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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37章 武斗厉害,文斗更是厉害(上)

    这天夜里,高伯逸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向高洋吹嘘自己的文治武功,什么灭掉北周,干掉南陈,把幽州北面的高句丽打得叫爸爸,还扬帆出海,去大洋洲抓袋鼠什么的。

    但是高洋却一直笑而不语,什么也没有说。

    这就让高伯逸一拳打在棉花上一般。等他郁闷的走出宫殿,却看到宫外烽火连天,亲卫们回报,他的两个儿子正在邺城郊外带兵互殴。

    等高伯逸要骑着马出去教训那两个不孝子的时候,却见自己那一帮妻妾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出去。

    而最关键的信息,到底是哪两个儿子在玩“武装游行”,却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等他醒来时,天已经大亮,高伯逸这才发现自己一身冷汗。这个梦,让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多少能人,都倒在接班这件事上。

    然而,此时显然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很长,接班人这件事……起码是十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这也给高伯逸提了个醒。他来自后世,乃是茅坑里的石头,对世家不感冒。然而他的儿子女儿,却无法摆脱这个怪圈。

    成为遥控世家的主人,亦或是被世家摆布的玩偶,二者之间总要选一个出来,不可能置身事外。

    现在他身边的干将,如杨素、李德林等人,全都是世家出身,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稍有不慎,那最后是会出大事的。

    你治理天下又不得不依靠这些人。

    “亲兵何在?”

    高伯逸低声喊了一句。

    “大都督,有什么吩咐。”

    亲兵进来拱手问道。

    “你去跟杨素说,让他组织一下,把所有的俘虏都集中起来。”

    终于要开始了么?高都督终于要大开杀戒了啊。

    亲兵心中涌起这个奇怪的念头,这就好比说,一个纯良的美貌妇人,终于要走上出轨之路,去外面钓凯子一样。

    “喏!”

    亲兵出去以后,高伯逸长舒了一口。

    他不知道亲兵会怎么想,大概也能猜出来。有些潜规则也好,陋习也好,都有他存在的土壤。

    六镇鲜卑这么多人,组织起来? 是一股强大的势力? 你要怎么应付?举起屠刀,是最轻松的办法,这个不仅高伯逸和杨素能看到? 就连麾下将士也看得到。

    大家都在等他这个三军主帅做决定? 其他人下手是不会手软的? 而背负恶名的,只有高伯逸一人而已,顶多加上杨素等“从犯”。

    不一会,杨素行动迅速,命人将数万战俘集中到了神策军大营之中? 规规矩矩的排好队。一看这架势? 这帮俘虏就知道高伯逸等人没安好心。

    但他们其实也是万念俱灰,家里只怕也很难熬过明年,就算是此战赢了? 恐怕也是的小悲剧,更何况是输了呢?

    在这些人周围,是严阵以待? 武装到牙齿的神策军将士!将整个场地围得水泄不通,更外围的还有巡视的骑兵队伍。

    别说只有小几万人,哪怕是十多万人在这里,只怕也难逃走几人。

    “诸位,你们一定在想,我高某人,会不会学白起和项羽,将你们全部给坑杀了。”

    高伯逸拿着扩音的“铁喇叭”,站在高台之上,对着俘虏训话。

    他话说完,下面一阵阵的骚动,不过还算好,并没有出什么乱子。

    “老实说,我是不会把你们全部杀了的,因为你们也是人,你们也有父母兄弟子女。不分青红皂白的将你们杀死,那么父母失去儿子,儿子失去父亲,妻子失去丈夫。这些责任,都会在我身上,所以这种事情我是不能做的。”

    高伯逸话说完,下面的战俘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杀,那就好,至于剩下的,包括他们自己在内,谁手上是清白的?谁没干过杀俘虏的事情?

    自己都干得出来,就不要说别人残忍。

    “但是,你们是非不分,跟着段韶一起谋反,给齐国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我若是一句话轻轻揭过,试问天理何在?试问今后是不是谁都可以造反?造反失败以后,可以随意脱罪?”

    高伯逸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

    有句话叫以儆效尤!

    你在此时不给这些叛逆之人颜色看看,那不是在鼓励其他躲藏的野心家造反?

    这就很过分了,走遍人间各处,都不会有这样的道理。说简单点,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就要挨打!

    成王败寇,不外如是。

    “所以呢,我现在有两个提议,看看你们觉得哪个比较好。”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经过铁喇叭的扩音,整个场地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连挨打居然都有两种方案!

    呵呵,真不知道这家伙的脑袋是怎么长着的。可能这就是他是大佬,而自己还在底层厮混的原因吧。

    神策军将士听到高伯逸说的话,一个个都是浮想联翩,对高伯逸层出不穷的花样无力吐槽。

    “第一个方案,军中好赌,我相信你们也不外如是。所以呢,我们也不要扯什么其他的,就赌命!

    现在开始,你们排队抽签,十人一组。十人里面,抽一人斩杀,其他人就放过。我也不问你们以前做过什么事,家世如何等等,就单纯的赌运气!

    输了的,赔命给我,此事揭过。”

    高伯逸的话,直接让台下的那些俘虏们炸锅了!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居然靠抽签!

    然而,这也是最公平的一个办法。死一个人,活九个人,什么都不看,就看谁命不好。这就跟在战场上被流矢射中一样。

    你被射中,那就是命不好,没什么好说的。运气不好的人,迟早会被射死的,只是早晚而已。

    而死一人,其他人就能“洗白”,未尝不是个好办法。

    但听高伯逸的语气,貌似还有第二个选择啊!

    人群骚动了一下以后,又慢慢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等着高伯逸的下文。

    “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高伯逸先不说话,然后对着身边的亲兵说道:“来人啊,俘虏们也是人,给他们一人一碗姜汤暖暖身子。”

    这人真是好心?

    俘虏们听到高伯逸的话,心中的敌意降低了不少。在远处观看得杨素,却猛的一拍巴掌,大叫了一声好,引来周围军士的注意。

第1038章 武斗厉害,文斗更是厉害(中)

    “杨长史,你刚才为何叫好呢?”

    李德林施施然的走过来,对着杨素行了一礼问道。

    杨素不喜欢李德林这个人,觉得他有点“装纯”,但是此时,他也很想炫耀一下自己的发现,于是凑过来对着李德林说道:“同样的人,在战场上,千军万马都不怕,为何被按住要砍头的前夕,却是觉得恐惧呢?”

    “如果死得很快就不怕,因为根本来不及想。但是知道马上要死,这个时间又一直拖延,那么人就会觉得害怕了,对吧?”

    李德林若有所思的说道。

    “确实如此。”

    人想不开要跳楼,说跳就跳,他根本不怕。但若是一直在高处呆着,到最后一定没有跳下的勇气,只有被吓坏了站不稳滑下去的“身不由己”。

    “主公刚才那一手,表面上看,是让俘虏们喝点姜汤暖身,实际上,则是让他们好好想想马上要到来的十抽一杀!

    没有任何道理可言,不管你以前是作恶还行善,不管你是主动还是盲从,不管是出自勋贵还是贫苦之家,什么都不看,全靠运气。如果是你,一想到这个,你怕不怕?”

    人最害怕的,不是毒蛇猛兽,而是未知!这话是高伯逸说过的,李德林非常清楚。没有人会不怕的!

    果然,他观察了一下正在喝姜汤的战俘,脸上的表情,明显的逐渐变得惊恐不安。这种不讲道理的十抽一,谁不怕啊!

    除了贺拔仁等大佬不担心这个外,其他军队的中层低层军官,谁又愿意这样窝囊的死去?他们觉得自己都很有“利用价值”的,甚至还想在神策军里混饭吃呢。

    如果被简单粗暴的“十抽一”杀死,那不是见娘的鬼?不甘心呐!

    “呵呵,你看,主公的策略有效果了。”

    杨素指着喝完姜汤以后交头接耳的战俘们说道。

    “他们在恐惧,而这个思考的时间,则是放大了恐惧。”

    李德林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杨素平日里飞扬跋扈,但他对高伯逸始终是服服帖帖的,那可不仅仅是因为高伯逸身居高位。

    比起打仗,高伯逸“玩人”的本事,更是无人能及? 这一点李德林一直深有体会。

    半个时辰之后? 大概是看到效果差不多了? 高伯逸拿起铁喇叭继续喊话道:“十抽一杀,虽然公平,但却有点不讲道理。所以呢,我现在就给个讲道理的办法。”

    讲道理?你还会讲道理?

    周围的神策军将士听到这话? 心中都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高伯逸治军严苛? 从来不讲道理,他只讲军法!

    现在跟战俘们讲道理? 谁信啊。

    这就像是狼跟羊说我不吃你是一个样。

    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话跟自己的“人设”有些不搭调,高伯逸尴尬的轻咳一声,继续喊话道:“这个办法说简单也简单。上天有好生之德? 无辜之人? 不应该随随便便的就被杀死。

    那样是在造孽。”

    “但是,什么样的人才是无辜之人呢?”

    高伯逸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平日里横行乡里的,作奸犯科的? 血债累累的。这样的人? 不算是无辜之人。”

    听到这话,大部分俘虏都松了口气。他们很多是鲜卑人不假,但鲜卑人又不是人人是杀人狂!很多人不过是普通的军户? 到了晋阳以后世代务农而已。

    作奸犯科这样的事情,跟他们是没关系的。

    或者说,他们还找不到这样的机会。要知道,作奸犯科不仅仅是一种行为,更是一种能力,换句话说:做坏人是需要有能力的,没能力你哪里有机会当坏人啊!

    “但是,我乃是神策军主将,齐国的京畿大都督,我跟你们不熟啊!我怎么知道,你们谁是好人,谁又作奸犯科,为害乡里呢?

    这个问题,你们怎么帮我解决?”

    高伯逸笑眯眯的问道,像极了马上准备偷鸡的狐狸。

    在一边旁听的杨素,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低着头掩饰自己惊恐的眼神。

    说最柔和的话,捅最凶狠的刀,世间若是评一个优劣出来,高伯逸当之无愧的第一!

    高伯逸不理会正在交头接耳,神色有异常的六镇俘虏,继续说道:“所以呢,我想,你们自己站出来,指认一下,谁平日里作奸犯科,谁平日为害乡里,谁平日里的恶债累累。

    这样,应该就能把那些作孽的人挑出来,其他人就无事了,对不对?

    而且,率先站出来检举的人,乃是义士,你们这么多人要管理,神策军还要行军,也管不过来,先站出来检举的人不仅无事,而且还能代管一下。

    至于之后你们怎么处理,那要朝廷来定夺,但只要你们听从号令,死罪绝对是没有的,并且,我们入晋阳以后,也会妥善安置那些失去口粮的灾民。

    你们是想十抽一杀呢?还是想用这个办法?”

    高伯逸的话,像是来自地府的恶魔,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刚才还可以互相之间商量讨论应对之策的六镇鲜卑俘虏,看向身边人的眼神,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

    “今日能见到主公驯服六镇鲜卑,真是不虚此行啊。”

    杨素在一旁感慨道,他身边的李德林,居然也颇为认同的点点头,什么话也没有说,就安安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每个人都想检举别人,每个人都害怕被别人检举。检举他人,一旦成功,意味着在政权新格局里面,你有极大可能摆脱“罪军”“罪将”“罪臣”的身份,从而上岸,摇身一变,成为“官军”。

    如果当狗当得好,甚至成为亲信也不无可能。

    然而一旦被检举,就会成为高伯逸屠刀下的鬼魂,身边的袍泽,不但不会伤心,反而会拍手称快!

