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潮水退却
夜深了,晋阳六镇鲜卑设立在滏水陉边上的大营鸦雀无声,就连巡夜的人都没有。远远看去,只有篝火映照出的影子,仿佛这些人是在坟堆上睡觉一般。
“砰!”“砰!”“砰!”
三朵美丽的烟花在空中绽放,远处带着流光的火焰一支一支射向大营的军帐。这些“火焰”就好比是被惊吓到的萤火虫一般,四处飞溅,瞬间将营地里一切可以引燃的东西点着!
然而,那里并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无人挣扎,无人尖叫,也没有人来救火,什么动静都没有。
“大都督料事如神,段韶果然溜了。”
离大营营门不过一箭之地的地方,张彪有些惋惜的说道。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们此次来这里袭营,不就是为了“占便宜”嘛!
万一呢?万一段韶百密一疏不知道跑呢?岂不是会把小命交代在这里?
远处的大火映照出高伯逸的面庞,波澜不惊,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惊慌。
“我走之后,你带着本部人马,混合一部分尚未编练完成的五军都督府禁军,在此地修建营寨,监视六镇鲜卑大军,防备他们来个回马枪。
我要带着神策军主力去河东了。去了那边,你以前的经验都用不上,还是这里的战场适合你发挥。”
居然不带自己一起去耍?
张彪心中一惊,不过他做事向来有分寸,高伯逸又是救命恩人,于是他点点头道:“末将领命。我估计段韶应该也会跟主公争夺河东。
这是要打一场长平之战么?”
张彪看着熊熊大火吞噬营地内的一切,心有戚戚的问道。
长平这个名字,让每个打仗的将军都会唏嘘感慨,都会头皮发麻。然而,这里又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所以以前死人多的地方,将来依旧会死更多人!
这仿佛就是军人逃不出的宿命一般。
“没事,我不会跟段韶硬拼的。六镇鲜卑尚有一战之力,不过人虽然还在,人心却已经浮动了。放心,我自有对策。”
高伯逸语气平静,就像是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大将之风”吧,张彪心中暗暗想道。
“走了,留一千人打扫营地,不要深入滏水陉里面。我估摸着段韶他们应该埋伏在山道两侧,等着打我的埋伏呢,让那些傻x去吹冷风吧。”
高伯逸有些意兴阑珊的调转马头就走,没有任何兴趣停下来看哪怕一眼了。
获胜的感觉,并非那样令人雀跃,反而是有些空虚。胜利好像来得有些太过偶然,以至于轻易达成了目的之后,就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高伯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水平提高了,与其说是他打败了段韶,倒不如说晋阳六镇鲜卑倒行逆施,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他获胜,原因是前期对晋阳耍的那些阴谋阳谋,而不是此次出色的发挥。甚至在关键时刻,自己还犯了大错,让李达提前暴露了自己的杀手锏!
所以到了河东以后,只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段韶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只看他今日果断扎营(不是他的手笔)又撤走,就知道段韶对战场局势的观察,不是普通将领可以比拟的。
他今日之失败,并不是败给了高伯逸,而是败给了时势。
对于这一点,不管段韶是不是这样想的,至少高伯逸心中还是有b数的。
……
离滏水陉不到十里路的山道两旁,埋伏着晋阳六镇的一万兵马,他们似乎是在等神策军的追击。
“大都督,今夜高伯逸会来袭营么?”
蹲在段韶身边的莫多娄敬显低声问道。这里只有夜里野风的呼呼声,吹得人耳朵生疼。等了大半夜,鬼影子都没看见一个。
“可能他不会来了。”
段韶轻叹一声,其实他的心思跟高伯逸是一样的。
高伯逸是猜到段韶会连夜撤走,不甘心就这样收尾,所以亲自带兵来袭营,碰碰运气。
段韶则是知道高伯逸不会追击,但也不甘心一场胜仗都没有就离开,所以宁可晚上在这里吹冷风,也要蹲点,希望能敲高伯逸一棒子!
只不过,所有的事情,都和意料中的一样,没有奇迹。
“大都督,这次失利……据说是神策军使用了一种会爆炸的陶罐,可有此事?”
莫多娄敬显并未参加那次战斗,但是他通过旁敲侧击,已经打听出来了很多细节。比如说,爆炸的威力很大,离得近就会血肉横飞!
再比如说那声响极大,马儿很容易受惊,扰乱骑兵队形。
其实大军的溃败,并非是因为那些“炸弹”很厉害,而是它扰乱了晋阳大军的常规套路,使得正在进军的部队,在关键位置(廊桥,主帅处),失去了控制。
特别是帅旗倒了,直接把滏水河对岸的晋阳大军士气清零!
他们败得非常具有偶然性,然而,深究起来,原因似乎又不仅仅只是在战场上,还有很多明面上看不到的原因。
“唉!”
莫多娄敬显也是轻叹一声,功亏一篑,说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如今这支王牌军的士气已经低到了历史谷底,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天亮以后,你在前锋军,负责探路,我把帅旗安排在队伍最后,负责阻击追兵。一切等回到壶口城以后再说。”
段韶环顾左右,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于是继续压低声音道:“斛律金,贺拔仁都不可靠,现在威胁极大。若是他们有异动,你要担当起责任。”
这话阴恻恻的,所谓“担当责任”,大概就是担当火并时急先锋的责任吧。
莫多娄敬显也不傻,虽然对段韶的话不敢苟同,然而依然是慎重的点了点头道:“一切听大都督安排便是。”
“嗯,这样我就放心了。”
黑暗中,段韶的眼中满是悲凉。
放心么?真的能放心?回到壶口城之后,就能万事大吉?
他有种感觉,自己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至于以后会发生什么,那真是谁也说不好!
“希望唐道和能再筹措一批粮草,不然进入寒冬,这仗真是没法打了。”
段韶喃喃自语的说道。
第978章 再出发(上)
“大胜!滏水河大胜!神策军击退晋阳叛军,贼首段韶重伤!”
“大胜!滏水河大胜!神策军击退晋阳叛军,贼首段韶重伤!”
“大胜!滏水河大胜!神策军击退晋阳叛军,贼首段韶重伤!”
骑着白马的骑手,穿着闪亮的银色纸甲,在邺城宽阔的街道上纵马奔驰。行人们纷纷退让,然后看着对方扬长而去,一个个都面面相觑。
“果然是赢了啊!”
“可不是么,我下注了十匹绢,这下赚大发了。”
“嘿,不赌高大都督获胜的人,到底是在想什么呢?”
“谁知道呢,这事儿可说不好。”
街上到处都是议论纷纷的人。高伯逸率领神策军在滏水河沿岸痛击段韶率领的晋阳叛军,将对方赶回了滏水陉的山道里,这一波攻势,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滏水陉这种鬼地方,能运粮食才是奇谈。一支军队打出山道以后,如果不能迅速占领邺城,那么退回去乃是必然。
这是很容易判断的事情,哪怕不懂军事的人,冷静下来想想也能明白。
“主公果然赢了啊。”
邺城某位大户人家旁边的巷子里,一身灰衣的鱼赞,蹲在地上,跟那些城外的乞丐比起来,也就身上干净一些罢了。
他那双三角眼满是冷酷和戏谑,来回打量着路过的行人,似乎马上就能看出谁想对高伯逸不利一般。
“老大,查了,这次地下赌庄,下注神策军输的人还真不少。”
鱼赞的头号狗腿子狗头点头哈腰的过来说道。
“做得好,再去查一查,谁下了注,我这里要名单。你不认得多少字,找个会写字的文书帮你记录,去吧。”
鱼赞将狗头打发走以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站起身,伸了伸懒腰。
“又有事情要做了啊!主公在前方打仗,就让我鱼赞在邺城后方打仗吧。”
鱼赞嘿嘿冷笑了一声,嘴角露出残忍的弧度。他知道自己的角色是什么。
有些人,高伯逸爱惜羽毛,并不好处理。比如说高氏皇族的远支,比如说元氏的人,比如说世家里面不服高伯逸的人。
这些人,就是他鱼赞往上爬的阶梯。只要自己能够狠狠的咬那些人,能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那么无论高伯逸明面上怎么敲打自己,其实背地里,内心里都是欣赏的。
这一点,很多人都看不到,认为鱼赞是在自寻死路,不过鱼赞本人却不这么认为。
人,总是会死的,无非是早晚而已。
你是愿意唯唯诺诺的当一个奴才,当几十年。
还是想当一个伟丈夫,哪怕只能嚣张几个月?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鱼赞的看法就是,能嚣张一天就是一天,至于以后,管他呢!这年头,一个风寒就有可能一命呜呼,你能确保自己一辈子都平平安安?
……
五军都督府内,斛律光眼神复杂的看着高伯逸,很多话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实在是难受得很。
他原以为此战高伯逸会让自己当前锋,跟晋阳鲜卑大军决战!
再不济也会让自己跟在身边出谋划策,毕竟,邺城没有人比自己更了解六镇鲜卑的底细了。
然而,高伯逸就是这么硬气,硬是不带自己,然后跟段韶硬扛!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高伯逸居然就这样赢了,虽然过程非常具有偶然性,但赢了就是赢了,战争是一个只讲究结果的项目!
赢者通吃,输了就要老老实实的挨打!
你说不信任吧,高伯逸让斛律光镇守邺城,这要是不算信任,那可真没有什么叫信任了。可你要说重用吧,如此决战都不让自己上阵,斛律光确实是有些看不透高伯逸到底在想什么。
“大家都到齐了吧,高长恭目前在晋城镇守,被六镇宿将綦连猛围攻,情况十分危急。我认为,段韶应该会放弃从滏水河方向进攻邺城,而是会把重心放在河东!”
高伯逸用一根木棍指着桌案上的大地图,那个地方正是晋城!
“只要拿下晋城,段韶可以走一路抢一路,他的补给再也不是问题。还记得当初侯景到了南朝以后,只靠八百兔头军,就拉起几万军队,纵横南朝的事情么?”
高伯逸语气冰冷的说道:“现在的段韶,手里的实力和本钱,可比侯景要多多了。”
在场众将都是倒吸一口凉气。侯景把南梁祸害成什么样了,可以说在场诸位都是心里有数的,毕竟这事儿并没有过去多久。
张彪、斛律光等人甚至都跟侯景打过交道。
所以高伯逸说得很有道理,晋城如果守不住,那么段韶和六镇鲜卑就会像是扩散了的癌细胞一样,扩散到整个齐国。
这些人也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每到一地,干掉官府,干掉当地大户,然后开仓放粮,让穷人们有仇报仇就行了。
这年头,哪个世家大户屁股是干净的呢?
那些奴仆和佃户们发泄够了,出于对齐国官府的恐惧以及世家势力的庞大,也只能加入段韶的大军。
这样,他只管破坏不管建设,可以一路走一路浪,轻轻松松能发展几十万军队!
至于后果,段韶现在都被逼到逃窜,他还会跟你讲客气讲后果?
在场众将只是觉得晋城之战事关重大,却并未想到这一茬,他们并没有想过,段韶若是失败,其实并不会简单的束手就擒,六镇鲜卑也可以变成流民一般的队伍!
