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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91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鹅王,我来跟你讲个故事吧。”

    任城郊外某家客栈的卧房里,高伯逸将长孙晟拉到自己身边,跟对方闲聊。

    此时天色已晚,屋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

    “师父请说。”

    “你听过齐桓公与轮扁的故事么?”

    高伯逸的问题让长孙晟一愣,他才七岁大,平日里都是读兵书策论,轮扁是何许人也,他听都没听说过。

    “春秋时,齐国有个工匠叫轮扁,他很会做车轮,而且技艺精湛,就被齐桓公请到宫里做车轮,轮扁斫轮这个成语,也是出自于此。”

    噢?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后面还有故事。

    长孙晟不由得坐直了身体,仔细聆听。

    “有一天,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制作车轮。做完事情闲的有点无聊,轮扁就放下手中的槌子和凿子,上堂问桓公:请问您读的是什么书呢?桓公说:是圣人的书。”

    说道这里,高伯逸停下来问道:“你觉得轮扁会怎么回答?”

    长孙晟想了想说道:“难道是说齐桓公雄才大略?”

    高伯逸笑着摇头说道:“轮扁又问了一个问题,他问齐桓公,圣人是不是还活着。齐桓公自然是说,圣人们早已死去多年。

    你觉得轮扁后面会怎么说?”

    这故事里面似有深意!

    长孙晟也不想随意回答,他想了想说道:“难道是说先贤的圣言很有道理?”

    “不,轮扁说:君王,你读的不过是圣人的糟粕罢了,不如不看。”

    哈?

    长孙晟一愣,尼玛大字不识一个的工匠,居然敢议论君王,说出如此放肆的话,真是很可以啊。难道情商连他这个七岁孩童都不如?

    “齐桓公后来杀了他吗?”

    “没有,齐桓公问他,我在读书,做轮的工匠怎么敢随便议论!能说出道理还可以原谅,若说不出道理,就要处死。”

    “这是常理,君王威严不容挑衅。”

    长孙晟点点头,齐桓公这个说法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轮扁却说:我是从我从事的工作来看待这个问题的。制作轮孔时,轮孔太松则轴容易放进去但不牢固;轮孔太紧就滞涩,轴难放进去。

    要使轮孔不松也不紧,就必须掌握得心应手的技巧。但是这种技巧,我无法传授给儿子,儿子也无法从我这里继承,所以,我已经七十岁了还在制作车轮。

    古代的圣人已经死了,他们难以传授的精华,也无法当面传授给君王,写下来的东西,定然是圣人留下的粗浅糟粕,真正的精髓,他们是下不出来的,所以我觉得君王可以不用看这圣贤书了。”

    说道这里,高伯逸补充了一句:“最后齐桓公重奖了轮扁,看来是认同了他的说法。”

    说完这个故事,两人之间沉默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

    “谢谢师父教诲。”

    正当高伯逸都快睡着的时候,长孙晟突然来了一句。

    “想明白了吗?”

    “明白了,第一个,齐桓公虚心纳谏,并未因为是工匠的话就小瞧。”

    “还有呢?”

    “凡事要亲力亲为才能有真知灼见。”

    能说出这话就不简单了。高伯逸感慨道:“古人学问无遗力,少壮工夫老始成。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你能看透这一点,为师觉得你可以出师,我没什么能教你了。”

    “师父这话就是假谦虚了,还有第三点呢。”

    “什么?”

    “师父表字九合,齐桓公乃是九合诸侯:兵车之会三,乘车之会六,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看来师父自比管仲乐毅啊,现在师父说齐桓公的事情,莫不是有齐桓之心?”

    这话就不能再说下去了,再说越界了。

    高伯逸淡然道:“这可是你说的,为师我可没有说。”

    长孙晟左顾右看了一番,还四处检查了一下窗户和卧房门,这才走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师父现在的处境,是不是很艰难?”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高伯逸微微点头,感慨说道:“晋阳鲜卑,心腹大患,我也是无从下手。现在多少成就,都是沙滩城楼,浪一来就塌了。”

    长孙晟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说道:“师父,徒儿以前跟别的坊里的孩童打架,对面孩童数量比我们这个坊多不少,所以每次打架我们都是输,但后来我想了个办法,每次都能打赢,坊里的孩童也都开始听我号令了。”

    长孙晟略有些得意的说道。

    嗯?这怎么跟打架联系上了?不过眼前这位鹅王,那可是从小就不按套路出牌的汉子,历史上几个反间计把强大的突厥玩得欲仙欲死。

    “有点意思,你继续说。”

    高伯逸不动声色鼓励道,长孙晟原以为他会训斥自己,没想到高伯逸居然还很有兴趣,顿时来了精神。

    长孙晟面色潮红,兴奋的说道:“打架呢,其实很简单的,小孩子也不懂什么兵法战术,我们自然也是不懂。

    但我们事先都约定好了,每次对方那些人里面总有一些跳的最欢,跑得最前面的,只要盯着那个人往死里打就行了。

    我们在打那个人的时候,其他孩童,一般都不会凑过来,他们会寻找别的目标。

    所以我们每次打架,就打那么两三个人,到后来,对面坊敢和我们打架的孩童就越来越少了。人数一少,收拾他们不是跟玩一样么?”

    听了这话,高伯逸顿时对长孙晟刮目相看。

    有些人将来能做出大成就,其实小时后就已经有些特质了。这位鹅王大人,可谓是胆大心细脑子好的典型。

    “你说得很有道理啊,为师自愧不如。”

    高伯逸感慨说道。

    这样一说,长孙晟更兴奋了。他压低声音说道:“晋阳鲜卑,就好比是我们那边挨着的那个坊的孩童。

    师父要是每一个都收拾,对方人多势众,自然是难得成功。就算赢了,也会付出太大的代价,得不偿失。

    何不这样,选几个最要收拾的人,想办法对付他们。然后其他人嘛,尽量交好,网开一面,让他们觉得你不会对付他们。这就是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等收拾了最该收拾的人以后,打出了自己的威风,不管是对面的,还是自己这边的,都会有更多人来投靠。长此以往,害怕晋阳鲜卑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么?”

第693章 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

    自从高洋的圣旨颁布之后,邺城官场震动,很多都是夜不能寐。当然,这些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或者是找带头大哥商量对策,或者是彼此间报团取暖,或者是假装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该干嘛干嘛。

    可谓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宰辅杨愔的府上,也是颇不平静。

    “大雨要来了啊!”

    院子里散步的某位大肚中年胖子,深深叹了口气。

    此时深秋的天空满是金色的阳光,丝毫看不出要下雨的样子。

    这位胖子所叹息的,只不过是邺都的政局罢了。

    高洋立储,半路上发圣旨,他喵的到底讲不讲规矩了?

    一想到这一位的“骚操作”,杨愔就满肚子的火气。

    圣旨,不是高洋说发就能发出来的,必须要从宫里到朝堂走了过程,这才叫“官方认定”。自从魏晋的时候,就是这个规矩!

    不然怎么能叫门阀与皇族共治天下呢?

    严格来说,这是高洋侵害了他杨愔宰辅的权力。

    只是,有些事情你没发去说,高洋也不会有闲心听你去说这个,他能规规矩矩的按常规套路走,你就要偷笑了,真不能指望太多。

    “阿郎,崔大人来了。”

    家中一个下人走到杨愔跟前说道。

    东魏时期,邺都民间有谚语:三崔二张,不如一康。这里的“三崔”,就是崔暹、崔季舒、崔昂,而“一康”,指的是高欢的机要秘书陈元康。

    崔暹已死,崔昂年少的时候,就跟杨愔结下很深的梁子,自然是不会来找他。

    所以这个崔大人,只可能是跟杨愔私交很好的崔季舒了。

    “行了,退下吧,我知道了!”

    今日,很多官员都来找杨愔商议对策,全被挡在门外,理由跟段韶拒绝高演的理由一样,就是“生病了”。

    不过,杨愔不可能把崔季舒挡在门外,两人在高欢霸府时期,就是老相识了。高澄还在的时候,就是一个圈子里混的人,按“结党”的观点看,这二人就是一党的。

    “唉哟,现在火烧眉毛了,你还不急啊?”

    崔季舒一见到杨愔,就心急火燎的拉着他的袖子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压低声音道:“斛律世达给我传信,说太后将会去晋阳,不会回邺都了,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去晋阳并不稀奇,娄昭君每年都会去晋阳呆一段时间。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去晋阳,而且不是跟高洋一起去,就有些让人难以理解了,或者以阴谋论的观点看,娄昭君此去晋阳不是去避祸的,很有可能是为了“主持大局”。

    因为在高潜被封为太子的同时,还有两个重要任命。

    第一个就是高伯逸被封为“京畿大都督”,总揽邺都兵马。

    第二个就是段韶被调离邺城,负责镇守晋阳。

    娄昭君不回邺城,这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了。

    有些人家里,把女婿当自己人,比如说李祖升就把高伯逸当自己人。但是在有些家庭里,女婿永远是外人,比如说娄昭君这一家子。

    更别提她还是鲜卑人。

    她会把杨愔当自己人?不存在的。

    “太后真的去了晋阳?”

    “千真万确,斛律世达派人来说,太后去了潞城。潞城旁边就是壶关,壶关乃是晋阳与邺都之间最后一道关卡。太后在潞城,不是要去晋阳是去哪里?”

    斛律世达为什么会给崔季舒传信,这也是一件很让杨愔费解的事情。不过斛律家族一向都是骑墙派,在局势尚未明朗的时候,一直都不会压上自己的赌注。

    此举不排除是斛律家向邺都的主要文官派系卖好。

    “之前,我只是担忧邺都恐生变乱,现在已经可以确认,大乱将至,难以避免了,唉!”

    杨愔深深叹了口气,这才明白,别看宰辅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到了关键时刻,却是起不到什么一锤定音的作用,能做的,无非是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转罢了。

    “叔正啊(崔季舒表字),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挤兑我的?”

    “那肯定不是,我今日来找你,当然是有大事。如今的局势,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重要人物,因为他之前长期不在邺城,所以脱离了大家的视线。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正在邺都郊外,遵彦(杨愔表字)啊,只要有这个人支持,稳定邺都大局,等陛下回城,半点问题都没有。”

    崔季舒向来机敏,有急智,杨愔对此也比较了解和佩服。

    听到崔季舒如此说,杨愔微微点头问道:“你说的是赵郡王高睿?”

    “不是赵郡王,而是赵王。你看看陛下新封的这几个王,楚王高伯逸,晋王段韶,赵王高睿,这都是在布局。

    赵王高睿就是平衡高伯逸与段孝先之间的棋子。

    我们现在就去找高睿,痛陈利害,让他在关键时刻,能稳定邺都局势,一切等陛下返回邺城以后,再做定夺即可。相信这样的分内之事,赵王还是可以接受的。”

    高伯逸和段韶,已经明显是水火不容,或者可以这样说,高洋必须要高伯逸跟段韶水火不容,这样,他才能保证段韶会乖乖听话。

    而现在高洋东巡暴毙的流言甚嚣尘上,邺都将要生变,这不是空穴来风。重重迹象都表明,太后和身后的晋阳鲜卑,都在蠢蠢欲动。

    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更是不甘寂寞四处活动。

    “如此也好,我们一同前往吧。赵王麾下的民夫之前被遣散回家收割田地,现在很多已经重新服徭役,被组织起来了。手里也有一两万兵马。这一支关键性的力量,确实能起到稳定中枢的作用。”

    其实邺城还有一支关键性的力量,而且还是禁军,那便是斛律光所统帅的禁军“下五军”一部。只不过,斛律家,他们是只会锦上添花的人。

    想让他们屹立不倒,成为中流砥柱,那还是早点洗洗睡吧,以免害人害己。

    两人上了犊车,慢悠悠朝着城外而去。

    ……

    山雨欲来风满楼,惴惴不安的人,并不仅仅只有杨愔他们。有一位高家的重量级宗室,此时此刻,也是坐立不安。尤其是他脾气暴躁,最近已经打碎了很多家具了。

    此人就是掌管了邺城禁军下五军一部的高家宗室,高归彦!

