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7章 既生瑜何生亮(下)
经过建设“焦作”一城,杨素得了个绰号,叫“铁喇叭”。他那句“我们都会被砍头,但是在此之前我会亲手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下来”,变成了军中好勇斗狠的口头禅。
很快,杨素得到了下一个命令,建造另外一座城池,打通和维护晋城到沁阳之间的运输补给线!
说白了,就是再筑城,然后守住,就这么简单。
几天后,正在军帐内研究箱车战术的高伯逸,得到一个并不令人吃惊,却有些遗憾的坏消息。
段韶撤军了,退回高平地区的泫氏和阳阿二城,互相守望,互为犄角。这等于是从“战略进攻”转到了“战略防守”。
本来,高伯逸设计了一连的组合拳对付段韶和他麾下的晋阳六镇,也就是趁着杨素筑城吸引对方攻城的时候,多路出击,不断骚扰,打击对方的士气!
没想到段韶根本不上当,直接就回了高平,等着高伯逸来决战。
这样一来,实际上第一阶段的战略目标,并未完全达成。
当初,他和斛律光等人在制定作战目标的时候,分了三步走。
第一步,务必要守住晋城,并且不能让高长恭战死在那里。高长恭若是死了,会极大削弱高氏皇族的立场。
因为,高氏皇族如果没有领兵的人,他们跟段韶混,实际上跟高伯逸混也没有本质的区别!
这一步战略,神策军已经完成了,晋城安然无恙,并未被段韶攻破过。
当然,如果第一阶段都失败了,那么大军则退到黄河北岸的新乡,准备长期跟段韶和晋阳六镇对抗,北齐将陷入长达几年的内乱。
第二个战略目标则有些难度了,那便是在条件不利的情况下,尽可能多的消灭段韶麾下的有生力量,为最后一步战略做准备!
这些,高伯逸还来不及做,段韶就已经缩回去了。
所以严格说来,第二步是失败了的? 至少不能算是完全成功,毕竟,神策军本身也没遭受什么损失,双方算是扯平了。
没完成就没完成吧,反正也没机会继续了。下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就是在高平地区? 跟段韶麾下的晋阳六镇打一场决战!
这一战,任何花俏招数都不管用。什么离间啊,反间啊? 伏击啊? 诈降啊之类的,一点用处都没有。
那边冬天光秃秃的,就是双方的实力硬碰硬!
行? 就上。
不行? 就在旁边等着。
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段韶一代人杰? 可惜走错了路。”
高伯逸惋惜的摇头,猫哭耗子假慈悲的说道。
段韶走错了路么?或许吧? 但那要从高伯逸的角度看才会得到这样的结论。
别说是古代的宗族社会? 就是到了现代,你侄子有机会能够飞黄腾达了,所以你不去给他帮忙,反而帮着他的对手来对付他,对吧?
世间走到何处,也不曾有过这样的道理。
段韶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一定是高伯逸的敌人。正如斛律光的出身决定了他可以两边横跳一样。
有的人,因为身份和能力的关系,哪怕他想去对手那里跪着当狗,对方也不会给他留下一个空着的位置。
看到斛律光面带讥讽,就差没笑出声,高伯逸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感慨叹息道:“既生瑜,何生亮!”
他口述的那本《三国演义》,在岳父李祖升的“推广”之下,流传很远,里面好多故事,更是口口相传,在军中颇为人知。
但是,那本书的作者却变成了李沐檀!
李祖升无耻的剥夺了高伯逸的著作权,美其名曰:你没有写过一个字。
斛律光自然也知道诸葛亮与周瑜之间“一时瑜亮”的故事。
用来形容段韶,只能说还算客观。
不过诸葛亮可没杀周瑜弟弟,而高伯逸则是亲手捅死了段韶同父异母的弟弟段孝言!
正在这时,门外亲兵对着大帐内喊道:“大都督,鱼将军来了!”
老鱼不是带着斥候去了高平侦查敌情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进来吧。”
很快,风尘仆仆的老鱼就走了进来,他身后还有个被绑住双手的人!
“鱼将军留下,其他人先出去吧。”
高伯逸挥挥手,屏退左右。老鱼瞟了斛律光一眼,他能感觉到,此战高伯逸明显很依仗斛律光,而对方用兵和建言都很老辣,可以说经验丰富到了极点,让人无可指摘。
“老鱼,这是有成果了?”
高伯逸看着老鱼身后的人,略有些怪异的问道。
难道老鱼去抓俘虏去了?眼前之人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抓捕后的颓丧,明摆着不是不小心被抓而到这里的。
“此乃何人?”
高伯逸好奇问道,他使了个眼色,老鱼用小刀割开对方手上绑着的绳索。
“我乃是綦连猛将军部族里的亲信之人,特来传递口信。”
那人不卑不亢的说道,看神态非常从容。
难道是诈降?
高伯逸跟斛律光对视一眼,刚才想到《三国演义》,没想到熟悉的戏码这么快就出现了。
“咳,那个,你说你是綦连猛将军亲信,可有证据?”
“没有。”
那人居然平静的摇摇头说道。
“那你如何证明你的身份?”
“不能证明。只要是想骗,我想多的是办法能够伪装,真印信不代表真投诚。”
那人言之凿凿的说道,听得高伯逸一愣一愣的。
你还别说,这厮说的挺有道理,不像是要来搞事情的。
信物么,如果是段韶的计谋,借綦连猛的信物来用用又是什么难事?
至于身份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去编造,对方只要实话实说就行。所有的事情都能是真的,唯独一件事是假的,那便是对方想投诚是假的。
现在这人如此做派,反而证明綦连猛或许真有心思要投靠自己!
高伯逸霍然从胡凳上站起身,对着营帐外喊道:“来人看座,上酒,上好酒!”
他一直相信,中国人得事情,尤其是大事情,通常都是在酒桌上谈的。而且喝酒的时候,是人最放松的时候,对方是什么货色,或许通过一些细微的表现,就能看得出来。
“不必了。高都督,我家主公有句话想告诉你。”
他看了斛律光一眼,似乎有些嫌弃,不过最终还是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三日后入夜,段韶会带着大军洗劫晋城周边农庄以供军需,请大都督早做准备。”
嗯?
听到这话,高伯逸瞬间来了精神!
第1008章 一路向北(1)
綦连猛派来的使者走了,到离开的那一刻,斛律光都很难相信,綦连猛这样的人,居然会主动派人来输诚。
“人心如猛虎啊!”
高伯逸的帅帐内,斛律光感慨的叹息了一声。老实说,他真是被现在晋阳六镇的状态给吓到了。人心浮动到了如此程度,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这还是高伯逸没有主动去游说劝降的情况下。
要知道,綦连猛也好,贺拔仁也好,都是晋阳六镇大佬。如今他们都跟段韶离心离德了,让人何其感慨。
晋阳六镇这个团体,是在宇文泰领着武川镇出走以后,原北方六镇的人慢慢汇聚到晋阳之后,才形成的一个团体。
它的来源成分,要比原本的北方六镇复杂得多。
其中人心亦是诡谲,诉求各有不同。
高欢在的时候,为了弥合晋阳六镇与北方汉人世家(那时候推出来的代表人物是高敖曹)的矛盾,采取了和稀泥的态度。
然而高欢一死,二者之间的关系,就开始慢慢从台面下走到台面上了。斛律家族的妥协,是一个很明显信号,意味着从前强势的晋阳鲜卑,准备从强的那一方转为弱的那一方,伏低做小。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生存之道,还是那句,形势比人强,并且不以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
“明月,你觉得,綦连猛为什么要低姿态的派人来?”
綦连猛派来的人,不仅将段韶的具体军事部署都告知了他们,并且还将晋阳鲜卑内部的种种矛盾,以及粮草物资的剩余状况,和盘托出。
简单点说,就是把段韶的底裤颜色都告诉了高伯逸!这就很要命了!
“树倒猢狲散而已。”
斛律光嘴笨,而且肚子里除了兵法以外的墨水很少,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听起来还像那么回事的话。
本来高伯逸想反问一句:树为什么会倒呢?
又觉得好像没什么意思,斛律光本身就是高车人,跟鲜卑人杂居,鲜卑化,后来又一定程度汉化,让他理解那些深刻的大道理? 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军士们吃不饱? 穿不暖,就要哗变,这是人的本能。倘若晋阳军户都能安居乐业? 人人过上好日子? 那么段韶振臂一呼? 必然会群起而捍卫现在的生活,又怎么会有人主动到我这里投诚呢?”
高伯逸虽然偷换了概念? 但说得也确实是句大实话。
晋阳六镇这次会输? 会战局不利? 那是因为他们后方不稳? 极度缺粮!如果段韶手里有充足的粮草,那么他可以选择一些稳妥的战法。
不必像现在这样冒险,更不需要打滏水河那一战。
所以,这场战争? 从一开始,段韶就输了一大半,他不是输在临阵指挥上? 而是输在后勤上。
那么为什么晋阳会缺粮呢?那里本来是军事要塞? 存粮充足? 完全不应该有缺粮的担心。
追溯回来,还不是晋阳鲜卑的高层不学无术又贪得无厌。这些人不事生产,除了会打仗以外什么都不会,人才培养也出了大问题。
“是因为段韶不得人心么?”
斛律光喃喃自语的说道,他隐约觉得,事情并不像高伯逸说得那么简单。
……
晋城因为在两军对抗的最前线? 糟了不少的罪。高长恭可谓是“铁腕”,原先还能出城砍柴,所以他对城内大户都还比较客气。
毕竟,在封建时代,权力不下县,维护当地的秩序,都是靠着当地大户的支持。而每当王朝风雨飘摇的时候,出来兴风作浪的,往往又是这些人。
他们是不能得罪,却更不能放任自流不加约束的。
可是当城池被晋阳六镇封锁之后,高长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地风评最差的一个大户家的宅子全拆了,将他们赶到城内的一处小宅子居住。
毕竟,大户们十分懂得什么叫“狡兔三窟”,不仅在城内有多处宅院,而且在周边的田庄更是不少。
高长恭敢这么做,也实在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现在是拆风评不好的,风评好的,慢慢也会拆掉的。那些拆下来的木料,全都用来烧火做饭了。
“将军,大都督派人来了。我将他安排在城内一处别院内。”
尉相愿低声在高长恭耳边说道,而这位晋城的主将,此刻正在闷不吭声的看兵书。
“来了?”
高长恭一愣,他正读到“置之死地而后生”,没想到高伯逸就已经派人来了。
“是谁?”
当了“主将”以后,高长恭也沉稳了许多,甚至是有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了。
不过,他的道行,离高伯逸还差得太远。
“还能有谁,李德林呗。”
尉相愿对于李德林这个油盐不进的家伙,实在是无话可说。
“去见见吧。”
两人踩着地上的积雪,一路前行。彼此都是沉默以对,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
“将军,此战之后,齐国的格局,将会大不一样了啊。”
尉相愿意味深长的说道。
“此话怎讲?”
高长恭一愣,有些不明白尉相愿到底想说什么。
“殿下……此战之后,齐国谁执牛耳?”
尉相愿不动声色问道。
这话就问得有些诛心了。
反正,无论是谁当道,哪怕高家的皇帝位置稳如泰山,高长恭的地位都是十分尴尬得!