“看来大家已经是没什么意见了。所以我想带一万神策军和两百辆运粮的箱车,带着辎重粮草到晋城。
这样行军速度确实很慢,不过我估计晋阳敌军也是元气大伤,需要修整。段韶绝不会匆匆忙忙的就将新败的军队拉出去进行恶战。
所以我们真正的考验,大概在……一个月后的严冬。”
高伯逸时刻都在思考,如果他是段韶,会如何应对。结果想来想去,得到的结论很唯一,那便是打通晋城通道南下,然后释放军队的野性!
沿路破坏,扩大规模……不考虑任何后果。
无论是什么年代,破坏都比建设要容易太多了。
“大都督,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两手准备,一边在滏水陉修城寨,防御段韶的游骑,一边带兵出征晋城。”
第979章 再出发(中)
邺城的大齐开发银行门前,拍着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而这座“半官方”的机构,却大门紧闭,已经日上三竿了,却还没有开门。
这些人没事堆积在此地,其实原因也很简单,因为他们要去购买“战争债券”!这些人都是大小世家派出的家奴,他们得到的指令,就是尽可能多买债券。
如果有购买条件的话,一定要先将其打听清楚了再回来报告!
当初你对我爱答不理,如今我已高攀不起!
某些世家中人现在几乎是悔青了肠子!
虽然当初认购“战争债券”的时候,各大世家都已经承诺大量购买,实际上,多半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而且世家树大根深,枝叶繁茂。各家都分东房、西房之类的分支,每一房,又分嫡出庶出,整个家族无比庞大,各家之间,心思也未必完全一样。
有很多看好高伯逸的,当然也有看不起他的。看不起他的那些人,购买债券,自然就只能算是“意思意思”。
现在派人排队的,多半就是这些人家。
对于这样的墙头草,得到高伯逸命令的崔泌,直接关门大吉,先将这批人晾一天,到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再开一炷香时间,然后继续关门!
就是要用这样的手段,整整这些眼高于顶的家伙,让他们知道,得罪他高大都督,虽然不会直接就被抄家灭门,但是,想讨到好,那是绝无可能的!
大齐开发银行所在街道的街角,停着一辆装饰普通的犊车,一个刚刚蓄好胡须的年轻人,看到此情此景,轻叹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怎么了高熲?难道你是同情他们了?”
身边的高伯逸似笑非笑的问道,看着高熲的眼神深邃。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而秋后算账,亦是无可辩驳的道理。当初有多傲慢,现在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世间岂有做错事不挨板子的道理?”
高熲的回答,让高伯逸肃然起敬。这位做事情可以说一板一眼,颇有原则和章法,虽然不像杨素那样做得特别出彩出色,但是四平八稳,可以把事情做得干净利落。
更重要的是,此人年纪轻轻就知大势,懂进退。未来邺城的政坛上必定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放心吧,我不是想整死他们,只是想提醒一下这些人背后的主子,他们的那些小动作,我并没有忘记。”
他瞥了一眼略微有些躁动的排队人群,接着说道:“做不了对的事情,就要被惩罚,你说得很好,就是这么个道理。
竹竿,走吧,回府。”
犊车缓缓向前,高伯逸闭目养神不说话,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大都督,此次,您一定要亲自带兵去河东么……我家主公已经带着精挑细选的一万精锐去了,大都督可以放心在邺城等消息的。毕竟,现在很多事情千头万绪,还需要大都督要主持大局。”
高熲就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独孤信都已经出发了,高伯逸还在带兵也去河东,跟段韶决战,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如果有一天,嗯,比如说等会下车以后,我就叫人套个绳索在你脖子上,并且让那个人跟在你身边。
一旦我不高兴,甚至是我忘记交代手下人,那个人就会用绳索勒断你的脖子,你会接受么?”
高伯逸说话的语气淡然,然而说的事情,却是让人不寒而栗。高熲微微愣了几秒钟,随即拱手对高伯逸说道:“是高熲无知了,谢大都督赐教。”
“不客气,我很看好你的。”
高伯逸轻轻拍了拍高熲的肩膀,才发现对方脖子上全是冷汗!
“害怕没有必要,我若是要杀你,又岂会让你坐这辆车上?”
“微臣惶恐……”
高熲连自称都变了。
“你看吧,当你卑微不值一文的时候,你对一个人说:我要杀你。人家只当你是疯子。
然而当你身居高位以后,你还是对那个人说:我不会杀你。那个人却是会吓得面如土色,无论你怎么解释,他也不会相信你不会害他。
你有体会了么?”
高伯逸笑着问道。
这话让高熲无言以对,或者叫无颜以对!
高熲刚才确实是以为高伯逸要杀他,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现在都不表态正式投靠对方,而是始终以独孤信为主公。
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
无论独孤信和高伯逸的关系现在有多亲密,两人中间绝对有一个是主公,一个是臣子,这点毫无疑问,根本没什么悬念。
如此一来,我臣子的臣子,不是我的臣子,让高伯逸情何以堪?
不说杀死自己,起码这辈子没法出头,只能在独孤信身边当个“师爷”,恐怕不会有什么悬念了。
至于高伯逸刚才举的例子,很好解释。说白了,高伯逸是警告高熲,他之所以会出击河东,那是因为击败段韶和晋阳六镇鲜卑,会为个人带来极大的荣耀与政治筹码!
这份筹码太过于重大,以至于哪怕是自己的便宜岳父,高伯逸也不可能将其送给对方!顶多让他喝点汤。
套脖子的绳索,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不然睡觉的时候都要睁着一只眼睛!与其最后让独孤信变得尾大不掉,还不如一开始就限制权力,限制发展。
同样也能限制野心!
这样,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共赢的结果。
弄明白这些之后,高熲才深深体会到高伯逸是如何从一个高德政家的私生子,爬到现在的位置的。
一切绝非偶然!如今崇高的地位,是依靠脑子一步步往上走,充满含金量的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百战称王者,定然胜过生而为王之辈!
“大都督,在下到地方了,谢大都督相送。”
到了独孤信的府邸,高熲对高伯逸拱手告辞就要下车。
“去吧,明日你的新任命也会颁布下来。至于跟独孤将军之间的联络,我会派其他可靠人选来执行的。”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敲打着高熲,这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了。
“微臣谢过大都督提携之恩。”
高熲满嘴苦涩的说道,拱手行礼并未推辞,因为推辞了也没用,对方定然还有别的办法。
第980章 再出发(下)
神策军大营内,上上下下都在忙碌,命令已经颁布下来,明日即将开拔去河东,痛击晋阳叛军!
如果说之前神策军从上到下对打败段韶没什么信心的话,那么此刻他们的心情,已经跟之前完全不同。
甚至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当我穿上了这件神奇的铠甲之后,似乎老天爷都站在我身后。当时你们是不知道,晋阳的叛军可谓是密密麻麻的,一般人看了腿都发软,但是我不怕呐!”
李达站在装纸甲的木箱子上,唾沫飞溅的跟神策军其他部队的人谈自己“破敌”的经验,不过基本上都没什么干货,就是他一个人在吹大牛而已。
“然后呢?”
陈家寨的前少当家陈真不动声色的问道。
他就是想知道细节,李达这厮是怎么让段韶中军大乱的!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我们把手里的红色陶罐点燃引信往敌军骑兵多的地方一丢,就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轰隆!
来势汹汹的敌军就不战自溃了,嘿嘿。要我说啊,那些陶罐什么都是次要的,也没见炸死多少人,关键是本将军,还有这些铠甲的功劳。
看到上面的符文了没有?这是特意请的天平寺的高僧在上面写的梵文!”
陈真听到“红色陶罐”四个字,就没心情再听李达在那里喋喋不休的吹嘘自己的纸甲了,至于什么和尚的梵文之类的,更是无稽之谈,他都懒得反驳。
“好了,我知道了,李将军真是神勇啊,哈哈哈哈!”
陈真言不由衷的干笑两声,带着亲兵悄然离开。
“这是主公的秘密武器啊……”
一边走,陈真一边沉吟不语。这次计划有变,本来是要他在对面山上放火,吸引段韶注意的。没想段韶居然就这样败了……他的人马一直在山上潜伏,都没机会发挥!
最后变成了全军战功最少的部队。而那个喜欢吹牛的马大哈李达,他率领的什么“纸甲军”,居然战功排第一!而且各部都没什么争议。
这其中的关节,除了对方出击的时机恰到好处外,恐怕秘密就在那些“红色陶罐”里面。只是,这种东西,闻所未闻,它到底是如何做到逆转乾坤的呢?
陈真虽然是江州山寨出身,但脑子好用,会思考,吃亏就吃在文化不高,又不像杨素那样世家出身,也不像张彪那样战绩出众,当年跟侯景都掰过手腕。
而高伯逸那位“义父”所率领的“兔头军”,更是甄选军中善于搏击的好手组成,以一当百,骁勇异常。这是高伯逸的秘密武器,陈真连想都不敢去想。
所以他就常常拿李达作为参照物,来对比自己的境况。结果李达这厮现在居然也能走狗屎运,拿下头功,真是苍天无眼。
“如果把那种红色陶罐点燃了往段韶帅帐内一扔,那不是战争就可以直接结束了?”
心中涌起这样一个念头后,他就再也按捺不住了,迫切想向高伯逸询问相关情况。
……
“宰辅大人,我替神策军上上下下两万将士谢谢你。粮秣辎重已经就位,杨宰辅功不可没。”
说到政务,杨愔比唐邕给力多了。高伯逸在滏水河打仗的时候,只要一句话,需要什么,杨愔立刻就给他准备好了!
这次他说要准备运粮的箱车,杨愔二话不说,两天之内,数百箱车连带马匹、粮草、弓弩,全都备齐,一件都不少!
甚至连走水路的船只,杨愔都已经提前征调了,就等着高伯逸出发!
“晋阳那些如狼似虎的鲜卑蛮子,你也能硬拼打赢,这个我不得不服。”
杨愔客气的跟高伯逸拱手说道。
时移世易,如今的高伯逸,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懵懂少年了。如今他的地位,可以说稳稳的压杨愔一头,像胖子这种老油条,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双方地位不一样了,说话的语气与分量也不一样了,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再说,杨愔是真的服气,高伯逸这一仗确实有运气成分,可运气也是战争的一部分,赢了就是赢了。
不然现在哪里还轮得到他在这里谈笑风生?早就蹲监狱了,甚至被处死也是很有可能的。
“河东不比邺城。邺城不但你熟悉,而且支持你的人大把,哪怕你在滏水河输了,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力量。
你把邺城里买了债券的人叫出来,让他们出人出武器,都能武装一支大军。
可河东却不是你的地盘。在那里,你其实跟段韶是在同一个起点,你真的有把握在那里决战么?”
杨愔当年曾在葛荣军中当文书,绝非是对战争一窍不通之人。河东自古乃是兵家必争之地,那里民风也是彪悍的很。
你一句话,说自己是朝廷正统,难道当地人就会不假思索的站在你这边?
目前表态的,其实只有河东裴氏一家而已!虽然他们是当地势力最大的一家!
如此形势,还远远谈不上轻松。
但是晋城又不能不去救。如果不去救,六镇鲜卑这个癌细胞扩散,整个齐国都会元气大伤,这样不仅无法保持现在的优势,反而有可能会被北周打进来。
甚至南陈也有翻脸的可能,那样扬州就保不住,商路也要断掉。所以这场战争,段韶虽然输不起,实际上高伯逸亦是输不起的。
双方都可以算是“客场作战”。
邺城高伯逸主场赢了,这次河东之战他还能赢么?
