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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22章 一边倒的屠杀(下)

    清冷的月光,照在白皑皑的雪地上,反射出惨白的光芒。崎岖的山路上,人和动物的脚印,都被白雪遮盖。

    深夜的金泉山,仿佛是一个与人间隔绝的独立世界,看不到任何烟火的气息。

    只不过,夜色中,一团又一团的“黑影”,在缓慢而坚定的移动着。他们一字排开成长蛇阵型,小心翼翼的靠近金泉山东面的深潭,还有那里的金龙寺。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像是没有重量一般,移动时不发出任何声音,唯独脚踩雪地深陷下去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微弱的“噗噗”声。

    他们的行动,稳健而鬼魅,移动的速度因为地滑而缓慢,却片刻也不曾停息。没有灯,月光就为他们指路。

    “砰!”“砰!”“砰!”

    三朵烟花在空中绽放,照亮了夜空,也照亮了下面那些正在移动的人影。

    “不好!中计了!”

    领头之人大喊一声,不过这似乎是一句废话,因为飞蝗一般的箭矢,在他声音未落的时候,就已经呼啸而来。

    噗!噗!噗!

    咻!咻!咻!

    不断有箭矢入肉的,还有搭弓射箭和弓弦绷紧释放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啊!”

    被射中的人,惨叫声此起彼伏,很多人倒下以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很快,那些“黑影”,就再也没有一人能站着,基本上已经死透,只有极少数的在地上翻滚呻吟。

    然而,那些“捕猎”的猎手们,却丝毫没有停下脚步,依然继续朝着满是尸体的地上射箭!

    于是乎,很多已经被射死的人身上,又被陆陆续续射中了不少箭矢,也不知道要狙杀他们的这些人,到底是存着一种怎样的心思。

    或许,只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某种情绪也为未可知。

    终于? 箭矢停了,然后伏击这队人马的猎手们,却并未出现? 而是耐心的等待着,一直到他们等到了从山上下来的一批人。

    这些人身穿银甲? 拿着横刀,举着火把? 一脸慎重模样。

    当他们看到崎岖的山路上某一段,躺了一地穿灰袍的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些尸体上? 密密麻麻的插着箭矢? 少的也有十几支? 多的已经数不清有多少,看起来如同刺猬一般。

    看起来诡异而恐怖。

    打头的李达吞了一口唾沫? 心中大骂陈真这厮是个变态!

    高伯逸说射光所有箭矢,你他喵的还真就下令射光所有的箭矢啊?高伯逸让你去死,那你难道也去死么?

    真是装x装出个性来了。

    看到李达带着他那帮兄弟来了? 山路两侧的树林了,突然亮起无数火把。把李达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知道的是,陈真这些人在平地上是神策军里最烂的一批人,进了山,就是他们的天下!

    当然? 他们因为平日里最为谨慎? 所以对于高伯逸的命令,执行起来最不打折扣。高伯逸说把箭壶里的箭矢射完,那他们就射完再说,不讲其他的。

    “主公说,让你们补刀,每个躺在地上的人都要补一刀。”

    陈真面无表情的对李达说道。

    我他喵的真是服了你了,你是有病还是怎么的?

    李达气得想爆粗口。高伯逸的意思是,你们确认刺客都死透了没有。现在你把这些人都射成刺猬了,死都不能再死的那种……还要我上去补刀,你真的很闲啊!

    “主公说过这句话么?哈哈哈,我不太记得了。”

    李达随口打哈哈道,然后他就发现陈真的手下都已经长刀出鞘了。

    “不执行主公的命令,就是叛逆,叛逆人人得而诛之!”

    说翻脸就翻脸,李达一下子被搞得很不适应。

    “行行行,你够狠够狠。兄弟们,把地上躺着的那些,每个都补一刀再说!”

    李达大吼了一句,今天真是x了狗,以前怎么没看出不显山露水的陈真是这么个混人呢?他还以为江州来的,只有周敷不好收拾呢。

    果然穷山沟里来的,脾气都是又臭又硬的。

    其实他也不想想,陈真乃是江州一个小山寨出来的,不紧紧抓着高伯逸的大腿,还有路可以走么?他们又不可能找到别的靠山!

    李达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银甲军”,十分迅速的走过去,干净利落给地上的人一人一刀。果不其然,任何动静都没有,就是在捅尸体罢了。

    “这下你可满意了?”

    把“事情”办完,李达面无表情的对陈真说道,言语中充满了讥讽。

    “为主公做事,是你的荣耀,做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怨言,可以与我到主公面前当面对质。”

    听到这话,李达瞬间就蔫了。好多事情台面下闹一闹就算了,如果跑高伯逸那边去扯皮,那简直就是找死。

    李达之所以现在还能“受宠”,就是因为他虽然看起来混球,但是在大事上一直拎得清楚,不会犯浑。

    “将尸首都抬到金龙寺里去,这可能并不是唯一的一拨人!”

    李达大喊了一句,然后就看到陈真带着麾下精锐在地上捡起箭矢,打扫现场。似乎还真准备继续蹲守一夜。

    呃,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啊,不管怎么看,这应该就是唯一的一波人了。

    看到陈真他们认真的打扫战场,一时间,平日里那些奚落的话,他居然都说不出口来。

    “走了走了,再不快点,大都督应该等急了!”

    李达不耐烦的大汉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很快,一百多人搬运三十多具尸体,消失在了夜色当中。伏击的这些人的陈真所部,继续退回原伏击地点隐藏。

    地上沾染血迹的白雪,都已经被重新掩盖,就像是一切杀戮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

    “我闻到了血的味道。”

    点满蜡烛的佛堂内,真玉大师喃喃自语般说道。

    “是啊,应该死了不少人吧。”

    高伯逸依然在敲木鱼,像是为那些亡魂超度一般。然而事实上,他却是最大的刽子手,那些人的死,是他一手诱导,设伏射杀,毫无怜悯。

    话音刚落,李达就率先推开院门,他身后的士卒,将所有刺客的尸体,一具一具,整整齐齐得摆在金龙寺佛堂前宽大的院子里。

    那样子,有点像狸花猫在主人面前显摆他抓的老鼠。

    “他们,是被自己人给杀了啊。”

    真玉大师摇头叹息了一声。

第1023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1)

    金龙寺佛堂前的院子里,摆着三十多具尸体。这些人,原本是段韶麾下最精锐的一队人马,甚至很多人当年曾是高欢的亲卫,出生入死的保护主公。

    而就在这个月色皎洁的夜晚,这些人就像是牲口一样被射杀,毫无反抗的能力。因为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甚至连盔甲都没穿!

    可这些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行踪,全都被綦连猛泄露给了高伯逸。当然,綦连猛也是连猜带蒙的认为段韶今夜会派精锐小部队夜袭金龙寺。

    他也没指望高伯逸会相信。

    高伯逸也没料到綦连猛居然能就这样猜对了,他只是死马当活马医,让陈真他们部署在必经之路上,就当是演习,先熟悉一下地形。

    谁知道这些阴差阳错,无心算有心,陈真的队伍,竟然把对方全歼了!

    出乎高伯逸意料的是,段韶居然只派这么少的人来!他得有多高看自己啊!

    哪怕是白龙鱼服,高伯逸如此怕死的人,肯定也会带足够卫士,更何况这次是引蛇出洞呢?

    他去的时候,确实是只带了一点人,但是在去之前,陈真所部,已经提前在这里藏匿好几天了!

    不然高伯逸发了疯的招惹段韶派人来啊。

    “危机已经解除了,师父,您也可以卸妆了吧?”

    高伯逸没好气的说道。这几天真玉大师做足了“京畿大都督”的派头,对着李达颐指气使的,后者还发作不得,像是个小媳妇一般。

    “等天亮吧,说不定,段韶还有下一波呢?”

    真玉大师不为所动,眼睛盯着大门外。

    下一波是不可能有的,以晋阳鲜卑目前的状况,人多了,事情必然泄露,高伯逸会得到消息跑掉。

    段韶派人少是没问题的,这些人都是精锐,不仅精通战阵,而且还当过高欢的保镖。当年,段韶就是高欢的亲卫队长。

    这些人执行刺杀任务是完全没问题的。

    前提是,綦连猛没有提供错误的情报,亦是没有向高伯逸报信。这些人或许能发挥一些未知的作用。

    只要能把高某人弄伤,哪怕是小伤,段韶也达到了战略目的。

    可惜的是,君不密则失其国,臣不密则失其身。所有的阴谋? 一旦暴露? 那就失去了威力,变成了送人头的笑话。

    “李达?”

    高伯逸睁开眼睛,敲了一晚上的木鱼,他都快成了个木得感情的机器人了。

    “主公有何吩咐?”

    “将这些刺客厚葬了,就葬在这座金龙寺的院子里面吧。”

    高伯逸有些做贼心虚的说道。

    又是我?

    搬了尸体,当了一晚上工具人的李达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他还是“喏”了一声? 然后退出佛堂。很快? 那些尸体就被李达他们处理了? 正如这些人夜里被伏击? 现场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一样。

    白雪掩盖了所有的罪恶与杀戮。

    “走吧? 下山了。”

    高伯逸站起身? 对着真玉大师一拜道:“师父虽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这份心意徒儿感受到了。

    如今大战在即? 师父还是会邺城去吧。”

    “不? 我要去洛阳。”

    真玉大师慢悠悠的说道。

    哈?你这是搞什么啊?难道不想我“孝敬一下”?

    高伯逸面庞一滞? 有些尴尬的问道:“邺城是齐国最繁荣的城市,而且今后还会更繁荣。师父去那里享福不好么?”

    “你看我在乎这个么?”

    真玉大师反问道。

    他要是真在乎,就不会又当和尚,和尚当烦了跑去当道士,来来回回的多次。这天生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人。

    “师父是性情中人……不可以常理揣度,是徒儿孟浪了。”

    高伯逸脸被打得啪啪响,他当大都督之后,还没有谁这样打过他脸。

    “只是不想看到你得意的嘴脸罢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真玉大师褪下披在身上的胯裆铠,揉了揉酸胀的四肢,转身便往金龙寺后院走去,似乎没有了跟高伯逸说话的兴趣。

    “唉!”

    高伯逸不理会地上的盔甲,径直朝着金龙寺外面走去。他得到了很多东西,走到了权力的高峰,那个位置,甚至都可以再看一看摸一摸了。

    然而他也失去了很多东西,有些从前的故人,选择不再与他为伍。

    这些,都是成长的代价。

    ……

    一天后,段韶正在大营帅帐中发呆,忽然,亲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箭,上面绑着一封信。

    “神策军斥候射到大营门前的,还不等我们反应过来,他就骑着马跑没影了。”

    亲兵将绑着书信的箭矢递给段韶。

    “出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段韶脸上已经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喏!”

    等传令兵离开,段韶这才拆开信,直接看落款,果然就是京畿大都督高伯逸。

    “哼!”

    一想起自己的精锐尖刀死得那样窝囊,段韶的心就在滴血。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了,无论有多么憎恨高伯逸,那都于事无补。

    一切都要向前看才行,因为时局已经紧张到容不得再犯下任何错误的地步了。

    “段都督,大营里应该快要没有余粮了吧?你着急么?”

    开头就是这样一句,段韶强忍怒气,继续往下看。

    “你的亲信手下,被埋在金龙寺,如果有机会,记得去接他们哦。不过估计你不会有那个机会了。

    好吧言归正传,你已经耗不起了,不如干脆点。高平南之巴公原,地势平坦,适合大军决战。三日之后正午,我带着大军等你来。

    ……

    对了,如果你输了,千万别往高平西北的雕窠岭跑哦,会没命的。那就这样了,不来是小狗。”

    看了这封信,段韶颇有些哭笑不得的意思。

    高伯逸这厮,是在约战?

