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会呼吸的痛(下)
此刻的李祖娥,完全不见长子丧命后的悲痛,亦是没有往日身上带着的那种雍容与柔媚。她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然后从坐垫上站起身,慢慢的走了过来。
她几乎比高伯逸矮了大半个头,然而当走到面前时,让见惯了大场面的高某人都觉得压力山大!
李祖娥当了多年王妃和皇后,那种气魄这一刻终于爆发出来,似乎娄昭君附体一般,呈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英武。
“看着我的眼睛,不要对我说谎!”
李祖娥昂着头,用清脆的声音低声喝道,丝毫不见往日的平静与软弱。
上次也是在这间厢房里,她在高伯逸身下婉转承欢,而今日她却成了一只雌豹,果决而冷静。
或者说,她几乎已经失去一切,所以反而能看清形势,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高殷是你长子,我就算再怎么禽兽不如,又如何会去杀潜儿的哥哥。再说我刚刚入邺城,太子当日就被毒杀,我得是神仙才能谋划这样的事情吧?
我要是有这本事好了,可惜现在邺城还不是我高伯逸说了算啊!”
看着李祖娥美丽的大眼睛,高伯逸无奈叹息了一声。
高殷之死确实与他无关,虽然他事后知道了张晏之和灰鼠两人,在里面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即使是这样,他们二人也只是知情不报而已。
然而就算报了,高殷估计也难逃一劫!
薛丰洛几乎是和刘桃之一样的霸府老人,平日里忠心耿耿,就连高洋的饮食也是他负责的,谁能想到他背叛了呢?
而且此人背叛也不是被谁收买,只是因为他忠心的对象,是娄昭君而不是高洋罢了。
所以说这事不好说谁对谁错,每个人立场不一样。就好比说如果谁都不能说服谁,那就只能**上消灭你。
如此而已。
看到李祖娥已经信了八分,高伯逸又柔声说道:“此事是段家一手策划,目的就是为了让段妃上位。你现在很危险,这样下去,等高洋从泰山回来,你就会被废后的。
你希望段妃上位,她儿子高隆基做太子么?”
刚才李祖娥还是英武不凡的样子,此刻一下子就如同泄了气的脾气一般,无力的跪坐到软垫上,双手捂住面颊,然后开始无声抽泣起来。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家里也不管我了,我现在只有潜儿,还有你。我知道高殷不是你杀的,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怕你跟他们一样。
我原本打算如果你说高殷是你杀的,我就自尽,免得受辱于你。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活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要是回的早一点,是不是我儿就不会死了呢!”
唉,其实你真的高看我了。杀高殷,我真是布不了这个局啊,我在宫里除了杨约以外,就没有自己人了,你让我怎么搞事情呢?
高伯逸深深一叹,跪坐在地上,将李祖娥紧紧的抱在怀里。
对方先是身体紧紧绷住,随即又软下来,柔弱无骨一般的趴在他怀里呜咽着。
高伯逸轻轻拍打着对方笔挺的后背,心中没有一点猥亵的念头。
这一位实在是太惨了点,两个儿子居然都死在政治斗争之中,何其悲哀。
不过晋阳鲜卑勋贵们处心积虑,就算高殷不被毒死,难保他能活到登基继位。君不见历史上高殷继位之后,还不是被人拉下马,然后像是羔羊一样被宰了?
政治就是这么残酷的。
“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你现在真的不能退让了,你一退让,那些贱人就会哈哈大笑,得了便宜还笑你蠢。
此番高洋会去泰山封禅,潜儿和高隆基二选其一作为太子。我的目的就是务必要让潜儿成为太子,不惜任何手段。
你也不要气馁,高洋对你有愧疚,只要你不自暴自弃,他是绝对不会废后的。我们两人一起把潜儿扶上那个位子上去!
以后,待我大权在握,有的是机会报仇!你要亲自动手都可以!”
高伯逸咬着李祖娥的耳朵,低沉的在她耳边说了这番话,好似来自地狱的恶魔,引诱人心堕落。
趴在他身上的李祖娥,那黯然的眼睛一下子迸发了无与伦比的光彩,瞬间又归于平静,可惜高伯逸并没有看见。
“我知道了。”
李祖娥轻轻的说了这四个字,随即搂着高伯逸的脖子,两人静静的拥抱在一起。
很久以后,蜡烛烧完了,禅房里漆黑一片,两人却依旧抱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忽然,李祖娥推开高伯逸,随即吻上了他的唇,一句话都没有说,但身体的语言已经表达了一切。
她很苦,她需要温暖,她甚至……还很需要男人的抚慰。
一切都是那样的自然,李祖娥像是被人带到天上,又狠狠从上面落下来。
她疯狂的放纵着,发泄着长久以来积压在心中的戾气,还有对现实的悲愤与无奈。
她彻底的迷失了,彻底忘记了她是个皇后,应该母仪天下作为表率。
在意识消散,即将变成“野兽”前的那一刻,李祖娥脑子里出现一个清晰的念头。
你们夺走我的一切,假以时日,我一定要亲手夺回来,并且百倍奉还!
当意志决定行为开始放纵时,一切就如同溃堤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开始更加迎合高伯逸,浑然不觉自己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厚颜无耻。
……
天麻麻亮,高伯逸揉了揉酸胀的腰肢,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天平寺。呵呵,幸亏这里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这两年来他已经把寺庙里的和尚全换成了亲信。
不然自己多次跟李祖娥在这里欢好,估计流言早就满天飞了。
“主公,现在是去军营么?行李杨素已经全部打点好了。”
竹竿看着高伯逸的眼神有点古怪,不过什么也没说。
“嗯,直接去神策军大营吧。”
高伯逸微微点头,今夜他跟李祖娥在这里覆雨翻云,谁都不能说。一旦让高洋知道……其实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现在的格局已经形成,大家都是高洋棋盘里的棋子,而李祖娥属于弃子,没什么卵用的。高洋不会因为老婆出轨而毁掉这个局。
当然,自己没事,不代表李祖娥没事。
这一系列的事情想想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高伯逸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走上一条单行道,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第647章 又拉又打(上)
“大都督!”
来到神策军大营里,高伯逸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来的,其余的人,自张彪以下,全部都到齐了。几乎人人都是摩拳擦掌。
果然,现在这支军队,还只能算是高洋的军队,不能完全算他高伯逸的军队啊!
心中轻叹一声,高伯逸其实很明白,以高洋的威望和权力,只要他在,自己就要老老实实当个忠心的臣子。
如果高洋能活二十年,那自己就要老老实实的臣服二十年,没有第二个选择。
当然,世间没有如果。
“此番虽然不是出征,只是护驾随行,但你们要当做实战来看待。军法执行,不讲情面。除我以外,其余将领犯了军法,都要依法严办,不得徇私!”
高伯逸冷着脸说道。
为什么说除了他以外呢?
因为能处置神策军头目的人,只有高洋而已,这个权力当然不能放到军法里面,不然高洋会很有想法的。
细柳营的事情,还不够明显么?
“喏!”
众将都是拱手行礼领命,在这个关键时刻,谁也不会拿自家的前途开玩笑。
“杨素!”
“在!”
“你依旧为行军长史,众将士有军功或是受罚,都要一一记录在册!”
“喏!”
高伯逸依然是在重用杨素,其中原因,不足与外人道也。
不过这厮也确实争气,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神策军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其余的人都散了吧。此次行军大半走水路,沿途也有水次仓。刚刚秋收,估计水次仓里面都堆满了军粮。一路轻车简从,箱车什么的一律不准携带。”
高伯逸的第一道军令,就是放弃辎重,不由得让众将有些吃惊。
就算是古代冷兵器战争,也是在打后勤和打装备,不带辎重,神策军等于是没有牙齿的老虎啊!
其实这正是高伯逸想做的事情。
他就是想故意露个破绽,万一有些人不开眼路上打算伏击神策军(这个可能性基本为0,但也不能排除),那么,就正好告诉那些人,马王爷到底有几只眼!
等众将都散去之后,高伯逸将杨素叫到没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道:“上次大清洗,说不定还有些漏网之鱼。
此番行军在外,这些人如果要行动,很容易露出破绽。你都盯着一点,还是那句话,在军法的条款范围内,宁可杀错,也不可放过一个。”
这真是做大事的人呐!
杨素恭敬说道:“主公请放心,在下必定时刻不会懈怠。”
“去吧,我让竹竿贴身保护你。”
“那主公你怎么办?”杨素有些担忧的问道,要知道,这一次娄昭君也在行军的队伍里面。她身边也是有一些亲信保护的。
“我跟皇帝在一起,难道军中谁还打得过康虎儿?”
高伯逸不屑说道。
高洋如此敏感的人物,这次自然是跟他越近越好。一来,降低对方对自己的戒心,二来,这也是一种开诚布公。
不然一旦你不在他视野中,高洋就会想,你会不会是联合了什么人,到时候跟我来一出兵变呢?
大军里人这么多,你是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安排刺客谋害我呢?
那样就坏菜了。
不一会,高洋的马车来了,这位皇帝躺在里面昏昏沉沉的,像一条还没晒干的咸鱼。
“爱卿自行其是,朕信得过你。”
高洋软绵绵的对着高伯逸说了一句,便靠在宽大的马车里假寐。
看样子是宿醉未醒。
高伯逸盖上马车的幕帘,心中五味杂陈,很多话不知道要怎么说,只能永远的埋在心中。
高洋的身体真的不行了啊,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没太多人看出来,只是因为他比较善于掩饰。
但纸包不住火,恐怕也是有鉴于此,所以高洋才会这么着急的要去泰山封禅吧?毕竟,身体不行了,就要好好的想想身后事怎么样。
……
“朕亲政时日尚短,跟爱卿都没有好好说过话,来,坐到朕对面吧。”
御书房里,宇文邕走上前去,拉着胖乎乎的长孙兕,让其坐到对面的软垫上。
这让平日里八面玲珑的长孙兕受宠若惊。
两人对坐之后,宇文邕轻咳一声,试探性的问道:“爱卿,你愿不愿意替朕走一趟陈国?”
陈国?
长孙兕一愣。
他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妇孺,自然是知道,自从荆襄丢失以后,北周与南陈就基本不接壤了。如果要去,需要绕很远的路到广州,再去建康!
当然,理论上是可以,实际上是不行的。唯一的办法,恐怕还是悄悄潜入齐国,然后从两淮之地入境南陈。
没有别的选择了。
“微臣可否问问,两国现在并不接壤,那么微臣到了建康,要怎么跟对方说呢?难道仅仅只是为了表达谢意?”
长孙兕的意思很明白,手头没有筹码,你说个鸡儿啊!
难道学北极熊穿越大半个地球来到南极,然后敲企鹅的门,说:我想跟你玩。
结果人家企鹅说:但是我不想跟你玩。
于是北极熊又穿越大半个地球回去了。
“并未有什么事,只是想让爱卿去那边说一下,两国永结盟好,今后若是陈国有难,我大周绝不袖手旁观。”
宇文邕侃侃而谈道,那说法,像是去长安郊外散个步,而不是跨越北齐国境千里去出使陈国。
长孙兕有些惊讶的看了宇文邕几秒,心中暗暗怀疑这位年轻的皇帝是不是想整死自己。
按说也没必要啊?
难道是对方人生阅历有限,不知道去朋友家里上门要带礼物的道理?