第693章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三位,里面请里面请!”

    浓妆艳抹的老鸨,死死的抓着高洋的手不放,往自家名为“百花苑”的青楼里面拉,看得高伯逸和康虎儿一阵阵的错愣。

    像吃这一碗饭的人,眼睛都毒辣成了精,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一行人里面谁是领头的,谁是跟班的,哪怕高洋身上的衣服,穿得很是简朴。

    “那就,里面去坐坐?”

    高洋似笑非笑的盯着高伯逸的眼睛问道。

    “呃,来都来了……”

    “那就不必多说啦。老鸨,叫这里最漂亮的姑娘来陪大爷,上最好的菜,最好的酒,我只要最好的东西!”

    高洋虽然是在开玩笑的说话,但言语中带着无限的威严,让八面玲珑的老鸨,心中一沉。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请来最里面的包间。”

    老鸨将高洋等人引到了一间装饰的清静优雅的包间里,便迅速退去。

    “这里,似乎与邺都的玩法颇有不同。”

    高洋若有所思的说道。

    高伯逸在心中大骂高洋无耻还装清高,居然还比较起邺都和任城的妓院有什么区别。

    “康虎儿,你去门口守着,无论来多少个女人,只准进来一个。”

    高洋意味深长的说道。

    康虎儿摸了摸脑袋,有些话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一个粗人,怎么知道哪个姑娘能进来,哪个姑娘不能进来呢?

    进妓院了,当然是敞开了玩啊,还要搞这么多的花花肠子,真是让人无语。

    “喏,末将这就去外面候着。”

    等他走了以后,高洋看着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九合,你说朕那两个弟弟,现在在想什么呢?”

    这还有什么好想的,当然是盼着你快点病死啊,你死了他们就有机会了,不过话可不能这么说。

    高伯逸拱手说道:“同胞兄弟,自然是骨肉情深。两位王爷肯定是盼着陛下龙体康健,长命百岁。最好是能活到他们寿终正寝的时候,也依然龙精虎猛,那样就能一辈子兄友弟恭了,成全一段千古佳话。微臣说的对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奇怪,高洋细细揣摩了一番,随即哈哈大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九合,朕那两个弟弟,现在应该就如你说的那样,在心中盼着朕龙体康健吧。

    哈哈哈哈哈哈!”

    高洋放肆的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声的背后,带着无限凄凉。无情最是帝王家,往往越是同胞兄弟,越是对自己威胁更大,越是要把对方当做仇寇一样对待,这是形势所逼。

    并不是单薄的感情可以左右的。

    高伯逸拱手行了一礼。

    这时,进来了一个娉婷袅娜的姑娘,青丝低垂,脸如玉盘,身如杨柳,穿着淡绿色的襦裙,整个人都散发出无限的柔媚。能极大的满足男人的征服感和虚荣心。

    这位老鸨,还真是花了点心思呐。

    “你在一旁待着吧。”

    高洋对眼前的美色并不动心,似乎还颇有些冷淡的样子。

    那位美人乖乖的待在高洋身旁,并不言语。

    不一会,好酒好菜都上来了,绝大部分都是高伯逸没见过的菜式,光看样子,都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很多似乎并不是中原的菜式,而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

    不愧是东河泊司总部所在地,真是汇聚天下精华于此地啊。

    “九合,朕那两个弟弟,若是真的反叛,你要如何处置?”

    高洋毫无征兆的问了一个让人很难回答的问题。

    “陛下需要微臣怎么做,微臣就会怎么做。”

    高洋失望的摇摇头道:“如果是那样,康虎儿都能做到,我何必让你当京畿大都督?朕想知道你的处置方式。”

    “陛下,若是微臣饶他们一命,他们就会对微臣感恩戴德么?”

    高伯逸反问了一句。

    高洋这才露出微笑道:“那自然是不会的,无论你怎么处置他们,他们都会视你为仇寇。或许现在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哪里还有回避的余地?

    高伯逸硬着头皮说道:“长山王救过微臣一命,如果陛下没有吩咐,那微臣只会将其囚禁,再做定夺。

    长广王跟微臣有仇,如果陛下没有吩咐,讨好他又没有任何好处,所以微臣只会除之而后快。”

    高伯逸退了两步,对着高洋行了一礼。

    “行了,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来,美人,我们喝酒!”

    高洋身边的那位美人已经吓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听到了完全不应该听到的东西。

    “叫你喝酒,你还不喝,是不是想在我们面前摆架子?”

    高伯逸虎着脸问道,将酒杯递了过去。

    那位美人颤颤悠悠的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面色酡红,显然酒量并不很好。

    “九合,朕听说,太后并没有回邺城,而是去了潞城,她是想做什么,你知道吗?”

    高洋冷着脸问道。

    “如果微臣没有猜错,太后自然是去晋阳修养了。”

    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都到了潞城,不去晋阳能干嘛呢?难道原路返回邺城?

    “她是去晋阳不假,但是不是去修养,那可就不好说咯。朕啊,一天到晚被这样的事情烦着,不知道何时才能解脱。”

    哐当,美人手中的酒杯掉到地上。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

    她连忙跪在高洋面前,不断的磕头。

    “罢了,今天真是被你弄得一点兴致都没有了。”

    高洋站起身便走,只留下高伯逸一人在这里。

    “你家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兄弟姐妹么,还有什么心愿没有了的?”

    高伯逸将美人扶起来,亲切的问道。

    “奴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在任城仓储里帮工。”

    看到这位有点傻乎乎的妹子,高伯逸轻叹一声道:“你身上的福禄,将来我会让你弟弟享用的,对不住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其实在这里混,你出事只是迟早,现在变成这样,都是命吧,世道如此。”

    说完,他闪电般出手,扭断了美人的脖子!

    慢慢伸出手,盖住睁的大大的那双眼睛,高伯逸长叹一声,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力感。

    肉食者可以主宰其他人的生死,残酷不留情面。而那些底层的人,只能等待着上面的人,能有那么一丝怜悯,惟愿他们心情天天都好,从手指头缝隙里漏一点残羹冷炙出来糊口。

    高伯逸走到门口,看到康虎儿还在,他悠然一叹道:“去跟老鸨说吧,这姑娘摔了一跤,不小心扭断了脖子,多少钱我们都赔,顺便把她家里的情况打听清楚告诉我。”

    康虎儿一愣,随即点点头就走了。

第694章 时移世易,今非昔比

    这一夜,高伯逸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他杀死的那个无辜女孩,瞪着那双又大又呆滞的眼睛,一直在他的面前晃悠。那张红润的嘴唇一直在呓语,不知道说些什么。

    令人无处可躲,无处可藏。

    一觉醒来,全身都是冷汗。

    “师父,您昨夜是否没睡好?”

    长孙晟走过来,递给高伯逸一条擦汗的麻布。这年头,拜师学艺,如果师徒住在一起,那么徒弟侍奉师父,就要像侍奉自己的父亲一样。

    甚至更甚。

    毕竟,世上有互相看不顺眼的父子,却没有互相看不顺眼的师徒,一个是生来有之,一个则是双向选择。

    “为师自诩做事对得起天地,从不杀无辜之人。然而我昨日却杀了一个这样的人,于心不安罢了。”

    高伯逸叹了口气说道。

    “和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类似么?”

    七岁大的长孙晟还是读了不少书的。

    “不一样,算了,我直接跟你说了吧。”

    高伯逸将昨日听从高洋的暗示,将那位花季少女杀死的事情,跟长孙晟说了一遍,期间没有任何的修饰,包括自己是怎么想的,都告诉了对方。

    其实,当有些人踏入歧路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无非是早晚的问题。

    昨日,是高洋对高伯逸的一个考验,很残忍,却不容反驳。一旦拒绝,或者有丝毫的迟疑,高洋就会认为,他对你的掌控,变得薄弱。

    这样只会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未来所面临的状况,变得更加险恶!

    当初,高洋要虐杀那些囚犯的时候,高伯逸站出来阻止劝说了,因为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用朝不保夕来形容,也不为过。

    当初,高洋要在宫里开无遮拦趴体,要高伯逸加入其中,他也拒绝了,不愿意同流合污,因为那时候他还在底层,身上的那一口硬气,就特别弥足珍贵。

    连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人看,其他的上位者,又怎么会把你当人看呢?

    人就是这样,身居高位的时候,对下面的人,还怀着怜悯同情的心,要软;当落魄不如意的时候,面对原则性的问题,要怀有气节和坚持,要硬。

    二者绝不能弄反了。

    现在高伯逸已经功成名就,爬得很高。

    他有妻妾,子女,部下,朋友,他早已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每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他跟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崔娘子已经和解,将来还会入渤海高氏的族谱。顺从于这个社会的礼法与价值观。

    他现在手握重兵,他现在跟藩镇大佬们相交莫逆,一切都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未来甚至皇帝的位置,也能觊觎窥视一下。

    时移世易,今非昔比。今日的高伯逸,已经……赌不起。昨日那个无辜的女孩,他不能救,亦是不敢救。

    只有手上染了血,只有完全服从高洋的这种不讲道理的命令,才能保住手中的一切。不然,谁也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

    高岳,薛氏姐妹等等无辜或活该的遇难者,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师父,正是这个世道不合理,人命贱如狗,才应该要奋起去改变这一切啊。假如师父能在更高的位置上,昨日的悲剧,岂不是你一句话就能避免?

    说到底,不过是师父的地位不够高罢了。昨日被杀的少女,她的罪,就在于自身没有自保的能力,弱肉强食,弱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就算没有高洋,也有张洋,李洋,王洋,就算她躲过了这一次,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她又能躲过多少次呢?

    师父这样的做派,不过是在无病呻吟罢了。”

    被人说是无病呻吟,高伯逸也是愣神了半天,最后才苦笑一声道:“我居然被一个七岁娃娃教训,说出去真是丢人了。”

    这话让长孙晟一阵得意。随后,这位在长安小有名气的鹅王,小大人一般“语重心长”的对高伯逸说道:“师父,我爹仕途不得志,官位徘徊不前,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平日里也是无欲无求,一切都看得很开的样子,也不跟别人争什么。

    但若是有一天,他只要杀一个无辜之人就能位列三公而不需要付出代价,或者说假若不杀一无辜之人,我们长孙家就要死绝,那么,他多半还是会去做那样的事。

    哪怕那个无辜之人,是天下最善的大善人。

    这一路从长安走来,我也看了太多民间疾苦,一条命说没了就没了,师父以为如何?”