    他难道不知道,继续拖下去,对自己才是最有利的么?

    他为什么要急于决战呢?

    很快,段韶就回过神来。由于自己大军中不少人有异心,只怕高伯逸约战的事情,现在早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到时候如果不去,对军心士气是何等样的打击?

    如果去了,巴公原,乃是高平与晋城的结合地带,并非完全被自己控制的地方。在那里决战,虽然说不会落入自己的陷阱,但是,亦不会对高伯逸造成什么不利影响。

    信中有句话说得很对,这里是一处公平的决战之地。

    去,还是不去呢?

    军粮已经见底的段韶,面临跟官渡之战时曹操一样的境遇。

第1024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2)

    “这是要……约战?”

    当唐邕看到高伯逸派人“送来”的信之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他不是个专业带兵打仗的,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说,他反而能跳出战场的环境,去全面的审视这件事。

    高伯逸到底是想玩什么呢?

    信中说,段韶大军已经无粮草了。这都知道底细了,难道继续坚守,等到开春不好么?

    着急决战,对他有什么好处?

    “我也是疑惑不解,所以来找你商议。”

    段韶将那封折得皱巴巴的信收好,沉声说道:“无论去还是不去,三日之后,一定要有个态度,并且做好准备。你觉得如何?”

    敌人越是希望你去做的,那你越是不要去做,这是一个原则。

    然而,哪怕自己不想去做,现实也由不得你去选择,大军已经没有多少粮草了。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你都快饿死了,别强撑着了,来巴公原干一仗吧,输了直接去坟墓里躺好。

    “我的想法……还是去吧。”

    唐邕长叹一声道:“拖下去对我们不利。虽然不知道高伯逸想玩什么花招,但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赢了,逆天翻盘。输了自然不用说,反正大军没粮草以后也是要哗变的,还不如痛快点。

    “如此也好。”

    段韶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又不太说得上来,这只是一种直觉而已,没有直接的证据。

    两人陷入尴尬的对视之中,段韶怀里的那封信,好像有千金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我想了想,高伯逸上次冒险出现在金泉山,恐怕,他只有一个目的。”

    段韶幽幽的说道。

    “什么目的?”

    唐邕开口询问道。

    “增加把我留在高平的把握。如果此番战败,或许,我就没办法回晋阳了。”

    段韶长长的出了口气道:“你有何打算?”

    “等你回到晋阳,斛律金恐怕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段韶点出一个唐邕不愿意接受跟面对的事情。

    “晋阳都那样了,我还回去做什么?”

    唐邕脸上出现萧索的神情,晋阳对于他跟段韶来说,那是等同于故乡的存在。

    至少也是第二故乡。

    当然,唐邕这种话,听一听就罢了,如果他真的爱惜晋阳,何故把人家军户家中的种粮也征调作为军粮呢。

    就像是一个有钱以后,他才能把这些人拿出一部分来造福乡里。而穷到急迫的人,祸害乡里那是必然的。

    “如果……的话,我想,我会去洛阳吧。”

    唐邕没有继续说下去,亦是没有提及他为什么要去洛阳。

    或许? 是因为高伯逸的手还伸不到洛阳来吧。

    “现在下令? 把所有的粮食做成口粮携带,三日后? 放弃城池,前往巴公原决战。把那些釜炤全都砸烂了。”

    弃守城池? 是因为阳阿县和另外一座城都是小城,不但破败,而且其中一座还是空城,有什么好守的呢?

    “知道了,这事我立刻去办。对了,贺拔仁、綦连猛这些人,要怎么处理?”

    唐邕当然知道现在不能拿那些人怎么样,但是一点限制措施也没有? 那肯定是不行的。

    “此事我自有主张,不能逼迫太甚了。”

    段韶随意应付了一句,就陷入沉思之中,一时间竟然忘了唐邕的存在,连对方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觉。

    ……

    “主公,您这么急于决战……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晋城外神策军大营中军大帐内,杨素一脸凝重的问高伯逸道。

    如果让他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他一定会要对方好看的!

    只可惜? 看起来,决战的事情,乃是高伯逸亲自定下来的。相反的是,神策军众将几乎都去劝过了。

    歼灭了那支神出鬼没的精锐后,高伯逸就把神策军前出到了晋城以北,然后下令,全军吃饱喝足,三日后与晋阳军决战。

    这话直接将大营点燃了!当然,不同的人反应是大不一样的。

    底层的士卒,早就在这冰天雪地里呆的腻烦了,早点决战,可以早点回家,或者早点去死。

    无论如何,都会脱离现在的环境。

    但是军队的中层乃至高层,考虑的事情则完全不同。像斛律光跟周敷他们,考虑的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为什么要那么着急的跟段韶决战。

    没理由啊!

    “这只是个试探而已。”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嗯?

    哈?

    “主公……此话怎讲?”

    杨素一时间有些懵逼。

    “如果段韶带着大军前往巴公原,那么则是说明,他们粮草已经见底,那么綦连猛的情报,就是绝对可靠的。”

    “然后呢?”

    杨素还是有些不明白。

    “然后,然后我们就在巴公原附近展开箱车阵,等着段韶来攻!”

    不等杨素询问,高伯逸继续说道:“如果段韶没有去,则说明晋阳军粮草还有很多,綦连猛这个人,就很值得商榷了。

    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高伯逸笑眯眯的说道。

    真是够卑鄙的。

    杨素在心中暗暗吐槽。

    高伯逸的想法其实不复杂。

    如果晋阳军中无粮,那么他肯定会急于决战。等三天后,高伯逸会故意不去巴公原,而是在离巴公原不远的地方摆上不容易移动的箱车圆阵!

    这样,段韶的骑兵,作用就被削弱了。

    如果段韶不来,那么高伯逸也不会去,而是会断掉跟綦连猛联系的这条线。

    换句话说,他压根就没想三天后老老实实的去决战,他只不过是在试探晋阳军的粮草到底够不够而已!

    当然,信中说不去的是小狗,高伯逸又不怕做小狗!只要能赢段韶,他就是趴在地上汪汪两声都不是啥大事!

    “主公,那您觉得……段韶会去么?”

    “他一定会去的。不过如果我是他,那么就直接放弃高平,退回壶口关,然后……”

    高伯逸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怕自己乌鸦嘴说中了。

    其实段韶可以走的活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带着大军出走晋阳,往西去平阳,然后在平阳驻扎,派人去蒲坂城联络宇文邕。

    以平阳地区的汾阳盆地为资本,当一个左右逢源的军阀!

    段韶之所以没有这么做,是因为他一开始吃定了高伯逸,觉得占领邺城一定不会有问题。

    等他现在回过味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运作这件事了。

第1025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3)

    夜已深,高伯逸一人坐在帅帐内,桌案上摆着的,是斛律光提供的高平地区详细地图。

    巴公原那个地方,被画了一个圈。

    他跟杨素说得轻松,实际上,段韶并不是傻子。你不去找他决战,他也会来找你的。

    没有粮草的军队,极有可能跟项羽当年的巨鹿之战一般,破釜沉舟,然后士气大振!

    这一点,是不能不防备的。

    万一机关算尽,最后却没把握好,让段韶赢了,那简直是丢穿越者的脸好吧!

    赢段韶或许不难,但是……他会不会朝自己所指的那个地方跑呢?

    很难说,战争有时候就是赌博,你永远都无法预知最后的结局会如何。

    现在两军的战斗力,只能算是“势均力敌”罢了。

    “来人啊,去把斛律将军找来。”

    他要问一下斛律光的意见再说。

    不一会,斛律光一脸疲惫的走进帅帐,也懒得在乎那些虚礼,直接跪坐到桌案旁,眼睛看着地图。

    “大都督。”

    斛律光刚刚开口,高伯逸一抬手,阻止了对方继续说下去。

    “今夜,你就带着麾下本部人马,然后去雕窠岭那里等着段韶来。巴公原之战,你不必参加了。”

    对昔日的袍泽举起屠刀,这确实是一件让人心里不舒服的事情。高伯逸能这样考虑,对斛律光很有些触动。

    “谢大都督,末将定然会提着段韶人头来见!”

    斛律光激动的说道。

    “上次你去雕窠岭考察地形,觉得如何?”

    高伯逸好奇问道。

    “只要一千步卒,就能挡住千军万马。但是要抓住段韶,那还是要突然袭击才行。”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道理,段韶不会站在那里等着你来抓,他会跑啊!只有在伏击中猝然发难,才能将对方留在那里。

    “嗯,我就怕段韶不去那里,他万一往南面去洛阳怎么办?”

    高伯逸就是怕“癌细胞扩散”,这次是在切肿瘤,那就好好的切。就怕段韶跟高氏皇族的人合流,后面就麻烦了。

    “段韶若是去洛阳,犹如失去水的鱼儿一样,他不会去的。”

    斛律光十分笃定的说道。

    “军户,是六镇的根子。没了晋阳,没了军户,段韶就是没了牙齿的老虎,没了翅膀的雄鹰,只要他还想做一番事业,就一定不会去洛阳的。”

    斛律光说得不错,之前段韶已经得罪了高氏皇族,现在他又失去鲜卑军户,他的家族也跟他断绝了关系? 请问这厮失败了以后还能剩下什么?

    高伯逸是关心则乱? 历史上段韶名将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而现实则是? 时也命也运也? 任何人的成功? 都离不开时代的助力。

    这个时空,早已不是北齐北周争雄那个年代了。如今晋阳鲜卑上下离心? 连斛律光都站在了段韶的对面。

    他要是输了,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么?

    “是我想差了。”

    高伯逸将令箭交给斛律光道:“去吧? 不必回营了。”

    斛律光接过令箭,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怎么了? 说吧。”

    “大都督,注意左翼。按段韶的习惯? 他会以左翼为突破口。”

    呃?还有这种讲究?

    高伯逸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出拳的时候,习惯出右拳? 打的是对手左边,排兵布阵也是如此。而我们在防御的时候,却习惯性的喜欢把右翼强化? 因为那里也是发起突破的地方。

    大都督只要注意了这一点,就不会有事了。”

    排兵布阵的小小学问? 哪怕一点点改变,有时候也足以影响战局。高伯逸拱手行礼道:“有明月兄提醒,段韶他想不输都难。”

    “那末将告退。”

    斛律光松了口气,接过军令出了中军大帐。他抬头看了一眼天上快要被吃光的月亮,决战的那一天,刚好是月亏。

    “晋阳六镇……”

    斛律光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此战过后,晋阳当然还是晋阳,但晋阳六镇,恐怕就会成为一个历史了。

    那些军户,不知道会怎么安置。

    听天由命吧。

    ……

    决战前一天,段韶一人来到阳阿城外的坟地,这里有一块无名墓碑,冬天自然不可能有鲜花,但是很显然,与周遭白雪皑皑的地面相比,这里干净整洁。

    显然是有人每日都在打扫。

    “当初让你嫁给高洋,确实是一个错误。毁了你一生,亦是拆散了你跟唐邕。此事乃是我一手主导,所以你也一直恨我吧?”