一时间长孙兕陷入两难之中,最后他才硬着头皮说道:“国与国之间,诚意很是重要。微臣空口白牙说那些东西,只怕对方并不会相信。
陛下以为如何?”
长孙兕是涵养好,没有骂街,不然就要直接告老还乡,或者学窦毅的,将官服脱下来扔地上发飙。
“朕当然不会让爱卿空着手去。陈霸先虎狼之辈,又是背信弃义篡位,岂会相信空口无凭的保证?
不过他儿子陈昌和他侄子陈顼现在都在长安。不如先让陈顼跟爱卿一起去建康。陈霸先看到侄子回来了,应该会相信我们的诚意了,对吧。”
宇文邕微笑着说道。
长孙兕长出一口气,这一趟辛苦是辛苦了点,好歹不算是皇帝故意在整他。
“如此也好,那让微臣回家安顿下家小,明日就启程吧。”
第468章 又拉又打(中)
“陛下智勇兼备,思虑周全,只是……太心急了点。陈国这种鱼腩,理他作甚?”
挺着大肚走在长安的主干道上,长孙兕长叹一声。做臣子的就是这样,能跟君主讨价还价的,那都是权臣。很显然,他并不处于这个行列。
此番出使南陈,绝对是苦差事中的苦差事!
首先,正常渠道那是没有的,各地的驿馆也是用不上的,只能混进关中前往洛阳的商队里面,还不能被人发现。风餐露宿什么的,都只是洒洒水,能不能平安到达南陈都是两说。
其次,此番在北齐的路程很长很长,不能完全潜伏在去的商队里面,那样绝对会被人发现。因为这些从关中来的商队,都是北齐官府的重点盘查对象。
需要到时候换个可以用来隐藏的商队,甚至是货船。
最后,这次带着个人质,也就是陈霸先的侄子陈顼,也是个麻烦事。这厮万一路上不听话跑路了怎么办?就算不跑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总之就是太难了。
长孙兕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也就这样了。现在的皇帝宇文邕锐意进取,喜欢提拔新人作为亲信,像他这样的老臣子,说实话机会并不太多。
朝中文臣里杨坚最受宠,而且年纪比自己小得多,完全可以把自己熬死,往这方面发展根本机会不大。
至于武将这块,比自己能打的一茬一茬,数都数不过来,你要怎么弄?三四十岁的跟人家二十岁的同场竞技?
人生如白驹过隙,跑到现在不容易,却又更难前进一步。
自己不出意外熬到退休,混个刺史,死在任上,再弄个开府仪同三司之类的,就可以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人生也还有希望!
所谓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几个儿子,尤其是三子鹅王,最是了得,将来定然会出将入相的。
每天随便上个班,下班回家指导几个儿子读书学武,这不是很好么?去个什么鬼南陈,能捞到什么好处?
唉声叹气的回到家,来到府邸的后院,就看到七八岁的鹅王,拿着一张软趴趴的弓在射箭靶,一副乐此不疲的样子。
射完三箭以后,小家伙似乎注意到自己的父亲已经回家,将弓随手扔在地上,兴奋的跑过来说道:“爹,您今日下值还真是很早啊!是陛下有公干让你去么?”
嗯?
如果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这样问自己,那不算稀奇。但自己这个三儿子才七岁多不到八岁,就能从自己早回家推断出有公干。
这就很不简单了!
一时间长孙兕有点想试探下儿子到底几斤几两。
“嗯,是这样的。那你倒是猜猜看,为父到底是接了个什么样的差事?”
胖乎乎的长孙兕眯着眼睛问道。
“父亲为官勤勉,从不会早退。今日还未过午时就回来,定然是辞官或是接了差事。”
“父亲穿着官服,现在还未脱下,面上虽有郁色,却并未愁苦,显然不是辞官不做。”
“那么既然这个差事需要早些回家,定然是要安顿好家中事务,所以孩儿猜测应该是要出远门。”
“出远门一般是到外地赴任或者带兵出征。父亲一直想当刺史,外放为刺史的话,此刻早已喜笑颜开。
而带兵出征,并非父亲强项。”
“既然又不是出征,又不是到外地赴任,父亲又是京官,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父亲要出使他国。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去齐国,父亲反而稳若泰山,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怕,这次去,是去南边的陈国。父亲担心途经齐国的时候,被对方截杀嫁祸!父亲,孩儿猜得可对?”
长孙兕看儿子说得头头是道,吓了一大跳!
若不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真是怀疑自己儿子是妖怪变的。
他从头到脚好好的打量了一下,瘦了,高了,嗯,还帅了,不过依然是自己的儿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为什么今日感觉像是被人换脑了呢?
“父亲怎么了?孩儿说错了么?”
鹅王疑惑不解的问道。
“呃,并没有,父亲确实是要出使陈国。这一去估计大半年,没办法督促你读书习武,一切就靠你自己了。”
“父亲,儿子读书习武,一直都是按自己的意思来,何曾被您督促过?”
这话问得长孙兕一时间有些语塞!
虽然这是事实,他这个儿子确实从小就很有主见,但这么说出来打脸,自己也太没面子了吧?
长孙兕家风宽松,平日里并不以严父姿态出现,若不是儿子长孙晟争气,估计早就养成浪子了。
“哼,待我从陈国回来,定然会考校你的课业。还有,不要整日就看那些阴谋诡计的书,那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看的!
你现在应该多识字,读论语,懂吗?”
“父亲,您要是说这样的话,那是肯定没办法从陈国回来,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像什么这一趟回来请你喝酒,打完这一仗就回老家成亲之类的话,都不能说。”
七岁多的长孙晟很认真的说道。
你他喵的从哪里学到的歪理啊!
一听儿子说自己回不来了,长孙兕就肝火直往上升,随即又感觉有些颓丧。
算了,这儿子打了也没用,现在打已经晚了,应该从三岁的时候就开始打的。
长孙兕失望的叹了口气,转身便走。他不是叹儿子不争气,而是叹息自己已经老了,居然连七岁的儿子都压不住了,做人可真是够失败的。
这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儿子长孙晟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你现在练这软弓就行了,那些三石大弓不是你这样的人能用的。”
长孙兕没好气的说道。昨天儿子说练的弓太软,不够劲不过瘾,要用三石大弓。
“弓乃身外之物,儿子要那玩意作甚。都说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父亲此番去陈国,陛下可没说不能带家小吧?
儿子才七岁,带着也不显眼,不如,父亲带着儿子一起如何?”
呃,要跟着一起去?
“这事我不能答应你。要知道,此番出行极度危险,弄不好就会成为齐国的阶下囚,甚至……客死他乡。我死也就罢了,怎能拖着你一起死?”
长孙兕正色道。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一生之计在于年少,一步落后则步步落后。如今天下并不太平,随时都可能死,要是担心这些,不如早些回家务农好了。”
长孙晟淡然说道,虽然年少,但气势逼人!
第469章 又拉又打(下)
晚饭后,长孙兕将儿子长孙晟叫到书房里。
经过一下午的软磨硬泡,他最终还是同意了儿子的要求,这次,带着对方一起去南陈看看,只当是增长见识。
怎么说呢,就算是敌国,也很少有拿七岁孩童下手的人,自己虽然危险,但长孙晟却未必是一定会死。
但这么小就让儿子好好见识一下,却是很有必要的。如今天下并不太平,就算待在长安,其实也是处于一种虚幻的平安中,自己这辈子已然无望,然而长孙晟的未来是有无限可能的!
他不能因噎废食,不能让自己的儿子锁在长安这个狭小的笼子里。
“我把事情的经过跟你说说吧,免得你两眼一抹黑,被蒙在鼓里。”
儿子才七岁,却不能当寻常小孩看待。长孙兕将此番皇帝宇文邕是怎么考虑的,为什么要派自己去,手里的筹码是什么,要达到的目的是什么,一路上可能会有什么风险都说了。
“那个陈霸先,是不是只有一个儿子陈昌,在长安?陛下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放了他?”
长孙晟没有问老爹路上会如何,而是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
“确实如此。如果放了陈昌,那么陈霸先将会再无顾忌。”
“我听我师父说,他伏击过陈霸先一次,那次对方受了很重的箭伤。陈霸先年纪也很大了,会不会……他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长孙晟问了老爹一个让他冷汗直冒的问题。
陈霸先不死,陈昌是香饽饽,不怕南陈不上钩,此番出使,就会相当顺利,至少是到了陈国以后会顺利。
然而,如果陈霸先要死了,那么此番护送的陈顼,就是一道催命符!而本来火热无比的陈昌,顿时成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陈霸先如果不久以后就死,甚至现在就已经死了只是还没发丧,那么他的侄子陈蒨,就是最接近皇位的那个人。
陈蒨会不会希望少一个跟自己争位置的弟弟呢?
长孙兕有些吃不准,因为一样米养百样人,谁也不知道陈蒨的心性究竟怎么样。
也许陈蒨是个好人,重视亲情,不会这么绝。然而,自身的安危,就要完全寄托在不可靠的人性上了。
假如陈蒨心思稍微重一点,弄死陈顼只是等闲啊,顺便也能把护送他的长孙兕也弄死,栽赃到北齐身上!
这他喵的真是x了狗了!
一想到这些弯弯绕绕的,长孙兕顿时头大。
“父亲,可不可以不去?”
“大概……是不行的吧。”长孙兕心有戚戚的说道。
“那儿子跟父亲一路,也能帮忙出出主意。”
“唉,也只有如此了。”
长孙兕已经没心情关注诡计得逞的长孙晟,他现在想的是,此番出使南陈,会不会一去不回。
……
长孙兕和长孙晟父子,带着二十七八岁的陈顼上路了,在长安城没有激起任何的波澜,犹如大海失去一滴水。
然而不甘寂寞的宇文邕又搞出了骚操作。
招贤令!
不过并非是普通的招贤令,而是专门针对和尚的招贤令!
没有看错,白纸黑字上写了,就是从尚未还俗的僧人里面,招募贤才。一经录用,就会进入朝廷的正式编制,京官还外地官都有,职位众多!
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只要被选中,那么,就必须还俗,并且永远都不能再进寺庙出家。一旦被发现辞官后再次出家,那么,将会被逮捕,并接受法律的制裁。
此令一出,当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知道宇文邕看佛教不顺眼,而且是一直是在想办法限制佛寺的发展。
为什么他还要从僧人里面招募政府官员呢?这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
长安郊外的一处破败寺庙门前,有个小和尚在一丝不苟的扫落叶。突然,他看到有一个穿着红色官袍的年轻官员带着一队禁军宿卫,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感觉有些惴惴不安。
“在下杨坚,请问惠远大师在这里么?”
“师父一早就出去化缘了,现在还未归来,不知道施主有何事?”
小和尚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在下进寺里等大师回来可好?”
听到这人如此客气,似乎不像是来找茬的,小和尚点点头,打开寺庙大门,让杨坚一个人进去。那一队禁军宿卫,很识趣的守在门口。
杨坚在一间禅房里等了许久,最后直到黄昏时分,惠远大师却也没有回来。
就算他性子再好,此刻也是安耐不住。杨坚走到佛堂里,找到寺庙住持问道:“惠远大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贫僧也是不知,惠远大师只是在这里挂单的。小庙难留大神,惠远大师平日里做什么,贫僧等人都是不过问的。”
凭借惠远大师得道高僧的身份和学识,去长安最好的寺庙修行不在话下,虽然他顶撞过宇文邕,还跟对方有过一番辩论,但傻子都知道,皇帝是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尤其是宇文邕爱惜羽毛,杀惠远除了能出一口恶气以外,还有什么好处呢?