“无妨的,肯定能赢。”
高伯逸拿起尚书府的印信在手中把玩,继续说道:“放心吧,我说能赢,就一定能赢。独孤信已经打前站去了。
段韶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独孤信。
等他们打得精疲力尽了以后,神策军再出马,可以一战而定!”
杨愔听出些许“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味道,不过他也是颇有城府之人,见高伯逸不愿多说,他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段韶一定想不到,最后到河东地区决战的时候,双方兵马谁多谁少,那还真不一定呢!
只不过,这场战争下来,就算赢了,齐国也残废了晋阳重镇,那里可是防备周国的前沿大本营!
这么巨大的损失,指派不是一年两年就能缓过来的。
就算是刮骨疗毒吧。
杨愔拱手对高伯逸说道:“那就祝高都督再接再厉了!”
“好说好说,邺城这里,也请杨宰辅多担待了,有事直接找张彪即可。”
两人相视一笑,未尽之意都已明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981章 南边来的风(1)
阳阿县,属上党郡,治所在今山西阳城县西北三十五里阳陵村。北魏的时候,这里是建兴郡的郡治所在。
不过河阴之乱爆发后,并州各地战火连天,阳阿县毁于战火,高洋登基后就将这里废弃掉了子民迁往他处。以至于残破的县城无人居住,短短数年时间,就已经成为了断壁残垣,被大自然占领。
然而此时此刻,却有一支骑兵队伍驻扎在此地。当然,他们也是临时驻扎,随时都可能会跑路,俗称“转进”。
“鱼都督,綦连猛的人马已经撤回到了泫氏,末将感觉颇为奇怪。”
副将带着斥候出去转了一圈之后,发现綦连猛已经把大军撤回到了离这里咫尺之遥的高平县城!
似乎打算转攻为守,这种姿态,让这位跟着鱼俱罗从长安一直到这里的副将颇为疑惑。毕竟,他们跟綦连猛的斥候互相绞杀,互有胜负,基本上处于平手的状态。
对方兵力占优,断然没必要这么快就“怂了”。
“嗯,我也注意到了。”
鱼俱罗沉声说道,他来回踱步,想了半天,也有些不甚明了。綦连猛这厮用兵老辣,非常不好对付。
老鱼没有选择跟对方硬碰硬,而是采用了“贴身战术”。也就是利用骑兵的机动性(綦连猛的队伍里面步兵不少,而老鱼是纯骑兵队伍),綦连猛到哪里扎营,他就贴到哪里!
如果綦连猛派人去劫掠,那么老鱼就跟踪伏击。綦连猛派出的人多了,每次消耗大,老鱼又不会直接跟他们接触。
如果派出的人少了,这些人会被老鱼的骑兵队伍一阵胖揍,很可能有去无回!
这一招也是高伯逸面授机宜说的,口诀就是“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老鱼这个人就是听话,肯执行命令。这次带来三千骑兵打“游击”,果真是严格按高伯逸的嘱咐在做。
他完全没把高长恭当回事,无论说什么都不顶用。
“嗯,你带一千骑,去泫氏叫骂一阵。綦连猛怎么对付高长恭的,你就怎么对付他,先去试试虚实再说。”
“喏!”
此人是老鱼以前的袍泽,都是在西魏当过府兵,然后因为各种原因家中破产而退役的人。
他走了以后,老鱼越发觉得心中不安。他们的粮仓建立在丹水以东,离这里已经不下百里远了。也就是说,这一波活动,自持力快到了尽头,需要回粮仓进行补给了。
这种战术,在北魏初年的北方军队中特别常见。纯骑兵部队,攻击半径极大,所以后方特别安全。
部队机动灵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以杀死对方有生战力为主,绝不攻打城池。
“还是,要去问问才行啊。”
战况有变,老鱼心里没底了。因为按照高伯逸的估计,他的任务,就是骚扰綦连猛的队伍,不让高伯逸守晋城守得太累。
假如晋城失守,那么他则要边打边退,不让綦连猛东进的速度太快,为邺城的防守赢得时间。
可问题是,现在綦连猛自己缩回去了。一时间老鱼便有些迷茫,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总不能说去攻打泫氏吧?
泫氏就是高平,但又不是高平。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上党郡的这几个城池,都是在北齐高洋在位期间改名和废弃兴建的。
泫氏也是毁于战火,所以高洋下令在它附近修建“高平城”。而泫氏并没有像阳阿县一样被废弃,而是变成了高平城的附庸。
副将虽然说綦连猛是占据了泫氏城,实际上,他们的大军是两座城池都占了,典型的“互为犄角”,明摆着是打算死守高平地区了!
来之前,在召开军事会议时,众人一致认为,若是河东地区爆发大战,决战的地方,只可能是高平!
高平丢了以后,山西盆地门户大开,“盆地争夺战”正式开始。丢了高平的晋阳六镇大军,只能退到壶口关当乌龟了。
想到这里,老鱼觉得此事蹊跷,必须要给高伯逸写一封信,回去建议一下。
想到这里,他拿出炭笔,在事先就准备好的黄纸上大致说了下现在的情况,然后交给最信得过的斥候,让他送信去邺城。
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不知道,战场太过于诡谲,猎人猎物转换的速度,那是很急迫很戏剧性的,无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都是猎人的角色。
……
泫氏城内,胡须茂密的綦连猛,正一个人端坐于低矮城头的签押房内,手里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这张纸他看了又看,实在是有些难以置信。
段韶输了,而且似乎还输得很莫名其妙!但无论输得多么离奇,都在在跟高伯逸正面对战时输掉的。从这个角度说,这一战对军心士气的打击,是难以估量的。
这封信并不是段韶派人送来的,亦不是六镇之人的手笔,而是綦连猛的一个“私人朋友”,派贴身亲信送来的绝密情报。
他可以确定,现在唐邕绝对不知道段韶在滏水河已经惨败了!他更可以确定,晋阳鲜卑当中,他绝对是晋阳六镇之中第一个得知情报的人。
何去何从?
綦连猛陷入了沉思,其实,他本来就不看好段韶能成事,然而也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拉胯”。
要是高伯逸玩什么伏击啊之类的打败了段韶,綦连猛还能够理解,毕竟是取巧。而现实却不是这样。
綦连猛可不是猛张飞,他是个心思细密的将领!更何况他也是綦连部的首领,而綦连部是一个汉人部落。
这样的身份,让他里外不是人。
段韶没有绝对信任他,高伯逸亦是不会将他当做亲信,哪怕他舔着对方的脚趾投靠过去也是一样的。
因为自古人们就是对于这种还没打就主动投降的人,缺乏尊重和理解。
“唉,难啊!”
綦连猛长叹一声,一个人要走自己的路不难,难的是带着自己的部族,走上一条迅速发展的康庄大道。
他,不是一个人!
“綦连都督,有访客找您,我让他在县衙后面的厢房里等着了。”
綦连猛的亲兵敲了敲门,语气古怪的说道。
“是什么人?”
“他说是您的老朋友。”
亲兵满肚子疑问答道。
“快,快带我去,不要声张,任何人都不能说知道么?”
綦连猛急急忙忙的出了签押房的门,催促着亲兵带路,一同前往县衙。
第982章 南边来的风(2)
见到了“老朋友”,綦连猛不但不高兴,反而十分紧张的拉开房门,回望四周后,稍稍松了口气道:“你怎么了亲自来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
他语气十分不悦,不过倒也没有继续指责对方。
“我送的信,你一直不回复,事态紧急,我不亲自跑一趟怎么放心?再说了,我家就在这里,我不回来,难道还在邺城老死?”
说话之人,正是将自己侄子交给高伯逸的裴让之!
“你不会骗我吧?段韶是真的惨败么?”
裴让之是不是一个人来的,綦连猛不会介意这样的小事。他最在乎的事情,便是裴让之给他送的那封信,里面说段韶战败并且惨败,到底是不是真的。
因为这封信与其说是“信”,倒不如说是“字条”更贴切些。上面寥寥数句而已,让人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裴让之这么做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说话也不说清楚。
“唉,你是有所不知啊。”
裴让之长叹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说明白么?实在是战场我并非亲临一线,最开始都是道听途说的。还有人说高伯逸一刀把段韶剁了,这你信么?
弄明白战斗的细节需要时间知道么?我也是动用了很多关系,才查明白这一战到底怎么回事!
这次来是告诉你,贺拔仁已经派人跟高伯逸接上头了,打算卖了段韶!你千万不要当死忠,你要给自己想一条后路!
不然到时候整个六镇大营里的人都想着怎么卖段韶赚的多,唯独你为他驱策,那岂不可悲?”
裴让之语重心长的说道,那语气绝非作伪,相识多年,綦连猛还是知道“老朋友”脾气的。
他不相信的是,贺拔仁这样的大佬,居然都开始打算后路起来,难道局面已经崩坏到这样的程度了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细细道来,别卖关子啊!段韶前两天才派人来,让我分头驻扎泫氏、高平二城,互为犄角,等着他带兵前来,再攻打晋城。
你现在又如此说,那我应该何去何从?”
綦连猛疑惑的问道。
当初,是他通知裴让之,将段深的行踪告诉了对方,然后段深才被裴让之的人马抓到的。当然,那是他为了“日后好相见”。
这跟主动投靠高伯逸,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就好比说“反对段韶”与“给高伯逸做走狗”,两者并不能划等号。娄昭君死后,晋阳鲜卑内部很多人对段韶都是面服心不服,不过这些人暂时也没想给高伯逸打工。
綦连猛就是这样的人。
“事情是这样的。”
裴让之将滏水河之战的细节,都说给綦连猛听。虽然有些并不符合事实,比如说高伯逸麾下的“兔头军”规模极大之类的(满打满算不过三百人而已),但其他地方,特别是最后段韶因为“爆炸”而坠马,导致全军崩溃的细节,就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很显然,世家有着他们独特的情报渠道,只要是想知道的事情,他们就可以知道,无非是付出代价的多少罢了。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
綦连猛吞了口唾沫,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他原本以为会有什么“大战三百回合”,什么“鏖战一天一夜”之类的描述,没想到就是因为这个“爆炸”,让冲过来的骑兵战马受惊,四散奔逃的战马,将段韶撞得坠马。
掌旗官处理不当,为了救人丢弃了帅旗,导致前方与神策军激战的士卒以为主帅被斩首,士气瞬间崩溃!
一环扣一环的,像是滚雪球一般。
在古代,你不得不相信,有种东西叫做“天命”!有天命加身的时候,怎么耍都能赢;没有“天命”的时候,哪怕有百万虎贲在手,也会输得莫名其妙。
而段韶,就是那个没有“天命”的人。
对此綦连猛深信不疑。
“一世英名,一朝耗尽。”
綦连猛有些唏嘘的摇摇头,总算弄明白段韶为什么会让自己坚守高平了!
原来,进攻和防守的态势,早就在不经意中的转换了过来!段韶手里的军队,搞不好比高伯逸还多,甚至他还能从晋阳弄一些兵马过来。
但是!
