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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47章 生死存亡之秋(下)

    “大都督,这份礼物,在下没有带在身上。请大都督带上得力的人手,跟在下去一个地方,一去便知。”

    裴让之有些神秘的说道。

    这是搞什么飞机?难道不知道已经快要子时了么?

    高伯逸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笨蛋,他有些不耐的说道:“裴公白天为什么不来在下府上?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说?”

    这话已经有些不客气了。

    没想到裴让之着急的拉着他的袖子道:“在下今日宵禁前才从河东来到邺城,一来就去了杨宰辅府上,实在是来不及跟都督打招呼,还请都督见谅!”

    河东!他是从河东来的!

    高伯逸身上的肌肉瞬间紧绷,他猛然间站起身道:“去哪里,裴公请引路吧,事不宜迟!”

    从河东来的消息,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绝不会是一件小事。

    因为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战场,甚至是主战场!

    裴让之没有矫情,他跟在高伯逸身后出了门。高伯逸也没有带别人,叫上刚刚从壶口关“装逼”回来的竹竿,三人轻车简从的出了邺南城,来到邺北城外一处几乎荒废的院落里。

    如果不是对竹竿的身手绝对自信,高伯逸是绝不会深夜来这种地方的,无论是谁叫他来,他都不会来!

    “大都督,礼物就在房间里面,在下守住门口,都督进去一看便知。”

    高伯逸看了竹竿一眼,只见这家伙微微点头,暗示屋子里并没有埋伏,那昏黄的灯影,似乎也映照不出什么来。

    高伯逸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厢房的门,就看到床上躺着一位昏迷的男子,那张脸自己看着似乎相当眼熟。

    “这是段韶……的亲眷?”

    他终于想起来,这他喵的不是段韶的儿子么!就是搞不清楚到底是哪一个儿子。从面相看,几乎是跟段韶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联想起段孝言跟段韶相貌差别比较大,所以高伯逸判断此人定是段韶的儿子。

    而且这厮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罢了,怎么也不可能是段韶兄弟辈的人。

    高伯逸已然“看过”这份“礼物”,他面无表情的走出厢房,就看到裴让之垂手而立,态度非常谦恭,甚至比之前杨愔在的时候都还要卑微三分。

    “裴公这是做什么?”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他其实已经大致上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很多细节,还是需要裴让之来补充。

    “此人乃是段韶次子,段深!”

    裴让之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上面的火漆都没有扣掉。他恭恭敬敬的递给高伯逸道:“大都督,这是从段深身上搜出来的,卑职没有看过,还请大都督过目。”

    如果高伯逸现在还看不出裴让之是来投靠自己的,那他就真是蠢到家了!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让人把段深关押到我府里的柴房,我们去书房再细说。”

    听高伯逸说这样的话,裴让之脸上的激动再也无法掩藏。他跑这么远的路,不就是为家族找一条后路么?

    自己跟高伯逸的老爹高德政是仇家,人家儿子眼看就要上位,甚至要篡位了,上台之后不拿你家开刀,难道人家真是白莲花?

    白莲花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现在感受高伯逸态度的变化,裴让之明白,此举,已经让河东裴氏,上了邺城的大船,将来不会被排斥在权力核心以外了。

    现在高伯逸身边的世家,主要还是以山东、河北的世家为主,俗称“关东世家”。而河东那边的势力,对高伯逸其实还是属于观望态度。

    毕竟比起输不起的弘农杨氏,无路可退的赵郡李氏,占尽便宜不肯松口的两大崔氏等世家大族,河东裴氏现在甚至还在高伯逸的“敌对名单”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拉清单的!

    两人再次来到书房,高伯逸亲自跟裴让之倒茶,态度跟之前的不冷不热判若两人,让裴让之唏嘘感慨!

    党同伐异,从古至今没什么两样。一旦成为了“自己人”,别人对你的态度也开始亲热起来。

    “裴公,在下现在还是云里雾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段深为什么会在你们手中?”

    “其实从段深刚刚离开壶口城的时候,就有人给我们通风报信了!”

    裴让之没有说那个人是谁,但毫无疑问,是六镇鲜卑里面的人!

    这是一个让高伯逸欢欣鼓舞的重大信号!甚至比河东裴氏的主动投靠还要让人激动。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一直以来,他都认为晋阳六镇鲜卑,虽然部落众多,但怎么说也算是共同进退。

    他们的步调,一直都是很一致,协调很好的。

    然而从今日裴让之带来的消息看,六镇鲜卑内部看不见的裂痕,似乎已经要公开化。

    现在唯一缺少的,只是一场打断他们脊梁的败仗而已。

    “兵荒马乱的,裴氏在河东也有私军部曲,这个大都督应该可以理解吧。”

    裴让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何止是可以理解,高伯逸岳父李祖升在齐州几乎是明火执仗的练兵,而高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本懒得搭理。

    事实上,在这个喜欢“动手”而不喜欢“动口”的混乱时代里,世家以家族和依附家族为单位,组建私军,建立邬堡雄霸家乡,几乎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要是个人就会这么做,无非是有些规模大些,有些规模小些而已,谁不建私军谁是傻子!

    “这个我当然理解,所以呢?”

    “于是我们就想办法,在前往晋城的必经之路上,伏击了单人单骑的段深。事关重大,我们不敢耽搁,所以只是问了下他是谁之后,就将其送到邺城来了。”

    裴让之的言外之意是:我们并不知道段深是要去晋城做什么!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无论裴让之有没有审过段深(多半还是审过的),他们都会跟高伯逸说没审过。

    “此乃生死存亡之秋,属下不敢造次,还请大都督亲自来定夺吧。”

    裴让之恳切的说道。

    “如此也好,夜深了,裴公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让你侄儿裴矩到我府上吧。我身边正好是缺了个拎包的。”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说道。

    裴让之虽然不知道“拎包”是什么意思,但他明白,自己想要办的事情,已经办成了。剩下的事情,就是把宝压在侄儿裴矩身上。

    他已经尽力了!

第948章 天平在倾斜(上)

    段深乃是段韶最得意的儿子,如果拿着他的人头祭旗,然后送到段韶面前,会不会很有意思呢?

    整整一夜,高伯逸都在想这个问题,随后,他否决了这项看起来非常“诱人”的想法。

    整死敌人的子女,固然是可以发泄心中的戾气,却也会激发敌人的同仇敌忾之心。

    更是会让段韶麾下的鲜卑勋贵人人自危!

    历史上有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

    五代十国时期,后汉开国皇帝刘知远的儿子刘承祐(即后汉隐帝),因为担心大权旁落,处死了重臣郭威全家。

    此举引发郭威叛乱,喜欢作死的刘承祐,终于把国家作没了,何其可悲。

    这家伙杀死重臣家眷,虽然颇有争议,但也只是中国历史上的常态,不算稀奇,更不能算是残暴。

    然而,要杀你杀干净一点啊!

    你只杀敌人家眷,却没办法干掉最重要的人,此举除了激怒对手鱼死网破外,还有什么意义?

    现在摆在高伯逸面前的难题也是如此。杀段深很容易,拿他的人头祭旗很有效,很能激发士气。

    但是,后遗症太多了,真不能这么玩。

    高伯逸面露冷笑,抖了抖手里有些泛黄的纸,将其放到桌案上平摊开来,再次一字一句的阅览,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时也命也运也,段韶的想法是不错的,只不过,他没有料到居然有身边人会背叛。

    大概,也有些嗅觉敏锐的人察觉到情势不对劲吧。

    “嘿,当皇帝,亏他想得出来,以为高孝瑜是傻子呢!”

    高伯逸满脸不屑的说道。虽然他此刻是如此看不上,但内心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忌惮,当皇帝的诱惑,哪怕知道是画饼,又有多少人可以从容拒绝呢?

    更何况段韶又没说让高孝瑜明火执仗的站在他们那边,他只需要在一旁看戏就行,实际上短期风险是很小的。

    高孝瑜并不是什么有大智慧大决断的人,他真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么?

    “裴让之送的这份礼物,还真是很重啊。”

    关东世家投机,河东世家又何尝不投机呢?更何况那是河东裴氏啊,这家人贯穿隋唐,一直是浓墨重彩的存在,他们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

    裴氏在这个节骨眼上“突击上船”,很明显是通过某些渠道(不排除是杨愔)那里知道了很多内幕消息,对高伯逸的真正实力和潜力有着更为深刻的认识。

    所以为了避免成为马前卒和被践踏的草场,提前站到了高伯逸这边,段深就是他们的投名状,而且从段深被抓这件事看,裴氏的杀手锏,恐怕还不是这个!

    就看他们想不想打出来!

    清河崔氏积累深厚,赵郡李氏深耕早下注,而河东裴氏则是喜欢玩关键的胜负手。这些世家没有一个是好对付的,如果你跟他们作对却又缺乏强大的人脉和人望,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高伯逸之所以叹息,是因为短期内他跟世家是亲密无间的合作关系,对方实力越强大,他获取权力的过程就会越顺利。

    然而对方的力量越强大,那么他将来跟这些人翻脸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想象的。

    肚子饿了的时候,哪怕知道食物里有慢性毒药,也不得不吃下去。吃下去是以后死,不吃的话,或许明天早上的太阳都见不到。

    高伯逸小心翼翼的将信放入竹筒里,他已经想出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裴氏想把他当枪使,他何尝又不是想把裴氏彻底绑上自己的战车呢,就看谁手段更好使呗。

    ……

    “士礼(裴让之表字),今日你这么着急去找楚王,实在是太过于鲁莽了,唉!”

    杨府的书房里,裴让之的至交好友杨愔摇头叹息,对好友今日猴急的表现,感到十分不满与痛惜。

    “楚王还可以等,可是在下和裴氏,已经等不起了。河东大战在即,莫非遵彦(杨愔表字)还以为战场会局限于晋城一地?”

    看到裴让之似乎有些看不起自己,杨愔沉吟片刻,最后也是无奈叹息。

    没错,哪怕不懂军事的人也知道,河东乃是河南之地(洛阳、邺城等地)与山西众多盆地的入口。这里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且很早很早以前,就有人类活动,说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也不为过。

    段韶和高伯逸二人,定然会为争夺河东打得你死我活,绝不会就在晋城打个照面之后,什么都不管就退却。

    哪一方都输不起啊!

    河东是裴氏的家园,他们不可能看着两方在家里打架。所以投靠一方,成为必然的选择,几乎没有拒绝的权力。

    裴氏经过多方情报搜集,沉寂了几个月之后,最终才得出结论,占据大义的邺城中枢,如果打仗不像猪一样送给段韶砍,那么获胜的可能性极大!

    其中,高伯逸这个人的潜力无可限量,完全具有改朝换代的能力,此时投机站队,乃是成为对方核心团队的最后机会!

    没有之一。

    如果这一仗输了,那自然不必提,高伯逸连命都保不住。

    如果赢了,北齐国内再无对手,高伯逸可以从容的布置夺权,篡位只是迟早。高氏皇族又不是河东裴氏的爹,人家凭什么跟着你一条破船沉下去呢?

    “那你是打算让侄子裴矩……这是看着十年后?”

    杨愔难以置信的看着裴让之,对裴氏的心机深沉无比惊讶。裴矩今年十一岁,还没有及冠。十三岁及冠,让高伯逸起一个表字,之后历练到二十岁……那时候高伯逸应该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了。

    问鼎齐国!

