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1章 沙场秋点兵(下)
“阿姊也来了啊。”
高洋看到高彾居然也出现在神策军在邺都郊外设立的演武场,感觉十分意外。要知道,对方虽然比自己年长,但对这些军国大事向来都是没什么兴趣的。
“在家里闷得慌,带着儿子出来看看。”
高彾将怀里的高承业交给奶娘,对着高洋行了一礼,随即悄然离去。
“今日这么多人都在,你可莫要朕失望啊。”
高洋深深看了身边的高伯逸一眼,然后在侍卫的簇拥下离开了。平日里高洋喜欢轻车简从,今日派头这么豪华,其实就是耍的脸面。
高伯逸今日若是玩砸了,后果会十分严重。
今日观摩演武的大佬,除了杨愔、崔季舒等人以外,高家皇室成员也几乎一个不拉的都来了。
包括之前在幽州修长城,刚刚返回长安不久的高睿!他被高洋封为赵郡王,其受宠程度只怕还不在高伯逸之下。
神策军的帅帐,和高洋等人所在的观礼台,相隔比较远,这也是为了留一点神秘感。
整个操演过程是这样的:
首先是诸兵种对抗演习,包括步槊长枪方阵对抗刀盾营,箱车军阵对装具骑兵,弓弩手伏击与步阵反伏击演练等项目。
这些都是很常规却也很常见的战斗形式。
其次进行阵法演示,包括步兵阵、骑兵阵、箱车阵等。类似于讲解刚才的对抗,不至于让人雾里看花。
今天一天,就演练这么多。
至于明天,则是神策军内部军事技能考核,这些外行看不出来热闹,内行懂门道也不会说,所以高洋明日不会来,朝中大佬也不会来。
顶多斛律光这样的人回来瞟一眼。
至于第三天,就是真正的实战演练。
上午,神策军一部对抗斛律麾下禁军一部,不设兵种限制,也不提前透露各部兵种组成如何。
反正就是闭眼摸黑了上。当然,枪头是去掉的,刀也会换成木刀,弓弩都会去掉箭头,理论上不会死人,嗯,仅限于理论上。
至于下午,神策军中选出武勇者三百人,与高洋的宫廷卫士三百人进行“圈地搏杀”。在一个圈起来的格斗场里面列阵厮杀,当然,依然是去掉枪头,换成木刀,但铠甲依然穿在身上。
如果说上午跟斛律光所部进行的演习更考验临阵指挥的话,那么下午跟高洋的宫廷卫队对打,则更考验个人武勇和小军阵的配合能力。
高洋特意让赵郡王高睿和兰陵王高长恭为首,选出一大批所谓的“裁判”,来判定演习胜负,并将每个细节都记录在案。
……
帅帐里,神策军各部将领都已经到齐了。高伯逸拔出横刀,放置于面前的桌案上,大声说道:“今日,是我高伯逸是一道坎,也是神策军上下的一道坎。
这道坎过去了,以后就是康庄大道。要是过不去,以后不知道要多吃多少年的苦才能翻身。
还是那句话,今日谁出了大力,我高伯逸一辈子记得他的好!
谁让我栽了跟头,我就让他栽一辈子跟头!
李达留下,其余的都散了,按照昨日预定方略实施。杨素,你和张彪把握大局。”
“喏!”
众将退下之后,高伯逸拍拍李达的肩膀说道:“你们不必参与演武和考核,养精蓄锐到第三日下午。记得要输,但是别输得太难看知道么?”
要输?我们穿着轻便好用的纸甲跟对方的铁甲比还会输?耗体力都把对方耗死了好吧?
李达一阵错愣,不明白高伯逸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们输得太惨,陛下脸上无光。如果你们赢了,陛下脸上更无光。反正你让娥永乐那帮人赢得艰难点就行。
若是你们侥幸赢了,其他人我不管,你给我提头来见!”
高伯逸声色俱厉的警告道,就差没说让对方打假拳了。
“可是主公……”李达还要再说,高伯逸语气森然道:“别忘了神策军的军纪!”
“喏!卑职一定败得自然一些。”
李达不甘心的说道。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将对方打发走以后,慢慢的闭上眼睛,回忆昨天一天众人商议的所有细节。
嗯,应该是没什么纰漏了,这两个月氪金不是白氪的。充钱就能变强,现在总要拿点成绩出来,不然也太说不过去了。
要知道神策军本身就是强军,职业化军队,又不是新兵蛋子让你去调教。两个月,足够立竿见影了!
要是再不出成绩,别说是高洋,就是自己这里都过不去。
昨夜得知今日要演武,崔莺在床上使出浑身解数去讨好他,最后疲倦的在他怀里睡着。都说女人如水,这话真是一点都不假。
高伯逸忍不住哼哼了一下,连个妹子都知道哪怕出不上力也要出点力,今日要是玩砸了,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的。
来到演武场的高台上,杨素已经手握红色黑色两支旗子,站在一身戎装的张彪身边,就等着高伯逸下令了。
“第一场,箱车阵对阵装具骑兵!”
张彪对着高伯逸拱手行礼,随即大踏步的走了,他就是装具骑兵的指挥,而箱车阵由杨素负责调度。
“箱车阵各部旗手听我号令,擂鼓展开箱车,鸣金解开铁索连环,收回硬弩。
挥动红旗迎敌,挥动黑旗弃车结阵!”
箱车并非属于神策军中编制,而是一种作战工具。舍弃了箱车,配属其中的士兵就是刀盾兵和硬弩兵,结阵以后继续战斗。
“擂鼓!”
杨素对着身边的传令兵说道。
“咚!咚!咚!咚!咚!”
鼓点像是打在人心中一样,处于行军状态的箱车队伍,出现在观礼台众人的视野之中。车与车之间的距离非常一致,行军速度也是保持了恒定。
观礼台上,高洋微微点头,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光这气势就已经很足了。
正在这时,远处指挥台上红旗挥动。所有箱车边上的硬弩兵,千人如一人的动作,拉开箱车们,搬动硬弩,安装在箱车顶上,用锁链将箱车锚固在地上!
所有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简洁干练,看得人倒吸凉气!
“嗖!”“嗖!”“嗖!”
三支烟火在空中绽放,这是箱车阵里发射的,表达的意思就是“我们准备好了”!
第632章 有门道还热闹
装具骑兵并非北齐的“特色兵种”,但南北朝后期,使用装具骑兵作战,并且取得大战果的,还真就北齐一家而已。
当张彪领着轻骑和扛着装具木箱的“侍从”出现在众人视野的时候,在场所有人的血都快沸腾起来了。
步阵冲击有什么好看的?骑兵冲击那才叫赏心悦目!
装具骑兵,其实就是装具+骑兵的组合。这些铠甲单独使用,并不与马匹和骑兵绑定,每一套在兵部都记录在册,有迹可查。
平日里,装具骑兵在行军时并不穿装具,原因无他,实在是太重了。而且一旦遇到夏日或者严冬,几十公斤铁穿身上谁用谁知道。
那酸爽简直难以形容。
所以装具骑兵在使用时,还配备有所谓侍从,也就是负责照看装具的步兵,一般是由军中战斗力比较差的辅兵担任。
一旦装具骑兵要出击了,那么这些步兵将要配合骑手将盔甲与马铠套好,之后结阵自保,或者跟随骑兵一起冲杀,在敌军方阵被打开的缺口里面继续冲击扩大战果。
总之具体怎么使用,还真就看将领的指挥能力与风格。这兵种的优点与缺点都是很明显的。
“下马!”
“上马铠!”
“轻骑卸甲!”
“上装具!”
“上长槊!”
张彪一道又一道命令下来,神策军的骑兵队伍每一人都是同样的动作,时间也是分毫不差,让人看得目瞪口呆。
高洋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紧紧的捏着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脸都变红了。
当年,他可是带着三千虎贲,出黄龙(今东北营口),痛击胡人,自然是对军中的一切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上装具,卸甲容易不容易?
十分简单。
但是千余人的队伍整齐划一,所有人的动作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就不容易了。
首先,证明这个动作是被优化到极致的,所以才能在军中推广。
其次,证明大军训练非常到位,而且纪律性很有保证。
平凡之中见真章,简单的一个上装具的动作,就能看出神策军这支装具骑兵的水平绝对不差,至少训练是很刻苦,军纪是很严明的。
高洋终于感觉自己那些军费没白花,一分钱一分货,看看,这就是精锐!
他在心中疯狂嘶吼着,脸上看不出什么来,身子却向前倾了些。
坐在他身边的斛律光,犹如雕塑一般,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脸上并未出现不屑的表情,而是面色凝重,犹如遇到大敌。
早就听他那个侄子斛律世达吹牛,说神策军是邺城地区首屈一指的强军,原本他是有些不信的。今日看来,确实如此。
就算比晋阳精锐,在整齐划一这方面也是大大的胜过。至于能不能打赢,只能战场上说话,不然都是废话。
“快看,箱车阵变阵了!”
长山王高演指着箱车那边说道。
众人之前都是看骑兵去了,没想到再看箱车这边过来的时候,状况已经大不一样。
箱车变成的半月形的阵型,彼此间已经用铁环相连,并锚固在地上。车顶的床弩已经安装好,射手也已经就位了。
高演有些妒忌和眼热。
如果神策军在自己麾下,呵呵,这皇帝早就是自己的了。可惜,只要高伯逸还掌控着神策军,娄昭君发话了都没有用。
除非晋阳兵马能完全控制邺城!
正在高演想入非非之时,斛律光瞳孔骤然收缩!
箱车周围的刀盾兵,将车里储存的短矛斜插在地上,尖头朝外,作为防御骑兵的第一道防线!
这种战术叫做“倚矛”,在南朝军队与北魏作战时经常被采用,防御骑兵!
至于有没有作用,全看插矛及不及时,以及对手步骑协同的战术水平是否合格。
用得好,就是神器,用不好,就是给对手添加笑料。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这确实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步兵对抗骑兵的战术。
这里是在操演,虽然是实兵对抗,但操演的目的是为了将各种战术都演练出来,而不是为了搞死同僚。
所以张彪没有趁这个机会冲击箱车阵,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手将倚矛插完。
高洋越看越兴奋,张彪是南人,曾经在梁国当大都督的。自然也将南面的一些行之有效的战术带到这边来了。
果不其然,知道箱车阵前面有倚矛,张彪自然不会傻到带着骑兵去冲击。
装具骑兵分成两拨,绕过月牙形的箱车阵,企图从侧后方攻击箱车阵后面的军士。
而箱车阵顶上的床弩,则是在旗手的指挥下射击,每五辆车配置一个旗手,各自为战。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不会浪费箭矢,作战更灵活一些。
这箱车阵与骑兵的攻防对抗,还真的挺有意思的啊。
高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装具骑兵的侍从们,已经套上皮甲,拿起长矛从箱车阵的正面突进来了。骑兵怕倚矛,步兵可不怕,只是速度减慢了。
这时候,箱车也开始缓慢移动,渐渐变成一个圆形。原本月牙后面的刀盾兵,也都撤到圆心的位置,最后箱车阵成为了一个带着缺口的圆形。
“他们是在诱敌深入,我若是骑军将领,此时装具骑兵应该下马步战,作为陷阵从缺口冲入其中!”
生怕高洋听不懂,斛律光在对方耳边轻声说道。
他话音刚落,张彪带领的装具骑兵果断放弃战马,拿着几米长的长槊,结阵朝着箱车阵的缺口去了。
高洋意味深长的看了斛律光一眼说道:“爱卿果然是目光如炬呐。”
这他喵不是明摆着吗?不然傻乎乎的让马朝着箱车上冲?