“罢了,惠远大师今日大概是不会回来了,在下改日再来吧,多有打扰了。”
杨坚轻叹一声,对着寺庙住持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他自负才能不逊任何人,自出道以来,办事也是无往而不利,没想到居然拿一个老和尚没办法。
没想到他刚刚走到门口,一个中年尚朝着他走来,微微躬身行礼道:“贫僧惠远,施主有何指教?”
终于把你给等来了啊!
杨坚稍微松了口气。
“在下确实有事,不如去禅房一叙?”
“施主里面请。”
惠远微微皱眉,最近的风声他也听到了,杨坚为什么而来,他心里明白得很。
果不其然,到了禅房,杨坚就开门见山的说道:“陛下希望大师能还俗,然后为周国的苍生做点事情。”
所谓的“做点事情”,其实也就是当官啦。当然,杨坚乃是人精,让对方还俗当官,说那么直接不是在打脸么?
他这么委婉的说,一般人还真是不好拒绝。
可惜惠远大师并非是一般人,而是一个虔诚,甚至是有点顽固的和尚。
“贫僧何德何能,施主请回吧,贫僧是不会还俗的。”
惠远大师坚定的说道,根本就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兴趣。
“大师,你若是出仕,多少还能为佛门做点事情。若是你都不站出来,周国佛寺禁绝,只是迟早而已。大师智慧非常人所及,难道看不出现在陛下是在先拉后打么?”
杨坚恳切说道。
第650章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还俗,然后去当官?
对于宇文邕的意志,惠远大师既不会惧怕,亦不会苟同。
“佛门乃是清静之地,但佛门一直以来也在藏污纳垢,这也是事实。并非每个僧人都如惠远大师一般,在下所言,大师是否认同?”
寺庙里的那些事,就算杨坚不说,惠远大师心里也是跟明镜一般。佛门的风气败坏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应该说在北魏末年,就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当时洛阳周边的民居,有三分之一被佛寺侵占,至于其他作奸犯科的也别多说了,反正稍微想想就能知道。
“阿弥陀佛,施主所言不虚。”
惠远大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杨坚的说法。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若是惠远大师都不在了,那么,谁又来帮佛祖宣扬真正的佛法呢?”
杨坚死死的咬着“真正的”三个字,让惠远大师若有所悟。
“那施主的意思是?”
“陛下想组建佛学院,邀请得道高僧专门来精研佛法。至于外面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佛寺,就没必要存在了。
惠远大师,你觉得,应该是去里面尽一份力,还是找个乡野的淫祠弘扬我佛呢?”
杨坚软中带硬的说道,言语中的威胁警告,已经无需多说。
“贫僧明白了,明日就入宫面见陛下,这样可好?”
“不,大师最好现在就跟着在下走。陛下性子急,未必能等到明日。”
杨坚一步也不退让。既然已经打开了缺口,断然没有让鸭子飞了的道理。
“如此也好,施主请带路吧。”
惠远大师倒也光棍,直接站起身对着杨坚躬身行礼。
哼,不枉费我花了一天时间等你!
杨坚在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是带着和煦的微笑,大步的走出破败的寺院。
……
一个重大消息在长安爆炸开来,皇帝宇文邕下令组建“达摩院”,邀请全国的得道高僧前往,专门负责研习佛家精义,并组织辩论。
是宇文邕改变了禁佛的政策么?
不,恰恰相反,周国的佛寺,正迎来灭顶之灾!
惠远大师进入“达摩院”三天之后,宇文邕亲自颁布政令:
即日起,周国全国范围内禁佛寺。一个月的时间以内,周国境内所有的佛寺,全部都要变成农田和屋舍。
所有的僧人,都要还俗为民,并参与均田。
一个成年和尚,领三十亩露田(没有树的田),所有的尼姑,也都要还俗,并且适龄的妇女,要强行出嫁给光棍!
优先满足府兵中的单身汉!
一个月之后,若是被人举报说哪里有佛寺,那么举报之人可以得到佛寺十分之一的财产!
此令一出,激起了长安各大寺庙的激烈反抗!
无数僧人涌上街头,然后到长安西城的皇宫门口静坐。至于他们是怎么进入西城的,只能说有些同情佛寺的人放水呗。
然而对于这些举动,宇文邕早有准备!
他当着这些和尚的面,派宿卫将前段时间官府抓捕的那些作奸犯科的和尚,集中起来砍头!
滚滚人头之下,这些僧人果然还是屈服了。为什么呢,因为达摩院已经把这些人里面领头的一些人集中圈进起来了。
名为精研佛法,实际上就是变相的软禁。
宇文邕采用杨坚之策,将长安及周边的和尚共计十万人集中起来,在郊外大规模屯田。
白天干农活,晚上,允许他们交流佛法。农闲的时候,参加军事训练。
除此以外,宇文邕还大肆将自己身边的亲信安插其中,模仿当年曹操的青州军,半农半军,集中居住,集中训练!
在宇文邕的身体力行之下,周国掀起了一股“拆佛旋风”。官府并没有阻止你宣扬佛法,但是,佛像是不能留的,佛寺是不能建的,僧人是不能有的。
杨坚将禁佛寺的运动,纳入到政绩考核里面。谁拆的佛寺更多,谁“劝服”的还俗僧人最多,那么谁的政绩就最好,就会受到提拔!
相反,那些包庇佛寺,匿藏僧侣的人,无论官当得多大,在当地多么有地位和势力,都会被拿下,送到长安来审问。
宇文邕这一手软的,一手硬的,真是让周国的佛门势力欲仙欲死!
一边提拔优秀的和尚还俗当官,一边将“顽固派”圈进起来做研究,一边劝服普通的僧人还俗。这些组合拳打下去,势力庞大的佛寺,居然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间,大量人口充实到周国日常的社会生活当中,周国的民间风气为之一振!
只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
宽大的犊车里坐着的是娄昭君,对面两个乳娘,管着两个孩子。这位老太太,闭眼假寐不说话。而身边的杨约,则是端坐着,如同石像一般,定力十足。
“太后,陛下来请安来了。”
犊车外面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
娄昭君睁开有点浑浊的眼睛,对杨约说道:“去跟陛下说,哀家乏了,让他自己忙自己的去吧。对了,这是到哪里了?”
“回太后,快到枋城了。”
枋城原名枋头,始得名于汉末。
《水经注·淇水》曰:“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曹操)在淇河口下大枋木以成堰,遏淇水东入白沟以通漕运”。
现在当地有个枋头村,地处枋堰东头,因名枋头。
当地人曾在淇河干涸时,于河底见到过枋堰基础,巨大长方形青石垒砌,有榫头连接,非常坚固。
以前的枋头,其实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村落,三国时期才在史书上惊鸿一瞥。
到东晋后赵时期,因羌族首领、龙骧将军蒲洪的驻守而名声大振,频见史册。
先是蒲洪以枋头为根据地、大本营,筑城兴建。后蒲洪在枋城建国称王,兴建宫室,枋城实际成为国都。
虽然不到一年,前秦便移师关中,建都长安,但枋头城却从此成为军事重镇和地方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太和五年(公元370年),前秦苻坚破邺灭燕,还军长安时路经枋头城,宴请父老,于枋头城建立永昌县,后改名昌水县。
东魏时,汲郡治所从卫县迁到枋头城。也就是大军现在行进到的地方。
到了枋头,陆路基本上走完了,剩下的就是一路走水到齐州(济南)了。大军肯定会在枋头驻扎一两天,准备一下行军的船只及所需的必要物品。
“罢了,你去吧。可以暗示一下,哀家谁也不想见,让陛下不要再来了。”
娄昭君有些厌恶的说道。
第651章 枋头煮酒
娄昭君几个儿子里面,她最不喜欢的,毫无疑问就是高洋,这是在正史里面明明白白写着的。
说来也奇怪,高欢的嫡子里面,大帅哥高澄就不说了,那是14岁就能勾引后妈郑大车的牛逼人物。就是高演,高湛,史书记载也多半是“仪表瑰杰,风度高爽”一类的词。
不用说,跟老爹高欢年轻时一个鸟样,天生就有勾搭女人的本钱。
唯独高洋,不仅黑,而且还有严重的皮肤病。娄昭君看不惯这个儿子,那是必然的。不过这应该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有些完美继承父母最弱基因的儿子,也没见被遗弃啊,还不是被宠着当宝?
娄昭君不喜欢高洋,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个儿子太有本事,已经动摇了六镇鲜卑统治东魏/北齐的格局。
高洋取代元氏,建立北齐的这些年,无论是在政治方面,还是在经济方面,六镇鲜卑勋贵,实际上都是处于一种被打压的状态。
而且没有享受到改革的红利。
尤其是这两年,善于经营的河北世家们,在齐国的经济改革当中,获得了不少红利,最大的一头,便是与南陈之间的贸易往来。
陈霸先总不可能跟六镇鲜卑做生意吧?但是南边迫切要跟北边做生意,交换必须的物资,比如两淮盐之类的。
这时候,北方世家的纽带作用就显现了。
看到大量的财货被他人拿走,自己手握雄兵却一点都分不到,晋阳鲜卑那帮人的失落,是理所当然的。这种情感,自然而然的就传导到娄昭君这边。
这才是她不喜欢高洋的最主要原因。
作为人精的高洋,自然也是知道这些,所以,当杨约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老母脾气上来了,有些失落的对杨约摆摆手,一句话也没说。
……
淇河上有座石桥,传言是当年蒲洪营建“王宫”时所建。此时高洋与高伯逸二人站在石桥中央,看着来往不断的小船,从石桥下的石拱里穿过,心绪颇有些感慨。
“九合(高伯逸表字),你认为朕如何?”
高洋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问道。
“东魏先天不足,陛下建立齐国,有今日之功业,已是难能可贵,常人所不及。
陛下率军出黄龙,痛击胡酋,世间或有几人能有此成就。然而陛下修齐之法典,改官制,革新弊政,世间就没有几人能做到了。”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恭敬说道。
这马屁拍到了高洋的痒处。这些雄才大略的帝王微微点头道:“世间善于拍马者也是不计其数,朕身边就不少。比如说崔季舒,话如蜜糖,又油滑如泥鳅。
但拍马屁深得朕心之人,这齐国仅你而已。朕刚才只是想听听好话,接下来的你不必再说了。”
“喏!”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高洋喜怒无常,拍这种人的马屁,还真是个技术活。起码你要知道皇帝最得意的地方是什么,不然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太后她是妇道人家,见识难免短浅。倘若有一日朕不在了,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知道么?好歹你也是她女婿。
若是大姐没有给你生子,朕也只当是露水姻缘,世家祖珽之流不计其数,实在算不得什么。但你们现在已经有一子,好多事情,还是要顾及一下夫妻情分,懂么?”
高洋这话语气很软,更像是在哀求。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有哪一天,他一个死人能做什么,态度软一点说好话只是平常心而已。
高洋的意思很明白,若是你跟渤海长公主没生孩子,我只当姐姐被狗日了,你以后爱怎么处置太后都由得你去,我也没办法管你。
但是现在你孩子都生了,好歹也是实质性的女婿身份,对待丈母娘,哪怕她有错,你也要多担待一点,懂么?
