    自此,经过多年输血,长安已经有人口数十万,百业渐兴,成为西魏北周政权的心脏与造血机器。

    但是,有件事如同不散的阴影一样,一直盘恒在长安上空。

    据史书记载,很早的时候,宇文泰认为汉魏官繁,大量耗费朝廷俸禄,思革前弊。在大统年间,命苏绰、卢辩依周制改创其事,寻亦置六卿官,然为撰次未成,众务犹归台阁。

    也就是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还只是纸面上的东西,并未变成现实。

    六卿官(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制度来源于西周奴隶制时期,乃是奴隶主对奴隶专政的一种制度。

    西周的太宰,最初本职是宰牲官之长。在殷代之初,伊尹以滋味干汤,后来做了宰相。西周也以太宰为宰相。

    太宰的本职,实际就是周天子的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只有在周天子下了“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的命令之后,太宰才有权总摄五府,变成冢宰。

    所谓“五府”,是指地官司徒府、春官宗伯府、夏官司法府、秋官司寇府、冬官司空府,这五府都得接受冢宰的命令,冢宰就由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变成而和后世内阁首相相似了。

    宇文觉不久前登基之后,所有大权都在他的堂兄宇文护手中,他的角色就是“学习处理政务”。

    在北周第一次朝会的时候,宇文护就提出当初宇文泰所议定的“西周六官制度”,让群臣们回去想一想,下次再讨论如何实行比较妥当!

    此举犹如石破天惊,震撼了所有朝臣。

    因为这项制度只是当年宇文泰设想的制度,离真正实施,还差得很远很远。谁也没料到宇文护居然如此头铁,北周代魏之后第一次朝会就提出来。

    严格来说,当初宇文泰的设想,是在严重的开历史倒车,说是新时代实行奴隶制也不为过。

    宇文护在奏折中这样描述北周要实行的新制度:

    在军事上,让天子六军成为直属于皇帝的禁军,理论上不再是柱国的部曲,将来谁领兵谁带兵,均无定数。

    而且继续实行府兵制,扩大招兵范围,稀释现有柱国的私人部曲。

    招兵的制度不变,但军权分配的制度大变!八柱国成为摆设,十二柱国大将军权利略有增强,不再受柱国节制。

    此举严重侵害了六大柱国的利益!

    在政治上,实行六官制度,天子将日常事务托付给天官府,天官府的头头叫“大冢宰”,由宇文护亲自担任,政令皆出于此。

    天官府节制其他五府!天子理论上有废除大冢宰的权利,但以现在的情况看,实际上是宇文护的一言堂了。

    因为宇文觉怎么可能下令免去宇文护的权柄呢?

    这项制度现在还没有实行,只是宇文护给宇文觉上了奏折,拿到朝堂上来讨论。

    只是到了第二天,就有人投石问路了。

    八柱国之一的独孤信上书给宇文觉,说自己年迈多病,不能再胜任柱国这一职务,要求皇帝让他“告老还乡”。

    嗯,独孤信今年五十四岁,说老也有点老。但若是说多病那就纯粹是瞎扯了。今年他还带兵出征,一点都不见疲态,多病个鬼!

    不仅如此,独孤信在奏折中还说,八柱国这种制度,是西魏时期的特殊产物,如今百废待兴,八柱国也不适合时代需要了,不如让所有柱国同时交出兵权给天官府!

    然后所有柱国全部请辞,顺便废除这项不合时宜的制度!

    如果说“告老还乡”还有那么几分可信的话,那么后面说废除八柱国制度,一看就是在以退为进了!

    宇文护就算要砍八柱国的权柄,也不会一刀直接砍死,而是会花个几年时间慢慢处理这项麻烦。如果现在六大柱国一齐请辞,并废除柱国制度,那造成的混乱,不是宇文护一个人能扛得住的。

    独孤信这招以退为进,用得极妙,就如同塞了根骨头在宇文护喉咙里一样。

    进也进不得,退更是无路可退!

    宇文护得知此事后,吓得连忙上了一封奏折自辩,说目前无意改革军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建立“六府”,顺利交接元氏留下的摊子。

    废除八柱国制度什么的,都是坊间传闻,当不得真。

    第一波交锋,以新任大冢宰宇文护的退让结束。但风已经刮起来了,什么时候会变大,什么时候会停下来,谁也不知道。

    所有的长安人,都睁大眼睛在观察和等待。

    ……

    “这就是鼓山么?”

    高长恭带着三千兵马,来到鼓山西面的平原上,看着夜幕下的山峦,阴森恐怖如同张嘴要吃人的怪兽。

    “回将军,这里就是鼓山。周边唯一一处山脉,此处确实可以隐藏兵马。”

    高长恭身边的亲兵殷勤的说道。

    “猛火油准备好了么?”