    段韶轻轻抚摸着墓碑道:“人生在世,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情,无法做选择,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

    段孝言性格乖张,他出事是必然,只是……你本可以安安稳稳的活到寿终正寝的。”

    他说了几句,感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心里又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出来,不想任何人听见。

    最终,他依然没有再说一句,而是拍了拍墓碑,转身就走了。

    其实段韶很想说,他已经预感到这次决战,就是他的最后一战。

    他也很想说,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不是段家的人,那样就有足够的回转余地,能够保全家族。

    但他没有说,哪怕这里空无一人。

    对于一个主帅来说,有很多东西,是需要去默默承受的。

    段韶刚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唐邕已经在他面前了。

    “你也来看她啊。”

    “嗯,最后一次了,这里本来也就是个衣冠冢而已。”

    唐邕面无表情的说道,看得出来,他忍住了怒气。

    因为怒气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对着段韶来发,要咆哮,那也是要对着高洋、高伯逸这样的人。当然,高洋已经嗝屁了,所以唐邕心里才会更加憋屈。

    想报仇都没人可以找!

    “明日,你会赢的吧?”

    唐邕有些不确定问道。

    “谁知道呢?打仗这种事情,没人能说自己稳赢的。”

    听到这话,唐邕沉默的点点头,好多事情不需要说那么透。

    “今夜你就去洛阳吧,走小路去。”

    段韶轻声说道。

    “今夜就去?”

    唐邕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道。

    “如果我赢了,你正好去洛阳打个前站。如果我输了……你去周国吧,齐国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唐邕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站在原地想了许久。

    “我知道了,今夜就走。”

第1026章 与君会猎于高平(完)

    明日就是所谓“决战”的日子,高伯逸已经召集了所有能调动的军队。但是,他们的分工却是不一样的。

    神策军大营的中军大帐内,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依旧是灯火通明。

    包括独孤信和高长恭在内,所有派系的将领,全都集聚一堂,听从调度。这时候就不讲什么谁吃亏谁不吃亏了,明日决战,就这一锤子买卖!

    “杨素何在?”

    高伯逸坐在帅位上,手里拿着虎符大声叫到。

    “末将在!”

    “带着五军都督府的军士,负责调度箱车!”

    “得令!”

    杨素上前,接过高伯逸递过来的令箭。

    “我会组织一支督战队给你,有敢后退的,直接杀。退五百人杀五百人,退一千人杀一千人,只要敢退的,杀无赦!”

    这几个森严的“杀”字,不禁让杨素浑身一颤。他这才感受到那种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独孤信!”

    “末将在!”

    战场无父子,更别说只是便宜岳父。独孤信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挑战高伯逸的权威。

    他走上前去接过令箭,高伯逸这才说道:“你带着本部人马,负责防御左翼,顶住就行了,切不可贸然出击。

    段韶的铁骑,一定会绕过箱车阵的边缘,朝着你那边而去的,一定要顶住。只要顶住就是胜利。”

    这个任务看起来很难,实际上却是相对轻松的。

    因为段韶不可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左翼去攻击,不然他不用打,军阵就会崩溃。而去高伯逸也不可能让段韶麾下骑兵绕过箱车圆阵的边缘。

    “得令。”

    独孤信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所以这个结果,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说,只能等战后再来算账了。所以说在别人麾下做事就是这样的,你永远都说不好接到的任务,到底是有利的还是不利的。

    “高长恭何在?”

    “末将在!”

    高长恭出列,走到高伯逸跟前。

    “负责中路主攻!”

    “得令!”

    高长恭接过令牌,默默退下。

    “神策军主力,作为预备队,反击时使用。斛律光有其他任务不在此地,我已知晓,诸位不必惊奇。”

    高伯逸轻飘飘的一句就打发了众人将要发起的疑问。

    让神策军作为预备队,自然是有保存实力的想法。不仅高伯逸是这么准备的,众人也是这么想的。

    可是,邺城这边的大军有预备队,难道段韶就没有么?

    段韶会一开始就把所有大军都压上?段韶会预备队都不留?

    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段韶的生力军出现之后,谁敢打包票自己能打的赢?

    高伯逸作为三军主帅,他有这个资格说? 如果打不赢,他负责,其他人敢讲这句话么?所以哪怕心里有意见? 却也不能直接拿出来讨论。

    没有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什么瓷器活? 小心把自己给玩死了。

    “好了,既然众将都无异议? 那就散了吧。”

    众将稀稀拉拉的准备离开,正在这时,高伯逸喊了一句。

    “稍等? 我有句话提醒一下。”

    所有人都回过头看着高伯逸。

    “决战的地点? 并不是传说中的巴公原? 具体是哪里,你们明日就知道了。”

    哈?

    你到现在还不说在哪里打仗?

    众人都傻眼了? 看着高伯逸严肃的样子,似乎并不打算多解释了。他们只好满怀心事的退出中军大帐。

    至于要不要去找谁讨论之类的,那些都是后话。

    等众人走后? 高伯逸一个人来到后帐,摊开大纸,提笔写信。

    这是他写给李沐檀的一封家书。

    在信中,他详细交代,如果此战战败? 那么就让李沐檀带着家人? 前往“夷州”,也就是台湾岛避难。

    然后,他高伯逸会想办法把恶劣的局势搬回来,并且亲自上岛去接她回来。

    如果局面搬不回来了,那么,请她好好的在夷州生活,等待“事态平息”的那一天。说白了,高伯逸也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情况。

    历史上很多看上去几乎“稳赢”的战争,最后都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输掉。

    比如说前秦与东晋的淝水之战!至于是不是朱序在战时大喊了一声“秦军败了”,导致全军崩溃,已然不可考。

    但是前秦本来很有机会击败东晋,这个是没有问题的。

    如今哪怕晋阳六镇困难重重,高伯逸也不敢说自己稳赢,战争就没有稳赢这样的事情,只有用最大的努力,去争取最好的结果。

    老实说,他现在最先做的事情,就是找个漂亮女人,然后在她身上发泄一番。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他的妻妾,或者是别人的老婆,都无所谓了。

    谁知道明天一战要是输了,你的尸体会不会出现在某条不起眼的阴沟呢?

    “大都督,李先生求见。”

    高伯逸一封家信还没写完,李德林就来了。

    “快请。”

    等李德林进来,就对着高伯逸行礼,十分规矩,甚至是有些刻板了。

    “这么晚了,可是有要事?”

    李德林这人,不喜欢跟别人套近乎,为人很是“矜持”。但是他每次来说的事情,都是大事。

    “主公,在下写了个东西。”

    李德林将一张纸递给高伯逸,然后凑过去,在对方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半天。

    “明日决战,事关生死。属下认为,明日白天未必能分出个胜负来,天黑迟早要退。决胜的话,就在夜里。

    不如咱们就……”

    高伯逸一脸震惊的看着李德林,不是因为对方说的事情太稀奇,而是这位自幼就是“神童”称号的才子,居然把自己的杀手锏推测出来了!

    而在此之前,高伯逸并未跟任何人交代过这件事。包括斛律光等人,都完全不知情!

    “主公?”

    李德林发现高伯逸有些发愣,疑惑的问了一声。

    “此计甚,我之前亦是考虑如此实行,听你这么一说,更加笃定了。”

    “那太好了,祝主公明日旗开得胜!属下会让人打扫干净大营,准备好庆功酒宴,等着主公回来。”

    听到这话,高伯逸拍了拍李德林的肩膀说道:“你很好,杨宰辅将来退下来,我觉得你很合适去接替他的位置,好好努力吧。”

    这话让李德林的骨头都轻了几分。

第1027章 北风吹,战鼓擂(上)

    决战在安,作为领兵大将,本应该是对作战计七了然于胸。然而,阳阿县城外的晋阳六镇大营内,各部主将却是有些一头雾水!

    因为此战立了知量是离此地不远的巴强原以外(巴强原也很大,几万军队品中起来,占的地方并不大),其他的一概不知量。

    今连哪一部做什么,都是一头雾水的,主帅据韶对此讳莫如深,几乎一字不提。

    还有一件事情今是,据韶下令将所有剩下的粮草石作成了干粮(包目时间有限),然后砸碎了大锅,很明显一副要跟高伯逸拼命的样子。

    不成功,便成仁,根本今不考虑任候后路。

    这是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当天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晋阳鲜卑大营突然鼓声大作,急促而响亮!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像是敲在众人心间一样。

    哐当哐当哐当,一时间全是盔甲和兵管摩擦的金石之音。

    众将来到中军大帐,今看到唐邕站在据韶身旁,而据韶这位主帅,则是穿上盔甲,一身戎装的端坐在胡凳上,桌案前摆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他大马金刀,双目如电,来回扫视着麾下众将!

    “綦连猛出多!”

    据韶高喊了一声。

    难量是被他知量了?

    綦连猛心中一惊,随安不动声色的出多,拱手大声应承量:“末将在!”

    他那浓密的胡例倒是遮掩了一下微微有些僵硬的面色。

    “妳子所部兵马,攻打敌军左翼。妳乃是主攻,要怎么处理,妳自己灵活把握。”

    綦连猛走上前去,接过据韶的令箭,随安退回原位。表面上看他很镇静,但是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了。还好冬天穿得多,看不出来。

    “贺拔仁出多!”

    “末将在。”

    贺拔仁有气无力的说量。

    “妳负责中路,件严密防守。我有预备队在妳身后为妳助阵!”

    据韶“鼓励”贺拔仁说量。

    谁都知量贺拔仁早今不想打仗了,据韶现在说在身后助阵,言外之意很明白:妳别逃跑? 逃跑的话? 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辣手无情!

    “领命!”

    贺拔仁咬牙切齿的说量,除势比人克? 在现在这个场出? 他没办法反抗? 据韶甚至可以找借口拿下他。

    只有等上了战场,找机会果给对方好看。

    “莫多娄敬显出多!”

    “末将在!”

    莫多娄敬显站了出来。

    “妳在左翼? 只件要守住今行了? 切莫仓促出击。”

    “喏!”

    莫多娄敬显上前接过令箭。

    “其余各部? 作为预备队? 由我亲自统帅。”

    预备队不是说不上战场,而是不作为第一波上前参战。

    “诸将各回各部,稍作准备,一个时辰以后? 开拔去巴强原。莫多娄敬显为前军向导。都散了吧。”

    轻轻松松的分配完成,据韶稍稍的松了口气。

    “完全猜不透高伯逸会怎么部署。当然,他应该也猜不透我会怎么做。”

    据韶轻叹一声? 脸上果也看不到刚才的自信满满。他并没有三头六臂? 也无法撒豆成兵?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克撑着罢了。

    “那今是在赌咯?”唐邕也有些颓丧,没想到此战居然要碰运气,靠猜。

    “确实如此。其实,我的中军才是最虚的,预备队是人行在左翼和右翼? 其中右翼是我本部人马。妳说高伯逸会怎么部署呢?”

    那个小贱人?

    唐邕实在是想不到高伯逸这厮会玩什么花招。

    “走吧,去大营里走走。”

    据韶站起身,走出大帐,那背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悲壮。

    ……

    “此战的话,我原本打反主攻两翼,吸究据韶的人马攻中路。但是呢,据韶也可能跟我一个想法,所以他的中路有可能会很虚。

    那么,我到底是攻打中路呢,还是打两翼呢?”

    在桌案上摆出来很多铜钱,模拟军阵的样子。用麻线穿过铜钱中间的孔,当成是连成一串的箱车。

    “我们中间是箱车,据韶应该不会那么傻,直接来冲阵的。”

    杨元指着铜钱说量:“不如,让中路主攻。”

    “但是,那样箱车今没有发挥应有作用了。”

    高伯逸托起下巴沉思片刻量:“妳说得对。箱车摆出来,也可以是迷惑对手用的。但是那样两翼的压力今大了。”

    其实第一波如候,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妳打完第一波牌以后,马上今要上预备队来改变很面。

    而预备队一旦出动,妳果叫回来的话,今跟淝水之战的苻坚一个下场了。也今是说,只要是预备队出动了,这场战争今进入了后半场,所能做出的战略调整,极为有限。

    “中路高长恭……真能靠得住?”