高伯逸能有今日的地位,就是借了两个女人的力,渤海长公主高彾就是其一。没有这个女人,高伯逸手里是不会有禁军兵权的。
高洋与其说是在警告,倒不如说是在规劝高伯逸做人不可忘本。
正在这时,康虎儿端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过来了。
“来,陪朕喝一杯。”
高洋倒了一杯清酒,一饮而尽。
高伯逸也喝了一杯,味道很淡,这种酒他能喝两升!
果然,高洋现在开始注意保养身体了,哪怕是喝酒,也不过是小试牛刀,绝不像以前一样胡来。
“当年,慕容垂在这里击败了晋国的常胜将军桓温,然后最后竟然落得国破家亡,不得不依附于苻坚,真是让人唏嘘感慨。”
高洋深深叹了口气,似乎有些英雄末路的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
“微臣倒是觉得,陛下更像是桓温。满朝的人都是醉了,唯独陛下一个人是醒着的。一如当年的桓温一样。
晋国君臣醉生梦死,若是没有桓温在前面顶着,这些人多半已然成为阶下之囚。”
“朕可没有加九锡,朕是直接上位了,哪里像桓温一样犹犹豫豫的,最后被谢安这老匹夫用缓兵之计拖死。
你这话说得不对哦。”
高洋意味深长的瞥了高伯逸一眼。
“微臣失言,惶恐。”
高伯逸嘴上说惶恐,实际上一点也不惶恐,高洋的心情正好着呢。
“九合啊,朕跟你直接说了吧。朕打算在高潜和高隆基二人之中,选一人为太子,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高洋淡然问道。
来了!
“陛下,有传言称,高隆基乃段妃与唐邕之子,微臣不敢乱言。”高伯逸拱手说道。
你这还叫不敢乱言?
康虎儿端着木盘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现在走好像来不及了。
“呵,还有人说高潜是你与皇后生的呢,朕如果连这种谣言都信,那也干脆别当天子了。”
高洋满不在乎的说道,似乎根本不把高伯逸刚才说的“劲爆新闻”当回事。这或许也是赵彦深始终不把宫廷秘闻跟高洋说的原因吧。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没用,还会引起当事人的报复。
“陛下心中自有决断,微臣岂可对这样的事情指手画脚?”
“哼,不想说就算了。”
高洋冷哼一声,甩甩衣袖就走了,留高伯逸一人在风中凌乱。
第652章 莫伸手,伸手必被斩
枋城(即枋头)的县衙,利用了当年蒲洪营建的王宫,大片的空地荒芜着,不由得让人想起了它往日的辉煌。
哪怕这辉煌的时间还不到一年。
当年氐族汉化极深,长期与汉人杂居,说汉话,服饰与饮食也与汉人较为接近。唯独有一点极为不同,那便是他们特别善于营建板房!
建筑风格与汉人差别极大,甚至比鲜卑人跟汉人的建筑差别还大。
这座所谓的王宫,也带着浓厚的氐族色彩,乃是用板房建起来的。如今年久失修,看上去颇为不伦不类,似乎在诉说着当年苻家的辉煌和落魄。
一个县衙而已,又不是什么大城,中枢不拨款,地方上哪里有钱去修缮呢,这是非常浅显的道理。
娄昭君在枋城找了个大户人家的民居住下了,不愿意跟高洋等人为伍。于是这位北齐的皇帝将行宫设在当年蒲洪营建的王宫里。
还没入夜,高伯逸就从县衙后院提着一个大陶罐出来了。
“这是何物?”
高洋坐在桌案前,一边享受着祖珽的按摩推拿,一边眯着眼睛问道。
“鱼鲊而已,知道陛下会来,微臣五日以前,已经安排这边的厨子准备了。”
什么是鲊呢?
这可是古代劳动人民(吃货)的智慧结晶啊!
古代没有冰箱,而且还有点很要命,那便是盐也不是很够。如果有肉食,要怎么处理呢?
似乎中国人也不是一年四季吃咸鱼什么的吧。
于是“鲊”这种东西就应运而生了。
鲊是用发酵的淀粉,保存鱼肉和蔬菜的一种统称。就是靠着微生物水解淀粉,产生对人体无害的乳酸等物,来保存动物性蛋白。
当乳酸菌消耗淀粉发酵以后,乳酸浓度会变得很大,杀死所有微生物,就起到了防腐的作用。听起来有点类似于的酸菜,但绝不等同于酸菜,倒是跟粉蒸肉什么的有点像。
鱼鲊这种东西,需要将鱼肉切好成片状,对鱼肉的肥瘦,厚度,都有严格要求。
然后表面裹上淀粉类的东西,比如说蒸得半熟的粳米,加入秘制的酱料,香醇的米酒等物,放置五天以上。也有放置时间短,只有2-3天的,被称作“爆鲊”。
反正做就是这么个做法,就如同南北朝时流传极广的“蔬饭”(蔬菜饭)一样,有人间极品美味,让贵族都顾不上吃肉的神作。也有贫民百姓家难以下咽的低端货色。
鲊这种东西也是如此。鲜美的鱼可以作为羹或者脍,至于其他的,都可以作为鲊。
高伯逸打开坛盖,上面全是盖着的竹叶,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样的。
“拿去蒸熟就可以了。”
他将坛子递给康虎儿。不一会,对方就端上来三个大木盘,上面摆着一些色泽金黄,冒着热气的长条形鱼块。
高洋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酸爽的味道在口中爆炸开来,带着极端的刺激和香鲜!
他吃了一块,随即将筷子放下,对高伯逸和祖珽二人说道:“你们也坐下吃吧,今日朕就不请你们喝酒了。”
三人也不吃饭,将一坛鱼鲊吃完,都是十分满足。
随后祖珽对着高洋行了一礼,就悄然退下了,留下高伯逸一人。
“今日,太后那边有什么异动没有?”
高洋沉声问道。
高伯逸作为神策军的掌控者,这次行军的队伍里面,几乎人人都是他的耳目。
“确实是有的,微臣觉得陛下,似乎有些冒险了。”
“你不卖个破绽,那些人会跳出来么?不可能的!今夜,你就跟朕一起,去抓人。他们隐忍了这么久,总会露出马脚来的。”
高洋恨恨的说道。
这几个月以来,邺城的局势恶化之快,是他始料未及的。最大的遗憾就是,他悉心培养多年的太子高殷,被人毒杀!晋阳鲜卑势力当中,居然有人敢先下手为强!
这一举动几乎破坏了他所有的布置,让他准备的那些东西,都成为了一个笑话。而此番去泰山封禅,那黑手似乎如影随形,潜伏到了太后娄昭君身边。
其证据就是,太后队伍里的护卫,似乎巡夜的时候,鬼鬼祟祟的像是在跟什么人接洽。为了不打草惊蛇,高伯逸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直接跟高洋汇报了。
所以今天当娄昭君提出不住行宫,要去民居住一宿的时候,高洋就将计就计的定下了这个计划!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微臣当初特意在神策军中选出最机警,武艺最好的百人,作为未来的斥候骨干培养,今日全都布置到位了。
此外,太后选的那间大户人家民居里,也都是邺都内务司选出来的精干,打算在枋城暗中护卫陛下的。
今日可保万无一失。”
高伯逸拍胸脯保证道。
他自己的儿子在那里,当然会舍命去保护,不计血本!如果只是为了保护高洋的一个儿子,高伯逸才不会这么上心呢!
“如此甚好,那就在这里等吧。”
高洋沉着脸说道,大概已经猜到了这次究竟是谁想动手。
……
枋城的某间大宅里,杨约正和他师父祖珽一样,在给人揉捏肩膀,不过揉捏的对象是娄昭君而已。
“杨约啊,你说陛下为什么会这么的不安分呢!唉!”
娄昭君长叹一声。高洋的上位是个意外,而之后他做的事情,更是意外中的意外了。创建宿卫军和汉人勇士,让邺城成为了北齐的真正政治中心。
与六镇鲜卑势力分庭抗礼。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她的期望大不相同。
其实当初,还是有一个机会可以弥补这个裂痕的,那便是北齐立国之初,从高洋的妃嫔里面选皇后。
结果这位皇帝一口咬定选李祖娥当皇后,而不是自己推荐的段妃!
那时候多少人站在段妃这边啊,就连高伯逸这小畜生的老爹高德政,都建议立段妃为后,结果高洋硬是不听。
果然,娄昭君和高洋两人的关系就发展到了今天这一步。
“可以了。哀家乏了,你扶哀家去就寝吧,今日就不扎针灸了。等哀家睡了,你再去看看那两孩子睡了没有。”
“喏,奴知道了。”
杨约恭顺的说道。
服侍娄昭君睡了以后,他来到卧房连着的另外一间厢房,两个乳娘把孩子都哄睡了,她们则是坐在床边打盹。
正在这时,杨约看到几个似乎是卫护的影子,从窗纸一晃而过。他将两个乳娘叫醒,沉声道:“抱着孩子去太后的卧房,速去!”
第653章 不知道就当没发生
杨约被吓傻了!
两个乳娘刚刚抱着熟睡的孩子进了太后的卧房,这就厢房的大门就被人踹开。白天还是护卫的几个人,今夜就变成了嗜血的恶鬼,他们手上的横刀上还沾着其他护卫的鲜血!
这几个人直接朝着他冲过来,举起刀就砍!
正在这个危急关头,弩箭瞬发的声音响了起来,此起彼伏。杨约不敢耽搁,一个驴打滚,狼狈翻滚进入了太后卧房的小门内,堪堪躲过这一轮箭雨。
等他从小门里探出头来的时候,却发现外面已经躺了一地的刺客,只怕不下七八人!穿着神策军斥候军服的军士,正在挨个翻看这些尸体,搜身,那样子十分麻利。
似乎是训练有素,甚至是精于此道。
“你们是?”
杨约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下田子礼,高都督亲军里当差。我等闻讯有人要对太后不利,特来此保护太后的!”
身材魁梧的田子礼瓮声瓮气的说道,那样子一看就不好惹。
这时候,所有刺客的随身物品,都已经被搜刮出来,堆到一起。然而除了宫中禁卫所特有的一些制式物品,如腰牌一类的东西之外,这些人并没有携带什么特别的东西。
连一包毒药都没有。
“切,这些人做事还真是不讲究。”
田子礼低声嘟哝了一句,那样子十分不屑,似乎是嫌弃这些刺客不够专业。
“收队,将这里看管好了,任何人不得进出,派人向陛下和高都督禀告!”
说完这些神策军的人就大摇大摆的走了,连地上的尸体都不收拾,显然是没有把太后放在眼里。
话说回来,神策军的人,来源并非出自晋阳鲜卑,他们确实也不需要把娄昭君当回事。只要高洋和高伯逸没死,就没人敢动他们这些人。
就好比高伯逸的手也伸不到晋阳去,是一个道理。
……
回转到卧房,这么大的动静,娄昭君显然不可能继续睡觉。而那两个奶娘,也是吓得瑟瑟发抖,躲在一旁。
倒是太后十分淡定,她看到杨约进来,沉声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刺客已经被杀。不过神策军堵住了厢房大门,现在我们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杨约如实答道。
娄昭君闷哼一声,知道这是高伯逸在给自己脸色看,可惜她还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这次是自己身边的人出了问题。多亏杨约是个机灵的,也多亏他不是那帮刺客的内应,不然此番要出大事。
高洋这两个儿子不是不能死,但唯独是不能死自己手里,那样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约,你带着哀家的信物,去门外大门那边等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回报。哀家就在这里等陛下来!”