    高伯逸沉默良久,长叹一声道:“人间的一粒尘埃,落到一个家庭身上,就是一颗巨石。

    一个人卑微的死亡,于国来说无关紧要,于家来说,便是父母失去儿子,子女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

    昨日我虽然不得不杀她,但手上沾上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亦是永远洗刷不干净。”

    “主公悲天悯人,鹅王受教了。”

    长孙晟恭敬的向高伯逸行了一礼。人们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做的时候被强迫着,不得不违背本心,做过了之后,又无法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也是人性的软弱和脆弱吧。

    “鹅王,为师觉得,从今日起,你可以跟在我身边,随时候命了。”

    高伯逸拍了拍长孙晟的肩膀说道。

    ……

    位于任城的东河泊司衙门,比县衙要繁荣和宽大了许多。这个县城因为畸形发展,县衙作为一般州郡内执政的最小行政单位,在这里就像是后娘养的娃,处处低人一头。

    而东河泊司的衙门,却是直属于邺城中枢,府库独立,财权独立,还有守护河堤的“巡河队”,以及发动徭役疏通河道的职能,所以基本上不鸟县衙,各行其道。

    可以用一句通俗的话来概括,就是任城的县衙,已经被东河泊司的衙门挤兑得快没办法,都起了搬家的念头!

    东河泊司衙门的大堂内,彭城郡王高浟正在处理公务,主要是秋收结束以后,各地水次仓要推陈出新,旧粮食要卖掉,或者酿酒酿醋。新的粮食,要沿着河道分配到指定地点。

    这些工作不难,但是很耗费心力,高浟揉了揉自己酸胀的太阳穴。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转过头问身后的小厮道:“神策军现在到哪里了?为什么没有人送公文到本王这里来?”

    “启禀王爷,神策军就在河对岸啊,他们已经在此地驻扎两天了,没有派人来任城联络。”

第695章 不按套路出牌

    清晨,客栈的院子里,高洋正在看高伯逸写的那本《银瓶琐事》,一边看一边露出玩味的笑容。

    “来,九合,过来坐。”

    看到高伯逸顶着黑眼圈出来了,高洋连忙招呼他过来坐。

    他知道高伯逸心里有怨气,不过并不在意,也不认为应该跟对方解释什么。做皇帝就是这样,高傲,威严又任性妄为。

    杀人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值一提。

    此时已经是深秋,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高伯逸心中也怀着“伴君如伴虎”瑟瑟发抖。

    “陛下,按照行程,今日我们应该要去任城的东河泊司看一下吧?”

    将昨日的事情抛诸脑后,高伯逸低声问道。

    “看,确实是要去看的,不过不是我们去看,而是你,你一个去看。”

    高洋慢悠悠的说道,目光依然在手里的书上面。

    “微臣去看自然是没问题,但河泊司政策事关国家命脉,来都来了,陛下就不好奇这日进斗金到底是怎么来的么?”

    “朕只要结果,不关注那些过程。整个齐国都是朕的,高浟不过是帮着朕代管河泊司而已。所以,你去帮朕看看就行了。

    这是其一,当然,你不去看也无所谓,反正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

    其二,如果有人问起朕在哪里,你就说朕现在在大军营帐里卧床不起。如果他们要来看望朕,你要严厉拒绝,呵斥,摆一摆架子。

    然后,高浟若是什么都没说,那就罢了,不管他便是,你速去速回。若是他想来看朕,你们悄悄的来,不要惊动任何人,知道么?”

    看得出来,高洋还是比较信任高浟的,为什么会这样呢,大概是因为对方从来都没有触碰过兵权吧。

    再加上高浟乃是庶出,翻不出什么浪来,所以高洋对他也不甚在意。

    “喏,微臣知道了,这就去办。”

    高伯逸拱手行礼就要走。

    没想到高洋对他招了招手问道:“这书,你为什么要署名兰陵笑笑生?”

    “微臣这书难登大雅之堂,岂可署名给子孙平添笑料?”

    高伯逸脸都黑了。

    “呵呵,朕岂会像你想得那么肤浅,这本书啊,里面说的钱为何物,倒也精妙。这齐国除了你能写出这种书来,其他人是办不到的。

    罢了,你速去吧。朕和康虎儿回神策军大营了。”

    高伯逸行了一礼,转身便走。高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随即哑然失笑,继续看起那本“奇书”来。

    ……

    邺都南城的一处大宅院里,平秦王高归彦正在书房里跟一个人神秘人物下棋。高归彦丘八多年,在军中野习惯了的,棋艺自然是难说精湛,很快便丢盔卸甲,输的惨兮兮的。

    “高元海啊,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你就要赢得如此难看?”

    高归彦不悦的说道。

    他本就不是什么翩翩君子,好胜心也强,高元海赢棋赢得这样不给余力,完全是把自己的脸给打肿了。

    高归彦年龄不算特别大,但辈分却不小,严格说来,他算是神武帝高欢族弟。而高元海按辈分,只能算是高欢从孙,隔着两辈呢。

    所以可以想象高归彦此时是如何的恼火。

    “平秦王殿下,棋盘上输了,还能从下一局找回来,若是在战场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输了,可就未必有重来的机会了呢。”

    高元海意味深长的说道,那样子看着神秘莫测,一副世外高人做派。

    高归彦很想揍他一顿,但最后还是忍住了,为什么会这样呢,他的脾气明明很不好的。

    呵呵,因为自从在北义阳郡的淮河失利之后,高归彦就损失惨重,丢了大量的私军和亲信人马。

    虽然事后高洋给他补齐了兵马,但可怜的是,禁军下五军只是一支半职业化军队,兵员来自均田制的农夫,也就是所谓的自耕农。

    这些人不经过训练,所能达到的战斗力,真要打一个问号。鉴于高归彦之前才失败过一次,因此他所在的这一支禁军,战斗力是最差的。

    而下五军其他四军,统帅他们的分别是:斛律光、高长恭、皮景和、独孤永业!其中独孤永业也是高洋从幽州调回来的!

    下五军并非兵员足额。其中只有斛律光和高归彦的大军是满编,高长恭除了有一千本部精锐外,其他的都是邺都地区招募的新兵,也不足额。

    皮景和现在几乎是光杆司令,目前正在邺城周边的安阳县一边募兵一边练兵。而独孤永业现在手下无军,所部兵马都是他的旧部,跟着一起从幽州回来的,数量有限。

    可以这样说,邺城禁军系统里面,实力最强的两支军队,也就是所谓的“上二军”,高伯逸统帅的神策军护送高洋东巡去了,而段韶所统帅的“武安军”还在前线光城郡屯扎,跟独孤信等人的军队对峙。

    而留在邺城的这些人里面,能力随时拉出来的,只有两支半军队!

    斛律光一支,高归彦一支,高长恭半支。其他的,都是属于城防系统和宫廷禁卫系统的常规兵马,编制比较奇怪,是以百人小队为编制,每一个小队都有番号。

    此时此刻,高元海来找自己做什么,其实高归彦这位狡诈又桀骜的将军,心里跟明镜一样。

    “长广王派你来的?”

    高归彦眯着眼睛问道。

    “不错,长广王说,如今陛下东巡暴毙的消息在邺都传得沸沸扬扬,他很想知道,将军心里究竟是怎么打算的。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不想得远一些,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不得不说,高元海说到高归彦的心坎里面去了。

    自从上次之后,他能明显的感觉到,高洋已经对自己失去了信任,之所以没有罢免他,没有夺走他的兵权,原因主要是两点。

    第一个是自己的嫡系人马本来就不多了。

    第二个则是,高洋要考虑到权力的平衡,高归彦属于领军的宗室人物,怎么处理,要非常慎重才行,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后果不就来了么?

    “长广王,想怎么样呢?”

    “殿下,主少国疑。就不说高潜有可能是高伯逸假传圣旨立的太子,就说高隆基继位,得利的是段家人,将军真以为若是陛下一死,你就能在邺都只手遮天了么?”

    高元海的话概括一下就是。只要是高洋的幼子继位,基本上没你什么好事!

第696章 反向信息传递

    “高都督,这边请。”

    任城城门外,县令、县尉和当地的地方官员,都战战兢兢的,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一个个故作镇定的跟高伯逸打招呼。

    任城地区政务“双轨制”,东河泊司是一套班子,原有的县衙是一套班子,互不隶属。确切的说,县衙这边早已投靠了赵郡李氏,而东河泊司,则是高洋的弟弟,彭城王高浟坐镇。

    河泊司日进斗金,又控制了任城外的渡口,仓储,大量店铺,甚至连守护河堤的“护河队”以及在河道上缉私“巡河队”都有。即使这些是准军事力量,无法与正规军相抗衡,但横行当地早已不在话下。

    由此可见,东河泊司的实力,不可谓不强劲。

    算是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兵有兵,高浟又是亲王,自然不会鸟一个地方县衙。河泊司有自己的一套班子,财政独立,亦是不用上缴县衙,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今日,县衙的人来了,河泊司的人却没有来,这其中,有些东西就值得揣摩一下了。

    “陛下有事不方便进城,所以特命我前来,跟大家寒暄几句。平日里有什么委屈,有什么好的想法,也可以跟我说说。”

    高伯逸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说道,所谓照本宣科,不外如是。

    “大都督,下官听说……陛下龙体抱恙,我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想去大营内看望一下陛下,献上任城本地的特产,不知道高都督可否为我等传个话。”

    说话的这位县令姓卢,范阳卢氏出身,留着八字胡,略有些敦实,嘴角不自觉带着笑,长得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没想到他的话刚说完,高伯逸的面色立刻就变了!

    “卢县令!慎言!”

    高伯逸怒吼了一句!

    这话吓得城门前的诸位地方官一跳。

    “陛下龙体抱恙,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此等谣言,你们不但不去制止,反而还将信将疑!不传谣不信谣,连这点都做不到,你还当个什么县令!

    在下回去以后就秉明陛下,扒下你这身官服!哼!”

    高伯逸冷哼一声,带着田子礼等人进了任城,不理会门口那一众呆若木鸡的官员。

    ……

    邺南城高归彦府邸的书房里,高元海还在苦劝高归彦。看得出来,这位平秦王,是有些想法,也有些动心的。不然说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论,对方没有反驳,本身就是一种表态了。

    “王爷,您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就算是晋阳鲜卑得势,又对您有一丝好处么?段韶支持的,只可能是高隆基。

    至于太后,她还是希望是长山王或者长广王当皇帝。到时候,您打算站在哪边?难道拥护高潜吗?

    高伯逸是李家的人啊,他们有一个高伯逸,就已经足够,您打算跟高伯逸混吗?”

    高元海的话并不难懂。很简单一个意思就是,高归彦现在是跟着高洋混的,然而他的身份,却是高欢的族弟!

    也就是说,他跟娄昭君,也不是一伙人,没有丝毫情分。段家人不会买他账,娄家人也不会。

    而对于皇后李祖娥一家人来说,高归彦也是个碍事的,李家有高伯逸举旗子就行了,他们也不需要有第二个高伯逸。

    有高伯逸身居高位,掌控兵权,那么高潜的位置就稳如泰山,有没有他高归彦投靠,结果都一个样。甚至,李家宁可容忍高长恭这样的人掌军,也不会给高归彦机会!

    党同伐异,这是非常现实的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说到底,现在高归彦的处境非常的差,几乎到了职业生涯的末期!一旦高洋的儿子继位,将来就没他高归彦什么事了。

    高洋现在之所以重用高归彦,是因为高洋能够压得住这个人,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道理。而将来幼子继位,都只是傀儡而已,说话的,是他们身后的势力。

    那些人才不会把饼分给高归彦吃,凭什么呀!