这些都是演示给你看的,真要打起来不是这玩法,军队都是配合作战,谁也不会单打独斗的。
斛律光有很多话想跟高洋说,不过这时候皇帝兴致很高,并不是泼冷水的时候。他恭敬的拱手行礼,没有接茬。
军演嘛,就那么回事。斛律光心中虽然想对高洋吐槽,不过有一点他可以确定,神策军的技战术是很精湛的,无论是步军还是骑军,训练都到位了。
当然,军队善战不是有技战术就足够了的,还会受很多因素的影响。斛律光暗暗叹了口气,两天后与神策军一战,只怕要输。
不过这样也好,如果赢了,高洋在宫里还睡得着觉么?
第633章 虎贲雄师
如果把高洋当做顾客,高伯逸当做老板,而神策军就是货物的话,现在顾客十分满意货物的质量,已经忍不住想拿出来跟别人家的同类产品切磋一下了。
等箱车阵“大战”装具骑兵的演武结束,一个小校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对坐在高洋身边不远的赵郡王高睿说道:“此战箱车阵惨胜。床弩射的都是矛杆,装具骑兵在迂回时受损严重,已经无力完成后面的合围。”
高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果然,对付箱车阵还是要用火攻啊,拿骑兵傻乎乎的冲过去,不是取胜之道。
装具骑兵在战场上不是主流,只有一锤定音的时候才会出来耍耍,所以观礼台上懂行的人,更关注第二场操演。
刀盾兵对抗长枪兵如何。
所谓长枪兵,其实泛指长棍类兵器,一般长度都超过三米,因为种类实在太多,军中就将其归为一类。
当然,也有短矛的,比如“钑”这种兵器,尖头跟红缨枪类似,但杆子的长度要短得多,杆子用铁打造。
长枪乃是兵中之王,冷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这点没有任何好说的,只是长枪也有本身的问题。
第一个是结阵后无法抵御箭矢,这是最大的问题,必须要有刀盾兵的辅助和掩护。
第二个是在复杂地形,比如树林中,长枪活动不便,很容易被刀盾兵近身压着打。
这两个兵种,一直到现代,都没有完全消失。你看swat在城市里面不方便开枪的时候,长棍短棍和盾牌都有在频繁使用。
所以说这些冷兵器的生命力是很强的。
第二场很快就开始了。
两边并没有一上来就猛扑,而是两个军阵互相靠近。
这种情况很常见,但是有时候,开战以后是会有一个“冲击”动作的,这和骑兵冲击步兵方阵是一个原理。
冲击的那部分军队,名为“陷阵”(高顺的陷阵营是取名于此,而不是反过来)。陷阵的人,拿到的军功最多,远多于斩首的首级。
果不其然,试探了几次之后,本来就不是很厚的刀盾兵军阵让开一条缝隙,周铁虎手持步槊直冲入敌阵,他身后跟着几十个身材魁梧之辈,靠着不要命的冲击,硬是将对方的军阵砸开一个缺口。
正当观礼台上的众人认为长枪阵要输了的时候,没想到刀盾阵的左翼已经崩溃了!
两边的兵力分配,并非是平均原则。接战的永远都是第一排的人,而后面的,你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刀盾兵还没输,如果我是他们的主将,此时刀盾阵应该后撤,拉开距离。
抛掷短矛(标枪)。”
斛律光小心翼翼的在高洋耳边说道,而对方只是默然点头,并未言语。
果不其然,本来就宽松的刀盾阵撤了,拉开距离。而长枪阵采用的“递刺”阵型,即:后排的长枪可以从前排的缝隙里面穿过去,从而提高长枪阵的密度,保护前面的袍泽。
这种做法有个很大的坏处就是,追击不便!
刀盾兵的后排开始抛掷没有尖头的短矛,几乎是一瞬间,长枪阵内一片混乱。
这时长枪军阵里面的指挥官下令,后排舍弃长枪,拔出木刀,从两翼包抄刀盾兵军阵。此时此刻,双方已经混战在一起,而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则有很多“观察员”在做记录。
“爱卿,你觉得如何?”
高洋饶有兴致的问斛律光道。
“明显不如箱车阵和装具骑兵精锐,但也是临阵不乱,可堪大用。”
斛律光不想说太多话,主要是真正打仗不会这么兵对兵将对将的打,现在说白了就是演练,或者叫展示战术而已。
这两队操演比较枯燥也是真的。只是从临时变阵来看,这些人训练得很有章法,步兵作战,有时候就是这么无聊的,基本功都在平时,不像是指挥骑兵那么花俏。
“好了,朕乏了,现在回宫去。”
高洋伸了个懒腰就要走。
“陛下,还有一场,不看了吗?”
斛律光不动声色的说道。
“不看了,朕心里已经有底了。爱卿好好观摩,两日之后,朕看好你的表现哦。”
高洋拍拍斛律光的肩膀就走了。
半职业军队如何跟职业军队打?
斛律光一脸苦笑,要是让自己指挥晋阳鲜卑大军的话,还能看看。现在麾下的那些人,还是算了吧。
不说别的,拿的粮饷都比神策军差了太多,他斛律光也不能变出军心士气来吧?
希望他们不要输得太难看就是了。
不过可以想象,真正对垒那天,神策军一定会出箱车阵的!
对此斛律光心中已经有了底。
……
深夜,神策军大营帅帐里灯火通明,众将聚集,商议今日之得失。
“我已经探知,斛律光明日已经不会来了,所以考核正常进行。
另外,今日长枪阵的周敷,刀盾阵的陈真,周铁虎,指挥弩兵的杨素,你们各出一部参加两日后的军演。
对了,老鱼,装具骑兵你来指挥,你来指挥这些人。
所有的人,都是为装具骑兵服务的。
你们赢斛律光的下五军毫无压力。但是光赢还不行,还要赢得荡气回肠,要赢得热血沸腾,场面要如同丝绸一样顺滑,打得对手毫无还手之力,知道么?”
众将都木然点头。
高伯逸看到没人领悟自己的意图,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两天后是演武,但那是让你们杀敌么?不是的。都是演给皇帝和群臣们看的。
所以场面一定要漂亮,一定要压倒性的获胜,懂么?只有皇帝高兴了,你们的地位才能保证,这支军队才有存在的必要。”
高伯逸将众将打发走了以后,单独将周敷和陈真两人留下来。
“今日藏拙了,不错。两天后你们定然是斛律光大军的重点攻击位置。
给我牢牢的守住了,把防线钉在那里,就算对方有破绽也不要去追击,把所有的机会让给装具骑兵,让他们一次冲击,就彻底击溃对手。
这样场面才好看,懂么,神策军上下一体,要忍耐,不是靠个人出风头。”
高伯逸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周敷和陈真两人异口同声道:“我等定然谨遵大都督号令,绝不会私自行动。”
高伯逸满意的点点头,将两人送到帐外。
忽然,高伯逸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你今日潜伏于军中,段韶来了么?”
黑暗处有个声音答道:“斛律光的随从里面,有一人是段韶次子段深。”
第634章 锋利的獠牙
自汉代以后,刀盾兵的标准装备标枪(那时候叫梭枪或者飞枪),几乎消失在战场上。
原因很简单,随着农耕化的进步,百姓们基本上不使用这玩意狩猎。而特意培养的弓箭手和标枪手,所需要的成本都非常大。
因此古人更喜欢用惠而不费的“弩机”,能破甲,便于制造,能作为制式装备配发于军中。
无论是日常的田猎还是战争,培养一个弩手的成本,都远远低于其他兵种,民间持弩更是屡禁不绝。
所以根本没有标枪大规模生存的土壤。
然而到了南北朝时期,随着战争的频繁发生,标枪又时不时的出现在精锐刀盾兵的制式装备当中,原因无他:作为刀盾兵在接敌前0-30米的最后一击,投掷的质量,往往决定了对方军阵的缺口程度!
而对方军阵的缺口,往往决定着这次战斗的胜败。
除了移动不便的床弩以外,作为扰乱军阵的最佳远程武器,标枪往往代表着刀盾兵的最后主动一击,之后便是被动的贴身玩命搏杀。
以刀之短对矛之长,处于绝对的弱势地位。
所以当斛律光在神策军演武的时候发现对方的刀盾兵居然配备了标枪,就知道高伯逸的团队不是怂货,都是些对战争模式有着深刻思考和积极应对的能人。
如果兵种因为先天关系,无论如何也搞不赢别人,那么就应该加强作战和装备的灵活性。打老了仗的斛律光,对此有着深刻体会。
书房里,斛律光合上一本兵书,深深叹了口气。情况似乎比晋阳那些人想得复杂一些!
如果神策军很强,高伯逸等人又非庸才,还能得到河北世家的财力,那么此消彼长之下,晋阳还是邺城,二选一,就有点麻烦了。
斛律光好像看到了未来的一场龙争虎斗,比较起来,两天后的“实战演习”,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当然,仅限于明眼人心里。
“赵郡王高睿并非高欢子嗣,他的立场,可就有点微妙了。”斛律光喃喃自语道。
高睿一向以忠直著称,又是高洋一手提拔到高位的,他这个时候回邺城,表面看是修完了长城带着五万民夫返回。
但这些所谓的“民夫”,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可堪一战的大军。
难道这些都是“巧合”?
还是等等看再说吧!
斛律光觉得,完全不必着急,无论谁获胜,谁收拾了谁,都是不会把斛律家怎么样的。
……
第二天,说好了不来观摩的高洋,还是忍不住跑到神策军大营里面来观摩军事技能考核,然后他就被吓到了。
在“梭枪考核”的营地里,一身粗布麻衣打扮的高洋,看到地上架子上放了镶嵌着三枚“常平五铢”的圆铁环,铜钱呈品字形排布,相隔不过半尺。
一个士卒拿着梭枪朝前抛掷,但是他好像有些用力过猛,长四尺的标枪越过了钱币一尺高,偏倒是没有偏多远。
“不合格,下一个!”
负责考核的军士无情的宣判了“死刑”。
哈?这就不合格了?
高洋疑惑的问身边的刘桃枝道:“怎样才算合格?”
“投到三枚铜钱中间的区域。”
“优秀呢?”
“钉在铜钱上。”
刘桃枝淡然说道。
真是x了狗了,这可能吗?
他正在疑惑的时候,下一个士卒投出梭枪,就直接扎在铜钱钱眼上,将架子掀翻,死死的钉在地上!
不是吧,还真有人能做到?
眼见为实,由不得高洋不信。
“考核优秀!”
这话如同天籁之音,几乎让这位投枪的士卒喜极而泣,如同死去的爹妈复生。
看到这一幕,高洋一言不发,若有所思的离开考核投枪的营地,忽而感慨道:“朕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他要说的意思很明白不过,神策军可堪大用,乃是保他高枕无忧的神兵利器。
只要他高洋在一天,神策军上下就不敢炸毛。有这样的精锐之师在邺城,他就可以放开了浪。
至于哪天他不在了,你一个死人怎么能对活着的人要求太多?岂不闻人走茶凉一说?