娄昭君恨恨的说道,也不知道这口气要对谁出才是。关键时刻,她除了冷静外,更多是窝火。
“喏,奴这就去。”
杨约拱手就走了。
“把孩子放哀家床上,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除了有点奶,还有什么能耐?”
看到两个乳娘还在发抖,娄昭君轻蔑吼了她们一句。
高洋和高伯逸二人的动作很快,一炷香时间不到,他们就带着数百人将这周围团团围困,然后径直来到太后的卧房里。
至于地上躺着的那些刺客尸体,他们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母亲受惊了。”
高洋淡然说道。
“这两个都是你儿子,你带走吧,免得死在哀家这里,你还要怨恨哀家。”
娄昭君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现在也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高洋的苦肉计。毕竟,高洋来得也太快了点,就像是早就准备好一样。
当初高澄殒命之时,高洋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如同今日一样。这个儿子的心思,自己一直以来都看不透。
“母亲年纪大了,确实不方便带孩子。不如这样,朕将高潜带在身边自己照看着,高隆基还是在母亲身边吧。”
高洋平静的说道,就像是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娄昭君再叹一口气,无力摆了摆手道:“如此也好,哀家今日真的乏了,除了杨约,其他的人,都走!”
“那母亲早点休息。”
高洋将高潜抱过来,虎着脸递给高伯逸道:“替朕看好孩子,出了事唯你是问。”
众人纷纷离去,很快,这里便只有娄昭君跟杨约二人了。
“过来,哀家有话问你。”
娄昭君和蔼的对着杨约招招手。
等杨约走过去,这位北齐太后,才疲态尽显,似乎刚才的闹剧,已经抽干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一般。
“你素来机敏,哀家问你,刚才这一出,是陛下演戏给哀家看的么?”
娄昭君身边的人,也可能是高洋的亲信。娄昭君最先怀疑的,就是高洋!因为对方一直想把两个儿子要回来。
确切的说,是一定要把高潜要回来。因为高隆基的生母段妃乃是娄昭君姐姐的女儿,高洋应该还是比较放心的。
“奴不敢说。”
“畅所欲言,哀家保你无事。”
娄昭君大包大揽道。
“奴觉得,这事陛下肯定事先就知道,但应该不是陛下策划的。陛下握有四海,若是真想把皇子要回来,应该多的是办法,没必要如此下作。”
杨约冷静的说道。
娄昭君欣慰的点点头道:“哀家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这些刺客是受谁指使的,哀家却是不想深究了,就当一切都未曾发生吧。”
她轻叹一声,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其实有什么好猜的呢,谁是最大受益人,谁就是最大嫌疑人。这次显然跟段家是没什么关系的。段家不会对段妃的儿子动手,这个是必然的。
而如果高洋这两个儿子都死于意外,那么,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二人将会是最大受益人!
其幕后主使者,必是其中之一,或者两人合谋。
以他们二人的处事风格看,更有可能做下此事的人,必是高湛无疑。
慈母多败儿,娄昭君平日里就很纵容高湛,这一次,更是偷偷的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打算追究幕后主使是谁了。
反正只要高洋不提,自己就当做不知道。
只要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么高演也好,高湛也好,都是她的好儿子。
第654章 江山如此多娇
在枋城发生的刺杀,并没有造成任何严重后果,至少不管是娄昭君也好,高洋也好,都没有把它当回事。
不过真要说有什么影响的话,那便是娄昭君跟随的护卫,全部被神策军缴械并集中看押,由杨素审问。而太后护卫的空缺,则全部换成了神策军的精锐斥候。
嗯,也就是高伯逸的亲信跟班。
对此,娄昭君眼不见心不烦。在高伯逸和渤海长公主没有翻脸之前,她相信这个野心勃勃的狗崽子,还不敢公开对自己怎么样。
至于私下里的小动作,现在娄昭君是在神策军大营中,如果出了什么事,所有的账都会算到高伯逸和高洋头上。
这两位现在不仅不会迫害娄昭君,反而还真担心对方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不好!
大军在枋城(枋头)窝了两天之后,就坐着水军的战船,沿着黄河向东,前往东平郡的范县,在一个叫委粟津的地方停了下来。
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里停下来呢?
第一个,因为范县,就是后世的秦城,秦城监狱可谓是大名鼎鼎。高伯逸想到这个梗,所以想去看一看。不过这只是顺路为之。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委粟津乃是自汉代以来,黄河上重要的补给渡口。
也是北齐重要的水次仓之一。
从这里出发向东,就是济州重镇碻磝城,按道理,那里补给是不缺乏的。
碻磝城这个地方不可小视。
东晋太元九年,谢玄遣龙虎将军刘牢之驻守;
太元十一年,济北太守温祥遣子温楷驻守;
东晋义熙年间、刘宋元嘉年间,宋司空檀道济也驻守此地。
据《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至宋纪七》记载:元嘉二十七年,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军攻碻磝,宋将萧斌、太子步兵少尉沈庆之与其交战战于此。
最近的一次,北魏太和十九年,孝文帝元宏还曾行幸于此。
但是,自从东晋以来,碻磝城就不断被黄河上的洪水冲毁。据史料记载,碻磝城“城西南当河水顶冲,屡筑屡毁”。
现在,济州的经济政治中心,已经转移到南面的任城了,也就是后世的山东济宁。原因无它,地势很高,不会被水淹而已。
高伯逸当初建议在任城开了东河泊司,汇聚北方物流于此地,就更没有碻磝城什么事了。
所以如果错过了委粟津,那么在到达齐州(今济南)之前,不会有任何的大规模补给点了。大军亦是不会在碻磝城驻扎。
而且碻磝城不简单,委粟津更是不简单!
委粟津因处在委粟峰下而得名。为什么把这一段邙山称为委粟峰?是因为在北魏之前,委粟峰就是白鹤渡口的大货场,这个大货场粟如山积,大货场的核心地区包括今白鹤镇山底村、牛庄村、范村、四冢村、崔窑村、丕盛镇等村。
懂了吧,这里原本就是历史上的北方物流集散地,汉代的时候,采集来的粟米,就在这里装船去洛阳!
“委”在古代,有“抛弃”之意。委粟,就是说把采集来的粟米丢在这里就完事了。
北齐建立以后改革物流,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水次仓。于是委粟津就成为了一个国家级别的大水次仓。也是东河泊司旗下的主要物流中转集散地之一。
这里不仅风景优美,文人墨客常来常往,而且周边水流平缓,渡口密集。
当高洋和高伯逸站在楼船的顶层,看着眼前壮阔的景色时,不由得感慨“江山如此多娇”。
委粟津的岸边,一排又一排的大板房,来来往往的渡口雇工,装船,卸货。岸边的官道上,来来往往的都是运货的马车。
看上去比邺城的城门还要繁忙。
高洋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又看了看高伯逸,似乎有什么话想说,最后化为幽幽一叹。
“朕的那位弟弟,做得不错。”
高洋淡然说道。
他指的是自己的异母弟高浟。
这位王爷一直在东河泊司任职,可谓是劳苦功高。虽然他号称是贤王,两袖清风,但东河泊司这种地方,再怎么洁白,都要染成乌鸦才能出来。
估计这厮在位置上也是乐不思蜀吧?
高伯逸暗暗想道。
看转运规模就知道,东河泊司收的仓储费和关税,都是天文数字。这种要害部门,到底什么人来当头头,确实是一件让皇帝颇费脑筋的事情。
“传令下去,今日就在委粟津住下,明日装运粮草。后日启程去齐州,碻磝城就不要去了。”
高洋似乎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交代了一句,就进了船舱。
……
委粟津的物质条件很好,吃的用的都不缺。高伯逸早就派人打过前站,准备了一些高洋平日里都不常吃的东西。
将粳米泡上一夜,然后用石磨磨成米浆。将米浆在大铁锅内糊成极薄的米饼,上面放入蒸好的糯米,加入特制的酱料。
然后加入煮熟的豆油皮碎丁(腐竹),生葱熟蒜,将米饼包裹起来,放入新摘的荷叶中,在蒸锅里蒸一炷香的时间再起锅。
不需要将米饼打开,只需剥去荷叶,拿着米卷吃就行了。
高洋从未吃过这么有荆襄特色的食物,那爽利的口感,吃起来就停不下嘴。本来他晕船就吃不下油腻的东西,高伯逸的安排,正好对他的胃口。
“九合在荆襄时间不长,倒是对那里的风俗颇为了解啊。”
高洋感慨的说道。
你别说,去一个地方,就能了解当地的风俗,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强的施政能力。高洋是内行人,自然知道这些门道。
正当他们吃得欢实的时候,祖珽走了进来,将一封信递给高洋说道:“陛下,彭城郡王(高浟)送来了一封信。”
至于信上说了什么,祖珽是不知道的,他也懒得去管这些事。这厮虽然野心极大,但他现在只是个莫得感情的皇家御医罢了。
高洋摆摆手,祖珽拱手告退,随即他就将信交给高伯逸说道:“念吧,朕吃得正带劲呢。”
高伯逸拆开信,没想到极为简短。反正大概意思就是:陛下你来济州了,臣弟在任城的东河泊司脱不开身,毕竟责任重大。
所以呢,请陛下不要介意。臣弟在任城备好了酒宴,等着陛下来视察工作。
总结一下言外之意就是,大佬,你没事就不要过来玩了,我忙得很,不伺候你了。
“哈哈哈哈,朕这位弟弟脾气一向比较梗硬,他还怕朕会兴师问罪呢,信烧了吧。”
高洋不以为意的说道。
高伯逸心中暗暗感慨,高浟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实在是摸透了高洋的心思。这位皇帝,还真就吃这一套。
第655章 赵郡李氏的潜藏实力(上)
神策军将士们所乘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路过了济州重镇碻磝城,其间并未停留。然后沿着黄河一路向东,到了离碻磝城不远的荏平县(今聊城市荏平区)停了下来。
为什么船队要在这里停下来呢?因为这里正在修运河,所以高洋就让船队停下来看看。
一条不宽的小河两岸,浩浩荡荡的民夫们,正在挖掘河底的淤泥,企图拓宽河道。
下了船,高洋一行人来到东岸,他指着挑土的民夫问道:“九合,这是在做什么,朕为什么不知道?”
作为北齐的皇帝,他很关心国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挖掘河堤这样的大事,他居然不知道,这就有些过分了。
要知道,水利工程,是人力密集型的工程,动辄十万人以上,需要发动徭役。而发动徭役,则是国家行为,他这个当皇帝的,不可能对这些事置若罔闻。
“陛下,此事微臣略知一二。不如让微臣叫个人来,陛下一问便知。”
高伯逸拱手说道。
“他们挖的这条河叫渎河,只是条阴沟。夏日水多,则连通黄河与济水。冬日水位低,就干了。”
“去吧,把人叫到朕面前来,朕要亲自过问。”
高洋满意的点点头,兴趣顿时来了。
不一会,高伯逸叫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看就是耕田的苦力,皮肤黝黑黝黑的,还很粗糙。
“等会这位官爷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不得隐瞒,知道吗?”