    此刻高长恭带着狰狞的头盔,看起来十分可怖,声音也冷得吓人。

    “回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传我军令,后队五百人负责烧山,其他人在这里列阵,有装具的上装具!若有人从山里逃出来……杀无赦!”

    高长恭一声令下,就决定了很多人的命运。

    猛火油的主要成分是天然开采,并未进行加工的石油。这玩意沾在哪里,就会烧到哪里,水都无法扑灭。

    很快,他就摘下头盔,看着慢慢烧得红彤彤,成为一片火海的鼓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细数西魏北周八大柱国及十二大将军背景、来历及势力分配(上)

    八柱国、十二大将军是西魏军的高层领导职务,尤其是八柱国,出则为将,入则为相(比如说独孤信的精煤印章,上面十几个职务),极大团结和调动了当时西魏不多的政治军事力量。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八柱国,十二大将军的建立,是伴随着府兵制出现而出现的。与府兵制形成的过程一样,八柱国与十二大将军并非一下子就定好了。(一开始也没有那么多兵力可以调动)

    由于八柱国中宇文泰是全军统帅、元欣是宗室代表,实领兵的仅6 人,下文称六柱国。

    这六人分别是:于谨、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

    在大统八年(542 年)宇文泰谋划府兵制改革的时候,所谓的柱国,仅有宇文泰一人,柱国此时是全军的统帅。

    其余6人中,以于谨地位最高,因征讨稽胡刘平叛乱而被授大将军之职。

    另外5 位后来的柱国,赵贵、独孤信、李虎、李弼、侯莫陈崇只是开府。

    到大统十五年(公元549年)前后,6 人先后晋升为柱国。

    这与西魏/北周府兵制改革第一阶段的时间吻合,也与王思政当初死守颍川的时间吻合。公元549年,宇文泰才把西魏的府兵理顺,为了平衡内部势力派系,论功行赏“分封”了六大柱国。

    六大柱国里面资历最老,分量最重的人是于谨。

    于谨早年在北魏从军参与过对六镇起义平叛作战,曾是北魏广阳王元深的谋主。

    后随尔朱氏与高欢作战,尔朱氏灭,于谨逃入关中依附贺拔岳,从此与宇文泰结缘。

    于谨是西魏军中最富智谋的大将,他早年就因为谋略过人被北魏灵太后通缉求索,魏末向宇文泰建迎孝武帝以占据政治名分之策。

    一句话概括,于谨是宇文泰的智囊,但于谨麾下的部众不值一提,实力比较弱,厉害的是他本人。

    他相继担任过丞相府长史、行台尚书、尚书左仆射等行政职务,历来是宇文泰决策的重要助手。

    到后来,他对侯景反叛东魏,投降南梁后心怀不轨、南梁萧绎的布防等作出过准确的预言,宇文护执政时又率先以柱国身份表示拥戴,足见其见识超卓、谋略深远。是一个既善于谋事,又善于谋身的厉害角色。

    大统十五年(公元549 年),于谨晋升为柱国。由于偏于谋略、出身不高,虽是第一个晋位大将军,升柱国反在诸将之后。

    说完于谨再说李弼。

    李弼出身尔朱氏,关中之乱时隶属侯莫陈悦。这么说吧,李弼曾经是宇文泰的心腹之患。

    在宇文泰讨伐侯莫陈悦的关键之战秦州之战时,李弼权衡利弊,突然背叛侯莫陈悦,反戈一击,为宇文泰立下大功。凭借这个投名状,归顺到宇文泰麾下。

    李弼骁勇善战,骑射俱佳,是六柱国中亲冒矢石、一线冲锋最多的一位。他多次充当先锋与东魏作战,特别是在河南多次与侯景交锋。战斗力在六柱国中当之无愧的第一。

    李弼沙苑之战率60名装具骑兵横截东魏20万人大阵是其经典之作,河桥之战创下阵斩敌先锋大将的记录。大统十四年他由骠骑大将军越级直接升格为柱国。

    李弼能成为柱国,是因为宇文泰需要稳住侯莫陈悦的旧部,一句话,李弼是尔朱氏旧部的代言人。

    再来说独孤信,独孤信在本书中戏份很重。

    他的招牌是金牌岳父,他的三个女儿分别嫁给宇文泰之子北周明帝、李虎之子李柄(唐高祖李渊之父)、大将军杨忠之子隋文帝杨坚。

    然而独孤信并非靠女儿起家,相反,他能够把三个女儿嫁给三家豪门(杨忠是后来才发家的),正是由于他自身煊赫的地位。

    独孤信的祖父一辈曾在武川做镇将,与贺拔胜、宇文泰几家合谋杀死拥兵作乱的六镇义军将领卫可孤。后来独孤信被任命到荆州驻防,因此与贺拔胜结缘。

    宇文泰收贺拔岳余众时,独孤信作为贺拔胜的代表也前来接收,可惜晚了一步。

    虽同为武川人,独孤信与宇文泰却隐隐约约存有嫌隙,大概就是从争夺贺拔军团控制权始。

    大统五年后,独孤信在陇右足足干了11 年,期间除了率陇右兵马会战河桥、邙山以及大统十六年(550年)伐北齐,其他时间一直被摁在秦州刺史任上。

    这显示出宇文泰对其一直在猜忌,十分不信任。独孤信曾两次上书请求返回长安都被宇文泰拒绝,可以说他与中央关系之微妙是六大柱国中仅有的。

    独孤信的军事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他治下,河西走廊此起彼伏的异己势力被渐渐削平,陇右基本上保持了稳定发展的局面。

