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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86章 关键的一手

    高伯逸轻轻的来了,又轻轻的走了。王琳没有去送,而是一个人呆坐在前厅里,一言不发,似乎对方留下了一个无解又不得不解开的结。

    “你是在屏风后面睡着了么?”

    王琳对着那扇画着老虎的屏风,没好气的说道。

    陆纳紧锁眉头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一言不发的走到王琳对面坐下,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主公,高伯逸这是忌惮主公的实力,想借着周国的手,来削弱我们。”

    想了很久,陆纳才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不是废话的“废话”。

    高伯逸的套路,其实只要是稍稍有些头脑的人,都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解决和应对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比说大家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但是为什么那么多人一直吸烟,戒烟又戒不掉呢?

    工作烦的时候抽一根!

    工作顺利的时候再抽一根!

    不高兴的时候抽一根!

    高兴的时候更要抽一根!

    就像高伯逸抛出的这个“办法”一样。你明明知道他是不怀好意,你明明知道他有着无数套路。

    然而,你依然会想要忍不住跳进大坑里面。

    “我们出兵北上,跟周军交战,那么,以后就绝了投靠周国的可能性,这是高伯逸的第一重算计。”

    陆纳有些无奈的帮王琳总结了一句。

    “然后,我们跟周军作战了,他对邺城的那些人,也有个说法,实质上,是将我们收编了。”

    王琳帮陆纳补充了一句。

    他傻么?

    他不傻的。

    只不过,高伯逸玩的是阳谋,你愿意要玩,不愿意也要玩,根本没得选。

    “最后,打仗难免会死人,甚至是死不少人。等我们到淮南的时候,队伍里还会剩下多少弟兄?”

    陆纳带着些许悲哀问道。

    王琳沉默了片刻,然后对陆纳说道:“待在荆襄,被两国夹在中间,是不是就可以不死人了?”

    不死人自然是不行的,甚至待在荆襄,有被人家一举歼灭的可能性。

    “刀剑无眼,死去了的弟兄固然可惜。然而,活着的人,在淮南家乡,他们可以生活得更有滋味。

    这样的代价,你觉得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王琳喃喃自语的问道,表面上是在问陆纳,实际上则是责问自己。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王琳麾下的那些所谓弟兄,都是些亡命之徒,没有一个是善男信女的。当年作为驱逐侯景的“义军”,王琳麾下大军攻破建康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公开抢劫三天!

    搞得他的顶头上司王僧辩脸上无光。

    这些人,如果要他们选,他们绝对会跟在高伯逸身后,跟北周大军拼一拼,搏一个前程再说。

    至于荆襄这块地方,谁喜欢谁拿去就好了,他们才不会管!

    王琳和陆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疲惫。

    “恐怕,我们是没得选啊。”

    王琳长叹一声说道。

    至于高伯逸会不会翻脸呢?

    王琳觉得,至少在三年五年之间,高伯逸是绝对不会翻脸的。

    千金买骨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只不过,听过是一回事,会活学活用,才叫机敏过人。

    现在的王琳,就是那个千里马的“马骨”。如果高伯逸能把王琳安顿好,那么,对于周国国内的那些反对势力,实际上是一个极大的鼓舞和诱惑!

    也就是说,高伯逸会树立一个光辉榜样,告诉所有人:只要跟着我走的,就能吃香喝辣。而要跟我作对的人,绝对会死得很惨!

    有这么大的好处,高伯逸又怎么会自打耳光呢?

    他的这个办法,再次向王琳证明了一句话:世上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亦是不会天上掉馅饼。

    所有的幸福,都是努力才能得到的。

    “主公,只怕……今日全军都会知道此事。”

    陆纳悻悻说道。

    王琳军就是这样,作战很勇猛,但是军队里社团气息太重,根本藏不住事情。陆纳觉得以高伯逸的手腕,将今日对王琳提出的条件,“告知”王琳军中所有人,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所以说,王琳想把这件事情瞒住,不跟手下说,恐怕也很难做到。

    而人设一旦崩塌,这支靠着王琳个人魅力才屹立不倒的军队,说不定就真的要散了。

    “高伯逸能从寂寂无名,走到今日在齐国呼风唤雨,果然不是没原因的啊。”

    王琳啧啧感慨了一番。

    ……

    襄阳城内一件十分普通的宅院里,高伯逸正双手放背后,凝神看着院子里已经开始落叶的大树。他的身后,王琳账下司马潘忠,正局促不安的站立着。

    “主公,您怎么来襄阳城了?夫人在城里一直安好,我悄悄派人暗中保护着院落。”

    潘忠急不可耐的表忠心说道。

    王琳确实对他很不错,但是……高伯逸这棵树更大,给钱也更豪爽!自从他被高伯逸麾下杨素收买了以后,就一直帮高伯逸监视王琳这边的一举一动。

    否则,高伯逸如何能笃定王琳军上下,都迫切盼望着回淮南呢?

    重大而冒险的决策,判断的依据,都依赖于独家的情报与缜密的分析。如果不是这样,高伯逸绝对不会冒险来襄阳一趟。

    “如果不是你办事还算利落,你以为我会接纳你么?我麾下只有精英和人才,可不接受废物。”

    高伯逸冷冰冰的说道。

    潘忠这种人,大概是人缺什么,就要在名字里面拼命的补。高大都督用人的原则一向是人尽其才。

    既然潘忠这种人做内应做得极好,那就还是继续做内应好了。

    “我已经跟王琳说了,让你们去淮南的条件,就是此次对抗周国,你们要出兵北上,助我一臂之力。

    这个消息,帮我在军中传播一下,做得隐秘点,不要傻乎乎的直接去说,知道么?”

    说完,高伯逸直接将袖口里的一个小布袋扔了过去。潘忠连忙接住,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灿灿的小黄鱼,很有些分量。

    他不由得喜笑颜开的说道:“主公请放心,这事情好办得很。三日之内,保证此事传遍全军。”

    高伯逸并非是王琳的敌人,所以潘忠对于自己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丝毫的羞耻心。相反,他觉得自己十分聪明。

    浪水打来的钱,不要白不要!

    “抓紧时间办事吧。”

    说完,高伯逸悄悄的推开院门,发现四周无人之后,迅速的离开了。

第1187章 人心向背(上)

    汉江上,高伯逸站在王琳座舰的顶层,眺望对岸樊城的城防,隐隐约约能看到城头的旗帜上写着偌大的一个“周”字。

    而离得如此之近,周军都没有反应,大概是对王琳水军的压力有些习以为常了。

    或者叫麻木不仁了。

    “兄长,周军守将是谁?竟然如此沉得住气?”

    高伯逸有些好奇的问道。

    昨日两人谈了“条件”,今日王琳就邀约高伯逸汉江上一游。只不过,却并未提及迁徙淮南的事情。

    只是说请高伯逸看一场“好戏”。

    “他们左右不过是等死而已,大概也是真的不在乎了吧。”

    周军在荆襄并非一点领地也没有,而是沿着汉水北岸,有一条狭窄的走廊。一直走便能进入“汉中走廊”。

    这块地方,基本上已经被周军“放弃治疗”,只不过王琳也没有去找他们的麻烦,所以形成了目前诡异的局面。

    至于王琳为什么要留着这块“飞地”不动,大概只能用“养寇自重”四个字来概括了。

    让周军在荆襄有一定的存在感,有利于王琳对北齐保持心理上的优势。换言之,周军离襄阳越近,北齐朝廷就越是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自己。

    王琳就是这样考虑的。

    虽然他跟高伯逸都是亲热的贤弟大哥的叫着,但没有一个人是“傻白甜”。说白了,没有利益的存在,感情也就无法维持。正因为有了共同的利益,所以才可以坐下来谈谈感情。

    二者是辩证的,不可分割的。

    “周国势大,为兄我一直感觉周军占据樊城很碍眼,却又不敢轻易得罪。如今贤弟在这里,为兄肯定不能当缩头乌龟。”

    王琳豪气万千的说道。

    他身边的陆纳会意,走过来拱手问道:“主公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千帆齐发渡江,今日,我便要在樊城的县衙里与高都督吃酒,莫要让我脸上无光。”

    王琳肃然说道,这话已经是说得很重了。

    今天谁不奋勇杀敌,那就是不给我王琳面子。既然面子都不给,那以后在这里也不要混了!

    高伯逸心中一紧,王琳这是要打樊城,看来,他已经有了决断了啊!

    王琳有了决断是好事,然而,真正的好事,定然是多磨的。关于迁徙淮南的很多细节,只怕是要破费些周折。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看着江面上的景色,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陆陆续续出现一支规模极为庞大的水军!

    “贤弟今日就在楼船上观战,我先去布置一下,先失陪一下。”

    王琳拱手告辞,直接下了楼,不见踪影。

    他未必是真的去指挥水军登陆到对岸去攻打樊城,不过给高伯逸一个“明确的答复”,却是确定无疑的。

    “果然啊,一个人成不了大事,只有靠手下的兄弟,才能成就你。”

    高伯逸望着千帆竞流的江面,喃喃自语的说道。

    王琳麾下的兄弟,成就了他,让他在历史的舞台上,挥洒自如,留下了浓墨重彩的印记。而这些人,也制约着王琳,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他必须要照顾到手下人的情绪。

    高伯逸感觉到这艘王琳军的旗舰,也一直朝着汉江对岸的樊城而去。

    “砰!”

    一声巨响,高伯逸看到船头的硕大床弩,朝着樊城城头射去一支又粗又长的弩箭。这支箭准头极好,直接插到了樊城城头的瓦当上,弄出了一个大窟窿!

    威力居然恐怖如斯!