高伯逸告诫道。
那人点点头,低着头不敢看高洋。哪怕高洋穿着便服,那种气势是做不得假的。这位农家汉子知道自己是“摊上大事”了。
“我问你,这么多人,你们不去秋收,在河堤边做什么?”
高洋沉声问道。
“回……官爷,秋收都是河泊司组织的,我们不需要秋收啊。一年种田能有几个钱?”那汉子理所当然的说道。
嗯?
高洋听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了,那汉子好像对种田不屑一顾的样子,这不太正常啊!
“详细说说看,不得有半点遗漏!”
“官爷啊,我们都是在渎水两岸种田的。这渎水呢,夏天通,冬天不通。齐州来的货船想去黄河,只能夏天过,不能冬天过。
所以我们就自发起来挖通这条河,到时候冬天也通水了,日子就好过了。”
“怎么个好过法?”
“河泊司的船舶收税是按路程收的,修好了这一段,官府就在我们这设一个仓储点,到时候有钱拿啊,不然谁愿意来啊!”
那汉子理直气壮的说道。
高洋挥挥手,高伯逸塞了一把常平五铢给这汉子,打发对方离开了。
“朕每次发徭役,民间怨声载道。如今这些人居然自发起来挖河,真是怪哉!”
高洋摇头感慨道。
呵呵,你是不知道千年后农村里面自发修路然后设收费站呢,这算啥啊!
高伯逸心中暗笑,没想到脸上的表情被高洋察觉,这位皇帝不悦问道:“九合你是有话要说,还是想笑朕无知?”
“陛下,俗语有云: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兴。荏平县的和周边的民众,不过是想挖通渎水发财而已,此乃人之常情。天下熙熙皆为利也。”
渎水是介于黄河跟济水之间的一条阴沟。不通的时候这里的人看着两条河上来来往往的商船干瞪眼,一旦通了,就是黄金水道,睡着都能赚钱,人家能不急么?
这种事情,在后世屡见不鲜,从前农村里为了争夺上下游的水源,那都是村民自发的带上锄头就上,千人级别的械斗时有发生。
现在不过是自发组织起来挖河道,都是洒洒水的小事情,毕竟挖河又不会死人。
……
大概是白天发生的事情跟高洋的冲击实在太大,刚刚入夜,他就钻进神策军的帅帐,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一个人在独立思考,反正就是不允许他人打扰,包括高伯逸。
“唉,这些人,还真是钻进钱眼里了。”
高伯逸看到岸边的民夫夜里还在挑土,自然是明白对方的顾虑在哪里。
他们在抢时间!抢在入冬以前,让渎水贯通。因为现在已经进入枯水期,虽然河道每日都在挖,实际上看起来里面的水反而更浅了。
服徭役的时候,好处是别人的,辛苦是自己的,谁愿意去搞呢?等这条河挖通了,在岸边设个关卡收钱,岂不美哉。
虽然钱是东河泊司收走了,但自己多少也会有点好处吧?
然后再设个渡口,岸边搞点供人歇脚的客店什么的,这地方经济不就拉动起来了么?
这一幕真是将“无利不早起”演绎得惟妙惟肖。高洋大概是被民间可怕的主观能动性给吓到了。
你想这么多人今日只是在挖河道,万一哪天这么多人都一条心的造反,到时候谁能压得住?
“当日第一次见你,我只当你是陛下的跟班。没想到现在还是跟班,只不过却是一人之下的那种跟班。我祖孝征还真是看走眼了啊。”
祖珽拿着两个酒壶,递给高伯逸一个,坐到他身边,两人一起看夜色下民夫们举着火把挑土劳作。
“你跟我说实话,陛下……还有多久?”
高伯逸压低声音问道。
祖珽伸出一根手指,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一个月?”
高伯逸这话一问,祖珽嘴里的酒就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只一个月?我是说,差不多一年时间。若是像现在这样修身养性呢,那就两年也有可能。若是和以前一样,那就一年,甚至一年不到。”
果然,高洋的寿命,跟历史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虽然他的精神状态比史书上描写的要好了一些。
“我交待的那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高伯逸眼中寒光一闪问道。
“杨约一直在办。”
“好,当初我做过的承诺,不会食言的。”
高伯逸拍了拍祖珽的肩膀,站起身,此刻他身上霸气外露,和白天判若两人。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我建议是在陛下将死而未死的时候动手,那样对方也没防备。无毒不丈夫,该狠的时候,就是要狠。”
“罢了,陛下对我有提携之恩,他活着我就是忠臣良将,不会动手的。”
高伯逸意兴阑珊的摆摆手,否决了祖珽的建议。
第656章 赵郡李氏的潜藏实力(下)
历城的历史非常悠久,因地处历山(今改名为千佛山)下而得名。
1964年,我国考古学家发现远古时期文化遗址,位于历城西郊田家庄村南玉符河畔,证明距今约6500年至7400年之间,这里已有先民繁居。
说这里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亦是不为过。
西周时,历城属于谭国,春秋郑庄公十年,属齐国,称为泺邑,此后一直是齐国的核心地盘。
在战国时,历城被称为历下邑。
秦统一中国后,历城属于济北郡。
西汉景帝四年(公元前153年)开始设历城县,属青州济南郡。东汉初属青州济南郡,后属济南国。
三国时,历城属魏国青州安平郡,又属青州济南国。永嘉之乱以后,济南郡治所从东平陵迁到历城。北魏之后,历城一直属于齐州济南郡,行政区划就没有动过。
山东,历来都是河北世家的自留地,此时尤其是如此。历史上高殷被高演篡位,后者曾经十分担心赵郡李氏从历城起兵造反。
原因无他,这里有造反的本钱,无论是经济基础还是民风民俗。
不管是南北朝还是后世,这块地方都出响马爱闹民变,这是从黄巾之乱就留下来的“传统”。
高洋和高伯逸一行,及麾下神策军将士万人,坐着战船来到了历城周边,并在历城外的黄台山下驻扎。
历城的北面皆小山,而且分散于济河两岸(济河后来被黄河侵占至今,所以这些山就分散于黄河两岸了),故有“齐烟九点”之胜。
其实九非确数,是多的意思,今天的人,认为这“九点”乃是卧牛山、华山、鹊山、标山、凤凰山、北马鞍山、粟山、药山和匡山,其中并没有黄台山。
济河水缓且水清,航运发达,乃是山东的母亲河。而黄台山四周皆是清流,它的南面是莲子湖,小清河就在山前流过。这里有山有水,胜似江南,风景美如画。
此时正是初秋时节,这里的景色,让人流连忘返,来了就不想走。
高洋登上黄台山顶遥望四周,远处的渡口,船只来往如梭,大片的土地被平整,盖起木板房,作为仓储吞吐着货物。
真是一座富有生机的大城啊!
高洋此番东巡,总算是明白齐国的赋税,到底是来自哪里了。河北的世家,虽然没有像晋阳鲜卑那样,挥舞着爪子,炫耀武力不可一世。
但是,这些人似乎更会经营产业,更会种田,更会赚钱!
他们的力量不可小觑。
尤其是赵郡李氏,或者说高伯逸那个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岳父”!
历城高洋一直没有来过,不过他知道,光靠着一郡一县的力量,历城是不可能发展到今天这样的程度的。
东河泊司是一个行政机构,负责管理齐国北面的江河湖泊上航运的经营,其中济州的任城和齐州的历城,就是两个大的中转站。
与南陈和解之后,从江南来的丝绸、布匹等物,都会从这里来。更别说还有海运的航线!
所以高洋相信,现在齐州,是非常富庶的。因为它是借了“大势”,这一片区域都在帮它。
高洋还相信,李祖升的腰杆子,也是非常硬朗的。
“九合啊,听说你提出的一些政策,都在齐州率先实行,看来,齐州上下,真的是非常给你面子啊。”
高洋意味深长的说道。
地方实力派尾大不掉,这是封建王朝里面常常会出现的情况。为了制衡地方实力派,朝廷里常常会有什么“招讨使”“巡抚”“转运使”“布政司”一类的机构和官职来分权。
只不过,表面上这一套是行得通,但在实际运行过程中,则会出现很多很多的现实问题,最后地方实力派还是不可避免的做大。
在高洋眼里,历城肯定不像是晋阳一样,听调不听宣。不过从现在看来,估计也没强到哪里去。
想到这些,似乎眼前的美景也不美了。
高洋轻叹了一口气,意兴阑珊的说道:“黄台山风景好,朕决定将行宫设在这里,就不住历城了。
朕此番是要泰山封禅,还是以正事为主。所以历城的事情,由你去办,朕不会跟这里的人见面,以免让人误会。
朕给你三天时间,把辎重办好,把封禅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去吧。”
“喏,微臣一定办妥。”
高伯逸拱手说道。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继续背着手看远处的景色,面色充满了忧虑。
他不去历城,是不想给河北世家,包括赵郡李氏在内,不想给他们错误的信号!晋阳鲜卑吃人,河北世家亦是吃人,必要的敲打还是要的。
如果此时高洋开开心心的进历城,跟当地的官员一起宴饮,那么在有心人眼里,这些反映出来的东西,味道可就不太一样了。
而高伯逸则是不同,他本来就跟河北世家关系密切,还是赵郡李氏的“女婿”,他如果都不去主持大局,那才叫有阴谋。
当皇帝很难,不仅高危职业,而且还是高压职业。
当皇帝也很容易,只要能玩好平衡术,就能无往而不利。
当然,前提是国家不被人灭掉。
……
再次见到“老丈人”,高伯逸发现对方除了瘦了些以外,看着竟然没怎么显老。不过两人在历城门口碰面,李祖升背后还是一大堆的官员,对方看起来似乎非常没面子。
毕竟他们是来迎接高洋入城的,结果这位皇帝居然不按套路出牌,不去历城“视察工作”,让每个人都心中惴惴不安。
“大都督,神策军虽是禁军,但没有陛下手谕,不可入城,大都督莫要坏了规矩。”
李祖升公事公办的说道,穿着绯色官服,看上去丰神俊逸的。
在老巢历城,他是一副地头蛇模样。当然,他是在高伯逸面前如此,在高洋那里,是不敢放肆的。
“那是自然,在下此行来历城,只是交接公务而已,三日后就启程赴泰山。”
高伯逸也装模作样的说道。
刚才两人已经交换了眼神,确定双方都是有私密话要说,此地人多眼杂,不方便进一步交流。
“那请大都督入城,在下已经备好了接风宴。”
李祖升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高伯逸随即翻身上马,直挺挺的带着亲兵骑着马入了历城。他的高傲姿态,弄得李祖升好不尴尬。
第657章 似有深意
比起繁华,历城远不如邺城,但也比一般的大城强多了。看得出来,这里因为上上下下都被世家渗透,整个官场一个鼻孔出气,因此政令比较通达。
当然,这些具体的政令绝不是高洋下达的政令,而是反映北方汉人世家意志的政令。
这里给高伯逸的第一感觉,就是商业特别发达!商业的规模,远远超出了本城的需求,应该多半是为了接待外来人员。一想想河泊司的作用,他也就释然了。
自家这位岳父大人,玩三产玩得很溜嘛。当初自己只是引了一条路,没想到对方居然走得这么远。
“高都督觉得历城如何?”