    裴氏就可以顺利的从权力布局中占据一席之地。

    其实弘农杨氏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杨素就是他们压的那个宝,不然当初杨素一家很难从关中迁徙到邺城。

    “此战,你就如此断定楚王会赢?”

    杨愔是看着高伯逸一路爬到高位的,所以有时候很难相信高伯逸居然能做到众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情,而裴让之却不知道高伯逸以前是怎样的人。

    他只看现在如何。

    “生吃蝗虫,这样的事情……他能做到,你能么?你敢么?”

    裴让之微笑着问道,这下杨愔彻底语塞。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传到河东去了!

    “阿郎,楚王殿下来了,就在门外没进来。”

    正当杨愔想找个由头搪塞过去的时候,门外传来老仆焦急的声音。

第949章 天平在倾斜(下)

    “明日一起,再去见一见段深?”

    三人在杨愔家的大堂里坐定之后,高伯逸就抛出了自己所来的目的,就是邀请杨愔和裴让之(此时他的官职是河东太守)明日一起去自家做个见证,听听段深会说什么。

    裴让之跟杨愔二人面面相觑,感觉高伯逸此举完全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二人都是宦海沉浮的老手,细细品味之下,有感觉出某些难以描述的阴谋味道。

    “楚王……你是想做什么?”

    杨愔疑惑问道,他一直都知道,高伯逸的“骚操作”,那几乎是无穷无尽的存在,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这厮深夜不睡觉来这里邀约,会是吃饱了撑着了么?

    “先卖个关子。二位,在下告辞,打扰了。”

    高伯逸拱手对着杨愔和裴让之行了一礼,随即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杨愔的府邸,没有半点客套和犹豫。一直到他走了,杨愔二人还处于懵逼之中,没弄明白高伯逸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过他们也懒得去深究了,毕竟,明天只要去一趟高伯逸家里就行。

    ……

    离开杨府回到家中,高伯逸并没有去睡觉,而是将段深带到了书房。这家伙一路上经常被打晕,实在是没什么瞌睡,此刻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身上的绳索也被解开了,在高伯逸家里,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更别说他不见得能打得过高伯逸。

    “这封信你看过么?”

    高伯逸打开竹筒,将手里的信晃了晃问道。

    这个问题不止是他问过,早在段深被抓的第一时间,裴让之就已然问过了,并没有什么不可说的。

    “父亲写信的时候,我在旁边看过,大致知道。”

    段深没有把话说死,实际上,信中的每一句话,他几乎都记得。

    “你父亲打算立高孝瑜为皇帝,此事你怎么看?”

    高伯逸和蔼问道,就像是以前问宿舍的室友,你是喜欢吃甜豆花,还是喜欢吃咸的。

    这话让段深一愣,他万万没想到高伯逸居然问这样的问题,他一个跑腿的,哪怕是段韶的儿子,还不是个“高级跑腿”,问他怎么看,这有意思么?

    段深还能怎么看,他老爹段韶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我没有什么看法。”

    段深摇摇头说道,似乎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

    “你有没有想过,既然离开壶口城是秘密离开,那么为什么裴让之的人可以将你捕获呢?毕竟河东那么大,抓一个人可不容易呐。”

    高伯逸拿出一个精巧的小锉刀,开始漫不经心修剪自己的指甲,对面前的段深满不在乎。

    “我不知道,我哪里会知道。”

    嘴上这样说,其实他心里是知道的,最大的可能,就是父亲身边有人已经叛变!至于那些人为什么给河东裴氏通风报信,而不是直接来找高伯逸……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或许,对方也根本信不过高伯逸的人品,想背叛又怕被秋后算账。

    古代并没有什么投降输一半的说法,只有弱肉强食。

    看到段深似乎并不打算跟自己合作,高伯逸将锉刀收好,平静的看着段深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我让厨子现在给你做。

    大军出征在即,需要人头祭旗,既然你不肯合作,那只好拿你的人头祭旗了。”

    高伯逸说得轻描淡写,却是让一股凉气从段深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得出来,高伯逸是认真的,绝不是说笑。这样的人,其实比那些刽子手还可怕。刽子手还要挥刀杀人,血溅一身,多少有点恶心。然而像高伯逸这样的,只要稍微暗示一下,底下无数马仔帮他把事情办好。

    而死不死人,谁去死,谁的人头来祭旗,对于高伯逸来说,就像是消耗了一个道具一般,根本感受不到鲜活的生命离开人世!

    也就是说,自己面前穿着随意而得体的男子,其实才是手中沾满无数鲜血的刽子手!神策军杀死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决策和布置。

    “其实呢,杀你并没有什么意思,这个道理,我想你应该是明白的。只不过呢,我需要向你父亲表明一个态度,所以呢,如果不杀你,似乎显得我很怕他。

    这样会打击军心士气的,你明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高伯逸的声音很轻柔,然而却像是催命符一般,打击着段深那并不粗大的神经。

    “对吧?你虽然会被我,或者神策军随便怎样一个人杀死,砍下头颅之类的,其实这样死得毫无意义,我也不想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不过很多事情,我被逼到墙角,没有退路,既然如此,我也不可能给你活路,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其实你也可以不把我逼到绝路的,是不是?那样我也可以给你一条活路,楚王啊,一言九鼎,没必要骗你的吧?”

    高伯逸此刻跟后世那些xx诈骗电话里的“专员”一样。

    “高都督,你到底想做什么,给个痛快吧。”

    段深一脸苦笑道。

    他实在是忍受不了现在的煎熬了。

    “这是一支笔,但它不是一直普通的笔。”

    高伯逸从桌案的笔架上拿下一支狼毫道:“它是一支可以救你小命的笔,至于要怎么救命,那就要看你是不是听我吩咐了。”

    他伸出手,将毛笔递了过去,段深虽然知道高伯逸不怀好意,但还是接过笔头。

    “我说什么,你就写什么。段氏如果输了,就会覆灭,全部死光。

    但是呢,我可以为段氏保留一点血脉,比如说……你。”

    高伯逸指了指段深,又指了指自己道:“整个邺城,只有我能做到这一点。我让你活下去,你就能活下去,甚至到了将来都不会被清算。”

    他顿了顿嗓子道:“如果你想毫无意义的卑微死去,现在出门就行。”

    高伯逸指着门口道:“至于怎么死,什么时候死,我完全不在意,谁会在意死人的想法呢?如果你死了,那就是断了段氏的后路,你觉得呢?”

    高伯逸绕来绕去,其实只有一个意思:照我说的做,不然死得毫无尊严,毫无意义!

    段深闭上眼睛,半天都没说话。高伯逸也不着急催促,而是耐心的等着他回话。

    “大都督想在下写什么东西?”

    段深一脸苦笑问道,可能是有“太多理由”要活下去,他最终还是没有逞英雄,梗着脖子让高伯逸去砍。

    “不是我想写什么,而是你想写什么。”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一笑道:“是不是这样呢?”

第950章 大义与人心(上)

    “杀呀!”

    高伯逸环顾四周,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是梦境,但却就是无法醒来。

    这里他好像是个将军,带着麾下士兵见人就杀,话都不说一句,直接刀子说话。既不知道这里是在哪,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像在看第一视角的电影一样。

    一路都是打打杀杀的,虽然快意,却也充满了无尽悲凉。

    “啊?”

    高伯逸猛然从睡梦中惊醒,却是看到自己全身都裹着厚厚的毛毯,怀里还卷缩着一个女人!

    这里根本不是卧房而是书房,桌上那本王思政的《筑城要义》还处于翻开的状态。

    “阿郎,你醒了啊。”

    李沐檀挣脱高伯逸的怀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阿郎昨夜看书看得睡着了,妾身进来给你盖毯子了。大战在即,阿郎可不能生病啊。”

    多亏今日是在家里,要是在别的地方,没人比自己老婆更细心,这么冷一晚上,初寒冷时节搞不好真要生病。

    “这是什么?”

    高伯逸猛然间看到书房案头摆着一张白纸,上面写了四列字(此时写字是一列一列写的)。

    “啊!阿郎不提,妾身还忘记了呢!”

    李沐檀兴奋的拿起那张纸,在高伯逸面前晃了晃说道:“阿郎趴在桌上睡着了,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妾身凑过去听,原来是一首诗,你看看我记错了没有。”

    待到来年八月八,我花开罢百花杀;

    通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阿郎真是厉害啊,梦中作诗,都能有如此雄浑气魄,不愧是妾身看上的奇男子!”

    李沐檀把高伯逸夸得,心脏病都要出来了。他连忙将纸折好贴身放怀里,一脸尴尬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现在已经辰时了,让妾身去准备早饭么?”

    李沐檀很好奇为什么高伯逸对这首诗很敏感,不过却也没有多想。

    辰时,早上7点到9点,乃是古人“朝食”之时。

    “嗯,清淡一点,今日我要去杨愔家,他们家饭菜油很厚。”

    “妾身知道了。”

    李沐檀在高伯逸脸上亲了一下,飞一般的离开了书房。

    “神他喵的黄巢,老子现在已经大权在握了好吧!造反也太low了!”

    高伯逸没好气的从怀里拿出那张纸,随即撕成碎片。潜意识里,他还是个凋丝。

    ……

    不一会,当杨愔和裴让之二人联袂来到高伯逸府邸时,看到段深坐在他对面,一副上宾的待遇,脸上表情平静,一点都不像是阶下之囚。

    他们二人几乎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愔之前甚至都觉得,说不定段深已经人头落地了,没想到对方居然好好的坐在那里,根本不像是受过严刑拷打的样子。

    “段孝先虽然表字里面有个孝字,但却着实是一个不忠不义之辈!神武皇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感激,不知道报效,娄太后乃是他家亲戚,他也没有敬重。

    这样的不忠不义之辈,就连他的儿子都看不惯,连夜逃出壶口城,弃暗投明。做人做到这样众叛亲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高伯逸痛心疾首的说道,这话让杨愔和裴让之都感觉自己是不是多长了几个耳朵,以至于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段深明明是被裴让之家里的势力给抓到了,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现在就变成“深明大义”的“弃暗投明之辈”呢?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要知道,古代家族联系的紧密性,那是现代人无法理解的。段韶的意志,就代表着的段家的意志,没有人可以违背,除非彻底跟家族断绝来往。

    高伯逸凭什么一个晚上时间,就能说服段深跟他老爹段韶“断绝父子关系”呢?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说段深是属于“正义之辈”,那么抓到段深的裴家,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裴让之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高伯逸就是高伯逸,一个小手段,就把企图上船的裴家,打退到了岸边!

    哪怕裴家满世界的说,段深是自己抓到的,然而邺城这边有高伯逸的“最终解释权”,谁都不会相信。

    其实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段深“叛逃”到邺城来,其实际意义一点也没有,这个人并不能带来什么绝密情报。

    然而此人“背叛”老爹段韶,其政治意义和象征意义,再怎么夸大也不为过!

    一个人若是连嫡亲儿子都跑到对头那边去了,可见他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再者,段韶是一个人,鲜卑段氏却是一大家子人。这些人凝聚起来,在聚居的家乡也是一股庞大的势力,要把这些人都杀了,一方面动静太大,二来也会显得高伯逸和“新政权”没有容人之量。

    你这么搞大清洗,晋阳六镇鲜卑当然会人人自危,这样的话,如何能经营得好晋阳这座要塞呢?