因为他的高澄的儿子,而高澄,则是高氏的嫡出!还是嫡长子。
高长恭混得越好,就越有人想扶持他称帝。历史上,高玮那混球虽然很混账,自毁长城。但是站在他的角度看,其实杀斛律光与杀高长恭,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因为能力不足,所以必须要倚重下属。因为倚重了下属,所以猜忌下属会干掉自己。
这其实是一个恶性循环,斛律光曾经想废掉高玮,而高长恭则是高澄一脉,所以,很多事情,都是身份和能力的双重作用,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自然是……大都督。”
高长恭顿了一下说道。他还太年轻,隐隐有些事情能感觉到,却无法看破看透。
“如果段韶赢了,自然是容不下王爷。那么大都督消灭了晋阳六镇,是不是也能容得下王爷呢?”
“你给我住嘴!”
高长恭大声呵斥尉相愿说道,没想到对方跟他坦然对视,丝毫不见心虚。
第1009章 一路向北(2)
“兰陵王殿下!在下有礼了。”
李德林身体站得直直的,面色平静的对着高长恭行了一礼。
尉相愿觉得,李德林这厮隐隐有点瞧不起高长恭,但是他没有证据。而李德林总是把礼节做得一丝不苟,让人无可指摘,这也让心直口快的尉相愿很不爽!
说白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尉相愿喜欢高长恭这样花花肠子不多的人,正如李德林喜欢跟高伯逸这样腹黑又老谋深算懂得进退的狐狸为伍一样。
“我们在前方浴血奋战的时候,怎么不见大都督派兵增援?”
尉相愿有些不爽的问李德林,高长恭看了他一眼,没吱声。他似乎也想听听李德林是什么说辞。
“独孤将军难道没有派人来么?”
李德林反问道。
高长恭与尉相愿面面相觑,这话说得真是x了狗了。当初尉相愿去找独孤信借兵,最后双方不欢而散的时候,段韶来了,段韶又退了。
尉相愿借不到兵马,也只好回晋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让他有股难以言喻的憋屈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更可恶的是,当时李德林就在场,独孤信拒绝出兵,他也是知道的。
这个软钉子,弄得尉相愿非常不舒服。
然而形势比人强,以现在高伯逸的权势,战阵之上,以一个“霍乱军心”的罪名将他给斩了,那杀了也就杀了,不会有半点后果。
“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高长恭摆摆手说道。
尉相愿性子太硬了,就算高伯逸不怎么想,李德林本身就是一号人物,人家自幼就顶着“神童”的名号,可不是外面那种阿猫阿狗的。
“大都督下令,给将军送来嘉奖和补给。嘉奖令在此,补给明日就会送到晋城。都督会亲自带着大军驻扎晋城,还请将军安排一下。”
说完,李德林又给高长恭行了一礼。
呵呵,话说得客气,其实说到底,还不是把高长恭当“打杂的”。嗯,或许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直接将高长恭当下属看待了。
当然,高伯逸在这场战役中有全权指挥权,从理论上说,他怎么安排高长恭都行。
现在段韶退了,大军要前进? 一路向北,那么晋城作为后方的战略支点,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高伯逸将自己的指挥部设立在这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都是非常妥当的一件事。
“领命。”
尉相愿很生气,但是高长恭依然轻轻拱手? 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略微有些出乎李德林的预料。
他柔声问道:“王爷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提。接下来的恶战? 王爷都不必亲临一线的。”
前倨后恭,李德林的表现让高长恭和尉相愿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现在肯定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高长恭淡然道:“听大都督安排就是? 本王没有什么为难的。”
“王爷果然是国之干城,那李某这就回去通报,告辞了。”
李德林走得干脆利落,他走之后,尉相愿跟高长恭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他们来到高长恭书房里? 尉相愿轻声问道:“李德林似乎是在试探王爷?”
“显而易见?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大都督的示意。”
高长恭说这话的时候思绪万千? 有时候啊? 过去并没有多久的事情? 就像是过去了几十年一样。
沧海桑田,再也不复曾经。
想当初高伯逸深陷牢狱的时候,还完完全全是咸鱼一条。那个时候,自己想捏死他,都能无声无息的做到。
谁会料到,这厮居然也会有今日的地位?
都过去了啊。
高长恭长叹一声,并不言语,这一叹仿佛夹杂了千言万语,让尉相愿完全不明白他到底是在感慨什么。
“李德林这么说,既然大都督希望王爷不要去一线,之前咱们损失有些大,不若顺水推舟,在晋城好好休养吧。”
尉相愿试探的建议道,他知道,高长恭这位北齐王爷,骨子里实际上是有些“战争狂热”的。真打起来,喜欢往第一线冲。
而如今的情形,说实话,他们都已经有些“伤不起”了。
“休养一下,也好吧。”
高长恭的语气似乎很颓丧。如今的他,在这次高伯逸与段韶的斗法当中,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而在以前,他根本就意识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从这个角度看,苦难使人成长,高长恭还是成长了不少的。
“王爷,不要灰心啊。”
尉相愿以为高长恭是被打击到了。其实呢,高长恭确实是受到了很大打击,但是却没有颓丧,他只是觉得自己需要时间静下心来看看书,然后看看别人是怎么打仗的。
“没事,我只是有点想知道,大都督到底会怎么击败段韶。似乎……我看不到方法。”
……
阳阿县县城大门洞开,一辆又一辆运粮的平板车,被民夫推入城。风尘仆仆,连头发胡须都来不及修剪的唐邕,此刻正双手拢袖,眯着眼睛看着运粮的队伍进城。
“道和,你这一趟可是及时雨啊。”
段韶笑着说道。
本来唐邕都已经到了阳阿县住下来了,结果段韶摆不平高伯逸,不得已,他又回壶口关,征调了一批粮草过来了。
“这是晋阳的种粮,明年晋阳就没有种子了。”
唐邕在段韶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哈?
你这是要绝户啊!
段韶觉得唐邕肯定疯了!
在农村,有时候哪怕是吃树皮草根,都会把明年播种的种粮留下来。你把种粮吃光了,明年开春以后,地里头种什么呢?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如果我们活不了,那么晋阳所有人都陪着我们一起死吧!”
唐邕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是那么的陌生。
段韶几乎就没见过对方有过现在这样的表情。
“那……现在晋阳如何?”
段韶轻声问道。
“还能如何?”
唐邕摊摊手,没有继续说下去,似乎也不必再说下去了。
“而且,这批粮草里面,有一半是沙土。我拉出来糊弄人的。”
正当段韶打算去粮仓看看的时候,唐邕幽幽的来了一句,段韶顿时站住了脚步,回过头瞪大了双眼看着对方。
“那斛律金呢?他不拦着你?”
“斛律金身染重病,顾不上我了。”
第1010章 一路向北(3)
晋城郊外的夜晚,格外寒冷。神策军的士卒们围着火堆烤火,还有一些人在营帐内裹紧衣物沉睡。执勤的军士不能解开盔甲,在寒风里一吹,热汗冷下来结冰,直接把衣服和盔甲冻在一起。
只要稍微动一下,就会拉扯得疼痛,如果不注意,随时会扯下一块皮下来。
“唉!”
人群里传来一声叹息,可能是小人物的自怨自艾,也可能是思念家中亲人,又或者是为了袍泽的牺牲而唏嘘感慨。
总之,无人在意这样的插曲,小人物就是这样的待遇。出现时不曾引人注目,消失的时候亦是无声无息。
正在这时,一队穿着“银甲”的军士雄赳赳的经过,他们正是巡夜的李达所部。神策军别的队伍,在严寒的夜里早就蔫了,唯独他们神气活现像是没事一样。
“李将军,停一下。”
一个轻柔甚至带着些许讨好的声音,把领头的李达叫住了。
“嗯,现在正在巡夜呢,军规森严,你不要废话多。”
李达不耐烦的说道,面前的正是神策军中主管一军的周敷。周敷出自江州山区,跟李达这帮人天生尿不到一个壶里面。
正如李达虽然是鲜卑人,却跟晋阳这边尿不到一个壶里面一样。一个人的出身,在这个时代,往往就已经决定了谁是你的敌人,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竞争对手。
“上次滏水河大战,听说你们穿的靴子不是挺灵便的。我们这边有很多适合上山的靴子,可以均一些给你们。”
周敷搓了搓手说道。
神策军有制式装备,但是好多穿的衣物鞋子,除了军服,都是士兵自备的。毕竟,什么鞋子好,什么贴身衣服舒服,那只有自己知道。
更多的人是穿家里的衣服,然后把军饷送回来,让家人改善生活。
“啰啰嗦嗦的,你肯给我肯定承你情啊。问题是你一贯都抠门,送靴子我们,到底是想从我们这拿到什么?”
李达又不是傻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跟你不熟,突然凑上来说要送东西给你,他难道是脑袋被门夹住了?
“那个……其实我们也有点需求。听说你们穿的纸甲,还有很多备份库存,不如均一点给我们,要是觉得吃亏? 我们还可以凑点钱……”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李达说道:“哎呀? 我耳朵有点不好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啊?啊,算了算了,我巡夜去了啊? 神策军军法森严? 不按时巡夜十军棍的? 哈哈哈哈哈哈!”
李达自说自话,打着哈哈就不理周敷,自顾自的走了。
“将军,周敷那混球想骗我们的纸甲啊?”
走远了以后,李达身后一个亲兵低声问道。
“屁话? 这纸甲冬天能当袄子穿? 你愿意去穿那冷冰冰的铁甲?你以为周敷是傻子?我呸!”
李达冷哼一声? 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周敷要的? 当然不是李达身上穿的,镀过银的纸甲? 而是神策军内专门为李达所部设立的库存纸甲。
纸甲非常特殊,一片一片? 每个都一样大? 装在木箱里保存。身上的某一块损毁了,拿下来以后,换上新的,将旧的送回邺城郊外的造纸作坊修理。
这些库存,量其实也是不小的。可是纸甲的损毁率也特别高,李达所部打了一仗,身上很多银甲都被损毁了,换上了白色的纸甲。
所以他们现在勉强只能凑足300套银甲,其余的都是普通纸甲。李达拒绝周敷,周敷不敢直接找高伯逸去要,都是因为这个。
秋天的时候,嘲笑李达他们是煞笔的神策军士卒不在少数,但是到了冬天,他们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因为只有穿纸甲的人,上了战阵不怕冷!
其余穿皮甲和铁甲的,一场战斗下来,浑身都被冻得拔凉拔凉的。周敷不是第一个找李达要纸甲库存的,但他却是最客气的一个。
“穿着纸甲,我们才是神策军中独一无二的精锐,我们才是高大都督的亲信,才是无可替代的,懂么?
除非大都督说要给其他部队,我们才能给,这个千万不能犯浑。”
李达言之凿凿的说道。
他的副将叫贺兰豹子,此刻有些诧异的看着在他认为一直都很无脑,没有丝毫谋略的主将,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颇有哲理”的话来,不免也是惊诧异常。
李达看到镇住了麾下亲信,得意的哼了一声道:“我们只要听大都督的话就行了,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嘿嘿,就是把太后抓回来给大都督暖床,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我们跟其他各军都不对付,只有紧紧抱住了大都督的腿,才能更好的活下去,难道你们认为我比田子礼还蠢么?大都督的位置越高,我们就混得越好,知道吗?”