若是论大军士气,现在的晋阳六镇大军,除了自己这一部外,其余的估计已经被打到了怀疑人生!
綦连猛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老朋友”裴让之到底想做什么。
“你是想我城头换旗?”
“不错,如你所料。不过不是现在换旗帜,而是在段韶穷途末路之时,你来给他最后一刀。”
裴让之凑到綦连猛耳边说道:“楚王殿下说了,只要你能做到这一点,将来他吸收你和你的部族进神策军,就是收你做嫡系!
何去何从,你要好好想想啊。你又不是鲜卑,何必给段韶卖命呢?你不惜命,你的部下呢,你的部族呢?他们也要跟着你一起去死么?”
裴让之唏嘘感慨的继续说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若是等战败以后再投靠,老弟,你可就不值钱咯。”
不得不说,裴让之并没有威逼利诱,他只不过是说出了一个綦连猛不愿意承认的事实罢了!
不狠狠的往段韶背后插一刀,以后你在高伯逸手下做事,人家凭什么信任你呢?反正都已经把段深卖过一次了,何不把他爹段韶也一起卖了?
就算你不卖,贺拔仁那些家伙也会想办法卖的!
世间最可怕的东西,并不是毒蛇猛兽,而是人心。
毒蛇猛兽无非兽性,你只要有心理准备,只要有手段自保,这些都是等闲而已。
人心则不同,人心诡谲多变,昨日的亲密战友,今日也可以把你卖了数钱,你永远都不知道下一刻人心会变成什么样子。
当年意气风发的王莽,当年意气风发的董卓,当年意气风发的尔朱荣,都曾经在人心上栽过大跟头,并且输了就再也没机会能站起来。
“你容我考虑考虑再说。”
“军情紧急,我只等一夜。”
裴让之看到綦连猛还没下定决心,冷冰冰道:“告辞,无论你怎么想,明日天亮我就会立刻离开这里。”
说完便推门而出。
当个傻x一样的“正人君子”,维护晋阳鲜卑的最后脸面。
还是当个又快活又潇洒的背叛小人,以后吃香喝辣?
摆在綦连猛面前的,似乎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第983章 南边来的风(3)
裴让之离开了,走之前,他跟綦连猛有过一次密谈,至于谈判的结果,无人知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裴让之的平安离开,本身就代表着綦连猛的一种态度。
十天后,极速行军,几乎抛弃了所有辎重的六镇鲜卑大军主力,回到了潞城,段韶却惊讶的发现,原本在这里驻守的斛律金……居然带着本部人马,擅自回晋阳去了!
段韶原本还想将斛律金的本部人马充实到大军之中,作为接下来大战的主力,没想到这位居然溜号了!
潞城的县衙书房里,当着莫多娄敬显的面,段韶恨恨的将头盔扔到地上,怒不可遏!
“斛律金那老狐狸摆明了就是想保存实力!他到底想做什么?”
斛律家族善于投机,特别是斛律金,其走位之风骚,让段韶望尘莫及。人越老就越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起码……他没有投靠高伯逸。”
莫多娄敬显很能理解为什么斛律金退到晋阳去,他只是担心被段韶“挟持”,不得不去跟高伯逸交战。
很显然,他这样想是很正常的,事实上,现在晋阳鲜卑诸多大佬,谁又愿意直接跟高伯逸硬扛呢?
攻守早就转换过来了好吧!
“大都督,唐尚书(唐邕)来潞城了,现在就在县衙外面!”
亲兵在门口轻轻喊了一声。
唐邕来了?
段韶心中一惊,若是唐邕都不在晋阳坐镇,出事了怎么办?他急急忙忙的出门,来到县衙外面,就看到唐邕一脸疲惫的站在县衙门口,然后对着他微笑拱手行礼!
“道和,你怎么来这里了?”段韶脸上的笑容很勉强,拉着唐邕的手就往县衙里面走。
两人来到县衙书房,一进门坐定,段韶就忧心忡忡的对唐邕说道:“道和兄,你怎么不在晋阳坐镇啊,如今的局面,唉……真是一言难尽。”
“我为你送粮送兵来了。至于晋阳,不呆着也罢,所有的辎重,现在都送到了壶关城和潞城。斛律金想献晋阳给高伯逸,我就留个空城给他。”
唐邕这次带领新招募的鲜卑军户子弟一万多人,带着府库里所有剩下的东西,到了壶关城驻扎!至于斛律金,似乎并没有阻拦他,也不知道是如何盘算的。
或许,段韶是威名在外,斛律金到现在还留了一手吧。
“如今,能做的事情,就是不顾一切打赢这场战斗。晋阳的坛坛罐罐,不要也罢。”
唐邕眼中闪烁着让人畏惧的光芒,看得段韶心中一颤。
“你是说?”
“斛律金想要那啥,随他去呗。我们只要拿下晋城,之后,走一路抢一路!抢世家的,开仓放粮!这一招侯景用过,到时候我们还怕没有军队么?
这样一路杀到邺城,等解决了高伯逸之后,再来收拾烂摊子,不迟。”
唐邕的话,让段韶头皮发麻,说真的,他确实没有想过还有这一茬。段韶的打算说起来也简单,如果赢了,一路杀到邺城去,如果输了,那么回晋阳,死守晋阳,以拖待变。
没想到唐邕的想法比他激进多了!
“这样会不会……有点不好?”段韶有些迟疑的问道。
“如果你死了,谁会在乎?谁会记得你?你又能感觉到什么?”
唐邕提出了灵魂三问。
说明白点就叫“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
唐邕这次出来,就没打算回去,如果回晋阳,关键时刻,斛律金会拿他祭旗献给高伯逸的!
这次他也是豁出去了,谁让段韶输了呢,如果在滏水河赢了多好啊。
“所以,我段孝先,最后也要变成跟侯景一样了么?”
段韶有些自嘲的问道,他轻叹一声,又是无可奈何。有什么办法呢,唐邕的办法很残忍,可是,直觉上说,他是对的。
如果按照自己的办法,那么打不过高伯逸就是输。但是按唐邕的办法,其实攻下晋城以后,就能横扫齐国一大片土地,到时候你还去想什么晋阳啊!
到时候就是争夺齐国的主导权!
而且赢了还好说,假如输了的话,那就……跟高伯逸同归于尽!彻底打烂齐国,剩下的烂摊子,谁想去接就去接吧,反正我活不下去了,谁也别想好!
“成王败寇,就算段孝先你是正人君子,只要你失败了,所有的罪名都会被安插在你头上,这一点根本就无须怀疑。”
听了唐邕的话,段韶微微点头,表示认同。确实,现在就不要想什么失败之类的事情了,只要失败,那就是暴死,身败名裂,什么都不用多说了。
“对了,这次你怎么会败在高伯逸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的?他又使出什么阴谋诡计了么?”
唐邕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他实在是很难想象,久经沙场的段韶,率领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晋阳铁军,会输给组建根本没几年的神策军和冒起来根本没多久的高伯逸!
这里头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确实,是败得莫名其妙。高伯逸用了一种我们从来都没有用过的武器。”
段韶作为亲临一线,并听到“爆炸”并感受“气浪”的人,回想起当时的情景,依然感觉心有余悸。
“是这样的,当时眼看高伯逸的神策军因为兵力不足,渐渐支持不住阵线。”
段韶一五一十把当时的情景跟唐邕说了一遍。
除了没有考虑到卢勇这个蛰伏了二十多年的二五仔反叛外,段韶用兵稳健,还真没什么大错!
要说错误,就是压上去的时候太急了,没想到高伯逸会派人在廊桥这个关键位置,在人最多最挤的位置,来那么一下!
骑兵运用的时候,战马受惊奔逃,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所以不是所有的马都是战马,战马的训练,平日里就很严格,要对它们进行火焰、锣鼓噪音等刺激的应对训练。
经过训练的战马,对方就是锣鼓震天响,也不会惊慌失措。这次之所以战马会狂奔,那是因为高伯逸的手段,前人并未使用而已。
相信他的底牌暴露了,下次就能做到有针对性的应对了。
“明日,我们演一场戏,鼓舞士气。”
唐邕笃定的说道:“一定不能输,我唐道和绝不束手就擒!”
“演戏?”段韶疑惑问道,都这个时候还能演什么戏啊。
第984章 南边来的风(4)
如果不走滏水陉的话,邺城到晋阳的距离可以说相当远。
先要走水路,沿着白河到黎阳。从黎阳再过枋头的水利设施,直接进入黄河。
沿着黄河往上游走到北豫州(今河南新乡一带),再到河内郡(今泌阳一带)。这里已经非常靠近北周的边界,如果在平时,只怕会引起宇文邕的极大震动。
不过此刻这位皇帝正御驾亲征,离晋阳以北的草原不远,倒是无暇顾及齐国国内的动静。
到了泌阳以后,北面就是晋城了,直接走陆路就能到达,没什么阻碍。泌阳是个四处漏风的地方,无险可守,北面的晋城,才是防御晋阳鲜卑唯一的,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可以说一旦城池失陷,段韶带着人马从泌阳入中原,可以肆意驰骋,甚至还能将洛阳地区洗劫一遍。当然,北齐在洛阳也有重兵集团,这些年为了防备北周,又经营得跟堡垒一样,段韶才不会那么傻呢。
他会丢着洛阳不管,然后沿着高伯逸的行军路线一路向东,攻打邺城!
邺城西面,可没有像滏水河这样的天然防线了。事实上,历史上北周灭北齐也是打下晋阳之后,也是没有走滏水陉,而是直接沿着河东-河内这条线,长驱直入横扫北齐!
说真的,这是北齐的软肋,若是没有精兵强将,这条线神仙也防不住。
高伯逸带着神策军各部约一万五千人,沿着水路西进到伍城郡的汲县(今河南卫辉市),并在这里驻扎不走了。
汲县可是姜太公的故里,历史厚重,很早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说是中华文明的发祥地之一也不为过。
夏商周时代,这里发生的故事很多,一茬接一茬的。
这天冬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高伯逸在丹水边垂钓,他的贴身护卫竹竿站在一旁把自己当成石像。
新投靠高伯逸不久的卢勇“老将”,则是心怀忐忑的坐在高伯逸身边的大石头上,一同垂钓。
“丹水清澈,不知为何会叫丹水呢?”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身边的卢勇道。
“大都督,这个您有所不知了。传言秦将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卒,鲜血流入丹水,导致河水变色,丹水因此得名。”
卢勇煞有介事的说道。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因为丹水的上游就是高平,也就是长平。长平那边血流成河,自然会把丹水染红。
当然,只是有此一说罢了,传言的成分居多。
高伯逸虽然这么问,不过显然知道这条河为什么叫丹水。《山海经·南山经》曰:“丹穴之山,其上多金玉,丹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渤海。”
也就是说,丹水之所以叫丹水,是因为有个山叫“丹山”,矿石很多(高伯逸估计是铁矿石)。
“卢将军觉得此战我们胜算几何?”
高伯逸意有所指的问道,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更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特别是对于卢勇这样刚刚投靠过来的“降将”。
可是却也不能不回答。
大领导跟你谈心,问你问题,你能装作没听见么?