从历史上看,高洋死后,他那些看似“天衣无缝”的布置,最后都土崩瓦解,原因无他,继任者德不配位而已。
可以这么说,就算高殷和杨愔等人历史上真的镇压了高演和高湛的叛乱,最后也会变成河北世家的傀儡,犹如东晋一般。
高洋又来到刀盾兵的考核营地,正好看到五人一组的刀盾兵,组成盾墙在接受“长枪阵”的洗礼。这种考核十分危险,一不留神就会受伤。
长枪虽然去掉了枪头,但在有力武夫的耍弄下,刺击十分犀利,把人身上捅出淤青只是平常事而已。
在实战中,长枪面对刀盾兵,就会用力顶撞盾牌边缘,刀盾兵手臂力道不够,五边形的竖长盾牌随时都会掉到地上。
眼前的考核,明显就是针对步兵阵交锋的实战来的。
高洋已经懒得去看这一队考核结果如何,他摸清了考核的套路,随即转身便走。
“回宫吧,无须看下去了。”
高洋心满意足的说道。
平凡之处见真章,神策军的技战术训练是非常扎实的,昨日可能他们还藏拙了。对于接下来的计划,高洋心中已然有底了。
……
这一天,正是神策军一部对抗邺城禁军下五军中军一部的日子,天还未完全亮,斛律光就早早的来到邺都郊外的演习场地查看。
平原,有少许的树林,基本上没有伏兵的可能。
看来,神策军不用箱车阵是不可能了。
“父亲,今日之战,孩儿认为神策军不太可能用寻常之阵。孩儿心中已然有底,今日上阵,请父亲好好看我的表现吧。”
斛律光之子斛律世雄兴奋的说道。
其实我就是想让你吃吃苦头的!
斛律光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只得默然点头。反正今日这小子就要吃亏的,现在就打击他,实在是有点太残忍了。
留一点念想总是好的!
“你今日上阵努力便是。无论胜负,为父都不会怪你的。”一向严厉的父亲此时如此温和,几乎让斛律世雄以为老爹被人换了头。
“父亲,前面有几十骑,似乎也是跟我们一样,来考察地形的。”
斛律世雄眼见,看到黎明的朦胧中出现了一队人马,迎面而来。
第635章 全方位的碾压
骑在马上迎面而来,邺都郊外,两队骑兵不期而遇了。
“斛律将军这么早呀!”
翻身下马,高伯逸对着马上的斛律光拱手行礼道。
他都下马了,斛律光自然不能端着架子。对于那些徒有虚名之辈,斛律光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但高伯逸是有真本事的人,就不能怠慢了。
尤其是在带兵这方面,前日对神策军的演武,斛律光评价颇高,认为这是一支技战术均衡而且训练严格的职业化军队。
并非那种完全靠着蛮力打仗的赳赳武夫。
假日时日,这支军队绝对会一飞冲天的,对此斛律光非常确信。
所谓面子是别人给的,脸是自己丢的,在这样的场合,斛律光没有必要给自己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高伯逸既然跟他客气,他自然也要投桃报李,这是起码的尊重。
“高都督也很早啊,如此勤勉,真乃国之柱石。”
斛律光平日里是很看不起汉儿的,这在史书上有多处记录。如今能下马对高伯逸说些恭维话,未必完全是因为欣赏对方,更多的则是给高洋面子。
毕竟说点场面话又不掉块肉!
“今日犬子将会领兵参加演武,还请大都督手下留情。”
嘛,原来你说好话是因为这个啊。
高伯逸恍然大悟,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斛律世雄。听说李沐檀当初差点就嫁给了这厮……这个世界还真的很小啊。
“来,在下给斛律将军介绍一下今日参加演武的主将,鱼俱罗。老鱼,快跟斛律将军打个招呼吧。”
话音刚落,身材匀称又精干的鱼俱罗出列,对着斛律光拱手行礼。
斛律光有些同情的看了自己的傻儿子一眼,今日这厮大概是会被对方吊打了。不过这样也好,战场刀剑无眼,现在认识到凶险还不迟,毕竟只是演武而已。
然而上了战场,敌人是不会因为你是菜鸡就放水的。恰恰相反,痛打落水狗,脚踩大鱼腩,才是人间常态。
要想不被痛打,早点认识到现实的残酷,并且奋发自强,才是取胜之道。
寒暄过后,两边的队伍错开继续各自行进。鱼俱罗骑马到高伯逸身边,沉声问道:“主公,今日演武,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没有,呃…真要说的话,那就是别留手,给我狠狠的打,最好打得连他母亲都不认识就对了。”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这话让鱼俱罗一身冷汗。
刚才看两边交谈的气氛很好,他还以为高伯逸会放水呢。没想到不但不放水,还要打得更狠一点。
果然,那些“成功人士”,都不能以常理揣度呢。
鱼俱罗暗想道。
……
天亮以后,神策军凑足了一军共三千人,其中包括装具骑兵五百,长枪兵一千,刀盾兵一千,硬弩手五百。
而斛律光这边打出来的牌,则是弓弩手一千,轻骑五百,刀盾兵一千五,居然没有长枪兵!
两边出阵的兵种,可谓是深思熟虑过的,只不过斛律光却是猜错了高伯逸的底牌。
斛律光以为高伯逸是要玩箱车阵,所以他用刀盾兵和弓弩手的组合,来对付这个阵。
别看箱车克制骑兵厉害,里面很多招数对付灵活,防御力比较好的刀盾兵并不好用。刀盾兵组成“盾墙”,缓慢推进到箱车阵跟前,具有很强的操作性。
然而高伯逸此番却没有以箱车阵为主体出兵,而是派出了以装具骑兵为核心的队伍,实力很是均衡,没有明显短板。
当然,也没有明显的兵种优势,就是中规中矩、无法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
这次,高伯逸也出现在了观礼台上,坐在高洋的身边。
由于这次选择演武的场地周围都非常平坦,连树都看不到几棵。两支三千人的大军汇合到对垒的距离之后,就停下来等待观礼台的号令。
那些奇谋啊,伏击啊什么的,全部没有。就是两支军队接阵后,硬碰硬的打一场。
“发号令吧。”
高洋平静的说道,眼睛不看左右坐着的高伯逸跟斛律光,而是一直把视线集中在交战的场地上。
“喏!”
高伯逸起身行礼,随即对着杨素打了个手语。
“嗖!”“嗖!”“嗖!”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对抗演习正式开始了!
斛律世雄按照昨日老爹的吩咐,让位于军阵前方的刀盾兵展开队列,八行变四行,四行变两行,军阵的宽度也在不断增加!
这一招在南北朝时期,是很常见的一种变阵法。目的也很简单,因为军队无论多么精锐,跟敌人交战的时候,出力的都是前面两排。
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面的后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
这时候,让后队的人从侧面展开,延展阵型的宽度,然后将敌军军阵包裹,直到最后彻底包围,这样的思路非常容易理解。
南北朝后期的大战,军阵宽度有时候可以达到惊人的十多里地!
鱼俱罗没有变阵,还是长枪兵和刀盾兵的组合,已经跟对手接触了。
不是他不想变阵,而是长枪兵不便于展开,展开后长枪密度太单薄,容易被敌军贴身短打。
按道理来说,现在的战况,应该是神策军被弧形包围,三面接敌,陷入被动才是。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斛律世雄麾下的刀盾兵,很快就被神策军的长枪军阵给捅烂了!盾牌掉了一地!
正在这时,一直在后方引而不发的装具骑兵,直接两翼齐飞,将斛律世雄军阵的边缘击溃,那些本来要出击的轻骑来不及行动,就和装具骑兵战在一起。
他们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被战场边缘观战的裁判勒令退出战场!
装具骑兵一击得手之后,并未将队伍拉回来,而是利用斛律世雄军阵左右两翼的混乱,直接下马结成步兵阵突击。
如同两把刀,将对方军阵脆弱的后方与前面的刀盾兵分割开来!
开战几乎就只有几炷香的时间,斛律世雄麾下大军已然序列大乱,而鱼俱罗已经将自己这边的军阵分成好几股,各自结阵,将对手混乱的大军分割包围。
一切都已经结束,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了。神策军每一步动作,都是平淡无奇,却又是恰到好处。
作战时军阵的分与合,看起来简单的调度,在激烈的战场上能成行,背后的苦功夫实在是太多了。
谁也没指望禁军下五军的半职业化军队,能打得过拿着高薪的神策军。但输得这么彻底,像是幼儿被壮汉按在地上捶打,也是让很多人都始料未及的。
观礼台上的斛律光面色黑如锅底,高伯逸这厮,就一直在他面前藏拙!如果不是这样,今日他不会丢人丢到这样的地步!
第636章 非陛下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
演习过后,交战场地躺了一地哀嚎的人。其中就包括斛律世雄,他在混乱中腿断了,差点就被自家的轻骑给踩死。
高洋兴致勃勃的看着战后军容严整的神策军,脸上的欣慰与得意已经不需要用语言来表达。观礼台上的高家宗室,看高伯逸的眼神,已经跟过去大有不同。
很明显,在未来北齐的权力格局中,这一位已经有了跟段韶掰手腕的能力,而且,似乎更受高洋宠信。
如果说两天前,神策军的操演,只能算是技战术精湛的表演的话,那么今日的演习,对方表现出来的那种狂暴与果决,就已经有了天下强军的精气神!
其实他们不知道的是,昨日高伯逸下了死命令,参与军演的人里面谁今日耍滑,即刻逐出大营,面上刺字,永不叙用!
手段就是这么粗暴。
神策军上下苦练了几个月,就是等着这一刻。眼看要摘桃子了,结果因为这个被赶出去,人家能不眼急么?要知道,这三千人都是考核中表现优秀的人,金光大道就在眼前,今天能不拼命么?
反观斛律光手下的军队,今日根本没有取胜的**。其实谁胜谁负,还未开战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只不过,是小胜,是大胜,还是横扫,这个悬念要打完以后才知道。毫无疑问,神策军展现出的勇猛果决和精湛的团队配合能力,让观礼台上所有人都印象深刻。
在神策军的装具骑兵击溃斛律世雄军阵边缘的那一刻,诸兵种几乎是同时发力,直接把对手挤爆了!
这种高光时刻,只有在专业人士眼中才看得出来,战场上如此精确的协同是多么不容易。
其他看热闹的,只是感觉斛律世雄的大阵软趴趴的,被人一打就碎了,并没有觉得神策军这一战有多么神奇。
“爱卿,神策军上下,今日表现让朕非常满意。不过吃完饭以后还有一场,看看是朕的宫廷卫士厉害,还是你的虎贲厉害。
去准备吧,朕下午还在这里观摩。”
高洋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兴致盎然的走了。
正在这时,高伯逸跟赵郡王高睿的目光对上,对方微笑着给他行礼,那样子十分客气甚至恭敬,随即也亦步亦趋的跟着高洋离去。
“吓死宝宝了!”
趁着没人,高伯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今日的演习,完全脱离了他的预定方针,鱼俱罗这厮根本就是在胡来!
原本预想的,是让斛律世雄暂时占一点优势,最后装具骑兵一锤定音就ok了。没想到鱼俱罗更狠,抓住一丝机会,直接把对手宰了,干脆利落。
不过也有点凶险。若是斛律世雄他爹斛律光指挥,那一刻是高光还是脸黑,还真就两说。
你看历史上韦孝宽把军策说得头头是道,似乎要把北齐吊着打。
结果一遇到斛律光就抓瞎了,能赢的仗临阵也输了。这说明项羽开创的“兵形势”流派,确实有其可取之处。
只是高伯逸从来就不是什么“兵形势”的信奉者,他一直都认为,战斗只要开始打了,胜负往往就已经决定。真正的胜负手,在战前而非战时。
思路与韦孝宽更近一些。
但今日老鱼的表现让他大开眼界!