    因为每多死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安全了一分!高伯逸要杀的人,数量绝对是有限的。

    六镇鲜卑是在边镇抗击胡人而形成得一个团体,由于数十年生活在一起,彼此通婚,因此凝聚力极强!外人根本水泼不进。

    然而,高伯逸就这么小小的一手,直接瓦解了六镇鲜卑的核心!

    什么样的人会作恶?你以为想作恶就能作恶?

    只有那些鲜卑勋贵们的打手,和依附于他们的人,才会帮他们作恶啊!

    高伯逸轻轻巧巧的一招,就砍断了鲜卑勋贵们赖以生存的人际关系!而且,还树立起了一个新的阶层!

第1039章 武斗厉害,文斗更是厉害(下)

    一个人越是“强”,他存在的可能性就越大。

    比如说,同样的身体条件,力气大的人,比力气小的人更容易活着。

    或者说长得漂亮的女人更容易虏获优秀的男人。

    然而,今日这些六镇鲜卑的俘虏,却第一次察觉到,有时候,“强”并不一定是好事!比如说出现一个绝对强大的存在时。

    反而弱的比较容易活下去,进入“我弱我有理”的局面!

    这种在后世常见的,最明显的莫过于“碰瓷”了。你越是强大,被“碰瓷”以后,“道理”就越是不在你这边,几乎都跟事情本身的是非曲直没有关系了!

    高伯逸是要为六镇鲜卑“伸张正义”么?

    他伸张个屁的正义,他本人就霸占了那么多的美女,还堂而皇之的身居高位。要是谈公平正义,他应该第一个被搞死!

    高伯逸想做的,不过是要从组织上瓦解晋阳六镇鲜卑勋贵而已,砍掉他们的爪牙,让他们成为有名无实的吉祥物!

    这一点,不光是杨素,只要是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看出来了。然而这是阳谋,还占据着“大义”,任何人见到了,都要对高伯逸竖起大拇指!

    卑鄙么?相当卑鄙。

    正义么?也确实很正义。

    “现在,以一百人为一组,你们互相检举,会有专人将那些事情,以及是谁检举的,全部记录下来。

    到时候,我们会统一审查,然后对这些人进行公审!公审时,你们都要在这里旁听!

    谁欺负了你们家妹妹的,谁霸占了你们家良田的,谁逼得你们走投无路的,不用客气,全都说出来,我高伯逸给你们撑腰!

    杨素,李德林,你们组织文士进行记录。周敷、陈真,负责维持秩序。斛律光……你来负责? 处决那些穷凶极恶之辈!”

    高伯逸一句话,让站在不远处的斛律光头脑炸开? 整个人定住半天都无法移动。

    果然,上了船,就没办法再下去了。

    良久之后,他露出苦笑? 看着被“分割”成百人方队的六镇鲜卑战俘,幽幽的长叹一声。

    六镇鲜卑? 这个团体? 再也不存在了。

    哪怕这些人的**还存在? 他们的精神却在这一刻被高伯逸杀死。从前的质朴刚健没有了? 团结一心也没有了? 剩下的……只有迷茫。

    杀人诛心? 不外如是? 高伯逸的“刀”,真是太狠了。

    ……

    “公审大会”正在紧张的进行着? 杨素作为记录的人,头也不抬? 甚至听都懒得去听。

    从这种地方,很容易看出所谓的“人性”来。要知道? 军队里有上下级,但是? 上下级的关系,却不是每个地方都和睦。

    除此以外,六镇鲜卑的组成,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底层的士卒,乃是军户底层出身。而那些大小军官,则无一不是鲜卑勋贵们的私军出身。这也很好理解,勋贵们财大气粗,自然可以装备马匹,可以装备盔甲兵器。

    而底层的军户,他们的选择就比较少了。

    当初,高欢就是得到了娄昭君的嫁妆:一百多匹马。这才能够当上骑兵队长!

    如果没有这点家底的话,他在军队里面很难出头。

    更别说混出点名堂来了。

    而去年的时候,因为种种“政策原因”,鲜卑勋贵跟底层的鲜卑军户们,各类矛盾,都被大大强化了!

    一直没有机会爆发。

    而如今,高伯逸给那些鲜卑军户们,递上了锋利的刀子。

    他不杀人,他只是给别人提供了杀人的机会。把做好人的机会留给自己,让其他人去当恶人。

    一想到这里,杨素忍不住感慨。什么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个就是了。

    “杨长史,这一波已经审完了,就他们几个。”

    杨素手下的书办指着被捆成粽子,面露惊恐的汉子说道。

    “哦,没事了,押下去,交给斛律将军处理,下一波开始。”

    正当这一百人已经“处理完毕”的时候,杨素的亲兵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杨长史,出事了,还未审理的人当中,有人被其他人打死了……”

    哈?这么急切?

    听到这话杨素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居然会这么迅速。

    质朴刚健的同义词,也就是莽撞冲动。

    高伯逸的那些话,不仅仅是给了底层的鲜卑军户以希望,更是给了他们所谓的“胆量”!

    那些人觉得,高伯逸想做的事情,跟他们一直想做的事情,应该是差不多的(自认为),所以,干脆就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吧!

    “知道了,我速速去禀告大都督。”

    杨素懒洋洋的说道。

    高伯逸很急?

    他才不会急躁呢!他巴不得那些人多私斗,多死一些人,那样这个群体的裂痕就会更大!剩下的人,只会紧紧依附在高伯逸身边,才能继续存活下去。

    否则,等待他们的,将是鲜卑勋贵们的无穷报复!

    杨素整理了一下桌案上的文书,然后慢悠悠的来到高伯逸所在的中军大帐。果不其然,不仅仅是他,就连贺拔仁这些从前的六镇大佬也来了。

    他们满脸纠结,却又无可奈何。高伯逸的手腕实在是太厉害了,更关键的是……众怒难犯!

    贺拔仁等人,将来立身的资本,就是这些鲜卑军户。而高伯逸则是将皮下的伤口,直接露在空气中,然后再在上面撒盐,就看你们疼不疼!

    “高都督,如今……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俘虏?”

    见其他人都不说话,贺拔仁沉声问道。

    俘虏里死人,而且并非唯一,事态已经有些严重了。

    “公审,那是一定要审的,这一点没有任何含糊。

    但是……现在有人被无故打死,我们也要调查其中的是非曲直。

    若是被打死的人恶贯满盈,那么打死他的那些人,我们虽然要惩治,但是也不能太过。

    相反,若是被打死之人是无辜的,那么……杀人,偿命。”

    高伯逸轻飘飘的说出这番话,所站的立场已经非常明白了。

    他就是想把事情搞大点,但是又不希望失控。

    “李德林,你组织一批人,专门调查一下被打死的那些人,究竟平日里如何,不得偏袒,知道么。”

    高伯逸严肃的说道。

    李德林又不认识那些鲜卑军户,他偏袒个啥啊,还不是你高伯逸说什么就是什么?

    众人心中升起一个奇怪得念头。

    这种修炼到家的小狐狸,邺城朝中有对手?他篡位当皇帝,已经没什么阻碍了吧?

第1040章 下一站晋阳(上)

    自从高伯逸在六镇鲜卑俘虏里面搞了个什么“检举公审”之后,负责办理此事的杨素等人,就见识到了所谓人性的复杂。

    昔日的袍泽,为了求生,可以互相出卖。检举的时候,恨不得连对方十岁时偷看寡妇洗澡的丑事都要说出来,没有丑事,创造丑事也要说。

    其中居然还有不少“冤假错案”!大家为了活命,平日里的道德水准都低了不少。

    互相攀咬的水平,估计连他们自己都“震惊”到了。

    深夜,神策军中军大帐内,高伯逸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个小盒子。盒子没有盖上,里面装着一个人头!

    那正是段韶的首级!

    “早就跟你说了啊,不要往那里走,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高伯逸假惺惺的叹了口气,继续对着死人说道:“如果是我拦着你,你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可惜,是斛律明月要拦你。他急着用的鲜血上位,又怎么会给你机会呢?”

    他说的都是废话,与其是在跟“段韶”说,还不如说是对自己说的。

    “人心啊,都是复杂的。斛律明月看到你们情况不对了,他才会出力帮我。相反,如果我不行了,就该他爹来帮你了。懂不,墙倒众人推,你觉得活着很难,我也是不容易啊。”

    高伯逸长叹一声,也觉得心里有点堵。他倒不是说同情段韶,而是有些物伤其类罢了。谁知道哪一天,自己的人头会不会摆在某个大佬的桌案上呢?

    天下人都能投降,甚至李沐檀都能改嫁,唯独自己不可以投降,也无处可去。不能走歪路,不能走回头路,前面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若是到不了终点,剩下的……只有身败名裂和死亡。从这点上看,他倒是跟段韶一样,不过是对方早走一步而已。

    “你若是不杀高殷,或许根本没我的今天,甚至……我会被高洋除掉也不一定。如果真那样,你至少还能安安稳稳的当个手握兵权的大将,家族显赫富贵。

    但是你杀了高殷,逼得李祖娥和李家无路可走,只能把所有的一切交给我。世家没了选择,只能推我上前台跟你抗衡,不然就要任由你们摆布。

    你之所以会输? 不是因为你不会打仗,而是你,还有你们那些人? 实在是太贪了!你们的胃口,大到没有边际,让高洋都不寒而栗,他只能破罐子破摔,宁可让我壮大? 跑出来咬你们,也不愿意那么轻易就把江山送给你们。

    你妹妹怀了唐邕的儿子? 你以为高洋不知道么?他只是觉得高殷还在? 不影响大局而已!从你们下毒毒死高殷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局面? 不过是高洋留下的一个残局罢了。你我都是局中人,在泉下的高洋? 知道你现在来陪他? 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

    段韶,你真的很可怜可悲? 估计你临死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输在哪里吧。”

    高伯逸倒了一杯酒,洒在桌案上? 顿时芳香四溢。

    “今天是你头七,好好上路吧。”

    他瞥了一眼段韶的人头? 失望的摇了摇头。

    段韶在战场上是个牛逼人物? 但是? 他在其他方面,确实不敢恭维。毒死高殷,刺激到的人可不仅仅的高洋,更是把高氏皇族逼到没有路走。

    有时候,战争在你发动的那一刻开始,往往就已经决定了胜负。军事,始终都是为政治服务的,政治上的昏招,常常是军事上无法挽回的。

    ……

    边修整,边甄别审讯战俘,三日之后的,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竟然也达到千人之多,就算不到十分之一,其实也没差多少了。

    若是真的采取十抽一杀,死的人也不会比这个多多少,但是高伯逸的名声,就会彻底臭掉!以后别人说起高伯逸这个人,多半都会是些“喜怒无常”“神经质”之类的评价了,这让人情何以堪?

    如今高伯逸的套路,不但瓦解了六镇鲜卑勋贵的势力,而且还除掉了一批品行不端,容易闹事的家伙。

    实在是一本万利,让他麾下众将士都刮目相看。

    今日天气放晴,冬日的太阳,难得让人感觉到温暖。那些被“挑选”出来的人,并没有被立刻杀掉,而是被集中在一起,然后被栅栏围起来。

    那种感觉,就像是围了几千头猪一样。

    在栅栏的外围,是斛律光的亲信部下,全副武装,数不清的弓弩对着这些人,似乎屠杀已经准备就绪。

    就等着高伯逸下令了。

    木质的高台上,高伯逸手里按着白云剑,眼神冷漠的看着栅栏中间的人。白起、项羽,那些前辈们,似乎站在天边的云彩上,对着他招手。

    只要一声令下,他就会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

    “罢了。”

    高伯逸轻叹一声,对斛律光招招手。

    “大都督,有什么吩咐?”