“末将不知道,这次晋阳六镇大军……崩溃得有些莫名其妙,这不是他们的水准。”
卢勇的言外之意便是:你或许能赢,但恐怕不会像你想得那么轻松。
甚至还有可能会输!
“这里是姜太公的故里,你说他当年就是在这里垂钓,碰见周文王的么?”
高伯逸问了一个跟刚才几乎毫无关系的问题,听得卢勇一脸懵逼。
“大概……不是吧。”
书上说姜尚垂钓于隐溪而遇文王,显然不是这条大河。丹水可不窄呢,再怎么看也不是“小溪”的那种规模啊。
“这年头已经没有周文王了,更没有姜尚,甚至连诸葛亮都没有!有的只是段韶之流这样的乱臣贼子!”
高伯逸的话语十分虚伪,其实卢勇此刻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你和段韶乃是一丘之貉,但是话说回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种时代,不是老实人的时代,而是野心家们的乐土。
就算没有段韶,也会有张韶、李韶,就算没有高伯逸,也会有张伯逸、李伯逸,实际上并没有本质区别。
无非是看谁的船比较稳。
对于这点,蛰伏了二十多年的卢勇看得十分通透。
“大都督说的是。”
“你没有说实话。”
高伯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继续说道:“其实你是想说,下次与段韶交战,他会更谨慎,犯错的可能会更小。
感受到快无路可走的鲜卑军户们,很难说会不会绝地反击!若是与段韶速战,只怕会正中他的下怀,而神策军骄兵必败,胜负两说,对不对?”
高伯逸像是能猜透卢勇心中想什么一样,想到的,还没想到的,都被他说了出来。
最近一段时间,卢勇就经常听闻一些关于高伯逸的传闻,越来越是感觉此人……怎么说呢,大概用“深不可测”来形容比较贴切吧,有着年轻人很少见的沉稳与城府。
“卢将军不用紧张,今日我们就是闲聊。说说看,以你对鲜卑军户们的了解,这是一些什么样的人。”
“质朴,很质朴的一群人,他们对于生活的要求不高。”
卢勇想都没想就说道。
所谓“质朴”,就是“愚昧”跟“食古不化”的另一种委婉说法,这就好比说“民风淳朴”在某些场合跟语境里面并不是什么好话一样。
“刚健、尚武。”
这话言外之意,就是喜欢用刀子解决问题,而不是喜欢用脑子去解决。
高伯逸微微点头鼓励道:“卢将军可以说得更详细一些,事无巨细的举出一些例子来。”
卢勇开始讲述晋阳鲜卑军户们的日常生活,他们是处在一种半农耕半游牧的生活方式。种地和打猎摄取肉食,都不耽误。
但是很显然,随着突厥的崛起,以及军户人口的增加,农耕所占的比例,这些年已经逐渐增加。换句话说,他们现在与汉族的农民有着更多的相似性,而渐渐的褪去了草原特色。
很容易理解这个道理,因为农耕收成相对稳定,而且北面的草原被突厥人占据,想去打猎那是很有风险的一件事!
高洋出击草原带来的各种红利,这些年也都已经消失殆尽了。所以段韶起兵夺权,从内部说,他还是有底层支持的。没有邺城的财富,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很难活过今年冬天,更别说将来了。
“卢将军的话,让我心中更有底气了。走吧,一起回去,明天点兵,我来演一场戏给将军看看。”
第985章 南边来的风(完)
沁阳,对于独孤信来说,是一座很特别的城池。
一年多以前,段韶就是从这里出发,进攻南阳,这是独孤信摆脱宇文邕钳制的一个契机,也是他面临的一个危机。
一年多以后故地重游,身份却已然完全不同,哪怕是心如止水的人,此刻也会唏嘘感慨一番。更别说当年北魏还在的时候,独孤信就来过沁阳,对这一带十分熟悉。
拿着高伯逸给印信,独孤信轻松的交接了沁阳的城防,本身这里也就几百乡兵的规模,听闻独孤信来了,直接原地解散,回附近的乡村陪老婆孩子去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我们这要是不来,只怕段韶破晋城之后,会如入无人之境呀!”
独孤信笑着对身边的韩擒虎说道。
他是说了一句大实话。沁阳这地方四通八达,守是守不住的。既然守不住,那干脆就不要守好了,把兵力集中在可以守的地方,才是正确的应对方法。
此番独孤信带着他麾下兵马先走一步,一路也是行军缓慢,磨磨蹭蹭的才来到沁阳,反正也不打算继续往前走了!
保存实力,不是高伯逸一人的专利。
无论是他也好,段韶麾下的六镇鲜卑也好,还是独孤信也好,大家其实都在保存实力,都不希望一上来就硬拼!
虽然说不上是“各怀鬼胎”,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些小九九,不被逼急了,是不会使出全力的。其实这也很容易理解,北齐内战,邺城与晋阳之争,无论谁胜谁负,都是新局面的开始。
而非是完结。
手里实力不足的人,将会第一个被淘汰,无论哪一边都是同样的道理。
“都督,确实不适合再往北走了。我们在这里等高伯逸来比较好,末将觉得,他一定会来的。”
年轻的韩擒虎经过上次失败,被綦连猛教做人之后,确实成熟了很多。而且作为韩氏放在北齐这个篮子里的“鸡蛋”,他身上肩负着振兴家族,在必要时庇护家族落难成员的重任。
这种压力,不是单单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确实啊,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要跟高长恭汇合了,到时候谁指挥谁,倒是件麻烦的事情。”
独孤信眼神深邃,此战不能不慎重,还是等高伯逸来统一调度比较好。
“你去跟那个杨素还有皮景和说,我决意在此地驻扎,先按兵不动。”
独孤信是关中过来的,杨素还好说,皮景和是哪根葱,高伯逸派他来担任副将,独孤信虽然会听此人的建议,但也就只有建议而已。
指手画脚,那是不可能的!
这支军队都是自己的部下,多半都是从关中带出来的,或者是独孤家的私军扩充的,怎么可能被一个外人摆布?
为了避免尴尬,独孤信都不会跟皮景和他们正面商议,那样就没有回旋余地了。所有的信息,都是韩擒虎和杨素两人传递,然后彼此商议过后再决定,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默契了。
毕竟,皮景和也是要脸的人,双方不见面,那么即使意见不统一,也不会争得面红耳赤的,一路上都是这么来的。
独孤信也隐约感觉到高伯逸将皮景和跟杨素这两人安排在自己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很多小心思,只要是没撕破脸,事后都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哪里会有那么单纯。从来都是某种感情占据主导,然后其他的东西也会掺杂其中。
一旦主次颠倒过来的时候,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会随之发生改变,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古皇家无亲情”。
……
沁阳城的另一边,杨素正在跟皮景和对弈,一间狭小又僻静的院落里,两人的表情都相当悠闲,这一点跟独孤信完全不同。
“楚王殿下这次派我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皮景和微微皱了皱眉头,他的围棋下得很烂,尤其是这幅棋是从沁阳大户家中弄来的,让他感觉尤其古怪。
这就好比穿了别人的袜子一样,要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
“段韶战败了,他不会那么着急的进攻晋城的,现在应该正在抓紧时间修整吧。”
杨素好整以暇的继续说道:“宜将乘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这话可是主公说的。所以我想,主公很快就会带着神策军来晋城的。”
昨日邺城来的使者已经追到了他们的队伍,告知高伯逸在滏水河边大胜晋阳六镇,段韶从滏水陉退走,估摸着已经退到了壶口城和潞城一带。
接下来具体要怎么做,高伯逸只有四个字“便宜行事”。
“此战你怎么看?”杨素轻声问道,同时在棋盘的关键处落子。
杨素的黑子,杀意很浓,已经快要“斩断”皮景和的白色大龙。高伯逸身边这位弘农杨氏的年轻人,年纪虽然不大,却处处锋芒毕露,身上的才华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
这盘棋下得皮景和有些招架不住。
“不好说。不过若是独孤信单独跟段韶的六镇兵马对上,只怕……凶多吉少。此时在沁阳观战,确实是明智之举。”
独孤信的态度,当然会让皮景和不爽!不过此时的战局,独孤信倒是没有判断错误。晋城地区,有高伯逸的嫡系鱼俱罗带着骑兵在骚扰綦连猛。
这支军队不要说皮景和了,就是独孤信本人和杨素,也是指挥不动的。更何况骑兵来去无踪,想跟他们联络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晋城的高长恭更不用说了,他一定是会死守晋城,不会出城参与野战的。
三支军队互不统属,无法形成合力,独孤信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沁阳停下来看看,顺便观察一下綦连猛的人马,现在实力到底怎么样。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如果楚王殿下来得及时,这一战可以期待一下,不然的话……”
皮景和落子在边角处“占地”,感慨道:“不若退守荥阳。”
退到荥阳?那就是已经完全放弃了邺城以西,黄河以北的地盘,仅仅扼守洛阳与两淮!
杨素大吃一惊,听这话,皮景和对战局已经完全悲观了呀!
“皮将军何出此言啊,局面也没有崩坏到如此地步吧。我们还刚刚赢了一场。”
“军中各部互不统属,乃是用兵大忌,现在不动还好,一旦打起来,段韶不是傻子的。他一眼就能看出我们的破绽。”
第986章 世间的套路千篇一律(上)
夕阳还未落下的时候,汲县外的神策军大营里,各种大锅架起,一块块的干肉被扔进锅里煮,不远处烤羊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不过神策军将士还是跟平日里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对这些所谓的“美食”提不起半点兴趣。
因为他们平日里早就吃腻了。
“咚!咚!咚!咚!咚!”点兵的鼓声大作,听到鼓声的人,无论是将校也好,还是士卒也罢,全都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般,有条不紊的拿兵器,披甲,列队,然后在大营的空旷处集结,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般。
嗯,他们确实是演练过无数次,已经形成了身体的机械记忆,甚至闭着眼睛都能把这些事情做完!
等神策军士卒们集结了以后,就发现高伯逸正站在一个木制的高台上,身披盔甲,全副武装的样子,让人感觉非常奇怪。
因为从常理来说,高伯逸作为主帅,根本没有跟敌人接触的机会。如果连他都跟敌人交手了,那则说明战场局面已经危险到了极致。
更别说现在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高伯逸披甲完全是没必要的,或者说明白点,他就是在装x!
当然,这位是神策军的大头目,没人会嘲笑他的装束,也不敢这么做。
只见高伯逸接过竹竿递过来的一个铁皮打造的“铁喇叭”,然后对着列队好的神策军将士喊道:“诸位!我知道你们现在在想什么!”
高伯逸走上前去,在队列的缝隙中来回穿梭,而所有士卒都目不斜视,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们离家大老远的出来跟段韶这个乱臣贼子作战!你们一定担心自己会不会出意外。”
“大军客场作战,人生地不熟,会不会吃亏,会不会战败!我知道你们的忧虑!”
其实好多人本来没想那么多,但听高伯逸一喊,感觉确实是那么回事,不由得也些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今日,我,作为神策军主帅,就在你们的注视下进行占卜!向老天祈求我们能战胜那些叛军,为齐国扫平障碍!
将来,我们还要作为最精锐的禁军,横扫天下,一统神州!来人啊,把东西抬上来!”
呼啦呼啦呼啦,边走边响。田子礼等人抬着一个巨大的箩筐上来了,里面装着的全是金灿灿的常平五铢,晃得人眼睛生疼。
“你,你,你,还有你,上来看看!”