李达不悦问道。
其实我们觉得你跟他一样蠢,只是运气比较好罢了。
李达麾下那些人,都一个劲的点头哈腰吹捧。其实有个问题,他们一直都想问李达。
高伯逸现在已经贵为楚王,京畿大都督。他要是再往上……那是要称帝?
这种事情可不能讨论呀,虽然是很有可能就是了!
一时间,李达身后的那些部下,感觉自己好像跟着高伯逸走得有点远,已经下不了船了!
自古从龙就是大赌博,赢了,穷光蛋可以荣华富贵。输了,荣华富贵求穷光蛋都不得,只能全家死光!
这其间得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任何人都无法无视这样的巨大风险。
绑!
正当他们继续巡夜的时候,一支箭正中李达胸口,居然没有穿透纸甲。
“快敲锣啊,你们愣着干什么!”
李达大声嘶吼道,有些后怕的看了一眼胸前那支箭。纸甲的设计,韧性很好,最里头还有一层丝绸打底,因此防御刀剑还在其次,对于弓弩的防御力,比铁甲强得不是一星半点。可以说,正是这幅骚包的银色纸甲救了他一条小命。
铛!铛!铛!铛!铛!铛!
“敌袭!”“敌袭!”“敌袭!”
随着一声声的叫嚷,神策军像是精密的机器一样,快速的运转起来。防止炸营,这是平日里经常要训练的科目,还要参与考核。
大军不但没有混乱,反而在短时间内就能结阵于营内,并派出斥候出去侦查了。
第1011章 一路向北(4)
敌军袭来,神策军大营内鼓声大作。
刀盾兵拿着包铁木盾就冲出大营门外结阵,弓弩手紧随其后严阵以待。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大队的骑兵从晋城内冲了出来,在营地外面四处巡逻。
接着
然而,忙活了一阵子之后,众人就看到李达胸前傻乎乎的插着一支箭,其他的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半个时辰之后,高伯逸一脸铁青的来到营门外,顶着呼呼的寒风,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在后世,有个词叫“免疫过度”。说的是免疫系统被训练得太好,所以身体稍微遇到一点点的不适,就会剧烈反应,在人体内横冲直撞。
造成的危害,比病毒本身还要厉害得多。
现在神策军遇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因为平日里操练的次数太多,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一旦遇到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按照预案行动。
若是换了别的军队,李达这厮被人射死也就射死的,其他的人该睡觉还是睡觉,一点反应都不会有。
这样的坏处是,当遇到真正的危险时,他们就反应不过来了。
然而这样也有好处,那便是假如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比如说敌军夜间的骚扰,他们不会动不动就集结,以至于休息不好。
像神策军现在的状况,就是反应过度灵敏了。
张彪不在,部队的日常管理还是差了点,神经绷得太紧了啊。
“大晚上的,嚎叫个什么!你这不还没死么!”
高伯逸对着李达大吼了一句,说完伸手将他胸前纸甲上的箭矢拔了下来。果然,纸甲防御箭矢效果很好,都没有穿透最后一层的丝绸。
身边众将的目光都在李达穿着的那套骚包银色纸甲上,怎么说呢,不试试谁也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怎么样。
纸嘛,在平常人眼中,那就是柔软、轻薄的存在,这东西居然能扛得住箭矢,说实在话,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们全都不会相信会这么神奇。
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确实是这样。
所以说,李达这家伙平日里有些不着调,大话连篇,大家都以为他是个草包。而他整天把自己身上那套盔甲当个宝,众人也一直是以为人蠢怪多。
今日一看,此人的“愚蠢”,极有可能是装出来的。
此时的李达,被高伯逸训斥? 一脸委屈,又不敢顶嘴。
“李达等巡夜有功? 记录在册。大营内喧哗本应打十军棍? 念在触犯,先记下,将功赎罪。”
高伯逸板子高高举起? 又轻轻放下了。
李达只是个混人? 今日的处置并无不妥。当然? 他是按条令办事,其实还有更聪明的做法。不能因为他“虚惊一场”,你就真的去惩罚他。若是这样,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谁会给你报警?
所以高伯逸满肚子的火没地方发。
现在杨素在晋城以南筑城? 巩固大军的补给线。高伯逸身边的谋士是李德林又不懂军务? 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高伯逸回到帅帐? 恨不得将桌案上的东西全都给扔了。
“段韶老匹夫? 你都山穷水尽了,还敢对我玩步步为营!”
高伯逸恨恨的骂了一句? 最后无奈的颓丧坐下,思虑对策。骂一骂固然解恨? 却解决不了什么实际问题。
很明显? 今日段韶最多就派了十个军中善射的好手前来骚扰,射不射死人都是其次,最主要的就是要试探一下神策军对于夜袭的反应。
高伯逸打仗,从来都只有他去试探别人,如今被段韶试探,心中一百个不爽却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
“大都督。”
营帐外,斛律光来了。
“明月啊,进来进来,我被段韶呛了一下,现在还在生闷气呢。”
高伯逸勉强一笑道,招呼斛律光进来坐。他此战依仗斛律光是有深刻考量的,拉拢乃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只有斛律光知道晋阳鲜卑打仗是怎么回事。
他的建议,只要说出口的,高伯逸都无不采纳。只有“自己人”才最擅长对付“自己人”。
你说段韶的手段稀奇不?
一点都不稀奇,真可谓是用老了的套路。
接下来会怎么样,其实很明显的。那就是在对峙其间,白天静悄悄,晚上来偷袭。也不是真偷袭,而是摸一把就跑!
这样做有很多用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试探出神策军的水准,以及疲惫他们的精神。等时机一旦成熟,假骚扰就会变成真袭营!
你有没有办法防住呢?
有,但是费时费力,而且不是一日之功。
段韶今天来了,你明日警觉,然而他明日夜里不派人偷袭怎么办?
等你松懈了几天,他又来了,就是这么下贱。
招数老套,但是好用,用了还想用,这就是段韶的死办法。
“晋城以北,地势开阔。此地扎营,不利于防守。”
斛律光不善言辞,不过还是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简单点说,就是高伯逸的防守套路,那是按照一般行军打仗的规矩来的,只不过在晋城这里,容易让人钻空子罢了。
“嗯,此言有理。”
高伯逸微微点头说道。
“其实呢,防守时,前轻后重,没必要一口气把大军都摆在敌人眼皮底下。
末将认为,让晋城顶在最前面,很合适。大都督不需要玩什么互为犄角的戏码。若是出击的时候,一战而定即可。”
“一战而定?”
高伯逸有些纳闷的问道。
要是能一战而定,还要杨素去修什么城池啊,大家带着大军直接“a”过去不就完事了么?
斛律光觉得可能是自己的话没说清楚。他在桌案上摆了几个茶杯,指着其中一个说道:“段韶之所以会试探,不过是因为他想偷袭。他要偷袭,那说明正面交战,恐怕会打不过。
只要大都督将大军主力撤到后方修整,着急的人,一定会是段韶。晋城摆在那里,他袭扰我们是不怕的,城池可比大营要坚固多了。
如果他攻打我们运粮的队伍,那正好,现在杨素正在修的那座城池可不是摆设。大都督不妨将帅帐移到新城里指挥。退后一步,往往对局面看得更清楚些。”
这下可算是把话说清楚了。
斛律光不愧是最了解晋阳鲜卑战法的人,每一条建议都打在段韶的软肋上。
第1012章 一路向北(完)
斛律光走了以后,高伯逸摊开大纸,回想起綦连猛派来的使者所说的那些话,心思涌动。
如果说綦连猛不是段韶派出来劝降的,那么现在的晋阳鲜卑,就是历史上最虚弱的时刻,没有之一。
“第一个,严重缺粮。”
高伯逸一边默默的念叨一边写。
“第二个,军心不齐。”
“第三个,后方不稳。”
他一条一条的写,越写就越觉得自己根本没道理会输,到底是什么不对劲呢?是什么让神策军今夜吃了个闷亏?
大军睡不好觉,会严重影响战斗力,更严重的是,会动摇军心,让全军上下那股“必胜”的信念消失。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高伯逸思前想后,愣是想不明白,段韶现在都这样了,晋阳鲜卑被自己加了那么多debuff,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猛啊。
今夜老鱼出动也不算慢了,愣是一个影子都抓到。
“大都督,陈将军帐外求见。”
陈将军?
高伯逸一愣,这厮不就是那个山寨的“少债主”么。
陈真一直很“乖巧”,平日里也没什么意见,更不像李达那样,逢人便说是自己的嫡系亲信。
他这么晚来,还是在大军被段韶骚扰之后前来,难道是要献策?
高伯逸顿时来了精神。
“进来吧。”
等陈真来到他跟前时,高伯逸顿时温言问道:“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畅所欲言嘛。你这么晚来,总不会是来跟我聊起往日峥嵘,对吧?”
“大都督,末将有个……嗯,不成熟的想法。”
不成熟?
只怕你都酝酿了好久,已经“相当成熟”了吧。
高伯逸眯着眼睛微笑点头道:“但说无妨,今夜说话可以百无禁忌。”
他亲热的态度吓了陈真一跳,不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大都督,今夜段韶派人前来骚扰,企图我们炸营。末将觉得这是个好办法,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陈真读书少,哪怕现在努力学习,这遣词造句还是差远了。别看李达是个混人,以前家族也是在北魏洛阳禁军中干过活的,并不缺乏读书写字的能力。
“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高伯逸替陈真说出了想说的话。
“对对对对,还是大都督知道得多,末将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段韶可以派小部队来骚扰我们,他们也一样是人,一样要吃饭睡觉的。我们也可以派小部队去骚扰他们呀。
如果成了,大功一件? 如果失败,那么也不过只损失点人马而已,何乐不为呢?”
陈真就差没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就是那个“小部队”最合适的领头人了。
高伯逸何等样人,陈真如此明显的要上战场一线,已经是昭然若揭,他如何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 袭扰这种事情? 人多了,跟人少了,一样都不太好。
人多了动静大? 人少了闹不出什么动静来。像李达这厮? 胸口中了一箭就敲锣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
晋阳六镇大军无声无息死个巡夜的人,说不定跟挠痒痒一般? 不足为奇。
“今夜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若不是李达那厮聒噪? 估计他们那一队人被射杀,都不会有人发觉。
你打算带多少人去闹腾?
带少了? 人家没注意你? 或者你打不过巡夜的斥候。人多了,容易打草惊蛇,段韶派出数千骑等着你来,你打得过么?”
高伯逸说的只是一个最基本的事实罢了,打仗不能当自己打了鸡血,仅仅依靠一腔热情换来的往往都是死亡。
这是不可取的。
“大都督,末将,只想带二十人,一人一马就行了。这里离阳阿县路程不远,马跑短距不累。”
二十个人够做什么事情?
高伯逸脸一黑,顿时不悦道:“今日之事,只是偶然而已,下次再遇到,便不会如此了。你以为你学他们,朝着巡夜的军士射一箭,然后人家就会营帐大乱?岂不荒谬!”
高伯逸还以为陈真会有什么高论呢,没想到只是模仿段韶而已。
现代不是有句话么,“学我者生,似我者死”!
你学习对手的思路,这条路是可以走的。
但是你跟对手步伐都一样,那绝对会死得非常惨。
段韶用这一招骚扰神策军,他自己岂能没有防备?