    独孤信在大统十四年晋升为柱国。

    总结一下,独孤信麾下的势力,是一些出自武川镇,但又非宇文泰嫡系的人。

    说完独孤信再来说赵贵。

    赵贵是武川镇出身,从祖父一辈便在武川定居,与宇文泰家世旧交。

    六镇之乱,赵贵被义军裏挟,后来辗转经尔朱氏到贺拔岳帐下。

    侯莫陈悦刺杀贺拔岳后,在诸将纷纷不知所以的时候,赵贵第一个提出迎宇文泰为军主,这个建议奠定了他在宇文泰集团绝对稳固的地位。

    赵贵虽常年在军中,但似乎野战争锋并非所长,在河桥、邙山两场规模宏大的战役中他作为一军主将都有失利的记录。

    后来王思政死守颍川之战他总览救援,也没能成功救援对方(不排除是为了排挤西魏军界异军突起的王思政)。

    在个人武勇方面,他也不如侯莫陈崇、李弼、独孤信等人敢于临阵单骑格杀。

    由此可见,赵贵的柱国更多是由政治地位所致,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宇文泰的,混了个从龙之功,赵贵授柱国应当在大统十五年之后。

    说完赵贵再来说李虎。

    李虎也是武川人,他的祖上是西凉李氏王族,北魏统一北方后李氏祖先慢慢迁移到武川(史学界有观点认为李虎的身世是李家后人冒认的)。

    六镇起义后李虎成为贺拔岳的部将,赵贵等将军迎宇文泰为主,李虎不同意,便脱身南走找贺拔胜来统领贺拔岳余众。比起宇文泰,李虎和独孤信的关系更近些。

    返归关中时李虎被高欢的军队俘虏送给孝武帝,孝武帝便让李虎回关中联络宇文泰。可见宇文泰与李虎也有一定隔阂。

    其后李虎在西魏所做贡献并不十分显赫,谋不如于谨,武不如李弼,为政又不如独孤信。

    他能够升作柱国,一方面是因为资格老,另一方面则是统领了一些部众,让宇文泰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他是贺拔岳余部的代言人。

    一句话概括,李虎在武川军团起家时是大股东,宇文泰非常忌惮。《周书》《北史》均把他列在诸柱国之首,只是因为李唐皇室祖先的缘故。

    最后说侯莫陈崇,他排在最后,也最没什么可说的。

    侯莫陈崇也是武川人,原为贺拔岳部将,与赵贵同谋迎宇文泰为军主。

    侯莫陈崇是一位勇猛的战将,随贺拔岳平定关中之乱时,他单骑出马在阵上生擒贼首万俟丑奴。在平定陇右诸郡、小关之战、沙苑之战、河桥之战中立下大功。

    只不过呢,这位勇猛的将军谋略不足,城府也不深,后来被宇文护逼死也是为此。

    大统十五年晋升柱国后一直排位在柱国最末。

    侯莫陈崇的武力是很强的,但影响力几乎没有,也对政局不感兴趣和缺乏敏感性。

    总结一下六大柱国:于谨是谋士,李弼、李虎、独孤信都有自身的势力而且起家时跟宇文泰不是一条路子,赵贵是宇文泰的世交有从龙之功,侯莫陈崇你当他不存在就好了。

第383章 赢者通吃

    以少胜多的战役,弱小的一方,通常都是采用的伏击战术。这点很像是猫科动物在捕猎时的行为。

    但如果伏击部队的信息被对手提前得之,就比较悲剧了。

    哪怕高伯逸是个傻子,此刻也知道在鼓山里,埋伏了高涣的一支军队。

    因为高涣的夫人李氏,已经将消息泄露给自己的亲人。

    她是不是故意泄露的不好说,不过她所在的赵郡李氏西房,却放下与高伯逸之间的仇怨,那这个消息当投名状,换取事后高洋的不追究。

    高涣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他的全部布置,都已经被高伯逸知晓。

    此刻鼓山燃起了熊熊大火。今夜是西北风,大风将一座山头引燃后,火苗蹿到邻近的山头,继续燃烧。

    “弓弩都准备好,他们要来了!”