高伯逸随便点了几个站在第一排的士卒上前。
他从箩筐里抓了一把铜钱,转过身来走到这些士卒面前,对这几人说道:“检验一下,这些铜钱如何。”
神策军讲究令行禁止,绝对服从。这几人检查了一下崭新甚至还闪着金光的常平五铢,随即恭敬的对着高伯逸拱手禀告道:“回大都督,这些都是很新的常平五铢钱,无甚特别的。”
“很好,回到队伍里,然后大声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高伯逸大声命令道,表情严肃。
“喏!”
这几人回到队伍里,大声喊道:“这些铜钱都是很新的常平五铢钱,无甚特别。”
高伯逸随手将铜钱扔到箩筐里。
他转过身用铁喇叭对全军将士大声说道:“现在,我就向上天祈求,我们此战必胜!上天会赐予我们力量!让这些铜钱全部字朝上!
只要字都是朝上的,我们就是上天庇护的宠儿!谁都打不败我们!
现在全军将士和我一起,向上天祈求此次大战能够全胜而归!我们是正义之师,王者之师,只要诚心,上天一定会庇佑我们的!”
一个科学家变成了跳大神的,此时神策军众将士,就有这样的观感!
平日里高伯逸是最反感谁说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更不提什么天命啊之类的,没想到临战了,居然搞个这么扯淡的事情!
那些钱怎么会全部朝上呢?要是事先都做成两面一样的还有可能,可是刚才已经验过了,无非是新一些的常平五铢而已,根本就不是两面一样的!
不过谁让高伯逸是神策军当之无愧的老大呢,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一万多将士沉默闭眼,向上天祈求此战必胜。而高伯逸则是站在那个箩筐跟前,跪地祈求。这场面没有半点神圣,看起来倒是有些诡异。
跪了一会,高伯逸站起身,抓起铜钱往天上一抛,漫天“钱雨”落下,那场面颇为壮观。神策军的士卒好多都是穷人出身,从未见过下“钱雨”的,这回倒是开了眼界。
接下来,高伯逸如法炮制,不断将箩筐里的铜钱抛向空中,直到最后箩筐里空空如也才停下来。
“全军将士,排好队,依次过来看。不许踩到地上的铜钱,不许用手拿起,违令者斩!看完以后,我会派人守住这里,不许任何人动它。这是上天的意志,一旦动了,就是侮辱上天!
都来吧!所有人不许说话,不许对上天不敬!从队列最左边开始!”
高伯逸拔出白云剑,似乎谁敢炸毛,他就会真的将其一剑刺死!
第一个士卒上来了,看到地上的铜钱,全部都是字面朝上,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他虔诚的朝着这些钱币弯腰拜了拜,随即回到原本的队列之中。
第二个也上来了,他的表情跟第一个人如出一辙。
一个又一个的将校士卒上前,绝大部分人的表情,都是完全一样,那就是震惊、虔诚、敬畏,顺便自信满满。
只有极少数人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但是一想到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于是也拜了拜满地铜钱,然后回到了队伍里。
当所有人都看过之后,这里早已架起篝火,天边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必胜!”
高伯逸举起白云剑,昂着头大声喊道!
“必胜!”
“必胜!”
“必胜!”
万余人的喊声响彻云霄,士气比之前高出了无数倍,似乎身体里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真有上天庇佑一般。
“众将士,除了值守的以外,除了不许饮酒以外,其余的自便,敞开吃!”
“必胜!”
“必胜!”
“必胜!”
这些人像是被洗脑了一样,疯狂的叫喊着,声音一次比一次狂热。
“都散了吧!”
高伯逸转过身,不动声色的将宽大袖口里的铜钱扔到地上,黑暗中无人察觉。
第987章 世间的套路千篇一律(中)
壶口关附近的潞城,已经进入全面军事管理状态(原本这个城池并非军管,平日里城门也是一直开启,负责向壶口城输送给养),城墙上随处可见巡视的士卒,一副如临大敌的状态。
原因无它,潞城是位于壶口城以南的,也就是在壶口关以外,并非什么难以攻克的要塞。这座城池最大的意义在于,它可以和壶口关所在的壶口城,形成一内一外两个可以互相支援的防护据点!
所谓孤城不守,如果仅仅只是把壶口关当做一面城墙的话,那么无论关隘怎么坚固,放任敌人进攻,总有一天会被攻破的。
动态防御,积极防御,一直都是中国古代战争的主旋律,所谓的“城”,受限于面积太小,自持力极差。
哪怕有十万兵马,被围住了也是很难过的,人多了又冲不出去,反而会因为粮食消耗太快而自行崩溃。
就在唐邕到达潞城的第三天,段韶带着亲兵在潞城城内巡视,进行名为“抓奸细”,实则找当地大户敲诈粮食的行动。
当然,先礼后兵是必要的。
不知为何,段韶总觉得好像除了自己身边的亲兵以外,其余的人见到自己表情就颇为不自然,等自己走了以后,又感觉他们好像在指指点点的。
有些古怪!
前面一条街才是城内一位“李姓”大户家里,段韶突然停下来,若有所思的侧过头对身边的亲兵问道:“你们最近有没有觉得古怪?”
这两天面色变得不自然起来,扭捏了半天,也没有吐出一个字,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嗯?
还真是有古怪?
段韶立刻肃然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那个……王爷,最近城内都在传言,您住的那个院子,夜里有金龙升天,还传出龙吟!”
啥?
金龙?龙吟?我在的院子?
段韶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接这个亲兵的话头。
“所以你们也看见了,听见了?”
段韶板着脸问道。
“那倒没有? 不过唐尚书让我这样说,如果有人问起,就说隐约听到了龙吟? 但是金龙什么的没见过。”
唐邕?
关唐邕什么事?
段韶隐约觉得,足智多谋的唐邕? 应该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行了,你们回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等会自然会回来的。”
段韶飘然将身边两个亲兵打发走? 然后独自一人来到潞城的县衙,唐邕来了以后? 就住在县衙后面的院子里。
他一进县衙后院? 就看到唐邕施施然的坐在石桌前? 一个人下棋,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休假一般,没有一点点紧迫感。
“唐道和啊唐道和? 你这又是整出个什么……来的?”
段韶看到唐邕悠闲的样子,想说的话说了一半? 硬是堵在喉咙里面说不出来了!
“坐吧,我有事情跟你说,相信你也察觉出什么来了。”
唐邕的语气很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段韶将信将疑的坐下? 却见唐邕将一张纸递给他。
“看完后撕碎就行,不要说话,当心隔墙有耳。”
段韶摊开纸一看,眼睛都瞪圆了!他的双手都吓得有点哆嗦,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唐邕,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我心里明白就行了,到时候,别惊慌失措,所有人都看着你在呢。”
如果没有看那张纸,段韶此刻绝对是云里雾里搞不懂状况。但是看了那张纸,他已经完全明白唐邕想做什么了。
说简单点,唐邕就是想制造一种“受命于天”的假象。当然,这种套路在历史上屡试不爽,像什么陈胜吴广的“大楚兴,陈胜王”,就是最经典的造神运动。
“你……让我考虑一下,事关重大,现在又是生死存亡的时刻。”
段韶一时间还是难以接受,说话都有些犹豫。
没想到一向温文尔雅的唐邕,居然冲过来一把拉着他的袖子,激动的说道:“孝先,我连晋阳都不守着了,我们别的没有,也就现在这口气而已!
你知道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却还这样优柔寡断,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陪着你一起死?
现在把潞城的兵马拧成一股绳,我们还有获胜的机会。若是连这个机会都抛弃了,后面……只怕很难收场了。”
其实唐邕不说段韶也明白,大家都没有退路了,提振士气是当务之急。然而……这一招真的管用么?会不会适得其反?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两人各自的心思,也完全不同。
说到底,段韶并非是一个瞅着皇帝位置去的人,他的野心比唐邕要小多了,真要说的话,一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概是段韶的真实写照。
“唉,希望一切顺利吧。”
段韶长叹一声,他前些时日,听说自己的次子段深在邺城朝堂内痛斥自己为乱臣贼子,并断绝了父子关系。
他一面感慨段深终于彻底长大成熟,知道承担家族的责任,一面又深感痛心与无奈。
……
夜里,六镇大营里的士卒们,抬着一筐又一筐的河鱼,准备做鱼汤,就着硬邦邦的干饼,做一顿“美味大餐”。
之前一段的惨败,从骨子里打击了这支“铁军”的积极性,让他们从内心深处,开始怀疑自己,怀疑六镇这个群体,怀疑段韶的能力,怀疑一切可以怀疑的东西。
他们从来没有败得这样窝囊过。
有个正在将鱼抓起来的士卒,伸手将鱼弄出鱼篓,正要丢到汤锅里的时候,鱼的口中突然吐出来一颗珠子,看起来颇为珍贵的样子!
“哦豁?我这是要发达了?家中婆娘估计要乐疯了吧?”
这位士卒笑嘻嘻的将珠子捡起来,没想到,这颗白玉做成的大珠子,已经摔成了两半!手一捏就破开了。
“唉,真他娘的晦气。”
他狠狠的将珠子砸到地上,突然,满地的碎片里面,还有一张纸!
“诶?这倒是稀奇啊,白玉里面居然有纸?”
这位士卒将纸拿起来,他不认识字,转过头对着坐在地上烤火的人群喊道:“谁认识字,帮我看看这张纸上写了什么?
鱼肚子里面掉出来的。”
明明是鱼嘴巴里吐出来的,他却偏要说是鱼肚子里掉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来来,我来看看。”
一个胡须都有些花白的汉子,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奇怪的是,周围得士卒好像都不认识他,只有这个拿着字条的士卒跟他熟悉。
第988章 世间的套路千篇一律(下)
“伯逸死,神策灭,齐地分,孝先定天下。”
胡须花白的汉子大声念了出来,听得周围的士卒一愣一愣的。这些人都是六镇鲜卑的后裔,祖先在草原上放羊戍边的,认字什么的,那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他们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去搞这种事情,更何况鲜卑没有文字,所以他们对汉人的汉字更没有什么兴趣了。
“喂,你这人看着面生,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为什么一句话都听不懂呢?”
坐在火堆边上的某个士卒粗俗的叫嚣了一句,他的同伴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根本没听出来这张字条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伯逸,就是高伯逸!之前打败我们的那个人!
这张字条上面说,他会死!”
这位花白胡子的汉子不耐烦的教训道,他话说完,周围瞬间安静得针尖落地都能听见。
乖乖啊,鱼肚子里面掉出一块玉,玉里面有字条,字条上面说高伯逸会死!这难道还不是老天的天意。
“老哥老哥!刚才我是粗鲁了点,说嘛,快说说,后面的是什么意思。”
刚才那个叫嚣的士卒立马站起来跟对方认错,然后催促下面的字句要怎么解释!
“神策灭,这都不明白么?神策就是神策军,之前我们在滏水河,就是跟神策军打仗!”
越说越像那么回事了。
坐在地上烤火的士卒再也按捺不住,一个个都围上来,激动得不得了。
“老哥老哥,说说啊,后面是什么意思!快点啊,我这心里像是火烤一样,你就别卖关子了好吧!”