“大都督,如果光靠射箭,那确实很难如愿。但是,如果我们加一个东西的话,结果可能就会大不一样了。”
陈真神秘的说道。
“加一个东西?什么东西?”
高伯逸一脸懵逼问道。
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秘密武器了呀。
陈真凑到他身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这下高伯逸总算是明白,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了。
不得不说,三个臭皮匠顶上一个诸葛亮。哪怕是读书不多的人,有时候也是有好主意的,你不要因为对方的出身不行,就否定别人的每一个建议和想法,这是不可取的。
“那玩意,用起来要非常注意。李达他们,也是训练过很久的。你确定真能行?”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是他看不起陈真,而是“那玩意”用起来真的很危险。这可是古代啊,若是现代那肯定是没话说了。古代……你用“那玩意”,还是在紧张的战斗中,真是在玩命啊!
高伯逸不得不感慨,在这个乱世,军功,成为了打破阶层的唯一通道。像陈真这样的江州山寨豪酋子弟,一般也就稍微读点书,然后子承父业,从“少寨主”变成“寨主”,娶个豪酋家的女儿为妻子,然而在王八池子一样的地方勾心斗角一辈子。
大概也就这样了。
而现在,他来到了更为宽广的平台,竞争者无数。为了能出头,只有做别人不愿意做的危险事,只能做别人不愿意做的脏活累活。
只有这样,他才会得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你想想,若是连机会都没有,你如何能发迹?
所以从这个角度想想,高伯逸也释然了。还是那句,正是因为神策军只看军功晋升而不看私人关系,所以陈真这样的人,才愿意豁出性命,去谋一个前程。
其实他要是混下去,只要别太烂了,应该也是能混下去的,至少不必像现在这样玩命。
“你尚未娶妻,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
高伯逸有些为难的说道。
“大都督,在下在山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五子三女,家中子嗣兴旺得很。若是在下不幸阵亡,还请大都督照顾一下我的家人,儿子长大了,他们也会进神策军为大都督效力的。”
陈真有些腼腆的说道。
这么多儿子了?高伯逸这才感觉人真是不可貌相。
第1013章 特战先驱(1)
“诸位,辛苦了!”
阳阿县外的段韶嫡系大军营寨门前,一字摆开了十坛好酒。段韶面前站着十名骑兵,他将地上的好酒,一坛一坛的递过去,送到对方手里。
“痛饮吧,今日不算军法。”
段韶哈哈大笑说道,豪气万千。
“谢都督!”
这十人顿时就拿起酒大喝起来,顿时羡慕死围观的亲兵了。晋阳缺粮,别说是酒水了,就是粮食,也变得异常珍贵。
他们去高伯逸大营外面晃了一圈就回来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呢。
等众人散去之后,段韶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散去,变得阴霾起来。
好不容易扳回一城,居然是用这样的方式,晋阳六镇何曾虚弱到如此程度了?段韶摸了摸自己已经全白的胡须,长叹了一声。
“孝先,明明是挫了对方锐气,你何故叹息?”
唐邕端着两个酒坛子过来,递给段韶一个。
“军中不可饮酒,你作为行军司马,亦是不可。”
段韶板着脸说道。
“你我都不喝,下面的人只会更加紧张沮丧。只有我们都喝了,才能让他们认为局面发生了逆转。这个道理,跟你的道理,都没有错。”
说完,他自己先喝了一口。
其实,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段韶长叹一声,端起酒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冬日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只有那么一点点的热气,倒是光芒还像模像样的,一如现在的晋阳六镇一般。
“明日不派人去了,神策军定然警觉。过两日,我多派些人去骚扰一下,此乃疲兵之策,且看高伯逸如何应对。”
段韶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话也多了起来。
“秦赵长平之战,赵国会输,不全是赵括无能,长平这块的地形,对河北的赵国不利。”
怎么突然谈起古人来了?
唐邕仔细聆听没有说话。
“赵国占据上党郡,也是逼于无奈。不占上党,大片国土无险可守,随时处于秦国的威胁之下。占据上党? 又会变成孤悬之地,需要大量士卒才能坚守。”
长平就是高平? 唐邕是知道的。听段韶这么说? 他总算是有些了解,晋阳六镇在地理上的优势? 不是高伯逸可以凭借人力扭转的。
倘若晋阳不缺粮……那该多好啊!
唐邕恨恨的想道。
“那你此战后有什么打算?邺城钱多粮足,再拉一支队伍起来易如反掌。但是我们再回晋阳已然不可能,怎么办?还有哪里可以去?”
唐邕抛出了一个他最关注的问题。晋阳地区的种粮都被他搜刮一空? 别说是经营了? 明年春季定然爆发大规模民变。
晋阳六镇也好,不管是什么人都好? 必须要大范围内迁徙,才有活路,回晋阳死路一条!
“我想好了,只要我们赢一场? 破神策军。对方定然退到新乡修整布防。然后我们趁机渡过黄河? 西进可以去洛阳? 南下可以取两淮!
只要赢一场就够了啊,只要拿下了晋城就行!”
话语中带着不甘,其实对于他们来说? 前面的并不是绝路,至少在掉下山崖之前,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
喝了酒,段韶的脸红扑扑的。他的话,类似于后世某国国足说的“只要打平就能出线”。
“不说了,唉。”
段韶感觉自己老了,要应付高伯逸这样的毛头小子,居然都要使出吃奶的力气,绞尽脑汁的应对,这在从前,完全是不可想象的。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呢?
是自己变弱了,还是对方变强了?还是……时代变了?
想到这句话,段韶浑身一个激灵,酒醒了大半。内心深处涌起一种恐慌感,好像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自己网住,然后抛下万丈深渊。
而他和高伯逸或者别的什么人,都像是竹筐里的螃蟹一样,互相拖后腿算计争斗,最后依然难免被时代所抛弃。
当了三十年收银员的小姐姐,长成了五十岁的大妈,然后看到超市门口的自动付款机发愣,回想起自己的岁月究竟活到了什么地方。
此时的段韶,有类似的心情。可他依然只有那种来自于直觉的惶恐,而看不到时代前进的方向在哪里。
“我有些累了,去躺一会。”
段韶将酒坛子递给唐邕,摇摇晃晃的朝着自己的帅帐而去。他的各种表现,让唐邕的心一点点的往下沉。
……
神策军今日拔营起寨,前往新建的“冰城”,号为“飞龙”。据说是杨素苦苦哀求高伯逸起的,美其名曰“龙城飞将”。
“什么鸟玩意,还不如叫抖抖城呢!”
扛着步槊,李达不满的哼哼了两句。
“大哥,这个抖抖城怎么讲?”
他的一个亲卫好奇问道。
“全都是冰的城池啊,冷得你发抖,不叫抖抖城叫什么?”
李达怼了一句,看看自己胸甲上那个刺眼的洞,冷哼一声道:“哪个混球敢在我宝甲上扎洞,等被我逮到,我一定亲手做了他!”
他胸前中箭只留下了一个淤青,在军中声名鹊起,不过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无非是什么狗屎运啊,靠着甲胄打仗啊之类的流言蜚语。
言外之意,装备是s,本人实力是d。
“我跟着大都督走南闯北的时候,他们还在哪里。想当年鄱阳湖畔伏击陈霸先,那叫一个痛快淋漓啊。”
“大哥……”
亲卫指了指不远处,卢勇带着一队骑兵正要从他们身边经过。
“卢将军,等一下。”
李达喊了一声。
卢勇新附不久,知道李达是高伯逸的铁杆狗腿子。他翻身下马拘谨问道:“李将军何事?”
“啊,也没多大事情。我就想问问,段韶大营中,有没有特别会射箭的人?”
“段韶有精锐千骑,个个都是以一当十,射箭只是基本。”
卢勇瞥了一眼李达胸前纸甲上扎眼的那个洞说道:“其实呢,段韶有一支王牌,都是段部精锐组成,人数不超过五十人,轻易不出动。”
有没有这样一支部队呢?史书上没有明说,但是历史上段韶确实有一支千余人的精锐骑兵,带着这一千骑,他就敢跟宇文护二十万大军鏖战邙山!然后一举扭转了战局。
“哦,这样啊。”
李达顿时怂了,刚才的豪言壮语变成了浮云。貌似在自己纸甲上“戳洞”的,是一个惹不起的存在,等以后痛打落水狗再说吧。
“啊,没事了,谢谢卢将军。”
李达拱手道谢,卢勇一脸懵逼的还礼,上马就走了。
第1014章 特战先驱(2)
“高伯逸,你输得服不服气?”
段韶拿着一把剑,放在对方肩膀上。而此刻高伯逸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对着自己怒目而视。
“你确实很厉害,不过嘛,还是嫩了点。疲兵之计懂不懂?你以为我就是为了杀你几个人么?我是要搞得你彻夜不得安宁。”
段韶嚣张的用剑身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哈哈大笑道:“等你以为我不会来袭营的时候,我就带着大军来了,你输得不冤。”
看到高伯逸根本不搭腔,段韶一时间也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他意兴阑珊道:“还有什么愿望没有?没有的话,那就送你上路咯?好酒好菜,要不要来一点?”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高伯逸,突然,身后一凉,胸前出现了一把剑的剑尖。
“段孝先,我在这里呢,你绑着个木偶自娱自乐有意思么?”
身后传来高伯逸的声音。
段韶正要回头,却发现身体在变轻,无可抑制的倒下。
“啊!”
从噩梦中惊醒,段韶摸摸自己的全身,并无大碍,那只是一场梦而已,虽然是不好的梦。
“梦,通常都是反着的吧。”
段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这才发现营帐内的火盆刚刚熄灭,这里又慢慢冷了下来。
其实以他的身份,是可以住宅子的,现在住帐篷,完全是逼不得已。
大军要随时掌控,因为大后方晋阳,已经……没什么指望了。这些人如果知道了家乡已经连口粮都要没有了,春耕都指望不上了,会发生什么事情,真的很难说。
现在的晋阳六镇,就好比是一个身缠疾病的壮汉,也就靠着那一口气维持着罢了。
一旦那口气没有了,随时都能倒下。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轰!”“轰!”“轰!”
不知道哪个方向而来的剧烈爆炸声,响彻大营!
接下来,是持续的安静。
这个声音,段韶是再熟悉不过了!滏水河一战,逆转乾坤的,就是高伯逸派出的一支“奇兵”,当时对着廊桥岸边的晋阳步骑扔一种圆形的罐子,接着就是大爆炸!
段韶连盔甲都没披? 抓起佩剑就走。
“敌袭!”
一个尖锐的声音刺破耳膜? 紧接着……炸营了!
四处都是奔跑的士卒,有被绊倒的,互相踩踏的? 接着还有持续的爆炸声? 一共响了十多次!
还好? 并没有士卒朝着帅帐而来。
段韶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帅帐前,也不阻止? 也不下令? 就这样看着大营内的士卒跑来跑去的如同无头苍蝇一般。
他确实是可以组织起亲兵队伍维持秩序。只不过? 根据情报? 对方袭击的不可能是大队人马,如果是大队人马,这么远的攻击距离,自己这边的斥候早就发觉了。
段韶就是想看看晋阳六镇大军已经乱到了什么程度而已。反正? 混乱最后总会平息下来的,如果自己现在出来阻止,那些乱兵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死在乱军之下? 那岂不是让高伯逸笑掉大牙?