    斛律光沉声问道,其实他最想做的,就是当一个旁观者,不用亲自下令屠杀这些战俘。但是,高伯逸……明显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去跟那些检举的人说一声。他们既然有仇怨,那么就让他们来了却恩怨吧。给他们横刀,让他们动手。”

    高伯逸平静的说道,却是让斛律光感觉心中发寒。

    “喏!”

    这一刻,身材无比魁梧的斛律光,竟然觉得高伯逸才是那个矗立着的巨人。

    他的能力,他的手腕,他的心智,完全不是一个二十岁的人所能有的。高伯逸以后会走到哪一步,可能……篡位只是起点而已。

    斛律光来到自己亲信身边,贴着耳朵交代了几句。很快,一堆一堆的横刀,就被送到那些“举报人员”手中(这些人在公审的时候,也被单独挑选并集中起来了)。

    远远的,高伯逸对着斛律光挥了一下手,那些拿着横刀,一脸狰狞的战俘,开始隔着栅栏,疯狂用刀捅栅栏内的战俘。

    栅栏外圈的被杀死后,拿着横刀得战俘又翻过栅栏,到圈里去厮杀。圈里的人本来就是穷凶极恶之辈,当然不甘心被这样杀死,于是开始拼命与“仇人”搏斗。

    然而他们没有兵器,能混一个同归于尽就算是很不错的结局了,更多的是被一边倒的屠杀。

    高伯逸就这样静静的看着栅栏内的尸体越来越多,毫不阻拦,也没有任何表示。

    头顶上冬日的大太阳,照在身上,似乎一点热度也没有,反而是呼啸的寒风,让人骨头都是凉的。

第1041章 下一站晋阳(下)

    北齐京畿大都督高伯逸所率领的“联军”,在高平大破段韶率领的六镇鲜卑,最终段韶身死,大军全军覆没。军中仅有唐邕和亲信数人,在战前绕路往洛阳方向去了。

    其余的人,不是战死,就是被俘。

    可以说,经此一役,晋阳六镇鲜卑的主要有生力量,作为一个独立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了。

    在处理完战俘的相关事宜后,高伯逸命令杨素和高长恭,带着非神策军的人马,押解着战俘回邺城,在邺城以西安置战俘。

    独孤信部镇守高平、晋城一带,而高伯逸本人和斛律光,则是带着神策军主力,北上壶口关和潞州,企图打开通往晋阳的通道。

    十天之后,大军来到壶口关的壶口城下,这里是晋阳的咽喉,号称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是有一两千精锐驻扎,短时间内挡住高伯逸和神策军,绝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然而,将领和士兵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收到各种因素的影响,他们的想法还有士气,都是跟晋阳老家里的情况相关的。

    如果他们看不到任何获胜的希望,那么坚守就变成了一件没有意义的事情。而事实上,在高伯逸还没有来的时候,就已经因为缺粮,而有不少士卒逃亡回家乡了。

    这天,高伯逸终于带着人来到壶口城所在的隘口跟前,看着那高大又狭窄的城墙,看着两边都是悬崖峭壁的天然屏障,忍不住发出一阵阵感慨。

    从国都安全性的角度说。在中国封建社会,晋阳大概能排到前三位。但是,国都的安全性,与交通的便利性,却往往是相反的两个选项。

    四通八达的国都,交通便捷,更容易发展经济和集中财富,人才。然而,这样的地方,肯定是易攻难守的,比如说建康城,也就是后世的南京。

    而封闭又有天险的国都,安全是安全了? 然而,道路必然不好走,而且货物进出都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比如晋阳,比如长安? 一旦失去了国都的位置,后面的朝代都很少会将国都定在这里。时代越是发展? 对交通的便利性越是要求高。

    “大都督,可命人带着段韶的人头,让敌军士卒用吊篮吊上城楼,此关应该可破。”

    斛律光拱手道。

    有生力量都被消灭了,这座关卡看着巍峨高大? 实际上,那些都是吓唬人的? 起不到任何防御的作用。因为守军无论守卫这里多久,他们也等不来援军了。

    连主帅都被斩首了,还在那死撑,有用么?

    “谁愿往关内劝降?”

    高伯逸环顾了一下身边众将问道。

    “大都督? 卑职前往吧。我乃文士? 无法上阵杀敌? 此番劝降,正是本职工作。”

    李德林对高伯逸行礼道。

    嗯,貌似应该比较靠谱。怎么说呢? 在高伯逸印象里,李德林这个人,办事情还是很稳,为人也是很低调不嘚瑟的。

    如果是李达去,搞不好太嚣张,直接被守将剁了。

    “如此也好,你带着段韶的首级去吧。顺便把俘虏政策也说一下,我军绝不滥杀无辜。”

    无辜是不会滥杀的,但是杀谁不杀谁,这权力可是在高伯逸手里呢!

    “喏,卑职去去就回。”

    李德林拿着装段韶首级的盒子,然后走到城关下喊话。很快,城墙上就放下来一个吊篮。很明显,这里的守军,抵抗意志似乎并不坚决。如果真的是宁死不屈,会在第一时间对着咫尺之遥的李德林放箭。

    他们毫不思索的放吊篮下来,显然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至少是愿意听听高伯逸说什么。

    不耐烦的在城关下等了一个时辰,李德林都没下来。正当高伯逸焦躁不安的打算继续派人喊话的时候,壶口城那扇厚重的城关大门,带着生锈转轴令人牙酸的声音,开了!

    一队不到五百人的队伍出了城关,在两旁列队,分别将兵器放置到了城关下的指定位置。

    诶?

    这一幕高伯逸看得啧啧称奇,按他的设想,应该是李德林直接回来禀告,谈谈对方的条件,最后再把自己的条件跟那边说一下,最后敲定。

    一来一回起码到晚上了。

    没想到……这就直接开门了?

    如果每一次出征都能这么顺利,那该多好啊。

    高伯逸不失谨慎的带着亲兵靠近城门,他老远就看到李德林在门口迎接了。

    “大都督,我跟他们说了甄别俘虏的事情,他们只求不公审,其他的什么都答应。”

    李德林在高伯逸耳边继续说道:“我担心夜长梦多,所以……就自作主张的答应下来,以后主公若是想收拾这些人,随便找个由头便是,不必现在落人口实。”

    嗯,李德林办事确实靠谱。

    投降的话,一次性的也就降了。若是几次来回,难保不会有人“退一步越想越亏,忍一时越想越气”,到时候跟你整出些幺蛾子,就不好收场了。

    何必节外生枝呢?

    李德林这个“便宜行事”,用得非常到位,没违反原则的情况下,取得了最大的成果。

    “不必多虑,你做得很好。”

    高伯逸拍拍李德林的肩膀,走上前去。他面前跪着一个穿着些许破损皮甲的中年将领。

    “罪将恭迎王师入壶口关,请大都督格外开恩,放过罪将这些手下吧。他们都是世代务农,什么都不懂。”

    “将军请起,将军让壶口城免于战火,何罪之有。本帅根本没把你们当俘虏,以后,就跟着我干吧,到邺城那边驻扎。”

    高伯逸玩起了“千金买骨”的戏码。

    “为大都督效死!”

    果不其然,这位中年将领激动的跪在地上,立刻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得大礼。刚才城门外还有些紧张肃杀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无论是门口站着手无寸铁的守军,还是担心被突袭的高伯逸身边的亲卫,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麻杆打狼,两头害怕。高伯逸有这个表态,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以后怎么样,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活在当下就已经很好了,你还有机会去管以后?

    走入壶口关中,高伯逸看着被壶口城堵死的山道,暗自庆幸。多亏斛律光在关节时刻解决了段韶。若是段韶退到了这里,然后死守不出,还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壶口城已经在手里,下一站,就是晋阳了。

    高伯逸暗暗想道。

第1042章 最后的气节(上)

    壶口关不战而降之后,到晋阳的道路一片坦途。高伯逸率领神策军主力,一路势如破竹,沿路关隘都是想也不想,大军一到就投降。
    甚至让神策军上下都感觉有些索然无味起来。
    十天后,那座闻名天下的雄城晋阳,出现在了众将士面前。
    晋阳,一座矗立在中国北方的雄城,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出现,又悄无声息的暗淡下去。
    晋阳城坐北朝南,东面是两座大山:蒙山、龙山。
    西面有汾河经过,晋水贯穿,并在此形成一条半圆形的护城河。
    北面是一个大型湖泊,名叫“晋泽”。又是靠山,又是靠河又是靠湖,这样的风水宝地,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可以说晋阳的地理条件得天独厚,所以被很多人称为“龙城”,意思就是这里是一块龙兴宝地。
    其实高伯逸也是这么认为的。
    此时此刻,神策军主力已经来到了晋水东岸,在这里可以遥望巍峨的晋阳城,仿佛一只正盘着睡觉的巨龙一般。
    “巨龙巨龙你差两眼,永远永远你差两眼。”
    晋水岸边,高伯逸看着远处的晋阳城,低声的唱了一句。
    行百里者半九十,别看晋阳六镇鲜卑现在就剩下唯一的一个据点了,但是……历史上,五代十国时期的晋阳,可是抵抗了北宋很久很久才陷落的。
    “明月,这座城,如果要强攻,需要多少人马?”
    高伯逸坐在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晋阳城为斛律光。
    听到这话,斛律光的面色都是黑的。攻城,跟野战的差别还挺大的。最主要的是,你需要有足够的人手,宁可这些人都不是那么精锐也行。
    总之,人少了是玩不转的。
    “末将以后,大都督不妨四处调集兵马掠地,困住晋阳这座孤城,最多数月,城内必然补给断绝,可不战而下。”
    斛律光的意思就是神策军把晋阳围着,其他人把晋阳周边的土地都占了,把人口和土地都掌握在手里,让晋阳从外界得不到一点点的物资。
    这样到明年初夏的时候,晋阳就可以不费什么功夫拿下了。
    “此法虽好,然而夜长梦多,我等不了那么久。”
    高伯逸摇摇头,不是他想拒绝斛律光,而是……胜利果实,需要落袋为安。如果长期出征在外,你知道邺城里会发生什么事么?
    谁也不敢肯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做事不能留尾巴,不然,晋阳就会尾大不掉。要知道,晋阳六镇鲜卑,晋阳二字可是排在最前面呢!
    这里是入六镇入主中原以来的精神家园!只有拿下这里,才能彻底打碎六镇那些人心中的幻想。
    “有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说熟悉的话,这里应该没有人比斛律光对晋阳更熟悉了。
    “办法也不是没有……劝降可能是比较好的办法。”
    斛律光有些无奈的说了一句。
    高伯逸这个人有时候很好伺候,他脾气特别好,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迁怒他人。
    可是又时候他又特别不好相处,认定了的事情,你很难把他拉回来。
    就这么一个人。
    “劝降……这可能吗?”
    高伯逸有些疑惑的问道。他记得很清楚,前世的史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当踌躇满志的宇文邕认为北齐上下都烂透了,拿下晋阳不费吹灰之力时,晋阳就给了他当头一棒。
    那一战,**透顶的齐军,居然爆发出无与伦比的勇气和战斗力。宇文邕最后也是侥幸胜利。要知道,那时候斛律光和高长恭早已不在了。
    由此可见,晋阳这座城池,在六镇鲜卑等人心中的分量,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大都督没有拿到段韶的人头,那或许局面还有转机。可如今,段韶已经授首,抵抗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请大都督明察。”
    斛律光拱手说道。
    他这话可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无论是投降,还是抵抗,都离不开“希望”二字。没有人是愿意为了虚无缥缈的理想而打生打死的。
    只有充满希望,才有战斗的勇气和毅力。
    “言之有理。只不过,谁去比较好呢?李德林办事稳妥……只是我担心,他会水土不服。”
    李德林是能说会道,做事又稳。可是鲜卑人未必吃他这一套啊。到时候折一个谋士,岂不可惜?
    发现高伯逸正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斛律光硬着头皮说道:“如果大都督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末将愿意亲自去晋阳走一趟。”
    就等你这句了!
    高伯逸心中暗喜,表明上不动声色道:“听闻你父现在主持城防,别人入城,恐怕有性命之忧。唯独你入晋阳,稳如泰山。”
    听到这话斛律光就知道入了套,可惜话都已经说出来了,一个唾沫一个钉,再反悔,那岂不是让世人嘲笑?
    “末将领命。”
    斛律光拱手行礼之后,接过高伯逸递过来的信物。
    “末将这就动身。”
    “嗯,早去早回。”
    斛律光办事麻利,将佩剑盔甲之类的交给亲兵以后,举着白旗,独自一人来到晋阳城下喊话。
    城楼上的军士,似乎早就料到有人劝降一样,三下两下就放了吊篮下来,将斛律光拉上了城楼。从离开神策军驻地到入晋阳城,总共没有超过半个时辰,可以说高效到了极点。
    ……
    “斛律将军,这边请!”
    斛律光上了城楼之后,才发现居然都是自己认识的军士,说明白点,就是斛律家的私军。
    “呃……我父亲呢?”
    斛律光疑惑不解的问道,晋阳的情况,貌似比他想得要……单纯些。
    “呃,老将军现在在晋阳宫呢。”
    斛律光老爹斛律金的亲兵颇为自豪说道。
    晋阳宫……这不是他们这个位置应该去想的啊!
    斛律光心中暗暗叫苦,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他沉声对那位亲兵说道:“带我去吧,现在晋阳的生死存亡,都在这一线了!”
    听斛律光说得严肃,那位亲兵不敢怠慢,匆匆忙忙的领着他到晋阳宫。隔着老远,他就看到大殿的龙椅上,坐着一个胡须花白的老人,不是他爹斛律金还能是谁?
    “父亲,您这是……”
    斛律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第1043章 最后的气节(中)