那位板着脸的花白胡须大汉面色缓和了些,点点头继续说道:
“齐地分啊,我们这不是齐国嘛,说的就是齐国啊,会不太平。你们想啊,现在我们跟邺城里的那帮人争起来了,这齐国肯定会乱上一阵子嘛。”
他这解释倒是通俗易懂,也很符合现在两军对垒的形势。
晋阳,是北齐最重要的前线堡垒,最重要的军事重地!
邺城,是北齐最为富庶的钱粮之地,也是政治核心所在。
这两个地方正在打仗,怎么会对国内形势没有任何影响呢?说是齐地分,可谓是一针见血!
“那孝先定天下是啥意思啊?这话,怎么让人不明白呢?”
刚才还在叫嚣的士卒,现在却像是个好奇宝宝一样? 问这问那的? 其他人都不说话,就他一个人开口询问。
“孝先是个人啊,你真是笨? 这都不明白!”
花白胡子的汉子教训不耐烦道? 接着说道:“咱们大帅? 字孝先,这句话就是说的他会……”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要表达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说段韶会“定天下”?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 而是在明说他会当皇帝!
只不过现在……晋阳那边立的是高洋的儿子高隆基这个儿皇帝啊,难道,段韶后面会篡位?然而还会横扫天下?
不得不说? 你不能否认有这种可能性。
这就好比说六镇鲜卑里的这些士卒,要是一直不死在战场上的话,那也是有机会被提拔为将校的。
当然? 这只是一种理论上的可能,你不能否定它,正如你不能否定段韶可以当皇帝一样,这些都是一样的道理。
正在众人沉吟不语的时候,大家回望四周,突然发现刚才解说字条的那个人居然不见了?
“喂!刚才那人你见认识吗?你还把字条给他让他来读?我看你跟他挺熟的,人呢?”
说话粗鲁的那位士卒,此刻不客气的对摸鱼摸出白玉的那位士卒叫嚣道。
“什么跟什么啊,那人不是跟你们坐一起吗?我又不认识他,鬼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
摸鱼的那位士卒没好气的说道:“我还以为他是你们队伍里的呢!”
经过上次滏水河大战,许多晋阳六镇的士卒战死或被俘,建制全都乱套了。于是到了潞城之后,段韶下令修整,重新编制建制,当然,规模比以前缩小了。
古代军队里面,不是同一队的人,互相之间不熟悉甚至不认识,那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因为每次战争都会减员,战死的,受伤的,当逃兵的,一茬一茬换下来,最后就只认识身边那些人了。
“他不是跟我们一队的啊!我还以为他跟你一起的呢!”
这两人几乎要吵起来的时候,队伍里面有个弱弱的声音传来,让所有人都陷入到后怕的沉默之中。
“这个人,会不会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所以我们谁都没见过他。”
大冬天里,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刚才摸鱼的士卒突然看了看地面,吓得后退一步说道:“那块玉呢?那块玉不见了!那张字条也不见了!你们都找找,那些东西去哪里了!”
他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众人弓着身子在地上找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
“不会……是真的那啥吧?”
超自然的事情,在古代特别有市场,尤其是草原来的人,对这些更是深信不疑。
“今晚的事情,谁都不要说!就当我们谁都没听到,没看到,什么都不知道。”
刚才一直在叫嚣的那位,恶狠狠的说道。他身材魁梧,在士兵当中似乎颇有威信,他一说话,众人都微微点头,沉默以对。
……
“你知道吗?昨天上天降下神迹,说是要弄死高伯逸,神策军也会惨败。我们的大都督将来会当皇帝。”
军帐里,一个士卒偷偷摸摸的跟另一个说道。
“是吗?原来这事儿你也知道啊,我还听说,高伯逸死了以后,大都督会把他的那些娇妻美妾都弄到军中来,供我们轮流享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一脸淫笑,似乎高伯逸的女人此刻都没穿衣服在他面前晃悠一般。
“别想了,那些好事轮不到我们的,不过军中的校尉什么的,估计人人有份,真是羡慕啊!”
话题不知不觉就有些偏了,他们只是在怀疑“这好事轮不到我”,却丝毫没想过,上天如何会弄死一个人,这事得有多离谱。
这个军帐外面,段韶一脸苦笑的看着身边得唐邕说道:“你的手笔还真是够大的,一晚上时间,这事传遍了军营,真是什么话都有了。”
信息经过加工之后,就会被传播者添加“私货”,而那些很x很暴力的事情,往往就是私货中最受欢迎的那种。
“士气如虹就够了,对不对?”唐邕笑眯眯的说道。
第989章 凌冬将至(1)
段韶在潞城整顿兵马的时候,高伯逸也没闲着。他正带着神策军主力,沿着黄河向西进发,并打算在沁阳以南几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虽说是在行军,但那速度真是不敢恭维,也就比乌龟强一点了。而且不单单是行军,每日到达一处之后,都要认真扎营,住两天再继续前进。
众将士对高伯逸的命令有些怀疑,不过也没有谁那么不开眼去询问。毕竟,他的威信在那里摆着呢,作为这些人“衣食父母”,高伯逸说要往哪边走,他们就会往哪边走,哪怕是让他们跳黄河……嗯,那确实不能跳,就算要跳,肯定也会先问问。
这天风云突变,最近冬日里暖洋洋的太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天空和刀刮似的寒风。沿路的河流多半都已经结冰,给取水饮水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神策军营地的帅帐里,高伯逸将那张斛律光献上来的详细地图铺平在一块木板上,凑近了去看标注的一条又一条小河,一个又一个山谷和山崖。
而斛律光本人,则是如同门神一般,站在远处并不言语。
“冬天,是破敌的好时机啊。”
高伯逸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抬起头,走到斛律光身边,轻声问道:“斛律明月以为如何?”
听到高伯逸发问,斛律光拱手道:“末将也是这样想的。”
是不是真的如口中说的那样不好说,不过看起来确实没有太大的建议。
见对方如此“识趣”,有些话高伯逸也不好接着往下说。于是他微微点头道:“斛律将军觉得,我们应该在何处破敌?”
老实说,斛律光以前就一直是在晋阳玩的,而沁阳以西的地方,是北周的一个突出部,地位非常重要。
因为战争的关系,斛律光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要破敌的话,只能是高平。”
这次斛律光并没有藏拙,他的判断跟高伯逸是一样的。晋城附近,别的地方都没什么好打的,决战的地方,也绝不会是在晋城!
那里的地形,对于段韶来说非常有利,而对于防守晋城的一方? 则非常不利!晋城是一个孤立的据点,附近并没有什么很好的落脚之处。
如果把主战场选在这里,段韶打得过则可以突破晋城防线? 或南下洛阳,或掠地河北兵锋直指邺城!
就算打不过? 也可以从容退回高平。
高平就是长平,大几百年前? 秦国战国鏖战长平,死伤无数,难道他们都是傻子么?还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重要了? 不在这里决战? 就根本没有活路可走!
“高平虽然是决战的地方? 但城池是不重要的,本身也不是什么大城。”
斛律光嘴巴比高伯逸笨多了? 解释了半天都说不清楚,于是两人来到那张地图跟前,指着高平南面的一块空着什么都没标的地方说道:“决战的地方? 就在这里。谁赢了,谁就能占据高平。”
这里?
高伯逸傻眼了,地图上啥都没标,你让我怎么看?
“这是何处?”
“巴公原,高平东南面的一块平原。这里便于骑兵施展? 此地多山? 路不宽。然而此地不仅宽阔平坦,而且周围没有多少树林,不容易被埋伏。
如果在这里决战,任何取巧的手段,都是不顶用的。火攻,水攻之类的,全都用不上。”
斛律光难得的跟高伯逸解释了一番这个叫“巴公原”的地方到底有怎样的特点,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块善于发挥“硬实力”的“风水宝地”。
对于上次的战败,段韶心中肯定还是耿耿于怀的。所以这次两军对垒,他一定会把决战的地方,选择这里。
至于之前的遭遇战,恐怕只是互相试探虚实而已。
想到这里,高伯逸心中有底了。
未知的东西是最令人恐惧的,如果你已经猜到了谜底,那么一切都不再是障碍。虽然这里对神策军非常不利,也很对段韶的“胃口”,不过既然猜到了,那么事先准备一下,不是什么坏事,甚至是取得胜利的关键。
看着地图上什么都没标的“巴公原”,高伯逸又看了看附近的地形,无奈长叹一声。
果然是光秃秃的平原啊,在山西这样的地方,找如此平坦又宽阔的位置还真不容易。
“以大都督的能耐,赢得这一仗应该是不难的。难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段韶失败后,还可以很从容的逃到壶口关。他若是紧闭壶口关不出来,都督一时间也奈何不了他。”
斛律光又补充了一句,直接让高伯逸的心沉到谷底。
高平这块地方,想击溃是很容易的,想全歼却是难上加难。高伯逸甚至都无法保证晋阳六镇所有建制都被自己击垮!
以段韶的能耐,挨了一棍子缩回去还是很容易的吧?要如何去破敌,确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斛律将军心中肯定有答案了吧?”
从一般人的心理推测,如果斛律光此时没有预案,那么他说这么多,是来恶心自己顶头上司的么?
显然是不可能的!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句话都不说。
斛律家族虽然是墙头草,但是有一点他们看得很清楚,那就是无论投到哪一边,都要显示出自己无可替代的价值!
从这一点上说,斛律光今日说这些,绝对不是没有目的的。
“如果想截住段韶的话,在这里设下一支伏兵就行了。”
斛律光指着地图上的一座小山说道。
“雕窠岭?这是什么鬼地方?”
高伯逸一脸错愣,听这名字就知道,绝不会是什么大路,应该是人迹罕至的山道。
他之前看地图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里会有山谷。地图上就标一座山,谁知道是什么地形啊!这年头,真正的地图,都是在将领脑子里的。
“我若是段韶,败了以后不会走大路,而是会抄近道回壶口关。这里就是最近得一条道。只要带的人不多,很容易穿过,而且不引人注目。若是论逃跑的话,没有比这条路更好的了。”
雕窠岭么……这名字总让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嗯,斛律将军,到时候我让你埋伏一支兵马在这里拦截段韶,如何?”
高伯逸看着斛律光,似笑非笑问道。
“敢不从命!到时候段韶若是从那里走,末将不能将其活捉的话,愿意提头来见。”斛律光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说道。
第990章 凛冬将至(2)
“杀!”
“杀!”
“杀!”
高平城外的空地上,段韶正看着自己的“嫡系人马”在列阵对练,精神气十足,似乎已经从滏水河战役的失败中恢复过来了。
不得不说,唐邕这个人的鬼点子还是挺多的,不仅办法多,而且管用,这就有些厉害了!
至于那些“不可说”的东西,段韶自然是不会亲口承认的,但他亦是没有否认。或许,不表态,本身就是一种表态吧。
那些什么龙吟啊,黄金大龙啊,什么神策军将灭亡的预言啊,段韶觉得这种东西,都是辅助性质的。
或许对军心士气有些帮助,然而最关键的问题却是不在这里。唯一决定晋阳六镇出路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能不能击败神策军!