    高伯逸内心震惊不已。

    其实,对付周国,王琳麾下的队伍,未必能有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收服他们,只是为了神策军的侧翼安全,以及无须担忧王琳因为各种原因,在荆襄搞事情。

    这会让高伯逸能够集中所有力量,对付宇文邕这一支人马,务求全歼。

    然而,王琳到了淮南之后,高伯逸其实对这一支人马还是有所期待的,正如现在看到的一样。南陈对北齐在水军上本来是有着压倒性的优势,而且淮南那边的镇兵,也十分不堪战。

    这一波,正好去换换血。未来若是发动灭陈之战,还要仰仗熟悉水战的王琳。

    樊城的城墙并不高大,而且是土墙,没有砖石结构。从战船上射出的床弩弩箭,好多都扎在城墙上,更有一些已经抛射进了城。

    城头上,已经看不到一个周军士卒,他们被王琳大军凶猛的弩箭攻势吓得不敢冒头,要反击,弓箭的射程也远远不够。

    当初王琳将樊城留着不大,本身不是因为不能打,现在全军出击,犹如猛虎搏兔,场面几乎是一边倒!

    高伯逸都不忍心看下去,这简直是一场大人打婴儿的战斗,除了王琳军船上的床弩压制外,其余的完全没有可以参考的地方。

    不一会,高伯逸听到欢呼的声音,就来自现在自己所在的旗舰。他定睛一看,原来不知何时,樊城有一面的城门已经被撞开,王琳军的士卒高喊着从城门外冲杀进去,顿时城内烽烟四起!

    船慢慢的靠上岸边,由于吃水有点深,在离岸边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停住不动了。高伯逸已经看到樊城的城头上,王琳军已经换上了自己的旗帜。

    果然,这一仗没有任何悬念。

    噔噔噔噔,高伯逸听到上楼梯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王琳已经来到他在的这一层,笑眯眯的看着自己,拱手说道:“贤弟,樊城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今天,就在樊城里吃饭喝酒。请随我来。”

    谈判的时候,高伯逸可以掌握主动。但是现在是王琳指挥自己麾下的士卒攻城,而且已经完成,准备“验收”。

    高伯逸就完全说不上话了。

    他又指挥不动对方麾下的一兵一卒,还是先看看再说吧。

    两人在陆纳的陪同下坐上小船靠了岸,还没走到城门口,就看着王琳军的士卒,押着几十个周军俘虏走了过来,全都是趾高气昂的模样。

    而那些俘虏,则一个个如丧考妣,等待着发落。

    “主公,今日城破后这些人居然还敢抵抗,若不是主公说不得滥杀,我早就一刀将他们剁了!”

    潘忠得意洋洋的走到王琳跟前,拱手行礼后继续说道:“主公,要不要宰了这些人?”

    杀俘不祥,但,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这些人里面,谁是头目,让他们指认一下。将里面的将佐了,其余的放走,让他们替我给宇文邕带个话,就说樊城我收下了。”

    “喏!”

第1188章 人心向背(下)

    历史上,像襄阳和樊城一样,位于大江两岸,命运又紧密相连的城池,不能说没有,但确实是不多见的。

    人们常说“铁打的襄阳,纸糊的樊城”,说的就是襄阳易守难攻,而樊城是易攻难守。今日高伯逸见识到王琳军不到一个时辰就攻破樊城,在有些意外的同时,也理解了什么王琳故意留着仅有一江之隔的樊城不动手了。

    因为哪怕拿下,也要耗费大量人力去镇守,还不见得能起什么作用。

    如果不是高伯逸这次来荆襄,只怕王琳会继续把樊城放着不管,任由这一支不到千人的周军在面前“逍遥快活”。

    高伯逸和王琳二人并排入城后,便直接来到破败的县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木板房子,四处漏风,还有烧了一小半的文书信件。高伯逸感觉跟后世的柴房差不多,无非就是大一点。

    大概是知道随时都会被攻占,所以周军对这座城池没有任何修缮,也没有话任何心思去布置防御。

    过一天算一天的典型!

    这让高伯逸看到了从前不知道的一点。

    除了宇文邕麾下的精锐府兵外,北周各地负责镇守的州郡兵,战斗力非常令人怀疑,士气也低得吓人。

    其实不止是北周,就是北齐这边,也存在同样的问题。除了极个别边镇外,其他地方的州郡兵,不仅战斗力很差,而且根本没心思战斗。

    偏偏,要维持地方治安,又不得不依靠这些人,当真是令人头疼的一件事。

    那么为什么各国的州郡兵都普遍没什么战斗力呢?

    说简单点,那就是参加州郡兵,只是为了服徭役。而服徭役,是一项“亏本”的买卖。不仅有可能要丢掉性命,就是和平时期,也不过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只有无家可归之人,才想在州郡兵里面混个三餐(仅包食宿)。所以当一个国家的禁军(中央军和野战军)被打垮后,这个国家很快就会灭亡。

    如章邯战败后的大秦,项羽战败后的西楚,还有丢失晋阳以后的北齐。

    “如果可以,我真是不想让我麾下那些弟兄们上战场。就怕他们,跟这些人一样。”

    王琳指着县衙门口躺在地上的两具周军尸体说道。

    “可是,我们这些人不上战场,那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看着高伯逸,语气有些低沉。

    刀剑就是用来杀人的,如果天下太平,那要刀剑何用?世道越乱,刀剑的作用才会越强,而它们折断的概率,也就越大。

    这是一个矛盾的“谬论”。

    “瓦罐总是井上摔,将军难免阵上亡。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刀口舔血而已。”

    高伯逸淡然说道。

    听到这话,王琳微微有些愣神。他想起自己身边曾经跟随了许多兄弟,每一个人的名字他都叫得出来。然而这些人一个个的死去,或早或晚,每一次战斗,都会少那么几个人。

    他在感慨世事无常的同时,也渐渐不再如原来一样,去记身边每个兄弟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记得越清楚,到时候心就会越痛。

    “兄长既然已经想明白,那么我们回襄阳城去,说一下移镇淮南的细节吧。亲兄弟明算账,兄长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我们开诚布公的谈。”

    “如此也好。”

    看了看破败的樊城,王琳也确实感觉这里不是个谈事情的地方。

    ……

    入夜,襄阳城内王琳府邸的书房里,高伯逸和王琳依然在商讨移镇淮南的细节,而长史陆纳,则一条一条的记录。

    他身边的桌案上,乃是厚厚一叠纸,上面全是记录着的细节。

    “淮南很大,扬州太靠近前线。而且大军前置,会让陈国警觉,增加前线压力,因此,我不会将你们安置在扬州。

    扬州也不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

    高伯逸沉声说道。

    这跟之前的约定有些不一样,不过倒也不是什么原则性的大问题。事实上,王琳的打算,本身就没有想把大军安置在扬州。

    “那贤弟觉得哪里好?”

    王琳低声问道。

    “寿春,除了这里以外,没有更合适的了。”

    寿春乃是淮南重镇,而且自三国时期以来,就是淮南最核心的城池,没有之一。高伯逸说让王琳以寿春为基地,倒也不是故意刁难。

    “如此,甚好。”

    王琳对着陆纳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赶紧记录下来。

    之前两人谈的,都是些“小问题”。比如说大军班师回朝之后,行军路线如何啊。还要在邺城外参加“军演”,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啊之类的。

    这些流程高伯逸早就考虑好了,两人一问一答,他是对答如流。其中很多王琳没有考虑过的细节,高伯逸都规划得很合理很仔细。

    哪怕是疑心颇重的陆纳,对此也是无话可说,完全没有能挑剔的地方。

    而谈到晚上,渐渐到了最关键的环节。

    “老弟,我这里,不算家眷,一共有五万弟兄!这些人,你要如何安置呢?”

    王琳正色问道。一旁的陆纳,也将手里的毛笔放下,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高伯逸。

    “男丁,一人良田二十亩,女子减半。”

    高伯逸慢悠悠的说道。

    王琳微微皱眉,这似乎比北魏孝文帝的均田制里规定分配田亩还少。高伯逸的条件,并不能说是很优厚。

    “淮南水网纵横,我允许大哥麾下的兄弟,下河捕鱼,来弥补田亩的损失。顺便,大哥可以组织一支运输的船队,在两淮运输商品,赚些跑路钱。

    这样综合下来,可比种田要美吧?”

    高伯逸不动声色的说道。

    王琳和陆纳对视一眼,似乎都比较认可高伯逸的这个方案。

    在古代,田亩什么的,其实还好,各个朝代的统治者,其实对均田都是比较重视的,毕竟这是给国家兜底的政策。

    然而,田亩旁边的山川、湖泊、矿坑、森林等等地方,那就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了。历朝历代,专门钻空子的达官权贵,门阀世家,土豪列强等等,眼睛就专门盯着这里呢!

    河里有很多鱼,但是你不能免费去捞。树上也有很多果子,同样,你也不能免费去摘。这些都是属于“贵人”们的。

    如今高伯逸将两淮地区,划出一片来,让王琳麾下“转业退伍”的人能安心捕鱼,做些营生,已经算是很厚道了。

    “最后一个问题,贤弟打算给为兄多少人的粮饷?”

    王琳目光灼灼的看着高伯逸问道。

第1189章 不甘与期翼

    “两万人,独自成军,这是最后的条件。粮饷一半由朝廷负责,另外一半,由当地的行台负责。

    此战之后,我将会成立淮南行台。”

    高伯逸斩钉截铁的说道,在这件事上,他不会有丝毫的妥协。

    王琳军现在有兵员五万,这些都是能够上战场的人数。事实上以王琳的本事,历史上他攻打陈霸先的时候,轻松就凑齐了十万水军。

    现在只有五万兵员,其实不过是因为荆襄养兵的条件有限,王琳被夹在齐国与周国之间,又不好四处劫掠占地盘,所以发展得确实不算很好。

    听到这话,王琳跟陆纳都沉默不语。

    两万人,说多确实不多,但是要说很少,那就是睁眼说瞎话了。当初侯景入江南的时候才多少人?还不是把南朝搅和得天翻地覆?