    要知道,宇文邕今年虽然因为讨伐突厥,暂时无暇顾及这里,但并不代表他们会一直看不到晋阳的情况。

    如果北周趁着齐国内乱,长驱直入晋阳的话,局面就很难收拾了。所以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它只是实现政治目的的最后手段,而非唯一手段。

    高伯逸这一手“四两拨千斤”,就是明明白白告诉某些心有惴惴的鲜卑人:他高大官人的刀虽然快,却也不是见人就杀的莽夫。

    只要投靠过来的人,我们来者不拒,哪怕是段韶的嫡亲儿子也是一样!

    当然,段深自然不能是“空口无凭”的跟老爹断绝关系,高伯逸又不是三岁小孩,买东西还要开收据呢,开收据这习惯先秦时期管仲那会就有了!

    昨夜,高伯逸让段深写下一份“自辩书”,说自己老爹段韶是多么坏一个人,现在做的是多么坏的一件事,自己良心实在不安,所以弃暗投明,与其断绝父子关系。

    并且还强调段韶是段韶,段氏是段氏,二者绝对不能划等号!只要是不跟着段韶走,不帮助段韶用兵的段氏族人,都是无辜的,被牵连。

    也希望这些人能站出来表明立场,以免被殃及池鱼!

    单个套路,可以说老到了极点,平淡无奇。然而将其组合起来使用,只有深谙人心的老奸巨猾之辈,才能耍出此等手腕,让人拍案叫绝。

    小小的一枚棋子,被高伯逸用到了极致,其威力比杀掉段深祭旗,要厉害了一百倍!

第951章 大义与人心(中)

    从高伯逸府邸里出来的时候,裴让之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头顶像是挨了一锤子,眼冒金星,走路都是一晃一晃的。

    “士礼?士礼?”

    杨愔拉着裴让之的衣袖问道,他这位至交好友,真是被高伯逸一通老拳打得要胸闷吐血了。

    裴氏的得意算盘是什么呢?

    很简单,就是眼睁睁看着高伯逸杀掉段深祭旗,然后裴氏就私下里宣扬,自己是高伯逸的亲信,奉命截住段深的。至于段深的行踪是谁泄露的,他们也不知道。

    而段韶定然会恨裴氏入骨,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不恨,难道段韶会给河东裴氏好处?

    两边根本就不是一群人,谈不到一块去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彻底对立,然后在高伯逸这里找回好处来!

    根据“千金买骨”的道理,高伯逸定然会给裴氏极大的好处,以吸引更多人才投效。

    这就是裴氏在家集体商议好的策略,由裴让之负责执行。

    可问题是,人家根本不按套路出牌啊!高伯逸居然不杀段深,还说服对方倒戈,这一下弄得河东裴氏里外不是人!

    裴氏:段深送给你了,总要给点好处嘛。

    高伯逸:段深自己来邺城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话差不多就变成这种画风了,裴氏吃了个哑巴亏。现在高伯逸这里的段深已经变成了一个为了“大义”,连老爹都能坑的二五仔,难道你要去跟这种人讲道理?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的就是现在的裴氏,吃了个哑巴亏,还没处说理。

    “邺都酒肆甚多,去喝一杯如何?”

    杨愔拍了拍裴让之的肩膀问道。

    “如此也好。”

    ……

    “今日做得很好,不过明日的朝会,你还要继续表演一下。”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段深,一副反派嘴脸。比较起来,段深的样子更像是受害者,或者说他本来就是!

    “高都督,你这个人真的很可怕。”

    段深一脸慎重的看着高伯逸,最后吐出这样一句话来。他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高伯逸有句话打动了他。

    “你父胜,你亦有兄弟,可传家业。你父若败,全家必死,倾覆之下安有完卵?”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你爹赢了你肯定活不成,但是你有哥哥弟弟怕个球!然而万一你爹输了,你的所有兄弟和近枝父辈都会死!这点毫无疑问!

    到了那一天,段氏的传承,就靠你了!从目前的局面看,这种可能性不仅有,甚至还相当大!

    那个时候,你就是段家唯一的希望!

    所以说段深做这样的选择,一来确实怕死,不想卑微又毫无意义的死去。二来,也是忍辱偷生,希望段氏一脉不要绝种!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会做这样的选择,这就是高伯逸的可怕之处,因为你所有能走的路,都已经被对方安排好了。

    “谢你吉言,不过估计你会恨我入骨的。将来有本事,摆明车马放马过来便是,你有本事敢来,我就敢接招!”

    这话说得霸气外露,一时间段深居然愣住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他比高伯逸还稍微大几岁!

    “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院落,等会你就去那边住着吧。至于明日朝会上怎么说,听我吩咐便是。”

    扔下这句话,高伯逸起身便走,懒得跟段深墨迹。

    段氏或许还能传承下去,但他们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家族精神的传承,已经永远被割裂。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

    高伯逸在教训段深的时候,邺南城的某家小酒肆里,杨愔和裴让之正在对饮,后者明显喝的有点多,说话舌头都大了,脸颊嫣红,精神却是异常亢奋。

    “看到高伯逸如今工于心计,虽然我们吃了个大亏,却也是松了口气。”

    裴让之摇头叹息道:“有志不在年高,无能空活百岁。高伯逸少壮之年,就有如此成就,果然不是偶然的,哪怕我们事前再怎么高估他,到最后也是低估他了。”

    裴氏确实是栽了个小跟头,不过怎么说呢,问题倒不是太严重,只是说没有薅到高伯逸的羊毛罢了,要谈损失的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相当于免费机票换成了全价机票,看起来吃亏了,但总算是能登机,比滞留机场要好太多了。

    明日朝会之后,裴让之就会快马回河东,然后与家族分享此番邺城的经历,重新评估高伯逸这个人,再来看是不是要多下注!

    想像现在这样空手套白狼,那是不成咯。

    “士礼,将来你有何打算?”

    知道裴让之心情不好,杨愔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岔开话题,只得“尬聊”。

    “我哪里有什么打算。等局势平静之后,我就会回河东守土,不再出现邺城,估计老死那天你都很难看见我啦!”

    裴让之略有些伤感的说道。

    古代为什么会重视别离?那么多写离别的诗句,像什么“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啊,像什么“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啊之类的。

    就是因为那时候交通不便,通信不便,人的预期寿命还很短,指不定一个风寒就挂了!

    所以有时候简单的离别,搞不好就是永别!都要“永别”了,能不激动么?

    “家书抵万金”,这可不是随便说说,而是当时社会需求的真实写照。

    “没事,我侄儿裴矩会在邺城活动,你有书信,交给他也是一样的。”

    提起这个侄儿,裴让之满脸自豪,那真是比自己儿子有出息了还要臭屁。嗯,他确实无子,裴矩已经过继到他名下,以后会继承衣钵的。

    “听你多次提起,裴矩不过十一岁而已,他真能在邺城混下去?”

    杨愔简直有些怀疑人生,或者说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前浪要死在沙滩上了。

    “这么说吧,来之前,裴矩就说,高伯逸不是易于之辈,只怕我们家会吃亏。你看,现在果然如他所料。”

    裴让之说这话的时候,就像是他说中了高伯逸一样。

    其实那时候他还不是满脸不信,要不怎么这次会栽跟头呢。

    “说是说不出来,日后遵彦你可要多多照拂才是。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驿馆了,虽说这孩子伶俐,我却也怕把他弄丢,告辞啦。”

    裴让之站起身给杨愔行礼,随即转身就走,似乎十分担忧裴矩的样子。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个孩子,值得士礼如此重视。果然还是孩子是自家的好么?”

第952章 大义与人心(下)

    “高都督,请问,此番我家主公若是出征晋城,你会如何安置家眷。”

    高府书房里,高熲面带微笑的对着高伯逸拱手问道。

    此番来邺城,他就不会再过到黄河南岸去了,而是会在五军都督府里担任职务。这个新组建的衙门,里面的官职都很奇怪,像是“招讨使”啊,“枢密使”啊之类的。

    高伯逸给他安排这个官职,他也没有多问什么。毕竟,那些都是虚的,只有兵权才是实实在在,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家主公,还是不要过河,不要去邺城吧。”

    高伯逸轻叹一声说道。

    独孤信有独孤信的难处,他也有他的难处。

    “大都督果然是,思虑周全,那么在下替我家主公谢谢大都督了。”

    高熲面露笑容说道,语气虽然温和,但始终都带着疏离,难以隐藏。高伯逸当然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是担心“背主求荣”罢了。

    高熲出身渤海高氏,家族的根子,本身就在邺城这边。严格说起来,高熲跟高伯逸还是“同族”。

    他如果对高伯逸太亲热,独孤信当然会有想法。毕竟,高伯逸跟独孤家的关系虽然亲近,却也不是穿一条裤子的。

    最多只能算穿半条裤子。

    所以说高熲这个人啊,做事确实是很有分寸,你没办法反驳。

    “四娘子她们,明日就会过河前往邺城,请大都督妥善安置她们。”

    “来来来。”

    高伯逸拉着高熲的衣袖,两人并排,席地而坐。地上厚厚的毛毯不仅柔软,还散发着微热,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你我本是同族,何必如此生疏呢。”

    高伯逸感慨说道:“如今天下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你我一家人更是应该精诚团结才是。”

    他如此说法,拉拢之意再明显不过了。可惜高熲依旧是客套了几句,根本不接茬,惹得高伯逸一阵阵暗怒。

    却又毫无办法。

    人才嘛,有的容易拉拢,有的不容易拉拢,高熲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代表着独孤信身边一大批谋士武将。

    他们的需求很多,他们的想法也很多,不是你“王霸之气”侧露一下,人家就会纳头就拜的。

    “对了,伽罗这次有没有跟你们一起来濮阳?”

    高伯逸看似不经意的问起了一个自己十分关心的问题。

    哪知道高熲似乎早有准备一样,从袖口里摸出一封信递给高伯逸道:“在下是高承广的启蒙师父,他娘亲交代过,若是大都督问起她,则将这封信交给大都督。

    若是没有问起,那就……当世上没有这个人好了。”

    高熲感慨的说道。

    高伯逸一愣,下意识的伸手想去接过这封信,没想到高熲眼疾手快的将其撕成碎片!

    “高熲!你好大的胆子!”

    此情此景,高伯逸彻底怒了!

    “大都督走后,承广他娘又怀一女,生下后依照都督的嘱咐,起名为丽华。可惜都督一走就是一两年,音信全无,这封信就是诀别信。

    在下之所以撕掉,那是因为大都督看了以后,你们二人再无回旋的余地,覆水岂有收回的道理。

    大都督不看这封信,他日若是驾临襄阳,你们二人还有重逢的机会。

    某个人甘愿为大都督给王琳当人质,心中又怎么会没有你呢?她只是无法面对自己不如意的人生罢了。”

    高熲的话语很诚恳,高伯逸甚至觉得,之前对方都是戴面具在跟自己说话,只有这一刻才是情真意切的。

    “明白了,以后我会去看她的。”

    高伯逸拍拍高熲的肩膀说道,并没有怪罪对方撕碎那封信。

    其实想想也能知道信里面说的什么,无非是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啊,那时候铸下大错,现在说什么也晚了,还是不要去伤害其他人什么的。

    说实话,那个蠢女人确实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

    “明日朝会,很精彩,你也一起来吧,不要错过一场好戏。”

    独孤伽罗又给生了个女儿,名叫高丽华。说实话,高伯逸此刻真想去看看自己这个女儿长什么样。

    可惜,时间不允许。不过高熲居然会成为自己儿子的启蒙老师……李德林现在也是高承明的启蒙老师,这真的只是巧合么?