作为三军主帅? 士兵的人命? 只不过是一长串的数字罢了。
“孝先!大营都乱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此处看戏?”
唐邕急匆匆的赶来,就看到段韶气定神闲的“观看”自家大营炸裂,丝毫不干预。
“放心,发现没有人袭击,他们会定下来的。现在胡乱干预? 反而不美,你就看着吧。”
段韶淡然说道,就好像那些士卒都不是自己麾下的一样。
很快,一个部将前来禀告,他已经约束住了部下,请示下一步行动。段韶交给他一支令箭,让他将麾下集中在一起,并将所有兵器集中,所有人不得持械。
一个又一个部将前来,段韶如法炮制,全都让他们不得持有兵器,然后集中。
半个时辰以后,大营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去通知各军主将前来我营帐开会,我先安静一会。”
段韶有些疲倦的对着唐邕挥挥手说道。
刚才一系列“简单操作”,让唐邕十分佩服。
炸营,是每个主将都会遇到的情况,弄不好,死在营帐里也是有可能的。主将需要根据不同的情况,进行不同的应对。
比如是有敌军奸细浑水摸鱼,那么还要麻烦一些,不但要把那些人找出来,还要恢复部队的组织度,不能让他们继续陷入混乱。
像今日这种情况,段韶一眼就看出来了,爆炸声就是唯一“乱源”。真正伤害自己的,其实是误伤和踩踏。所以他没有直接出面,而是让麾下大军自行恢复,之后一步一步解除武装。没有了兵器,自然不会有其他什么想法。
这个道理说起来简单,但是临到你头上的时候,会不会慌乱,会不会不该行动的时候胡乱下令,在命令传递过程中产生误会,继续扩大混乱?
谁也说不清楚。
要不怎么说各人的道行不同呢?
等麾下部将都到了以后,段韶下令让他们约束部下不得出营,不得胡乱走动。除了巡夜的人以外,其余的不许出现在营帐以外的地方。
一场大乱就这样被消弭于无形。
天亮以后,段韶带着亲兵,在大营内四处走动,清点损失。最终,他们来到了“爆炸”现场,那里有不少残肢断臂,死了几十个人。
几乎都是面目全非。
“这是?”
段韶捡起地上的陶片,上面带着一股浓厚的硫磺味。
“这不是猛火油。”
段韶想起来了,高洋还在的时候,高伯逸就提出在邺城建“神机营”,结果不了了之。看来,神机营是没什么成果,但不代表对方什么事情都没做。
比如说这个会爆炸的陶罐……就很有意思。
对于段韶来说,只要事先有准备,这种会“爆炸”的陶罐,也不过是一种加强版的猛火油而已,实在是不足为奇。
但是在要害地方,小股部队使用的时候,却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绝对不可小觑。
“高伯逸,是我小看你了啊!”
段韶随手将陶片扔到地上。
损失陆陆续续传来,各部因为互相踩踏,误以为是敌军而拼杀死亡的,多达百余人,受伤数百人,可以说吃了个不小的亏。
当然,这些都不值一提,最令段韶忧心的是,军中对于神策军使用的那种会爆炸的“陶罐”,有了一些不好的传言在军中四处流传。
第1015章 特战先驱(3)
神策军自从上次被段韶“惊扰”之后,高伯逸就下令全军退却至新筑的“飞龙”城。这座城池跟焦作城一样,都是泥土加水板筑而成的“冰城”。
在冬天的时候,确实是会固若金汤,神仙来了都奈何不得。但是若是战局拖延到开春以后,那么高伯逸就很难再维持住此时的局面了。
晋阳六镇的卢勇,在投靠高伯逸之后,一直小心翼翼的做人,再加上他麾下只有一百五十骑,确实起不到什么一锤定音的作用。
所以神策军上下,几乎都把此人忘记了。
就在神策军入主飞龙城的第二天夜里,正准备裹着毛毯入睡的卢勇,被高伯逸叫到了简陋的“冰屋”之中。
卢勇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个黑黑的,长得又有些瘦小的年轻人也在,他记得此人叫陈真,乃是神策军一部的主将。
他们这一部的战斗力,好像在神策军军中垫底,往往都不执行主攻任务。
“卢将军请坐。”
高伯逸指着一块石板说道。这里很是简陋,也没什么家具一类的,说不定大军离开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卢勇瞥了一眼石板,想起自己老胳膊老腿,只怕受了风寒不好伺候。于是他讪笑道:“末将站着就行了,挺好的。”
看他如此坚持,高伯逸也没纠结。他看着陈真低着头,微笑着问道:“不是你让我把卢将军找来的么?怎么人来了你又不说话?”
“那个,卢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陈真有些扭捏的说道,他接着把自己想做的事情说了一下,听得卢勇眼睛瞪得老大老大的,一脸不可置信。
“卢将军,滏水河一战,你也在场。那种会爆炸的陶罐,你应该不陌生吧?”
想了想,卢勇默然点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李达所部那些混球将会爆炸的陶罐往晋阳鲜卑人群里一丢,然后……段韶阴差阳错的就兵败如山倒了。
这要不是他亲眼所见,无论是谁跟他说起这件事,他都不会相信的。靠那些“奇淫技巧”就能扭转战局,这不扯么。
“末将……确实是印象深刻。”
“两天前,陈真带着二十人潜入段韶营地附近,朝着巡夜的卫兵抛掷这种爆炸陶罐,造成了段韶大营的混乱。
可惜,他们人数太少,又没有骑马? 无法扩大战果。
若不是段韶不管不问不派人搜寻追击,只怕陈真将军他们的小命都会交代在那边。
所以当陈真将军来找我的时候? 他说想找个合适的人做这些事? 我就推荐了你。”
高伯逸言之凿凿的说道。
原来如此!
卢勇也是佩服陈真胆子大。不过也多亏是晋阳鲜卑自大惯了,要不然陈真前两日绝对是有去无回。
“据末将所知,段韶精通战略? 眼光卓著。而且他治军有方? 对待士卒又不严苛? 此番再去,只怕对方会有所防范。再像上次那样扔几个陶罐,闹出点动静,只怕效果并不好。”
不是要灭自己威风,也不是想藏拙? 而是卢勇真的有点畏惧段韶这个人。以至于他在对方赶走高演之后? 都不敢有所动作。
现在这个时候? 正是他立功表现的时候? 也是跟过去划清界限的时候。按道理说,卢勇应该是很积极参与才对。
但是此时他表现出一种很谨慎的表情? 让高伯逸和陈真二人都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段韶麾下有一支直属于他本人的精锐,最多不超过百人? 并不是亲兵。就连上次滏水河大战? 段韶都没有派他们出战。
大概是那次段韶认为可能很难跟大都督分出胜负来,所以把杀手锏留到了最后。
如果陈将军想执行这个计划的话,这支队伍,应该就是最大的阻碍了。”
所以,究竟要如何策划这一次行动,倒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情。
“卢将军,有没有一种可能,把这队人马引出来,然后我们集中人手将其歼灭?”
高伯逸试探性的问道。
这倒是难住了卢勇。
都说了是杀手锏,又怎么可能会随便拿出来用呢,除非……是有不得不用的原因。
卢勇摸着花白的胡子,沉默片刻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是,末将先假设一下,若是都督麾下有这样一支精锐,人人可以以一敌百,那么都督会怎么使用这队人马?”
“若是有机会刺杀段韶,或者是在决战的最关键时刻,或许会使用。”高伯逸略微思索后答道。
史书记载的战史上,有没有卢勇和高伯逸口中的那一类军队呢?答案是不仅有,而且就光南北朝中后期就有不少。
最经典的莫过于东西两魏的沙苑之战,西魏八柱国之一的李弼(当时还不是),带着数十骑兵,将高欢二十万大军拦腰斩断!
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确实在特定条件下发生的实实在在的战例!
几乎等同于快刀切豆腐。
这一类极为精锐的人马,就是战将赖以生存和立足的重要资本。
每死一个这样的人,段韶就会痛得彻夜难眠!
高伯逸所说的将这支人马钓出来全歼,谈何容易,人家打不过还不会跑么?
“除非,让段韶觉得派出这队人马可以刺杀都督,或许……他会试一试。”
卢勇低声说道。这种话,不该他这样的降将来说,会让人以为别有用心!
“或者让军中跟都督身形相似的人假扮也行,总之……段韶也有可能不上当。”
“不,如果我是段韶,有机会能够最小成本的解决问题,那么哪怕是冒险,也绝对会试试的。”
高伯逸十分笃定的说道。
只要自己一死,那么神策军就群龙无首,不知道为何而战了。
只要自己一死,李祖娥肯定没办法镇得住场子,那么谁能控制邺城,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只要自己一死,北方世家未必不能跟段韶媾和,只不过需要花费更多的代价罢了。至于李祖升一家人,不过是牺牲品罢了。
世家想跟高伯逸合作,他们才能占据主导地位。当高伯逸死去,这个前提就不存在了。
所以假如自己是段韶,则一定会试试刺杀的办法。
“你不用管其他的,我就是想知道,如何能让段韶把那支队伍派出来!”
高伯逸看着卢勇的眼睛问道。
第1016章 特战先驱(4)
性价比,是一个特别有趣的话题。用最少的代价,去做最多的事情,这就叫性价比。如果用牺牲一队精锐人马,换取高伯逸的项上人头,那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性价比极高!
可问题是,段韶如何会知道这件事,又会如何运作这件事。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例子,可是太多太多了,多到数不清楚。
“大都督,末将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以如今我军的态势,其实不必玩那么多花俏的。”
卢勇诚恳建议道,说实话,其实无非是多付出一些伤亡就好了,为什么要跟段韶玩这些游戏呢?
赢了,无非是歼灭段韶手中的王牌尖刀,万一输了,性命都会赔上。
“但是此举对于段韶心理上的打击,将会是无与伦比的。如果可以让神策军少死点人,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试。”
高伯逸沉声说道,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好吧,你开心就行。
卢勇顿时没话说了。
“行了,此事不要声张,明日我自有计较,都散了吧。”
将陈真和卢勇二人屏退,高伯逸陷入了沉思,他的考量,跟卢勇有着本质的不同。
上次袭营,那支队伍虽然只是正中李达胸甲,并未造成伤亡,但在军中引起的恐慌,却是从未有过的。
能够无声无息的射中李达,就能无声无息的射中神策军中任何人,就问你恐慌不恐慌?这样一支来无影去无踪的队伍,哪怕人数再少,也是个重大威胁,必须要除去!
等这波人被干掉了,陈真他们就能肆无忌惮的往段韶大营里丢雷了,真是快活得想引吭高歌啊!
高伯逸摊开地图,手里拿着油灯,慢慢的在地图上移动。
很快,他的目光被一处地方吸引住了。
“金泉山?听名字好像有点意思。”
这个金泉山是何方神圣呢?并不是山东长广县那个。
《魏书·地形志》:长广县有金泉山。具体的,在今山东平度市东南三十五里。这里的金泉山,肯定不是那个“金泉山”。
而上党郡的金泉山,则位于高平一带的建宁乡境内。北南走向,海拔超过了一千米。乃是高平与晋城的分界山? 亦是周围制高点。
斛律光那张地图特意在金泉山这里画了一个圈,显然是要特别重视这里。
“金泉山啊。”
高伯逸默默念叨着这个名字? 越品越是感觉有种宿命感。
“来人啊? 把斛律将军叫到我帅帐议事。”
高伯逸对门外的亲兵吩咐了一句,此刻在这冰屋内,他不但没觉得冷? 反而内心火热。
很快? 斛律光就顶着黑眼圈来了。
这次战役是如此重要? 以至于他也是夜不能寐。或者说神策军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是感觉轻松难道。
人的影树的名,段韶和晋阳六镇的威名,那可不是白给的。
“明月兄这是没睡好?”