    这个数字,正好压在王琳的底线上。如果人数再少,他和麾下的主要将领,都会无法接受这种“配额”,哪怕勉强同意,将来也会心生不满。

    如果人数再多……高伯逸和北齐朝中枢廷,也很难忍得住。或者说,暂时的忍耐,不过是为了不久后的反攻倒算而已。

    这样反而会造成双输的局面。

    只是王琳很好奇,高伯逸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底线了解这么清楚呢?

    “事关重大,我没办法现在给你答复。不如贤弟在襄阳城里住一两天,我跟我下面那些弟兄们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如何?”

    其实王琳觉得自己手下那帮人土鳖得很,绝对不会对此次移镇淮南有什么过多要求。只不过现在答应高伯逸,会显得很草率。

    多拖延一两日,让脑子冷静一下也好。

    “如此,那我就在襄阳城里叨扰两日,等兄长答复了,告辞,不必远送。”

    高伯逸对王琳行了一礼,随即出了王琳家的宅院。

    等他离开以后,王琳这才站起身,在大厅里来回踱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北上洛阳,对周国开战,今后我们就没有退路了。至于说有多少兄弟死于沙场,在下倒是不怎么担心。打仗么,有能力的出全力,没能力的在一旁敲边鼓,擂鼓助威也是好的,主公以为如何?”

    高伯逸的条件卡得陆纳十分难受,总觉得自己这边付出的比较多,然而仔细想想,倒也能够接受,不至于说要翻脸。

    “如果以现在的局面看,我们肯定是亏了。”

    王琳摆摆手说道,示意陆纳不要打断自己。他接着说道:“我只是在赌,我这位老弟,将来能够……你懂的吧?

    高氏一族孤儿寡母的,也值得我去折腾么?”

    王琳冷笑着说道。

    李祖娥和高潜这对组合,不要说王琳这样的枭雄了,就是杨愔等人,也不会把他们当回事。大家所期待的,不过是将来“改朝换代”的时候,自己能够占一个好位置。

    谁会稀罕主少国疑的高潜给自己带来什么利益啊。

    “我军善于水战,将来若是攻伐陈国,大有用武之地,若是没有这个,淮南不如不去。”

    王琳打着的旗号,确实是梁元帝萧绎“最后的忠臣”。所以他无法对陈国媾和,亦是无法跟周国妥协。

    但是将来若是天下一统成为大势所趋,那么,他也可以“顺应时势”,反正坚持到现在,也算是对得起萧绎了。萧绎的孙子萧庄,现在都在襄阳城呢。

    高伯逸在打如意算盘的时候,其实王琳也是在打如意算盘的。

    “主公言之有理,若是那高伯逸是个守信之人,如此倒也不算是绝路。怕就怕……”

    陆纳话说了一半,又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

    与其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守约上,还不如多做一些准备。只不过,当你在“做准备”的时候,反而会破坏互信。

    所以如何把握这个“度”,其实是很需要水平,不是一般人玩得转的。

    果然,王琳摇了摇头道:“先不必做什么,听其言,观其行。高伯逸若是想借着周国之手削弱我们,一定会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到时候,我们保存实力即可。”

    王琳也不是傻子,大军北上是不假,不过襄阳依然在他手中,哪怕移镇淮南了,如果没有他下令,齐军也无法轻松得到襄阳城。

    这种情况,类似于买东西先给了定金,等拿到货以后,再付尾款。比起歼灭王琳这支盘踞荆襄的队伍,还是占据襄阳城更为重要一些。

    只要高伯逸脑子不犯浑,一定不会这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毕竟,他现在在齐国的根基并不稳固啊!

    多条路不好么?

    ……

    “这……就是潼关么?”

    原北齐长山王高演,看着仅容三匹马并排通过的狭窄通道,还有两旁的悬崖峭壁,一阵阵的唏嘘感慨。

    难怪齐国就是无法突破周国的防线啊,潼关在谁手里,谁就扼住了关中的咽喉。上次被宇文邕等人在晋阳以北的草原上抓住,他们是走的关中最北面的萧关。

    而萧关主要是防着草原人的。

    潼关,才是真正的关中咽喉。潼关不是一座关卡,而是一个有五处关隘,和许多线形防御的狭长地带。

    比如现在高演等人随着周军走的,就是潼关中有名的“羊肠道”,不管你来多少人,到了这里,都给我老老实实的排成三排行军!

    这还是单行线!

    如果士兵打不死的话,只要十几个人就能封锁这条道路,你说可怕不可怕。高演并没有什么军事才能,对行军的知识,了解也不多。不过就是光走一圈,也能感觉到潼关的可怕。

    “殿下,与其感慨潼关,倒不如想想洛阳的事情吧。”

    高演身边的唐邕,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我不过是提线木偶而已,更何况宇文邕和我们一路,你以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高演有气无力的说道,他脚底已经磨起水泡来,这段路无法骑马,当真是体会了一把大头兵的苦痛。

    每天入夜,走了一天路的周军士卒,就会扎营,休憩,顺便用铁针挑破脚上的水泡。就连高演自己,也快忘记他王爷的身份了。

    “殿下,不要气馁。重耳在外多年,亦能回国继位,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殿下不是没有机会的,现在暂时的忍耐,就是为了等待机会。”

    唐邕苦苦劝说道。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夹在北齐与北周之间,要回邺城异常困难呢,早已物是人非了啊!只不过不这样说的话,高演又会回复到出家状态了。

    人活着总是要有点奔头吧?

第1190章 贱人

    “韦将军,齐军在禽昌周边筑城,似乎想在平阳外围构筑防线。”

    新绛城的城头,韦孝宽接到了斥候的汇报,北齐军在平阳以南,靠近周军的禽昌县修筑土城,似乎在逐步蚕食周国领土。

    禽昌,本没有这个名字,北魏太武帝神颧年(公元428年),魏禽获夏主赫连昌于甘肃的安定,太武帝拓跋焘为了炫耀武功,威慑百姓,于是广筑禽昌城。

    说白了就是炫耀武功呗。

    这个名字一直到隋朝杨坚那时候才废除。

    禽昌离平阳城不远,却紧紧挨着汾河,齐军在这里筑城,想做的事情不言而喻,就是为了恶心韦孝宽!

    果然,听到这个消息,韦孝宽那张长期风吹日晒显得有些红的脸,此刻黑如锅底。

    “再探,有事随时回报。”

    韦孝宽压住内心的火气,等斥候走了以后,四下无人,他才狠狠一拳砸在城头的女墙上,发泄内心压抑的憋屈。

    他娘的,对面的主将不是斛律光吧?到底是哪个贱货啊!

    韦孝宽现在终于体会到当初高欢攻打玉璧城时的那种感觉了。

    对面的齐军,完全是把这一带的地形摸透了,也完全把齐军掌握的优势彻底发挥出来了,这让韦孝宽在气愤的同时,也感觉有些无奈。

    北齐与北周在前线的争夺,说白了,就是争夺汾河的控制权,其他的都是小道。在无法攻破玉璧城的情况下,两边的争夺更像是在走围棋,而非是下象棋。

    而玉璧城若是丢了,那就是所谓“量变产生质变”,周军会一路溃退到蒲坂城。若是蒲坂也被攻下,那么长安大概也保不住了。

    现在齐军主将,就是沿着汾河一座城一座城的往前推,就是要勾引周军出击!如果韦孝宽下令大军出击,袭击筑城的队伍,则是会被人家的援兵打闷棍。

    然而你要是放着这种事情不管,那么对方就会得寸进尺,一步步往前推进。反正城池是挨着汾河的,补给全都是水运,不存在被断粮道这样的事情。

    想想是不是够贱的?

    “韦将军,在下听闻刚才斥候的汇报,似乎情况不妙?”

    辛道宪找到韦孝宽,拱手行礼问道。

    其实倒也不能说不妙,只不过恰好是打在周军软肋上,让人有些憋屈。你明明知道对手的策略,却好像慢性自杀一样,没有丝毫办法。

    “齐军的战法,好像和过去颇为不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事出有因的吧?”

    辛道宪有些疑惑的问道。

    韦孝宽跟齐军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说实在话,如果过去齐军有这么难对付,他在玉璧早就待不下去了。

    听到这话,韦孝宽点点头道:

    “以往我们与齐军总是在玉璧城外围交战,互有胜负。而现在怎么说呢,对方好像在极力避免与我们决战,却又不断用小动作挤压我们。”

    其实辛道宪也有这样的感觉,只是没办法具体描述。

    北齐军现在的部署,就像是一条会伸长的巨蟒。蛇头在不断前进,而它的尾巴,则是在离这里很远的霍县!

    粮道是依靠汾河输送。

    没有什么军队是无破绽的,只看你能不能注意到。韦孝宽当然知道齐军的破绽在哪里,就是在离这里很远的粮仓!

    齐军的战线其实是拉得很长的,只不过他们用水运的优势,弥补了粮道的脆弱。而周军要破敌,必须要长途奔袭,攻打霍县,烧毁对方的粮仓。

    这样就能一劳永逸的将齐军打回原形!

    然而,过长的攻击距离,也就意味着极有可能有去无回,出击的风险极高!这又是在考验胆量了。

    或者,这正是敌军主将的阳谋,他就在霍县布置好了伏击圈等你自投罗网呢?谁知道那边有没有准备呢?

    韦孝宽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来,莫非……对面的齐军主将,是高伯逸?很快他又排除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因为有很多可以互相映证的情报显示,高伯逸并不在晋阳。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是不是如我所料?”

    平阳城的府衙书房里,一个胖乎乎的中年人猖狂的大笑着,他身边的斛律光黑着脸,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铁一样的事实,斛律光这样的人,只会选择服气。

    “斛律都督,怎么样,我说韦孝宽吓得不敢动吧,你还不信。”

    这个中年小胖得意洋洋的说道:“韦孝宽一定以为我们会分兵驻守,毕竟建了这么多城。他做梦也想不到,每座城里,只有一百人驻守,上面虽然扎满了旗帜,但城墙上都是稻草人套了纸甲挂那里的。

    我们只要不分兵,周军来了就有办法应对,管他怎么折腾呢,对吧?”