    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斛律金,斛律光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自己老爹一样。
    “你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坐坐龙椅么!”
    斛律金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腰肢说道:“硬硬的,坐着一点都不舒服,亏还得有那么多人抢来抢去的,真是犯贱。”
    说完,斛律金哼哼了一声,走过来从上到下打量着斛律光,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一点伤痕,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里冷,我们去书房聊。”
    斛律金平静的说了一句,似乎对斛律光来“劝降”,早有预料。
    高伯逸让斛律光来晋阳是对的,因为,虎毒不食子,斛律金再怎么狠,顶多也就是扣押斛律光,哦,叫软禁更贴切些。
    如果换了其他人来,那就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或者不会发生什么极端事件了。
    两人来到书房,这里已经烤好了炭火,甚至是有些燥热。斛律父子二人对坐,大眼瞪小眼,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是高伯逸那个小兔崽子让你来劝降的?”
    斛律金眯着眼睛问道。
    “确实如此。”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斛律光没有隐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
    “他是怎么打败段韶的?你是否亲眼所见?”
    斛律金最关心的问题,其实还是高伯逸这个人在战场上的成色如何。政治手腕再厉害,不会打仗的话,是得不到天下的。
    任何时代,皇帝必须是最大军队的军阀头子!不然的话,就坐不稳江山。
    斛律光将高平之战的前半段,说给斛律金听,而后面“四面楚歌”的事情,则没有多说,只是一笔带过,就说高伯逸带奇兵夜袭,段韶仓皇逃走。
    听到这里,斛律金皱着眉头,满脸不解,根本不相信斛律光的话。
    “听你这么说,倒也是中规中矩而已,并没有什么奇特的啊。”
    斛律金脑子里出现两军对战的画面,各军厮杀,互有胜负,并没有说一战就分出胜负来。
    段韶也不是那么挫吧?晚上扎营没点数?让人家直接带着精兵偷了?不可能啊!
    斛律金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此战的关键之处,并不在斛律光所说的这些。这是一个沙场宿将的直觉。
    “其实,还有个事情儿子我没说。”
    斛律光支支吾吾的,将杨素带着几十个人道段韶大营边唱歌的事情跟斛律金说了。
    “四面楚歌么……”
    斛律金把手里的《李氏三国演义》翻烂了,肚子里好歹也有点墨水了。他瞬间就明白,段韶为什么会败了,因为斛律金一直都在晋阳呆着在啊!
    段韶他们那帮人,把这块地方祸害成啥样了啊!本来墙壁的地基就已经松动了,现在强大的对手在裂缝的地方猛踢一脚,结果,强大的晋阳鲜卑就这样土崩瓦解了。
    现在晋阳鲜卑有多么困难,没有人比斛律金更了解了。晋阳城是守不住的,斛律金把斛律光放进来,也不是为了讨价还价。
    他最想知道的是,高伯逸,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如果是几年前,斛律金知道高伯逸有今日之成就,那么,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杀死此人。用一句话来形容,就叫:此子断不可留。
    但是现在能说这句话么?说出来就会成为斛律家的耻辱!你不放过人家,现在人家权势滔天,还不想放过你呢!
    “世上最艰险的,乃是人心啊!”
    斛律金感慨了一句,那么强大的晋阳鲜卑,竟然只因为一首改编过的“刺勒川”,就士气低迷,被人家几千精锐打得落花流水!
    其实斛律金也考虑过战局,他原以为高伯逸会以绝对优势兵力压迫,没想到关键时刻,对方当机立断,带着几千精锐,就击破了段韶大营!
    说是难以置信,想想,也感觉挺合理的。兵不在多,在于精,关键还要看你怎么用。两军对垒的时候,双方军队的多少,会形成一种“势”。
    兵少,就会势弱。这个时候,军队的数量是有用的。
    然而,关键时刻那一锤子,却往往是军队的精锐程度比较重要,数量反而不重要了。比如突袭,你带着几万人,那肯定队伍很长,动静很大,很容易被发现。
    而一支数量不多的精兵,在关键时刻,却足以逆转乾坤。
    段韶输得不冤啊!
    “此战之后,俘虏应该不少,高伯逸杀俘了么?你当时有没有劝阻?”
    斛律金沉声问道。
    劝阻么?
    斛律光面色古怪,犹豫了半天,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你在邺城呆了一段时间,怎么整个人跟婆娘一样?”
    斛律金不悦问道。
    “儿子我只是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斛律光长叹一声,将俘虏投降以后,高伯逸所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比如说高伯逸是如何提出“十抽一杀”,如何玩“公审检举”诸如此类的。
    听得斛律金冷汗直冒,哪怕这书房里温暖如春,也让他感觉彻骨的寒冷。
    一个人对于人性的弱点,居然可以理解得这么透彻!直教人不寒而栗!
    斛律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假如他也是那些俘虏中的一员,估计……不会坚守什么道德,而是会疯狂拼命活下去。
    检举同僚算什么,为了活下去,为了家族能延续下去,还有什么丑恶的事情做不出来的?
    而最后让“检举者”拿起屠刀,去圈里杀死他们曾经的“仇人”,则是让斛律金头发都要吓得竖起来了。
    好一个“借刀杀人”啊,真是玩得肮脏又漂亮。
    高伯逸似乎没有杀一个人,他甚至都没脏自己的手,没有下令神策军动手。就把想要解决的人解决了。
    别人还说不出什么来。
    斛律光说完以后,斛律金沉默良久无语,仿佛雕塑一般,一句话也没有说。
    “父亲……觉得如何?”
    “不如何,我让人领着你回家。为父要在这里过夜。”
    斛律金满不在意的说道,但是斛律光发现,他老爹的手似乎都有些颤抖。
    “父亲……我告退了。”
    “滚吧滚吧!”斛律金不耐烦的摆摆手。等斛律光走后,他拿出手绢,轻咳两声,手绢上一片嫣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呵呵,小兔崽子,何德何能,居然能写出这种句子来。虽然如此,不过老夫不会妥协的。”
    斛律金一个人有些神经质一样的嘿嘿笑道。

第1044章 最后的气节(下)

    斛律光回到家中,这可是他真正的家啊!
    虽然家眷都已经迁往邺城,但他的青年时代,就是在晋阳渡过的。那是人生当中记忆最好,精力最旺盛的时期,往往还伴随着青涩而美好的记忆。
    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还是原样,然而细细看去,却又完全不同。
    “对了,大都督交代的事情还没有办!”
    斛律光猛然醒悟,一进城就顾着跟老爹说话去了,倒是把本职工作忘记了!他是来这里劝降的啊!
    但是……老爹斛律金,似乎根本就是一副不想谈的样子,这怎么办才好呢?
    斛律光思前想后,总是觉得不妥。
    段韶都挂了,好多事情不是明摆着么,难道要斛律家给高欢陪葬?
    老爹难道老糊涂了?
    斛律光觉得这跟自己那个精明果断的爹完全对不上。
    如果老爹斛律金瞎搞,硬是不投降,会不会激怒高伯逸?要知道,高伯逸这厮,现在估计都在做权倾天下的美梦了!你现在玩个“宁死不降”,在晋阳死扛着……呵呵,到时候绝对会让高伯逸火大的。
    想到这里,刚刚睡下的斛律光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正要穿衣服,又想起一件事来。
    老爹斛律金,似乎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如果这个时候去晋阳宫说服对方,似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且,劝降这种大事,斛律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来做什么的呢?
    他没有提及,很显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还是,明日再说吧。”
    斛律光叹息了一声,时代的车轮滚滚向前,眼看着北齐的时局就要完全不一样了,不,甚至天下的时局都会变得不一样。
    谁,才会到最后呢?
    斛律光很想跟老爹斛律金说一声,高伯逸这个人很可怕,你不能惹他。
    “唉,睡吧。”
    斛律光无奈躺在烧得暖烘烘的炕上,这一睡,居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你看你,我要是刺客,现在割了你的脑袋你都不知道!”
    斛律光睁开眼睛,发现老爹斛律金已经披挂整齐的站在自己面前了!
    “父亲……”
    “别废话了,我在厅堂等你。”
    斛律金似乎并未追究斛律光“昼寝”的事情,有点像是后世大学生回老家的第一天,父母让他睡到自然醒。
    等斛律光穿戴整齐来到大厅之后,斛律金眯着眼睛盯着他,然后慢悠悠问道:“你们高都督怎么说?”
    “大概……开城投降。”
    斛律光猛然想起,高伯逸好像没谈条件呐!或许原本只是打算让自己进城来探探口风。
    “那我麾下那些军士,要怎么办?也拿来公审一下?”
    斛律金面色不虞的问道。
    “不会不会,壶口城的士卒,并未遭遇公审,我想晋阳的士卒也是一样的。”
    斛律光连忙解释道。他生怕耽误了高伯逸的“大事”,不对,其实也是事关斛律家生死存亡的大事。
    斛律金没有如斛律光想象中那样暴怒,而是微微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道:“你父粗通文墨,生平第一次写信,你先不要看,等出了晋阳城回到大营再看,切记。”
    斛律光把信收到,有些疑惑的问道:“父亲,那我回去如何交代?”
    “废话,你让那高伯逸一个人到城下,跟我喊话不就好咯。有什么事情,不能敞开说么?”
    斛律金不悦的瞪了斛律光一眼。
    斛律光想起小时候弟弟斛律羡箭术不好,总是把动物的皮毛射坏,然后回来以后被斛律金毒打的事情,心有戚戚的点点头道:“那儿子这就去回复了。”
    “嗯,还有啊,以后,如果没有战事,你就不要回晋阳了。”
    斛律金漫不经心的说道。
    斛律光本来想问问到底是为什么,可一看斛律金的架势,似乎根本不打算解释。
    “知道了,父亲还有什么交代的么?”
    听到这话,斛律金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的拍了拍斛律光的肩膀道:“看得出来高伯逸还是知人善任的,你在那边就好好的办差吧。为父老了,你弟弟在幽州鞭长莫及,以后这个家只能依靠你了。
    脑子放灵光点,什么事情都要三思而后行,知道么?”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味,斛律光还要再说,只见斛律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啰嗦。
    “那父亲保重,我会跟高都督说的。”
    斛律光对着斛律金行了一个大礼,随即跟着斛律金的亲兵来到城头,随后又出了晋阳城。
    ……
    “城头喊话?”
    听到斛律光的描述,高伯逸有些懵逼。斛律金这家伙人老心不老,还挺喜欢作妖的呢!
    此时高伯逸略有一点愤怒。
    这个时候,就应该痛痛快快的打开城门,然后让神策军进城,你说你拼死抵抗有什么意义呢?
    特别是还像现在这样扭扭捏捏的,不知道想干啥。
    “那行,我一个人去吧。”
    高伯逸对斛律光微微点头说道。
    “主公不可啊!”
    身旁的李达等人一听就急了,一人到晋阳城下,那不是当靶子让人射?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若是有事,神策军必定会血洗晋阳,这也是斛律老将军不愿意看到的,你且安心。”
    高伯逸安慰众人说道。
    “大都督,要不末将陪您一起?”
    斛律光也有些尴尬,他要是不去,只怕以后在这里根本就混不下去了。
    “勇者无惧,智者无虑,仁者无敌,你们且放宽心。”
    高伯逸解下佩剑,脱下盔甲,递给斛律光。
    他一个什么也没拿,就这样直接走到巍峨高大的晋阳城下,然后拿起铁喇叭,对着城头喊道:“斛律将军,你有话要说,现在可以说了。”
    “高伯逸,我若是打开城门,你会如何对待我麾下士卒?”
    斛律金在城楼上扯着嗓子喊道。
    “想回家务农的给钱遣散,想从军的我来安排。”
    高伯逸也喊了一句。
    话音刚落,晋阳城大门徐徐拉开,一队又一队的军士走到道路两旁,将兵器归堆放好,哪怕高伯逸没有兵器,他们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这些行为,一切都井然有序,似乎很早以前就已经定下来了。
    “高都督,记住你的话,要善待他们!”
    斛律金喊了最后一句,随即拔出佩剑,毫无征兆的自刎于城头!身体失去支撑,直挺挺的从城楼上摔了下来!