高伯逸明知故问了一句,直接顺杆爬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无妨的? 大都督可是有要事?”
虽然无法反抗……但是半夜没事把人叫起来? 也会令人很不爽啊!
“段韶麾下精锐犀利无比? 前日惊扰大营? 我真是寝食难安啊。”
高伯逸一脸忧心的说道。他说得有点夸张,不过却也不是胡编乱造。这两天? 斛律光也感觉到大军士气明显不如往日。
他都能察觉到,更何况是高伯逸呢。
“明月兄? 如果? 我是说如果段韶知道我在某个隐秘的地方,身边的军士不多,那么他会怎么样?”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问道。
身边军士不多?
斛律光一愣,半天没明白高伯逸到底想干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这话可不是说说而已。东西两魏大战的时候,双方主帅都曾因为身边兵少,差点丢掉性命。
如今高伯逸这么说……是想玩什么幺蛾子?
“大都督这是要……引蛇出洞?”
主帅身边人不多,不是引蛇出洞是什么。
“确实如此,我想歼灭段韶手里那支最精锐的人马。”
斛律光微微点头,那支部队,他也是有所耳闻,段韶轻易不会动用。平日里又是深居简出,不与其他士卒合兵一处。
上次朝着李达胸口射箭的,只可能是那支部队的人。
“看来大都督已经考虑好了。”
听斛律光这么说,高伯逸微微点头,招呼他过来坐。
等两人坐定,高伯逸指着石板上的那张地图道:“金泉山,你觉得怎么样,段韶会不会上钩?”
金泉山对于两军来说,相当于一个什么地位呢?就类似于前线指挥部的最佳位置。
一来山高林密便于隐藏,二来,离高平很近!
斥候从这里出发,早上步行出门,晚上就能回来,夜里就能把消息传递到神策军大营或者晋城!
别说是高伯逸在金泉山,就是他随便派一支军队驻扎这里,都会让段韶晚上睡不着觉!
在没有电话,没有汽车,没有手机的年代里,通讯和情报,往往就决定了战场主动权。段韶乃是打老了仗的人,如何会不知道这一点?
假如高伯逸在金泉山,那么段韶会派大军围剿么?
其实是不会的。
因为只要大军出动,高伯逸就会察觉,然后带着人溜号,哪里会等着你来抓呢?正如他不动声色带几十个人驻扎在那边一样。
如果高伯逸带的人多了,同样会引来段韶的大军,然后提前决战。
这就是双方在进行一种无声的博弈。
“金泉山东麓有金龙寺,可以居住。”
斛律光闷声闷气的来了一句,居然没有阻止高伯逸。
“明月兄也觉得此举可行?”
高伯逸一脸惊喜问道。斛律光的道行,那可比卢勇之辈要高多了。卢勇只能看到战场的一角,而斛律光这样的,跟高伯逸一样,关注的是全局的得失。
“若是能打掉段韶的精锐,对于挫败晋阳军的士气跟段韶的心气,都很有帮助。其实说到冒险,大都督又不必亲自去,只要造成亲自去的一种假象就可以了。”
诶?
听斛律光这么一说,高伯逸恍然大悟!
对啊,既然是钓鱼,没有谁跳到水里把自己当鱼饵去钓鲨鱼的。只要让段韶相信他高大都督在金泉山就可以了,没必要自己亲自去的!
当然,如果不亲自去,很难掌控全局,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会“钓鱼失败”。
去,还是不去,这个问题值得深思。
第1017章 特战先驱(完)
阳阿县外的晋阳军大营内,綦连猛坐立不安的四处走来走去。他派出去跟高伯逸“联络”的人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高伯逸打算常驻金泉山,而金泉山离阳阿县城,却并没有多远。
不仅如此,高伯逸还交给了綦连猛一个“任务”,那就是……把他高某人在金泉山的消息,告诉段韶,然后就不用管了。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伪,只需要用“好像”“似乎”“差不多看到”等字眼糊弄过去就行了。反正,这对于綦连猛来说,几乎就不叫个事情。
只不过,高伯逸这么玩,他到底是……脑子被门夹过?
其实对于綦连猛来说,高伯逸这个人是神秘的,因为他并未跟对方直接交手。
但是綦连猛对于段韶,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能把段韶逼到现在这幅田地,高伯逸就算不是“后无来者”,至少也是“前无古人”了。
段韶的厉害之处,不在于他骑**湛,而是此人善于学习,一路走来,高欢手下诸人,就他成长为擎天之柱。
当然,这也因为他跟娄昭君的关系。
不可否认的是,段韶打仗,战略眼光很厉害,善于用阳谋。越是大兵团作战,他越是能够利用战机,抓住战机给敌军致命一击。
这一点,綦连猛自问自己做不到。
跟段韶比,技不如人,很正常。
那么高伯逸的出彩之处在哪里呢?这个问题对于綦连猛来说,还是一团迷雾。他只知道,这是一个年少有为,而且心机深沉之辈。
去找段韶,还是不去……这件事真是让人伤脑筋啊。
思虑再三,綦连猛还是决定去跟段韶“聊聊”。
……
“大都督,金泉山附近,发现神策军的游骑? 数量不多。”
一个浑身是雪的斥候? 来不及抖落身上的白色,就迫不及待的向帅帐门外正在看雪的段韶汇报道。
这并不是綦连猛派去的斥候!
“金泉山?”
段韶对这一带的地形十分熟悉,金泉山上有一水潭? 冬日都不结冰。山东面的金龙寺? 就坐落在水潭旁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平日里人迹罕至。
现在晋阳大军跟邺城的神策军打得热火朝天? 似乎也没有影响到这座自给自足的寺庙。
“金龙寺啊!”
这个名字让段韶心中十分不舒服!感觉这里就像是为高伯逸“量身定做”的地方一样? 连名字都这么“应景”。
金龙寺可不是要出金龙么?难道这就是宿命?
段韶想起那一夜的噩梦? 他似乎预感到? 只要这次晋阳大军被消灭,几乎就没有力量去阻止高伯逸去获取他想得到的东西了。
金钱美色都是浮云,九五之尊的位置,才是高伯逸的最终追求!
而在段韶心里? 那个位置,他都没有怎么仔细去想过。所以说,比较起来? 高伯逸才更像是乱臣贼子啊!
为什么现在所有人都明里暗里说自己是不忠不义之人呢?
斥候还没走? 段韶就已经处于愣神当中。
是非关乎实力? 公道不在人心。你有了权力,就可以“洗白”,哪怕一身黑,也能洗成白天鹅。
如果没有实力,那就只能被人家扣帽子,你说话也没有人会听? 哪怕听到的人,也会装作没听见,因为你无法为那些人带来任何好处。
世道就是如此。
“唉!”
段韶长叹一声,无力的对着斥候摆摆手,什么话也没有说。
进到帅帐,唐邕还在里面算剩下多少粮草,还能支撑多久。见到段韶进来,他低声问道:“孝先何故叹气?”
“高伯逸可能已经到了我们眼皮底下,他是想把我们的底都摸透!”
段韶沉声说道,面色已经铁青。
“这很符合高伯逸的做派。我让人去打探消息,得到了一个你可能无法相信的事实。”
唐邕不动声色的说道:“当初江南战役,你之所以会功败垂成,那是因为当时顶着个招讨使名号的高伯逸,就在你们交战的附近观战,然后将重要情报透露给了陈霸先!
如今他故技重施,潜伏于金泉山,恐怕是不怀好意。”
听到这话段韶双手紧紧握拳,很久才松开,最后面露苦笑道:“我也是没料到这小畜生心机深沉若此。”
“如此吃人猛兽,怎么会是小畜生?”
唐邕嗤笑的一下道:“其实这也正是个机会,不如……”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刚刚斥候在报信的时候,我就在想了,只是一直犹豫不决。”
段韶一屁股坐在冰冷的胡凳上,看着唐邕手里的账本道:“还有多久?”
“省着点,大概不到一个月。”
“若是打仗的话……只怕也就够十来天的。”
打仗时的粮草消耗,那跟在大营休息时完全是两个概念。唐邕的言外之意很明白,此刻已经不是犹豫不决的时候了,必须迅速打通晋城往河南的通道!
然后,就是敞开了洗劫,抢抢抢!见到什么抢什么!
只有这样,才能在死路中搏一条活路。
“高伯逸不是傻子,若是大军出动,他早就跑了。去山里抓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段韶摇了摇头。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高伯逸身边的人,不可能多的吧?”
唐邕笑着问道。
“报,綦连猛将军求见,说是有重要军情!”
大帐外亲兵喊道。
綦连猛?他来做什么。
段韶和唐邕对视了一眼,段韶轻声道:“你到后帐躲一下,且听他说什么。”
唐邕躲好以后,段韶让綦连猛进来禀告。
“大都督,末将派斥候在周边巡查,发现了高伯逸的亲卫银甲军的踪迹。因为那盔甲实在是太好辨认,所以末将特来向大都督禀告,此事应该如何处理。”
“派人严密监视即可,去吧。”
段韶大手一挥,不想听綦连猛继续说细节了。
所谓的“银甲军”,是晋阳六镇大军对李达那帮人的简称,因为这些人穿着“银色”的盔甲,样子十分骚包。
至于盔甲为什么会是银色的,段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没有弄来实物,对此也不甚了解。但是听上次回来的精锐说,这种银甲,很扛弓箭,韧性似乎不错,不像是用铁做的。
这队人马似乎是高伯逸的杀手锏,滏水河一战,就是这些人逆转乾坤。他们出现在金泉山附近,那么……高伯逸大概也不远了吧?
“道和(唐邕表字),此事你怎么看?”
“白龙鱼服,活该他倒霉。”
后账传来唐邕阴恻恻的声音。
第1018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上)
金泉山位于高平与晋城的分界处,却是南北走向,而不是直接将南北两个地区分割开的山脉。山上有潭水常年不冻。
这里与世隔绝,人迹罕至,只有一座金龙寺位于山东面。
一夜风雪过后,金龙寺白雪皑皑,就像是一座冰霜中的仙境一般,不带人间的烟火气息。
“啪。”
寺院的小门被推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和尚,拿着扫帚出来扫雪。嗯,虽然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外人来就是了。
此人长得慈眉善目,然而眉宇间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英气。他背脊提拔,虽然微胖,却是很有些根骨,看起来并不像那种吃饱了念经,念经完就酣睡的大和尚。
“打打打,整天就只知道打仗,你杀我,我杀你,可会杀出个天下太平了?”
这和尚眺望着山西面的悬崖,摇了摇头,言语间颇有一些失落。他一身僧人的常服,黑漆漆的在白雪中格外扎眼。
“唉!”