    高伯逸脑子里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

    ……

    站在晋城城门外,看着年久失修的城头,看着门口值守的卫兵懒懒散散的样子,丝毫都没有大战在即的紧迫感,高长恭忽然感觉,其实齐国的所谓“内乱”,绝大多数人都是以一种看笑话的心态在对待。

    或者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根本不认为内战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孝瓘!我在这里!”

    高长恭抬头看到有个人对着自己招手,他一眼就认出是自己的兄长高孝瑜。

    这位长兄,可不是简单角色,十多岁的时候,就把娄昭君身边的侍女给上了!可以说胆子一点都不比当年的高澄要小。

    高家嫡系一脉,似乎继承了娄昭君年轻时泼辣敢为的风格,尤其是在某些方面,作风异常大胆!

    看到高孝瑜春风得意的样子,高长恭就猜测,他大概在晋城已经祸害了不少女子了。当然,作为亲王,祸害谈不上,说不定是人家主动勾引的呢。

    压下内心奇怪的想法,高长恭走进晋城城门,这里作为对抗晋阳鲜卑的前线,居然没有封城!

    而且守备极为松懈。

    这到底是自己老哥高孝瑜故意为之,还是……他的能力实在是稀疏平常?

    高长恭一直以高伯逸为标杆要求自己,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超出自己那些兄弟很远很远,居然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

    如今看到大自己几岁的高孝瑜有种“年岁活到狗身上”的错觉,高长恭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虽然是乱世,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你无法替他人当家做主。

    “兄长,如今晋城处于晋阳大军的攻势前沿,守备怎可如此松懈?”

    一见面,高长恭就不客气的指出晋城的守备形同虚设,弄得高孝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段韶又不会打晋城,他要打也是打邺城啊,两边狗咬狗,关我什么事?”

    很显然,段深没有到晋城的影响是深远的,而高孝瑜更是看不惯段韶和高伯逸两边,希望他们打死打活,最好是同归于尽!

    听到这话,高长恭差点爆了粗口!

第953章 烂泥扶不上墙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吾弟高孝瓘(高长恭族名),你看,他是不是容貌不逊你两?”

    酒桌前,高孝瑜身边坐着两个容貌清丽的美女,更难得的是,她们还是长得几乎完全一样,也是穿着同样衣服的双胞胎!

    从高孝瑜时不时在她们身上揩油,而这二女面色如常来看,这三人的“亲密关系”,显然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晚,你们好好陪陪我这位弟弟。”

    高孝瑜一边喝酒,一边言行无状,跟平日里那些酒色之徒别无二致。

    若不是大战在即,高长恭恨不得直接把酒杯拍到高孝瑜脸上!自己这位老哥,在邺城时,毕竟人多眼杂,他行为还算安分。

    毕竟勾引娄昭君身边的贴身侍女,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在那之后他老实了许多。

    没想到的是,这厮出了邺城,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般,完全本性毕露起来。

    多少还是有些察言观色的本事,察觉到高长恭面色不对,高孝瑜醉醺醺的摆摆手,示意这对绝色双胞胎退下,偌大的厅堂里,就剩下他跟高长恭二人。

    “兄长今日喝多了,还是……早些歇息吧。”

    高长恭长叹一声说道,高孝瑜实在是太让他失望了,可问题是,现在并不是追究对方责任的时候。

    起码,对方没有站在段韶这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高长恭实在是无法要求更多了。

    “我没喝多,我除了喝酒玩女人以外,你觉得我还能做什么?我又不像你,会带兵打仗!如今段韶扯了一摊子,你那个便宜兄长高伯逸更不是好惹的。

    你觉得我要那么能干做什么?我太能干,难道就能当皇帝了?我不喝酒不玩女人,你觉得我做什么好?”

    高孝瑜一边哭,一边悲戚的说道,双手捶打着桌案,弄翻了酒壶,却毫不在意酒水是不是泼出来。

    “越是世道如此,兄长越是需要振作才对……”

    高长恭都发现自己好像有点编不下去了,因为好像似乎,自己兄长高孝瑜说得也是不无道理。

    如今的邺城,确实没有高氏皇族出头的机会了,虽然还不至于说被扫地出门,被破坏灭族,但人心的向背,则是十分明显的。

    就连杨愔、燕子献等高家的女婿,都有意无意的站在了高伯逸那边。

    更不要说段韶了,如果说高伯逸只是行为有些像权臣的话,那么段韶则是明火执仗的跟他们高家过不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高长恭愿意答应高伯逸走一趟晋城,挡住段韶的大军,实际上也是因为如此。

    毕竟,娄昭君在晋阳死得不明不白,而高演则被逼远走草原。你要说段韶在里面没点猫腻,那谁信啊!

    尽管高长恭也不愿意相信一直以来都比较“老实”的段韶,会毫无顾忌的夺权,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只能说今年以来,高家的日子,彻底难过了起来。

    越是这样,就越是要等待机会,好好准备,好好锻炼自己啊!

    高长恭很想搬出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然而看到醉倒在桌案前的高孝瑜,有种满身力气无处使出来的憋屈感!

    兄弟齐心,其利断金!连自家兄弟都毫无斗志,高长恭也不觉得自己带的动一帮“猪队友”。

    失望摇头来到门前,他看到那对双胞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居然还没走,一时间有些责备自己兄长实在是不会怜香惜玉。

    或许,她们也就是高孝瑜的玩物而已吧。

    谁会在意玩物是不是冷呢?

    “进去吧,服侍我兄长好好休息。”

    “喏!”

    身后传来柔弱的声音。

    高长恭心中哀叹一声,自家兄长已经指望不上,不过如此也好,此番正好可以接管晋城城防,安排部署防御了!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

    深夜,卧房里高长恭将高伯逸交给他的书信拿出来,他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放到油灯上烧成了灰烬。

    信中高伯逸许诺,若是高孝瑜能坚守城池,则给他侍中的官职,并在六部内担任权职,并可以夺得段韶的封号晋王!

    其实这些也是画饼充饥,跟段韶许诺让他当皇帝是一个道理。

    就算高孝瑜当了邺城里的中枢大官,他又能如何?

    没有兵权的大官,最大不过是个山寨版的杨愔罢了!还肯定没有杨愔风光!

    若是有个强势的皇帝,那确实不错,可以捞到很多政治利益。然而现在中枢的儿皇帝是高潜,由李祖娥垂帘听政!

    李祖娥的侄女李沐檀是高伯逸的“原配”,二人相识于微末,感情很好。李家在背后力挺高伯逸,几乎压上了全部筹码!

    这样的话,那么李祖娥偏向哪一边,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去邺城中枢当官甚至当大官,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还不如不给高孝瑜看,免得自己这位略有些轻浮的兄长,去想一些本不该他想的事情。这样对大家都好。

    正在这时,他听到门外有些动静,还有些吵闹。

    高长恭抓起佩剑,不动声色来到门后面,静静聆听。

    “高将军,外面有位女子找您,卑职已经将其带到院子里了。”

    门外传来亲兵的声音。

    女人?

    高长恭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跟女人有交集了?

    “知道了,你把人带进来。”

    高长恭不动声色说道,并未放下手中佩剑。

    不一会儿,亲兵将女人带到,正是今日酒桌上见过的双胞胎之一。

    “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还未请教高姓大名。”

    高长恭客气的说道,带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在下悲春,乃是姐姐,妹妹叫伤秋,这个名字都是王爷起的。”

    所谓王爷,自然就是高孝瑜了。这厮的不满,几乎是有途径就要发泄一般啊,还悲春伤秋呢!

    高长恭懒得吐槽他那位老哥,只是面色沉静盯着眼前的女人不放。

    这位该别是来陪睡的吧,他还真不习惯这一套。

    “将军救命!”

    悲春直接给高长恭跪下了!

    “什么事,起来再说。”

    高长恭不想拉对方起来,而是后退了一步。泪眼婆娑的悲春站起身,哽咽着说道:“王爷今夜醉酒,让我姐妹二人服侍,脱掉我们的衣服以后……还没做什么,就突然断气了。”

    嗯?

    “什么,我刚才没听清,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第954章 窝囊废

    夜幕下,优雅而华美的庭院,也显得阴森恐怖。卧房前挂着的两个灯笼,在寒风中摇曳着,让人不寒而栗。

    “就是这里么?”

    高长恭转过头,沉声询问身边的双胞胎美女之一的悲春。

    “确实是这里。将军,您不会杀我吧?”

    从底层混上来的人,很早就了解到了社会的残酷性。从现在的情况看,除非眼前这位俊美的男子是个大善人,否则她被杀掉只是时间问题。

    高长恭没有说话,只是推门而入。他看到房间角落里有个跟悲春长一样的女子在瑟瑟发抖,然后偌大的床榻上,高孝瑜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脸上的表情极为狰狞,双手还捂在胸口。

    白天还好好一个人,到了晚上说没了就没了,这让人如何相信?

    高长恭肃然对另一位双胞胎姐妹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如实道来,否则你们二人都会小命不保!”

    伤秋吓得六神无主,不过好歹还是能说话。断断续续的,她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五一十的跟高长恭说清楚了。

    果不其然,除了个别细节跟悲春说的稍有出入外,其余的几乎是一模一样。以这二人的心理素质来说,若是串供,断然无法说得如此自然。

    高长恭将手盖上高孝瑜圆睁的眼睛上,后者随即眼睛合上,如同睡着了一样。

    高孝瑜很年轻,不可能有“马上风”这种事情。然而有人饮酒后又行房事,纵欲无度,突然暴死的,那也是数不胜数,根本不算啥稀奇的。

    眼前这对双胞胎确实是要处理,然而却不适合太过声张了。节外生枝的话,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等会我派人将你们安排在别处,暂时你们还不能离开那里。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说完,他转身便走。待在这里毫无意义,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

    兄弟几个,已经死了高孝琬,现在高孝瑜也死了,说实话,高长恭现在心里确实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高孝瑜虽然是个废柴,但是他死得也太冤枉了点,甚至可以说毫无尊严。他一到晋城这里,就占据了这里最好的宅院,并向当地富商家里“索贿”。

    甚至可以说吃相难看到了极点。

    这些事情,高长恭只能劝劝,管是管不过来的。高氏皇族子弟外放,到了外地之后吃喝玩乐一条龙,顺便索贿啥的,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为了保平安,被勒索的人,也乐于交钱免灾,史书当中有详细的记录,这一世与其并无二至。

    来到院门外被冷风一吹,高长恭略有些惆怅的心思,全都被吹散了!

    无论是高氏皇族子弟普遍的无能也好,高孝瑜死得不明不白又窝囊也好,这些都不是眼前要关注的重点。

    晋城破败的城防、虎视眈眈的段韶、一触即发的内战,这些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一个不小心,别说是自己兵败身死了,在连带效应下,说不定高氏一族都会被段韶连根拔起。

    不振作不行啊!

    高孝瑜这个窝囊废死了一了百了,什么都不必操心了,倒是给活着的高长恭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将军,夜深了,您这是准备去哪里?”

    看到高长恭半天没说话愣在原地,身边的亲兵小心翼翼的问道。

    “去城头看看,今日我兄长的事情,任何人不得透露,知道么?”

    “将军放心,卑职知道分寸。”

    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高长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鬼天气,贼娘的冷啊!”

    ……

    晋城发生的事情,高伯逸一点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太当回事。高孝瑜是什么货色,他早就弄得一清二楚了。

    如果真要说高澄几个儿子除了高长恭以外谁威胁最大的话,目前在洛阳当刺史的高孝珩是最难解决的一个。

    当然,将高孝珩调到洛阳,也是高伯逸顺水推舟做的事情,其间的权谋,他不会跟任何人去说。

    这天,邺南城皇宫门外的“登闻鼓”又被人敲响了!今日本来就是要开大朝会的,然而居然有人在大臣们上朝之前,天根本没亮的时候,就来到皇宫门口敲鼓!