    高长恭冷着脸的说道,他那俊俏如同女子的脸,此刻却聚集着一片阴云。

    他戴上头盔,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因为隐隐约约之中,已经有大队的人马从山道里面杀奔出来了。

    “不带装具的前队展开阵型,中间让开一条道!上装具的骑兵队跟在我后面,准备冲杀!”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仗肯定不会这么打。但高长恭的风格是不一样的,他想要的只有一样,那便是骑兵正面击溃!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马槊,眼中有火苗在闪动。

    胜败在此一举,此战若胜,前途自然无忧。此战若败……那自不必多言。

    或许皇帝高洋都性命难保。

    如此重担,正是皇族子弟应该迎难而上的时候!

    叛军越来越近了,他们全是步卒,这也比较好理解。因为既然是谋反,肯定是动静越小越好。

    北齐的马匹虽然多,但骑兵调用马匹,也是需要手续的。高涣或者高湛若是想自己养马,养不了多少,也没这个财力。借用北齐官府的马场,则会记录在册,被高洋提前得知,从而泄露行踪。

    否则他们也不会选择这个地方伏击。

    “众将士,随我杀敌!”

    高长恭一马当先就冲上前去,他全身重甲,头戴狰狞鬼怪头盔,宛若地狱恶鬼出笼,勇不可当!

    那些叛军之前被山火吓得魂不附体,现在连基本的队形都不能保持,碰到高长恭和麾下的装具骑兵,几乎是一触即溃!

    杀!杀!杀!

    一边倒的屠杀,几乎是毫无悬念。高长恭带着马队已经脱离本阵,但他并未贪功,将那些叛军杀散了以后,便带着马队又回到本阵当中。

    火把的火光之下,他浑身的铠甲几乎被鲜血淋得透彻,看上去像是被人砍了无数刀一般。

    “步军压上去,将敌军压制在山上,下来一个,杀一个!”

    仅仅只有三横列的步军缓缓前进,遇到落单的敌军,一阵弓弩射杀,慢慢收拢包围圈,不久就将所有敌军赶到燃烧的鼓山中去了。

    “将军,鼓山还有别的小路,我们要不要去堵着?”

    一个亲兵小心翼翼的在高长恭身边问道,他们这些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位少年将军的犀利。

    “不必了,我若是手上沾着叔叔的鲜血,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守住此处就可以了。”

    高长恭轻叹一声,他摘下头盔递给亲兵,四处弥漫着血腥味道和熟肉的味道,令人作呕。

    ……

    “九合,为什么我们要守在河边呢?”高洋疑惑的问高伯逸。

    他们所在的地方,叫洺河。洺河两岸杨柳千垂,每至春暖花开之际,层层绿荫。这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春夏雨水多,就是河。冬天河水少又结冰,只是一条沟而已。

    “高长恭火烧鼓山,离鼓山最近的河,就是这条洺河。高涣他们被烧得熏得几乎要死,能逃出来,肯定会找水。

    这里不就是水咯?”

    高伯逸说了个很浅显的道理,逃出火场的人,补水是必然的吧,高涣血肉之躯,他能免俗么?

    此刻五百禁卫全部展开,手持弓弩,在洺河边列阵。此时高涣若是有一队骑兵,只怕高洋得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但高伯逸相信情报的力量,相信高长恭会堵住进山的大路。高涣若是想逃出火海,必然会走这里。

    那么穿着厚重的铠甲,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高伯逸决定轻装上阵,一旦高涣的残兵出现,就让麾下五百骑兵上马,轻装抓人,然后让高洋来发落!

    他看了看身边的高洋,脸上表情十分平静,丝毫不像是面临大战之前的模样。

    可能这一位就是心脏比较大吧。

    “九合,玩骰子的时候,你是喜欢赌大还是喜欢赌小?”

    高洋漫不经心问道。

    “我喜欢豹子。”

    玩骰子的时候,有赌大小的,要么是大,要么是小,如果三个骰子全是6点,那么就豹子通杀!

    “嗯,朕也是。”

    高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远处忽然出现火把的光芒。高涣或许知道用火把是会暴露身份,但如果不用火把,麾下的败军也许走着走着就走散了。

    “九合,下令抓高涣吧,朕想早点睡。除了高涣以外,杀无赦。”

    “遵旨!”

    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把李达和张彪找来。

    “一人带两百骑兵,抓到高涣,有重赏!除了高涣外,一个不留。”

    “喏!”

    张彪一脸淡然,他是曾经当过大都督的人,难道高洋能让他当大都督不成?

    但李达是从校尉干上来的,此刻满面红光,兴奋到了极点。很显然,他飞黄腾达的时刻要来了。

    两人将五百骑兵一分为二,剩下的人联合高伯逸自己的几十个亲兵,寸步不离的守在周围,动也不动。

    “九合,我记得,你跟长广王有仇吧?”