他刚开始扫雪,就看到从西面的山路上,来了一队人马,一个个穿着沾染雪花的银色铠甲,看起来十分雄壮。
“来我这里做什么?”
中年微胖的和尚眯着眼睛看着领头一人,胸前盔甲上有个扎眼的洞,这一看,就是久经战阵之人,不可小觑。
“几位施主有礼了。”
他对着来人微微低头行礼,身板笔直,虽然不算倨傲,但很明显也没把对方这些人当回事。
“老……”
领头这人还要说话,就看到后面有人将他拉到一边。
“师父,好久不见呀!徒儿在齐国四处找您,没想到您居然从长安到了晋城这边了。”
走出来一位穿着僧袍的和尚,居然是高伯逸!
扫雪的中年和尚,正是教他剑术的师父真玉大师。
“都散了吧,在金龙寺周边埋伏着,我随我师父入寺庙,没你们的事情了。”
高伯逸摆摆手,示意李达那帮混球快滚。
师徒许久未见,居然没有一句话要说。两人走进空空荡荡的寺庙,然后发现……这里居然就只有真玉大师一人!
“师父……您老还真是会找地方啊。”
高伯逸无奈苦笑道。
斛律光说这里有一座金龙寺,确实不假。但是在几年前,这里的僧侣就到别处去讲经,再也没有回来过。
至于真玉大师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把这里修缮的,什么时候一个人住在里面的,那都是无法知晓的谜团。
总之,这位一时当和尚,当了和尚不爽又去当道士,当了道士最后又回来当和尚的“大佬”,现在就堂而皇之的在这里了。
两人来到一间禅房里,还不等高伯逸开口,真玉大师就沉声问道:“目前战况如何?你为什么不在大营里,却跑这里来了。”
诶?你还知道战局的事情?
高伯逸一愣,一时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你们两军对峙,可害苦了周边的人? 我虽然在山上? 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你高大都督,现在几乎是无所不能啊,击败段韶,齐国应该就没有人能挡你的道了。”
真玉大师指了指大门外的那个方向道:“金龙寺啊? 你看是不是很应景?”
他言语中带着讥讽,似乎对高伯逸极为不屑。
“师父,你是不是想说,屠龙的勇士,最后也变成了恶龙,对吗?”
高伯逸平静问道。
“恶龙?”
真玉大师一愣,不明白高伯逸到底想说什么。
“恶龙就是恶龙啊。”
高伯逸解释道:“公主被恶龙抓走了,不断有勇士去解救公主,却没人回来,勇士们都在杀掉恶龙后贪图恶龙的财宝,慢慢守着财宝变成恶龙了。
你是不是想说,我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高伯逸,而由一个看不惯现实的勇者,变成了跟那些权贵一样同流合污,甚至比他们还嚣张的恶龙?”
高伯逸言辞犀利,真玉大师一直不说话,以沉默应对。
“哼,师父的剑术是不错的,但是……有些方面,却太过于迂腐了!”
高伯逸猛然间站起身,来回踱步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这天下,算是谁家的?刘家的,还是曹家的,或者司马家的,亦或者是拓跋家的?”
真玉大师还能说什么,他难道说自己只是个玩剑的么?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洋是什么人,你不知道?鲜卑胡人是什么做派,你没感觉?
我只是帮助汉人夺回江山,这有错么?”
此时的高伯逸,霸气外露,锋芒让人不敢直视。
真玉大师有些心虚的说道:“你也不必弄得这样生灵涂炭吧。一个乱臣贼子也能把话说得如此义正言辞,你也算是古今独一份了。”
“乱臣贼子?现在或许是的,但是……几年后,那就不是了。”
高伯逸意味深长的说道:“历史,从来都只是胜利者书写的。”
“我就会是那个胜利者。
高欢做到的事情,我高伯逸同样可以做到,高洋做到的大事,我高伯逸一样都不会少。而他们做不到的丰功伟业,我也要用双手去开创!”
“你!”
真玉大师被高伯逸堵得心中一口气闷住,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自己这位“好徒儿”,不但没有否认他的庞大野心,而且还夸夸其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在真玉大师看来,高伯逸就是年轻的段韶,甚至还要大野心!刚才那些话,至少段韶是不会在任何场合说出来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而高伯逸不但敢,而且他心中没有丝毫的羞耻心!
这……天生就是当皇帝的料啊。高伯逸来到金泉山,进入金龙寺……这是要当金龙了么?
不得不说,这一系列的事情,给了真玉大师强烈的暗示。
或许段韶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已经管不了你了。不过最后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高伯逸微微点头,示意对方赶紧说。
真玉大师顿了一下问道:“当初那个在禅房里被你吃干抹净的李姑娘,后来怎么样了?”
嗯?
“那啥……正是在下夫人李氏。”
高伯逸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真玉大师长舒一口气道:“那还算你有良心。既然这样,我就帮你一次吧,你随我来。”
第1019章 人生何处不相逢(下)
小小的金龙寺里,只有真玉大师一人居住。然而这么空旷的地方,居然还有一个暗室!
高伯逸也是不懂,他喵的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用得着暗室么?
两人进入暗室,点起蜡烛,高伯逸就看到一块石板上放着许多坛坛罐罐的,不像是吃的,因为带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你师父我走南闯北,光靠一身武艺,那是完全不行的。”
真玉大师走到高伯逸面前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两人的身形有点相像?”
高伯逸看了看真玉大师的大肚腩,实在是无力吐槽。
这他喵的得多自信,才能说出这么自恋的话啊。高伯逸长相一般,但若是论身材,那可是非常标准而健美的。
大概是感觉到了高伯逸内心的嘲讽,真玉大师不耐烦的说道:“我只是举个例子。我是说,我们身高差不多,脸型如果也差不多的话,穿上盔甲,只要不是熟人,谁认得出来谁是谁啊!
你是怎么当大都督的,为何还是如此蠢笨?”
真玉大师不客气的说道,言语间,那大肚腩都是一抖一抖的。
诶?
“师父知道我是要做什么么?”
高伯逸吃惊的问道。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大概是想以身为饵,钓一些人来杀你。至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就完全不知道了。
金龙寺看起来很偏僻,实际上在周边稍微打听一下就知道,上山下山就一条路而已。如此死地,派人来抓人杀人容易,埋伏一番亦是容易,全看你想怎么玩,我说的对么?我的好!徒!儿!”
真玉大师那双眼睛在烛火下,似乎可以看穿高伯逸的内心一般。
“确实如此。段韶麾下有一支精锐中的精锐,可以潜入我方大营,杀人无形。所以我想将这支队伍引出来伏杀,仅此而已。”
高伯逸无奈摊摊手道。
真玉大师脸上没有露出好奇的神色,而是慎重的点点头道:“把石板上那些东西装盒子里,拿着东西出来跟着我走。”
“哦。”
高伯逸大致上知道真玉大师到底想做什么了。
两人来到另外一间禅房里,这里居然有一面等人高的铜镜!要知道,这年头,要磨平这样一面铜镜,所花费的人力物力? 那是不可想象的。
这玩意的价值,远不是等重量的铜就能买回去的。某种程度上说? 甚至是有市无价!
“不用看了,这是给佛爷用的。”
真玉大师懒洋洋的指着铜镜说道? 言语中对佛祖并无尊敬。
看来无论是当什么? 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种职业罢了,他内心到底在尊崇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师父? 你到底想怎么做?”
高伯逸明知故问道? 他已经知道真玉大师到底想做什么了。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这句话呢,有时候是没错的。”
真玉大师轻叹一声? 接着说道:“但是还有一句话? 叫做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明白么?”
这……我哪里明白?
高伯逸对着真玉大师行了一礼道:“请师父示下。”
“如今,听说你贵为楚王,京畿大都督,位高权重。这不仅仅是一种权力,更是一种义务。你有义务带着天下人,去过更好的日子。
所以,哪怕你以前是无足轻重的,你现在,也是维系着万千子民,不可以轻易犯险。
但是呢,你不出现在这里,只怕无法指挥部下作战,无法实现目的。
为师今日就教你最后一件事,那就叫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
真玉大师从木盒子里面拿出一个罐子,然后让高伯逸坐到自己身边,他则是面对着等身铜镜,然后在脸上不断涂抹着。
“大概,能假扮个七八分的样子。再加上你们那些手下,糊弄住刺客,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将来你统帅万民的时候,为师要是还能见到那一天,想想今日也做出如此壮举,估计可以吹上一辈子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玉大师爽朗的笑了起来,看到高伯逸眼中有泪花闪现,他不悦呵斥道:“人有妇人之仁,亦是有大智大勇!
你这条命要好好留着,不是留给你整日迷恋女人的床榻,不是留给你在子民头上作威作福的!
你要走的路,比师父今日要做的事情,要难太多,也凶险太多了。今日师父给你搭把手,以后,也帮不上什么忙,全靠你自己了。
金龙寺里出金龙,你这条地头蛇,准备好了没有呢?”
真玉大师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开始认真的“装扮自己”,一开始还不觉得,后面高伯逸越是看,越是觉得他的脸跟自己很像。
除了有点黑之外,确实区别不大。
不要说段韶派来的刺客了,就是李达他们那样的混人,见到真玉大师此刻的脸,也很难认出他来。
当然,如果李沐檀这样的来,只要一眼就能看出“高伯逸”是个西贝货。
给自己化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饶是真玉大师这样的老手,也是费了一两个时辰,“精益求精”之后才算告一段落。
高伯逸看着面前大腹便便的“自己”,他仿佛看到了中年的自己,身体发福,不见往日风采……岁月可是一把杀猪刀呢!
“那个……师父啊,我真的有这么丑吗?”
高伯逸有些为难的问道。
“哼哼,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寺庙的里小和尚了,听到了没有。”
真玉大师叉着腰呵斥道。
这话直接让高伯逸心中的感激之情烟消云散!
尼玛的,原来你是想体验一下京畿大都督得“派头”啊,刺客来了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叫妈妈啊!
“知道了,大都督。”
啪!
真玉大师一巴掌打在高伯逸头上,他气急败坏道:“装和尚都不会么?要叫施主懂不懂,多大的官,无论是谁,在你面前都是施主,众生平等懂不懂?这些都不明白,你还玩个屁!”
看到高伯逸“不上道”,真玉大师破口大骂道,跟刚才温情脉脉相比,完全是判若两人。
“知道了,施主。贫僧这就去准备斋饭。”
高伯逸双手合十,对着真玉大师行了一礼。
“嗯,这就对了。我这辈子还没当过大都督呢,正好体验一下是什么感觉。”
真玉大师嘿嘿笑了一声。
第1020章 一边倒的屠杀(上)
阳阿县城外,天色已晚,只有火把的亮光照出战马上那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仿佛僵尸一般,毫无血色,亦是没有感情。
“去吧,烧光,杀光,不留活口。”
段韶挥挥手,这三十人不到的队伍,缓缓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按道理说,此次行动乃是绝密,具体的出发时间,他连唐邕都没有通知,更不要说晋阳鲜卑的其他人了。
为什么不大军直扑金泉山呢?因为那样会打草惊蛇,让高伯逸跑掉。
不知为何,段韶总觉得,高伯逸没那么容易死。特别是在“金龙寺”这样的地方,让段韶心中特别不舒服。
如果说有天命,那么所谓的天命,一定是站在高伯逸那边的,不然的话,这厮何以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畜生,变成了今日位高权重的京畿大都督?