    杨元有些疑惑的问量,他对高家人没什么好印等。路括高洋在内,都是一群善于玩弄权术,但是打仗水平稀烂的人(杨元并未亲眼所见高洋带着百包鲜卑杀奔黄龙,虏获无数)。

    “我们来做一个假设,如果高长恭崩了,那么中路会崩溃么?”

    高伯逸之所以现在和杨元二人讨论战很,今是因为此次战斗中,杨元是负责调要箱车阵的,起的作用,是“托底”。

    箱车阵的作用不在于进攻,而在于防守。一旦战线崩溃,那么箱车阵线会常缩成半圆除,将无处可逃的溃兵包护起来,在圆阵中重整旗鼓。

    所以对于高伯逸来说,高长恭打“崩溃”了,那一点都不基响战很,此战的关键,在于左翼右翼防止晋阳六镇迂回突击!

    更候况,据韶极有可能打到最后,都不相出预备队!甚至把获胜的关键,定在两军稍退后的夜袭上面。

    历史上,这委打仗暂时歇息,利用间隙一举击溃对手的战百,真是不胜枚举。甚至还有反转反转果反转的百子。

    “主强,您想好了么?天已经亮了。”

    杨元指着外面蒙蒙亮的天色说量。

    “不千了,调要今身给妳了。我来负责两翼的防守。”

    高伯逸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在这里推反了一晚上,都没有想到什么万全之策。似乎,可以稍微治待一下的,今是高长恭了。

    只要高长恭能够“超常发挥”,那么今不必担心初战失败。至于两翼,随他去吧,如果在两翼打不过,那么在中路一样打不过。到时候高伯逸果出来常拾残很得了。

第1028章 北风吹,战鼓擂(下)

    今日无雪,阴沉天,北风呼啸。一支沉默的军队,从阳阿县郊外出发,前往先面的巴强原。据韶在中军内,面无表情的跟着大部队一起前进。

    巴强原,顾名思义,还今真的是一片光秃秃的草地,四下树木不多,想要埋伏,无异于痴人说梦。

    “停!”

    据韶下令全军停止行进。

    数万人的军队,今如同一人一样,整齐七一的停了下来。

    “住开阵看。”

    据韶淡然的对传令兵身代了一句。

    以他所在的中军为中心,大军徐徐住开,如同一件个密的机管一象,丝毫不错。綦连猛所部位于左翼,贺拔仁所部位于前军,莫多娄部为右翼。

    据韶所在的中军,与他们拉开了一定距离,位于阵线正后方。

    “传我军令,所有人不得卸甲,不得坐地休息,不得身头接耳。原地待命。”

    下完军令,据韶又命斥候带着自己的“战书”,前往神策军大营投掷书信约战。

    半个时辰之后,斥候回来禀告,神策军在离巴强原十里外的一条小河边多出“背水阵”,并将箱车住开成半月除,中间突出,两边回常。

    也今是说,高伯逸说的“巴强原决战”,那是在巴强原毗邻的地方,那条小河,今是分界线。

    妳说他耍诈吧,有句话叫“兵不厌诈”,妳中计只能说明妳傻,果说高伯逸也只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而已。决战的地点,确实是在巴强原。

    只不过据韶要打到神策军,那要带着大军走十里路才行。

    妳不想走?可以啊,神策军多的是军粮,在那里定营扎寨都行,问题是妳有那么多军粮么?妳玩得起么?

    知量自己被高伯逸耍了一招,据韶气得面色发青,却又是无可奈候。作为主帅,他不能表现出任候情绪。

    否则,一旦基响军心士气? 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下去,全军向前行进。”

    据韶气得牙齿都要咬碎? 却装作若无其事的下令。还好,这个短暂的小插曲,并未基响全军士气,众将士只是以为高伯逸带着神策军来了? 所以整顿一下队伍。

    这委事情,在行军打仗中非常常见? 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走十里路也不反啥? 说到底? 这不过是高伯逸使出的一点点小伎俩罢了。

    大军继续向前? 沉默而坚定? 只是那些单薄而破旧的衣衫? 罩不住瑟瑟发抖的身西。

    ……

    神策军这边? 高伯逸老神在在的看着四下的景色,而杨元则是紧张的人行箱车。

    箱车这委东西? 作为一委既可以运粮,又可以结阵的“战略工效”? 使用起来,有很多苛刻条件。

    首先? 妳得有拉箱车的牲畜,光靠人力? 那是没办法走太远的(也不是说不能使用人力)。没有足够的牲畜,箱车阵今没法玩,因为这委庞然大物无法移动。

    其次,石造箱车简单,但是协调它们组成阵线,还要会期时变阵,则是一件伤脑筋的事情。打仗的时候,四处都是乱糟糟的,妳喊什么,身边人都不见得听得到。

    而要表达多委意思,则必例借助旗语!

    有旗语,今必例要有会旗语的士卒,还要能熟练掌握,这是一件很不在式的事情。

    最后,箱车是怕火烧的,在使用的时候,车内要留下足够沙土。一方面作为箱车的“配重”,不能说战马一冲击今把它们冲得七零八落,另一方面,沙土还要兼备灭火的功能。

    高伯逸将战线人行在小河旁边,并且凿开了结冰的河面,也是为了方便他水!不然他发了疯的人行一个“背水阵”啊。

    历史上学韩信的人多了去了,然而韩信却只有一个。

    “大都督,晋阳大军已经在十里之外,现在正在朝我军移动!”

    一个斥候翻身下马,对着高伯逸拱手禀告量。

    “去吧,果探。”

    吩咐完斥候之后,高伯逸对身边传令兵说量:“告诉杨元,加快因要,半个时辰之后,敌军今要来了。”

    高伯逸麾下大军,并不光是神策军,还有尚未参加过实战的五军都督意禁军,还有高长恭麾下的亲军,还有独孤信麾下尚未整出到齐军序多里的军队。

    说实话,数确并不比据韶要少。

    但是论起协同作战来,可能远远比不上据韶麾下的晋阳鲜卑。

    “全军多阵!”

    高伯逸一声令下,神策军迅因与其他各军脱离接触,然后在大阵后发多阵,可以说跑得比兔子还快!

    像是提前演练过一象。

    然而,他们的阵看,却又是最整齐七一的,整齐到让人无可挑剔。

    对于高伯逸来说,这是神策军的“立威之战”,绝对不在有失。

    不一会,几路大军“拼凑”而成的联军,在神策军前方多阵完毕,等待高伯逸下令。其实,如果不是有箱车阵的包护,高伯逸是绝对不敢把个锐人行在后方的。

    因为古代打仗的时候,后面的人只能看到前面一排人的脑袋,根本今不知量最前面发生了什么事。而前面的弱鸡一旦崩溃,那么掉过头来,反而会冲散后方个锐的阵看,最后连主帅也控石不住。

    但是有箱车阵,今不目在这个问题了,这玩意还有个常在溃兵的“奇怪功能”,今看操纵他的将领会不会使用了。

    不一会,斥候又回来禀告,晋阳鲜卑大军,已经到了离这里只有五里的山丘旁,并停下修整。

    “传令下去,原地修整,不得说话,违令者斩!”

    呵呵,据韶是想我带着大军前出五里呢?

    高伯逸在心中暗暗冷笑。

    箱车阵都已经住开了,那得花费多大功夫才能将其常起来,然后果拖到五里以外?等果次住开的时候,据韶今会带着人马将手忙脚乱的杨元击溃。

    为什么总有人把自己当成傻子呢?

    一时间,高伯逸感觉据韶似乎相当“瞧不起他”,有委被愚弄的耻辱感。

    “没关价,我相信,妳会屈服的。”

    他看着远处得地平线,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

    一个时辰过去了,正当高伯逸打反相几个人过去“叫骂”一阵的时候,地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支庞大的军队。

    “全军准备迎敌,有后退者,杀无赦!”

    “全军准备迎敌,有后退者,杀无赦!”

    “全军准备迎敌,有后退者,杀无赦!”

    高伯逸的军令传遍全军,一股紧张肃杀的气氛骤然升起!

    大战一触安发!

第1029章 无动于衷(上)

    “咚咚咚咚咚咚!”

    晋阳鲜卑大军中,大鼓敲得震天响。

    对面右翼,以骑兵为先导,大量步卒在后,朝着高伯逸麾下大军的左翼直冲而来。

    这就是在南北朝后期颇为流行的“步骑协同”。这跟后世的“步炮协同”和“步坦协同”有异曲同工之妙。

    由于此时北方农耕化的持续普及,马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培育环境,军队里面骑兵的比例持续减少,成为了一种不可逆的“进化”。

    哪怕是到了唐代的巅峰时期,其骑兵数量,也是远远不及鲜卑人刚刚入主中原那个时候。

    想要使用纯骑兵部队,已经是一种极大的奢侈,甚至是奢望了。

    而“步骑协同”,就成为了野战军的必由之选。

    历史上的北齐末年,这个腐朽的王朝,就是靠着斛律光麾下“步骑数万”这个固定单位,来对北周攻城略地的。(没错,在北齐灭亡的前几年,是北齐在打北周,而且还打得很起劲)

    此时此刻,高伯逸这才算是第一次见到了野战当中正规的“步骑协同”战术,不由得对这个时代的领兵之人深感佩服。

    骑兵,此时唯一的作用,就是“破阵”!

    除此以外,并不需要做其他的事情。至于追击敌人这样的事情,那全看主帅心情和当时的战场情况,属于骑兵的“副业”。

    他们唯一要做的,不能逃避的事情,就是冲开敌军步军的阵型!

    果然是左翼啊!

    阵线后方,高伯逸静静的看着晋阳六镇大军划开了箱车阵边缘的一个口子,依然没有下达任何一道命令。

    他在看独孤信怎么应对。

    晋阳六镇大军的綦连猛,亲率骑兵队伍冲开了独孤信所在的左翼,随即他将骑兵拉回来,队伍后面的步卒,如同潮水一般猛扑到大阵的缺口当中。

    中路的高长恭,右翼的皮景和,全都按兵不动。

    “下令,高长恭出战。”

    高伯逸对传令兵说道。

    左翼的鏖战,似乎无人察觉一般。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神策军中的鼓声响起,有节奏的鼓点,代表着只有他们自己人才能听懂的意思。听到鼓声的高长恭,从亲兵那里接过面部狰狞可怖的头盔,从容的戴在头上。

    他从苍头那里接过马槊,开始朝着敌军正中央的前军阵线发起冲击。在他身后,是五百穿戴装具的骑兵!

    这是高洋馈赠给他的礼物,算是最后的恩惠了。

    高伯逸主攻中路,而段韶主攻左翼,双发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整个战线? 竟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止状态!

    晋阳六镇鲜卑大阵中,位于后方的段韶看着双方第一轮交手,面无表情的对身边传令兵说道:“传令下去? 各部若不遭受攻击,则不得前出反击,违令者斩。”

    这道命令,几乎跟高伯逸的那一道如出一辙。

    两人像是商量好一样的。

    正在这时,独孤信大军中一股生力军杀出? 竟然活生生的将马上要崩溃的战线重整起来了!