    高洋很随意的问道,语气跟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高伯逸极为警惕,恭敬答道:“陛下说有仇,没有仇也有仇。陛下说没有仇,有仇也没仇。”

    这种万金油的回答,高洋也是无奈,他摆摆手道:“无所谓了。杀高湛是不可能的,太后也不可能同意。

    不过长广王的家眷和府里的财宝,我会让你处置。

    这就是所谓的赢者通吃。”

    高洋的笑容带着疯狂,让高伯逸不敢看,只是卑微的拱手点头。

    哭喊声,叫嚷声,厮杀声一阵阵的传来,仿佛夜里百鬼夜行造成人间一路哭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轻叹了一口气,只怕今夜之后,邺城要变模样了。

第384章 权力的游戏

    黑夜里,两队点着火把的轻骑队伍,如同两条火蛇,在不断的吞噬着人命。

    高涣麾下的那些叛军,刚刚从火场里逃出来,就要面对以逸待劳的轻骑,此刻只怕连骂街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是一场没有任何悬念的战斗。

    高洋站在马车旁边,被众多护卫围着,面色冷峻的看着高伯逸麾下几百轻骑在收割人命,嘴角时不时闪过一丝冷笑。

    这是权力的游戏,赢者通吃,输的失去一切,只能跪在地上祈求赢家的怜悯,何其悲哀。

    不过易地而处,假如高洋失败了,结果会比今日的高涣要好么?

    恐怕不见得。

    所以高洋此刻的心情倒是比较容易理解。

    “陛下,高涣麾下的叛军,很多都是百保鲜卑出身,乃是百战精锐,培养极为不易,何不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高伯逸在一旁小声的建议道。

    高洋对自己下的命令是“不留活口”,除了高涣要活捉以外。这道命令明显有出气的成分。

    “九合啊,朕怎么做事,需要你来教么?”

    高洋平静的转过头看着高伯逸反问道,语气不善。

    “微臣惶恐……”

    高伯逸这句话不是说给高洋听的,而是说给身边那些护卫听的。此时不收买人心,更待何时?

    “呵呵,你只是在妇人之仁罢了。当初朕对他们寄予厚望,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更加该死!更不值得原谅!

    杀他们,不是朕滥杀,而是朕想告诉世人,跟朕作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便是死!”

    高洋不再跟高伯逸说话,而是双目盯着举着火把的骑兵,聚精会神的听远处传来的那一声声惨叫。

    听了高洋的话,高伯逸忽然有种错觉。

    刽子手难道一定是要手上沾满鲜血的么?

    不一定,甚至根本不是。

    那些冲在一线杀人的,就算是玩无双,又能杀几个人?

    而像高洋这样的肉食者,只要一道军令下去,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去,哪怕他的双手干干净净,从不曾沾染一滴血。

    或者换个说法。

    历史上高洋就算搞行为艺术发疯,玩“电锯惊魂”,他又杀了几个人?

    他真正杀人多的,是率军出击草原,成千上万的胡人被杀,但是这件事在史书上是北齐的功绩,是高洋的政绩。

    而他执政后期杀人最多的,无非是对付元氏而已。

    一想到这里,高伯逸便忍不住有些想笑,笑话这世事无常,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九合,你说高涣现在会不会是这样的感受?”

    高洋转过头问道。

    这首亡国之词,也不知道怎么的被高洋知道了。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子非鱼,安知鱼之苦?微臣也不知道高涣此刻会作何感想。”

    “还能想什么呢?埋怨我这个做哥哥的而已了。”

    高洋淡然说道。正在说话的时候,李达满面红光的押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过来了。此人虽然头发蓬乱,但气宇轩昂,脸型跟高洋也有几分相似。

    看来这位就是高涣无疑了。

    “七弟,你我兄弟深夜在这洺河边上相遇,莫非你也打算去义平陵祭祖么?”

    高洋皮笑肉不笑问道,对高涣愤怒的眼神视而不见,脸上的得意一览无余。

    “成王败寇而已,输了,自然无话可说。”

    高涣鸭子死了嘴硬,或者说即使他现在跪地求饶,也毫无用处,索性还不如干脆点,至少还能保持表面上的体面。

    “高涣啊高涣,从小你就是个冲动没脑子的。

    我问你啊。就算你这次伏击成功,难道就轮到你坐上皇位了?

    呵呵,想多了。要么是高演上位,要么是高湛上位,无论如何,都不会轮到你上位。在眼光上,你甚至连高湜那混球都不如。

    高湜虽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但他对自己的认识比你深。

    高湛指使你杀我,事成之后,你就会被他卖掉,然后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你身上。他通过清算你,来博得忠于我的人的欢心,这种事情你为什么总是参悟不透呢。”

    高洋说得入情入理,高伯逸在心中默默点赞。看来这位皇帝对身边的警惕,一点都没有放松过。高澄那么牛逼的人,死得如此卑微,高洋又怎么会毫无防范呢?