当时看到神策军的旗语,让装具骑兵下马步战,高伯逸就吓得直冒冷汗的,只不过高洋在身边,他不能表现出来。
事后的结果证明,老鱼对战机的把握,非常老到精准,所谓一刀致命,不过如此。
估计斛律世雄就是想十年,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败了,还是得请教他老爹斛律光才行。
鱼俱罗没有留给斛律世雄一点点的思考时间,就好比是足球赛开场两分钟就灌了对手两个球一样,后面的不用看了,能翻盘的队伍一个手能数的过来。
老鱼年纪轻轻就加入北周府兵,对于战阵的实际经验异常丰富。他从府兵里面退下来,一方面是因为家族经营田地破产,二来是觉得将军百战死,.asxs.太低的话,运气总有耗尽的一天。
不如到皇帝身边当禁卫,那样机会更多些。
这次的胜负手就在于,几乎就在一瞬间的时间里,斛律世雄的军阵,前方和后方都被袭击(虽然并未被击溃),左右两侧猝然崩溃。就算白起再生,也止不住颓势。
装具骑兵给对手造成的混乱,成为了对方军阵崩溃的导火索。
这就是花了无数财力养着的杀手锏,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来的价值。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装具骑兵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精锐。
所以说今天的军演虽然有意外,但却更精彩了,难怪高洋会心满意足的离去呢。
高伯逸长长的舒了口气。
下午的圈地比斗,不过是个面子工程而已。高洋心里明白,自己心里也明白,至于群臣么……那就要看他们的领悟能力了。
高伯逸不由得想起那句“非丞相在梦中,乃汝在梦中矣”,忍不住唏嘘感慨。
不到达一定的层次,有些游戏是轮不到你玩的,甚至看也没机会看一眼。
……
“大都督!”
李达等人看到高伯逸来了,连忙站起身行礼。他和麾下五个队正,正在商议对战的策略。
“邺南城皇宫的禁卫,大部分已经被编入到神策军里了。现在陛下身边的禁卫,都是当年的死忠老兵,经验丰富。
你们随便意思一下就行了,胜负其实已经定下来了,场面不难看就是赢。”
“喏,谨遵大都督号令!”
李达一行人同时行礼道。
“此战以后,我打算组建陷阵与先登两营,其中周铁虎统帅先登营,你就负责统帅陷阵营,兵员一千起步,上不封顶,只要能通过考核的新兵我都要。
粮饷在军中属最多!
不过,你们要把今日的关口过去才行。”
“为大都督效死!”
众人都单膝跪下行礼。这就是给神策军正规编制了,而且还是特殊的正规编制。
高伯逸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做自己,就是要展现出自己的价值;对待别人,就是要让别人知道他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世界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忠诚。所谓的坚贞不屈,都是用大量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利益堆起来的!
为了未来的美好前途,他高伯逸不仅能拼命赚钱,而且还舍得给钱。
第637章 齐之商君(本卷完)
南北朝时期,特别是北朝,对于几十人几百人的大规模斗殴,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痴迷与执着。
这也跟草原民族旧俗未褪有关联。
别的不说,百保鲜卑的考核,其中就包括赤手空拳的肉搏虎豹以及跟百人对打获胜。穿金甲,并以少胜多打赢敌人,乃是当时最大的荣耀。
所以当李达他们穿着黄中泛白的纸甲出来的时候,就受到了观礼台上一阵阵的嘘声和嘲讽。
原因无他,纸甲的卖相实在是有点差。
“爱卿,你这纸甲怎么样先不说,看着似乎有点简陋啊。”
观礼台上,高洋指着神策军出战的将士身上披着的纸甲,意味深长的说道。
丑吗?
确实挺丑的,看着像是一大堆兵马俑似的。
高伯逸微微点头道:“陛下,纸甲嘛……此战结束之后,微臣会将其献给陛下。很多事情,并非表面看的那样。
现在是一个样子,将来很可能是另外的模样。”
高洋居然说纸甲丑!
要知道,纸甲之所以能源远流长,就是因为好看啊!
唐代以后的历朝历代,纸甲的第一个功用,就是作为宫廷礼仪铠甲使用的。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白纸上面还可以贴花纸,还可以上色,还可以diy啊!
这里面的可操作性是多么的大啊!从美观和骚包这方面说,可以说没有任何铠甲比得上纸甲。
现在就套一黄白色的纸作为门面,能不丑么?不丑才怪呢!
高伯逸随便敷衍了高洋几句,懒得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好在两边的军士已经列队准备入场,高洋也没在这种无聊的问题上纠缠不休。
“当年娥永乐是朕的贴身亲卫,他的武勇朕是知道的。你练兵几个月,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能告诉朕,你练兵有什么诀窍么?朕洗耳恭听。”
高洋也很想知道,高伯逸才回来几个月,神策军的风貌就已经焕然一新!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没什么秘诀,无非是军法森严,重奖厚利而已。”
神策军粮饷高,奖励更高,这个高洋早有耳闻,唯独对其内部的军法不甚明了。
他疑惑的问道:“军法森严,具体是怎么个森严法?”
“临阵诈称疾病者,斩!”
“临阵无故抛弃军器者,斩!”
“一人退却则一人斩,全队退却则队长斩,队长殉职而全队退却则全队斩。”
“埋伏作战,遇敌不起或起早者,队长斩,各兵捆打。”
“不服上官,令不行,禁不止,杀民冒功、奸**女皆斩。
军法共有七十三条,微臣只是列举了几例而已。”
高伯逸一本正经的跟高洋介绍了一下神策军的军规,不由得让高洋心神大震!
杀良冒功,奸**女什么的好说,那必须是要杀的。
古代丘八坏事做尽,下半身那点事实在是不算什么。
但有一点要强调。
上级,哪怕是顶头上司不下令让你劫掠,不让你玩女人,你就一定要管好下半身!
只有上头说放开了搞,三天不封刀什么的,那时候做这些事才不算违反军纪。
这些事情高洋都能理解。
然而那些临阵要斩首的条例,实在是太过于严苛!
如果按照这个标准,别的不说,就说当年东魏西魏大战的时候,独孤信也好,赵贵也好,李虎也好,这些人早就违反了无数次军法了,他们还有丢下宇文泰自己跑路的战例。
“杀了不少人吧?”
“不多,千人而已。”
神策军一万多人,才杀一千多人,十分之一都不到,已经是仁者仁心了!
当然,这是古代的标准!
战国时期有本奇书《尉缭子》,列在中国古代著名兵书《武经七书》之一,为后世无数将领所推崇。
这部奇书的核心就是:重刑。
书中大言不惭道:“古之善用兵者,能杀卒之半,其次杀其十三,其下杀其十一。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十一者,令行士卒。”
请注意,这里指的杀卒不是杀敌人的士兵,而是杀自己的士兵!
也就是说,杀自己人杀得越多,但是还能统帅三军,说明你已经是王中之王!
因为如果你没本事,士兵们早就哗变了。
当然,这些东西高伯逸是不会跟高洋说的。南北朝不比先秦,很多东西已经没有实施的土壤。
所以像高伯逸这种严酷的治军方法,北齐并不多见,或者说绝无仅有!
观礼台上面在说,圈禁起来的演武场里,娥永乐和李达率领的“力士”,已经在圈中开始列阵厮杀。
他们明明都可以使用长枪,但此时都是圆盾木刀,更考验个人技艺。
因为圆盾结阵的效果,比军中制式装备的五边形长盾要差得太多,却是极大的方便个人搏击。
一开场就是白热化!双方的军阵瞬间就被对方冲散,然后形成了几个人结成小阵,跟对手捉对厮杀的局面。
高洋只是瞟了一眼,就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
他转过头对高伯逸说道:“你现在家中也是无事,很快就秋收了,待收割完毕之前,朕想去一趟泰山封禅,你带着神策军全体,一同随朕出行护驾!”
听到这话高伯逸身躯猛然僵硬,随即对着高洋拱手行礼,一切尽在不言中。
封禅是两个行为,其中封为“祭天”,禅为“祭地”,是指中国古代帝王在太平盛世或天降祥瑞之时祭祀天地的大型典礼。
远古暨夏商周三代,已有封禅的传说,出自《管子·封禅篇》。
古人认为群山中泰山最高,为“天下第一山”,因此人间的帝王应到最高的泰山去祭过天帝,才算受命于天。
在泰山上筑土为坛祭天,报天之功,称封;在泰山下梁父或云云等小山上辟场祭地,报地之功,称禅。
这是古代帝王的最高大典,而且只有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或者在久乱之后,致使天下太平,才可以封禅天地,向天地报告重整乾坤的伟大功业,同时表示接受天命而治理人世。
高洋现在要去泰山封禅,应该是想完成他的一个心愿吧?
高伯逸心中猛然惊醒,只怕此番泰山封禅之时,在那样的庄严场合,高洋会当众宣布太子的归属,此乃名正言顺,任何人都无法篡改!
齐国,这是要变天了么?
(本卷完,下一卷:帝业兴衰世几重)
第638章 秋天的声音
秋高马肥、金桂飘香、春华秋实、北雁南飞、寒蝉凄切、梧桐叶落等等等等,形容秋天的词语很多,却常常会南辕北辙,代表完全不同的意思,但那都是说的秋天。
一个收获的季节,一个你要好好准备克服严冬的季节,下一个春天以前最后狂欢的季节。
邺都郊外,高洋穿着大红色镶嵌着金边的礼服,在刚刚收割完的田地里跳舞,那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不过别笑,虽然高洋平日里作风很有些不靠谱,但此时此刻,他做的还真是正经事!
每当春耕之前和秋收之后,皇帝,或者皇室大员都要参加与之对应的祭祀活动,这是大礼之中的大礼,每一年都不能缺席。
这是自北魏孝文帝以来就传下来的习俗。
离高洋不远处的田埂上,高伯逸身上套着一副制式的纸甲,面色平静看着这位北齐的帝王,静静的守在一旁。
别看今日高洋一副贤德之君模样,其实就在昨晚,这厮偷偷的潜入民宅,将一位面容姣好的年轻妇人给ooxx了,还将对方匆忙赶回的丈夫一剑刺死!
北齐继承了北魏孝文帝创立的“三长制”。三长制即五家立一邻长,五邻立一里长,五里立一党长。其职责是检查户口,监督耕作,征收租调,征发徭役和兵役。
三长享有一定的优待,可以免除一人到三人的官役。
三长制兼有一定的反盗窃和安保功能。一家有事,周边的邻居都会在三长的组织下出来帮忙。
但这么多年过去,因为世家大肆土地兼并,人口流动的问题,邺城的三长制基本上处于名存实亡的状态。
因为邺城的人口基本上没多少本地人,都是河北各地到这里来发财的。三长制的名不副实,自然也给了祖珽之流作奸犯科的空间。
不然乔装改扮的高洋昨夜被人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当时,院子里的巨大动静还是惊动了邻居,高洋被人堵在门口,狼狈逃窜之下,正好遇到带着神策军在邺城内轮值巡夜的高伯逸。
最后是高伯逸用官威摆平了此事,劝回了群情激愤的民众,并承诺一定详查凶手,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云云。
这事到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下文了,高伯逸自然不会去找高洋的麻烦,甚至这一茬都不会去提。
乱世人命贱如狗,不外如是。
随着邺城局势的稳定,神策军的小幅扩编,齐国丰收在即,压抑了这么久的高洋跑出来浪一浪,实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有时候高伯逸就在怀疑,高洋这样的人会缺女人么?邺南城里的宫女,不说有三千,起码一千是有的,他至于“微服私访”夜闯民宅,做出这等事么?