    一员全身胯裆铠的小将,拿着一杆黑黝黝的铁枪? 在大阵中横冲直撞。他力大无穷? 等闲人都无法近身。虽然并未骑马,但长枪的使用十分巧妙? 竟然连挑几名骑兵于马下!

    “又是你?”

    正在冲阵的綦连猛,回头一看? 他身后竟然没几个人了!自己的部下? 在离他足足有十多米的地方,硬是无法汇合!

    綦连猛认出此人就是当初自己在段韶麾下的时候? 曾经攻略南阳,好像对这个小将有些印象。

    他急忙撤马掉头? 长槊如同长了眼睛一般,将阻拦他的敌军士卒驱散? 碰到的人? 非死即残。綦连猛可是人如其名? 他不是在后方坐镇指挥的那种类型,更像是项羽一般亲自冲上一线的那种。

    “来得好,没想到是你!”

    那员小将正是独孤信麾下的韩擒虎,他跟綦连猛,也有过一面之缘。确切的说,应该叫冤家路窄才对。

    当初那一战的惨败,几乎打断了韩擒虎的脊梁骨,他也是花了很多时间,耗费了很多心力,才从失败中走出来,重新建立自信。

    如今,当初击败他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他如何能不激动。

    “哼,小子,你以为打仗是单打独斗呢?”

    綦连猛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就跑!他身后的掌旗官拿着将旗,也一路跟来,随后晋阳六镇大军的左翼徐徐后退,然后跟着綦连猛,回过头朝着高长恭大军的背后而去!

    你生猛,我不跟你打了,我去把你们那边中路包围了,嘿嘿。

    綦连猛对于战场形势的把握,比韩擒虎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要精准太多了!

    “下令,独孤信所部重整队伍,不得追击。”

    高伯逸下达了一个极为残酷的命令。

    这让他身边的杨素惊出了一身冷汗。

    莫非,这是要消灭高氏皇族里为数不多的领兵之人么?

    杨素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令人有点恐惧的念头,要知道,高长恭跟高伯逸可谓是称兄道弟,相识于微末。

    高伯逸这个人,对于自己微末时展现善意的人,都格外的照顾和体谅。

    难道,这一条“铁律”,也要改变了么?

    很快,已经将晋阳六镇大军前军所在的贺拔仁所部冲得溃不成军的高长恭,就陷入了晋阳大军的重围。

    他的后路,被綦连猛断掉了,而他的“好义兄”高伯逸,对此依然是无动于衷。

    “主公……”

    杨素有些沉不住气的问道:“我们要不要……”

    “你来推这些又笨又重的箱车么?”

    不等杨素说话,高伯逸就冷冷的问道。

    这下他直接没话说了。

    高伯逸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了,神策军摆出箱车阵,优点是极大强化了中路战线,然而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整体战线无法灵活运动。

    杨素并不喜欢高长恭,但他知道,这支军队如果覆灭,那么对于军心士气的影响将是难以想象的。

    “上硬弩,射晋阳六镇得左翼。”

    高伯逸终于开始出“硬招”了。

    之前他一直不动声色,所以两军交战的距离,只是按照常规方式布置。而新研发出的硬弩,射程早就可以覆盖到段韶大军的军阵。

    当然,射到位于战线后方的段韶或许比较难,但是在右翼列阵的大军,绝对毫无压力。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鼓点响起,箱车侧面的射击窗被掀开,露出一张又一张摆的齐整的硬弩。每一张硬弩上,两根成人手指般粗的短矛已经上弦,矛尖闪烁着寒光!

第1030章 无动于衷(下)

    “嗖!”

    两根成人指头并排那么粗的短矛,在空中经过略有弯曲的抛物线,直接穿透了晋阳六镇大军左翼阵型的盾牌。

    一连穿过三个人,才堪堪停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人串串”。

    此弩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位于大阵后方的段韶倒吸一口凉气。

    北齐军械,他十分了解。如同这样的硬弩,要研发和使用,首先就会遇到极为尴尬的问题:无法给弓上弦!

    也就是传说中的“拉不动”。

    这是一个非常要命的问题。

    其实,这年头各种材料的使用,已经是很普及了,复合弓、反曲弓、连射弩,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就被人发明出来了。

    远距离的弓弩,最大的问题不是材料没有那么大的“拉力”,而是力太大,常人无法拉得动。

    这一次高伯逸将如此犀利的硬弩用于战场,其实也是多亏了一个“秘密武器”,要不怎么说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呢。

    他是惬意了,结果看得大阵后面的段韶目瞪口呆。高伯逸这个阴险的,之前作战完全不用,包括滏水河战役。

    这硬弩的射程,足够射到滏水河对岸了,结果这小狐狸就是不用,将其留到现在。

    看着莫多娄敬显所部人仰马翻的,段韶气得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

    被弩箭射击,其实死不了几个人。

    一百?五百?甚至……一千?还能有多少呢?

    真正麻烦的,是对士气的伤害!这个时候,不但不能退,反而要……直接压上去!

    离得近了,这种硬弩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传我军令,全军突击,中军按兵不动!”

    到这个时候了,段韶依然保留了最精华的反击力量。因为,他不知道高伯逸接下来要出什么招。

    如果自己先把手里的牌打完,那就是把命运交给对手来掌控,任何一个有经验的主帅,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声声催命般的鼓声大作,正在跟高长恭等人鏖战的晋阳鲜卑大军士卒,听到这个声音以后,立刻将围困中的高长恭所部扔下不管,然后不顾一切的朝着神策军中军扑去。

    他们所冲击的对象,正是杨素所指挥的箱车阵线!

    没办法,攻打这玩意或许是比较费劲,但是也比对方持续射冷箭要强多了。

    “杀!”“杀!”“杀!”

    铺天盖地的敌军冲杀过来,看得神策军大阵后方的高伯逸一阵阵的眩目。

    “我去后方调动步骑,你自行调配吧。”

    高伯逸拍拍杨素的肩膀? 直接从箱车上跳了下来。

    他喵的? 你怎么跑了!

    刚才高伯逸过来,他还以为高伯逸会来指挥箱车阵呢? 没想到这厮一看段韶大军总攻? 直接跑回战线后方去了。

    “咚咚咚咚咚咚!”

    神策军这边的小鼓也开始敲起来了。

    所有箱车侧面的射击窗,全部关闭。里面参与射击的士卒,直接从车里钻出来? 然后拿起盾牌? 躲在箱车后面。

    这条战线? 是无法单独存在的,必须要以机动兵力作为预备队,配合使用。否则? 箱车会被对手焚毁? 拆卸。

    没有什么武器装备是万能的? 任何东西都有其优缺点。

    “全军不得出击,听从杨素旗语号令!”

    高伯逸又下了一道命令。

    此时高长恭带着所部兵马? 丢弃了马匹? 又杀奔回神策军这边。他们身上几乎是人人带伤? 像是从血盆子里捞出来的一样。

    高伯逸虽然下令全军不得出击? 但是已经杀红眼的独孤信所部? 根本不听号令,直接就冲了出去,左翼出现了一个极大的空档。

    不要说是高伯逸和段韶了,就是普通的鲜卑将领,也看出来那个地方有破绽。敌军如同潮水一般向左翼扑去,正面的人数只保证跟杨素的人马接战而已。

    这是经典的左翼迂回包抄,“啃边战术”。

    就是像虫子一样,从左翼的阵线开始“啃”,一直啃到大阵中央。当然,不会到那一步,要么敌军将领会出招,要么,还不到那个时候,敌军就已然崩溃了。

    “铛铛铛铛铛铛!”

    金石之音响起,杨素麾下的旗手,疯狂的摇着五色旗。

    箱车阵的左翼,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原来是一个正向的弧度,现在开始继续朝里头收缩,逐渐变成了一个半圆!

    操作箱车的士卒,被六镇鲜卑的人砍死了不少,每当倒下一个人,就立刻有人顶上去,几乎可以算是“前赴后继”!

    一炷香时间之后,变阵完成。独孤信所部已经成为了“孤军”,脱离了战斗序列,与箱车阵不再关联。

    “果然,没有经过协同训练,就是不堪大用啊。”

    远远观察“便宜岳父”的兵马,高伯逸暗暗摇头。

    南阳大军经过扩军之后,没错,确实是人数增加了不少。但是呢,战斗力不仅没有提高,反而变弱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也很好理解,因为这只军队的前身,是北周军。他们是知道“为何而战”的。

    然而独孤信将他们留在了南阳。

    这些人不说对宇文邕忠心耿耿吧,他们起码还是眷恋家乡的。

    哪怕你又是分田地,又是分老婆,这些人总是会惦记着,在长安还是有个家。

    而新招募的士卒呢,却是南阳本地人,他们或许被独孤信提出的优越条件所吸引,但是这些人跟“关中派”,始终不是一路人。

    南阳本地大族,从来就是强势力。东汉时期,甚至可以扶持刘秀登基称帝!

    这些人怎么会安安稳稳的给你打下手呢?

    独孤信之所以决定要去邺城,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些镇不住这复杂的场子了。

    这支军队,平时不打仗的时候,看上去还像是那么回事。只要一打仗,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相反,高长恭麾下的士卒虽然不多,但大多数都是高氏皇族的私军,从小一起生活一起训练,非常有凝聚力和向心力。

    所以当他们被包围的时候,就能团结在一起,士气不会崩溃掉。

    “传令下去,周敷所部,前往箱车阵左翼后方,接应独孤信大军入车阵!”

    看到情况不对劲的高伯逸,又下达了一道重要命令。如此生死决战,主帅冲杀在前,一点作用都没有,就看谁能稳如老狗,笑到最后。

第1031章 最后的倔强

    “旗子摇错了!”

    杨素身边负责摇旗子指挥的人,居然拿错了旗子,气得杨素一把将其推倒在地上,然后将红色旗子递给在一旁准备的人。

    “你来!此役获胜,我升你做偏将!”

    杨素急了,脸涨得通红。因为这个失误,箱车阵后撤的速度稍微慢了一些。

    有些六镇鲜卑的士兵,已经绕过箱车阵的边缘,杀到圆阵里面来了。

    邺城这边的联军,整体的阵型,呈现左翼坍塌的局面。拐了弯的箱车阵,堪堪保护着整体的阵型没有崩溃,但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完蛋只是迟早。

    “顶住,给我顶住!”

    杨素现在也顾不得指挥箱车阵了,提起横刀就往左翼冲去,他身后是一大票的“督战队”,专门拿着大刀砍自己人的那种。

    正在这时,“嗖”的一声,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箭,直接将杨素头上的头盔给射掉了!

    他爆了句粗口,一把抢夺了身边亲兵的头盔戴着,随后猫着要沿着箱车边缘朝前走去。

    失去了杨素的调度,箱车阵失去了灵魂,变得僵硬不能变通,整个左翼已经陷入混乱。

    战线后方的高伯逸看得微微皱眉,这一场,似乎五军都督府新组建的禁军,表现十分堪忧,甚至在“战壕”里都守不住阵线。

    不过周敷已经带着人马,前去支援左翼去了。

    如果左翼崩溃了,那要怎么处理呢?高伯逸的办法,就是死里求生,把所有的兵力,从左路压上去!

    然后以这个点,作为反击的起点。然而,这或许也是段韶所希望的。

    这条路看上去像是一条生路,实际上却不过是沙场上的一点点小套路。只有那种莽夫,才会跟着感觉走。

    “咦?好像有点意思啊。”

    远远的,高伯逸看到晋阳六镇大军的中路,似乎出现了相当程度的混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望远镜这种东西,高伯逸还在“研发”,暂时还没有达到可以使用的状态。他只是远远看到敌军中路,似乎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混乱。

    难道是高长恭又杀回来了?