    高伯逸相信即使没有自己出现,高湛和高涣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成事。

    “七弟,说吧,你跟高湛是怎么合谋的。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在我身边安插人,我的行踪,也不是你手中的力量可以掌握的。

    更不要说发动时机的选择!

    说吧,高湛怎么指使你的?”

    高洋循循善诱的问道。

    高涣侧过头一言不发,根本就不跟高洋的眼神对视。

    其实他要怎么选择很简单,那便是根本就没有选择。如果他不供出来高湛,或许还能留一条命。但如果他出卖了高湛,高洋能放过他么?

    要知道高涣可是庶出!而且他的娘亲还是高欢的初恋韩氏!

    娄昭君对高欢这个儿子有多么“喜爱”,也就可想而知了。

    高涣连个帮忙说话的人都没有,但高湛的话,娄昭君拼死也会护着的。到时候反咬一口,就能怼死高涣。

    与其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高洋为了牵制和要挟高湛,势必会留他高涣一条命,相反,现在盼着高涣死的,反而是同谋高湛!

    想明白这些事情以后,高伯逸就感觉审问高涣已经变得毫无意义,因为审讯的结果,可以根据政治需要更改为任何想要的模样。

    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利用这件事排除异己。权力的游戏,无关善恶,只有成败。

    “九合啊,让人将我的七弟押下去吧,好生看管。”

    高洋一声令下,李达将高涣带了下去。

    “九合,晚上把高涣放了,然后派人跟着他。朕要看看他到底会跟谁联系。”

    高洋一脸森然道。

    高伯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说道:“陛下,不需要做到这一步吧。高涣一出现在高湛面前,肯定会被高湛斩杀的!”

    “对啊,所以朕就不会担上杀兄弟的骂名了不是么?

    或者他也会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活捉送到朕这里。让他尝尝被亲人出卖的滋味,不是也挺好的嘛,就这么处死高涣,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高洋脸上的笑容,宛若魔鬼!

第385章 人间悲喜

    军帐内,蓬头垢面的高涣正站在一张几案前狼吞虎咽的吃蒸饼,咬了几口猛的喝水,没想到居然被水呛到。他剧烈的咳嗽,吐得满地都是。

    忽然,这位已经二十三岁的壮汉,居然毫无征兆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极为伤心!

    呛了一口水,居然能把这位战场上勇猛无敌的汉子击倒,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

    他带兵攻打南梁的时候没有哭,在邺城被高洋猜忌没有哭,在山里被火烧没有哭,叛乱失败被活捉没有哭。

    极为硬气的汉子,居然呛了口水就哭了?

    大概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高伯逸走到军帐前,屏退了守在门口的亲兵,略带同情的说道。

    果然,这句话就如同定身术一样,正在嚎啕大哭的高涣立刻就不哭了。

    “不到二十,就位极人臣。高伯逸,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高涣恶狠狠的说道。

    “是啊,这很难说,谁知道呢?高彾也来了,你要见她么?”

    高伯逸耸耸肩问道,一副轻松自在的样子。

    “哼,不必猫哭耗子了。”高涣摆摆手,恢复了正常。其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毕竟,高伯逸说破天,也没办法让高洋赦免高涣。

    那还有个什么可说的呢?无非是岸上的人坐在沙滩椅上对海里狗刨溺水的人喊句好可怜而已。

    “你要完蛋了,就甘心幕后的高湛当做什么事情没发生?你不想摆高湛一道?”

    高伯逸觉得高涣应该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用的,娄昭君那个老太婆会护着他的。”

    高涣摇摇头,心若死灰,扭过头不看高伯逸,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种情况。

    很多事情,你走了第一步,就没办法回头。

    哪怕知道谋逆没好下场,他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高湛,上了贼船,再下去可就不容易了。这次想扳倒高湛固然难于登天,但总算是让高洋和高湛这对同胞兄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将来只要娄昭君一死,高洋必杀高湛,高湛定然谋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当然,这一幕高涣知道自己是没机会看到了。

    “你走吧。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去长安,或许还能苟活一生。不过我知道以你的脾气,现在定然是回邺城。”

    “放我走?”

    高涣错愣的看着高伯逸。

    “你敢放我走?你我非亲非故的,你放我走做什么?”

    高涣实在是想不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傻x。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的事情拼命去做,他图个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了。反正我建议你去长安讨生活。如果你自诩神武皇帝(高欢)的儿子,而且还是最像他的那个,想要死得轰轰烈烈,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高伯逸越是这样说,高涣就越是觉得惭愧。

    他确实有过想法,逃到长安苟活一辈子。然而作为高欢的儿子,他再怎么混账,也不可能学司马消难那样,跑到父亲宿敌那里讨生活。

    这叫认贼作父,大不敬,为世人唾弃!