其实高洋寻求的,还是那种欲罢不能的刺激感吧?这跟有些身家不菲的人却在超市里偷几块钱的东西是一个道理。
偷的不是东西,而是偷的兴奋!高洋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发泄他一天大过一天的压力。
老爹高欢给他挖了个大坑,老母娄昭君现在还在不断的给他挖坑,当个皇帝挺不容易,当北齐的皇帝则尤其不易。
高伯逸轻叹一声,有的人从生下来,结局就已然注定,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是一样。
正在走神的时候,高洋已经在田地里胡乱跳完舞,大大方方的走过来说道:“事情完了,回宫!”
果然,就算昨夜被高伯逸逮了个正着,高洋也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心中亦是没有任何愧疚。
两人一起上了犊车,娥永乐在前面驾车,把自己当成了聋子和瞎子。
高洋不说话,闭着眼睛假寐。他不说话高伯逸自然也不会说话,犊车里的气氛就有点微妙了。反正高伯逸是想起了昨天夜里的事情,他不知道高洋是不是也在想。
“神策军现在训练得怎么样了?”
都快到邺城门口了,高洋忽然开口问道。
“回陛下,正在抓紧训练,枕戈待旦日夜不敢懈怠。”
高伯逸说的是事实,别的不敢说,要是论训练强度,神策军绝对是北齐首屈一指的,现在已经成为了邺城禁军的榜样。
“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三日之后,神策军全体随朕离开邺城,北上到泰山脚下驻扎,不得有误。”
高洋肃然道,和昨夜狂奔时的狼狈判若两人。
高伯逸拱手说道:“此事微臣务必会办好。”
“此番并非微服出巡,场面要尽量大一点。不过这些你不必操心,朕已经交给杨愔去办了。”
高洋掀开犊车的幕帘,发现到了邺城西门,于是趁着高伯逸不注意,一把将其推下了犊车!
猝不及防之下,高伯逸被弄得满身的尘土,狼狈极了。
“你自己回家去吧,不用陪着朕了,朕还有事!”
丢下一句让人肺气炸的话,娥永乐驾着犊车载着高洋扬长而去,而高伯逸则是被城门附近路过的人们指指点点的窃笑。
还能说什么呢?君不见当初杨愔就被高洋钉在棺材里面差点闷死?
进入邺南城,来到一座衙门跟前,门匾上写着“大齐开发银行”几个鎏金大字,门外摆着两座千斤重的石牛。
看造型,一头蹄子抬起似乎在走路,一头则是低着头吃草。
“鱼赞的花花肠子还真是够多的。这对夫妻档,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鱼赞的夫人崔泌素有贤能,高伯逸只是稍微指点了一下,她就把借贷收贷、存钱生钱、融资做买卖的业务办起来了。
而鱼赞对钱是没什么概念的,他只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比如说什么样的人会借贷,家底如何,背景如何。某桩生意是否有搞头,市场竞争激烈程度如何,背后站着哪些势力等等。
有他提供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情报,避免了崔泌在经营的时候,被人坑还替人数钱。
至于明面上大齐开发银行的掌舵渤海长公主,则是个连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都不知道的女人。她只是一面旗帜,用来凝聚人心,用来遮风挡雨的护身符。
秋收之前应该给邺都的官员们发放俸禄,也是大齐开发银行的试金石。高伯逸在门口看到,邺都内外各个衙门派来的小吏,似乎都在排队领取“提货单”。
拿着提货单,到指定的仓储去领粮食和布匹,这俸禄就算是发了一半。
至于另外一部分金银和铜板均有的现钱,则是由专人逐一送去邺都各大衙门。目前看来,一切都井然有序。
“果然啊,只要是邺都的官员都在这里领工资,那么就不会有人敢来闹事。”
高伯逸并未进入,而是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离开了。
第639章 密谋(上)
这天夜里,邺城的长山王府里灯火通明,打开大门迎客。长山王高演,邀请嫡亲弟弟长广王高湛,到府中宴饮,话一话兄弟情谊!
他们这种行为没有任何回避,而且说实话,同胞兄弟,都在邺城里,走动走动实属正常。一同前往的,还有高湛的亲信,北齐宗室高元海。
高元海是上洛王高思宗之子,而高思宗乃是高欢从子(义子的一种,非亲生,但有一定的血缘关系,一般为同姓)。
所以按辈分上说,高元海算是高湛的侄子。
此人一向是心比天高耐不住寂寞,却又胆小如鼠的尴尬角色。
北齐书上说此人“愿处山林,修行释典。文宣许之。乃入林虑山,经二年,绝弃人事,志不能固,启求归。征复本任,便纵酒肆情,广纳姬侍。又除领军,器小志大,颇以智谋自许。”
简单的说就是本事没多大,心思还挺多。
器小志大,这个词用在此人身上异常贴切。
高元海之前刚刚从山中出来,后来就跟着高湛,为其出谋划策。很显然,这一年来高湛的地位先降后升,与他的谋划不无关系。
当然,也不排除高洋觉得高湛没什么威胁了,所以索性将套在对方脖子上的绞索稍微松一点点。
不大的一间偏厅里,饭局上坐着四个人。
除了高演和高湛两兄弟外,高演的谋主王晞和高元海也在。
此时桌上摆着一条蒸熟的大鲤鱼,上面淋着散发豆豉香气的酱汁,看了就让人食指大动。
只不过奇怪的是,这个时代的潮流是“分餐制”,即将饭菜都分好,送到各自面前的桌案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个人吃一条鱼。
“这条鱼甚大,分成四份颇为不美。所以在下才建议王爷将其完整的放在桌上,大家共同食之。殿下可不要介意才是。”
王晞客套的跟高湛行了行礼,意味深长的说道:“分得乱七八糟的,看着也是不雅。连看都看不下去,又怎么会有胃口吃呢?”
高元海眼中精光一闪!
果然,今日筵无好筵,表面上看是在吃饭,但从各种细节都能看得出来。有些不能说,不方便说的话,饭桌上的这道菜就已经说了。
“王先生这话就有些偏颇了。孔子也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难道我们都要学那茹毛饮血的蛮人,食物连分也不分么?”
高元海眯着眼睛问道。
他们像是在说桌上的这条鱼要不要分而食之,但说的又好像不仅限于此。
王晞还要说,却见高演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这条鱼无论是分着吃,还是一起吃,大家嘴里总能吃到一点肉。但现在如果有个人要把盘子端走,那就大家都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了。
毕竟,桌上也就只有一条鱼啊。”
高演意味深长的说道,说完以后就看着高湛,却就是不说话。
“如果有人要将盘子端走,那我们在座四人,定然是不依的。当然,这本身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能说服这个人,那么他不会拿走。如果说服不了,他拿走我们也没办法。”
高湛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万一这个人没有将盘子端走,这条鱼还在桌上。我们虽然都能吃到,但……到底谁要吃这肥美的鱼头呢?”
他用筷子指了指盘中的鲤鱼问道。
高演不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说。
“殿下,在下有句话,不知道当浆不当浆。”
见高演沉默不语,似乎在无声鼓励。王晞继续沉声对高湛道:“想拿走鱼的那个人,自然不会跟我们说道理,毕竟,他也是想吃鱼的。或者说想把鱼端给另外一个人吃。
但是……这个人毕竟不是做这道菜的厨子。
如果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分鱼,何不问问做这道菜的人,他希望鱼头给谁吃呢?”
做菜的人?
高湛恍然大悟,看到高演投来的目光,轻叹一声道:“这也是六哥的意思么?”
高演在兄弟中排行第六,平日里高湛都叫高演为六哥。
“不错,王先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这个时候,高演站出来力挺王晞。
“如此也好,不若先问问这做菜的人,再吃这条鱼也不迟。六哥,天色不早,弟弟我先告辞了。”
高湛看起来不是太高兴,但也没对高演发火。客套了几句之后,带着高元海就走了。高演和王晞就坐在饭桌上,并未起身相送。
高演不去送自己的弟弟可以说架子大,可王晞只是长山王府的长史而已,他也不去相送,这就有点意思了。
等他们二人走后,高演对着王晞苦笑道:“长广王素有夺嫡之心,如今找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这如何能成?”
“殿下,这不是成不成的问题。在下料定,此番陛下去泰山封禅,定会宣布太子人选。若是这个机会殿下不能把握住。
那陛下薨了以后,殿下定然会死无葬身之地。”
王晞这话并非是危言耸听。主少国疑,如果高洋立的太子是高潜或者高隆基的话,那么,他留下的那一帮辅政大臣,定然会把高演和高湛一个个都修理了。
不把这两位王爷干掉,难道留着篡位谋反吗?
这是一种零和博弈,要么赢要么输,不可能会有什么中间状态,或者两边打和。
“高湛不会支持我上位的,一个人势单力孤,如何能成事?”
高演有些心动了,带着狐疑问王晞道:“难道让我去求母后?”
“不错。现在唯一的钥匙,就在太后身上。等这次陛下去泰山封禅,就让太后在邺都宣布……废帝,调晋阳之军入邺城勤王!”
王晞略有些激动的抓着高演的手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前车之鉴实在是太多了,王爷要好生思量才是。”
“唉,你是不知道我这位二哥,乃是欲擒故纵的高手。此番他为何要去泰山,我感觉未尝没有引我出手的意思。
有母后在,他对付我和高湛都找不到借口。只要我们不谋反,就是捅破天他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然而一旦举起反旗,那就会变得不一样了。难啊,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么?不过是进退维谷罢了。”
高洋这次的动作,就像是个武术高手故意卖个破绽给你。
但也有很小的可能是真的飘了。
你是信呢?还是不信呢?机会就在一瞬间,错过了要等下次,要等多久?
第640章 密谋(下)
长山王高演夜晚宴请长广王高湛的情报,很快就送到了内务司大佬张晏之的案头。
以前高伯逸没回来,张晏之总揽大局。现在对方已经回来了,很多事情他就不会自己拿主意了。
夜已深,渤海长公主的府邸里,高伯逸正在书房里跟杨素、李德林等人商议此番护卫皇帝去泰山的行程问题,没想到张晏之派来的亲信飘然而至,送来了密信。
“嘿,两个王爷没事做,偏要晚上单独吃个饭。还共坐在一张桌子上,只有一条鲤鱼,最后却一口都没吃。
他们还真是挺闲的呢!”
杨素不屑的撇撇嘴,这两位王爷深夜在一起干嘛,真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现在书房里的这三位无一不是聪明人,哪怕张晏之的密信说得语焉不详,他们也能猜出来其中所有的内情。
阳光下没有新鲜事,好多东西都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呢!高演和高湛两人就是见个面,也会引起很大的波澜,这是由身份地位决定的。
因为他们是高洋的嫡亲弟弟,一母同胞,理论上也是很有机会继承皇位的。
而像高湜这样的庶出王爷,花天酒地打豆豆,谁他喵的管这厮死活啊!浪到天上去,众人都会当做看不见他,只当远处有个傻逼在跳舞。
“长山王和长广王素有异志,绝不会甘居人下。陛下马上就要去泰山封禅,他们在这个敏感时刻吃饭,多半是在商议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当年的北齐神童李德林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说话文绉绉的,但表达的意思很明白:这两王爷就是在商量怎么谋反!
不过从张晏之的密信上看,应该是没谈好!毕竟,就算高洋不当皇帝,下一个接着的是谁,可得有个说法。
如果高演当皇帝,那高湛提着脑袋跟他一起造反,难道就为了等一句“谢谢”?