    高伯逸微微有些意外,他也没想到,高长恭在逆境中,居然如此顽强。其实? 这也跟段韶要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高伯逸大军的左翼有关系。

    这一战有些不利的地方在于? 南面军队习惯用的格栅阵没法使用了!别看这点影响不太明显? 实际上在两军对垒的时候,任何一点小小的变化,都能造成平衡的打破。

    在高伯逸快速思索对策的时候,周敷率领神策军一部? 已经前出到左翼? 堪堪顶住了六镇大军的攻势。

    不过段韶显然不是傻子,趁你病? 要你命。知道你在哪里流血,那么我就会一直强攻哪里。

    如同打出右勾拳一般,看到高伯逸加码? 段韶也将自己的预备队? 投入到左翼,企图继续扩大缺口。

    那个地方,箱车阵已经“塌陷”,纯粹就是双方刀盾兵肉搏了。

    两边的伤亡都开始急剧增加。

    这时候? 马匹? 器械,箭矢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完全是双方的士兵在肉搏。

    对于这样的局势,神策军非常吃亏,平日里苦练的技战术发挥不出来,倒是要跟那些鲜卑蛮子们比气力,简直让人无力吐槽。

    所以,敌人越是希望你去做的事情,你就越是不能去做。

    “命令李达,从中路突破,直接杀到对面中军里面去。命令卢勇,迂回攻击段韶中军。命令皮景和放弃右翼,包抄中路敌军后路,不要管左翼。”

    高伯逸的命令,归结为一句话,就叫:不要管自己身上疼不疼,挥刀看死对面就好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神策军全面加入战局,几乎是一瞬间,晋阳六镇中路本来就孱弱的防线,一触即溃!

    李达带着步军,卢勇带着一小部分骑军,直扑段韶大军本阵!

    局势骤然突变!

    “来人,擂鼓,抛去坛坛罐罐,不要理会箱车阵,全线压上!”

    高伯逸抽出白云剑,直指前方。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中军的“仪仗队”,疯狂敲击着鼓点,大军有进无退,步槊等碍事的装备全都抛掷在地上。混战中这些东西也都用不上就是了。

    刀盾兵在前,持小圆盾冲在最前面,矛兵已经丢弃长矛,拔出横刀,紧随其后。

    晋阳六镇大营之中,段韶瞠目结舌的看着高伯逸此刻居然“梭哈”,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小狐狸居然不使出任何花招,就这么硬来!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以至于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中军结阵,按兵不动。”

    段韶坚决的下令道。

    他这么做,简直就是要把晋阳六镇里的非嫡系部队,当做炮灰一样,去跟神策军拼消耗,甚至会让他们全军覆没!

    当然,这点小心思,他不会说出来。战场是一个全局,你不服气么?不服气你来当主帅啊!

    果不其然,由于段韶的“见死不救”,晋阳六镇各部的其他人马,瞬间被奋勇向前,不顾一切冲击的神策军打得七零八落的。

    就连左翼的綦连猛,也带着本部人马,朝着本阵方向奔逃而去!

    这一场胜了没有不太好说,因为刚才那几下,双方都是伤筋动骨的。战场形势的逆转,段韶在战线后方,依然不为所动。

    他等着神策军阵型松散,前后脱节的那一刻,然后就把手里所有的机动兵力,一口气全部投出去。

    剩下的,就交给老天来决定。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神策军方向的本阵金石之音大作,正在冲刺得神策军各部主将及麾下士卒,像是脚跟上面长了钉子一样,几乎就是在一瞬间,停下,回退,收缩,结阵。

    像是形成了身体记忆一般。

    而其他部队的人马,则是一直往前冲了十多米,才仓皇的逃回来,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着自己的序列,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整个战场全都乱套了,遍布着失去阵型的溃兵。双方溃兵见面,谁也不打谁,都朝着自己本阵方向而去。

    而段韶的本部人马,与高伯逸麾下神策军,都是最先整顿好阵型,如同两只准备打架的猛虎一般,猛盯着对手,一动也不动。

第1032章 四面楚歌(1)

    神策军前面的箱车阵,已经被损毁得七七八八。它们除了射击那一次打乱了段韶的部署以外,其他时候,也就当了一回“固定沙包”。

    不能说没起到作用,但是此战中暴露出来的问题,实在是不少。特别是依赖于专员调度这个问题,始终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

    段韶此战就只是派了几个“神箭手”,专门负责盯梢调度箱车的杨素,结果就让整个箱车防线手忙脚乱。

    当然,溃不成军还不至于。

    此时此刻,高伯逸面无表情的看着晋阳六镇大军重新整好队形,然后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不转身,徐徐后退。

    两支军队中间的战场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尸体,几乎可以用血流成河来形容。高伯逸身前十多米的箱车阵附近,更是堆满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

    特别是争夺最为激烈的左翼,尸体已经将地面完全覆盖住,没有人落脚的地方了!

    神策军之前一直没打什么硬仗,这一次,周敷所部几乎是人人带伤,死伤过半。如果不是杨素那边掉链子,他们也不会承受如此大的压力。

    但是,打仗就是打仗,不是比赛杀人多,而是看谁达到了战略目的。

    周敷他们的牺牲,不是没有价值的。最大的价值就在于,段韶带着晋阳六镇大军,徐徐退却。虽然可以肯定他们绝对不会走得太远,但是……总算是第一战没有打崩溃!

    要知道,这可是正面跟晋阳六镇大军硬扛!除了箱车之外,不借助任何器械,也不玩伏击啊一类的阴招。

    战斗结束的那一刻,神策军能从激烈的进攻中从容退下,然后结阵自保,足以说明平日里训练有素,几乎到了刻板的地步。

    由此可见,神策军是一支技战术过硬,纪律严苛的军队,他们所缺乏的,只是一场又一场胜利而凝聚的“军魂”!

    而其他的军队……不提也罢,若是今后不参与整编和整合,除了高长恭麾下那点人(此战后还不知道会剩下多少)颇有凝聚力外,剩下的都不值一提。

    “艹!”

    高伯逸朝着地上吐了口唾沫,将头盔摘下来,努力让自己平静一点。

    最后那一下,他确实感觉到了作为主将,操控一切的那种“舒爽”。不要管什么战术,直接拔刀,冲上前就砍,多么的爽快!

    然而,他却是在关键时刻清醒了过来,看透了段韶将会使用的套路,及时命令大军停下收缩。

    如果不能确保取胜,那么,神策军粮草是不缺的,基本盘是不缺的? 没有必要想着一战击溃段韶!

    不能速胜? 那就缓胜。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杀手锏没用呢。

    那一招不用,高伯逸心中怎么都会不舒服,觉得自己白白到这个世界来了一遭。

    ……

    段韶带着大军后撤到五里以外的山丘? 依靠山丘建立了简易的大营,处理伤兵,吃些干粮,稍作休息。

    一身是血的綦连猛,走到段韶跟前,拱手行礼道:“大都督,我部今日损失惨重,下一战恐怕无法担任前锋,还请大都督思虑对策。”

    他的语气极为不耐烦且不客气,很显然,对于段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马上就要爆发了。

    “我已知晓,下一战你部殿后,不需要上前厮杀,其他的我自会安排。”

    段韶和颜悦色的说道。

    “明白了。”

    綦连猛拱手告辞。

    他的表现,在段韶的意料之中。或者说,綦连猛若是吭都不吭一声,只怕段韶今晚就会找个由头把他抓出来宰了。

    綦连猛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转悠了一圈。

    “今日,就差一点,唉。”

    段韶长叹一声。

    若是今日能断高伯逸一指,后面的就好打了。特别是最后,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对方居然没有上当,而且大军还能令行禁止。

    确实有一套。

    身为敌人,才最知道自己的斤两,此所谓“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父母,而是你的敌人”。段韶此刻,就感觉自己有些“江湖催人老”。

    今日,莫多娄敬显所在左翼,除了被高伯逸的硬弩骚扰过一阵子外,其他时候,并未进行激烈战斗。

    段韶派人将莫多娄敬显找来,两人到了一处隐秘地点。

    “今夜,你带着我的本部人马,夜袭高伯逸大营。子时以后再去,胜败在此一举了!”

    哈?

    今夜夜袭?

    莫多娄敬显有个疑问,既然此战如此重要,段韶自己为什么不去呢?

    “军中有人有异心,我若是动作,只怕大营立刻就会反叛了。”

    段韶在莫多娄敬显耳边低声说道。

    其实段韶说的,莫多娄敬显也稍稍看出来了。

    贺拔仁不说了,今日之战,中军崩溃如此之快,几乎是跟神策军一个照面,阵型就不见了,这没点猫腻,谁信啊?

    搞不好,站前贺拔仁就已经对手下“面授机宜”,让他们出工不出力。

    其次,綦连猛今日主攻,也不是很积极。后面是段韶派了一部分本部人马去了敌军左翼,他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最后才开始出力的。

    否则,最后也很可能是跟贺拔仁一个鸟样。

    “高伯逸一定以为我们会在入夜就袭营,我偏偏不如他意。让士卒们都睡好,等子时过了以后,甚至可以再晚一点,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动手。

    白天高伯逸麾下兵马已经十分疲惫了,你从外围入手,先攻打独孤信部,造成兵败如山倒的气势来。

    最后哪怕神策军回过味来,也没办法挽回混乱的局面。”

    段韶一点点的跟莫多娄敬显解释,要如何夜袭敌营,先往哪里去,最后怎么回来,如何在回来以后,配合自己这边的本部人马,再次夜袭!

    等等等等,段韶交代得非常详细,包括夜袭失败,怎么脱身,这些细节,都跟对方有交代,一五一十,说得明明白白的。

    “大都督请放心,这些末将都已经知晓。今夜,就等末将大破神策军,带着高伯逸的狗头来给您吧!”

    听了段韶的叙述之后,莫多娄敬显感觉击败神策军完全不存在任何问题。白天他也有观察战局,对方除了神策军可以拿出来比一比外,其他的都是鱼腩和虾米,根本不值一提。

    “行了,去准备吧。我也先休息会。”

    段韶疲惫的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今日的战斗,让他心力交瘁,完全快扛不住了。

第1033章 四面楚歌(2)

    依靠小河,高伯逸将半损毁的箱车,布置稀疏的布置在营地外围,作为临时营地的“桩角”。神策军位于大营正中央的位置,而其他败军,则是在外围修整。

    这种待遇,是依靠刚刚的那一战打出来的。

    冬天天黑较早,此时已经是月明星稀。杨素坐在一块箱车的木板上,颓丧的摆弄着手里的头盔。

    今天他发挥的非常差,不是一般的差。就是因为那一下“缩头”,导致最后箱车阵失去调度能力,这一场本来“十拿九稳”(他自认为)的战斗,变得险象环生。

    最关键时刻掉链子,这都是庸才的表现,说明大浪淘沙,淘汰掉的都是辣鸡!

    嗯,今日他的表现,就是十足“辣鸡”。

    “怎么了,垂头丧气的?”

    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杨素抬头一看,正是高伯逸!

    “主公!”