    高伯逸将高涣带到临时搭建的马场里,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他说道:“你走吧。不想逃的话,就回去跟家人告个别吧。”

    “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高涣惨笑道,翻身上马,随后疾驰而去。

    他走了不到一炷香时间,高伯逸找来张彪道:“当年你在若邪山当过匪盗,对追踪很有一手。现在你带着一队轻骑跟着高涣,只要看他是不是往邺城走就行。

    他若不是往邺城走,你们便追上他,将其射杀了,明白么?”

    见高伯逸说得森然,张彪微微点头道:“小事一桩,我去去就回。”

    他麻利的带着人出发了。

    张彪走了以后,高伯逸来到高彾的帐篷,见这位娇生惯养的渤海长公主已经睡得死死的,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祖珽的迷药真是好用,彾儿,你要是醒着,以后每一个夜晚恐怕都会沉浸在恐惧之中,人还是要无知一点比较好。

    不知道,就是最大的幸运。”

    高伯逸一直都相信,对你好的人,未必是真的对你好。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另外一个人好,除非他另有所图。

    高涣肯定不会知道,高洋放他走,并不是发了善心,而是先稍稍的松一下身上的锁链,再狠狠收紧!在精神上让高涣生无可恋,这是何等的残忍。

    “能史上留名的,没有一个是庸才。高洋如此,宇文邕如此,杨坚亦是如此。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将高彾揽在怀里,高伯逸慢慢进入了梦乡。

    ……

    深夜,位于长安的独孤府,这座府邸的主人独孤信还没有睡。他如同一个孩童一般,坐在自家院子里的秋千上,仰望星空。

    “树欲静而风不止。”

    北周代魏,百废待兴。这段时间,宇文护的动作很大,虽然在军事上没有改革,但在政务上,却是大刀阔斧的裁撤官员,安插党羽。

    火烧到军政上,只是迟早的事。

    八柱国之一的于谨没有说什么,但赵贵、李弼等人,都是怨声载道。再加上李虎几年前已经死了,侯莫陈崇大老粗一个,六大柱国里面缺一个半(侯莫陈崇只能算半个),所以宇文护如此大胆的改革,也有其外在因素。

    “主公,这么晚了,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说话的这人叫高宾,渤海高氏出身,乃是独孤信的幕僚。

    独孤信出征在外的时候,长安的事务都是高宾在处理的。此人极为了得,文武全才,当年在东魏当大臣,但是被人诬陷,所以逃到了西魏,投靠了独孤信。

    “你跟高德政熟么?”

    独孤信突然问了一句。

    “河北的渤海高十数万人,男丁也有好几万。高德政乃是渤海高氏旁支不入流,在下连面都没见过。主公为何有此一问?”

    高宾摇头讪笑道。

    “那家伙生的个儿子,了不得啊。目前长安政局,尽在那家伙预料之中,他还说我与赵贵等人若是放任宇文护胡来,只怕有血光之灾。

    之前他说的都应验了,你说我现在担心不担心!”

    “主公,犬子高熲,天资聪慧,博览群书,如今弱冠年纪,跟那高伯逸仲伯之间,何不找他来问问?”

第386章 长江后浪推前浪

    独孤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不禁微微点头。

    不帅,但是一表人才,很有气质。在自己面前不卑不亢的,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

    “主公,有什么事情可直接询问犬子。”

    高宾这个儿子叫高熲,可谓是远近闻名,神童的名声整个长安都知道。

    独孤信轻声问道:“你对这高伯逸有何看法?对现在的时局有何看法?这里就我和你父亲,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大逆不道的话,也尽可以说出来。”

    书房里只有灯火映照出三人的影子,其他地方都是黑暗,看上去颇有些密谋的气氛。

    “高伯逸此人能屈能伸,我感觉……高洋还能驾驭此人,但在高洋之后,齐国高氏皇族,恐怕无人能制衡。

    假以时日,高伯逸必为齐之霍光。”

    公元前87年汉武帝死后,他那年仅8岁的小儿子刘弗陵即位。

    史称汉昭帝。

    按照武帝的遗诏,由大司马大将军霍光、御史大夫桑弘羊等辅政,掌握朝廷军政大权。

    昭帝短命,21岁就死了。

    昭帝没有儿子,于是霍光把武帝的孙子刘贺立为皇帝。后来,霍光发现刘贺生活放荡不堪,整天寻欢作乐,与大臣们商量后,霍光把刘贺废掉,另立武帝的曾孙刘询为帝,这就是汉宣帝。

    刘询也很清楚,霍光的权势很大,自己的生死存废完全决定于他,因此很害怕霍光。

    刘询即位后做的一件大事,就是去谒见祖庙。到了那一天,宣帝乘坐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霍光就坐在马车一侧陪侍,皇帝见霍光身材高大,脸容严峻,不由自主地觉得非常畏惧,惶恐不安,就像有芒刺在背上那样难受。

    霍光有芒刺在背这个成语典故在,可谓是没有造反的权臣极致,连皇帝都要害怕三分。

    高熲说高伯逸未来高洋死后必是齐之霍光,就差没说他背后有反骨了。

    独孤信和高宾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料到高熲说出这样的话来。要知道,高伯逸还是高熲八竿子都打不到的堂兄。这么说自家“堂兄”,真的好么?