    很难说这不是一件与当前政局有关联的事件。

    “怎么会是他?”

    秃头大叔燕子献摘下官帽,凝神的看着正在敲鼓的年轻男子。

    “阿郎,此人是谁,让您如此惊讶。”

    驾犊车的车夫疑惑问道。

    “他是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邺城的人,更是一个不应该在这里敲鼓的人!但是他却还是堂而皇之的在我面前,你说我要不要惊讶。”

    燕子献跟其他人不同,他跟段氏一族还是有些熟悉的。此刻正在敲鼓的家伙,不是别人,正是段韶最器重的儿子段深!

    “且看看再说吧。”

    燕子献撇下自家的犊车,慢慢的朝着登闻鼓的方向走去。

    看到大臣们的车架都来到附近,段深也不敲鼓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十分光棍的看着围拢过来的朝臣。

    “你是谁,为何天还未亮就敲登闻鼓?”

    高伯逸从人群中走出,中气十足的问道。此情此景,差点让站在一旁围观的杨愔恶心得要呕吐!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明明是自导自演,非得显出一副茫然无知的姿态。

    “再下段深,段韶次子,前来状告我父大逆不道,不忠不义!”

    哗!

    人群之中一阵哗然!

    “你是子,他是父,你告他不忠不义,可知道,现在你做的事情,也是不孝!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高伯逸继续“义正言辞”的追问道。

    还能为什么事情,跟老爹撇清关系呗!

    周围的大臣一个个都是宦海沉浮的老,高伯逸这一套假惺惺的说辞,摆明了都是猫腻,两人串通好了演戏呐!

    不过看出来是看出来,真正说破是不可能的,更别说高伯逸现在玩的,也是他们一直期望的。睁大眼睛看看高伯逸的好戏,又不用自己出力,何乐不为?

    “大都督此言差矣!”

    段深站直了身体,大声说道:“孝顺父亲,而不顾国家大义,那叫愚孝!检举叛逆的父亲,站在大义这一边,才是真正的尽孝!”

    这话绝对是高伯逸教的!

    众臣们还没回过神来,就听高伯逸大声喝道:“好样的!随我们一起上朝,将这些话,在太极殿上讲出来吧,讲给太后听,讲给诸位大臣们听听。”

第955章 好一场“大戏”

    “刚才,就是你在宫门外敲鼓么?你可知若是无事敲鼓,要打五十棍以儆效尤的!”

    太极殿龙椅前面几米的幕帘后面,传出李祖娥字正腔圆的声音,一板一眼的非常清晰,却也听不出任何情绪。

    人都是需要锻炼的,李祖娥锻炼了几个月,现在虽然骨子里依然是个没有主见的妇人,但至少表明上还算是镇定自若没有破绽。

    这已经很难得了。

    倒是段深此时有些紧张,一时间居然忘了高伯逸之前教他的话。要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大庭广众下巧舌如簧的。

    “太后,此人乃是段深,段韶次子。他这次是从晋阳逃回来的,就是为了检举他父亲段韶谋反!”

    高伯逸略有不满的看了段深一眼。

    这厮演戏的本事还不太行,不引导的话,弄不好玩砸了。

    “段深,你有什么话,尽管在这里说。这里每一位大臣,都是朝廷的股肱,都是国家的柱石。你要的公平正义,我们一定会尽力给你,站在你身后,作为你的后盾与依托!”

    高伯逸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不容反驳!

    你若是反驳,则是把朝中大佬一起骂了,坑实在太深,没有人敢跳。

    感受到了高伯逸的不耐,段深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娄太后死后,我父就率军政变,驱逐了长山王高演和安德王高延宗,使得他们去了草原。

    同时他在晋阳大肆清洗忠于朝廷的大臣,铲除异己,跟唐邕狼狈为奸,与中枢对抗。

    现在他已经屯兵壶口关,随时可能南下邺城,颠覆国家。在下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趁着段韶不备,我以外出侦查为由,撇开斥候,独自绕道河东,几经波折才来到了邺城!”

    如果事情真如段深口中说的那样,那么这位可以算是“公忠体国”的典范,甚至可以说是忠臣中的战斗机。

    只可惜,在场的大臣每一个人是傻子,谁都知道,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那么打死段深,他也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你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人家都不会这么说。至于为什么,很简单啊,设身处地的想想就明白,段韶如果篡位成功,那么段深就是皇子甚至是太子。

    他有机会做皇帝,为什么要拦着老爹?如果侥幸真的改朝换代成功,那可就赚大了好吧。

    一时间,朝臣们彼此间交头接耳的,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大事。

    “段深,你既然如此说,那我问你,前方情势如何?”

    杨愔不动声色的问道。

    其实他什么都知道,只不过想给高伯逸找点麻烦,不想这家伙翻云覆雨的玩弄朝政罢了。

    谁愿意当个傻子一样,天天看别人演戏呢?哪怕不能说破,使绊子还是可以的。

    “段韶贼子军容严整,已经整装待发,随时都有可能南下。我离开壶口城已经许久,现在也不知道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其实段深很想说晋阳大军内部问题相当多,士气也不及外界想象的那么高昂,甚至还出现了逃兵。

    不过在这里说出来,就显得自己如同逃难一般,那样味道可就变了!

    只有让别人觉得段韶很有可能造反成功,自己站在段韶对面,这才更需要胆色。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段深才体会到什么叫“自古华山一条路”。

    当被河东裴氏捕获之后,他的命运就已经决定了,现在还能活着,其实不过是某种程度的苟延残喘而已。

    段深确实怕死,可即使怕死,他也不会出来污蔑自己的父亲。此番那些说辞,是因为段深隐隐觉得自己老爹根本没有获胜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的为段氏一族准备一下后路。至少,自己现在越是“高光”,越是主动站出来跟老爹段韶“作对”,那么爱惜羽毛的高伯逸,将来收拾自己的时候,就不会太明显。

    甚至高伯逸根本不会收拾自己,而是把他段深设立成一个典型!

    然后再来用这个典型,去说服其他还在犹豫的六镇鲜卑勋贵投诚。

    那一夜,段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在这个时代,个人荣辱,是不值一提的。家族,才是个人的依托。

    不过呢,具体到操作的话,站在家族反面,作为另外一个篮子的鸡蛋,这也是常有的事情。段深觉得自己不但不可耻,反而是为了段氏的未来,隐隐扛起了大旗!

    “杨宰辅,军务上的事情,在下自然会负责,无须你多操心。”

    高伯逸及时为段深解围,继续说道:“太后,段深弃暗投明,实在是难能可贵。在下建议,可以给段深开府仪同三司的职务。至于其他,待打败晋阳叛军之后,再行定夺也不迟!”

    高伯逸的建议可谓是四平八稳。

    给你“开府仪同三司”,只不过是朝廷肯定你,将你树立为“正面典型”。这个大佬之证,没有任何实际作用,但它的象征意义,却又非常浓厚。

    等段韶败了以后,你这个二五仔,也会论功行赏的。

    这话真是说的滴水不漏,就连杨愔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来。

    “楚王的建议,你们还有意见么?”

    李祖娥平静的问道。

    群臣们半天没吱声,最后还是高伯逸的狗腿子宋钦道站出来附和,才陆陆续续有人发声。很显然,大家对高伯逸又加一个进来“参股”,感觉有些不满又无可奈何。

    “明日是良辰吉日,微臣建议,明日犒赏三军,杀段家冥顽不灵的叛乱分子祭旗!段深,本王的建议,你没什么想法吧?”

    段氏一族党羽众多,在北齐自成一派。高伯逸此举,就是先把他们的脊梁骨打断!

    还是那句:

    如果你会武功,那么你就是犯罪分子。

    如果你不会武功,那么我会让你爽到极点。

    你到底会不会呢?

    发现高伯逸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自己,还有朝臣们的目光也集中在自己身上,段深无奈拱手行礼道:“不忠不义的家伙,人人得而诛之。在下早已与他们断绝往来,楚王请自便,不必在意那些。”

    “好,果然是深明大义!”

    对于段深的“识时务”,高伯逸也是微微有些意外。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番两个目的,一个是为了分裂段氏,在段氏内部再立一面旗帜。

    第二个嘛,就是告诉群臣,段韶不足为惧,你看,他嫡亲儿子都站在我们这边了,你还怕什么。

    这两个目的都已经达到,戏演到这里,已经可以落幕,再演下去就很做作了。

第956章 侵略如火(上)

    散朝后,高伯逸安顿好段深,并派出得力干将将其严密护卫起来,以防狗急跳墙,派人暗杀段深。

    要知道,现在的段深,乃是段氏一族的“耻辱”,更是分裂他们的厉害武器!现在还看不出威力,是因为段氏族人,还指望着段韶带着大军杀奔邺城而来呢!

    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站队啊!

    然而当段韶带着大军而来,却被自己死死挡在滏水河以北的时候,那些人心中就会起不同的心思了。

    段深的作用,在那个时候才能显现出来。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四下无人的时候,高伯逸得意的叹了口气,段深这一手,军事上的作用几乎没有,然而在政治上,却加分太多了!

    连嫡亲儿子都不看好老爹的事业,偏要站到对手那边,你说他成事的可能性,得有多小啊!

    几乎不亚于项羽的破釜沉舟大胜章邯!要知道,那一战之前,项氏子弟兵可是团结如一人的。他们秉持着楚**队一直以来“进攻凶猛,防守稀烂”的特质,在进攻这方面都是一流的存在。

    而段韶麾下的军队,不说成分复杂,有鲜卑族的,有高车族的(鲜卑化高车人,如斛律氏),还有汉人武勋集团(如綦连猛等)。就是段氏内部,现在都出了段深这个异类。

    比当年项羽麾下大军差远了好吧!

    能不打仗就不打仗,能玩阴的,就玩阴的。为了获胜,高伯逸不惜使出各种阴险手段,分化瓦解晋阳六镇鲜卑集团。

    目前看来,已经颇有成效。比如说,段深的行踪,到底是谁泄露的,这就很值得深思。这绝不是六镇底层甚至中层的将领可以办到的。

    此人一定身居高位,而且还掌管一军,独立控制一地城防,可以从容派人到河东去报信而不被察觉。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高伯逸眯着眼睛看着街道尽头高耸的佛塔,思绪也延伸到很远很远。

    这一战之后,北齐的军权,就完全被自己控制,再也没有成建制的反对派了。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清除异己么?

    不,那是最低端的做法,很容易重蹈宇文护的覆辙。

    真正的好办法,是打开北齐与北周僵持的局面,从破局开始!

    因为只有破局,你才能得到更多的土地,更多的人口。而且开疆拓土这种事情,可以极大的提高个人威信,还能多出不少官职和军职(因为多的土地就需要更多的官员去管理,自然可以把底层的往中层提,同时安插自己的亲信)。

    这样,就能极大收获人心,为“下一步”行动制造舆论和气氛。

    当然,所有的前提,都是你要能赢段韶,能彻底控制晋阳!

    高伯逸忍不住紧紧捏住拳头。

    这一战,他一定要赢,没有任何退路!

    赢了,离那个位置就只有一步之遥。

    输了,不仅自己死,而且老婆小三儿子女儿一起死!任何人都可以被放过,包括杨愔都不是必死。

    然而他高伯逸却是不会被放过的。既然如此,怎么能够输?怎么输得起?