第1045章 革命尚未成功

    谁也没有料到,在晋阳城门大开,守军已经不打算抵抗的情况下,斛律金居然会自刎于城头!
    幸好当时话已经说得比较明白了,斛律金麾下的将士虽然悲痛,却没有哗变,不然乐子就大了。
    等收敛好斛律金的尸体,将其厚葬,已经是深夜了。
    斛律光送走了其他守夜的人,一个人呆着灵堂,心中说不上有多悲痛,更多的则是迷茫。他想起斛律金留给自己的那封信,回想起父亲昨夜和今天早上的一些表现,他得到了一个很明确结论。
    斛律金早有死志,并且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从今日晋阳守军出城的表现看,斛律金应该是很早就跟他们说通了道理。
    唯一不确定的,就是高伯逸这个人会如何处理投降的士卒。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斛律金这才“轰轰烈烈”的死在城头。
    他明明都可以不死的,高伯逸又没有逼他,说起来,两家还带着点姻亲关系(高伯逸的侄子高王臣已经跟斛律光长女定亲),自己老爹为何还要自尽呢?
    这道理完全说不通啊。
    火把下,斛律光从怀里掏出斛律金的那封信,一字一句的阅读起来。
    “你爹我日夜咳血,已经药石无医,你们要是再慢点,我就死在晋阳了,多亏来得及时。”
    呃,看到这句话,斛律光面露古怪之色,接着往下读。
    “想来我现在已死,不过你不必悲伤,就算现在不死,过不了几个月也是会病死的,还不如现在就死得痛快点。
    你弟斛律羡坐镇幽州,举足轻重。你在邺城五军都督府任职,迟早会掌控军权。斛律家两人都手握重兵,若是我这个老头子还在,高都督晚上能睡得着觉?
    我们三人当中,总要死一个的,你爹我不死,难道让你跟斛律羡那个兔崽子去死?
    我死了,你们才能在齐国更好的活着,斛律家才能继续在大船上看风景,这个道理,以后你要好好思量。
    斛律家一定要有对头,不管是高家也好,李家也罢,高都督需要我们,那我们就稳如泰山。斛律婉仪的事情,我极为满意,你还有一女,切记不要嫁高伯逸之子,亦是不要与世家联姻,切记切记。
    还有一事,今后你切不可提出坐镇晋阳之事,宁可前往两淮和洛阳也不要回晋阳。你若是有心,跟高都督提一句,让李家的人来晋阳,若是无心,不提也罢。
    以后家里就靠你了,你弟斛律羡聪慧敏锐,有机会,记得让他从边镇回邺城。高都督迟早会收拾高氏之人,你切记要与他们保持距离,尤其是幽州的高睿,他最危险。
    你爹的三国没白读啊,一时间脑子通透了许多。”
    信似乎是戛然而止的,上面还沾着一点血迹。斛律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封信饱含着一个睿智父亲对儿子和家族的担忧,还有对时局的一些看法。
    说真的,异常精辟,或者说让斛律光感觉惊艳。
    “路在何方啊。”
    斛律光将这封信收好,决定以后时不时的就拿出来看一下。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封信里几乎包含了斛律金所有的人生智慧。
    对于高伯逸这样的“后辈”,为了家族的延续,他可以低头。
    对于高欢这样的“恩主”,为了家族的发展,他可以抛弃和忘记。
    对于斛律光这样前途无量的长子,为了他能站队站得更稳,他可以舍弃生命,在高伯逸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
    人字一撇一捺,总有一边踩着另外一边才能立着。
    三人成众,人与人必须要合作共赢,才能发展壮大。这其中尺度的拿捏,并不是人人都能适应的。
    “唉!”
    斛律光长叹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情。他总觉得,顶在自己前方的无形盾牌不见了,以后只剩下他独自面对风雨。
    ……
    这个冬天特别寒冷,晋阳是这样,长安也是这样。不过今日,长安城里喜气洋洋的,热闹得不得了。
    北周齐王宇文宪,一路护送自己将要迎娶的王妃,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今日正好到了长安城。
    至于为什么迎娶阿史那玉兹是宇文宪而不是皇帝宇文邕,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其中有一些十分曲折的故事。
    不过要简单点说的话,那就是突厥的木杆可汗看不上宇文邕,反而比较欣赏打仗厉害的宇文宪,所以就把女儿嫁给宇文宪了。
    其他嫁妆聘礼,一如两国约定,并未改变。
    换句话说,北周本来是想接一个皇后回来,到最后反而接了一位王妃回来了。这笔买卖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或许一两句话都难以说明白。
    总之,这是北周的一件喜事。因为这桩婚事,北周虽然拿了很多盐铁和茶叶出去了,却换回来了急缺的马匹和其他牲畜。
    牲畜是很好的运输工具,特别是牛,用途极大。
    北周本来就将僧侣解放,这些人用来开垦农田,正好缺乏耕牛。如今突厥人的这批“嫁妆”,可以说是雪中送炭的存在,极大的补强了北周的短板。
    一来补充了骑兵,二来补充的耕牛,可以说直接战斗力和间接的后勤补给,都得到了强化。
    除去突厥女人自己没捞到很不爽外,其他的,宇文邕还是很满意的。
    更重要的是,此番东进,打击的是木杆可汗的弟弟,阿史那库头的势力。而这个人,是木杆可汗安置在幽州一带稳固政权的。
    阿史那库头所部被毁,突厥东面各部都蠢蠢欲动。一时间,木杆可汗肯定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与财力去摆平这些麻烦,没有功夫来找北周的茬了。
    所以今年,应该是开疆拓土的一年,宇文邕就是这么想的。
    “陛下,新人要入洞房了,您不说两句么?”
    在齐王府忙里忙外的窦毅笑着问道。作为宇文宪的姐夫,窦毅当然有资格出现在这里打点各种杂事。
    看到宇文邕面色不虞,窦毅低声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如今齐国虎视眈眈,陛下实在是不宜自断臂膀啊。”
    看到窦毅苦心规劝,宇文邕长叹一声道:“那个粗野娘们,朕一点也不稀罕,就是这脸被人打得很疼。朕的脸面,就是周国的脸面。”
    “木杆可汗的二桃杀三士之计。可是陛下反过来想想,齐王妃而已,又能翻出什么乱子来呢?陛下不是可以更好的施展拳脚么?”
    听到这话,宇文邕面色稍缓道:“希望如你所愿吧。”