其他的,都是在此之后的事情。唐邕喜欢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段韶有点是不认可的,那便是有时候智力穷尽之时,还需要靠勇力去逆风翻盘。
正当段韶心思如潮水涌起的时候,一匹快马疾驰而来,看到大军正在操练,连忙翻身下马,快步跑到段韶跟前,单膝跪下禀告道:“大都督,卑职前出沁阳以南,一路向东而去,没多远,大概就在沁阳以南几十里的样子,发现神策军大营!”
他怕自己讲得不清楚,继续补充道:“打出的旗号是一个高字!主将应该是高伯逸!”
高伯逸终于还是来了!
段韶放下心中的侥幸,暗暗叹了口气,此战的胜算又低了几分!
他早已查明,在沁阳的那支齐军,居然是独孤信的人马!至于独孤信为什么要入北齐,其实这也很好理解。
独孤信得罪死了宇文邕,他不找个铁靠山,难道要当北齐的马前卒么?可以说高洋一死,独孤信获得了一个绝佳进入北齐政治核心的机会,没有之一。
错过这个时间窗口,等新政权稳定后,无论是谁? 无论多么想利用独孤信和他麾下不到两万人马? 都会死死将其按在边镇,说白了就是南阳。
不要以为这是什么独创,事实上? 宇文泰当年也是把独孤信死死按在关中北面的门户? 足足十年!
当权者对这些实力派的控制与打压,那是不遗余力的? 无论是谁,只要不傻,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这么做。
宇文邕没做错? 只是事情办得有点糙而已? 是手段出了问题,而不是目的不对。
段韶为什么会觉得高伯逸不来自己有机会呢?因为独孤信跟高长恭、鱼俱罗等人互不统属,甚至看不顺眼都极有可能!
这些人勉强捏合在一起对敌那是没问题的,然而指望他们能精诚合作,还是算了吧? 这些人不是高伯逸,没有人能镇得住场子。
所以这种状况就是晋阳六镇大军的机会!
可惜的是,高伯逸现在来了,哪怕独孤信等人有小心思,只怕也会看在高伯逸的面子上,统一部署,统一调度。
这其间能发挥的力量,又岂是多了一点点?
“传令下去,今日让士卒们都吃饱喝足,明日擂鼓点兵!”
……
沁阳城的南门门外,站着一位衣服打理的一丝不苟文士,虽然风尘仆仆的样子,倒也能保持基本的仪容,一点也不似那些丘八,浑身脏兮兮的也不去洗。
正在这时,关闭的城门打开,越老越帅的独孤信,大步走出城门,看到这位文士之后,礼貌的拱手问候道:“先生随我入城吧,这里风大。”
“如此甚好,请!”
此人正是随高伯逸一同出征的李德林。此人虽然不善军略,但是谋略不俗,而且善于待人接物,又没有杨素身上的傲气。于是高伯逸就让他担任负责联络的信使。
李德林跟着独孤信来到沁阳的县衙大堂,这里居然早已备好了酒宴!看到这一幕,李德林心中大定!
独孤信有此表现,说明他对于此番作战,起码态度是积极的,是乐于配合的。当然,既然说是配合,你不能指望人家站在前排去挨刀,对吧?
援军从来都是在恶战之后才来,同样的,关键时刻,援军和盟友也是靠不住的,他们只能敲敲边鼓,打打埋伏之类的。
这样的人,这样的势力,这样的军队,你需要去尽力争取,却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不然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高都督有什么吩咐么?”
酒席空出的位置不多,而且人都还没有到齐,独孤信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
“主公书信在此,请独孤将军过目。”
李德林双手将书信呈,随即不卑不亢坐回原位,拱手行了一礼。
独孤信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拆开书信。他一目十行的看完,既没有说可行,亦没有说不行,只是沉吟不语,似有心事的模样。
“独孤将军可是有什么疑虑?”
李德林看到独孤信似乎有心事的模样,淡然的开口询问道。
“疑虑倒是没有,只不过心中有个小小的问题。”
独孤信慢悠悠的说道。
这他喵的还不是疑虑?
李德林懒得吐槽独孤信,主要是,自己不是对方那一路人,没必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是那句话,要看独孤信的问题跟此次作战有无关联。
若是对作战没什么帮助,李德林不介意自己耳朵聋了听不见。
“高都督给我们安排的任务,都是守城一类的,并且希望我们不要出城与段韶作战,这是何意?”
没错,独孤信此番来晋城,确实没有想过要跟段韶硬拼。
但是按高伯逸的那种安排,这场战争,自己和麾下这两万人,几乎就是“人形道具”。
还是那句,既然你来了做不了什么事情,那么要你何用?
你既然没有用,那么如何确保在齐国的“江湖地位”?
这种情况,是走到了独孤信所预料的反面,也就是说,他既不希望高伯逸让他跟段韶杀得你死我活,也不希望在后方守守城池,当个有名无实的“援军”。
正当独孤信疑惑的时候,李德林哈哈大笑道:“独孤将军此言差矣啊!高大都督的本意,不是让独孤将军带着麾下健儿守城,而是让你们作为生力军,好好休整。
也许到了战局最关键得时刻,你们这一支生力军,就是决定战争的关键,怎么能说是没有用呢?”
李德林满口胡诌道,偏偏说得还有那么几分道理,到最后他自己都信了,似乎高伯逸真的是这么打算的。
第991章 凛冬将至(3)
晋城城楼上,寒风一阵阵的刮起,吹动城墙上树立的旗帜呼呼作响。在这里巡视的士卒,可谓是倒了血霉,在城墙上逛一圈下来,整个人都拔凉拔凉的。
从头顶冷到心窝子。
可惜主将高长恭不开眼,哪怕士卒们怨声载道的,他也依然是不改初衷,坚持日夜巡视不间断,三班倒的换人,整个城防队伍,神经都是绷得紧紧的。
此刻高长恭例行性的站在晋城的城楼上眺望远方,当然,看到的依然是一片平坦空旷,景致跟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唉!”
高长恭长叹了一声,心中悄悄骂娘了一句!
晋阳鲜卑的人马,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这些日子,都没有再出现过。但是,只要自己向北面派出斥候,这些人绝对都是有去无回!
也就是说,外出侦查的人,最终都被干掉了,他们到底是走了多远,无人知晓!
派了几波人之后,高长恭就没有继续再派人去送死了。他知道,綦连猛虽然退走了,可鱼俱罗也退走了,再也没有自己这边的骑兵帮忙驱赶綦连猛的斥候,于是,战场侦查权就落到了敌人手里。
这种影响短期来说还不算什么,但是从长期来说,将是非常致命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现在这样的情况,高长恭和麾下数千人,就变成了地道的聋子和瞎子。
“将军,不好了,城门西面,出现了晋阳的军队!”
一个传令兵匆匆忙忙的跑来,满头大汗的对高长恭叫嚷道。
他大口喘着白气,整个人一抖一抖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有些畏惧。
“真的是西面么?”
高长恭沉声问道。
晋阳的军队出现在城西,实在是太奇怪了。他们为什么不出现在城北呢?
高长恭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急急忙忙的沿着城墙来到西边城头,就看到城下密密麻麻都是身穿皮甲的精锐大军!
数量之多,看得人心惊肉跳。
这些人好像并不急于攻城? 应该是在等自己出来说话。
看样子,这支军队的主将要劝降自己。
高长恭心中微微有了些底气。此时尉相愿已经派人在城头布防好了? 他来到高长恭身边,不动声色的低声说道:“打出的是段字旗? 只怕段韶也在军中? 不是綦连猛!”
“原来如此。”
高长恭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么一说,似乎就能解释为什么这支军队出现在城西了。几乎可以肯定,綦连猛的队伍一定埋伏在离城北不远的什么地方,一旦攻城开始,对方就会四面合围。
高长恭觉得手下就几千人? 是抵挡不住对方的。
“殿下,等会打开南门? 杀出一条血路!”
尉相愿的声音? 几乎就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高长恭还要再说什么? 却听对方急切说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殿下若是草草的死在这种地方? 将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种话很残酷? 却也是无可辩驳的事实。高长恭微微叹息一声,站到了女墙前,低头看下方沉默的军队。
“城下何人在此?为何围困我晋城!”
高长恭对着城下吼道。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正在这时? 军阵从两边分开? 一个穿着普通款式胯裆铠的将军? 从中间走出来,来到军阵最前面。
“城楼上可是高长恭?”
这声音无比的熟悉,段韶乃是高家的大熟人,娄昭君长姐的儿子,高长恭又怎么会听不出他的声音呢。
只可惜这样一个人,现在再见面的时候,却已经是敌人了!
“段韶,你这个乱臣贼子!你居然还有脸站在我面前!你这个无父无君的家伙,我真恨当初看错了你!”
高长恭嘴笨,说来说去就那几句,要是高伯逸在这里,可以连着骂段韶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花式损他一家,追溯至祖宗十八代!
“你们手里的那份太后密诏是假的,想篡位的人是高演,是心怀鬼胎的高伯逸!罢了,你也被人蒙蔽,这不怪你!
现在打开城门吧,高家的血流了太多了,不应该继续再这样下去了。”
段韶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一丝感情。
他没指望高长恭会在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投降,对方又不是三岁小孩?他这番话,是说给自己麾下将士们听的,毕竟,高长恭跟高伯逸虽然都姓高,但二人对于晋阳六镇来说,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怎么说高长恭都跟晋阳六镇有几分香火情,而高伯逸,则更多的是属于渤海高氏的外围!
二者有本质区别。
所以段韶才等着高长恭来到城头喊话以后,再说出那番话来。
“呸!段韶,你别做梦了!你不过是想赚取晋城罢了,有种的话,用刀来取吧。放箭!”
高长恭直接下令城头的弓箭手放箭,这就是直接撕破脸皮了。
他还是太耿直了点,若是换了别的将领,起码会跟段韶聊聊天拖延一下,至少也会用一下缓兵之计。
哪里会像他一样,直接就用弓箭招呼对方军阵最前方的段韶。
城头上有气无力的射出几十只规模的“箭雨”,段韶冷哼一声,就直接退到了军阵当中。
大军如同潮水一样围城,又如同潮水一样退去,并未如高长恭和尉相愿所预料的那样,上来就不顾一切的攻城。
等晋阳大军离开之后,高长恭和尉相愿二人面面相觑,都弄不明白段韶究竟是想干啥。
很明显,晋城不过数千士卒而已,精锐最多两千不到,若是段韶命麾下将士强攻……呵呵,高长恭绝对会像尉相愿建议的那样,带着精锐从南面奔逃到沁阳!
就凭手里的这点筹码,那是绝对是打不过段韶的,根本不需要怀疑。
他都能看到这一点,段韶算是打老了仗的人,又怎么样看不到呢?他现在之所以还没动手,那是因为有什么更重要的目的。
那这个目得是什么呢?
高长恭不知道,尉相愿也是一头雾水。设身处地的想,今天趁着自己猝不及防,攻城的成功率应该是最高的。
“这样吧,你带着一百轻骑,去沁阳找独孤信搬救兵,现在只能依靠你了。”
高长恭拉着尉相愿的手说道,这是以性命相托付。
“我去是没问题,只是……段韶会放着城池不管么?”
尉相愿有些为难的说道。丢下主将“逃跑”,为人所不齿。
“赌一把了,总不能这样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