如果是高湛当皇帝,且不说他府里唯一的那个儿子还是高伯逸的野种,就说高演现在已经贵为尚书令,位高权重。
高演有什么理由冒着天大的风险,让自己的嫡亲弟弟去当皇帝呢?
两人谈不拢是必然的,谈不拢的话,就搞不成事情,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我现在要入宫一趟,你们各自散了吧。最近都养足精神,过两天就要启程了。”
高伯逸淡然道,似乎胸有成竹。
“主公,此次高演高湛明显是来者不善。等我们走了以后,又不是只走两三天,这期间夜长梦多。万一晋阳兵马南下邺城,只怕要坏事!”
杨素着急的说道,拉着高伯逸的衣袖不放。
“晋阳那帮人,就连陛下的面子都不给,他们岂会给高演和高湛面子?事情可能会发生,然而跟你想的,却未必是一回事情。”
高伯逸呵呵冷笑,很多事情杨素看不明白,他可是看得明白着呢。
高演算个球?
历史上夺位了以后,就从来没有离开过晋阳,跟自己的亲信王晞谋划见面,都只能在深夜!有何威严可言?
他要是能说动晋阳鲜卑造反,除非把皇帝的位置让给别人坐,不然他能给对方的东西,高洋也能给,甚至能给更多!
但邺城里的某个人,对于晋阳鲜卑的影响力,却比高演和高湛大多了,这个人就是北齐太后-娄昭君!
一旦高洋离开邺城,娄昭君就有可能招呼晋阳鲜卑南下。神策军又不在,其他邺城禁军多少都跟晋阳那边有些关系的,未必会拼死抵抗。
等娄昭君控制了邺城的局势以后,随即发布一道诏书,上面只要陈述一下高洋的罪行,比如说屠杀邺城的元氏族人啊,ooxx**啊,奸嫂子啊什么的。
然后高演自然就能被扶上位置。那时候就算高洋带着神策军返回邺城,也变成了无根之木,怎么也翻不出浪花来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是高演等人唯一的机会!
只有他们真正说服娄昭君,此次政变才有机会成功。而使用蛮力夺取邺城,成功的可能性是0!
因为没有晋阳鲜卑的大军在邺城守着,皇位什么的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而高伯逸,觉得自己应该深夜进宫,提醒一下高洋,务必要留着一手。
……
御书房里,高洋见到高伯逸来,并未感觉吃惊,反而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当初朕送你一件镇纸,你倒是人如其物呐。说吧,深夜来什么事?”
高洋自然是有自己的情报渠道,比如说刘桃之。高伯逸为什么要来,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只不过,对方会说什么话,会出什么主意,倒是让人有些期待。
“陛下,所谓疏不间亲,长山王与长广王深夜密会,微臣也很想相信他们只是为了叙叙兄弟情谊。
但所谓君不密则失其国,微臣可以不当回事,陛下却不可以。
对于这件事,陛下是怎么看的呢?”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
高洋指着桌案前的软垫示意他坐下,等两人面对面端坐于书案前,他才轻叹一声道:“帝王之家,没有那么多情谊可以叙。朕帮你说了吧,他们二人不就是在商议谋反么?还能是什么别的!”
对于自己这两个弟弟,高洋是看得很透彻的。或者说将心比心他也能理解。
当年高澄还在的时候,自己的日子过得也很憋屈,但也是没有一天不觊觎那个位置。
既然自己当初都是这样,又怎么可能对高演和高湛指望太多呢?
自己当不了圣人,就不要指望他人能成为圣人。
“说说看,你这么晚入宫,定然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说吧,朕听着呢。”
“微臣觉得,此次泰山封禅,二位王爷不安分是正常的,太安分了反而不正常。”
高伯逸还要继续再说,却见高洋摆摆手道:“你说的这些,朕都十分清楚。朕就是想知道,你有何应对之策。”
此次泰山封禅,意义重大,高洋绝不容许出幺蛾子。
“办法微臣自然是有的,而且是釜底抽薪之计!”
“釜底抽薪?那什么是薪啊?朕为什么看不到?”
“薪就是太后,只要陛下将太后也带在身边一起去泰山,哪怕外面的风浪比天还高,也不过是些不能伤人的幻象。”
此言一出,御书房里安静的针尖落地可闻,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第641章 精神领袖
高伯逸给高洋出的主意就是一句话,但所包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只有对北齐政局了解得十分通透,把脉精准的人,才能说这样的话。
高欢之后,东魏/北齐的定海神针是谁?毫无疑问是娄昭君。
正因为娄昭君在,她姐姐的儿子段韶又是晋阳军方的领军人物,所以高家才能坐得稳位置。晋阳六镇鲜卑这一支天下闻名的强军,才会站在高氏皇族身后。
不然的话,那些桀骜不驯的六镇鲜卑和后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还真是不太好说!
历史上高洋死后发生的那些事,高演替代高殷,高湛又替代高演的儿子高百年,背后都是这些人在兴风作浪。他们根本就不卖高氏皇族的账,只认娄昭君一人而已。
听到了高伯逸的话,高洋摸了摸自己特意留的长须,站起身来回踱步。对方的话可谓是说到自己心坎上了。
这次去泰山,他唯一忧虑的,就只有自己的母亲娄昭君。
看到高洋似乎有些意动,高伯逸站起身,跟在他后面急促说道:“陛下,封禅这样的大事,让太后一起去,也能让其荣耀青史。岂不忠孝两全?
只要太后不在邺城,无论长山王长广王怎么瞎折腾,都是白费心机罢了。
陛下也可以全他们的手足之情,如何?”
“也不是不可,只是……朕的两个皇子都在太后那里养着,如今可谓是投鼠忌器,要如何是好?”
高洋担心的是两个儿子,这次泰山封禅,二选其一作为太子,几乎不会有大的变化了。至于具体是哪一个,那还不好说。
他虽然绝无可能立段妃为后,但却不好说会不会立高隆基为太子。到时候学北魏一样来一出立太子杀生母,既让晋阳鲜卑满意,又报了段家阴自己的一箭之仇!
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让两位皇子随陛下一起便是了,无论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去泰山封禅,回来只怕已经入冬。所谓夜长梦多,太后和陛下都不在,长山王长广王谋反或许不可能,弄死宫里两个襁褓中的婴儿却是易如反掌。”
高伯逸继续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让这么小的孩子就一路奔波,似乎有些不妥。只是目前看来,这是最好的办法了。留在宫中,万一跟高殷一样,被人下毒毒死怎么办?
说实话,高洋也是有这方面的忧虑在,只是这些话无法对人说出口。
“朕知道了,夜深了你去吧,朕就不留你在这过夜了。”
高洋似乎做了决定,挥挥手,随即转过身不再言语。
高伯逸小心翼翼拱手行礼,慢慢退出御书房,当出来的时候,后背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了。
今日他冒险进宫中试探高洋,实在是一种作大死的行为,所验证的完全是一个猜测而已。
如果高洋对母亲有了猜忌和戒备之心,那么他一定会带着娄昭君一起上路。今夜自己的劝进,也就不算什么了。
如果高洋心中还有亲情,对母亲是一种无奈加放纵的态度,那么高伯逸今夜就是犯了忌讳。所谓疏不间亲就是这个道理。
从结果看,高伯逸这次是赌对了。
高洋对于晋阳鲜卑尾大不掉的愤怒和忧虑,早已远远胜过了与娄昭君间的母子亲情。在他心目中,自己的母亲就是高家与晋阳鲜卑之间的纽带,也是那边的精神领袖。
这才是对方真正的属性!
至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只能排在第二位了。
无情最是帝王家,有时候出身显赫并不是什么好事。能得到一些东西,那么就意味着也会失去一些东西,上天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实是公平的。
……
第二天,高洋来到万寿宫,跟娄昭君单独谈了一会,就连杨约都支走了。谈得怎么样外人不得而知,高洋离开的时候面色平静,不像是在生气。
但也说不上是喜悦和心满意足。
等他走了以后,娄昭君就立刻找来杨约,并且屏退了万寿宫所有宫女太监。
“陛下说要去泰山封禅,替他那死去的爹告慰天地。并且想让哀家一起去见证荣耀,你说哀家是应该去呢,还是不应该去呢?”
娄昭君带着期翼问道。
不怪她现在请教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孩,实在是杨约这孩子太不一般。
之前,杨约跟自己建议说,将李祖娥的幼子,与段氏的孩子一起养在身边,现在可好,高殷被毒死,这两个孩子瞬间就成了香饽饽!
这真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虽然有些运气成分,但也可以这样说,杨约这孩子的政治眼光,真不是吹的。
现在娄昭君身边也没有能帮她在关键时刻出主意的人,杨约反而成为了最得力最可靠的人选。
之前跟高洋谈这事的时候,娄昭君没有直接回绝,而是说事关重大,让自己考虑一天再说。
“太后,奴觉得,此行必须要去。”
杨约语气十分坚定的说道。
他很少这样说话,于是娄昭君好奇问道:“你何以见得?”
“太后,奴最近听到些传言,说长山王长广王想来找太后说情,让陛下立他们为太子。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陛下那边,都不会没有应对。
倘若二王只是来试探下太后的态度,而陛下却又当了真,这祸起萧墙,恐不是空穴来风啊。”
杨约的意思很明白。
你一向都偏袒高演和高湛这两个儿子,而不喜欢高洋。现在高洋去泰山,你留在邺城,他难道不担心你引晋阳兵马顺便废了他?
如果有这样的担忧,他难道不会先下手为强,弄出点什么事情来将危险扼杀在萌芽状态?
到时候你是打算死一个儿子,还是死几个儿子?
娄昭君缓缓点头。
她未必会在高洋还活着的时候,就立高演为太子。但是,高洋未必会这么想啊。要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可是个狠角色。
万一他误会了什么,下杀手怎么办?
娄昭君顿时吓得一个激灵。
难怪高洋刚才来试探了,原来他是在摸自己的底!
“今日亏得听你之言,不然险些误了大事。如此也好,那你就替哀家去给陛下传个信,就说此次哀家与他同去泰山。”
“太后圣明,奴这就去一趟御书房。”
杨约对着娄昭君深深一拜,随后小心翼翼的离去。
第642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上)
长安所在的关中地区比较寒冷,小麦一般是一年一收。
秋季尚未入冬时播种,到明天五六月时再收割,这跟北齐的农作物收成时间很有些不同。在关中民间一直有着“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的说法。
白露一般就是九月份。
周国皇帝宇文邕,经过几个月的回转,驻守,治理地方之后,带着府兵精锐回到了关中。此时长安郊外一片忙碌,杨坚正带着官吏巡视长安周边地区小麦的播种情况。
和宇文邕的大队人马碰了个正着!
“朕已经听说了,虽然今年雨水不足,但收成尚可。你在长安坐镇,这半年来辛苦了。”
半年不见,宇文邕晒黑了许多,身体也壮实了许多。当然,杨坚也差不多的样子。宇文邕破天荒的让杨坚负责长安地区的政务,现在看来,他做得非常好。
杨坚看着宇文邕一起的军队数量极多,军容严整,便知道此番传闻不假,这位硬气的皇帝,居然对独孤信退让了!
南阳盆地就这么丢给了独孤信,让他帮着周国守门,犹如肉包打狗。
当然,十多年前,也有个人这么做,那个人叫高欢,那条狗叫侯景。
独孤信作为自己的“前岳父”,杨坚的立场是很尴尬的,所以他什么也没跟宇文邕说,而是上了马,跟对方并排而行。
“朕不在长安这些日子,卫王(宇文直)有没有什么异动?”