    “阿郎!你来啦,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呀!”

    幽静的院子,门被人推开,穿着白色襦裙,披着黑色大氅的四娘子看到高伯逸,就一脸惊喜的扑到他怀里。

    “出征在即,就来看看你。”

    高伯逸温和一笑,将四娘子拦腰抱起往院子里走,后者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丝毫不反抗。

    ……

    “阿郎,你知道吗,书里面说白日宣淫,特别不好。”

    什么都没穿的四娘子卷缩在高伯逸怀里,身体的力气已经全部被抽干,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一年多不见,她的身子更丰腴了些,再也不见从前的瘦弱。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见面的关系,从前房事还相当羞赧的四娘子,如今跟猛虎下山差不多。

    得亏是她身子骨弱,不然今日高伯逸还真是招架不住。要知道,他女人很多,“日程”也是排的满满的。

    还真是经不住这种许久不见的疯狂缠绵。

    “知道不好,你还那么贪?”

    高伯逸捏着四娘子的小脸说道。

    “好久没见了……我也怕你一去不回。”

    四娘子轻叹一声,明日高伯逸出征祭旗,结局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项羽那么牛逼轰轰的人,最后怎么样了?

    章邯那样力挽狂澜的家伙,最后又怎么样了?

    谁敢说自己是常胜将军,不会吃败仗呢。

    “我不得不站出来,这是宿命。”

    高伯逸柔声说道:“但是我肯定会保护你,不会让你面对那些东西。”

    “嗯,阿郎是最厉害的。我平日里都跟承渊说,他有一个无比厉害的爹。”

    四娘子颇为自豪的说道。当初被高伯逸骗了身子,总有些遗憾,不过孩子出世之后就没想那么多了。等到了邺城之后一打听才吓了一大跳。

    她从没料到高伯逸居然这么猛,已经完全超出她能想象的上限!

    这下她心中那点芥蒂也没了。能当这样牛逼人物的女人,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更主动一些呢?

    “嗯,如果不能让你们娘两过得好,那还接你们来邺城做什么呢。”

    高伯逸说起谎话来真是眼睛都不眨的,也只有单纯的四娘子会相信。

    ……

    “从今日起,晋城六个城门全天紧闭,任何要进出,只能使用吊篮,没有极为重要的事情,不得进出城池,违令者斩!”

    城头的签押房里,高长恭仗剑于膝前,严厉训斥着几个城门守将!

    “有没有问题。”

    高长恭沉声问道,已经处于爆发的前奏。

    “没有没有,高将军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啊是啊,我们都听高将军吩咐。”

    这些守将一听说高长恭是高孝瑜的弟弟,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当兵吃饭而已,他们又不是神策军,又没有那么好的待遇,犯不着跟自己的上司过不去。

    哪怕这个上司,并没有朝廷的正式任命。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里,有时候身份比官职好用。高氏皇族的金字招牌虽然现在持续褪色中,然而在偏于地带依旧有一定的号召力。

    “报!高将军,北面出现一支人马,只怕不下万人!步兵骑兵都有,看样子来者不善!”

    门外有个亲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传令,已经是满头大汗!

    “慌什么,随我看看!”

    高长恭自己都慌得一笔,不过脸上表情淡然,倒是让周围的人镇定了许多。

第957章 侵略如火(下)

    一只规模不小的军队慢慢靠近晋城北面的城墙,人数不下万人,步骑均有,打着北齐军特有的红色旗帜。

    他们最后在一箭之地以外停了下来,似乎准备派人出来喊话。

    城头上的高长恭面不改色看着城下大军打出来的旗号,毫无疑问,这是隶属于晋阳六镇鲜卑序列的精锐。(神策军等邺城地区的军队,已经更换新式旗帜以示区别)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还没整顿好城防,敌军就飘然而至,根本不给你喘息的时机。高长恭心中暗恨,多少还是晚来了几天,若是早些到……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说不定早到高孝瑜还不会死呢,那时候情况肯定更糟糕,现在至少已经控制住晋城的守军了。

    高长恭暗自叹息,果然还是那句话,战争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开始。

    城下大军列阵整齐后,从大军中出来一员穿着胯裆铠的小将,对着城头大喊道:“并省行台军令,为防备周国入侵洛阳,特令我军驻扎晋城。请贵军移交城防给我军,其他事宜,由贵军主将与我军主将交接,与尔等无关。

    还请打开城门让我军入城。”

    这名小将的嗓门也是够大的,整个城墙上的晋城守军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有些震动。

    就算要防备周国,那也要屯兵洛阳啊,在晋城这里厮混,能防御个什么?这话完全是哄三岁小孩的鬼话,或许对方也没当真,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走一遭罢了。

    “放箭!”

    高长恭低声对副将说道,懒得跟下面的晋阳大军说废话。

    你要战,那便战!没什么好说的,有种就是刀子说话!

    咻!咻!咻!咻!

    城头的弓弩手拼了命的放箭,居高临下又是势大力沉,差点把喊话的小将射成刺猬!

    这些人都是高长恭的亲兵,一个个都弓马娴熟,能上装具也能上硬弓,不少都是出自高澄府邸的家将。

    自从高澄一脉高长恭在军中混出头之后,他们家的资源,也不断朝着他身上倾斜,精锐亲兵家将,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尔等不过晋阳叛逆,居然还想骗开城池,当我高长恭三岁小孩呢!”

    因为高孝瑜死得不明不白而内心憋屈的高长恭,真想一个人冲进敌阵中厮杀,来一个对穿!

    城下大军的统领显然也是个爽快人,城头上的箭雨刚刚停下来,阵中的鼓点就开始一声接一声的敲起来,仿佛打在人心头一般。

    高长恭眼皮狂跳!

    刚才他只是虚张声势,自己刚刚接手城防没几天,连城门守将都没有认熟,面对敌军如狼似虎的扑杀,如何能顶得住?

    他原以为对方起码会扎营以后,打造了攻城器械才开始攻城,没想到对方根本看不起他,就想来了就三板斧,直接攻陷晋城!

    高长恭麾下只有两千精兵,其余的原驻军不提也罢,而晋城却又六个城门!

    两千人,守六个城门,平均分配下来。一个城门能分多少人?

    高长恭脑子急速运转,越想越是觉得晋城根本守不住!

    城里的青壮没有被组织起来,城墙没有修缮,城池的防御体系也没有建立起来,各支部队互相支援调度,现在也没有制定章法。

    打起来以后,定然顾此失彼,一旦某个城门被突破,那么整座城池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

    问题是,要怎么破局?

    高长恭还在思索的时候,敌军就扛着简易的爬梯过来了。这种战法在攻城战中叫“蚁附攻城”,顾名思义,就是像蚂蚁一样爬城墙。

    效力极低,伤亡极大。

    但它有个好处,就是攻城器械简单,就是木质爬梯,很好制作。

    如果攻打没有防备的小城,可以说手到擒来,因此它还是被广泛使用着。

    “如果高伯逸在这里,他会怎么做?”

    高长恭脑子里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一时间很多回忆涌上心头,他记起来了,当初自己是怎么带着装具骑兵破箱车阵,最后寡不敌众,在重创对方之后被围杀。

    破阵?

    如果破阵会怎么样?

    高长恭忽然想到,如果此时带着穿装具的步兵出城,攻打敌军没有防备的攻城部队会怎么样?

    对手应该不会料到自己还敢带着出城野战吧?

    不出去,兵力被分散,城防千疮百孔之下,失手是必然的。而城内狭小,自己手里的精锐没有施展的空间。

    最后就是在城里消耗人命和士气,最后寡不敌众!

    看似安全,实则死路一条。

    这跟后世高楼失火了以后要往上跑还是往下跑是一个道理。

    如果是底层楼失火,高层的人下意识的都想远离火焰,都会往上跑!然而,根据烟囱效应,往上跑的人,不会等到火烧到高层,就被黑烟活活熏死了。

    所以那时候唯一的生机,就是等待救援。如果没有救援要赌一把,往下跑才是能救命的选项!

    高长恭虽然没住高楼,也不知道怎么跑,但他知道被困,就只能等死,还不如放手一搏的好!

    “你在此守住城墙,我带人出城迎战。”

    高长恭没有解释什么,拍了拍副将的肩膀转身便走。

    “高将军,你带多少人马出击?”

    副将不是傻子,也明白此刻不出去是死路一条。但带多少人出去,就很有讲究了。

    如果多了,那么城防空虚,敌军上了城墙之后换上自己的旗帜,那么出城的军队看到这些旗帜之后,士气会迅速崩溃!

    你就是带一万人出去也是没用的。

    带的人少了,出去只是送菜而已。

    “五百人足以,多了我应付不过来!”

    高长恭丢了一句话,身影已经远去。

    ……

    “防御稀疏,不堪一击。”

    城下的大阵之中,晋阳大将綦连猛骑在马背上,观察着城头的情况,略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邺城那边,搞钱搞粮食是一把好手,但是军队太拉胯了。就晋城的军队来说,看起来就不怎样。

    老实说,綦连猛其实也不希望邺城输得太快。如果输得太快,段韶膨胀之下,绝对会想办法排除异己,收拾他们这些“实力派”。

    尤其是自己乃是汉人出身,高欢在的时候还好,现在晋阳整个的都是六镇鲜卑的天下,立场已经很尴尬了。

    “传我军令,加速攻城,今日日落之前,大军去晋城就食。今明两日,城内所有财货,谁拿到算谁的,不必上缴!”

第958章 兰陵王破阵(上)

    上次带着两千装具骑兵,被高伯逸围杀之后,高长恭回来以后,深刻反思了自己,又看了很多兵书,甚至请教了很多人。

    结合自己的体会,他终于弄明白那一战到底输在什么地方了。

    装具骑兵,两千人,看起来似乎挺多的。这种规模效应,应该击溃十倍以上的敌军都不成问题,然而,问题恰恰也是出在这里。

    两千重装骑兵,以自己的实力,完全无法如臂指使的掌控!加速慢,不好掉头,下马以后列队速度慢……这两千人虽然好用,但有个前提,是要组织得当!

    当时,这些人明显超出自己的指挥能力。

    他的判断是对的,因为历史上北周北齐洛阳邙山之战的时候,段韶带着兵马从晋阳南下增员洛阳,带了多少装具骑兵呢?

    史书明明白白上写着:千余骑。

    斛律光手下几万人都不敢面对北周兵锋,而段韶带着一千多骑兵从晋阳出发就敢跟北周庞大的军力硬扛,不是因为他莽撞,而是他手下这“一千骑”跟斛律光手下的“步骑两万”,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以段韶的能耐,尚且都只能指挥一千装具骑兵锤北周军的脑袋,高长恭玩两千骑兵怎么玩得转呢?

    所以事后总结的时候,高长恭得到结论:

    普通兵马,他能指挥两千到五千人。

    装具骑兵,五百人顶天!所以这次他就带了五百套装具出来了,其余的都是步兵和轻骑。

    来到城下,一个看起来比高长恭没大多少的年轻副将对着他拱手说道:“精锐已经点齐,请高将军出阵吧!”