    杨素站起身,对着高伯逸行礼,随即尴尬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箱车阵出事,不是你的问题,而是这个阵型本身就存在缺陷。”高伯逸毫不在意的说道。

    根据史书记载,南齐与北魏发生战争的时候,有一支南齐的运粮队伍,被北魏骑兵包围。他们的将领也是个会用箱车阵的,足足在圆阵内抵抗了北魏军队几个时辰。

    然而,当这位主将被对方射杀后,这支军队就立刻崩溃了,圆阵并没有拖延多长时间。由此可见,箱车圆阵的优点和缺点,都是非常明显的。

    而且,段韶不可能没有研究过箱车阵到底是什么玩意,以及用什么方法可以克制。

    今日杨素的指挥确实不咋地,但是,大锅也盖不到他头上。

    “你随我来,有件要紧事交代你去做。”

    高伯逸将杨素领到河边,然后在那里已经有了三十多人,并未穿军服,而是穿着鲜卑人的传统服饰。

    束腰、窄袖且上下衣分开,不过款式虽然一样,但是那颜色和料子,可谓是残破低劣到了极致。要不是他们人人都披着皮袄,杨素简直怀疑这些人会不会被冻死。

    “今夜,天一黑就去袭营,你带着这些人去。”

    高伯逸指着面前的三十多人说道。

    就这?

    那三十多人倒是面不改色,然而杨素整个人都不好了!

    “主公? 不是杨素怕死? 而是……这场面稍微有点不够看啊。”

    杨素讪笑着说道,眼巴巴的看着高伯逸。

    哪怕是冲击营地刺杀段韶? 带这点人也做不了什么吧?难道表演跳舞给段韶看?

    “你附耳过来。”

    高伯逸轻声说道。

    杨素走上前去,高伯逸嘀嘀咕咕的在他耳边说了好久? 杨素的表情从不解到惊讶,从惊讶到佩服。

    “主公奇谋!如此看来,此番破六镇不成问题!”

    杨素激动的说道。

    “其实,我也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

    高伯逸顿了一下说道:“饭是一口一口吃的,仗是一回一回打的,不到最后,谁也无法说必胜。”

    就是这么个道理!

    杨素心悦诚服拱手道:“谢主公教诲。”

    “不必多言,半个时辰以后出发。你们走着去? 去的时候小心点,不要暴露,至于回来的时候,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回来。”

    这可真够嚣张的。

    杨素心中暗暗想道。

    “不过我喜欢!”

    ……

    “大都督,喝点肉汤吧。”

    亲兵将一碗“神秘”的肉汤端给正在帐篷里歇息的段韶。

    “马肉?”

    今日战死不少马匹,再说冬天不必担心肉坏掉,想来将士们是不缺肉吃的。

    “确实是马肉。”

    亲兵有些为难的说道。

    如果可以,谁愿意杀马呢?哪怕它们是死在战场上也一样。这就跟主人吃掉自己养的宠物狗一个感觉。

    “罢了!”

    段韶轻轻摆手道。

    “将士们都吃饱了么?”

    看到亲兵脸色有些不对劲? 段韶疑惑问道。

    “还可以吧。”

    亲兵支支吾吾的说道。

    段韶的本部人马,当然可以吃得很饱。那些死去的马匹,也多半是给他们吃。但是其他晋阳六镇,本身损失就大,现在就更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吃了。

    哪怕那些人现在要闹腾,也没力气折腾了。

    “罢了!”

    这是段韶短短时间内第二句同样的话,他现在真的感觉很疲惫,不止是身体的,还有心灵的疲惫与迷茫。

    正当亲兵准备告退,让段韶一人独自吃饭的时候,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歌声。

    只是离得太远了,那声音显得很朦胧,从黑暗中传来,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那是什么声音?”

    段韶疑惑的问亲兵,他以为是自己年纪大,耳朵不好。

    “大都督,那好像是歌声。”

    亲兵恭敬的说道。

    “嗯,不吃了,你带我出去看看。”

    段韶将碗放下,跟着亲兵来到营帐外。只见所有的亲兵,都看着一个方向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迷茫。

    还有那隐隐约约的不安。

    声音似乎越来越近了,也越来越清晰了。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那熟悉的调子,那熟悉的词句,用鲜卑语唱了出来,古朴而苍凉。

    所有人的意识都跟着歌声而变得悠远。绿葱葱的草原上,牛羊成群。悠闲的汉子躺在山坡上,看着牛羊吃草,想着心仪的妹子。

    那种日子,过得多么自在啊!

    到了晋阳以后,不用在草原上放牧了,占据了晋阳的农田,好像日子是好了些,不再像从前那样,草原上暴雪一来,人和牲畜就会冻死。

    然而,他们常常忽略了一件事,对于生产力并不发达的古代而言,如果不占有大量的生产资料,那么,有时候死亡,往往是一种解脱!

    牧民被束缚到农田以后,他们的寿命或许是增加了,但是生活却并未好起来!

    或者说变得更差了!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这首歌不断重复重复再重复,突然,段韶发现大营里有士卒居然哭了起来。那哭声越来越大,痛哭的人越来越多!

    糟糕!

    段韶后知后觉还是晚了一些,黑暗中的声音,似乎停着某个很近的地方不动了。

    段韶忽然察觉,他犯下了一个不可原谅的致命错误!

第1034章 四面楚歌(本卷完)

    如果只是唱唱《敕勒川》,那还好,毕竟当年高欢战败的时候,斛律金曾经在军中高唱这首歌,鼓舞士气,最后没要山穷水尽。

    然而,如果敌人带着深深的恶意,那么鲜卑语的歌词,就显然不止是刚健质朴的《敕勒川》了。夹杂私货,一直是高伯逸的强项。

    更别说现在晋阳惨得跟那啥一样,还真不需要别人掺私货。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天也茫茫,地也茫茫,家中婆娘葬老娘,易子而食锅里忙。”

    “白茫茫,白茫茫,只剩一片白茫茫,千里孤坟无人躲藏。”

    ……

    “天也茫茫,地也茫茫,家中婆娘葬老娘,易子而食锅里忙。”

    “白茫茫,白茫茫,只剩一片白茫茫,千里孤坟无人躲藏。”

    这两句如同魔音灌耳一样,不断在晋阳六镇将士耳边回荡。

    他们想起去年的时候,家中良田,被鲜卑勋贵们“置换”成荒地,全家辛辛苦苦的在荒地里“刀耕火种”。

    他们想起了今年蝗虫来了,秋收时家里几乎颗粒无收。

    他们想起被逼借了“高利贷”,以至于不得不期盼打仗获胜,分配到战利品来还清债务。

    歌谣里唱的,不就是现在他们离开以后晋阳的境况么?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

    内心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撕咬一般,让人疼得喊不出声音来。假若此战获胜,等他们回晋阳的时候,家里人会不会已经死干净了?

    有小道消息说唐邕这次送来的军粮,是征用了家中来年用来耕种的种粮。现在种粮都没有了,以后怎么办?

    一股失落,悲愤,痛苦,悔恨的气氛,在大营中弥漫。此时,哪怕很多将领回过味来,知道黑暗中唱歌的人,一定是高伯逸派来捣乱的,此刻也是感觉无能为力。

    因为众怒难犯。

    更因为他跟麾下士卒,并不是一个“阶级”。

    征用良田,是他们的家族做的好事。

    贩卖军粮套现,同样跟他们的家族脱不开干系。

    至于防治蝗虫这种事情? 他们没有能力去处理,下面的怒火,一样会烧到他们身上。

    这个时候,你去喊一句要去斩杀黑暗中唱歌的那些人? 你麾下的士卒会怎么想?

    激愤之下? 把你剁了都是有可能的!

    而六镇鲜卑的主帅段韶? 此时双目无神的看着传来歌声的方向? 眼睛都失去了焦距。他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 像个木头杵在原地不动。

    若不是死人无法站立,众亲兵都以为他已经死去? 而且是死不瞑目!

    “啪!”

    段韶一句话都没说? 双眼泛白,就这样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生死不知。

    “大都督!”

    “大都督!”

    “大都督!愣着干什么,快去叫医官来!”

    帅帐附近一片混乱!

    这个时候,也无人去追究外面唱歌的那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了。段韶是晋阳六镇的主心骨? 他晕过去了? 只怕事态大不妙!

    一个时辰以后,段韶悠悠转醒? 随即“哇”的吐了一口鲜血? 这才彻底神志清醒过来。

    “大都督,您怎么样了。”

    莫多娄敬显现在哪里顾得上按段韶吩咐的夜袭啊,他要是去了,已经晕倒的段韶,只怕会被人剁成肉泥!

    “我没事!”

    段韶轻轻摆手说道,他现在看起来,就跟那些糟老头子没有任何区别,头发胡须已经全部变白,甚至脸上的皱纹都多了不少。

    很难让人把他跟半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并省都督联系在一起。

    “现在大营怎么样?”

    “还好,不过……”

    莫多娄敬显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不过各部士气低落,对吧?”

    段韶挤出一丝苦笑说道。

    莫多娄敬显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士气低落是必然的,这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感觉得出来。

    “传令下去,全军开拔,放弃高平,撤往壶口城。”

    段韶下达了一道让莫多娄敬显心惊胆战的命令。

    “大都督,这个时候走……是兵家大忌啊。”

    虽然是来自六镇,这些领兵之人也是多半读过兵书的。大半夜,士气低落,你要是撤兵,只怕等天亮就会少一大半的人!

    说不定贺拔仁他们,就会趁机溜号,带着本部人马去投靠高伯逸了!

    “若是不走了话,只怕六镇大军会全部折在这里。无需多言,传令撤军,能不带就不带,只管走便是。”

    知道打不过,放弃战斗撤退,这是一个优秀主将的必修课,其中包含着“舍与得”的大智慧。保留精华力量,放弃那缥缈无影的胜利,保住的是未来,放弃的是幻想。

    “喏!末将这就去传令。”

    “贺拔仁和綦连猛要是不走……就由得他们去吧。”

    莫多娄敬显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段韶加了一句话。

    “末将知道了。”

    莫多娄敬显干脆利落的走了。

    他走了以后,段韶双眼低垂的看着自己的膝盖,此时他心中充满了悔恨!

    当初,唐邕跟他提过一个建议,就是占据晋阳和平阳,困守壶口关,然后跟北周宇文邕联系,左右逢源!

    但是段韶认为,他能够搞定邺城的事情,不需要当一条卑躬屈膝的野狗。

    然而现在看来,唐邕的看法是对的,自己太过于迷信晋阳六镇的武力了。如果不是自己当初那么自负,又何苦有今日的局面。

    四面楚歌声,项羽落败时,难道,自己也会走上项羽的老路么?

    “时无英雄,遂成竖子之名!”

    段韶哀叹了一声,似乎心中的那种不甘,怎么样也无法摆脱。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营外面响起来急促的鼓点声,还有一阵接一阵的喊打喊杀声!

    “大都督,不好了,神策军杀过来了,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亲兵直接冲进营帐,看到段韶还在发愣,直接将他背起,朝着大营内拴马的位置冲去。

    来到营帐外面,段韶回头看了一眼乱糟糟的营地,神策军的骑兵已经冲进大营,步卒紧随其后,四处都在拼杀,场面已经完全失控。

    “来得好快啊!”