    独孤信感觉高熲有点危言耸听,不过倒也不能说完全没可能。

    那高伯逸做事一向出人意表,就算他在北齐篡位自立,独孤信都觉得没啥稀奇的。

    “现在的时局,你怎么看?大冢宰可是在裁撤官员呢。”

    高熲能说出高伯逸是霍光的话,自然是在关注长安的政局。

    “主公,小子认为。大冢宰(宇文护),实际上是在把一个人往死里得罪。现在那个人刚刚登基,还看不出来。但假以时日,他必然对独断专行的大冢宰极为不满。

    在此之前,主公静观其变即可。在此之后,时局定然跟现在大不相同。那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打算。”

    高熲并未得意忘形,而是双手笼袖,恭敬的对着独孤信一拜,那态度比恃才傲物的李植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是独孤信的嫡系,所以不能随便做官,不然早就被人招揽了,长安权贵里多的是识货之人。

    高熲的回答,让独孤信十分满意。可以说对方一句话就说道了最核心的问题,也是现在宇文护的最大死穴。

    他不是皇帝!虽然宇文觉也不是皇帝,只是封了“天王”,但至少他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

    称帝只是迟早的事情。

    宇文护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可曾想过宇文觉的感受?难道他做的每一件事,宇文觉都是满意的吗?如果宇文觉有想法,宇文护怎么办?

    虽然宇文觉才十几岁,但那高伯逸不也不到二十,眼前的高熲不也就十五六岁么?哪一个是省油的灯?

    独孤信觉得高熲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和前瞻性。

    “你是说,目前一动不如一静?”

    “没错,主公之前的以退为进之策虽然保住了军权,但可一不可再,现在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前段时间,其他柱国麾下精锐可是死伤惨重,他们不急,主公何必着急呢?”

    高熲自信的说道。

    此子有大将之风!

    独孤信欣慰的问高宾:“你家小子可有表字?”

    “犬子字昭玄。”

    “不错,高家后继有人啊,呵呵,那高伯逸也是。这么一看,你我都已经老咯,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高宾比独孤信小两岁,两人差不多大,此刻也是感同身受,不过更多的却是为自家儿子自豪。

    在独孤信的照拂下,估计高熲的仕途会很顺利。

    ……

    高洋一行人回到邺城以后,也没有搭理高涣到底如何了,只是径直回了金凤台。没想到在金凤台的院墙外,看到了心急火燎的杨愔。

    “喂,胖子,你在这里等着朕有什么事?政务不是交给你跟高演两人管吗,把结果告诉我就行了。”

    高伯逸在高洋身后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透明人。

    “陛下,逆贼高涣被他夫人家的家奴抓到,现在已经在大理寺狱。谋逆乃是大案,还请陛下示下,此案应该怎么处理!”

    杨愔也不想接这一茬,但赵郡李氏西房的人已经求到他这里了,他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宗室谋逆,宰辅岂能插手。这事你不必管了,派人去万寿宫问一下太后,看看太后怎么处理。”

    高洋直接把皮球踢给娄昭君,让娄昭君出面来处理此事。

    这事高涣只是个添头,主要是背后策划的长广王高湛,实在是太过可恶。

    高洋想起当日薛氏姐妹在高湛身下婉转承欢的场景,怒气就一阵阵往上涌。

    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能够收拾那个混蛋了,看这次万寿宫那个老太婆还有何话说!

    “九合,回去吧。渤海长公主似乎身体不适,你回去以后好生照料着。”

    高洋丢下一句话就往金凤台上去,脚步无比轻快,似乎走路都带着风。

    高伯逸看了看一脸苦笑的杨愔,无奈对他拱手道:“宰辅辛苦了,告辞。”

    他刚转身,没想到却被杨愔死死拉住袖子。

    “老夫早就说让你不要介入邺城的漩涡,你为何要反其道行之?如今伴君如伴虎,滋味可好?”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呐。”高伯逸挣脱杨愔的拉扯,劝慰道:“宰辅大人还是多谋身吧。不该说的话,这次千万就别再说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27/ 第一时间欣赏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作者:携剑远行所写的《北朝求生实录》为转载作品,北朝求生实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北朝求生实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北朝求生实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北朝求生实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北朝求生实录介绍:
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