第1046章 长远布局

    高伯逸率领神策军入主晋阳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仓放粮。
    开的谁家的仓呢?嗯,不是官府的,而是那些鲜卑勋贵的。这些人除了贺拔仁等最大的几个以外,其余的在“检举清算”中几乎无一幸免。
    领头人和他们的家将都没有了,在晋阳“家乡”的族人,自然是镇不住场子的。
    高伯逸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将所有鲜卑军户按照原序列打散后,组建了一个名为“建设兵团”的机构,并且组织这些人集体迁徙到邺城以西!
    不走是不行的,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已然开春,这些人手里连口粮都要神策军来接济,不走的话,他们能活过今年么?
    连种地的种粮,都被唐邕征发走了,离开“故乡”是必然的。
    至于为什么要将他们安置在邺城以西的地方,高伯逸自然有自己的考量,现在还不是到处宣扬的时候。
    然而,军户们若是走干净了,将来晋阳谁来戍守呢?
    这就是高伯逸接下来干的第三件事,调拨邺城五军都督府大部禁军到晋阳“集训”!今年晋阳这里种不出粮食来,那就干脆不要种了。
    直接强化军事功能就行。但是在谁守晋阳这件事上,高伯逸却是犯了难题。
    第一批最贫困的鲜卑军户,已经跟着神策军周敷所部一同南下邺城了。此时春暖花开,雄城晋阳看起来,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生机。
    高伯逸带着李德林,走在晋阳周边的田间地头,看着眼前荒芜的土地,还有滚滚流淌的晋水,不禁有些走神。
    “大都督,今年的时节已经废掉了,莫非,晋阳这片沃土,现在只能荒芜成草场养马?”
    李德林看着田里的野草,不禁心疼唐邕崽卖爷田不心疼。捞够了就跑,真是……让人恨不得捅他一刀。
    “若是在这里养马,那我跟百年前拓跋家的蛮夷有什么区别?岂不是活回去了?”
    高伯逸笑着说道,脸上看不出担忧来。
    百年前北魏入主中原,犯了胡人的毛病,就是把耕地改为草场,结果农民起义一波接一波的,直到冯太后执政开始,才有所好转。
    高伯逸的意思很明白,他不会连这些后来主动改陋习的胡人都不如。
    “主公,民以食为天,此事开不得玩笑。”
    李德林一改往日的温吞,肃然说道。
    “放心,我自有主张。”
    高伯逸当然有想法,但是,现在说出来,万一不成功,那就是被打脸了!如今段韶已死,晋阳也在自己手里,可以说他的位置,已经是稳如泰山。
    这个时候就不比以前了,如果被打脸的话,对威信伤害极大。
    高伯逸已经在晋阳呆了差不多一个月,从冬天等到开春,为的不就是等想要的东西么?不然他早就南下到邺城了。
    “公辅(李德林表字)啊,你觉得,我若是回邺城坐镇,谁管理晋阳比较好?”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不过以李德林的立场来说,回答这个问题倒是挺合适的。
    “主公迁鲜卑军户到邺城以西,就是不希望六镇尾大不掉。因此,斛律光或者贺拔仁他们这些人就不合适了。”
    李德林想了想说道。
    这个回答很中肯。
    “我昨日问斛律明月愿不愿意待在晋阳坐镇的时候,他说现在住在晋阳,时刻会思念死去的父亲,心情悲痛无心做事。因此他想调回邺城任职。”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出了昨晚跟斛律光谈的事情。
    “斛律家族善于审时度势。要知道,他们的身份本来就敏感,若是待在晋阳,难免会让人想起很多事情来。”
    李德林沉声说道:“所以,斛律光说思念乃父,不过是借口,他是不想卷入某些纷争。当他在某个位置的时候,很多事情哪怕他不想,也会有别人帮他想,推着他走。”
    李德林看了看高伯逸的面色,似乎并无介意的神色。然后他压低声说道:“就像是当初的主公一样。”
    “独孤信呢?独孤信怎么样?”
    高伯逸毫不在意的问道。
    “独孤信……乃是主公压制其他人的筹码,这个筹码若是失控,就是第二个侯景。”
    似乎害怕高伯逸无动于衷,李德林继续说道:“独孤信若是入了晋阳,主公想再调他离开,恐怕就难了。”
    确实如此。
    李德林这个人,政治手腕一流,而且丝毫不显山露水的,低调而缜密。
    “依你之见,谁比较合适?”
    高伯逸不动声色问道。
    “其实,主公不是心中已经有人选了么?何必问在下呢?”
    李德林双手拢袖行了一礼,惹得高伯逸哈哈大笑。
    “你就是滑头。确实,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你不说,我心里就更有数了。”
    高伯逸心目中的人选是谁呢?其实不是别人,正是他岳父李祖升!
    谁都知道,李家的根基在河北,山东也是老巢之一。唯有这晋阳,跟李氏关系不大。而李祖勋、李祖升兄弟都在邺城,再加一个太后李祖娥。
    李家的力量实在是太过强大,更何况还有在高伯逸床上吹“枕头风”的能力。长此以往,必然会架空一部分权力。
    将李祖升调任晋阳,一来是分散李家的力量,二来则是李祖升长期担任刺史官职,地方行政经验丰富。
    然后再把綦连猛这家伙丢李祖升身边担任军事一把手,呵呵,那就是一种很有趣的组合了。
    失去了鲜卑军户的綦连猛,跟身边并非老巢的李祖升,谁也控制不了谁。
    当然,光这样还不保险,两边可能会斗起来。所以高伯逸决定把高长恭也调到晋阳来,开府建衙,这样,高氏皇族心中也不会有“失去”晋阳的感觉。
    三人三个背景,正好可以互相制衡。然后将杨素留在这里监视三人的动向,暗地里打小报告,简直完美。
    綦连猛不懂民政,李祖升不懂军政,高长恭缺乏政治头脑,杨素高调又心思缜密。想想这个搭配,高伯逸觉得短期内应该不成问题。
    至于长期的事情,那是需要慢慢布局的。如杨素、李德林等人都会迅速成长起来并外放,高伯逸甚至都想把高熲拉过来!这些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现在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次回邺城,你跟着我一起回去,然后在中枢里任职吧。”
    李德林听到了梦寐以求的话语。

第1047章 胆小如硕鼠

    北齐邺城皇宫开朝会的地方叫太极殿。至于北周朝臣们开会的场所,已经被宇文邕给拆了,目的就是为了显示他“变革的决心”。
    他在宫中选择了一处靶场,并将其命名为“演武堂”,并誓言,不灭北齐,就不修朝会的朝堂,以记住这个耻辱。
    宇文邕时时刻刻想着修“武德”,北周武备,在灭佛和突厥联姻的帮助下,迅速膨胀。
    这天,空旷的演武堂内,新一轮“宿卫”,也就是轮换的府兵军官,齐聚靶场射箭。宇文邕带着齐王宇文宪和窦毅两人,在边上观摩。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宇文邕假模假样的背着手吟诗半阙,然后指着靶场上的箭靶问宇文宪道:“齐王,要不要试试身手?”
    宇文宪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皇兄,臣弟昨夜没有休息好,可否改日?”
    没有休息好?是那匹“烈马突厥”太猛了,难以招架么?
    同样没有“休息好”的窦毅瞥了宇文宪一眼,有种感同身受的敬畏之心。
    “噢?没休息好?”
    宇文邕的语气很奇怪,不过他似乎并未继续深究这些事,而是仰头看着天上并不炽烈的太阳说道:“今年,朕想开疆拓土,如今也是时候了。你们说,这仗,要怎么打才好?”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宇文宪,似乎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勋国公(韦孝宽)智谋出众,尤善战略,不如让请他入宫商议。”
    宇文宪拱手对宇文邕说道。
    “诶?那倒是不必,朕也不过随便说说罢了,哈哈哈哈哈哈。”
    宇文邕笑了一阵,随即毫不在意的说道:“今日也没有外人在,你们都是朕的亲眷股肱,有什么事情,可以畅所欲言嘛。”
    皇帝说“畅所欲言”,那绝不意味着你可以随便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畅所欲言的是他,而不是当臣子的你!
    这个时候,不仅要小心回答,更是不能太过于回避,说话太“假”。如今宇文邕权威日盛,绝不是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帝王。
    “皇兄,臣弟觉得……如今兵戈已修,正是入蜀地平定内乱的时候。
    等蜀地安定后,从汉中南下入荆襄此为第一路兵马,从潼关出洛阳此为第二路兵马,从蒲坂出平阳,此为第三路兵马。
    前两路乃是佯攻,吸引齐军主力前往。而出蒲坂城的那一路,则是我军主力。只要破晋阳,则齐国必亡。此时并非是伐齐之时,还望皇兄三思。”
    宇文宪后退一步,躬下身一边行礼一边把这番话说完,等他话音刚落,抬起头发现宇文邕的脸色就如同锅底一般黑!
    “哼,娶了个王妃,倒是胆子越来越小了,跟粮仓里的老鼠一样!”
    宇文邕冷哼一声,甩了一下袖子,也不理宇文宪跟窦毅二人,就直接扬长而去!
    等宇文邕走后,窦毅才苦着脸拍拍宇文宪的肩膀道:“你明知道陛下踌躇满志的,又何必泼冷水呢?他想打哪里,你难道看不出来?”
    “皇兄一直都想打洛阳,然后定都洛阳,这我当然知道。”
    宇文宪长叹一声。知道是一回事,要不要说实话说真话,则是另外一回事。没听过那句话么,真相和真话,往往是最难让人相信的。
    因为每个人的自信与人格,都来自不断强化的自我塑造,也就是坚信自己是好的,自己是正确的。然而有时候真相又是那么的残酷和残忍。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遇到“我是错的”“我不行”这样的事情。这时候,如果不断遇到这样的事,就会陷入自我否定与自我怀疑,再接着,自我要不要存在下去,都会是一个大问题了。
    尤其是当皇帝的,如果总觉得自己是错的,那还要不要活了?
    所以说宇文邕有宇文邕的道理,他的道理是当皇帝的道理,我就是正确的,哪怕是错了,也是正确的。
    谁让你是臣子呢?
    “三路攻打齐国,走中路洛阳,是最差的一条路。”
    宇文宪看着窦毅说道:“我宁可主力走荆襄都可以,唯独不愿意出潼关走洛阳,到时候必败无疑,这话,我要怎么跟皇兄说呢?”
    听到这话窦毅一愣,他猛然发现自己真有些小看宇文宪了。
    “这样吧,我去跟韦孝宽说吧。恐怕只有他才能打消陛下的念头。”
    窦毅有些无奈的说道。
    想改变宇文邕的主意,那定然是很难的,然而做臣子的,职责不就是提醒皇帝不要去犯错么?哪怕知道说了没用,那也要想各种办法去劝说才行啊。
    ……
    心情郁闷的回到府邸,宇文宪迎面就遇到王府的长史。
    “王妃呢?”
    “去郊外骑马去了。”
    王府长史有些无奈的说道。
    除了床上那些事情还挺主动热情外,宇文宪就没见这个野马一样的突厥公主阿史那玉兹听话过。
    两人就完全没有精神上的交流,保持密切关系的,就纯粹是生理上的**。在宇文宪看来,这个女人除了一张皮和那啥挺不错外,其他的简直一无是处!
    “罢了。”
    听闻齐王妃去郊外骑马,宇文宪瞬间感觉没有一点胃口了。他把自己关在书房之后,取下墙壁上的大地图,然后几乎是趴在地图上一般,观察着地图上标注得密密麻麻的小字。
    北周和北齐之间的战线,非常奇怪,或者叫微妙。因为北周有一个长条形的“突出部”,镶嵌在北齐的国土之中,那就是北到玉璧城,南到宜阳郡这样一块狭长的土地。
    这块突出部地带,非常敏感,因为他是在潼关以东的,说明白点,这就是战国时期,秦国出函谷关以后,从六国那里抢夺过来的战略要地。
    从此以后,秦军可以想打哪里就打哪里!
    其中蒲坂城,潼关等地,都在这个突出部的根部,然后由黄河汇聚到了风陵渡。宇文宪的想法,毫无疑问就是直接从这个突出部的南部出击,直接攻打洛阳!
    行还是不行呢?
    历史已经给出了答案,无论是宇文泰还是宇文护,攻打洛阳都失败了,而且还是在战局优势开局的情况下失败的。
    宇文宪不是胆小如鼠,他只是在思虑破局之道。而已经形成多年的战线,显然不会那么容易就改变过来。