这果真是宿命么?
金龙寺里……真的会出金龙?
一阵冷风吹过,段韶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凉透了,后背全是冷汗。他甚至感觉到双脚都麻麻的。
“真的老了啊。”
黑暗中,段韶一脸苦笑,无人察觉。他的感受,就像是他现在所处的环境一样,周遭漆黑,寒风刺骨,又刚刚送走了自己最信任,最倚重的队伍。
很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在最重要的赌局中,压上了所有的筹码。
他,已经无路可退。
“我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一边往阳阿县大营走去,一边低头沉思的段韶,陷入了迷茫,只有远处大营外的灯火,能让他知道归去的方向。
“大都督!”
刚刚走到大营门口,段韶就碰到了綦连猛对着自己行礼!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很快又不动声色的微微点头,不经意问道:“今日并非是你值守,为何你在此地巡视啊?”
“回大都督,贺拔将军喝醉了,由末将代替他巡视。”
綦连猛镇定的说道,至少从神态和语气上找不出任何破绽。
段韶也觉得是自己草木皆兵了。他刚刚把自己的杀手锏送走? 綦连猛就出现在大营门口,像是侦查自己的动静一样,不得不说? 确实是非常可疑!
但是他好像又找不到证据来。
现在军心本来就不稳了,如果无故处置綦连猛? 恐怕整个晋阳鲜卑大营里面,就只有自己的嫡系会听指挥了。
作为一个主帅? 这点分寸他还是可以拿捏的。所谓“莫须有”? 并不能作为判断将领是否忠心的证据。
当然,綦连猛这厮感觉有点古怪? 限制一下? 似乎没什么坏处。
“行了? 那今日,你就代替贺拔仁巡视大营吧。”
段韶毫不在意的摆摆手说道。
等綦连猛离开以后,他才愣神的看着对方的背影,若有所思。
虽然綦连猛的表现? 可以说合情合理,甚至算是恪尽职守? 但是段韶就是有点心里怪怪的。
……
大军守夜,一般都是上下半夜的换班,轮流休息。等綦连猛轮班下来,整个人都精疲力尽? 上下眼皮打架了。
他刚刚进营帐,就发现自己部族的那位“亲信”,如同鬼影子一般,站在军帐的一角,如果不仔细看,绝对察觉不到这里有人。
“将军……”
綦连猛微微点了点头。
“事情成了。”
这一位小声说道。
“然后呢?”
“那一位说,事成之后,许诺将军……并省都督一职。”
“鬼影子”小声在綦连猛耳边说道。
并省都督!
这不就是段韶现在的正式职务么?
哪怕綦连猛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之人,此刻也是心头火热。
只要当上了并省都督,哪怕以后不像是现在这样,让晋阳占据绝对的军事枢纽地位,只怕也是位高权重。
而且保留了相当程度的自主权。
虽然不是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
天高皇帝远,这官做得那可就滋润咯!
确实,如果说自由程度,那么位于幽州的高睿跟斛律羡,也确实挺逍遥的。
但是幽州对于北齐的重要性,跟晋阳乃至并省相比,就差了好多了。
“如此就好。”
綦连猛沉声说道。
隔墙有耳,这里并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整件事情,可以说堵上了綦连猛对于局势的所有预判!
段韶想做什么,是他猜测的。
段韶今日去做什么,也是他猜测的。
但是綦连猛很肯定,自己猜得应该是不错的。之前在这一带担任前锋的,就是他。哪怕是段韶,也不会比綦连猛更了解这一带的地形。
高伯逸想做什么,其实已经是明摆着了,就是为了诱杀段韶麾下那支神出鬼没的精锐。少了这样一支人马,只怕将来战败后,段韶都很难全身而退了。
因为这样一支人马,是杀出血路的保证。
这还不够明显么?
高伯逸是不想留后患,想在高平这块地方,就彻底解决段韶,不把问题留到晋阳。
自己以前一支是晋阳鲜卑的人,完全跟高伯逸无法接上头。哪怕是当二五仔,只怕也会成为对方那边档次最低的跑腿。
这不是綦连猛想要的。
他不仅要投靠过去,还想在高伯逸麾下占据一席之地,而不是跪着当狗。
你想要表现出自己的价值,那就要证明给别人看看。已然谈不上什么感情,双方又不认识,没交情,所以把利益放在首位,也没什么不好的。
“那边还是,要将军做一件事。”
“黑影子”伏在綦连猛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最后一脸肃然的说道:“那边说,这事情一定要办,不然,他们会找贺拔仁去做。”
“呵呵!”
綦连猛冷笑了一声,却是没有反驳,更没有拒绝。
背叛,就是把灵魂出卖给魔鬼。一旦走出那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你可不可以不走呢?可不可以保持暧昧,当一“无辜”得看客呢?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简单的话,人活在世间,就不会常常感觉到心酸和疲惫了。
“明日你悄悄去金泉山看一下,若是……安然无恙的话,就说我答应了。万一,我是说万一的话,你也不要回来了,悄悄的回晋阳,按照我们之前的计划行事。”
“知道了,此事我会小心的。”
第1021章 一边倒的屠杀(中)
时间已经过了后半夜,苦苦守在金龙寺里的“高伯逸”,却始终没有等来言之凿凿会来的“刺客”。
真玉大师假扮的“高伯逸”,此刻都有些睡眼惺忪了,心中暗骂某个小兔子崽子办事不靠谱。
“我说,你为什么精神这么好呢?”
真玉大师看着坐在一旁老神在在敲木鱼的高伯逸,颇有些不解的问道。
“我年轻啊,就这么简单。因为年轻,所以就有无数的可能性。”
看着穿着盔甲,站着都快要睡着的真玉大师,高伯逸微微摇了摇头。
让这位当自己的“替身”,不过是多加一层保险罢了。事实上,他在外面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段韶不是派出千人以上的大部队,并且放火烧山,那么他至少可以保证全身而退。
真玉大师虽然穿着胯裆铠,但是他那大腹便便的肚腩,又岂是一副盔甲就能掩盖住的。只要是有心人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察觉出不对劲来。
当然,这里的“有心人”,必须是对高伯逸非常熟悉的一类人,哪怕是段韶,恐怕此时也能一眼认出那不是高伯逸。
可惜,段韶派出的刺客,只见过“灵魂画手”凭借段韶的记忆所画出的高伯逸“画像”,那真不是普通人能看得出来的。
基本上,把神策军里跟高伯逸身材比例差不多的人拉出来,只要不是长得太过于扎眼,披上统帅的盔甲之后,一时半会段韶麾下那些人是分辨不出谁真谁假的。
为什么要把李达这帮人带上呢?
这其实是利用了心理学上的一些原理。
穿上银甲的,那就必然是侍卫,穿着统帅盔甲的,那肯定就是统帅,留着光头穿着僧侣常服的,不用说就是寺庙里的沙弥。
银色纸甲,给人的视觉冲击极大,很容易形成心理暗示。
“打败了晋阳六镇以后,你打算……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真玉大师睁开眼睛,盯着正在敲木鱼的高伯逸问道。
“鲜卑人也是人。他们从进入中原开始,在这里已经盘踞了几百年,从曹操那个时代开始,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高伯逸反问道。
这个时代,很多观念还没有形成,隋唐的前夜,正是一个决定历史走向的关键时期。不得不说,包括宇文泰在内,很多当时的统治者? 确实是合理的引导了历史的潮流。
宇文泰父子、杨坚父子、李渊父子等等这些人? 逐渐将分裂的拼图逐渐摆在一起,并将正确的拼图放到了正确的位置上。
而如今,这些任务? 全都成为了高伯逸必须要解决的难题。所谓能力越大? 责任就越大。数以百万计的鲜卑人,他们的出路在何方? 这是摆在高伯逸面前的首要难题。
“晋阳民风质朴刚健,与邺城人的轻浮浪荡大为不同。如今晋阳缺粮,春耕开始后,只怕要易子而食。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事?”
北齐灭亡后? 北周是如何处理晋阳这边的?
说简单也简单? 吸收鲜卑大户进入军队序列,维持当前的半农半牧的制度。由于六镇时的各种复杂关系,这些人很快就成为了关陇集团的一部分。
比如段韶的家族,在北周乃至隋唐时,依然十分活跃? 绝不是给北齐陪葬了。
相反,盘踞在邺城的河北汉人世家,一直到唐太宗时期,才算是正式进入李唐的中枢核心,并且一直被关陇集团所排斥。
什么人支持高伯逸在现在这个位置上,那么他就必须要对支持自己的人有所回馈。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我会将邺城的贫苦人家,迁徙到晋阳落户。并将没有口粮的贫困鲜卑军户,调动到邺西城,以工代赈的渡过今年,然后再逐渐落户。”
这样就能反过来制约北方汉人世家了。
因为这些晋阳鲜卑军户,无论是不是汉人出身,都不可能跟世家的人走一条路,他们除了支持庇护他们的高伯逸以外,没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高欢在时,我就在霸府里面帮闲,见过不少才俊人物。
杨愔那批人里面,只有智勇双全的陈元康可以跟你一比,为师真的老了啊。”
真玉大师长叹一声,透露出的“那点点”秘密,也是足够惊人了。
他居然是高欢霸府里出来的!
“师父为何……如此单薄名利?”
“高家人刻薄寡恩,唯利是图,心机深沉。高欢、高澄、高洋、高湛,莫不是如此。
这些人,只能共患难,一旦富贵了,嘿嘿,高岳也好,高隆之也好,高德政也好,是什么下场,你没有看到么?
他们都在坟墓里了,哪里像我这样潇洒自在?”
真玉大师嘿嘿冷笑反问道。
高伯逸无言以对,因为对方说的是事实。
别人且不说,高洋那种“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暴躁想法,实在是让身边的人不寒而栗,无所适从。
“希望你能记住你今夜说过的话。冉闵那个时代,已经过去了啊!你莫要连高欢和娄昭君都不如了。”
真玉大师用力的拍了拍高伯逸的肩膀,长叹一声,言语中有不少未尽之意。
正在这时,李达匆匆忙忙得从外面跑进来,对着真玉大师拱手道:“大都督,山腰有人上来了,估计不要一炷香功夫就会到寺里面。接下来怎么办?”
他瞥了一眼正在假装敲木鱼的高伯逸,又赶紧把目光收回来。
“按预定计划行事,我就在这里等着。要是把人放进来了,你们以后也不用混了,银甲我会收回来,给你们换上普通纸甲,你们以后番号撤销,打散到各部去服役。”
他没有说李达会如何,想来部队番号都被撤销,最终的结果,肯定就是当一个不能调动一兵一卒的“将军”。
你还别说,这年头无论是北齐还是北周,像这样毫无兵权但顶着“将军”头衔的官职,实在是不要太多了。
“喏,末将要是放进来一人,甘愿提头来见!”
“陈真在山林里埋伏了五百弓弩手,要是放了人进来,他也不用干了,你派人去跟他提个醒!”
李达诚惶诚恐的走了。其他人搞砸了或许还有活路,他搞砸了,还不如自杀算了,怎么说也是证明自己是一条“硬汉”!
“师父,安排妥当了,那咱们等会就……看戏,如何?”
高伯逸抬头对着真玉大师一笑,这个笑容,却是让对方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