    那么事到如今,高归彦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其实还有一条路,那便是投靠长山王高演,或者长广王高湛,支持他们夺权!

    他们一旦夺权成功,必然会需要一个能稳定军方大局的人,这个时候,高归彦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北齐几大派系里面,晋阳鲜卑那帮人,听娄昭君的,通过段韶作为桥梁来衔接。现在段韶不支持高演和高湛上位,那么晋阳鲜卑的态度,就会比较暧昧。

    至少也是两不相帮的状态。

    至于高伯逸,那是跟着汉人世家混的,等同于从前的高敖曹。他是绝对不会站在高演高湛这边的。

    其他人,比如斛律光,皮景和等人,按说不会主动参与这些事,他们都只会等最终结果。所以,一旦高归彦能够投靠二王,那么,他将会成为对方所依靠的中流砥柱!

    从这个角度看,今日高元海前来,确实是比较有诚意不忽悠。

    “事关重大,机密非常,请容许我考虑三日,三日后,你再到我府上来,这样如何?”

    高归彦已经松口,但并没有将话说死。

    已经达到目的,高元海自信一笑,对着高归彦双手拢袖行了一礼说道:“那是自然,请王爷权衡利弊之后,再做出最好选择。在下告退。”

    “好走,不送了。”

    高归彦坐在胡凳上,脑子里全是对方之前劝说自己的话,摆摆手就示意高元海快走,莫要太过招摇了。

    等高元海走了很久之后,高归彦这才深深叹了口气。

    “要是我那一万兵马还在,何至于如今身陷囹圄!”

    此刻高归彦对上一战自己的放浪,颇感后悔,只是时间不能重来,现在说什么都已然于事无补了。

    “长山王和长广王,都是野心勃勃,不甘人下之辈,再等等亦是不迟。”

    高归彦决定继续看看情况,然后再来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做。

    高洋如果东巡暴毙了,会有很多蛛丝马迹流出来,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的。假如说高洋真的死了,高伯逸真的是在假传圣旨,那么这些人,就是纸老虎!根本就不足为惧。

    等神策军一到邺城,就去逼宫,让高洋出来相见,如果到时候高洋出不来,就算高伯逸说得天花乱坠,也止不住下面人心惶惶。

    到时候,大势可定。等搞定了这些,长山王或者长广王,带着兵马一起去晋阳逼宫,娄太后也会妥协的。

    如此甚妙!

第697章 能示之以不能

    高洋东巡泰山,封禅失败的消息,已经在邺城里流传了很长时间了。据说,是封天成功,但之后却直接病倒。

    因此,各种流言纷纷扰扰,充实着邺城民间。本来,邺城自曹魏之后,就是人文荟萃之地,这里的人好清谈,喜欢议论朝政,齐国文士多半集中于此。

    而邺城民间吃瓜群众的好奇心,则是在南北朝的历史上赫赫有名,后来居然出现过两军交战,民众爬上城头观战的奇景,不说是绝后,起码也算是空前了。

    如今,在邺城流传得最广的一条流言便是:皇帝高洋东巡身死,高伯逸假传圣旨立高潜为太子!

    跟当年秦始皇东巡有太多的相似之处。

    高洋好比当年的秦始皇!

    高伯逸好比是当年的李斯!

    祖珽好比是当年的赵高!

    高潜好比是当年的胡亥!

    至于谁是扶苏,谁是子婴,那是明摆着的,只是不可说。

    而且还有消息说,一旦神策军回邺城,高伯逸就会扶持高潜上位,然后收拾高家宗室,把持朝政!

    至于晋阳鲜卑的强大武力还在,高伯逸是如何能做到权倾齐国,这则流言则是没有说。毕竟,流言就是要赚眼球才过瘾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什么皇帝东巡身死啊,什么傀儡儿皇帝啊,什么权臣篡位啊,多么劲爆啊!

    这条流言流传甚广,邺城几乎随便在路上拉一个人问一下都知道。

    空穴来风,未必无音,普通的吃瓜群众,无非是当个笑话在看,谁当皇帝,他们也落不到什么好,更别说皇帝死了依依不舍什么的。

    而那些利益相关者,则是把注意力放在高洋死去以后,齐国的政局变化上面,嗯,如果他真的死了的话。

    这天,被封为赵王不久的高睿,正在府里的院子里练剑。他一边舞剑,一边想事情,几个动作都没有做好,顿时感觉很扫兴。

    “五万民夫,只怕,很多人都盯着在呐。”

    高睿轻叹一声,暗暗思索着眼前邺城浑浊的局面。

    斛律光等人,都是邺城军政系统里的人,但高睿不是,严格说来,他属于边军系统中的“幽州军团”,主要作用没有别的,就是防备北边的突厥而已。

    所谓的五万民夫,实际上,只不过是脱下战袍的士兵罢了。当然,这些人的精锐程度,无法与邺城的禁军相比,更不要说跟闻名天下的晋阳六镇鲜卑军户相比了。

    但是,这也是一支很有潜力的有生力量,比普通的民夫强上许多。稍微训练一下,就是一支足以左右邺城大局的精兵。

    当然,现在北面的幽州空虚,这支军队还是会调离邺城,回去戍守幽州的,不过那是在冬天,而不是现在。

    至少,高洋没回邺城之前,高睿是不会带着人走的,无论高洋是站着回来,还是躺着回来都一样。

    “王爷,高元海来了。”

    一个亲兵走过来,对高睿轻声说道。

    高睿是高琛之子,高琛乃是高欢异母弟,所以高睿这一支,算是皇族比较近的旁支。而高元海这一脉,离高欢更远。所以很显然,谁更受重用,也是一目了然的。

    “这个高元海,倒是有些意思呐。”

    高睿嘿嘿一笑,对亲兵说道:“让他进来吧。”

    等两人在书房见面之后,彼此间说了些客套话,然后,高元海就迫不及待进入了正题。

    “王爷,您现在的处境已经很危险了。”

    高元海虚张声势的说道。

    “那么,何以见得呢?”

    高睿笑着问道。

    “据可靠消息,陛下很可能已经……薨了!立高潜为太子的诏书,是高伯逸和祖珽两人弄出来的!”

    高元海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听到这话,高睿立刻就站了起来,大声怒斥道:“你身为宗室,居然在这里妖言惑众?高元海,你究竟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王爷,这种话我能乱说吗,您听我分析分析,要是我分析的有道理,您再揣摩揣摩是不是这样?”

    高元海小心翼翼的说道。

    高睿缓缓坐下,面无表情的微微点头道:“那你说,在下洗耳恭听。”

    “王爷,立太子这样的大事,回邺城再当着群臣们宣布,不是更好么?为什么要在从泰山回来的路上宣布呢?难道,真就差这么两天么?”

    不得不说,高元海的话,很有说服力。

    高洋若不是病得要死了,岂会在路上就宣布太子的人选,然后派圣旨送回邺城?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只能说明一点,那便是:高洋也许回到邺城的时候,就已经永远无法醒过来,这还算好的。

    恶意的想一想,说不定立高潜为太子,根本就不是高洋的意思,而是高伯逸的意思!是这个乱臣贼子在假传圣旨!造成既定事实之后,再利用权力来收拾局面!

    “嗯,你说得也是不无道理。”

    高睿微微点头,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一看就知道有门!

    高元海受到了鼓舞,接着说道:“王爷,在下说句难听的,王爷能有今日成就,全是仗着陛下宠信,如果陛下不在了,会不会有些人觉得王爷很碍眼呢?”

    高元海继续阴阴的说道:“段韶手握重兵,他很有可能拥立其妹段妃之子高隆基为帝,他会不会觉得手握重兵的王爷很碍事?”

    这话有很强的逻辑关系,让人无法反驳。

    高睿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

    “而高伯逸,完全李氏的走狗,他只会效忠皇后李祖娥,独揽大权,又怎么会给王爷生存的空间呢?”

    这话某种程度上说也没错,当然,高睿不认为高伯逸眼下有这种能量,能把控住局面。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高元海继续说道:“但是,若是长山王或者长广王继位的话,或许局面就不一样了。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很需要王爷来主持大局!离开了王爷,他们就无法站稳脚跟。

    所以,王爷以为如何?”

    兄终弟及并非王道,严格说来这算是政变。只不过,高洋就是捡了高澄的漏,也是兄终弟及。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高洋能做的事情,难道高演和高湛就不能做吗?似乎没有这个说法吧?

    “是长山王派你来的吗?”

    高睿沉声问道。

    图穷匕见,高元海也懒得装了。他点点头道:“正是,只要赵王您答应此事,什么条件,两位王爷都可以答应。任何条件都可以。”

第698章 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什么条件都可以?难道让我坐龙椅都可以吗?

    高睿心中暗暗好笑。这个高元海,满嘴的跑火车,别的不说,就说段韶那一关,高演和高湛都过不去,还在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虽然高睿很年轻,但是,他吃过的苦,见过的套路可不少。高元海这样投石问路的计策,并不算很高明,尤其是在目前的情况下。

    总而言之,不管是对高睿或者其他人来说,高洋是活着,还是死了,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选择。

    “事关重大,目前陛下还没有什么消息,不可轻动。你请回吧,我会慎重考虑的。”

    高睿对高元海说到,虽然年龄比对方小,但高高在上的姿态,已然是一览无余。

    “如此,请王爷斟酌。如今生死存亡之秋,确实大意不得。”

    高元海恭敬的对着高睿行了一礼,然后悄然离去。

    被他这么一说,高睿早已没有心思练剑了。他将剑交给下人,自己则是在院子里散步,细细思索着对策。

    现在这个时候,段韶到底在想什么呢?

    高睿觉得,段韶对于扶持自己的外甥高隆基上位,似乎并不算很积极,至少没有高伯逸扶持高潜那么积极,这一点,只要是有心人就能看得出来。

    段韶在晋阳鲜卑勋贵那边,颇有威信,他的意见,很有分量。只要他对高潜说不,那这个太子,多半坐不稳位置。

    但是,一个人搞砸别人的事情很容易,搞定自己的事情却不那么容易。能把高潜从位置上拉下来,不代表段韶有能力把高隆基扶上去,还坐得稳。

    这是一个很粗浅的道理。

    高潜,高隆基,高演,三选一,这大概就是高洋之后,齐国能够上位的人选了,那么自己应该站哪一边呢?

    高洋的身体已然不行了,现在这已经不是秘密了,邺城官场中人,基本上都知道,就算不知道,此次泰山封禅失败,也大概能猜出来。

    高洋确实是雄主,但他再怎么厉害,也得活着才行,死人是雄不起来的。

    所以,已经被封为赵王的自己,到底应该怎么选呢?

    高潜?高隆基?还是形同政变一般的支持高演?

    高睿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在院子里踱步了多少圈,都没有想出个万全之策。

    正在这时,亲兵再次走进后院,对高睿拱手道:“王爷,杨宰辅来了。”

    “快请,不,我亲自去接。”

    高睿可以在高元海面前稍微摆一点谱,但是他绝对不会在杨愔面前摆谱,因为杨愔是汉人文官集团的大佬,甚至也可以说是领袖。

    杨愔是北齐天保年间的定海神针,有他在,北齐的政务才能顺畅运行,这一世和历史上的那个北齐,都是如此,并没有本质变化。

    高睿是不会在这样的人面前摆谱的,说明白点,他还不配。

    再次将人引到书房对坐,看到杨愔面色不太好,高睿疑惑问道:“遵彦(杨愔表字)到在下这里,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高睿一直是负责幽州军务的,跟杨愔的公务并无交集,说是井水不犯河水也不为过。

    “陛下派人送来的圣旨,赵王怎么看?”