    这个中年小胖正是祖珽!

    至于为什么他要来晋阳这边,那是因为他跪在地上苦求高伯逸,说是要监视一下斛律光什么的,高伯逸才让他担任“监军”的角色。

    没想到这厮一来,就以高伯逸的名义,命令斛律光大兴土木的筑城,玩了一系列的“骚操作”,周军居然被他给唬住了,这一个月来都不敢动弹。

    “韦孝宽一定想不到,我们的目标其实定得很低,就是保住平阳城不失就行了。所以不管我们在前面闹得多么厉害,只要不两军交战,那么这个把戏就能继续玩下去。

    如果真打起来,那么就看斛律都督你咯?”

    “哼,这个你放心。”

    斛律光闷哼一声说道。

    若是说到打仗,眼前这个死胖子给自己提鞋都不配。但是若论奸诈狡猾,这厮真是无人能及。齐军精锐其实都在高伯逸那边,这里能拉出来打仗的士卒,数量绝对比周军要少。

    祖珽前面的工作做得很好,为齐军展开防御,抽调兵马赢得了时间。每天汾河上来来回回的船只,其实并不光是运粮的,还有些是运兵的。

    斛律光带着人马镇守平阳的时候,手下除了嫡系外,都是些弱鸡。那时候若是韦孝宽发动进攻,只怕现在已经是围困平阳,胜利指日可待了。

    而现在齐军通过“置换”晋阳的精兵,边整军边换人,麾下的队伍,已经可以与周军一战了。

    斛律光知道,韦孝宽不是傻子,无论多少套路,对方最后总是会来一下过过招的。所以祖珽的话确实有道理,他能做的事情,差不多都做完了,剩下的,就看自己能不能扛得住了。

    “来人啊,把高长恭找来,我有事跟他说。”

    斛律光不理会祖珽诧异的目光,直接对亲兵下令道。

第1191章 历史的潜流(上)

    卧房的门被推开,独孤伽罗有些诧异的看着似乎喝了点小酒的高伯逸,跟往日的那个男人,稍稍有了些许不同。

    少了几分沉稳,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意气风发。

    “你在等我回来么?”

    高伯逸轻佻的用手指托起独孤伽罗的下巴,意味深长的问道。

    独孤伽罗本来想怼他一句,随即又想到,今夜大概也是难逃“魔爪”,嘴硬一两句又有什么意思呢?

    两人的关系到了今日的地步,再“装纯”的话,岂不是令人恶心作呕?

    “是啊,我是在等你回来。”

    独孤伽罗带着些许怨气说道。

    “嘿嘿,你是我的,天下以后也会是我的,都是我的!”

    高伯逸难掩兴奋的说道,不由分说的就将独孤伽罗拦腰抱起粗鲁的丢到床上。

    ……

    “唉!”

    黑暗中幽幽一声长叹,独孤伽罗睁大了眼睛,感受着房间里的微光。被高伯逸“蹂躏”早已不是一两回,然而对方想今日这样毫不掩饰又粗暴的占有,当真是第一次。

    那是一种浓浓的征服气息!

    独孤伽罗可以很清楚的体会到高伯逸的野心在膨胀,似乎,已经没有任何忌惮。今夜十分疯狂,除了那种快乐得要死掉的愉悦,还有种让独孤伽罗有些害怕的那种女人特有的柔弱与无法抵抗。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弱者,无力去改变自己的处境,只能仰仗强者的心情而活。

    “你这样,有意思么?”

    独孤伽罗平静的问道,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身体**完全退却之后,大脑在冷静的思考,最后却没有得到任何答案。

    “我也不知道……不过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高伯逸心满意足的说道。

    独孤伽罗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因为确实很无聊,也确实没有任何力量再去阻止高伯逸做任何事情了。

    王琳的事情,她略有耳闻。齐国的国力,高伯逸的地位,她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概念。她可以为过去自责,但她无法不为自己的儿子高承广考虑一下。

    “王琳已经答应你了么?”

    从蔡夫人那里,独孤伽罗也知道了自己关心的问题。

    “没错,过两天,大军北上,我会让傅伏将军送你和王琳的家眷一同回邺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独自居住在邺城以南的安阳县,那里是我的封地,也没有什么你不想见的人。”

    终于,还是逃不过么?

    独孤伽罗暗暗想道。

    “如此也好吧,但是我是肯定不会入邺城的。我爹到时候也在,多少有个照应,就这样吧。”

    独孤伽罗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个奇怪的问题来。

    当初在杨坚身边的时候,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为什么高伯逸可以把自己弄到手,而且对自己可以做到全方位的压制呢?

    到底哪里不一样?

    想了许久,独孤伽罗感觉,大概还是高伯逸的睿智、强硬、果断更对自己的胃口,或者叫她就是这样一种“犯贱”的女人。

    “这次出征,危险么?”

    独孤伽罗忍受着高伯逸大手在自己身上乱摸,关切的问道。她心中已经装着身边的那个男人,只是有时候不想承认罢了。

    唯有亲热时身体的迎合不会骗人。

    “需要我出征的战役,没有不危险的。都是影响大国兴衰的决定战役。”高伯逸的语气虽然平静,却是带着浓浓的霸气!

    我乃是一分钟几十万上下的男人,才不会随随便便就去吃杂碎面!

    “其实宇文邕我是认识的。”

    独孤伽罗喃喃自语的说道。

    “那又如何?”

    “国与国之间的缠斗厮杀,好残酷啊。还是我想得太天真了。”

    独孤伽罗直觉上就认为宇文邕不是高伯逸的对手,又为这两人马上要对决而唏嘘感慨。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也并非是我本意。只是没有办法,这天下,只能由一个人说了算,祖先传下来的规矩,我认同,宇文邕认同,高家人,亦是认同的。”

    这种“正确的废话”,独孤伽罗只感觉内心压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有时候人们只想听好听的假话,而对血淋淋的真实,不敢直视。

    “我听闻你夫人李氏,是个很贤惠的女子。将来承广若是长大成人,我不怕她怎么看待我这个人,只是想知道,她会如何看待我们的孩子?”

    独孤伽罗幽幽的问道。

    高伯逸那双在她光滑肌肤上游走的手,立刻就僵住了。

    “对吧?其实我没有那么蛮横,也不想争什么,可谁让承广拜高熲为师,又入了邺城呢?我们也是他的爹娘啊!”

    “唉!”

    高伯逸难得叹了口气说道:“你放心便是,我一定会亲自调教承广。除了不会让他继承我的位置外,其他的东西,一样不会少他的。

    让他娶天下最美的女子,金山银山用之不尽。他想为官便让他造福一方,他想当太平王爷,我亦是让他如愿以偿。这样你可以放心吧?”

    “谢谢你,阿郎。”

    独孤伽罗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有些感动的说道。

    她知道高伯逸还没“尽兴”,于是开始极尽温柔的侍奉,用尽了全身的气力。

    ……

    弘农城内,原北齐长山王高演,好奇的看着这座完全由人工建立的土城,也不得不感慨它的设计与建造者王思政,确实是不同凡响。

    弘农河已经干枯了,所以这座城池的防御水平还稍稍差了点,但若是这条河还在,那么,它的选址,则是无与伦比的精妙,就是卡在黄河,弘农河与黄河南岸山脉之间的交通要道上!

    只不过,弘农河干了,又不是王思政的错?

    “殿下,周国皇帝召您去议事。”

    唐邕在高演耳边悄悄说道。

    他注意到,高演身边有很多人暗地里监视。至于那些鄙视的目光,唐邕和高演已经习以为常了。丧家之犬,就是这待遇,也别挑剔什么了,无解的。

    做人还是要认清现实才行。

    “行了,我知道了。”

    高演平静的说道,至于他心中在想什么,唐邕一时间也猜不透了。或许是心如死灰,或许是忍辱负重。他的态度平静了,宇文邕似乎也给足了高演面子。

    只是宇文邕麾下的那些将领,以贺若弼为首的,不太看得起唐邕跟高演。

    两人来到衙门的大厅,就看到宇文邕和麾下将领居然都在。那些人看到高演来了,一个个都别过头不去看他。

    杀伤力没有,侮辱性却极强!

第1192章 历史的潜流(下)

    齐军在平阳以南建立了禽昌城后,为了继续压迫周军,同时以攻为守的向韦孝宽“挑衅”。祖珽看韦孝宽这个“老乌龟”居然动都不动,于是继续下令,在禽昌更南面的地方,建新城。

    名为“破虏”,这已经不是在暗示,而是明明白白的嘲讽了。

    祖珽还对外放出消息,说周军主将韦孝宽畏惧齐军威严,不敢出战,已经打算放弃新绛城,朝玉璧城退却。

    打算学当初抗击高欢入侵一样,死守玉璧城,放弃玉璧以东的所有土地。如果真要做到了这一步,那周国就算不是伤筋动骨,起码也算是军事上的惨败,一夜回到十多年前的高欢时代了!

    当在新绛城严密关注齐军动向的韦孝宽得知这一系列的消息后,气得浑身发抖!为对手的歹毒用心而感觉惊讶不已。

    为什么呢?

    因为这种“组合拳”套路,就是他韦孝宽本人一贯最喜欢用的。没想到如今“军事压迫+谗言飞起”的套路,居然有人用到他本人头上。

    不得不说是一种极大的讽刺。

    “将军,这次我们是遇到狠人了啊。”

    辛道宪拿到这份斥候好不容易打探来的情报,上面散发着浓厚的“下流贱格”气息。如果韦孝宽不出兵,那么他对周国国内无法交代,这种流言时间越久,发酵越厉害,对他的伤害也就越大。

    人们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而不会相信他韦孝宽是在前线审时度势之后,才绝对按兵不动,等待机会的。

    别人只会说他是缩头乌龟,有种你打一仗啊?