看到高伯逸若有所思的样子,李祖升平静的问道,脸上没有一丝得色。
“繁华不下邺城。”
“对付沐檀那一套,对付老夫可是无效的。”
李祖升似笑非笑的说道。
高伯逸尴尬的想摸头,随即又放下。明面上的职位,他是完全不怵李祖升的,只不过在私人关系上天然比较弱罢了,此时完全不必要露怯。
“好吧,比邺城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高伯逸伸出一根手指头说道。
“陛下不肯进城,难道是害怕老夫谋害他?”
李祖升说了一句让高伯逸魂都要吓掉的话。
他紧张的回望四周,只有李祖升的几个亲随在,稍微松了口气。
“不必紧张,历城,乃至齐州,都被我们经营得如铁桶一般。若是陛下进了城,老夫要将他拿下,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
李祖升说这话的时候,霸气外露,和往日的含而不露大不相同。
这话可就有些大逆不道了。在别的地方,高伯逸不要说当面听到,就是听说也不曾有。如果不是李祖升喝酒上头了,那就是李家真有这个实力。
不过想想李家的遭遇,对高洋有怨气实属正常。要知道,李祖娥先不说,李祖猗也李祖升的妹妹啊。
李祖娥嫁到高家,就是高家的人,这个李家可以不计较。
但当初高洋在亡夫的灵堂上奸了李祖猗,可有考虑过李家的感受?李祖猗可没嫁到高家吧?
高伯逸觉得李祖升跟李沐檀一样,外表温文尔雅,内心却很是刚硬,认准了事情一条道走到黑的那种。
“马上吃饭,晚上我有话要跟你说。”说完李祖升就自顾自的走了,将高伯逸拉在后面。
……
李祖升准备的接风宴,看起来规格非常高,且不说有什么人参加,就说这桌上菜肴的食材就很不一般,高伯逸居然看到了熊掌!
他在高洋那边都没吃过熊掌啊!
高伯逸为那头倒霉的熊默哀了一秒钟。
鲁菜的特点,一个是量大,一个是咸,至于其他的,则需要细细品味了。
一盘又一盘的菜肴上来,高伯逸看着自己碗碟里量大又丰盛的菜肴,而别人的碗碟里,每样都只有一点点,瞬间明白这是老丈人李祖升在给自己脸色看了。
而且还这么不动声色。
“今日禁军的高大都督路经历城,下官敬高大都督一杯。”
李祖升端起酒杯,给高伯逸敬酒。
这酒可不能不喝!
高伯逸一饮而尽,随即眯起眼睛。
高度酒!这是他到这个世界来第一次喝高度酒!
老丈人李祖升,似乎说话做事都有深意呐,这高度酒是暗示什么呢?
正当愣神的时候,一个窈窕的身影走到自己身边,拿起桌案上的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少喝点。”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高伯逸才猛然醒悟过来,结果对方已经跑去给李祖升倒酒了。她穿着侍女的衣服,和当初跟自己见面时一模一样!
这位“侍女”给在场的官员倒完酒,躬身行礼之后就悄然离去。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高伯逸,似乎是在说:你还不去追?
“呃,在下如厕,先失陪了。”
高伯逸尴尬的站起身,朝着那窈窕身影离去的方向去了。
等他走后,李祖升肃然道:“把今年的账册整理一下,派人送到黄台山那边去。正在训练的镇军,让他们去帮忙挖河道。至于多的粮食,用来酿酒,卖到陈国那边去,然后继续找陈国买粮食。
炼铁和造兵器的作坊,也不要关了,大大方方的让皇帝去看。
今日就到这了,大家都散了吧,剩下的是在下的家务事。”
大家今天来是来接皇帝的,结果皇帝没来,上司的女婿倒是来了,自然没他们什么事了。
等众人离开以后,李祖升坐在座位上没动,最后长叹一声。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
高伯逸在狭窄的堂屋过道里拐来拐去,刚刚走到出口,一个又软又香的身体抱住自己,不由分说的就猛亲。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呐。
不过“盛情难却”,反正是自己的女人,还客气什么。
两人抱在一起亲了好久,忽然听到一声咳嗽。
高伯逸吓得退后了一步,只见李沐檀笑颜如花的看着自己,居然已经换了一套白色襦裙,美艳不可方物。
而抱着自己猛亲的女人,居然是张红娘!
呃,这下好像不太好解释了。
“愣着干什么,母亲在后院等你呢。”
李沐檀拉着高伯逸的手就往后院走去。
“这些年苦了你了,这次就跟我一起回邺城吧。”
“那是自然的,也确实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
李沐檀看着高伯逸,微微的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爹……好像变了,他说什么,你先应承着,回来再找我商量,知道吗?”
“知道了。”
看到两人有说有笑,张红娘的嘴巴瞬间就瘪了。
“晚上你侍寝。”
李沐檀察觉到她的表情,轻轻的丢了一句话,对方就又喜笑颜开起来。
高伯逸有点明白为什么当初太子高殷要被谋刺的消息被张晏之死死按住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女儿是个什么性格,所以做了个最优的选择。
人心果然不像是看上去那么简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来到后院,崔娘子正在桃树下做针线活,似乎是在缝制小孩的衣服。只是她的手一直在抖,显得很激动。
“母亲,孩儿这次来接您回邺城的。”
高伯逸跪在崔娘子面前,恭敬的说道。
第658章 穷则思变人之常情
一年多没有见到崔娘子,高伯逸这才感觉岁月催人老。从前感觉崔娘子比高德政年轻许多,世家贵妇的气派十足,那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然而现在,白发也出现了,身上那股锐气也没有了,早已不见当初的风采。
其实崔娘子在生活上被李沐檀照顾得很好,只不过,她心上的伤口,永远也没办法愈合。
至于高德政为什么会被高洋杀死,之后对方为什么依然会重用高伯逸。
这一直是一个长期困扰她的谜题。
估计也永远不会得到答案了。
一来高伯逸不会去问,二来高洋也不会去说。以高洋说翻脸就翻脸的性格,嗯,还是当那件事没发生比较好。
“母亲,这次孩儿会跟随陛下去泰山封禅,虽然不能亲自护送母亲回邺城,但我已经安排好得力人手,保证一路畅通安全。母亲就请放心吧,认祖归宗,待孩儿回邺城之后,就会将这件事情办了。”
从名义上说,高伯逸现在虽然姓高,但依然是“孤魂野鬼”,是没有来历的人。
没有身居高位以前,这种事情的危害性不明显。但是现在高伯逸已经做到了禁军大都督的职位,再不认祖归宗,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由于高德政已死,这件事情,没有崔娘子一手操办,那是没办法名正言顺做到的。
“好好,我也好久没有回邺城了。到时候你陪我去看看你爹还有你大哥吧。”
崔娘子将高伯逸扶起来,欣慰说道:“你和沐檀的婚事,什么时候办一下?”
“现在,大概……还是不行。”
高伯逸面色黯然说道。
现在这个节骨眼,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能稍微委屈一下李沐檀了。
崔娘子世家出身,也是知道些内情的。高德政是怎么死的,仿佛头上一把剑,悬在高伯逸头上。崔娘子不敢对高伯逸提任何要求,生怕一不小心,就毁掉目前的大好局面。
生活中有太多无奈,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止是高伯逸是这样,哪怕是高洋,其实也是身处局中,难以随心所欲。
“别理我这老太婆了,快去见你儿子吧。”
正在说话的空档,李沐檀已经牵着高伯逸的长子高承明出来了。小家伙长得虎头虎脑的,现在两岁都不到,走路却已经走得很稳。
崔娘子趁机带着所有的下人都离开了。
只看第一眼,高伯逸就确定这绝对是自己的儿子,那眉眼跟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高彾的儿子,则是跟母亲更像一些。
“你看,他跟你很像的吧?”李沐檀拍拍高承明的头说道:“明明,快去见你爹,这就是你那无所不能的爹。”
“爹!”
高承明乖巧的叫道,一点都不认生。
高伯逸大喜,直接将孩子抱起,走到李沐檀身边搂着她的腰,三人并在一起。
“这才叫一家人啊,回了齐州,就像是到家的感觉。”
高伯逸感慨说道。
当初自己还是咸鱼时,李沐檀选择跟自己一起,承受的压力是很大的。若是李祖升跟李祖勋一个性格,估计就没有高伯逸什么事了。
“你没来的时候,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来了以后,我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了。我这次回去,算是王爷夫人么?还是外室?”
李沐檀眯着眼睛问道。
高伯逸凑到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对方顿时就喜笑颜开了。
过了一会,李沐檀面色一黯道:“我知道那个人可能是个好人,但是她在的位置,你跟她翻脸只是迟早。你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想好怎么收场了么?”
“就算我在她那个位置,我们估计最后也会翻脸的,说真的,这次回邺城,我还真有点害怕和她见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毕竟帮了我许多。当然,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都有些勉强。生活早已成了面目全非的样子,他们又不像高承明一样是几岁孩童,可以什么都不管。
该来的,总有一天会来。李沐檀可以保证自己不会对那个可怜的女人出手,但是赵郡李氏呢?也会那么客气么?
看样子,是不太会的。
李沐檀想想自己那个无欲无求的爹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知道人受环境的影响很大,有时候真是身不由己。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聊天,高伯逸说了许多征战的往事,说得自己的老婆心驰神往。
“对了,杨素是被我二叔招为女婿了么?”
“是的,明年就会完婚。但是要同房的话,还要再等几年。”
“杨素,我感觉此人攻于心计,嗯,也不能这么说,只能说心思比较重吧。跟我二叔还真是绝配呢。”
李沐檀掩嘴偷笑道。
高伯逸诧异的看了李沐檀一眼,不得不说,自己的这位初恋,真是秀外慧中,目光如炬,看人看得很准。
不愧是读过很多书,明事理的大家闺秀。
“我爹肯定是让你晚上去找他商议事情,不过如果你现在去的话,他肯定会很高兴的。相信我,我最了解我爹了,他其实是个急性子,而且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他胆子很大的,不然当初我跟你在一起,他不会断然就到齐州来。”
“书房在那边,这次你肯定是带了礼物了,见面先送礼,我爹喜欢这一套。”
李沐檀连忙把高伯逸送走,然后带着高承明在院子里玩耍。她知道高伯逸女人很多,之所以没有去争宠,是因为她的目光全在儿子身上。
以色娱人,只能保一时恩宠,母以子贵,才是持久王道!
……
历城县衙后院的书房里,齐州刺史李祖升正在把玩着一个瓶状的白釉瓷器!这是齐州本地的官窑才烧出来的精品。这件白釉瓷瓶看起来加工精细,而且胎质坚硬,不吸水,表面施有一层白色玻璃质釉。
别人看到的是瓷器,而李祖升看到的,是钱,是马匹和兵器,是军资和粮草,是偌大的话语权!
“岳父大人。”
门没关,高伯逸走进来拱手行了一礼。
“都是禁军大将了,还这么毛糙,不是说了晚上来么?算了,去把门关上。”
李祖升表面看很是不悦,但作为跟高洋打交道的人精,高伯逸觉得,自家的岳父大人,现在心情应该是极好的。
果然,最知道老爹的,就是家里的贴身小棉袄了。
第659章 个人的想法
“岳父大人,这是周国皇帝宇文邕的信物,我摸回来的,送给岳父大人当收藏了。”
高伯逸将一枚质地并不十分出色的绿色玉扳指递给李祖升。
“此乃赃物,老夫能拿这样的东西吗?”