    杨愔没有磨叽,开门见山的问道。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在下能有什么看法呢?陛下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在下不明白遵彦兄这话到底是指的什么。”

    高睿与高洋是同辈,杨愔可以算是高洋的姐夫,虽然对方年纪比他大很多,但也只能算是同辈。

    高睿刚刚说的这话,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如此敏感时刻,杨愔来做什么,不言自明。

    “好吧,赵王大概是有些话不方便说,那在下说一说好了。我就是在问,你信不信那份圣旨是真的。”

    这下杨愔可把话说明白了!

    你相不相信这份圣旨是真的,这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其实杨愔真正想表达的意思就是:你是想当忠臣,还是想当叛臣。

    质疑这份圣旨,本身就是大逆不道,如果事后被证实确实是高洋的意思,那么,秋后算账,是绝对免不了的。

    然而不质疑这份圣旨,事后若是证明是假的,那只能算是被歹人蒙蔽,并不会有很严重的后果。除非是被篡位之人清算。

    可问题就在于,现在已经有人想篡位,中立已经要中立不下去了,大家都要入场,都要去赌博,押中的混个从龙之功,押不中的全家老小可能都要死光。

    这种情况下,你要如何抉择?

    高睿结婚也没两年,妻子是荥阳郑氏的人,现在在娘家避乱(因为邺城到底什么状况,眼睛不瞎的都看得到了),他也很怕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遵彦啊,我倾向于相信那份圣旨是真的,也相信陛下没事,但这一系列的任命太过不同寻常了,哪里有在路上发圣旨立太子的,还封了高伯逸为一字并肩王。

    如此重大的事情,岂可随意如儿戏?”

    高睿说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其实也是杨愔心中犯嘀咕的地方。

    “你说的我岂能不知。我是想问你,若是有一天,长山王和长广王在邺城起事,拉你入伙,你会如何?”

    杨愔已然是说得如此直白,再也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

    “遵彦兄,你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我就想问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高潜,或者高隆基登基为太子,甚至登基为帝。

    这齐国……还能稳得住吗?是靠晋阳的那些人,还是靠河北的那些人?”

    高睿的夫人就是大世家出身,他自然有自己的倾向。可他也是北齐的宗室,何去何从,考虑的不仅仅是高洋的知遇之恩。

    还有齐国会不会陷入大乱之中。

    “如此,那在下便告辞了,赵王不必送了。”

    杨愔甩一甩衣袖,满脸不悦的走了。他走了以后,高睿面露苦笑,长叹一声。

    其实高潜或者高隆基谁上位,对他来说是没有区别的,只不过,高洋是活着回来,还是死了被人抬着回来,区别就太大了。

    他有些不敢赌,因为一旦输了,就会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王爷,外面有个人送了一张纸条进来了。”

    “是什么人?”高睿疑惑问道。

    “一个乞丐,不知何人。”

    高睿接过纸条,挥挥手让亲兵退下。他缓缓摊开纸卷,面色微变,随后将其撕成碎片。

第699章 四两拨千斤

    夜深了,高睿装模作样的出了邺南城的南门,借口要去军营巡视,直奔十里长亭而去。他一个人骑着快马,没带随从,也没穿盔甲,身上只有灰色的粗布麻衣,打扮十分低调。

    当他来到点着火把的长亭时,有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长亭的石凳上,似乎已然等候多时了。

    “在下就知道,赵王殿下是一定会来的。看来,是在下猜中了。”

    坐在长亭里说话的正是杨素,他看上去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丝毫没有高睿脸上的忧虑成灾。

    “你是谁?高伯逸派你来的么?”

    坐到杨素对面,高睿沉声问道,声音低沉而短促。

    甚至还有一丝恼怒。

    他现在什么身份,怎么会甘心被人这样愚弄。如果不是现在邺城的局势已经紧张到了要爆炸的程度,他会深夜一个人出城么?不存在的!

    “在下有一封我主公写的亲笔信要交给殿下,看完信之后,殿下应该就没什么忧虑了。”

    杨素将一封火漆烤好的信件交给高睿,随即拱手行了一礼,非常随意,并无多少恭敬在里头。

    不过高睿大概也没工夫去追究这半大孩子到底什么心思,他急切的拆开火漆的封口,拿出里面的纸卷摊开。

    上面只有一句话。

    “郑伯克段于鄢!”

    此典故,大概只要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都会知道是怎么回事。高睿出身宗室,自然不会没读过书。又是带兵打仗的人,自然不会不知道什么叫做“兵不厌诈”!

    “陛下现在如何了,你知道吗?”

    高睿从上到下打量着杨素,相貌俊美且不说,就说这份定力,就不是一般的仆人能有的,更别说他现在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

    此子长大以后,绝非池中之物!

    高伯逸手下也是有能人啊。

    高睿心中一惊,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将纸条撕碎,然后双目盯着杨素的眼睛。

    “我说的话,你会相信么?”

    杨素似笑非笑的问道。

    “在下定然是信的。”

    高睿有口无心的说道,嘴上这样说,至于到底信不信,那要看对方的说辞。

    杨素忍不住轻哼一声道:“陛下确实是病倒过一次,就在泰山封禅之后,去梁父山之前。不过现在他已经康复了,因为吃了陆法和留给我主公的神药。

    至于你相不相信,我就不知道了。主公给你的信,我也没看过,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反正话信已经送到了,在下告辞。”

    他走了以后,高睿一直坐在长亭里,身上冒着冷汗,寂静的夜晚,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又是亢奋,又是后怕。

    “唉,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高睿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第二天,高睿派人去杨愔府上,送了一封信,至于信上写了什么,无人得知,就好比泥沙入海,悄无声息。

    ……

    从任城县衙里出来的高伯逸,感觉非常奇怪,为什么呢,因为高浟实在是太低调了,低调到让人感觉他想谋反!

    嗯,虽然他并没有谋反的资本。

    皇帝到任城了,你怎么说也是宗室,怎么说也是东河泊司的负责人,权责巨大。这个时候,你难道没有义务来觐见一下皇帝么?

    就算不能见面,问一下总是必要的吧。如今,却是把高洋当做透明的,把神策军这一万多丘八当做透明的,要说没点心思,谁信啊!

    高伯逸感觉此事颇不寻常,却又没有证据。

    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找高浟谈一下,问一问对方是怎么想的。

    这天夜里,高伯逸轻巧的翻进东河泊司的衙门院墙,然后摸着黑来到高浟所在的书房。果然,房间还亮着灯,这位有“贤王”之称的王爷,正在书房里,并未安睡。

    “是谁?”

    听到有人推开了书房的门,高浟沉声问道,右手已经摸到了一把匕首。

    “是我,高伯逸。”

    高伯逸走了过去,跟高浟面对面,只见这位王爷在烛光的照耀下,眼圈乌黑,像是好几天都没睡好觉了。

    高浟看到高伯逸来了,摇头苦笑道:“说起来,我能占着河泊司的肥差,还是当初沾了你的光。如今你就不能帮帮忙,当我不在这里吗?”

    瞧这话说得,高伯逸笑着坐到高浟对面,拱手行礼道:“陛下都到城外了,你为何不去见一见啊?你这是有不臣之心呐。”

    高伯逸扯着高洋的虎皮威胁道。

    “行了,你就别损我了。你是明白人,好多事情,为什么要说得那么清楚呢?就当我不知道,难道不好吗?”

    高浟长叹了一声,高伯逸想起高洋交待他的,如果高浟没有说要见自己,就当对方不存在!

    这哥两个,真是了解对方啊。

    “你能出现在这里,陛下定然是无恙的。而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为什么会如此,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只是不想看着骨肉相残,又无力阻止罢了。

    所以我就想装作不知道,后面事情,也别怪我袖手旁观,你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高洋小时后装傻,老婆李祖娥被高洋调戏,都一声不吭的忍了。结果他当了皇帝以后,是怎样的,大家都看到了,高浟自然也看到了,并深深体会到对方身上那种隐忍的可怕。

    如今高洋玩的什么套路,高浟洞若观火,看得明明白白,他只是没办法参与这样的事情,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如果知道,你不阻止,就是不顾兄弟之情。

    但是你一旦去阻止,就会陷入夺嫡的旋涡之中,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好。所以高浟不去见高洋,恰恰是说明他没有任何心思去介入邺城的事情。

    “王爷的心思,在下知道,陛下也知道,不过,在下有句心里话,不知道王爷愿不愿意听一下。”

    见高浟点头,高伯逸诚恳的说道:“做人,不能没有立场,有时候站队是必然的。那些总是不站队,想着两面都能讨好的人,往往就是出事了以后,第一个被干掉的人。

    因为这些人在不得罪人的同时,也失去了同党的保护,成为了人人都能捏一下的软柿子。这样的人倒下,就会空出来更多的位置,然后对立的两派,都愿意看到这样的倒下,然后再和对手的人去争夺那个位置。

    王爷现在主管东河泊司,可是让很多人都眼红呐。”

    听到这话高浟一愣,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样,深深的叹了口气。

    “带我去见陛下吧。”

    说这话的时候,高浟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第700章 伴君如伴虎

    “拜见皇兄。”

    深夜,任城郊外神策军帅帐里,心有戚戚的彭城王高浟,正在给看书的北齐皇帝高洋行礼。

    “高浟啊高浟,朕在这里几天了,现在才来看望朕,你说你该当何罪呀。”

    高洋眯着眼睛问道,烛火的照耀下,那张脸看上去有些迷幻和深邃,不知道心里藏着什么故事,也难以预测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微臣公务繁忙,实在是脱不开身,还请陛下谅解。”

    高浟对着高洋深深一拜,一切尽在不言中,半句讨饶的话都没有说。

    “起来吧,如果有人问你朕现在怎么样,你就只管摇头叹息,什么话都不必讲,知道了吗?”

    高洋这才把手里的书放下,目光灼灼的看着高浟。

    “微臣遵旨!”

    这两人隔空过了几招,点到即止,高伯逸在一旁老神在在的看着,就当自己是吉祥物。

    “行了,说说看,河泊司现在怎么样了?”

    高洋拿出一把精美的小锉刀,在修磨自己的指甲,脸上的表情很放松也很随意。

    “陛下,河泊司运转正常,只不过,稍有瑕疵。”

    高浟是个认真办事的,高洋问什么,他就实话实说了。

    “什么瑕疵?”

    “任城这里,还缺一条通往幽州的运河。”

    高洋还以为是高浟想要钱或者要官,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件事。

    一时间有些愣神。

    “嗯,到底怎么回事?”

    据史料记载,在安史之乱前,幽州城内有白米行、屠行、油行、五熟行、果子行、炭行、生铁行、磨行、丝帛行等,商业十分繁荣,乃是北方最为重要的商业大都会。

    行是当时经营同类行业的组织,可见当时幽州商业和手工业之盛。

    然而,这里有一个前提,那便是隋炀帝杨广,还有唐代初期中期的历代君主,都不遗余力的修建通往幽州的运河,使得南北物资人员往来便捷,才有这样的结果。

    而如今的幽州,是远远达不到这样的程度,更是以一个军事重镇的姿态屹立在国家的最北方!