    只有带兵出击,才能粉碎流言。韦孝宽相信以高伯逸的本事,现在自己在周国北线畏战惧敌的传闻,应该已经满天飞了。

    而带兵出击的话,现在北齐新建的那个什么“破虏城”,从名字就能感觉到深深的恶意,似乎是在引诱周军出击!

    “报,陛下的圣旨到了!”

    一个亲兵急急忙忙的跑上城楼,直接将一个竹筒,还有宇文邕的一块贴身玉佩递给了韦孝宽!

    宇文邕不讲究那些排场,只求实效。所以他哪怕出征了,也会根据战局,遥控指挥。关于这一点,韦孝宽早有预料。

    不过宇文邕的圣旨来得如此早,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勋国公(韦孝宽)在北线,务必与齐军交战,将齐国主力吸引到晋阳以西……”

    后面还有些废话,韦孝宽也没有细看,不过大概意思看明白了。

    无非是宇文邕对韦孝宽至今没有攻击齐军感觉强烈不满,但韦孝宽毕竟没有打败仗,也没有损兵折将,不好斥责罢了。

    这封圣旨,“委婉”的让韦孝宽快点跟齐军打一仗。你不打仗,怎么能把齐军“吊住”呢?说不定人家虚晃一枪,至今把主力弄走南下晋阳了呢!

    “怎么说?”

    辛道宪疑惑问道,他看到韦孝宽的面色,就知道大事不妙。

    “你自己看吧,吩咐一下,大军晚饭饱餐一顿,夜里袭击齐国所筑新城。”

    韦孝宽将那份竹筒里的信纸交给辛道宪,随即带着疲惫的身躯下了城楼。他要去睡一会,养足精神,深夜再出击。

    虽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如今的情况,貌似试一试齐军的深浅也好。韦孝宽暗暗劝说自己。

    只要能赢,那就好说了。如果输了,一顿板子是跑不掉的。

    ……

    “梁将军,朕记得你上次说,要攻打洛阳,必须截断河阳三镇对洛阳的支援,让北岸的辎重,从河阳三镇的浮桥上过来,对吧?”

    宇文邕坐在大厅的主座上,面色肃然的看着老将梁士彦问道。

    “对,末将确实说过。”

    “好,那分出两万兵马给你,不打通粮道,你提头来见,如何?君前无戏言,可敢立军令状?”

    宇文邕沉声问道。

    “末将领命!”

    梁士彦直接出列,单膝跪下,对着宇文邕抱拳行礼。

    “来人,笔墨伺候。签完军令状,梁将军下去自行挑选兵马!”

    不一会,梁士彦签完军令状,直接大步而去。这次宇文邕遂了他的意,要是作战不利,那真是要把小命交代在大营里了。

    只不过,之前他跟宇文邕说的,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并非是最优解。因为梁士彦本来就觉得这次宇文邕根本就不该出兵,至少不该直接走潼关。

    做人难,给人“打工”更难。这一刻,他和韦孝宽虽然不在一处,但感受到的打工人体验,是完全一样的。

    梁士彦走了以后,宇文邕环顾下方各将,高喊了一声:“贺若弼呢?”

    “末将在。”

    一身银甲,打扮十分骚包的贺若弼出列,对着宇文邕拱手行礼。

    “朕给你两万兵马,护送高演回洛阳。然后驻扎在洛阳。

    若是那边有人不喜欢我们……那么,你就试试让他们喜欢我们。”

    宇文邕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不喜欢,然后让他们喜欢……那是用嘴还是用刀?

    宇文邕军中各将都用诡异的目光看着贺若弼,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陛下,末将会用刀让他们明白,现在洛阳是我周国的洛阳,不是他们那帮丧家之犬的洛阳。”

    他没说立军令状,大概是感觉完全没什么问题,或许宇文邕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这话说得同在大厅里的高演与唐邕二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因为说到丧家之犬,他们现在几乎可以算是地地道道的丧家犬了。

    贺若弼那番话,等于是把他们的脸放在地上摩擦。

    “呵呵,朕只看最后的结果,若是你不能带着人入主洛阳,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宇文邕对高演的态度就是:我对你很客气,但是我并不阻止手下人羞辱你,虽然我也不会特意吩咐他们去做就是了。

    “长山王,你怎么说?你乐意跟贺若将军同去么?”

    宇文邕笑着问道。

    “在下自当从命。”

    高演站出来双手拢袖行了一礼,随即退回座位。

    唐邕有些诧异的看了高演一眼,对这位王爷的“能屈能伸”,十分佩服。

    做人难的地方在于,死了的人,可以一死百了,而活着的人,则要坚强的走下去,不能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于高演来说,死了或许是种解脱,只有活着,才是勇士的选择。

    唐邕不由得肃然起敬。

第1193章 河阳之战(1)

    洛阳城(这个时候的洛阳极大,甚至比唐代的新城还大)的西北角有一座规模很小,却坚固异常的小城,名为“金墉城”。

    因为局势紧张,金墉城变成了洛阳的屯粮之地。高孝珩也将自己的住所,安排在了金墉城内,把他几乎所有能掌控的军队,都集中于此。

    至于外墙处处倒塌的洛阳大城,已经无人在意,反正他是不会为这里付出任何努力的。现在这个洛阳城乃是北魏孝文帝元宏的手笔,采用“坊”结构。

    此时的洛阳,有许多坊都被攻破,变成了泼皮乞丐横行的地方。也还有一些坊,如同独立小城一般,守卫森严。那些地方有许多大户居住着,护卫坊的“军队”,都是家族里的私军,护院等。

    乱世的生存法则,就是无论如何,必须要掌握武力,哪怕只是最起码的自保,也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这些时日,高孝珩内心一直惴惴不安,非常矛盾与惶恐。高家最后的故旧,亲信,仍然忠于高氏一族的私军,全都陆陆续续的来到洛阳。

    至于想做什么,不言自明。

    然而,这样一支散乱的力量,高孝珩认为,在高伯逸面前是不够看的。他很明白临时拼凑起来的武装,跟真正的百战精锐有什么区别。

    然而可惜的是,他晚生了十年!

    或者说高孝珩乃是生不逢时。哪怕脑袋里想得很明白,手中所拥有的力量,也不足以改变齐国的政局。

    他甚至怀疑,这些高氏的“自己人”,之所以能顺利到达洛阳集中,都是高伯逸故意网开一面。恶意的想想,这不就是高伯逸嫌抓人麻烦,然后等他们这些人集中起来,就可以一网打尽了么?

    每每想到这里,高孝珩都感觉命运似乎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他站在金墉城的城头,视野的尽头,要么是邙山,要么是树林,要么是官道,好像待在这里,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难怪帝王们都喜欢洛阳啊。”

    高孝珩感慨的叹了口气。

    如果不看地图,仅仅就在城头晃悠,洛阳这地方,就会给你一种错觉:我是极为安全的。

    就好像婴儿在襁褓里感觉安全一样。

    但实际上,从首都的地理安全性上说,洛阳在中国的古都里,几乎能排倒数!几乎所有冠名为“洛阳之战”的战役,不管哪边赢,洛阳城都会被攻破,甚至被反复攻破!

    哪里有什么安全可言啊!

    而且洛阳的防守,对于防守的一方来说,乃是大师级的要求,为历代所有古都之最,没有之一。

    “王爷,有个人要见您。”

    亲兵拿着一块玉和一封信,交给高孝珩。

    这位北齐王爷一看到玉佩,整个人身体的紧绷了起来!他沉声问道:“人现在在何处?”

    “我将他带到您住的院落里了,好几个弟兄一起看管着,绝对万无一失。”

    那名亲兵自信的说道。

    高孝珩不动声色点点头,低声道:“带路,莫要让人看到。”

    他行色匆匆来到自己居住的院落中,一进门就看到穿着灰袍的唐邕,对着自己行礼,一句话都不说。

    “都退下,没有本王吩咐,任何人都别进来。”

    高孝珩屏退左右之后,招呼唐邕坐在石桌跟前。两人再次见面,都是内心纠结,很多话不知道从何说起。

    “唐先生前来,是代表长山王,还是……代表宇文邕?”

    高孝珩叹息着问道。

    他知道唐邕是身不由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既是代表宇文邕而来,更是为了你和长山王而来。”唐邕平静的说道,脸上看不到一丝羞愧,这让高孝珩心中微微有些不满。

    “愿闻其详。”他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态度冷淡了许多。

    “周军前锋,已经到达洛阳城外十里的地方驻扎,长山王亦是在大营之中。王爷,你是打算投靠长山王,还是像条狗一样,忠心耿耿的为高伯逸看门?”

    唐邕毫不客气的问道。

    这话有些扎心,然而说的却是令人无法否认的事实。

    高孝珩十分光棍答道:“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你回去跟宇文邕说,周军要来尽管来吧。但有一点,金墉城是我的,不允许周军染指。”

    自从洛阳的防御体系残破后,金墉城就成为了洛阳防御的核心。这并不是高孝珩在为难唐邕,而是他考虑的问题很现实。

    如果他将金墉城的城防让出来,那么,周军入主金墉城以后,将他和麾下那些士气本来就不高的士卒赶到几乎没什么守护的洛阳城中。

    请问,难道要让他高孝珩横死街头么?

    你别说,要是以贺若弼来的话,搞不好他真还做得出这样的事情来!高孝珩要做的事情,不过是自保而已。

    “行了,我知道了,做到这一步就可以了。”

    唐邕拱手对高孝珩说道:“到时候长山王也要入金墉城,这个没问题吧?”