宇文直是宇文邕的嫡亲弟弟,不过向来有些分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宇文邕临走之前,就跟杨坚吩咐过,若是宇文直有异动,则让杨坚采取断然手段。
当然,宇文邕这样说,杨坚可不敢这么做。
真要做了,太后死了儿子,肯定愤恨自己。若是将来时不时的给皇帝吹风,自己就算再谨慎,也有翻车的时候。
所以杨坚用了一个巧办法,重用外戚,宇文泰外甥尉迟纲的次子,年仅十九岁的尉迟运!让尉迟运带着人守住皇宫,日夜不懈怠。
这一招妙到了极点。
宇文邕出征在外,若是真的安排贺兰祥守皇宫,这一位权力过大,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是他联合了宇文直一起搞事,后果不妙。
同样的,将禁卫的权力交给宇文氏宗室的人,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唯独尉迟家的两位大员,尉迟迥和尉迟纲,现在都不在长安,难以决断大事。而尉迟运虽然武勇,但一来宇文邕上位以来就大肆提拔少壮派军人。
尉迟运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前途,根本不必跟着什么人走。
二来则是包括宇文直在内的野心家,能给尉迟运本人的东西并不多。如果真要谋反,没有父亲和叔父参与,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皇宫安全了,太后就安全。太后安全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诏令就没了合法性,而杨坚这个大冢宰,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当然,他的军权仅限于皇宫,无权调动长安的禁军,这也是宇文邕留了一手。长安禁军的兵权在贺兰祥手里,皇宫的禁卫兵权在杨坚手里,这两人互相约束和制衡。
所以杨坚重用提拔了尉迟运,对方也是兢兢业业的守着皇宫,这几个月表面上风平浪静没出什么事情。
看到杨坚似乎有事欲言又止,宇文邕沉声道:“有事回御书房再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之所以没有提前通知你迎接,是因为朕想看看朕的子民看到大军返回,究竟是如何表情?”
那还能有什么表情?丘八那德行,闭着眼睛就能想到,长安人又不是傻子,难道还来围观不成?
杨坚是这样想,只不过他不想扫宇文邕的兴致,只是喏了一声之后就一言不发。
……
终于回到了狭小而老旧的皇宫,进入御书房之后,宇文邕的脸就一直阴沉着。
在古代,一般大军凯旋,最迟还有几十里地,就会派快马去城里通知主持大局的官员,让他们组织民众来迎接。
更多的则是头一天晚上就会派人来通知。
不过你如果以为这是统治者好大喜功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此举的意义是告诉城里的官员乃至民众,将要到城里来的,是自己的军队,所以你们都不必惊慌!
官员们除了要准备大军的粮草以外,还会张贴安民告示。
前者是怕大军因为缺乏粮食而抢劫,后者则是担心城里那些不法之徒故意制造事端。
这次宇文邕没有通知在长安的杨坚,就是想看看自己,以及麾下大军,在普通民众心里如何。
是不是一支王者之师,正义之师!
结果他很失望,因为当大军雄赳赳的进入长安东城以后,就发现一阵阵的鸡飞狗跳,大街上到处都是奔逃的行人,店铺都在赶忙的歇业中。
当时那一幕,气得宇文邕直发抖!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罢了。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没有人敢赌啊。
虽然几乎可以肯定这支军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但是一万次赌对,只要赌错一次,小命就没有了。逃跑很容易,为什么要拿自家的命来装逼呢?
大伙想得还是很通透的。
御书房里,太监端上来两杯酒醴,刚刚才酿造出来的,琥珀色还散发着麦香。
那么酒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周朝《尚书》的“说命篇”记载了“若作酒醴,尔惟曲蘖(niè)”。“蘖”就是发芽的谷物,“醴”就是由蘖糖化后发酵的“上古啤酒”(没有啤酒花的那种)。
《齐民要术》中记载关于制蘖(麦芽)的方法已经相当成熟。
第一阶段,渍麦阶段,每天换水一次;
第二阶段,待麦芽根长出后,即进行发芽,对厚度作了明确的要求,为维持水分,每天还浇以一定量的水;
第三阶段,是干燥阶段。抑止过分生长,尤其是不让麦芽缠结成块。
书中还详细叙述了糖化过程。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喝到这样的东西只是稀疏平常而已。但对于宇文邕来说,几个月风餐露宿,喝到这样爽口的啤酒,感觉浑身精神为之一振!
“陛下,此番东巡,如何?”
杨坚憋了半天,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憋出这样一句话来。
“一言难尽,失南阳,国力更加衰微。若齐国无内乱,灭齐无望。”
宇文邕失望的摇摇头,这是他从窦毅那里听来的,并且深以为然。
第643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中)
香醇的酒醴,宇文邕现在喝到嘴里只有苦涩,感觉不到回甜。丢了南阳,他难辞其咎,因为南阳是在他当皇帝期间,尤其是宇文护已经不在的时候丢的。
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找,输了就是输了。
这是属于他的失败。
很多事情都超脱了自己的预料。
“如今南阳郡已经脱离掌控,虽然独孤信想反攻关中难于登天,但那可是百万人的户口啊!还有数不清的粮秣。
一想到这里,朕心中就痛彻心扉!”
宇文邕追悔莫及的说道。
其实这不过是做给杨坚看的姿态而已,真要后悔,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缓过来了。你是皇帝,又不是需要别人哄着的小女孩?
“陛下,微臣说句难听的话。南阳就算不丢在独孤信手里,也迟早会被齐国夺走的。我们现在能控制的只有关中,就连蜀地,叛乱都时有发生,不可作为依托。
陛下倒是不必太过介怀。”
杨坚总算把心里藏了很久的话说出来了。
此番看上去虽然是独孤信在南阳叛乱,实际上,却是北周这块地方,一直没有好好的用心经营。
在历史上,宇文护发动洛阳之战,其实也是以攻代守,打通洛阳一线,使得洛阳、宜阳、南阳三线全部贯通!
如此一来,就像是一把大刷子,在北齐柔软的肚子上刷来刷去,比带着大军跟齐军在平阳地区死磕,要好太多了!
事实上,北周攻北齐,也就三条路。
第一条,走平阳-晋阳一线。这条路的坏处是,对面的晋阳就是北齐最精锐的六镇鲜卑军户,一个几乎全民皆兵的武装集团!
首战即决战,一战定乾坤!
但前提是,你能带着兵打赢!
现在看来,这种硬刚的难度比较大。
第二条,出潼关,走洛阳一线。这条路的坏处是,洛阳现在已经被北齐的王峻修成了堡垒一般,四处都是壕沟和哨所,突袭成功的可能性是零。
一旦成为持久战,北齐这边又出兵了,双方又是跟在晋阳地区决战差不多。
所以在没有把握以前,没有试探的必要。
历史上,西魏也好,北周也好,从潼关出兵打洛阳,还真就没赢过!
第三条路,从蜀地出汉中,沿着汉水南下到襄阳,然后一路沿着长江和淮河,攻打北齐的南方。这条路坏处也很多,比如说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的气候。
这个时候,中国南方的气候相当湿热,北方人完全不能适应,需要很久才能勉强不影响战斗力。
而且,北齐的核心统治区域,一个是以晋阳为首的太原盆地,一个是以邺城为首的河北平原。
至于江淮等地,北齐开发的力度不大。在高洋时期,这位皇帝甚至下达了减免税负十年的政策,基本上收不上来一分钱的农税。
等你从襄阳这边出来,北齐早就军事动员,大军开拔了。
更何况,现在襄阳已经不在北周手里,怎么能指望周军从汉中坐船到了襄阳地段,就被人家的水军打得七零八落呢?
所以这条路也是不行的。
那么问题来了,所有路都不行,那还要怎么办?
这才是宇文邕所顾虑的问题。
“唉,朕心忧虑,食不下咽啊。”
宇文邕感慨了一句,丢了南阳,北周的局面又恶化了。
“陛下,微臣这几个月,想了三策,不出五年,必有成效。”
杨坚对着宇文邕行礼道,那样子看起来还是一贯的温良俭让,偏偏君子风度。
宇文邕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第一策,蜀道难,众所周知。指望蜀地的粮仓输送长安,实际上是舍近求远。
关中并非是没有土地,而是没有人!自汉代以来,人人都讲求精耕细作。
若家中无人,则授田不受,长安郊外还有很多荒地无人耕种。
微臣的第一策,就是迁蜀地之民入关中屯田万顷,以作军粮。”
像后世某些小说作家写的历史小说,其中奇谋妙策层出不穷,但大多数都是天马行空。限于古代的历史条件,经济环境,很多策略看起来美,实则没有一点实施的可能性。
然而杨坚的办法很现实,也很粗暴。关中没人,那就直接迁徙户口好了,有什么好说的?
和后世之人所想象的有所差别的是,中国古人对待土地的态度,是很认真的,甚至认真到了虔诚的地步。
自汉代以来,中国人就强调,要精种厚收,绝不薄种广收。
这怎么讲呢,比如说某人家里有五十亩地,但是他家的人口,只能完成三十亩的精耕细作,那剩下二十亩怎么办呢?
勉强去种么?
不,其实就是放在那里放着,荒着,什么也不做。能精耕就绝不随便搞搞。
长安周边的地盘也是一样的。那些地都不是“无主之地”,然而由于没有足够的人力去种,所以就那样荒着了。不要说长安,就是北齐境内也是一个样。
所以“户口”这种东西,就能代表国家的绝对实力。没有人,有地皮也没用。此时粪肥也开始广泛使用,没有人没有牲畜,田的肥力也是不行的。
蜀地产的粮食,只能蜀地吃,运出来的话,就必须靠汉水的漕运。所以杨坚就直接提出把人弄关中来重地,粮食就在关中了。
至于蜀地会因此而贫瘠,那关他啥事?
宇文邕点点头,这也是应有之意。
“陛下的婚事,这是微臣的第二策。陛下应该尽快与突厥联姻,这样就能得到突厥的马匹,牛羊等牲畜。马匹可以运输,可以作为骑兵的坐骑。耕牛更是我们缺乏的。
在这件事情上,陛下可一定要思虑清楚啊。”
杨坚说的这个,让宇文邕很是屈辱。但形势比人强,你行你就上,不行那就只能闭嘴呗。
你是皇帝,没有办法逃避这些责任,也没有办法投降敌人!你必须要为自己的一切负责。
“这件事,朕会慎重考虑的,那么第三策是什么呢?”
“第三策,就是派人出使陈国,约定两国联盟,远交近攻,互为守望。”
杨坚一字一句的说道。
现在南陈跟北齐的贸易往来爽到飞起,早已忘记一旦北齐整合好内部的一切,随时都能灭了南陈。
嗯,现在是给他们提个醒的时候了。
第644章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下)
“出使陈国么?”
宇文邕嘴里念叨着杨坚提出来的最后一条建议,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所谓外交就要有筹码,不然就只能各说各话。北周能给南陈什么呢?难道把蜀地还给对方?
南陈已经丢了大半个江州,虽然这些地方都没有直接听北齐的调遣,但是,一旦南陈要攻略这些地方,北齐就有了出兵的借口。
里应外合之下,谁赢谁输,还真难说呢!
没了江州,蜀地跟江东隔得太远,就连窥视荆襄都做不到,南陈还能做什么?
总而言之,南陈现在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在宇文邕眼中,南陈就像是一条要死不活的咸鱼,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捡北齐漏出来的一点残羹冷炙过活。
对于这样的势力,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怕于事无补,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宇文邕叹息了一声,虽然没有直接说,但相当于还是否认了杨坚的建议。
“长孙兕文采不菲,做人也是八面玲珑。让他去试探一下陈国也是无妨的。陈霸先枭雄之姿,定然不肯甘居人下!