    “陛下,幽州的商贾,来任城贩卖特产,如皮毛等物,走陆路耗时太久,人力物力浪费太多,商路不畅。

    而河泊司的仓储中那些南方来的丝绸茶叶等物,也难以通过水路到达幽州地区,长此以往,河泊司只能发挥一半的功效。微臣多次想写奏折,开通往幽州的运河,也因为各种原因搁置。

    如今陛下在这里,微臣索性就说一说了。”

    不得不说,高洋把高浟安置在东河泊司这样的地方,还是合适的。这几年,对方也是兢兢业业的做事,为喜欢大手大脚的高洋提供了不少资财来挥霍。要是没有任城和扬州的河泊司输血,邺城里大兴土木的高洋早就破产了!

    “运河这种事情,朕不懂,也没心思去修。九合,不如这样,以后修通往幽州的运河,就靠你了,你跟彭城王,要精诚合作哦。回邺城以后跟杨愔商量一下,写个奏折给朕。

    其他的细节,朕就不过问了。”

    高洋大手一挥,将硕大无比的锅甩到高伯逸身上。

    “陛下,微臣现在只负责一部分军务,修运河实在不是微臣擅长啊。”

    高伯逸苦着脸说道。

    修大运河,那也是有技巧的,有的河段现在能修,有的现在不能修。比如说,通往幽州的这一段,就真的不能修,因为工程量实在是太大了。

    而扬州到淮水,淮水到汴梁这一段,却是可以修的,而且效果立竿见影,可以说将来一统天下之后,为了南北经济文化联系更加紧密,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

    到幽州那一段,还是留给子孙,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吧。

    “修运河,那起码也是十几万人的事情。一个文臣怎么能做得好?此事无须多言。”

    “喏,等回邺城以后,微臣一定上一道奏折,详细阐述此事利弊,规划好各方面,不负陛下所托。”

    高伯逸拱手说道。哪怕心里有愿意,也没有必要跟高洋硬着来,没意义。

    “行了,九合,你送彭城王回任城吧,朕乏了要休息了。”

    高洋摆摆手,像是驱赶苍蝇一样,将二人赶走。

    ……

    “刚才,陛下已有杀我之心。我若是不说修幽州运河的事情,只怕此时已经是人头落地了,唉!”

    回任城的路上,高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在灯笼下,那张略有些黝黑的脸,显得更黑了。

    “陛下为何要杀你?”

    高伯逸明知故问道,刚才高洋和高浟的交锋,他当然感觉出来了,只是没想到,后果会如此严重。

    没想到高浟听到这话暴怒,一把揪起高伯逸的衣领,压低声音怒吼道:“我之前就说了,我不能来,一来就难以脱身。你看,现在……唉!”

    不来,就是不入场,就没有性命之忧。

    来了,就是正式下场,特别是见过高洋之后,就只能站在皇帝这边,没有了任何退路,这现在不符合高浟的如意算盘。

    特别是他之前还故意装糊涂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刚才高洋在询问他问题的时候,其实几次都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把自己这个弟弟宰了,以免夜长梦多,给自己的身后事增加麻烦。

    最后是高浟说了修运河的事情,暗示他无心权术,心思都在运河上面,这才暂时被放过。

    只是暂时,后面高洋随时都会改变主意,而且这个皇帝,对待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从不手软的。

    “那么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高伯逸将高浟的手拉下来,笑眯眯的问道。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上都已经上了贼船了。

    高浟沉声说道:“等你们离开任城以后,我会晚上悄悄给自己穿上孝服,然后故意让下仆看见。其他的,不会多说一个字。”

    果然是个聪明人!

    高浟这算是真正的“自己人”了。

    “彭城王深明大义,在下佩服。”

    高伯逸对他行了一礼说道。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高浟也有一些疑问。他看了看四周,现在离城门还有一段距离,附近又没有人,于是低声问道:“那一天迟早会来,两岁小儿难当大任。主少国疑岂不万事皆休?到时候,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自然是有的,我高伯逸天生就是个有办法的人,只是天机不可泄露,此时,还不是让这件事公之于众的时候。”高伯逸拍拍胸脯,自信的说道。

第701章 吾梦中好杀人

    高洋东巡的时候,还是气候爽快又怡人的初秋,到此时要返回的时候,已经是深秋要入冬。白天还算舒适,到了夜里,寒气颇重,弄不好就跟你来个伤寒什么的,让人防不胜防。

    这天夜里,负责值守的康虎儿,依旧如雕塑一般站在高洋所在的帅帐门前,不许任何人接近。正在这时,他听到帅帐里有一些痛苦的呻吟声,那只可能是高洋发出的声音。

    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康虎儿发现在稀疏斑驳的月光下,高洋身上的毛毯,已经完全掉到地上,而皇帝本人,则是在床上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同时像是在做噩梦一般,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呓语。

    康虎儿不动声色的将毛毯拾起来,随即盖在对方身上。没想到正在这时,高洋突然暴起,抽出枕头下面的佩剑,就朝着康虎儿身上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早已对危险形成本能的康虎儿,微微侧身,让高洋的剑刺入自己的肩膀,随即紧紧扣住对方拿着剑的手,不让剑继续刺进肉里面。

    要知道,胯裆铠虽然没有护住全身(比如说小腿以下就没有任何防护),但肩膀这个部位,可是防护的重点。高洋刺的那一下,并未突破铠甲的防御,更没有入肉。

    “护驾!护驾!有刺客!”

    高洋闭着眼睛大喊道。

    顷刻之间,高伯逸带着以田子礼为首的亲兵队伍,将高洋的帅帐团团围住,他拿着佩刀就冲了进去,然后发现了让人惊骇的一幕。

    高洋耷拉着脑袋,靠在床头呼呼大睡。而康虎儿已经吓傻了,双手拿着高洋的佩剑,正“插着”自己的胸口。

    他一看到点着火把的高伯逸来了,就一脸苦笑道:“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康虎儿嘴笨,不知道要怎么说刚才的事情。

    这么大的动静,高洋很快就睡眼惺忪的揉着脸,慢慢清醒了过来。

    他看到了满脸苦笑的康虎儿,呆若木鸡的高伯逸,还有其他吓得魂不附体的亲兵,疑惑的问道:“九合,你这是在做什么?”

    “微臣听到陛下在喊有刺客,护驾,所以就带着人进来护驾了,至于其他的,陛下要问康将军是否知道更多。”

    高伯逸大概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只是很多话不能说,至少不能他来说。

    高洋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问康虎儿道:“虎子,你说呢,怎么回事?”

    “回陛下,微臣在大帐外听到陛下在叫唤,声音很痛苦,于是便进帐篷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然后发现陛下的毯子在地上,就给陛下盖上毯子,然后……”

    康虎儿定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陛下就拔剑要杀你?真是荒谬!”

    高伯逸立刻跪下说道:“陛下,康虎儿居心妥测,有负陛下圣恩,还请陛下治罪,切勿姑息。”

    高洋眯着眼睛看着他,随即摆摆手无奈笑道:“起来吧起来吧,事情都没弄明白就打打杀杀的。

    好了,虎子,说吧,怎么回事?”

    高洋都说到这个份上,康虎儿就算是嘴笨也要说了。

    “末将给陛下盖上毯子以后,陛下就抽出佩剑要刺微臣,结果刺中了微臣肩膀上的铠甲。随后陛下又躺下睡着了,微臣怕陛下又拿着剑伤到自己,便一直拿着剑,没想到……”

    没想到高伯逸来得这么快,自己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原来如此啊,唉!”

    高洋长叹一声道:“朕有个毛病,朕梦中好杀人,以前在金凤台的时候,就有贴身的宫人被朕刺死,唉,想不到朕今夜险些杀了虎子,真是的!”

    高洋痛惜的捶足顿胸,看了看康虎儿肩膀上铠甲的痕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种事情太危险了,以后朕睡了,千万别进来,朕要是梦中斩了你,岂不是要悔恨终身?”

    他又看了看高伯逸说道:“九合,这事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知道了吗?”

    “喏,微臣遵旨。”

    高伯逸淡然拱手说道,脸上无悲无喜,十分平静。

    “行了,朕要睡了,都别在这呆着了。”

    “微臣告退!”

    “末将告退!”

    高伯逸和康虎儿两人走出帅帐,很有默契的来到神策军大营一处箭楼,将原本值守的军士赶走以后,两人便上了箭楼密谈。

    “多谢高都督救命之恩。”

    康虎儿感激的说道。正在高伯逸刚才对他要打要杀,才让高洋冷静下来,收起了杀心。康虎儿虽然没什么带兵打仗的才能,但并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蠢货。

    “此乃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高伯逸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根本不把刚才的事情当回事。

    “陛下梦中好杀人?我以前也是在陛下身边护卫,就是几个月前辈陛下召回,也是护在左右,几乎寸步不离。在下从未听说有什么梦中好杀人这种事情。”

    康虎儿喃喃自语的说道。

    “以前也许不会梦中好杀人,但是现在却是会了,康将军,你可知刚才陛下为何不屏退左右,就留我们二人呢?”

    高伯逸问了一个康虎儿完全忽略了的问题。毕竟,玩心机,十个康虎儿也不是一个高伯逸的对手。

    “为什么呢?高都督,请你告知在下。”

    “因为陛下并不在梦中,在梦中的,是我们这些没有睡着的人啊!”

    高伯逸一语双关的说道。

    康虎儿听得莫名其妙,却又不好再多问什么,以免暴露自己智商上不得台面的缺陷。

    “康将军,你要知道,现在的陛下,泰山封禅以后,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陛下了。以后像这种梦中好杀人的事情,还会有很多,也未必是如刚才那样你去帮他盖毛毯他才会杀你的。

    你我作为陛下身边的近侍,不但要谨言慎行,更是要互相扶持才对啊!”

    “是是是,高都督为人敞亮,神策军上下都是很服气的。就是我们这些宫里的禁卫班值,也都是很敬佩都督的为人。”

    康虎儿打蛇随棍上,很自然的抓着高伯逸的手摇了摇道:“以后大家都要互相扶持啊。”

    “那是一定的,多事之秋就要来了,抱团才能取暖啊。”

    高伯逸感慨的说道,远方的夜色似乎更深沉了。

第702章 透过现象看本质

    邺南城,段韶府邸里,被封为晋王的段韶,正在跟次子段深下棋。段韶长子段懿,娶的是高家的公主,然而,最有乃父之风的人,却是次子而非长子。

    “父亲,圣旨说让您即刻启程前往晋阳统帅三军,为何父亲耽搁了多日,却一直不肯上路呢?”

    对于段韶的迷之操作,段深还有些理解不能。这段时间,段韶闭门谢客,就连长山王高演,长广王高湛亲自来访,也是避而不见!

    这一点让段深很不能理解。

    现在邺城的局势,真是已经紧张到要爆炸了啊!连他都看出来了,难道一向都深谋远虑的老爹看不出来?不存在的。

    “将军!”

    段深一时不察,出现了一个低级失误,在还有反击余力的情况下,被老爹段韶将军将死了。

    “发明象棋的人,据说是兵仙韩信,然而流传下来已经面目全非。现在我们下的棋,你知道是谁想出来的吗?”