    “叔父要入城,自然是无碍。”

    高孝珩欣然允诺。

    其实,他早就不想当这个“盟主”了。有高演这个“名正言顺”的人来扛着,高孝珩巴不得自己轻松些呢。

    唐邕回来周军前锋大营,碰到贺若弼,将高孝珩的要求跟贺若弼说了一遍。

    别看贺若弼平日里好像没什么头脑,做事很冲动,那些很多都是演给宇文邕看的。实际上他对宇文邕这个人看得非常清楚。

    宇文邕看似虚怀若谷,什么坏话都听得进去,也能身体力行的改错。但实际上这位爷,最烦的事情,就是手下跟自己唱反调。

    他现在之所以还没发作,那是因为受到了北齐强大的军事压力及政治压力。所以宇文邕必须要忍着。

    然而一旦他能灭掉北齐,那么,这个皇帝就不会像从前一样,被他们这些懂行的大将“牵着鼻子走”了。

    “事关重大,我不敢轻易决定。这样,我让人回去问问陛下,也就一晚上的事情。”

    一向都“飞扬跋扈”的贺若弼,难得好说话了一回。

    斥候带着唐邕的亲笔信,以及贺若弼的签名及信物去了,结果天还没亮,这名斥候就匆匆返回,带回来宇文邕的手谕。

    “大军在洛阳城西三里扎营,与大城互为犄角,不要入城。送高演去金墉城。”

    宇文邕也不想进城当“冤大头”,却更不想刺激高孝珩。于是高演成了这场闹剧的最大受益人!

第1194章 河阳之战(2)

    河阳三镇,北魏时期建立的重要军事要塞,拱卫帝都洛阳的安全,乃是洛阳周边最为重要的节点。

    河阳三镇,又叫河阳三城顾名思义,一共由三座城池组成了一道连贯的军事防线,它们分别是:位于黄河北岸的北中城、与之毗邻,位于黄河中央沙洲的中潬城,以及位于黄河南岸的南城。

    南城直至今日,都是河南省的一处旅游景点。

    这三座城池,分别由两座浮桥相连,中间的中潬城设有城关,可供来往船只通过,又被称为“河阳关”。

    在消灭和安置了晋阳鲜卑之后,高伯逸就安排自己的便宜岳父独孤信,入主河阳三镇,为洛阳上了一道锁。

    当然,对于这个安排,独孤信是很满意的,毕竟,他还能掌控自己的嫡系军队,又无须应付邺城复杂的局面,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作为最靠近前线的一支齐军,当独孤信听闻宇文邕带着大军出潼关屯扎弘农城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作为在北周已经闹腾够了,已经忙了大半生的人,独孤信实在是不想再折腾了。没想到,宿命的相逢,你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所以当独孤信知道了这个消息以后,就开始拼命的加固河阳关的城防!他就近取材(因为不敢离开河阳三镇的范围,怕被周军打击),用黄河中的淤泥晒干后垒土!

    最后将南城的外围,又垒起来一道低矮的城墙,并设置多道城门,用于预警。指望这些挡住周军不现实,然而却可以防止对方偷袭!

    “将军!大事不好!”

    独孤信的贴身亲卫急急忙忙的跑上河阳关的城头,将一封信递给对方,喘着气说道:“周军已经在洛阳城外扎营,这还不是最坏的,将军手里的信,乃是唐邕派人送来的,送洛阳的高孝珩,已经投靠周国!

    现在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其实也不是无路可退,还可以从北中城退到河东嘛!只不过北齐在那边,已经没有野战军了。周军长驱直入的话,只怕洛阳跟河东都要丢!

    “慌什么!周军还没有打来呢!”

    独孤信不满的吼了一句,拆开信,果然是唐邕写的。

    上面的用词很生硬,大概是说,你们现在已经四面楚歌了,赶紧投降比较好,如果不投降的话,河阳三镇有三座城,一天一座,你们也就活三天罢了。

    词句中带着淡淡的嘲讽。

    “这个唐邕,打算让宇文邕跟我死磕,然后他们好坐收渔利呢。”

    独孤信呵呵冷笑,将信撕成碎片!

    他娘的,当老字第一天出来混呢,这种小伎俩!

    然而心情平复之后,独孤信却悲哀的发现,貌似,此战还真有可能让唐邕得逞。

    齐国的军队不少,不过野战军都在外作战!

    晋阳那边有一支,斛律光在指挥,防守平阳。

    主力神策军屯扎虎牢关,就是按兵不动,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或许是想把周军拉进来打?

    独孤信怀疑这是高伯逸在消耗他的实力,只是没有证据。

    现在的洛阳地区,周军占据绝对的兵力优势!而且他们还能在洛阳城内自由活动,不用担心被埋伏与突击!

    打老了仗的独孤信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唐邕那么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要倒大霉!

    因为只要打下河阳三镇,就能顺势攻占河东,与北周的领土连起来!到时候,蒲坂城而来的补给,就能通过河阳三镇,输送到洛阳。

    这样,周军只要把河阳三镇握在手中,那么,他们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剩下的,无非是看高伯逸的表现如何。

    表现好双方打个平手,北周就算占不了洛阳,也能控制河阳三镇,夺走洛阳只是时间问题。

    万一高伯逸发挥失常的话,这一仗足以让北齐伤筋动骨!

    “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夜不卸甲。顺便,把独孤罗给我找来!”

    独孤信从容下令道。

    独孤罗这个可怜的娃,被高洋关到了二十岁,好不容易才跟父亲独孤信见面,后面的事情不用说了,独孤信为了弥补缺了二十年的父爱,不管走到哪里,都把独孤罗带在身边。

    生怕这娃又“走丢了”!

    “父亲,您找我?”

    一身戎装,穿着新式铠甲的独孤罗,拱手对独孤信行了一礼。他虽然从前没有学什么东西,但是胜在老实本分,不耍花招。

    独孤信交代他做的事情,独孤罗都是一五一十的做到位,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位反而是个靠谱的“二代”。

    “你带着我的信,回邺城,找高都督,将信交给他之后,跟在他身边,不要回来了。”

    嗯?

    独孤罗敏锐的从独孤信的话语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父亲,这是……”

    “为父只信得过你,切记,从黄河北岸走,直接去邺城。”

    见独孤信态度坚决,独孤罗只好微微点头道:“那行吧,信呢?”

    信?

    独孤信这才想起来,自己随口说的话,独孤罗居然也当真了。他有些尴尬说道:“也不急那么一个时辰,你稍等片刻,为父这就来写。”

    ……

    离河阳三镇不过十多里的一处山丘旁,梁士彦带着斥候队,正在前出侦查,顺便熟悉周边地形。

    转了一大圈,梁士彦才得到一个让他不爽的结论。

    河阳三镇,乃是一块硬骨头,周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你要拿下,就要“硬啃”,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梁将军,南城末将去看了一下,独孤信似乎还加固了不少,末将感觉突袭似乎不太管用。河中央的河阳关,好多都是木质结构,末将以为,我们准备一些火船,天黑再烧他一把,似乎可以试试看。”

    身边的副将小声建议道。

    梁士彦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啊。

    “梁将军,末将觉得,不如双管齐下,以攻打南城为主,火攻河阳关为辅。火攻只是为了吸引齐军的注意,让他们没有那么多人能守南城!

    这样一鼓作气之下,说不定真能成功!”

    不错,又是个靠谱的主意。

    “梁将军,听说粮仓在北中城,我们虽然去不了,但若是能想办法一把火给烧了,也能饿死独孤信。不若派一支队伍潜入北岸,夜里见机行事。

    万一成了,此战就尘埃落定。哪怕不成,损失也不会很大。”

    尼玛,老字身边人才真多!

    梁士彦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说道:“回营,传令下去,打造攻城器械。准备攻打南城!”

第1195章 河阳之战(3)

    “快些,都快些!”

    站在中潬城的城头,独孤信举着马鞭,敦促城里的辅兵搬运粮草。

    城里不能走车,全靠人力来搬运。这些辅兵如同蚂蚁搬家一般,将一个个饱满的麻袋,从中潬城搬运到北岸的北中城里。

    这些人走在浮桥上,摇摇晃晃的,看着都很危险,似乎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跌落黄河。

    中潬城外面的沙洲泥地里,也有很多民夫在挖掘淤泥,将其装入与装粮草相同款式的麻袋里。

    这两件事,几乎是在同时进行,沙洲里的淤泥,这两天都被挖走了不少,以至于中潬城外围的面积,看上去在急剧缩小。某些打入淤泥中的粗大木桩,都一个个的显露出来,让人感觉这座城随时都有可能被河水冲走一般。

    然而实际上,城池却是稳如泰山。因为中间的城关,实际上是一道闸门,可以拉起放下,河水不会一直冲击木质城墙。

    这就跟泄洪的原理一样,河水没有被挡住,水位就不会上涨,也就不会蓄力。当初在设计河阳三镇的时候,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中间做成“城关”的结构,不是偶然的。

    那么独孤信为什么要挖掘沙洲的淤泥呢?

    要知道,挖掘河道中央的淤泥,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导致河水冲垮河中心的建筑物。

    类似的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多次。独孤信是有治理地方经验的官员,而且做官做得很不错,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答案就是,挖掘黄河中央沙洲的淤泥,虽然会有危险,但是……这些湿乎乎的淤泥,对于灭火有着极大好处!

    用火攻来冲击中潬城,这种事情,不仅仅是可能发生的风险,而是十多年前就玩过的游戏!