不妨约定将来两国同时伐齐,观其态度如何,再做定夺。
反正派一使者又不妨事?”
现在南陈跟北周已经不接壤了,中间被荆襄之地隔开,想要守望相助,首先彼此间的联络都是个问题,信使需要在“敌占区”内活动很长距离。
在大战开启的时候,这是相当致命的一件事。
不过杨坚的话也不算错。
学校里面来了新校花,总要去碰碰运气才行,万一拿下了呢?
这些话说完,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就有些沉闷。宇文邕很想问问自己的嫡亲弟弟宇文直现在到底在“忙”些什么,但这些话不太方便跟杨坚交心。
这是当皇帝的悲哀。
“朕觉得,强国之策,莫过于……继续拆寺庙,在周国境内完全禁佛。关中不是缺人么?那些肥头大耳的和尚整天什么都不做,让他们下地耕田,不是很好么?”
宇文邕念念不忘禁佛,长安的寺庙,现在已经被拆了一大半。小佛全倒下,大佛勉强维持着,再也不见北魏时香火鼎盛的状况。
不过这样的成绩对于宇文邕来说还很不够,应该是远远不够。
他的目标,是让关中所有的和尚,都变成农民,都变成士兵,无论做什么,都比当和尚整天无所事事要好太多了!
“微臣觉得,此事也许物极必反,不如先维持一下,一两年以后再加大力度为好。”
杨坚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现在长安的那些大小寺庙,早已托各种关系,拐弯抹角的跟他接上头,只为了让宇文邕的禁佛政策能稍微缓解一下。
他们也知道,让宇文邕停下来是不可能的!但走慢一点总是好的嘛。
这让杨坚左右为难。
一方面,他也知道,北周跟北齐比,战争潜力是远远不如的。历史上,当北齐被灭之时,依然有两千万人口,哪怕百人出一人当兵,也能凑二十万兵马,足以撼动全局。
更不要说这个时代了。
禁佛,是宇文邕唯一能想出激发北周战争潜力的政策,其他的,都没有这个明显。
比如说,法令要求让全国寡妇改嫁,十多年后人口就上去了。但是!这一手高欢当年就用过,高洋当然也不介意再用一次。
北周要是这么搞,只是闹笑话而已。
再比如说提高农业技术,增加粮食产量。
这些南陈也在搞,也是成就斐然。建康周边的纺织业发达,也是跟密集种植桑麻,精耕细作提高产量有关的。
然而这一招其实各国都是在用的。封建时代,世家地主们为了自家田地多收成,对于农业技术是很重视的。
你这么搞,别人也这么搞,别人家的人口还多,这样搞下去,不会有什么大的效果。
唯独有一点,现在北齐佛教最兴盛,僧侣也最多,南陈次之,而北周最少!寺庙经济占用了大量的国家潜力,对于征战四方来说没有一点好处。
北周只有在这方面,才能稍微显示出一些优势来。
所以说宇文邕的优势是没错的。
只不过,凡事不能光看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也要考虑。
佛教之所以从西边来,能在中土生根发芽,那是有很多客观原因的。佛教里面的很多思想,比如说因果报应,轮回转世等等,对统治者们来说很有利。
而且寺庙还是一个提高识字率的地方,虽然这并非那些和尚们的本意。
有鉴于此,杨坚认为可以像宇文邕想的那样,拿棍子狠狠的敲打这些和尚,却不能完全打死了!
一旦打死,民间迟早会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样的呼声,甚至于一些人会觉得:这辈子总是完蛋了的,我过不好别人也别想过好,人死鸟朝天!
万一遭遇灾年,关中大乱是必然!
你想高洋都知道亲自建立皇家寺院,难道他是傻子么?他当然是有好处才这么做的啊!
“爱卿不必多言。禁佛,朕就是要做到底!只要这百万僧侣还俗,朕还会怕高洋么!待朕安顿好这个月的府兵宿卫之后,就会下令继续清查长安的寺庙!”
说这话的时候,宇文邕脖子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
其实他还少说了。
据史料记载,此时北周境内佛寺3万多所,僧尼数量两百万,而北齐更可怕,僧尼数量达到了骇人听闻的三百万人,占到人口数量的10%都不止!
僧尼可以免除徭役、兵役,但却需要其他人供养。按宇文邕的话说,这些就是社会的蛀虫。
这些僧尼自己没有产出,纯粹只在消耗社会财富。
为了稳固地获得供养,寺院就要占有大量农田和房产,甚至绝大多数都还在放高利贷,极大的破坏了社会经济秩序。
更何况,出家人都是成年人,自己在寺院享福,那么孩子、父母谁来养?
一个国家十分之一的人天经地义地不劳而获,势必大大影响国家经济发展。由于佛教还要戒色,几百万人出家还会严重影响人口增长。
在那个年代,人口是国力的一项重要指标。
难怪一说到僧尼,宇文邕的脾气就会上来。因为如果禁佛了,他就能腾出一只手来跟高洋掰手腕了。至于现在,他还是个弟弟。
“朕困了,爱卿退下吧。”宇文邕毫不客气的说道。
第645章 会呼吸的痛(上)
《洛阳伽蓝记》中说:“河东人刘白堕善酿,六月罂贮酒,暴于日中动一旬。其酒不动,饮之沉醉,而经月不醒。朝贵相飨,逾于千里;以其远至,号日“鹤觞”。
永熙中,青州刺史毛鸿宾斋酒之番路,逢盗贼,饮之即醉,皆被擒。时游侠语日不畏张弓拔刀,唯畏白堕春醪。”
这里既介绍了白堕春醪的制法和特点,也介绍了它的神奇功力。
是够味道的高度酒!
此刻在邺南城皇宫的玳瑁楼内,高伯逸尝了尝所谓的“鹤觞”,然后皱起眉头,砸吧砸吧嘴,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古人也太夸张了,这酒最多就二十几度的样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洛阳伽蓝记》简称《伽蓝记》,是中国古代佛教史籍。
东魏迁都邺城十余年后,抚军司马杨炫之重游洛阳,追记劫前城郊佛寺之盛,感慨历史变迁,于是写了一部集历史、地理、佛教、文学于一身的历史和人物故事类笔记。
该书于公元547年(东魏武定五年),很不凑巧的是,由于作者已经去世,而高洋就很喜欢这本书,所以它现在就静静的躺在对方的御书房的书架上。
作为酒鬼的高洋,对书中描写的白堕春醪极为神往,今日总算弄到了一点点,明日即将开拔去泰山,他现在终于忍不住要大肆痛饮一番。
此处是李祖娥的寝宫,然而正主却不知所踪,高伯逸在担心之余,又不方便开口询问。
“不必紧张,皇后已经出家了,不在玳瑁楼。起居注不会写你**宫廷的。”
看到高伯逸似乎有些看不上自己辛辛苦苦找来的美酒,高洋有些伤感的说道。
“陛下,皇后母仪天下,怎么能出家呢?”
高伯逸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此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选择。
没想到高洋一大步跨过来,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喷着酒气低沉吼道:“皇后为什么会出家,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你在这里给朕装糊涂!
她是在恨朕不能给儿子报仇!
那些人居然敢杀朕的太子!他们凭什么敢杀太子!
朕的儿子,只能自己杀,他们问过朕没有!
他们在向朕示威!他们觉得有恃无恐!
今日朕忍了,难保他们将来不会得寸进尺!朕把神策军交给你了,你要好好训练,神策军要是废了,朕就要变傀儡了,你懂不懂!
你这个废物,怎么不早几个月回来!要是那些人看到朕的神策军如此英武,怎敢毒害太子!这都是你的错!”
高洋发酒疯,一拳打在高伯逸胸口,似乎还不够解气,硬是对他拳打脚踢了一番才停手。
很久之后,高洋坐在地上直喘气,而高伯逸则是弯下腰拱手行礼,保持这个姿势不动弹。
“回去休息吧,此次泰山封禅,不要出什么岔子知道吗?”
高洋意兴阑珊的摆摆手,懒得起身送高伯逸离开。
“陛下请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有个屁用,快滚吧!明日点卯若是迟了,朕斩你狗头。”
高洋笑骂道,似乎心情好了一些。
临走之前,高伯逸恭敬行了一礼道:“只要微臣在一天,神策军就稳若泰山,这齐国就无人敢捋陛下虎威。”
“天下强军,莫过于六镇鲜卑。晋阳鲜卑军户,几乎人人尚武。神策军虽强,只能说保邺城不失罢了。
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
朕乏了,你滚吧,明日直接去神策军大营点卯!”
看到高洋面露疲态,高伯逸拱手告辞,心中惊起巨大波澜。
今夜他知道了很多信息量极大的事情。
首先,高洋对于高殷之死耿耿于怀,不出那口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其次,皇后李祖娥现在自暴自弃了,高潜很有可能没办法登上皇位,高隆基要上位了!
这对于高伯逸来说是一个非常差的消息。
最后一点便是,高洋的身体,似乎已然不行了。从面色看,极有可能是肝脏出了问题。
人体的肝脏就跟那些兢兢业业做事的男人们一样。
平日里不出什么毛病,然而一旦出事,那就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高洋虽然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有一点必须要说,便是此人才是真正将高伯逸提拔到高位的“伯乐”!
没有高洋,高伯逸走不到今天这一步,甚至连第一步都走不出。
高伯逸现在虽然已经有了自己的班底,然而时间尚短,羽翼未丰。神策军现在也是潜龙在渊,绝不能拿出来浪。
一旦高洋驾崩,以娄昭君为首的六镇鲜卑,绝对会发难。至于后面谁能问鼎齐国,只能说……扑朔迷离,取决于各方斗法的发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齐国绝对会元气大伤,然后高伯逸之前的布局,也会大受影响!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出皇宫,今夜高伯逸没有坐犊车,而是跟竹竿两人轻车简从的来皇宫见高洋。
他一边走一边思索,离开皇宫没几步路,身边的竹竿突然站住不动,沉声说道:“什么人躲在那里,再不出来,在下可就不客气了!”
片刻之后,街边一棵桃树后面走出来一位宫装妇人,很有些面生,不过步伐沉稳,像是练家子出身。
“襄阳王殿下,玳瑁楼里的故人有请。”
她看起来三十多岁,说话中气十足,不似女子。
“去哪里?”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请殿下去天平寺礼佛,到时自然知晓。”那妇人不卑不亢说道。
高伯逸现在可不是襄阳王,而是安阳王!但对方这么说,又点名是玳瑁楼,其实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了。
“请带路吧!”
这位妇人带着高伯逸弯弯绕绕的来到一间废弃的宅院,在里面换好了早已准备好的僧袍,三人一同出了邺南城城门。
今日是神策军值守南城,自然不会有人去寻高伯逸的晦气。
心怀忐忑来到天平寺,那宫装妇人便不进去,而是在门口对高伯逸说道:“殿下一人进去吧,你应该知道在什么地方。”
说完隐隐拦住竹竿的去路,不让他跟上去。
高伯逸微微点头,大步进了寺庙门。
来到最里面那间禅房门前,他看到里面点着蜡烛,透出微微的火光。
轻叹一声,推门而入。
禅房的坐垫上,面容绝美而且轻减许多,甚至显得有些消瘦的李祖娥,双目锐利的盯着高伯逸的脸。
当对方轻轻关上门之后,穿着黑色尼姑袍的李祖娥才冷冷问道:“高伯逸,我儿高殷是不是你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