    “谁?”段深疑惑的问道。

    象棋在邺城流传时间并不长,但是扩张的速度,却是犹如风卷残云一般迅速。古人娱乐活动少,没有电视看,没有电脑游戏玩,更没有手机可以刷。

    棋牌和赌博,在他们生活当中所占有的重要性,是现代人无法想象的。

    比如说梁武帝萧衍,下棋下入迷的时候,可以一天一夜不睡觉的玩。

    “弄出象棋这玩意的人,就是高伯逸。”

    段韶淡然说道,心里却是感觉惋惜。

    如果有可能,他一辈子都不想跟这样的人为敌,因为风险太大了,根本不能保证自己稳赢不输。

    可现实的立场,却是要求他们必须是敌人,没有什么交情和退路可以讲。

    “高伯逸竟有如此本事?”

    段深一脸骇然问道,他当然知道此人跟自家是政敌关系,彼此间回转的余地很小。

    “对,如果我不在了,你却还在,那么你绝不要试图跟他为敌,投降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以你现在的道行,给他提鞋都不配。

    他比你还要小,然而为父却已然老了。”

    段韶轻叹一声,有橘麻麦皮不知当浆不当浆!一时瑜亮也就罢了,问题是把自己年龄弄得这么大,而对方却那么年轻,这是要玩死自己么!

    段韶满肚子苦水不知道要跟谁说。

    “邺城都在流传陛下已经薨了,父亲怎么想的?”

    段深疑惑问道,他生怕自己老爹耽误事情。

    “自己看吧,看完再问。”

    段韶将怀里的信交给段深,后者看完之后,有些不明所以的摸摸头,又把信还给段韶。

    “既然太后已经让父亲去晋阳,陛下也让父亲去晋阳,为何父亲现在还在邺城呢?”

    听到段深如此询问,段韶不动声色的暗叹一声。

    自己最成气候的儿子,居然连这么简单的局都看不出来,万一自己真斗不过高伯逸,自己这一家人难道要全家死光?

    段韶为什么不急着去晋阳呢?

    因为他在等娄昭君开条件。

    别人一叫你就跑,那岂不是跟狗一样!

    高洋让自己能够统帅晋阳的兵权,所以晋阳那些无法无天的鲜卑勋贵们,就会毫无保留的听自己的么?如果是这样,高洋又怎么会对晋阳鲜卑军户势力这么忌惮呢?

    自己拿着圣旨就能在那边随心所欲,这怎么可能!

    除非是跟北周打仗的时候还差不多。

    没有娄昭君的背书,没有娄昭君的允诺,这一点是根本做不到的。

    段韶是娄昭君长姐的亲儿子,按说应该亲戚为大。但涉及到兵权和全家人生死存亡的问题,就不是亲戚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为父自然有为父的道理,你想不出来,就慢慢的想,总会有一天想出来的。”

    段韶懒得跟儿子多说,像悟性这样的事情,你多说无用,能感悟的自然能,不能感悟的,就好比是木鱼脑袋,敲碎了也想不通。

    看到段韶这样说,段深也颇感无趣,两人间说话的气氛沉闷了许多。

    “对了父亲,这次陛下立太子,并没有立表弟,这么说来,姑姑也不会是皇后咯?”

    段深的话,让段韶面色僵硬,正在摆棋子的手,停在原处,半天都没有移动。

    “无妨的,这种事情以后不必提了。”

    段韶言不由衷的说道,似乎对自己的妹妹上位,并不是那么上心。这一点,也是让段深不能理解。

    虽然段妃跟段韶并非同母所生,但段韶对自己的弟弟妹妹一向都是当亲人看待,并未厚此薄彼。抛开所处的立场,段韶的私德还是可以的,让人诟病的地方并不多。

    现在段妃若是上位,段妃的儿子成太子,将来成为皇帝,这对段家的好处,是不言自明的。所以段深觉得父亲似乎有点装纯了!

    邺城已经流言四起,政治斗争到了这种紧张时刻,还拿捏着面子,岂不是自寻死路?

    正当他要继续询问的时候,段韶的亲随走了进来,交给他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说道:“太后从晋阳送来的信,送信的人我认识,是自己人,现在在门外候着,等着王爷的回信。”

    段韶矜持的点点头,随即对亲随道:“好酒好菜的招待着,莫要怠慢了。你先退下。”

    等那人走了以后,他拆开火漆,拿出里面的纸卷看了起来。

    “德深啊(段深表字),去收拾一下行装,随为父一起去晋阳吧,等会就动身。”

    段韶将信纸小心翼翼的放好以后,抬起头对着段深正色说道。

    之前说不去的,现在又要去了?

    段深还要再说什么,段韶摆摆手道:“无须多言,有什么话,路上为父会跟你解释的。事不宜迟,你去简单打点一下就跟为父一起走。”

    “好的父亲,儿子这就去。”

    段深拱手行了一礼,回自己卧房去了。

    这封信上写了什么呢?其实就是娄昭君写的一“家信”,上面说段韶英明神武有大略,晋阳六镇鲜卑各部,都愿意听你驱使,共同进退。

    然后还有各人的手印和签名!

    之前不去晋阳,是因为还没有拿到这个东西,所以还不能去。

    现在不一样了,有娄昭君背书,有重勋贵们的首肯,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坐镇晋阳,冷眼旁观邺城众人唱戏了。

第703章 会咬人的狗不叫

    自从皇帝东巡封禅泰山未竟全功而病倒,并在路上向邺城颁布圣旨,定下太子人选的时候,这座北齐首屈一指的大城,才华荟萃之地,就陷入到越来越深的漩涡当中。

    皇帝高洋是不是身体不行要死了!

    重臣高伯逸和段韶都被封一字并肩王,他们又是水火不容,会不会内战?

    高潜被立为太子,但这个太子才两岁,典型的儿皇帝。若是高洋活不了多久,主少国疑之下,齐国这驾马车会驶向何方?

    高洋是兄终弟及,高家也历来不讲究什么长幼有序,那么娄昭君的嫡子高演和高湛,会不会对皇位有什么想法?

    这些问题,不断的在邺城发酵,并向外扩散,弄得人心惶惶。上至王公大臣,下到升斗小民,谁也不得安宁。

    而现在,漩涡似乎又变深了。

    因为东面传来消息,护送高洋东巡的神策军,已经在返回邺城的途中,据说目前正在定陶休整!离邺城已经不算很远了。

    长山王府里,长山王高演,如同热锅蚂蚁一样的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就会停下来看着他的智囊和好友,王府里长史王晞。

    王晞乃是名门之后,乃是扶持苻坚成就霸业的王猛嫡系子孙,很早以前就跟着高演混,两人既是上下级,又以生死相托付。可以说高演或许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信,但一定相信王晞!

    后者也没有让他失望,在无人可用的情况下,王晞给高演出了很多好主意,除了军务帮不上忙以外,其他方面,高演几乎都是靠着王晞来撑着局面。

    “高洋就要回来,我应该怎么办才好?”

    高演急切的问道。

    “主公,在下有句话想问,不过不知道合不合适。”

    王晞好整以暇的站起身,对着高演行了一礼,似乎并不慌张。

    “都这个时候了,还整这些虚的做什么,快说啊!”

    一向淡然的高演,此时也有些慌了。

    “主公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高洋要这样对付你呢?”

    诶?

    高演突然一愣,好像有点回过神来了。

    他确实是盯着那个位置,但是,一直到现在,他好像还没做什么事情吧?

    高演讪讪的坐到王晞对面,沉声问道:“但是高洋并非常人,他想杀你,不会讲什么情面的。”

    “不,太后的面子,他还是要看的。主公,高洋就算死了,名正言顺的情况下,就轮到你当皇帝了么?”

    这话当然是大逆不道,不过书房里就他们二人,早已不在乎这些了。

    “自然……是轮不到我的。”

    “主公,您觉得高伯逸这个人好对付吗?”

    王晞又问了一个直指灵魂的问题。

    这下高演毫不犹豫的摇头说道:“我所畏惧的唯有高伯逸一人而已,他当然是不好对付的。”

    “主公啊,那您觉得跟高伯逸有私仇么?”

    王晞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实不相瞒,我还救过他一条命。以前多有提携。”

    这倒不是假话。

    高演是没料到高伯逸有今日成就,早知道的话,当初不帮他多好啊。

    “主公,我有一计,可保主公进可攻,退可守。”

    王晞带着一些神秘感,让高演有些摸不着头脑。

    早不说晚不说,你现在才说,到底什么意思嘛!

    高演微微点头,没吱声。

    王晞凑了过去,在高演耳边嘀嘀咕咕半天,说完就面色凝重的叮嘱道:“高伯逸心机深沉之辈,不好对付。高洋更是手段高超,现在邺城里流传的,难辨真伪,谁也不知道高伯逸究竟是听高洋吩咐下旨,还是假传圣旨。

    主公不必想多了,现在的退,就是将来的进。就算不是在下所预料的那样,主公到时候也能翻盘,只要依计行事即可。

    这些天,在下一直都在准备退路,今日才算准备好,请主公不要怪罪。”

    王晞对着高演深深一拜,行了一个大礼。

    “叔朗啊(王晞表字),你这是在做什么,起来起来。”

    高演连忙将王晞扶起来,欣慰说道:“幸亏有你在,本王险些误了大事啊!”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王晞的计划里面,有一个最重要的环节还没有做。

    “主公,如此这般便好。主公一向不屑于说谎,所以这次无论主公演戏演得多么差劲,对方也是会深信不疑的。”

    呃,这样真的好吗?

    高演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了。

    “主公,不能再拖延了!”

    看到高演犹豫不决,王晞一下子也急了。

    “你让我先想想,事关重大。”

    高演站起身,跟刚才一样来回踱步,似乎转了一个轮回,又回到当初。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莫要学那春申君黄歇啊!”王晞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现实的压力,谋士的劝说再加上高演自己的考量,高演终于将跪在地上苦劝的王晞扶起来说道:“外宽内忌,好谋无决,有才而不能用,闻善而不能纳,败亡之道。我听你的便是,等会,一起去吧。”

    “喏,主公,等会我们就这样……”

    王晞凑到高演耳边,说了好半天。

    ……

    神策军在返回邺城的路上,这事让高演着急了,北齐的另外一个嫡系王爷高湛,自然也着急得不行,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还是装模作样的在喝酒。他不像是高演,身边有堪用的人可以商量,什么事情只能自己慢慢想。

    “王爷王爷,在下打探到一个消息,不知道对王爷有没有用!”

    一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对着正在大堂里喝酒的高湛行了一礼。

    “穆提婆,没事不要咋咋呼呼的,说,打听到了什么?”

    高湛不耐烦的说道。

    穆提婆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在任城东河泊司的彭城王高浟,据说神策军离开邺城之后,他就悄悄在衣服里面穿起了丧服,晚上还暗暗垂泪。

    这是奴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消息。”

    嗯?丧服?神策军?

    喝酒已经喝得迷迷蒙蒙的高湛顿时来了精神。

    “高浟是家里死了人么?”

    “这个奴不知道啊。”穆提婆一脸无辜的说道。

    “那你还不去打听清楚再来回报?速去速回!”