    独孤信当年,就正好是玩这个游戏的人……之一。

    当年邙山大战,东西两魏的军队,鏖战河阳三镇。独孤信作为宇文泰麾下大将,也是参与了攻打中潬城的战斗。

    这场战斗中,西魏军使用火船战术,企图冲击中潬城,烧毁以木质结构为主的城墙。结果东魏军使用长达十多米长的竹竿,将那些火船全部拨开,导致西魏军的攻势被挫败。

    不仅中潬城安然无恙,而且黄河上的浮桥,也是一点事情都没有,河阳三镇的补给,自始至终都保持通畅。

    最后宇文泰一败涂地,积攒多年家底毁于一旦,这才有后面的府兵制改革。

    作为亲历这件事的当事人之一,独孤信又怎么会不知道敌人会怎么攻打河阳三镇呢?这一战的核心,其实就是中潬城。只要河中间的城池还在,黄河上的浮桥还在,从北岸而来的补给,就能源源不断的支持守军。

    所以独孤信干脆就下令将中潬城的粮食,全部转移到北中城里。至于黄河南岸的南城,说实话,独孤信觉得自己未必能守住。

    他的底线,是力保中潬城不失。

    而现在独孤信下令从沙洲处挖掘淤泥,实际上,也是为了加固中潬城的城防,顺便这些装满淤泥的麻袋,还方便灭火。

    一举两得。

    至于泥挖多了,会不会动摇中潬城的地基,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好不好!虽然独孤信麾下有人跟自己提醒过,沙洲里的泥巴不能挖太多,挖多了,木桩会裸露在外面,不断被河水冲击,导致城墙塌陷。

    但是独孤信才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中潬城的坚固,远超一般人的想象,当初这座城池在西魏军的狂攻下屹立不倒,给独孤信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将军,南城外出现周军的踪迹,他们似乎在打造攻城器械!”

    副将急急忙忙的来到独孤信身边禀告道。

    “嘿,来得挺快的,一同去看看。”

    独孤信冷笑说道,大步朝着南城走去。二人通过浮桥的时候,隐约看到洛阳方向有船只在离这里不远的栈桥集结!

    “这次来的大概是位老朋友。”

    独孤信自言自语说道。

    来到南城城头眺望,果不其然,在视野的尽头,有数不清的人在砍伐树木,还有一支军队在周围列阵,似乎是等着河阳三镇的军队杀出去!

    “当我三岁孩子呢!”

    独孤信心中一紧,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说道。

    “将军,我们要不要把床弩架到南城城墙?”

    在南城城墙上巡视的韩擒虎,拱手行礼问道。

    周军来了,他的内心感受很复杂。有消息说,因为他的“背叛”,他爹韩雄在周国过得不是很好,这也容易理解。

    韩家首鼠两端,两国下注的心思虽然能骗过无知妇孺,但肯定骗不过宇文邕。为了凝聚人心,宇文邕暂时不会把韩雄怎么样。

    然而也不会像从前那么信任了。

    这就是当骑墙派要付出的代价。

    此战韩擒虎遇到周军,非但不能放水,更是要使出十八般武艺去蹂躏周军,这才能显示出自己的本事来。

    把周军打得越狠,就越是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反过来说,在长安的韩家,就越安全,这是个很容易明白的浅显道理。

    “不必,床弩在南城上没什么用,也杀不了几个人。传我军令,将所有床弩布置于中潬城,然后将所有粮草都囤积于北中城。其他两城内只留三日口粮。”

    独孤信下了一道让韩擒虎有点看不懂的命令。

    他觉得……独孤信貌似想放弃南城!

    正在这时,在远处伐木的周军中,出现了一队骑兵,大概十多骑,晃晃悠悠的朝着河阳三镇的南城而来。

    很快,他们便来到城外一箭之地驻足不前。其中打头的是一位穿着普通偏将制式盔甲的中年将领。他上前两步,对着南城城头喊道:“我乃周国柱国大将军梁士彦!请你们独孤信将军一见!”

    梁士彦?

    独孤信心中微微一沉,暗叫不妙。

    如果是贺若弼这种初生牛犊,独孤信有的是办法用经验克制对方。然而梁士彦就不一样了,这一位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大战恶战。每次都是有勇有谋,进退得体。

    可以说他是周军当中,独孤信最不想遇到的人之一。

    不过既然对方来叫阵,那就不能怂。独孤信走到城头女墙的位置,露出头一看,城下的果然是梁士彦,两人打交道不是一次两次了。

    “独孤信在此,城下何人叫我!”

    居高临下看着梁士彦,独孤信面不改色的说道。

第1196章 河阳之战(4)

    看到独孤信在城头,梁士彦内心十分感慨。

    独孤信是故意要背叛出周国的么?

    表面上看,并不是这样。应该说,原来的八柱国,多半不是被宇文氏逼死,如赵贵、侯莫陈崇;就是交出兵权,如于谨。

    现在还能活着,还能掌权的,仅仅独孤信一人而已。

    这多亏他背叛周国,跟高伯逸搭上了线。否则,这一家人现在还能不能站着说话,都要打个问号。

    在这方面,梁士彦觉得宇文氏一族,做得是有些不地道的。

    但怎么说呢,宇文泰也好,宇文护也好,乃至现在的宇文邕也好,其实都在不断限制原八柱国的实力。

    不同的只在于手段不一样罢了。

    宇文泰的手段较为隐蔽,宇文护的手段比较粗暴,而宇文邕更是锐意改革,不仅是针对八柱国势力,而且对于朝中的老臣,都是不信任的态度。

    包括梁士彦自己在内,若不是战事吃紧,青年将领们还没有成长起来,他也不可能有机会独领一军。

    宇文邕对于贺若弼这样的人有所偏爱,已经是傻子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对此梁士彦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独孤信,你本是周臣,如今为何背叛周国,认贼作父?”

    梁士彦举起马槊,指着城头的独孤信质问道。

    “梁士彦,我问你,赵贵怎么死的?”

    独孤信冷冷的反问道。

    这……叫人如何回答?

    梁士彦将马槊立在地上,对着独孤信喊道:“赵贵企图谋反,已伏诛。”

    “那侯莫陈崇也谋反了么?”

    独孤信继续反问道。

    梁士彦无言以对,他当时不在长安,但侯莫陈崇死于宇文邕之手,千真万确,如假包换。

    “这个我不知道。”

    “你也谋反,我也谋反,难道不是这个国家出了问题么?宇文家是什么样的,你自己心里没有数么?难道岁月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独孤信犀利质问道。

    这下梁士彦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了。

    “多说无益,沙场见真章吧。”

    梁士彦调转马头,拿起马槊就走,懒得再跟独孤信多说哪怕一句话。双方利益不同,立场不同,不管说什么,都是鸡同鸭讲。

    与其在这里浪费口舌,不如回去睡一觉,再来想想怎么“说服”对方。

    当然,是用刀剑去“说服”。

    等他走后,独孤信松了口气,转过头对韩擒虎说道:“全军备战,你带着人马,去守北中城。务必要看护好北中城的粮仓,万万不容有失。”

    “喏,卑职这就去办。”

    韩擒虎也是松了口气,如果可以让他不直接与周军对阵,那自然是最好。亲手杀死从前的袍泽,那种感觉,可不是太好。

    ……

    深夜,独孤信独自一人在南城的城头巡视。今日,高伯逸派来的信使,给他送来了一封信。

    上面说他已经知道周军出潼关驻扎弘农城,随时有可能袭击洛阳,而周军在袭击洛阳以前,最有可能做的事情,就是……攻打河阳三镇。

    这是任何一个有军事常识的人,都能想象出来的事情,独孤信并不觉得意外。如果高伯逸连这个都看不出来,那他也别出来混了,以后直接在邺城混吃等死吧。

    高伯逸在信上还说,他现在正在调集兵力反攻,让独孤信守好河阳三城。但若是周军攻势凶猛,那么必要时刻,可以放弃南城与黄河中心的河阳关,只需固守黄河北岸的北中城便可。

    到情势危急的时候,可以“便宜行事”,烧掉黄河上的浮桥。只要北中城还在,那么周军怎么折腾,都没办法从黄河北岸获得补给。

    这一盘棋,就还在高伯逸的控制之下。

    至于援兵是什么,至于神策军屯扎虎牢关按兵不动,至于熟悉洛阳的王峻边军像睡着了一样,这些种种,高伯逸在心中一样都没有解释。

    总结就是:只要你守住北中城,那么就是大功一件,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呼!”

    独孤信吐出一口浊气,高伯逸什么打算,独孤信心知肚明,当然,他也知道高伯逸的另外一层含义。

    你不跟周军恶战,打得你死我活,不立下功勋,人家如何能相信你呢?

    这是很现实的事情。

    为了立足,为了能在北齐更好的发展,独孤信必须要“有所牺牲”,这是避免不了的。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莫要让我失望才好啊。”

    独孤信长叹一声,他抬起头,看到被咬了一大半的月亮,边缘好像毛毛的。

    “将军,韩将军在北中城巡视的时候,捉到一些来奸细,假扮成我军,企图混进城内!”

    一个亲兵匆匆而来,在独孤信身边轻声说道。

    这就来了?

    “好!你通知一下韩将军,马上改军中暗号。嗯,明日暗号,就叫……山崩地裂。”

    “喏!”

    等亲兵走了以后,独孤信才感慨有些诧异,这四个字,几乎是一瞬间从自己脑子里蹦出来的,他随口就说了,如今再改也来不及了。

    罢了,后面再改吧。

    第二天,独孤信来到北中城的时候,那几十个“奸细”,已经被全部杀死,人头悬挂于城头,以示威严!

    对于韩擒虎的霹雳手段,独孤信明白对方的苦衷。能杀也可不杀的时候,他会坚决的选择杀,不会给任何人留下口实。

    这几十个奸细,要做的事情,不过是烧毁粮仓而已,他们当中也审问不出什么情报来。如果是被高伯逸抓到,说不定直接关着到战争结束后就放了。

    可惜他们遇到的是韩擒虎。

    正因为被怀疑,所以韩擒虎要站稳脚跟,必须要展现出不同寻常的冷酷!对待周国,尤其不能留手。

    这样他的路才能越走越宽。

    “韩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独孤信平静的指着一地无头尸体问道。

    “卑职昨夜巡夜的时候,这些人鬼鬼祟祟的企图爬进城内。卑职审问一番后,发现他们是梁士彦所部麾下的斥候,其他的东西,他们知道的也不多。”

    韩擒虎的面色极为平静,这些话似乎早就打好腹稿一般。

    “行了,继续巡视吧,保持警惕。我在河阳关守着,你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一夜都没怎么睡,独孤信疲惫的对着韩擒虎摆摆手,说完转身便走了。

    “对了,这些尸体收敛一下,城头的那些人头都收回来,把他们厚葬了吧。”

    远远的,独孤信说的话传到韩擒虎耳朵里。

第1197章 河阳之战(完)

    “将军,您看那边!”