    此人叫尉相愿,代地人,高欢那时候他爹尉摽就跟是其手下,资历深厚。后来跟了高澄,一直在其府上。这次出征对于高氏皇族来说至关重要,因此尉相愿也跟随高长恭左右,作为副手,辅佐他打仗。

    尉相愿精明强干有胆略,隐瞒高孝瑜的死讯,掌控晋城城防,就是他一力主张高长恭去做,并且在里面出了大力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高伯逸身边一大堆人才给他出点子办事,就连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也有鱼赞代劳。高长恭这次若是没带着尉相愿,估计什么事情都办不成,更别说办好了。

    “随我出阵,你敢不敢?”

    高长恭拍了拍尉相愿的肩膀问道。

    “死中求活,有何不敢?让我为将军扛马槊!”

    后世兵器书里的马槊,都是二丈长枪那种规格。但根据多方考证,实际上将领耍的马槊,要比步兵的步槊要短得多。

    单手持槊,将敌将挑落马下,这种记载史书里常有。然而事实上稍微用脑子想想,就知道马槊的长度不可能那么夸张。

    西方骑士的长枪,只能靠骑兵冲刺,单挑的时候根本没法用。马槊如果太长了,横向使用的时候会异常不便。

    可是,现在有许多证据能证实,马槊比其他类别的长杆类兵器优越性就在于,它可以轻松实现“横扫”“横向回弹打击”这样的动作。

    以击落对手于马下为第一要务,而非是将马上的敌人砍死。这也是百年战争实践出来的真知灼见。

    马槊头部的“枪头”非常长,四面开刃,并不是以“刺击”为主的武器。下马步战时,像是扛着一把八丈蛇矛,非常犀利。

    “尉相愿,随我杀敌!”

    高长恭从对方手里接过马槊,翻身上马!他还在没做决定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把装具骑兵的精锐都集结好了,似乎早就料到高长恭会出击一般。

    只能说此人当真是个人才!

    ……

    “嗯?好像有点不对头。”

    綦连猛眯着眼睛看向城头上,发现那里稀稀拉拉的兵力依然没有补强,现在只是勉强能够将爬梯推到城下。如果再多派一些人攻城,对手一定会支撑不住的。

    毕竟,人的体力是有限的。攻城的一方,先上城头的人叫“先登”,多为军中悍勇之辈!每战只要第一个登上城头没死的,官升一级!

    别看现在守军勉强还能应付,只要一段城墙上面有几个“先登”,守军很快就会崩溃,接下来就会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最后无力回天。

    只是,为什么没有看到城内的守将反击呢?

    綦连猛眯着眼睛,有些理解不能。难道说自己真遇到废柴了?晋城是什么地位,这里如果占住了,那么就取得了战略优势。

    高伯逸也不是个傻子啊,这里都不设防?

    “都督!城门开了,杀出来一支骑军,大约五百人左右!”

    终于还是来了么!

    綦连猛吊着的心放了下来,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什么东西最危险,是毒蛇猛兽么?

    其实都不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东西,是未知!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带兵打仗的人来说,没有比未知更危险的存在了。

    刚才綦连猛就是担心敌军耍什么花招,一个劲的想也没结果,现在看到敌军出城了,那就不担心了。

    “传我军令,结阵!”

    出击的那部分军队是收不回来了,不过也不指望他们。

    剩下的五千人,綦连猛一直是作为预备队,让他们全副武装待命,等的就是守将带兵出击!事实上,他早就感觉对手要出来拼死一搏了,因为换做是他守城,这是唯一的生机!

    他到那个位置,同样会带着所有的机动兵力放手一搏的。

    綦连猛虽然名字带一个“猛”字,可他带兵打仗的风格不是猛,而是“稳”,从不随意亲临一线。

    军中有那种“神箭手”,喜欢专门狙杀将领的,他可不想去冒险。

    阵前传来一阵阵兵戈相击的金石之音,綦连猛手握佩剑的剑柄,并未出鞘,而是冷冷的在后方等待着消息。

    “报!都督,敌军十分骁勇,骑兵已经击穿前阵,朝着中军而来了!”

    中军就是綦连猛所在的位置。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不知道是哪一位在城内,真是要好好会一会!拿我马槊来!”

    苍头将马槊交给綦连猛,他将腰间的指挥旗递给副将道:“替我压住阵脚,这五百人进来,我让他有去无回!”

    “亲兵何在!随我冲杀!”

    綦连猛已经很久没有亲临第一线了,此刻热血在沸腾,仿佛又回到了他年轻的时候。

    斩将夺旗,虽是匹夫之勇,奈何就是够爽快啊!

第959章章 兰陵王破阵(下)

    高长恭带着五百装具骑兵,只一个照面,就突破了敌军的前阵,几乎跟快刀切豆腐一个概念!

    一来是因为他这五百精锐,乃是齐军的精华,数量不多,却是可以一锤定音的杀手锏!

    二来,綦连猛这个人指挥,喜欢将军队“前轻后重”的布置,也就是说,哪怕你击溃了他第一道防线,他后面还有人。

    这就不得不提一提汉末三国到南北朝时期,交战步兵方阵的变化趋势了。

    总体而言,无论是南方还是北方,步兵方阵都是朝着“宽度越来越宽,厚度越来越薄”的方向发展。

    五胡十六国时期,后赵石勒对阵前赵刘耀,两边的军阵,延绵数十里地。

    为什么发展趋势是这样的呢?因为所有人都喜欢“以寡击众”,那么军阵变薄,让侧翼包围敌军,从而将敌军击溃,就变成了唯一的选择。

    简单的说,就是军阵厚了,中间的人根本使不出力气!

    但是军阵薄了,就必然变宽,古代通信不便的情况下,指挥官就只能指望自己的副手,分管他们那一摊,而无法做到如臂指使,面面俱到。

    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坑爹的。

    东西两魏连番大战的时候,就有独孤信和赵贵先后逃跑,导致侧翼被击溃,给宇文泰造成了极大麻烦!

    所以说,綦连猛现在玩的“薄军阵”,有利有弊,不能一概而论。

    高长恭带着五百骑兵,在敌军大阵中厮杀着,越来越感觉不对劲!

    敌军阵型稀疏,自己这边很容易被半包围,已经有不少人掉队之后,落地被敌军步兵捅死了。

    要知道,装具也不是无缝的,再说铁甲也不耐捶打!

    他又想起当初的时候,自己带着装具骑兵冲击高伯逸箱车圆阵,骑兵速度降下来以后,下马步战,居然搞得对方很狼狈,险些就能翻盘了!

    “众将士听令,下马结阵步战!”

    高长恭大声吼道!

    掌旗官打出旗语,众人勒住马后匆忙下马,开始结成步兵方阵。

    “朝敌军中军旗帜而去!”

    高长恭将马槊当步槊使,横扫将前面几个敌军打翻在地,很快视野开阔,敌军帅旗就在前方不远。

    “杀!”

    高长恭冲在最前面,他的马槊指向什么位置,这数百人就朝着一个方向前去,锐不可当!

    已经冲到高长恭阵型边缘的綦连猛,突然停住了脚步,不再前行。

    他在思考,跟齐军的这种“二愣子”,把自己的嫡系兵马拼光了,到底合适不合适!

    现在在城头挣扎的那些步卒,都是鲜卑军户,而自己的核心部族,一直跟着自己没有出动!跟高长恭一样,他也是精锐兵马不多,但多半都是自家人。

    “鸣金收兵!”

    綦连猛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喏!”

    亲兵也是有见识的,一看高长恭和他手下那帮人打仗不要命的样子,就觉得现在跟这些人拼人命不值得!

    他们已经摸清楚了晋城的底细,如果今日能拿下自然好。万一拿不下来,那也无所谓,等着段韶的后续兵马就行了。

    他们只是先锋军而已,犯不着把自己的家底都拼了。

    ……

    高长恭已经杀红了眼,马槊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他的横刀,也不知道换了多少把。

    他身上全是鲜红的血液,嗯,那些都是敌军的,他手下的人马多半都是高家私军,怎么会看着皇族战死呢?

    砍翻了面前的一个敌军士兵,高长恭剧烈喘息,然后看着敌军刀盾兵结阵,有序的缓缓退却,似乎已经认怂了。

    追还是不追呢?

    高长恭想都没想,就决定不再追击!

    因为他们一路步战,马匹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若是要把马匹找回来集中,只怕又会耽误宝贵的时间,而那时候敌军估计早已重新整顿完毕。

    趁着这口气还在,把兵马收拢,打扫战场,清理敌军的散兵游勇,才是当务之急!

    “传我军令,收兵。在城下结阵,先不要进城!”

    失败之后再杀一个回马枪的人,历朝历代真是数不胜数。刚刚胜利之后,人心是最懒散疲倦的,这个时候也是最危险的,高长恭可不敢托大!

    綦连猛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高长恭等了半个时辰,城内的守军抓到几百敌军的俘虏,受伤的全部杀掉,完好的被关押在晋城的监牢内,这场期待以外的战斗就匆匆落下帷幕。

    高长恭有种强烈的预感,装具骑兵的模式,真的已经不适合这种场合了。或者说这个兵种也许还能保留,但它能使用的场合,真要好好斟酌一下了。

    此番步战比马战要顺畅,似乎映证了自己的观点。

    “高将军,前面有一队骑兵前来,看人数不下三千人!”

    又有骑兵?

    高长恭一愣,之前他发觉晋阳大军里面马匹并不多啊,至少是没出现成建制的骑兵,现在怎么多出“三千骑兵”来了?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一队穿着闪亮银甲的骑兵从对方大阵里面鱼贯而出,只有十余骑,但卖相却异常骚包。

    那银甲在太阳光下,似乎还闪烁着耀眼的光芒,让人不敢直视。

    这他喵的是什么铠甲?

    高长恭还在愣神的时候,就看到这一队人马已经翻身下马了。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神策军中以好吹牛为荣的李达!

    “高将军,真是不容易啊,末将带着三千人马,来给你解围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声音粗犷的李达放肆大笑着,好像綦连猛是他打跑了一样。

    援军总在敌人退却之后才来,这似乎是个从古至今颠扑不破的真理。高长恭压下内心的憋闷,拱手对着李达行了一礼。

    事实上,他远远看到那三千骑兵当中有人压住了阵脚,似乎那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而李达么……他能指挥的,最多也就五百人。

    忽然,高长恭注意到对方身上那亮闪闪的铠甲,不仔细看没发现,离近了一看……这不就是在纸甲上面涂了一层银漆么?

    南北朝时期随着佛教的发展,给佛教建筑涂抹金漆银粉,早已是成熟工艺,不足为奇了。李达和他麾下这队人马,居然穿着纸做的铠甲,还故意在铠甲上涂抹银粉。

    一时间高长恭竟然无言以对,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去把你们的主将找来吧,军国大事要跟他商量,我没时间跟你在这说客套话。”

    高长恭绵里藏针的顶了李达一句。

第960章 血战滏水河(1)

    “鱼将军来得可真是时候啊,晋阳的人刚走,你们就来了。”

    此番虽然击退了晋阳六镇派来的前锋部队,不过高长恭麾下精锐也是死伤惨重。看到鱼俱罗带着三千骑兵仗打完以后才来“增援”,说心里没火气那是假的。

    “我部得到军令,在晋城附近游击,迟滞六镇大军的行军速度,此乃要务。

    而守住晋城,并不是本将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协助高将军,此乃情分,关注战局,选择对我有利的行动,此乃本分。本将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而且我也不受高将军节制,你我能够互相配合,那自然是好,若是高将军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你可以尽管去想,本将怎么做,不会被高将军的想法所改变。”

    鱼俱罗不卑不亢的说道,对着高长恭抱拳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去!李达和他麾下那一队穿着银色纸甲的“骚包”队伍,也跟着离开了,气得高长恭把横刀直接扔地上,恨不得拿出弓箭从背后把鱼俱罗射死!