李祖升瞪眼问道,语气不悦,像是要打人。
高伯逸笑道:“刚才只是玩笑,其实这是宇文邕求我办事的时候给我的,事后我没还。”
李祖升这才小心翼翼的收好玉扳指,脸上露出笑容。
“算你还有心,坐吧。”
李祖升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然后将手里的白瓷瓶推到高伯逸面前说道:“看看这个,有没有什么想法?”
“上好的白瓷?”
高伯逸一愣,他记得瓷器的第一个高峰时期就是唐代,没想到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出彩的白瓷了。
“官窑的?批量产?”
“只是所谓的官窑,实际上就是我们李家的窑而已。开了河泊司以后,齐州不仅多了很多货物,而且,南面的很多匠人,也到这里来定居了,还带来了那边的技术。”
高伯逸将瓷瓶放下,不由得对自己这位岳父大人刮目相看起来。
只是不知道以前无欲无求的李祖升,现在居然这么奋进,他是想做什么呢?难道他还想当皇帝?
这天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李祖升说了算吧。就算赵郡李氏得宠,什么时候能轮到他呢?
“岳父大人,您叫小婿来,所为何事呢?”
高伯逸奇怪的问道。
李祖升面色红润,一看就是身体健康的,他不是要托孤的吧?
“那个先不提。我只是想跟你聊聊这天下大势罢了。”
“大势?”
“对啊,比如说,这齐国,自高洋以后,谁主沉浮!”
李祖升直接掀开了底牌,嗯,高伯逸认为的底牌。
“岳父大人,慎言啊!”
高伯逸吓得灵魂出窍,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岂不闻隔墙有耳?
“我们李家,虽然还没有能力把齐国的一个人扶上皇帝的位置,但是要把一个人从皇帝的位置上拉下来,那还是很轻松的。
这个道理,你要细细揣摩一下。”
岳父大人,我觉得你真的很嚣张啊!
不过这也说明你把我当自己人了。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吐槽道。
对于李祖升的自信,高伯逸无言以对。不过对方说得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不然为什么当初高洋硬是要顶着无数人的压力,立李祖娥为皇后呢?
你觉得高洋这样的人,会被一点美色所迷得晕头转向么?
他还不是看中了赵郡李氏的人力物力财力!
“我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最迟明天早上,你就能收到了。”
李祖升淡然说道。
“岳父大人,小子得沐檀青睐,已经是十辈子修来的福分,现在已经功成名就,不需要什么东西了吧。”
高伯逸真是被李祖升搞得有点神经衰弱。
“放心,你会需要的,只是你不知道罢,后知后觉罢了。”
李祖升给高伯逸倒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声问道:“好了,说正经事。你觉得高洋之后,谁主沉浮。”
这话跟刚才的并无不同。
“如果高洋去了,那么,如果没有人干预,长山王高演,继位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高伯逸沉声说道,面色严肃,不带一丝玩笑的意思。
李祖升点点头,不仅是他,就是卢叔武,也是这个看法,但这不是他想听的。
如果没有干预?怎么可能会没有干预!
“现在,不想高演上位的人,主要是两部分人,一部分就是我们,另外一部分,就是一些晋阳鲜卑勋贵,以段韶为首的人。
段韶提携他外甥高隆基上位,自己则实际上摄政,这几乎不需要怀疑。”
如果高隆基和高演争起来了,段韶会压在哪一边呢?
这不好说。因为娄昭君并不会亲自带兵,像是斛律家这样的墙头草,实际上高演上位还是高隆基上位,对他们影响不大。
他们不会拼了老命出来为高演站台对抗段韶。
所以从这一块看,娄昭君强推儿子上位,未必会得逞。当然,两边或许会达成内部妥协,至于最后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好。
“不错,确实如此。我现在就是想知道,你有多大把握,能让高潜继承皇位。”
“说实话,一点把握也没有。”
高伯逸摊摊手说道。
跟晋阳鲜卑摊牌,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最后还是会用刀子说话。
“我这里有一万镇军,里面很多都是当年李家坞堡出来的嫡系人马,你那里用得上么?”
李祖升不经意的问道。
哈?
高伯逸愣住了,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茬。
“如果高演上位,那么李家尚且还有一条活路。但是如果高隆基上位,段韶不会留手的。到时候不止是邺城,就是齐州一带,也会是一片火海。
不需要说,无论他们谁上台,你都必死无疑,现在你还在跟我说没把握?”
李祖升锐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高伯逸的脸。
“此番泰山封禅,就是为了宣布太子人选。一旦确定,更改的可能几乎没有。我这里有两套方案,如果是高隆基被选为太子,我就会选择比较……极端的方案。”
听到这话,李祖升脸上的表情才彻底缓和下来。
他对高伯逸摇摇头道:“你不必猜了,最后选中的太子,一定的高潜,不会有第二个人。”
“为何?”
“因为皇后的背后站着李家……你的背后,也站着李家。我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教训已经够多了。问题是……你,还有你麾下的神策军,打不打得过的六镇鲜卑?”
李祖升问了一个考验灵魂的问题,这也是高伯逸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打不过也要打,我哪里有选择呢?”
高伯逸摇头苦笑道。
他说的是实话。六镇鲜卑的战力冠绝当世,只要是脑袋清白的人,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大吹大擂。
然后高伯逸就看见李祖升站起身,走到了自己面前。
“李家是李家,我是我。我们的想法很多时候并不完全相同,比如说当初要将沐檀嫁给斛律世雄这件事情上,我和李家的看法就不太一样。
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影响李家人的想法,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刚才跟你说的,只是李家的看法。”
李祖升带着神秘的笑容继续说道:“那么,你想不想听听我个人的想法呢?”
第660章 睚眦必报
李家的想法?你的想法?
高伯逸觉得自家的岳父大人,似乎想得有点多。不过听听总是无妨的吧?
“岳父大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对小婿明言。”
高伯逸拱手说道。
“乱世,有兵马就是草头王。虽然大家都没说,但实际上,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李祖升端起酒杯,悠然自得的抿了一口酒。
高伯逸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果然,味道比之前宴会上的酒还要好。而且,比高洋喝的那个什么什么名酒要好多了。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
“是吧,其实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若是高演上位还好,若是高隆基或者……高潜上位,主少国疑,下面的人,比如说你,凭什么会听一个孩子指手画脚呢?”
李祖升笑眯眯的看着高伯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认为,那个时候,你要么被人除掉,要么,逼高潜禅让,自己当皇帝。
你觉得我说得对么?我的好女婿。”
如果是一般人,高伯逸早就跳脚否认了。但是面对李沐檀的老爹,他实在是说不出那种骗鬼的谎话。
篡位,以后未必会去做。
听一个小孩指手画脚,学诸葛亮一样当权臣当到老死。
不存在的事情,他想做也做不到。
“位极人臣之后,难免脚下万丈深渊,自古如此。小婿不是诸葛武侯,亦是当不了诸葛武侯,岳父大人真是高看我了。”
高伯逸摇头苦笑道。
“你可别谦虚啦。”
李祖升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比之前亲近了许多。
之前,像是在例行公事一般询问,现在,则是以李沐檀老爹的身份,以半个亲爹的身份,在交心。
“虽然李家呢,是想让祖娥的幼子上位,然后维持这个局面到他成年为止,但是我认为,要做到这一点很难。
如果你一直在人臣的位置,始终都不能更进一步,那么你手下的人心,会散掉的。”
李祖升感慨的说道。
高伯逸微微点头,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岳父大人实在是太睿智了。
“既然很难,还可能牺牲你,或者叫牺牲我女儿的幸福,这对我来说就不可接受了,你懂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为了让高潜在位置上,高伯逸肯定需要动用大量的政治资源。而一个人所拥有的资源,是很有限度的,不可能无限制,十年八年这样消耗下去。
“老夫只有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当宝。跟着你,倒也没怎么吃苦。只是,我还有些不甘心。”
“现在承明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的。老夫就在想,我女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的外孙还有希望,为什么不能在那个位置上坐一坐呢?你懂老夫的意思么?”
李祖升大概是喝了酒,眼睛有点红,用期盼的眼神看着高伯逸。
“如果能让承明将来坐那个位置,那么老夫推你上去,又是何妨呢?这个道理,你转过弯来没有?
李家的利益虽然重要,但是我觉得,我李祖升的外孙更重要。不然,我凭什么搭上沐檀的幸福,去支持祖娥的幼子呢?”
艹,岳父大人的野心这么大!
高伯逸都震惊了。
那些不可说的事情,自己也只能偷偷在心里想一想,不料李祖升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
他一时间无言以对,赞同的话说不出口,反驳的话更是不好意思说。
“岳父大人,您真是太看得起小婿我了,我现在是脑袋在裤腰上,随时会掉,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不多,不过是'不想死'三个字而已,你以为你现在还有回头路可以走?”
“你以为你不篡位,世间就会认为你是忠臣,高氏一族,就会当你是自己人,流芳百世?”
“你以为你不走这条路,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沐檀都知道你现在朝不保夕,所以有困难从来都不给你添麻烦,莫非你的眼光还不如她?”
“回去想想吧。没想明白,明天再到这里来。想明白了,就放手去做吧。”
李祖升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随即一个人离开了书房。
……
黄台山脚下的莲子湖上,娄昭君穿着一件年轻妇人才会穿的浅蓝色丝绸襦裙,和杨约二人坐在一叶扁舟上,划船的船夫仅有一人,乃是当地的向导。
为什么不带护卫呢,因为之前的护卫,全都被关押起来了,由杨素单独审问,据说已经宰了好几人。
至于高伯逸派来的那些护卫,一个个粗鄙不堪,更像是故意为之的。
一想到现在是到了齐州地界,这里治安比较好,民众生活也比较富足,于是娄昭君便撇开了田子礼等人,在莲子湖上泛舟。
“历城真是好地方呐,这里的景色,和哀家年轻时见到的完全不同。”
娄昭君感慨的说道。
她年轻时都在代郡平城(今山西大同),那地方的景色,和这里有山有水,小河环绕差得太多。
江山这么好,难怪大家都想要。
此时此刻,娄昭君就是这么想的。
杨约附和了对方几句,看得出来,今日和煦的微风,灿烂的阳光,干爽的天气,还有这美不胜收的景色,已经让娄昭君彻底从前几日的阴霾中走出来了。
“杨约,你从高伯逸府里出来的,你觉得这个人如何?”
杨约已经多次证明了自己的忠诚,娄昭君是信得过这个人的。更何况,他才七八岁而已,能有什么复杂的心思?
“奴说不好,只觉得此人喜怒不形于色,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杨约说了个万金油的回答,但这恰好能说到娄昭君心里的痒处。
说到对付女人,杨约乃是祖珽关门弟子,一百个杨素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杨约。
娄昭君什么性格,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早就被杨约弄得一清二楚了。要知道,娄昭君宫里服侍的下人已经换过几茬了。杨约是硕果仅存的一位,除了如厕,娄昭君做什么都带着他。
“哀家就是觉得以前小看了高伯逸,吃了太多的亏,所以现在才后悔不已。罢了罢了,今日出游是找乐的,不是为了这些事情烦心的。哀家不说了。”
杨约对着娄昭君行了一礼,随后保持沉默,闭着眼睛享受着难得的清净。
小船离岸边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