    高湛不悦的说道。

第704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上)

    很快,穆提婆回来了,带来了高湛所关心的答案。

    “王爷,彭城王家里没有死人,包括他母亲尔朱氏,还有他的儿子,都活得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

    王爷,彭城王的家眷都在邺城,要是真的出了事,那真能瞒得住?怎么说也不像啊。”

    穆提婆完全没什么能力,但他有个优点,那便是腿脚勤快,脸皮厚,会打听消息。高湛现在让他做的事情,也算是“物尽其用”吧。

    “行了,你退下吧。”

    高湛摆摆手,让他快点从自己眼前消失,然后便开始沉思起来。

    高浟穿丧服,外面用常服裹着。

    晚上偷偷流泪。

    高洋对高浟有知遇之恩。

    神策军曾经途径过任城,并在那里逗留过三天,不过却并没有进城。

    东河泊司,是靠着赵郡李氏的面子还有出面担保,才能顺利的开下去,北方世家是给李家的面子,才参与到这里面来。

    而高浟是东河泊司的主政官员,而高伯逸是赵郡李氏的女婿。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高湛紧紧的握住自己的拳头!

    首先,高洋是因为登泰山太辛苦而感染风寒,很快一病不起。大军还没到梁父山的时候,高洋应该就一命呜呼了,所以不会有“禅地”这个操作了,因为高洋那时候已经死了。

    接着,高伯逸和祖珽,还有高洋的亲信护卫等密谋,达成一致,假传圣旨!在路上就立高潜为太子,然后给自己封王!

    然后,得知此事的娄昭君,感觉事不可为,回邺城只能受死,再加上不知道高洋是否还活着,所以逃去了晋阳。

    路过任城的时候,高浟肯定是知道高洋已经死了,只是根本不敢吭声,如果他吭声了,不排除被高伯逸弄死。

    而现在,高伯逸带着高洋的尸体回来了,恐怕一到邺城,就是大清洗!

    想明白这些以后,高湛心中终于涌起了一股豪气!

    高洋终于死了啊,这家伙还在的时候,自己动都不敢动。若是高洋不在,他还会怕高伯逸?

    只是,对方手里那一万多神策军,有点不好对付。除非能从晋阳调兵,不然的话,很难跟高伯逸掰手腕。

    事实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高湛觉得高伯逸也算是失败了,事情肯定不会闹到那一步的。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机会是千载难逢的,我应该怎么办?”

    高湛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心里盘算着,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走出那一步,是不容易的,当然,如果有母亲娄昭君背书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可惜,娄昭君似乎都看出了自己两个儿子到底是什么心思,故意就不回邺城。

    除了娄昭君以外,高演也是个小麻烦,因为比起自己,高演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很得人心,北方汉人世家,也愿意有限度的跟他合作。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高洋不在了,如果高演上位,又能确保汉人世家的利益,那么……他上位的希望,也是很大的,至少比自己大多了。

    高湛一时间有些懊恼。

    这就好比桌上摆着鲜美的时令水果,然而只能看却不能吃,让人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该怎么办呢?要不要跟之前说的一样,去扶持高演上位?

    高湛在心中盘算着,反复权衡着,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居然还没有想出好办法。

    似乎有一张又细又密的网,将他的手脚捆住一样。无论怎么做,只要轻动一下,就会造成无数可怕的后果,让他难以承担。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此时此刻,高湛才明白,诸葛亮真他喵的说的全是大实话。到了关键时刻,自己身边的这些烂番薯,臭鸟蛋,半点用都顶不上。

    高演至少还有个王晞可以用!

    高湛又想起当初高澄还在龙潜的时候,身边有陈元康、杨愔、赵彦深、崔季舒等人,随便抓一个辅佐自己,何愁大业不成啊!

    正在这时,一个下仆的声音打断了高湛的思路。

    “王爷,长山王殿下来了,和王长史(王晞)一起来的,正在大厅里等候。”

    嗯?高演来做什么?难道也是得到了消息,让我来支持他上位的?

    野心被撩拨起来的高湛如同被人强喂了一盆绿头苍蝇一般,恶心到想吐!然而形势比人强,此时可不是逞能的时候,且看高演怎么说,再做定夺吧。

    高湛点上蜡烛,在铜镜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装,随即露出自信满满的笑容,走出了房间来到大厅里。

    果不其然,高演和王晞两人跪坐在软垫上,眼观鼻,鼻观心的沉思着什么。

    “皇兄,真是稀客啊。皇兄公务繁忙,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呢?”

    高湛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言语里带着讥讽。

    上次他想扶持高演上位,想分一杯羹,对方都不肯给实质性的好处,难道今日前来,是来逼宫的?

    “事关机密,书房里说吧。”

    高演淡然说道,态度有些冷,这让高湛心中更不高兴了。不过哪怕不高兴他现在也得忍着,跟高演抱团取暖。

    高湛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随口打哈哈道:“也是也是,哪有谈事情在厅堂里谈的。皇兄,王长史,随我来吧。”

    高湛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兄弟二人跟王晞一起进入书房,关上房门并反锁之后,气氛立刻就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

    “我听到一些确切的消息,陛下似乎……在东巡途中驾崩。皇兄,此事属实么?”

    还不等高演说话,高湛就急切的问了一句。

    高演和王晞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点点头道:“我也听到了类似的传闻。此番册封太子高潜,太过仓促,册封高伯逸为一字并肩王,更是无稽之谈。

    我过来正是与你商议此事的。”

    高演皱着眉头说道。言语间带着愤恨,不知道是在对高伯逸不满,还是对高洋不满。

    “难道我们高家的基业,先皇呕心沥血得来的江山,就要拱手让给外人了么?”

    高湛有些悲怆的说道,表情略有些夸张。

    这兄弟两个,里里外外都是戏啊!

    王晞在心中感慨说道,高演和高湛,谁都不想开口说出那句话,两边一直在推来推去的。

    主公不方便做的事情,自然是臣子来做。王晞对着高湛拱手说道:“今日长山王殿下正是为了一件大事而来,希望王爷早做决断。”

第705章 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下)

    书房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大家都知道彼此间只是在演戏而已。

    口中说着忧国忧民的话,但心里想学的,不过是那个位置上的事情罢了。

    你说我听,我们各说各话,但我装作听不懂你说的,这就很尴尬了。

    正当高演和高湛在义愤填膺的“尬聊”时,高演身边的王晞突然对着高湛说道:“王爷,今日殿下是有要事前来。殿下不方便开口,就由在下来说吧。”

    王晞对着高湛行了一礼,打破了僵局。

    他正要开口说话,高演将手一抬拦住正要说话的王晞。

    “弟弟,如今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我们就不必绕弯子了吧。为兄我有几句话想说,你就是不想听,也等为兄我说完,如何?”

    来都来了,高湛自然想知道高演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兄长请说。”

    “弟弟,如今陛下很有可能已经在东巡的路上暴毙。高伯逸乃是虎狼之辈,手握禁军兵马,而且还有大量亲信。

    如果我们兄弟二人还是这么虚以委蛇,那么不久的将来,就是你我葬身刀下的日子,你是否认同这一点?”

    高演说得入情入理,由不得高湛不信。

    看到高湛没有反对,高演继续说道:“陛下诸多幼子,无人能在此时力挽狂澜。太后现在不在邺城,我们兄弟都是孤立无援。

    为兄觉得,高家必须要有个人能站出来,继承大统,保我高家江山稳固。”

    说到这个程度,高演想说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高湛嘴角挂起嘲讽的笑容,就这样跟高演对视,毫不示弱。

    “所以,皇兄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高湛无所谓的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等会只要高演说出那句话,他就会立刻下逐客令,没什么跟对方谈的。

    能当皇帝的,只有一人而已。你当了我就不能当。这时候说什么国家大义啊之类的,都是在耍心机玩套路,毫无诚意。

    “为兄觉的,为君者,必须杀伐果断。为兄认为自己好谋无断,遇事常常犹豫不决。

    如果我来当齐国之主,能不能渡过难关且不说,就算勉强对付了高伯逸,我们也是元气大伤,为兄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应对这些。

    所以,你如果有意,为兄愿意辅佐你上位,重整山河!”

    高演这话说得掷地有声,高湛都听呆了,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整个人都傻了,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皇帝!皇帝!皇帝!

    如果坐到那个位置,要什么都可以!

    如果有高演支持自己上位,那么两人的各种资源加在一起,成功的机会大增!

    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啊!

    正当高湛露出痴呆一般的笑容时,他看到王晞忽然跪在高演面前,不停的磕头!

    “殿下,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犯浑啊!齐国之主,有德者居之,岂有将这个位置拱手让人的道理?

    殿下您不能自暴自弃啊!我们还有机会的,那么没有长广王帮忙我们也能想出别的办法,何苦为他人做嫁衣?

    您来这里的时候,不是跟我这么说的啊!”

    王晞一边哭诉,一边不停的磕头,撞击地面发出一阵阵的响声。

    犹如杜鹃啼血,让人动容不已。

    不过,此时的高演,心就像是石头做的一般,看着王晞面不改色道:“我是主公,你是臣子。我要做什么事情,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我意已决,什么时候斗不会再更改了!”

    高演这话说得铿锵有力,完全不给王晞反驳的机会,堵死了所有退路。

    呃,这是在搞什么?难道你们来之前都没有商量好?

    高湛将信将疑的看着高演问道:“皇兄真是这么想的?”

    “除非你不在人世,不然为兄绝不去念想那个位置!我可以在此立誓,若有违背,甘愿万箭穿心而死!”

    古人认为,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誓言乃至诅咒一类的东西,他们是很看重的。

    高演现在如此说,看来扶持自己上位,已经毫无悬念,不然的话,他没必要主动这么做。

    高湛也曾幻想过高演扶持自己,但是,他也没指望高演像现在一样,主动站在自己身后。

    梦幻一样的转折,终于被自己等来了!

    此刻高湛恨不得引吭高歌一番。

    “皇兄!谢谢你!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幸福来得太快,一时间高湛还有些不适应。

    “今后,我们就要精诚合作,莫要让外人钻了空子。等收拾完高伯逸,为兄会全力推你登基即位,一承大统!”

    瞧瞧,这兄弟情深,真是感动天地。在地上磕头完抱着高演小腿不放的王晞,却像是个无比刺眼的小丑一般。

    “为兄写一封信给你,你亲自去找高归彦,将这封信交给他,就说我支持你上位,让他好生思量。”

    如果说之前高湛只能算是半信半疑,现在则是再也没有意思疑问。

    他连忙亲手准备文房四宝,然后亲眼看着高演写完这封信,又盖上了他的私人印记。

    妥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高湛也是没有料到,自己最难解决的问题,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再也不是问题。

    甚至还变成了自己的强大助力!

    “不久的将来,我就要叫弟弟为陛下了。这封信拿好,一定要亲手交给高归彦。”

    高演将信交给高湛,郑重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

    高湛点点头,计划有变,他在权衡怎么夺权。

    高演虽然不再是问题了,但这并不代表高湛就能轻轻松松的上位。

    高潜身后的李家先不提,就说高隆基身后的段家,就不太好安抚。

    段韶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心思?

    他会不会成为自己上位的绊脚石?

    晋阳鲜卑的军队,会不会承认自己的合法地位。

    高伯逸跟自己死敌,他会看着自己当齐国的皇帝,然后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摆在高湛面前的,是一个又一个大问题,每个都比高演更难解决。

    看到高湛半天没出声,高演拱手道:“为兄先回去了,此事千万不要泄露,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皇兄请放心。”

    高湛对着高演深深一拜。

    ……

    回自家府邸的犊车里,高演帮王晞擦了擦额头上磕出来的血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如此的,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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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