    刚见面的时候,他看到有过数面之缘的鱼俱罗,感觉此人平日里做事低调沉稳,又是弓马娴熟的模样,以为会比较好说话的。

    没想到这厮开口,比李达还可恶。

    李达的话,满口跑火车,你要什么他都会应承下来,至于做不做那是后话。这样的话,至少面子上还是好看的。

    说真的,高长恭也没指望能指挥得动神策军,尤其是神策军的精锐骑兵。他也就是发发牢骚而已。

    没想到老鱼根本不给他面子。

    其实高长恭还是太嫩,政治智商连底层爬上来的老鱼都不如。

    高伯逸以后是要“改朝换代”的,老鱼这样的人,就是指望着当一个“开国功臣”,然后让家族与国同休。

    也就是说,不管现在高伯逸和高长恭之间是如何的兄弟相称,将来这两人迟早会翻脸的,就算不翻脸,高长恭也会死于某次“意外”。

    高伯逸要改天换地,高氏皇族的兵权,要第一个拿掉,高长恭也是第一批被收拾的人!这一点老鱼看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为什么要跟一个迟早要成为敌人的家伙结交呢?他巴不得这次借着晋阳六镇的手,把高长恭除去呢,那样能给高伯逸省下很多麻烦。

    “尉相愿,你观察此人如何?”

    高长恭低声问身边的尉相愿,而后者现在正盯着鱼俱罗离开的背影出神。

    “此人会不会打仗还不好说,不过他对主公有明显的敌意,这个是毋庸置疑的。”

    说完,尉相愿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主公可找个机会,借晋阳的手……除之。”

    “罢了。”

    高长恭摆摆手,否决了尉相愿的建议。他当然感觉出鱼俱罗对自己很冷漠,然而现在毕竟是同一个战壕里的人,想坑死对方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关键是,那样很可能把自己也害死,以他今日与晋阳六镇大军激战所观察到的情况看,对手还很有余力,这一战只能算是双方摸了一下对方的底,远远谈不上决战。

    看到高长恭有些优柔寡断,尉相愿失望的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

    邺城以北的滏水河边廊桥两岸,旌旗猎猎,神策军此刻正在进行最后的实战对抗。

    “安排好了么?”

    站在高台上,高伯逸转过头问一脸沉静的张彪,后者为此番演练,已经准备了许久。

    “主公,随时可以开始。大战在即,段韶不会跟我们讲客气,末将又岂敢托大?”

    张彪自信的拱手说道。

    今天他演练的,乃是陈霸先与北齐军交战时的经典战术。靠着这种战术,陈霸先与当时北齐军的柳达摩之流恶战,屡屡能以少打多,在河道纵横的建康争夺战中逐渐占据优势。

    “大都督,看好了。”

    红色旗帜的军队,乃是周敷的本部人马,此刻已经冲过廊桥。而张彪的本部人马,前面的在布阵,后面的在布置格栅!

    “战阵之上,还能布置格栅?”

    高伯逸像是见了鬼一样问张彪,当时陈霸先与段韶恶战的时候,他只观看了水战,段韶跟陈霸先在建康周边怎么打的,并没有亲眼见到。

    “两军交战的时候布置格栅,乃是南方军队对付北方骑兵而想出来的办法。若是格栅事先布置好,对手眼睛又不瞎,岂会让你如愿?”

    不得不说,张彪这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明明知道你的防线上有格栅,那么敌军又怎么会傻乎乎的扑过来呢?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让就看到张彪的本部人马,在后阵飞快将格栅布置好,然后前阵交替后撤,阵型松散,退而不乱。

    大家都用格栅,怎么用,什么时候用,就是获胜的关键。这种战术在南朝普遍存在,然而有人是常胜将军,有人却是鱼腩被吊打,错的不是格栅本身,而是使用它的人。

    “这是在把对手牵引到预设的战场么?”

    高台上站着观看远处的高伯逸,发现周敷的人马,不知不觉进入一个由格栅围成的“凹”里面,而三面依靠格栅列阵的张彪本部人马,则是用长枪疯狂的捅对面结阵的刀盾兵!

    刚才还攻势猛如虎的周敷军,此刻陷入全面被动!

    “指挥得当,周敷还是能退回对岸的,不是么。”

    高伯逸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想到张彪居然点头认头道:“陈霸先麾下猛将侯安都、萧摩柯,他们都常常做那种一锤定音的事情。此刻战局焦灼,我若是派一支小规模的精锐堵住廊桥,然后趁势高喊鲜卑败了!段韶败了!

    被格栅围起来的晋阳大军,就会不战自乱。”

    很有道理!

    高伯逸微微点头,战局似乎跟张彪说的一样,此刻又一支百人队伍从侧后方袭击已经过桥的周敷军,后者果然阵型大乱!

    胜负已分,不需要继续看下去了。

    “看来,这一仗很有把握啊。”

    高伯逸感慨说道,谁知张彪微微摇头道:“格栅运用之妙,存乎一心,陈霸先就是其中高手。末将用来抗衡段韶,实在是因为这条滏水河而已。

    如果在其他地方用,估计会输得很惨。”

第961章 血战滏水河(2)

    “军演”完成之后,高伯逸一人独自来到滏水河边,刚才的一幕幕在自己脑海里晃过。

    对岸的军队是怎么过河的。

    过河之后是怎么一步步走入陷阱的。

    那支精锐是怎么将过河的军队后路断掉的。

    这些片段在脑海里形成一条完整的线,高伯逸细细揣摩着,发现这里有一个致命的破绽!

    “只能用一次啊!”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当初段韶在江南攻城略地的时候,实际上对这种“格栅”战术并不陌生。他只是没料到自己会用这么一手而已。

    估计第一战会吃个闷亏。

    但是,段韶并不是傻子,他不仅不傻,反而是六镇鲜卑中拥有眼界与实战经验的人!当你第二战用这一招的时候,那就不好使了。

    所以第二战才是决战,才是打消段韶从滏水河进军邺城念头的关键之战。

    用什么好?

    高伯逸看着滚滚如开水的滏水河,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到底是不是宿命呢?

    ……

    崎岖的山道,两边高耸的群山,都无形中减慢了行军的速度,增加了行军的难度。段韶派出几十路游骑,半个时辰去探路一次,在前面打前站。

    反馈回来的消息,都是平安无事。种种迹象表明,邺城那边,没有在漫长的山路上伏击自己的打算,这也很合乎军事常理。

    很多人都认为伏击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敌军会傻乎乎的走到你的伏击圈里面任你揉捏!而实际上,且不提伏击会不会被反杀,要谈成功率的话,里面有个最不能忽视的因素,那就是情报!

    埋伏的时间,不能太长,太长的话,自己这边也是需要补给的。没有军粮和辎重的支持,可以说伏击的军队,最多能维持三天!

    这还是往长了说。

    而晋阳大军出发的时间,高伯逸是无从知晓的,只有等出兵的那一刻,才能通过晋阳城内的飞鸽传书知道消息。

    鸽子之所以会认识路,是因为之前在某地养过,带到另外一个地方后才能返回。这批探子,都是一年前潜伏在晋阳的。

    高伯逸从来没有指望过这些人能准确的告知段韶的出兵时间。

    而在山道上埋伏,风险极大,又不好停留,至于想把六镇鲜卑全部歼灭的想法,至少在这里是无法实现的。

    高伯逸没有打算在这里动手,段韶亦是没有想过对方会打这种糊涂仗,双方似乎有种难以言喻的默契在里面。

    “大都督,末将在前面遇到几个神策军的斥候,射死了一个,其他的都跑了。只怕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路上了。”

    段韶正在马上思考战术的时候,前锋主将莫多娄敬显前来禀告,与神策军斥候接触,大军行踪已经暴露。

    “我们这边死了几个?”

    斥候见面那就是生死厮杀,比大军对阵还残酷。莫多娄敬显不好意思道:“死了五个,神策军斥候确实精锐,这次他们还吃了人少的亏。”

    果然不好惹么?

    段韶心中一沉。

    斥候是大军的精锐,往往由最干练的老兵担当,不仅要求骑术好,而且对箭术也有很高的要求。由此可见,神策军绝非鱼腩,要是想着一战就打垮对方,攻占邺城,那也太看不起高伯逸了。

    “继续探路,遇到适合埋伏的地段,都要搜一搜。”

    段韶有些心烦的摆摆手,将莫多娄敬显打发走了。

    “应该是滏水河吧。”

    骑在马背上的段韶喃喃自语道。

    说是英雄所见略同也好,说是相信宿命也好,滏水河这个地方,都会让段韶脆弱的神经忍不住紧绷。

    为什么他会很在意这个地方呢?

    因为就在几十年前,他刚刚作为高欢连襟家的小将出马的时候,在这里,曾经跟尔朱兆率领的晋阳大军激战,并且一战定乾坤!

    现在想起来,还像是昨天一样。

    而时至今日,从晋阳而来的人,却变成了他自己!在邺城以逸待劳的人,同样也是姓高,同样也是精于谋略,手段厉害。

    就连好色这一点,都似乎跟当初的高欢一模一样!

    这让段韶感觉命运在轮回,让他心中很不舒服。

    “大都督看起来似乎有些闷闷不乐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段韶回过头一看,居然是贺拔仁。

    这厮本来的位置应该是殿后的,不知为何,他居然跑到中军来了。段韶不动声色问道:“贺拔将军怎么不在本部人马当中,跑中军何事?”

    这话隐隐有责备的意思。

    “路走了一半,什么鬼影子也没见着,我琢磨着,高伯逸这小兔崽子,应该已经在滏水河南岸列阵了吧。”

    大家都不是傻子,晋阳到邺城就两条路,一个是小路直达,走滏水陉,出口就是滏水河。

    另外一条路稍微好走一点,南下到长治盆地(上党郡),盆地的出口就是晋城!

    作为军力弱的一方,很明显高伯逸需要守好自己的老巢,所以对方在滏水河沿岸布置重兵准备决战,这是唯一的选择,没有什么悬念,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这种战斗,历史上发生过多次,邺城最开始,也是魏国为了防备西北面的敌人(包括秦赵在内)所设立的军事要塞。战国初年,曾经派遣名臣西门豹治理邺城,并取得丰硕果实。

    此后邺城才逐渐变成一个经济中心发展起来的。

    “可不就是滏水河么!”

    段韶长叹一声道:“当年你和我一起,都跟随着神武皇帝,在滏水河变痛击尔朱兆。”

    那时候,段韶初出茅庐,乃是高欢亲兵队里面的小将。而贺拔仁更惨,连掌管一军的都督都不是,天知道他那时候担任什么官职,估计段韶都不太记得了。

    总之是名不见经传就是了。

    没想到多年后大浪淘沙,他们都已经身居高位,成为令人无法忽视的重量级大佬。现在要做的事情,从实质上说,却是以推翻高欢族人的统治为己任。

    虽然段韶没有说,但是他心里明白,贺拔仁心里也明白,邺城里大大小小的权贵和官员们更是明白。

    高氏皇族的时代,似乎就这样过去了,马上滏水河岸边的这一仗,或许会决定接下来谁会是王者!

    是段韶呢?还是疾风暴雨般崛起的高伯逸?

    “是啊,几十年过去,走了一大圈,我们又要回到那里了。”

    贺拔仁感慨的说道,此刻的心情,跟段韶是一样的。

    他在害怕宿命,一如段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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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