    段韶感慨了一句,像个被粗暴男人按在床上的弱女子一样,毫不反抗,任由着亲兵将其绑在马背上,很快,一行人就冲出大营,朝着西北方向去了。(本卷完)

第1035章 穷途和末路

    公元558年冬,北齐邺城禁军,联合各方势力组成的联军,与所谓的晋阳叛乱势力在晋城以北的高平巴公原决战。

    战斗之初,高伯逸所率领的邺城联军因为杨素调度箱车阵不利而陷入一定混乱,所幸的是,主帅高伯逸在关键时刻及时控制住了神策军大部,并未中段韶的奸计。

    当双方稍稍后撤修整的间隙里,高伯逸派出一支专门训练唱鲜卑民歌的“合唱团”,由杨素带领,趁着夜色在晋阳六镇大营附近唱改编自《刺勒川》的鲜卑民歌。

    歌曲引起了六镇鲜卑底层军户的共鸣,令他们担忧晋阳家中的安危,失去战心。主帅段韶发现此事后,竟气急攻心,昏厥过去。

    半个时辰后,高伯逸亲率三千神策军精锐杀到,一举击破军心恍惚溃烂的晋阳鲜卑。主帅段韶在亲兵的护卫下,狼狈往西北逃窜,整个大营一片混乱。

    ……

    高平西北的某处狭窄山道上,一脸疲惫的段韶坐在马上,有些踌躇不前。

    “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到了潞州地界了。”

    亲兵拱手对段韶说道,白雪皑皑的山脉银装素裹,路上的马蹄印格外的清晰,这里并非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前面不远,就是雕窠岭么?”

    段韶沉声问道。

    为将者,不可能不知天文地理,尤其是对北齐西北十分熟悉的段韶。

    “大都督,前面,确实叫雕窠岭。”

    亲兵拱手说道。

    高伯逸在信中“告诫”段韶,不要走“雕窠岭”,去了必死无疑!那么,他到底是早有布置,还是虚张声势呢?

    这个赌局,现在摆在段韶面前,一个他永远都无法逃避的赌局,输了就会没命。

    “大都督,我们……这是要原路返回么?”

    亲兵有些疑惑的问道,因为段韶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在一个陌生又不安全的地方,驻足良久。

    现在返回,风险极大,在雪地里,追兵只要看看地上的马蹄印? 就能知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而高平以北全是山道,过山的就那么几条路,不存在分散逃跑引开追兵这种事情。

    “嗯? 走吧,不要犹豫了。”

    段韶微微点头说道,眼中带着决然。

    不是有句话么,来都来了!

    现在都走到这一步了,回去又不能重整旗鼓? 还是能逃多远逃多远吧。只要能过雕窠岭,那么前面就是一片坦途。

    不说未来如何? 只要能过这座山……至少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那也可以了。

    段韶带着人继续朝前走? 约一个多时辰后,天将黑未黑? 一行人十多骑,来到条狭窄的山谷? 仅仅能容纳三四人并排通过。

    而这条山谷却有一百多丈长。

    如果走到中间? 被人堵住,那么哪怕韩信再世也于事无补了。

    “速速通过。”

    虽然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段韶依然狠心下令道。

    高平去潞州不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而是那些路都弯弯绕绕的? 沿路极有可能出意外。只有这条小路,是快捷又隐秘的。

    当然? 连高伯逸都知道? 也谈不上多隐秘? 段韶只能赌对方明明没办法在这里布置,却依然虚张声势企图吓阻他不要过去。

    无人点火把,亲兵在最前,段韶在最后,众人无声又迅速的穿过狭窄的山谷。

    正当走了一半的时候,上方的悬崖突然落下一块巨石,险些把打头的亲兵砸到!

    段韶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不好!

    刷刷刷刷刷!

    箭雨从悬崖上倾泻而下,顿时这十多骑全数中箭落马,无一幸免!

    段韶肩膀上也中了一箭,躲在马尸体后面,根本无法冒头,更不敢说话。

    其他人也是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段韶闭着眼睛,躺在地上不挣扎。他想看看,到底是谁埋伏在这里,居然能如此干净利落的射杀他们一行人。

    很快,山谷两头都出现大量刀盾兵。

    他们排成整齐的阵型,慢慢朝段韶中箭的地方靠近。

    段韶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将黑未黑的天色里,显得那样缥缈。

    “原来是你啊,斛律明月(斛律光)。战场上没见到你,我就猜你一定是到哪里办重要事情去了,没想到是在这里等我来。”

    段韶肩膀上的那一箭入肉颇深,现在已经是血流不止,染红了白皑皑的雪地。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段孝先。”

    斛律光平静的问道。

    “时无英雄,遂成竖子之名。”

    段韶叹息的说了一句,随即不在言语。

    “还有其他的么?”

    斛律光有些不解,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要托付一下,比如说照顾一下家小什么的?你说时无英雄,遂成竖子之名,这话更像是活着才有资格说的气话。

    这个时候还说气话,不是有点那啥么?

    “杀俘不祥,你告诉高伯逸,不要杀俘。”

    段韶又开口说了一句,随即闭口不言,闭目等死。

    “我会如实转告的。”

    斛律光微微点头道。

    “动手吧,你还在等什么,拿着我的人头,让斛律家身居高位。

    唉,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我们当初就应该在怀朔镇,不该来晋阳,更不该去邺城……不该啊。”

    段韶闭目喃喃自语间,横刀已经捅穿了他的腹部,出手的是斛律光麾下亲兵。

    “割下段韶首级,将尸身妥善保管,一齐带回神策军大营。其余的人,就地挖坑掩埋吧。”

    此时斛律光心中也不是个滋味,他总有种感觉,段韶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未来六镇鲜卑会走向何方,北齐会走向何方,天下会走向何方……或许只有高伯逸才能给他答案。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雪,雪花落到斛律光的胯裆铠上,消融不见。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是结束了。”

    斛律家一直是骑墙派,此番安全上船,看似波澜不惊,实则凶险异常。若不是斛律光弟弟斛律羡多次书信劝说斛律金及斛律光二人,斛律家会上哪一条船,还真是不好说。

    搞不好现在就船翻淹死人了。

    如今段韶已死,斛律光也不用去想其他的,高氏皇族没落已成定势,鲜卑人总靠山娄昭君也死得不明不白,今后,就是高伯逸的时代了。

    除非他莫名其妙横死,否则,几年内篡位只是必然。

    时代变了啊!不知道高欢看到今日段韶死在自己手中,会作何感想。

    “回大营吧。”斛律光轻声说道,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一眼。

第1036章 杀俘不祥

    神策军大营里,众将士都在忙碌着,将晋阳六镇大营里的俘虏安置在大营两侧,以防他们被冻死。至于那些受伤无法医治的战俘,按照“老规矩”,都被一刀结果了性命,就地掩埋。

    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这几乎是一条不成文的“潜规则”了,高伯逸麾下的神策军也是如此,他们没有那么多的伤药,在冬天严寒的情况下,去救治那么多“敌人”。

    中军大帐内,高伯逸正在处理一条又一条汇报上来的信息。

    六镇鲜卑的逃兵,要在整个地区追捕,不然他们落草为寇,贻害无穷。

    大军占据高平,要马上占据城池,下一步是去哪里,什么时候动身,这些事情千头万绪,没有高伯逸来拍板,那是一步也动弹不得的。

    “主公!”

    杨素兴奋的走到高伯逸身边,脸上似乎都写着四个字“快来夸我”!

    “表现很不错。”

    高伯逸很是随意的拍拍杨素的肩膀说道。怎么说呢,杨素历史上是一个“渣得只剩下能力”的大神,但是他现在还太年轻,果然还是太嫩了啊!

    “我表现微不足道,但绝不能让主公的奇谋落空。我听他们说,唱的是鲜卑语的刺勒川改编,主公的思维真是天马行空,不拘一格啊。段韶有此一败,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杨素毫不掩饰的吹捧,简直就是进入了“拍马模式”。

    这也不怪他,经此一役,高伯逸在北齐的地位已经无可撼动。除非他自己不小心或者学高洋那样时常“作死”,否则,通往那个位置的路,已经不再有什么障碍了。

    一个人的前景变了,别人看你的目光自然是不同了,这是很现实的道理。

    “马上要全军前往潞州,只是,那数万俘虏,是个大问题。”

    高伯逸来回踱步,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他犹豫的,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不要学项羽,一把将所有的俘虏“坑杀”。

    学项羽白起那样坑杀几十万人确实不多见,但是一次性坑杀数万人的战役,那在历史上就并不少见了。

    甚至很多时候历史书都懒得去记载这样的事情,往往都是一笔带过。

    “主公,虽说杀俘不祥? 但是这么多人,他们要如何安置,只怕……很难处理。”

    杨素阴恻恻的继续说道:“这事主公不方便出面,让杨素来动手吧。”

    他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还不是因为他本身就有固有的立场么!他的夫人跟高伯逸一样? 也是赵郡李氏的人? 已经娶过门了。

    虽然还没行房? 但在所有人看来? 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两人都是夫妻关系了。

    一个人的夫人娘家是什么立场? 往往影响和决定他本人的立场。杨素巴不得现在做下这件事落下“恶名”? 这样站队站得更稳一些。

    人生在世,无论做事多么圆滑? 你讨好一些人,为一些人争取了利益,那么就必然得罪另外一些人? 伤害了另外一些人的利益。

    想左右逢源? 不存在的,杨素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此举异常不妥? 更不能由你来做。”

    高伯逸摆摆手? 直接拒绝了杨素的提议。

    “主公,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现在做了,只当他们死于乱军之中,一年数载后,无人记得。但是若将他们带回邺城再杀,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杨素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他忽略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无论世人会不会记得他们,晋阳那边,他们的家人都不会忘记,这些人是死在我高伯逸手里。仇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难道你也去把晋阳那边所有人都杀了么?

    他日周国入侵,必走平阳、晋阳一线,后方如此不稳,如何能打胜仗?

    此时一刀将那些人结果了,只是痛快一时,将来却是贻害无穷。”

    高伯逸再次拒绝了杨素的提议。杀人,固然痛快,但不能为了省事而杀。后世的阿妹你看不管下面的大头兵多么无耻,上层都知道搞一些“委员会”“调查组”当做遮羞布,难道高伯逸的水平还不如他们?

    千年后的人,不说全面超越古人,起码做事不能让人诟病吧?像杨素说的那样简单粗暴,不得跟胡人一个德行啊!人家鲜卑北魏,也没做到这种程度。

    “是杨素鲁莽了。”

    杨素后退一步给高伯逸行了一礼,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他真是图样图森破了。

    “无妨的,不能为了杀人而杀,但是……”

    高伯逸没有说下去,因为他怕杨素误解。

    不杀人是对的,但是也不能完全不杀人。如果这些俘虏一个不杀,照单全收的话,军法威严何在?

    敌人拼死对抗,失败后轻轻松松的就能获得原谅,所以对抗自己是没成本的,对吧?

    世上岂有这样的好事?

    善待俘虏,那是因为,这个名声传回去,会瓦解敌军的意志,让他们觉得,必要的时候,投降也不会受到糟糕的对待。

    但是现在晋阳六镇的主力已经被全部消灭!

    高伯逸不必摆出那种政治姿态了,因为这是古代,六镇鲜卑是胡人。畏威不怀德乃是他们的本性!如果什么都不做,还当做大爷一样好吃好喝的供着……自己这边的军士,士气会出问题的。

    所以摆在他面前的这个难题,相当棘手。

    “主公,只是什么?”

    “罢了,你去歇息吧,也累了一天了,明日将俘虏集中起来,我自有安排。”

    高伯逸并未跟杨素说怎么安排,他怕节外生枝。

    经此一役,高伯逸更加明白了保密的重要性。段韶之所以失败,直接原因,跟泄密有密切关系。而他之所以会泄密,则是因为晋阳六镇上下离心所致。

    类似于贺拔仁这样晋阳鲜卑大佬,始终是个威胁。然而,高伯逸又不能直接处理他们,甚至为了稳定人心,还得让这些人寿终正寝。

    明日如何处理这些大佬,也是个大麻烦。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高伯逸吟诵者伟人的诗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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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