第1048章 洛都阴云

    当高伯逸率领神策军和其他各军与晋阳六镇死磕的时候,高孝珩蹲在洛阳动都不动,既不给神策军提供支援,亦是断绝与晋阳那边的往来。
    就像是两边打生打死都跟自己无关一样!
    当然,高伯逸和神策军笑到了最后,派人来洛阳支会高孝珩的时候,这位北齐的王爷,高澄的次子,表现得极为热情。
    在盛宴款待了使者之后,非常顺从的接受了高伯逸命人送来的“军令”。
    其实这道“军令”说简单也很简单,那便是晋阳六镇虽然大败,但却有不少漏网之鱼,比如说提前一天就离开战场的唐邕和他的亲随!
    这些人只有可能走洛阳一线。那么,请高孝珩眼睛放亮一点,不要把人放跑了。唐邕这个人智谋出众,而且熟悉北齐军政体系。
    他若是叛逃到北周,危害极大!
    高孝珩当时信誓旦旦的保证,只要看到疑似唐邕的人,绝对第一时间就送去邺城。
    不过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就无从得知了,毕竟,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
    破败的洛阳,哪怕多年慢慢修缮,也还是有不少断壁残垣。在一间荒废了的院落里,冉冉升起了炊烟,给这里冷清的氛围增添了一丝人气。
    某个穿着华丽衣衫的贵公子,悠然自得的朝这个破败院落而来,推开虚掩着的院门,然后就看到一个下仆,正在有炤台的厨房里忙碌着。他正是坐镇洛阳的北齐王爷高孝珩!
    高孝珩走到一间厢房门前,悄悄推开,只见里面有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中年文士,眼眶深陷,胡须也没有修剪。
    看起来毫无风度,就跟个糟老头子差不多。
    “风采翩翩,器宇轩昂的唐邕唐道和,如今也落魄成这副模样了,说出去谁信啊!”
    高孝珩面带讥讽的啧啧感慨了一番。
    如今的唐邕,用丧家之犬来形容,都是抬举他的,应该叫掉到沟里面的狗还差不多。可以说高孝珩从未见过唐邕落魄到现在的地步。
    “我只不过是先走一步罢了,你若是看不到这一点,为何还要放过我,将我交出去不好么?”
    唐邕对着高孝珩冷笑,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高孝珩也不过是图嘴巴过瘾罢了,他要是真想搞事情,把自己交给高伯逸才是正理。
    不过那样的话,他就变成一条追着骨头到处跑的狗了,顶着一个王爷的头衔何其讽刺。
    看到高孝珩不说话,唐邕继续刺激他说道:“你觉得我可怜,呵呵,我还觉得你可怜呢!我去周国,一样是条汉子,娶妻生子,十年之后又是立于朝堂之上。
    可你呢?没了齐国,你能去哪里?”
    听到这话,高孝珩死死的握住拳头,压住怒气不去痛殴唐邕。确实,这个时候跟唐邕较劲,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就慢慢去想吧。你以为高伯逸会一直老老实实的当个辅政大臣,然后等着小皇帝长大,把他架空然后干掉?
    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他比你大不了几岁的,而且看起来他身体还不错,也能骑马打仗。你想熬死他?没有这个可能。在此之前,高氏皇族就被他铲除了。”
    唐邕玩味的看着高孝珩,只见这位王爷的面色渐渐阴沉起来。很明显,唐邕的话语是说到了高孝珩的心里。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高孝珩一直都很忌惮高伯逸。与缺乏政治头脑的高长恭相比,高孝珩在这方面的天赋是不缺的。
    他只是缺乏名师教导,也缺乏了风雨中的历练而已。这一切的一切,其实也都怪高澄死得太早。
    如果高澄还活着,那么肯定没高洋什么事,自然也不会有高伯逸的事情了。这些,都是一环扣一环的。
    说到底,现在再讲这些,都已经晚了!
    “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你还能怎么做?”
    高孝珩沙哑着喉咙问道。
    其实他现在的问题,不是害怕,而是……迷茫。没错,就是迷茫,不知道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
    现在高氏皇族式微,而高伯逸异军突起,如今已经解决了晋阳的“叛乱势力”,齐国国内,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止他了。
    试问,手里并无一兵一卒的高孝珩,如何去找高伯逸的麻烦?
    他是洛州刺史,确实不算没有一兵一卒。然而,那些军队是朝廷的!不算属于他本人的!
    而现在,邺城中枢就是高伯逸,高伯逸就是邺城中枢。高孝珩手里的那点郡兵,且不说战斗力如何,关键是只要一道圣旨,就能将他的兵权剥夺。
    试问,所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他要怎样才能破局?
    如果没有外力因素,这个局是无解的。
    这其实跟历史上北齐后期的政局有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皇帝高玮很无能,所以他不得不更加依赖军事上的绝对支柱斛律光。
    而为了拉拢斛律光,他不得不娶斛律光的女儿为皇后。
    但是斛律光的女儿成为皇后,又进一步扩大了斛律氏的权力,使得高玮更加依赖斛律光。
    这就是一个无解恶性循环。只不过,如今的政局,需要将那个时刻的斛律光换成这个时空的高伯逸,那么,就好理解了。
    高伯逸掌控着北齐的禁军,最精锐的野战部队还有钱粮的来源,邺城和两淮之地。如果北周或者南陈进犯,那么出马的人只能是高伯逸。
    所以无论是“事不关己”的高孝珩也好,还是有名无实的儿皇帝高潜也好,都需要高伯逸来维持齐国的局面。
    破局可以,比如历史上的高玮杀斛律光。
    只是结局就比较难看了,前车之鉴已经摆在那里。正因为如此,高孝珩才会感觉迷茫。他现在甚至担心高伯逸突然暴毙,比如说死在女人肚皮上,然后齐国政局大乱!这种情况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你让我去周国,我在那边布下一个局,然后你想办法支走王峻,这个局就成了。”
    唐邕面不改色的说道,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布局?”
    “只有齐国和周国都持续弱下去,你才有生存的空间。不要再回邺城了,回去那边也是牢笼。”
    唐邕的话,深深的印刻在高孝珩心里,他良久都没有说任何话语。
    “知道了,王峻最近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我今夜就掩护你出洛阳城,你直接去周国的弘农城,从潼关入关中吧。”

第1049章 皇帝也无法为所欲为

    宇文邕虽然被宇文宪“温和”的顶了嘴,但内心的压抑和狂怒,则是无法靠他自己舒缓的。
    皇帝,是不容置疑的,更何况质疑自己的那个人,是同父异母的弟弟宇文宪!
    众所周知,齐王宇文宪的军事才华远胜宇文邕,而在乱世,军事才华,往往决定着一个人可以达到的上限!
    或者叫潜力。
    从这个角度看,宇文宪对宇文邕屁股下面的那个位置,威胁相当大!
    不过窦毅说得很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现在周国内忧外患,国内,除了突厥这个隐患外,蜀地持续的叛乱,也是颇为头疼的一件事。
    蜀地物产丰饶,乃是不可多得的风水宝地。然而,这个地方却也有个响当当的“江湖传说”。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
    蜀地的问题如果处理不好,这里一旦乱起来,就会成为一个“封闭王国”。蜀地可以说是北周抗衡北齐的最后一张底牌了,此时的关中,可不是战国时秦国所在的“沃野万里”的八百里秦川了。
    根据史书记载,自从宇文泰入主关中后,每隔1.5年,就会爆发一次大面积的干旱,一直到唐太宗的贞观年间都是如此。
    这个年代的史书上经常能找到“关中大旱”的字样。
    失去蜀地,北周就会失去跟北齐争雄的资本。
    而且,北周灭佛,造成人心躁动,社会矛盾变得尖锐,这也是国家的巨大隐患。
    内乱说完了说外患,北周最大的外患,就是强大的北齐在虎视眈眈。北周三路都是有风险的。
    除此以外,突厥也是北面的一个巨大威胁。
    有这么多事情,宇文邕就已经很烦了,再加上那个不省事的同母弟卫王宇文直,实在是不适合跟齐王宇文宪闹翻。
    他离开“讲武堂”之后,并未直接回寝宫,而是轻车简从的出了皇宫,来到长安西城的勋国公府邸。
    “陛下……”
    看到宇文邕不经通传就进来了,韦孝宽大惊失色。
    此时他正在跟胖乎乎的孙子一起玩耍,蒙着眼睛当“鬼”。结果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才知道大事不妙。
    “无妨的,是朕唐突了,这是你孙子么?”
    宇文邕指着胖乎乎的韦圆成问道。
    这个韦圆成,说真的,长得确实比较“圆”一点,若不是脸盘很像韦孝宽,只怕其他人都以为是隔壁那谁干的好事。
    “圆圆,去一边玩,爷爷有事情要忙了。”
    韦孝宽打发走韦圆成,然后对宇文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陛下请书房一叙。”
    看宇文邕的样子,就是心情不好,难道偷偷摸摸来自己府邸,是跟自己闲聊的?想想也不可能啊!
    韦孝宽小心翼翼的带着宇文邕来到书房,两人对坐后,宇文邕才长叹一声。
    “几个月前,我与勋国公纵横草原,那是何等的快意啊。只可惜回到了长安以后,就像是进入了囚牢一般,让我浑身都不自在。”
    宇文邕无奈苦笑说道。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道啊!
    韦孝宽试探问道:“陛下可是有心事?”
    “不错,朕心头,有一块心病,始终挥之不去,甚至食不甘味。”
    宇文邕随手拿起桌案边的一颗棋子说道:“这齐国就好像朕喉咙里的一颗棋子,让我怎么都不舒服!一想起齐国还在,我就浑身不自在。”
    他显然是在扯东拉西的,不过韦孝宽也能听懂就是了。
    说到底,还不是想对北齐动手么?其实两人在草原上行军寻找突厥人的营地时,就不止一次说到过类似的事情。
    与其说宇文邕现在是心血来潮,倒不如说他是“老毛病”又犯了。除了身体不好以及做事很急迫以外,这位皇帝什么都好,典型的明君相。
    “陛下,可是要对齐国动兵?”
    韦孝宽不动声色问道。
    “唉,知我者勋国公也。”
    宇文邕又是叹了口气道:“知道么,朕自从掌权以来,一直希望修武德,建立强军,可以一扫天下。”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今。兵马已经跟之前比扩大一倍有余,又经过两场大战,军士们也得到了锻炼。
    再加上朕已经调配了不少自己人到大军之中,不说如臂指使,之上可以算得上是上下一心。”
    “如此强兵,为何不能拉出去试一试?南阳的屈辱,朕一日不敢忘记!”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出兵的话,不是条件具备了就硬上直接搞的,这里面有一个时机问题。
    什么叫时机问题呢?
    就是必须要等齐国出了大事以后,你才能好好谋划,将军队有序的调度出去。在此之前,哪怕条件再充分,也要好好的忍耐,不能胡来。
    哪怕你是皇帝也一样,必须要尊重政治上和军事上的规律。
    这点毫无疑问。
    “陛下,属微臣直言,现在并不是出兵齐国的好时机,希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韦孝宽对着宇文邕深深一拜说道。
    “果然,你也是这样劝朕么?”
    宇文邕又是长叹了一声,自从来到这里以后,他都不知道叹气了多少回了。
    没办法,现实就是这样残酷,山川地理摆在那里,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敌人的精兵猛将也摆在那里,不是你想对付就能对付的,一个人力量,对于军队来说,是很渺茫的。
    如果白起再世,给他一堆暴民,让他去征战沙场,不经过训练,这位战神,一样也会折戟沉沙的。
    韦孝宽也是一样的,更何况他还没有白起的本事。
    “朕不说什么了,或许你跟齐王说得对,是朕想多了。”
    宇文邕有些颓丧的说道。
    韦孝宽是他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韦孝宽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神仙来了也没有用,除了韦孝宽以外,宇文邕再也没有别的大将可以依靠了。
    至少,韦孝宽的忠心和能力,都是看得见的,也几乎是在大臣中首屈一指的。
    正当他感觉失望的时候,只见韦孝宽慢悠悠的说道:“虽然,现在确实是没有机会,但是,没有机会,我们可以创造机会嘛。”

第1050章 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
    韦孝宽的话让宇文邕愣住了。
    创造机会?如果机会是那么好创造的,那就不会有“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这句话了。没有时机,你做什么都做不成的。
    “勋国公,此话怎讲?”宇文邕沉声问道。
    “长安城的某一个地方,有个可以利用的人。这个人陛下要是用得好的话,那么也是可以打开缺口的。”
    韦孝宽慢悠悠的说道。
    “你是说……高演?”
    没错,高演和高延宗等人逃出晋阳之后,流落草原,正好被横扫晋阳以北的周军逮到,带回了长安。
    现在被秘密安置在长安西城的某个地方。
    这张王牌,宇文邕自己都忘记了,可是韦孝宽却记得清清楚楚。
    “高演,会跟我们合作么?”
    宇文邕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要知道,高演可是娄昭君嫡子,分量不是一般的重。对于高演来说,北齐就像是自家的田地,邺城就是自家的后院,皇宫就是自家的房间。
    现在带着外人来颠覆北齐……说真的,跟认贼作父也差不了多远了。
    “他还有选择么?我们只是借着高演的旗号,又不需要他去做什么?陛下想得有些差了。”
    这倒也是。
    本来就是冲着妹子的身子去的,当然是怎么爽怎么玩就行了,根本不需要考虑处朋友跟结婚的事情,俗称:耍流氓。
    宇文邕就是要对高演耍流氓,那么对方还能怎么样呢?
    好像并不能怎么样。
    “如此甚好。”宇文邕满意的点点头,像韦孝宽这种,才是当大臣的料,宇文宪那算是啥?纯粹让自己不自在。
    “只是,此事要如何操作为好?”
    想想进攻洛阳的难度,宇文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周国本来从南梁手里夺得了荆襄与蜀地。
    结果几番折腾,荆襄丢了,后面还丢了南阳!
    实在是不能再受到重大打击了。
    “此事交给微臣来办就好了。春耕在即,齐国人力远胜我国,趁着春耕出击,我方遭受的损失一定远远多于对方。
    所以陛下也不必想着几天之内就把事情定下来。一切等春耕结束再说,等进入农闲状态的时候,相信陛下所期待的机会,也就到来了。”
    韦孝宽自信满满的说道。
    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宇文邕自然是没有其他的好说了。他站起身,满意的点点头对韦孝宽说道:“勋国公乃是国之柱石,伐齐的事情,就交给勋国公了。有你在,朕自然可以把精力放在政务上。告辞,不必远送。”
    等宇文邕离开后,韦孝宽才微微有些焦虑的在书房里来回走动,似乎遇到些许难题,并非如刚才看起来那样自信满满。
    “陛下性子还是太急了啊,齐王也是,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可你也不能直接说啊。”
    韦孝宽隐约看到了宇文邕和宇文宪之间的关系,在突厥公主来了以后,有了一个质的改变。
    或许是宇文宪触碰了宇文邕的底线,又或许是木杆可汗的二桃杀三士的计谋成功了,总之,这两位异母兄弟,彼此之间的裂痕,似乎外人都能察觉了。
    这对于目前的周国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但是对于韦孝宽或者京兆韦氏来说,却又不一定是一件坏事。
    事物的两面,常常就是这样奇怪。如果宇文邕猜忌宇文宪,那么韦孝宽可以获得的权力,将会更大!也会更加得到宇文邕的依仗,因为宇文邕总要依靠亲信去统领军队的!
    “高伯逸,应该已经解决了晋阳的事情了。”
    韦孝宽喃喃自语的说道。
    他思虑片刻,便叫来亲随,然后两人悄悄的出了门。
    ……
    弘农城,原本在汉末就已经荒废,曹魏时期就形同虚设,原因无他,弘农这里原本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弘农河,后来东汉末年的时候,弘农河干了。
    于是这座城池就无法在战乱中恢复了。
    而弘农城再次出现的时候,是以军事要塞的面貌出现的,王思政给了它第二次生命,直到现在。
    弘农城存在的意义,在于给后方的潼关以预警!别看这一点点小缓冲,足以改变两国在此地对峙的战略态势。
    若是只守潼关,则是被动挨打。若是弘农一起守,那就叫“弹性防御”,把北齐的战线压制在了洛阳以北的“河阳三镇”。
    所以,在洛阳这条线上,北周的最前沿,就是弘农城。这座城,依山而建,相当于半截都镶嵌在山里面一样。
    两国交兵,这条路线也一直没什么商贾,因此不打仗的时候,都可以说是人迹罕至。然而,此时此刻,弘农城城墙上的卫兵,却发现有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缓缓朝着城门方向走来。
    他没有带兵戈,没有穿盔甲,甚至连一副弓弩也没有,仅仅就是背着个简单的包袱。
    “城下何人?”
    值守的卫兵大声喊道,看起来,他们并不紧张。因为哪怕再厉害,城下的也只有一个人。
    “我要见你们的守将!”
    城下的中年人扯着嗓子喊道。
    本来想怼城下之人几句,忽然想起来城下之人会不会是齐国什么厉害人物来投诚,于是城门守将高声喊道:“你稍等片刻。”
    他急急忙忙的去另外一面城头的签押房里找到弘农城的守将苏椿,这厮还在慢悠悠的反复查看长安送来的公函,似乎并没有太急的事情要忙的样子。
    “苏将军,城下来了个奇怪的人。”
    守将拱手对苏椿行礼道。
    瞧这话说得多没水平啊,什么叫“奇怪的人”呢?
    苏椿不满的皱了下眉头,不过他乃是书香门第出身,一向脾气甚好。他带着威严轻声道:“带我去看看。”
    两人从城墙上一路过来,就看到城下那位穿着布衣的中年人还在,样子颇有些漫不经心。
    “城下何人,来弘农城所谓何事?”
    苏椿扯着嗓子喊道。
    “你还不配知道。”
    城下之人的声音不是特别大,但语气却让脾气甚好的苏椿气得想杀人。
    不过,作为老江湖的他,知道一个很浅显的道理。
    如果你看到有个人很嚣张,而且他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活到了一把年纪。那么这就说明,此人有嚣张的资本,你不要没事去撩拨他。
    “来人,放下吊篮,将城下之人吊到城墙上再说。”

第1051章 顽固的石头

    此时的长安城,并非是唐代那个驰名中外的“国际大都市”,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的明珠。现在的长安,只不过是胡人在汉代长安城上反复利用修改最后形成的一个“怪物”。
    古代的城池,若是论造型和美感,比这座城丑陋的,实在是不多见。
    由于城池狭小,于是长安城外也形成了很多“棚户区”,使得这座城池乱上加乱,郊外甚至还有圈地养马的,而京兆府对此却无可奈何。
    长安东城的一座普通院落,是宇文邕用来安置高演和高延宗叔侄的地方。这里的防卫可谓是外松内紧。
    表面上看,这里门口连一个门卫都没有,似乎随便一个人上门都能搞事情。然而实际上,这周边一圈所有的院落,都布置了暗哨。
    院落是一条死路,一般不会有人到这里来。但一旦有人好奇经过,都会被抓住盘问。久而久之,这条路就彻底没有人走了。
    除了送饭送衣物的人以外,就再也没有人进出这座院落了。
    当韦孝宽带着亲随来到这座院落门前的时候,忽然从斜刺里闪出两个披甲的卫士,拦住了他的去路。
    “勋国公请留步。”
    其中一人客气的说道,嘴上客气,身体可不客气,直接拦住了韦孝宽的去路。另一个则是直接堵住了院门,如同一尊门神。
    “诸位,是陛下让我来的。具体是为了什么事情,人多眼杂,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去找上级通传,到时候自然知道。
    勋国公府就在长安也跑不掉,有什么事情,你们来找我韦孝宽就行了。”
    韦孝宽这番话说得绵里藏针,两个卫士岂敢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连忙告罪,让开道路,灰溜溜的去跟上级汇报去了。
    “阎王易躲,小鬼难缠。”
    韦孝宽轻叹一声,人人都会遇到些许小麻烦,比如刚才那两个卫士,就是宇文邕所组建的独立部队中的一员。
    不听任何人的调遣,除了皇帝本人以外,任何人都不可能调动他们。
    所以有些骄横,也是难免的。宇文邕在权威日盛的同时,也是在慢慢侵蚀从前的旧有格局,韦孝宽这个人对时局,无论是对内还是对外,都是洞若观火。
    “怎么是你?”
    一进门,就看到十多岁的高延宗拿着一把斧头在劈柴!
    劳动是不可能劳动的,劈柴只是为了取暖,顺便当做练武。他看到韦孝宽进来,平静的面色,就开始多云转阴。
    不过被关了几个月,多少有点长进,高延宗知道韦孝宽是来找高演的,于是指着身后一间厢房说道:“人在里面,你要去自己去,不奉陪了。”
    说完不理会韦孝宽,继续在院子里劈柴。
    这小伙子不错!
    韦孝宽瞥了高延宗一眼,当初对方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现在看来,高氏皇族里面也不是没有人才的。
    在这样困窘的环境下,随时可能被杀掉祭旗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坚持身体锻炼,这说明此人虽然年幼,但心智却并不幼稚。
    不说老谋深算,起码也是意志坚定之辈。
    真是可惜了。
    韦孝宽推开厢房的门,却发现高演居然剃了一个光头,还穿上了僧人才穿的黑色“常服”。
    “敢问齐国的长山王,这里是周国,所有的寺庙,都已经不复存在了,请问你这是打算在哪里出家呢?”
    要知道,剃光头在这个时代,也只是一种形式,并非所有的和尚都是光头的!
    明知道宇文邕灭佛,结果你还故意去剃个和尚头,这算是故意找不自在么?
    韦孝宽觉得高演这厮,也是个性格坚硬,不好对付的家伙。
    “贫僧乃是洛阳白马寺的僧人,与贵国无关。周国灭佛,那只能灭长安的佛,却灭不了洛阳的佛。”
    高演这话意味深长,可以说是在不动声色的回击韦孝宽。虽然对答很精彩,但不过是胡说八道而已。
    要说白马寺的僧人,高伯逸还真是在里面挂单过的,度牒都有。至于高演,现在纯粹是自说自话,反正韦孝宽也不可能去洛阳白马寺查证就是了。
    “哦,那可惜了呢,周国不尚佛,还真是阻碍了长山王追寻佛法呢。”
    韦孝宽的话语里满是揶揄,细细品味,还带着深深的讽刺。哪怕此刻高演已经不再去想过去一年发生的那些事情,也被对方怼得无话可说。
    高演慢慢低下头去,不去看韦孝宽,只当眼前这个人不存在。
    “呵呵,陛下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放心吧。”
    韦孝宽跪坐到高演的对面,漫不经心道:“世间风云变幻,沧海桑田。高氏一族,昨日或许还是齐国的主人,明日,后日,或许不久的某人,就不是了。
    哪怕你现在装作听不见这些话,看不到我这个人,我说的这些,也不会因为你的掩耳盗铃而改变,对不对?”
    高演的身子动都不动,像是没听见韦孝宽说什么一样。
    “邺城孤儿寡母,是拦不住高伯逸的。更别说,李祖娥,是高伯逸夫人的姑姑,一家人。你那个大姐,听说现在已经完全失宠了。”
    韦孝宽说起北齐的事情来,一边啧啧感慨,一边观察高演有什么表现。
    “以后,齐国虽然还是姓高,但却很可能跟你们家没关系了哦。这就好比当年萧衍代替萧道成一脉,连国号都改了呢。”
    高演像是死了一样,完全不说话。
    “其实呢,陛下这个人,心肠是很软的。高氏落到这幅田地,我们也不想。你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出兵,打下洛阳,然后让你在洛阳登基称帝,是为齐国正统。
    这样的话,高氏还保留着自己的火种没有熄灭。上一辈斗得那么厉害,谁都没能奈何谁,又怎么能让高伯逸这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人夺得齐国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高演依然不说话,但却是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
    还真是能忍啊!
    韦孝宽心里知道高演的底线在哪里了,继续劝说下去,估计自己直接变苍蝇。
    “长山王真是把一切都献给佛祖了啊,韦某佩服,那么告辞了。”
    韦孝宽啥也没再多说,起身便扬长而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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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