    河阳关的城头上,独孤信的亲兵指着黄河上游而来的星星点点,好像鬼火一般,慢慢靠近城关。

    黄河上的能有什么?除了船只以外,不会有别的东西了!

    这一幕独孤信异常熟悉,他冷静下令道:“按昨日的部署,一队人马出关,在沙洲上御敌,准备好长竹竿,准备好泥袋!”

    河阳关的地形非常特别,常规的攻城方法,是完全不能使用的。然而,攻克河阳关,却可以用“巧办法”!

    第一个巧办法,就是用大楼船直接冲击城关,然后楼船上的人,想办法利用楼船的高度,直接爬上城关。

    不过这样有个风险,就是楼船吃水深,很容易搁浅。

    第二个巧办法,就是攻克南城,然后利用南城通往河阳关的浮桥,冲到城关上来。这样做的好处就是,敌军亦是不敢轻易破坏浮桥,投鼠忌器。

    还有就是两关之间的防御不足,很容易被攻克,这是由于黄河中心的沙洲并非是一个圆形,而是个长条形带状地块。

    基本上守军除了烧掉浮桥外,没有太多的办法防守住从南城而来的进攻。

    当然,最好的办法,就是两种“巧办法”一齐上阵。

    “报!独孤将军,周军在攻打南城外围,就要破第一道城门了!”

    一个斥候急急忙忙的从南城那边的吊桥而来,喘着粗气对独孤信汇报道。

    外面那一圈“城墙”,是独孤信利用黄河的泥沙临时堆积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迟滞周军的攻城。果不其然,周军利用今夜没有月亮,水路陆路,同时开始攻城!

    这就是欺负独孤信兵少,而且要守三座城池!

    “跟韩擒虎说,务必多杀伤周军,顶住今夜。到明日天亮以后,就可以撤回到河阳关!”

    独孤信下了一道奇怪的命令。

    撤退,难道不应该选晚上么?

    这位斥候想不明白,只好对着独孤信拱手行礼,随即朝着南城而去。

    等这位斥候走后,独孤信心中古怪,有点疑惑梁士彦到底想干啥。

    当年东西两魏洛阳鏖战,梁士彦就是亲历者之一,他没理由不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当年独孤信和他都在西魏军中,而守河阳的人,正是侯景!

    如今两人各为其主,又在河阳相遇,难道要把当年演过的戏再演一遍?有意思么?

    想到这里,独孤信已经看到如同飞蝗一样的火船,朝着河阳关以北的浮桥来了!

    梁士彦未必是想毁掉北中城(位于黄河以北)与河阳关之间的道路,但是他想吸引独孤信的注意力,让南城的兵马更少,这是确定无疑的!

    所谓阳谋,就是明知道是坑,你也不得不去跳,不得不去填!

    “快,快拦住那些火船!”

    独孤信有些急了,亲自下沙洲,指挥拿着长竹竿的士卒,将火船挑到沙洲上“搁浅”。这可是个技术活,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饶是他指挥有效,也有不少火船成为漏网之鱼,直接朝着浮桥而来。

    这时候不需要他下令了,早就在浮桥上严阵以待的齐军,将装满泥巴的麻袋,朝着火船扔去!

    被压沉的,火被扑灭的,一艘又一艘,消失在黑漆漆的江面上。

    南城的城头上,不断有周军杀了上来。独孤信不是傻子,周军更不是傻子。南城外面有一圈低矮的城墙,周军用事先准备的“沙袋”,趁着夜色,一层层的在矮墙上垒土。

    不断有人被齐军射杀,然而剩下人依旧是前赴后继!

    韩擒虎拿着铜锤,一口气将刚刚爬上城墙的周军士卒砸下城楼,累得气喘吁吁的将铜锤扔到一边。

    锤子好用是好用,就是太沉了,不适合长时间作战。

    他拔出腰间横刀,再次将刚刚露头的周军砍杀。后面的周军看他如此悍勇,一时间都不敢继续上前。

    “守城死路一条,众将士随我冲杀出去,才能死中求活!”

    韩擒虎高喊一声,带着亲兵直接跳到离城墙不到一米的土丘上。那些周军正在踌躇不前,忽然被杀一个措手不及,好几个人直接从城墙上跌落!

    齐军受到韩擒虎的鼓舞,一个劲的反冲过来,周军好不容易占据的外墙,不到半个时辰全部丢失!

    “叮叮叮叮叮叮叮!”

    远处响起金石之音,这是周军要鸣金收兵了。

    正在与韩擒虎率领的齐军激斗的周军,也顾不得满地尸首,撒丫子的猛跑,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河阳关这边,火船这一波过了之后,就没有下文了,而浮桥则是毫发无损。由于独孤信准备充分,并且预计到了对手的行动,所以周军看似狂暴的攻击,实际上并未取得什么战果。

    天亮了之后,齐军将周军在南城外墙上垒起的土堆铲掉,然后大部队撤离了南城,只剩下韩擒虎和他麾下精兵驻守。

    ……

    和独孤伽罗疯狂了几天之后,高伯逸依依不舍的跟随王琳大军,从水路,北上泌阳。又从泌阳下船,陆路走了一小段后,来到北齐重镇奇雒城(今河南漯河市)!

    他们的下一站,先去荥阳,然后从荥阳往西,跟神策军汇合。再以虎牢关为据点,进行战略反击!

    在奇雒城里,高伯逸收到了最新战报:周军狂攻河阳三镇,不过并未得手。高演入主洛阳,并宣布邺城为齐国的伪朝廷。

    神策军和王峻的边军,在虎牢关周边布防,以阻止周军继续东进。

    这就显示出高伯逸布局的高明了。

    宇文邕再怎么蹦跶,只要按住了虎牢关,周军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扩大战果。要不后来的李二陛下为什么要盯着虎牢关不放呢?还不是因为这地方太猛了。

    “战局有些不利呀。”

    王琳看着斥候送来的战报,有些忧心的说道。

    他当然会担心,答应出兵是一回事,让自己麾下的兄弟去前线送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无妨的,可以再等等。”

    高伯逸悠然说道,似乎并不担心。

    王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其实很想知道,高伯逸为什么要“等”。不过又不好开口询问。

    那样会显得自己很蠢。

    “周军此时锋芒毕露,让他们得意一阵子也好。”

    一旦局势“稳定”了一点,宇文邕跟高演都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之间的矛盾一定会爆发出来的!

    对此高伯逸非常确定。

第1198章 天意不可违(上)

    离河阳三镇不远的周军大营内,梁士彦平静的对前来催促太监说道:“此战尽在我掌握之中,请让陛下安心即可。”

    梁士彦对了眼前的太监行了一礼。

    “那行,我这就回去跟陛下禀告。”

    这位宇文邕的贴身太监,并未表现得多无礼,至少他态度比贺若弼要好多了。

    等这位太监走后,梁士彦微微皱了皱眉。所谓“御驾亲征”,名声和威严那是皇帝的,黑锅则是自己的。

    为了不背黑锅,作战要小心再小心。

    前两日攻打河阳三城,梁士彦得到了一个非常宝贵的经验教训,那就是独孤信此战准备很充分,而且对西魏军当年并未攻克河阳三镇,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

    并作出了对应的部署。

    第一次攻城,梁士彦就把当年西魏军的老招数用出来了,不过最后的结果也是很明显的,那就是没什么效果!

    以前西魏军做不到的事情,现在的周军也做不到。当年至少还让侯景手忙脚乱了一阵子,现在却是让独孤信应对得很从容。

    还好,这些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梁士彦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为了给独孤信一种“惯性思维”。

    周军第一次火攻了河阳关周围的浮桥,那么后面依然会火攻河阳关周围的浮桥!

    周军第一次猛攻南城,那么后面依旧会猛攻南城!

    这样,齐军就会做出对应的部署。

    然而,梁士彦根本就没想用这些招数,对他来说,这些,都太慢了。

    他要一战定三关!

    而不是一座城一座城的跟齐军去反复争夺。

    如果那样,就中了高伯逸的奸计了!

    齐军一直屯扎虎牢关,这是个什么意思?宇文邕或许不明白,但是梁士彦心中跟明镜一样。

    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

    神策军不是当乌龟,而是如猛虎潜伏丛林,双目紧盯猎物一般。

    猎物什么时候疲惫了,跑不动了,就是他们伸出利爪的时候!

    而河阳三镇,就是那个让周军磕破头的地方。如果按照高伯逸的设想,等周军攻下北中城的时候,应该就是被齐军多路夹攻的时候!

    到时候宇文邕要是跑得快,大概还能逃回弘农城。

    然而,周军主力大败,齐军那是要强势反击的!难道他们会放着弘农城不管?

    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梁士彦不会按照高伯逸设想的步骤来走。他要一场战役,攻克河阳三镇这三个关键据点,打通黄河北岸,与洛阳之间的通道!

    这样整盘棋就活过来了。

    而河阳三镇,也可以变成周军养精蓄锐的地方。到时候谁是猛虎,谁是猎物,那还不一定呢!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这么多天,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可以玩一把大的了!

    梁士彦心中略微得意,虽然是曾经的同僚,但是今夜,他就要让独孤信知道,花儿为什么要这样红!

    “传令下去,今夜,猛攻南城。”

    听说高伯逸麾下间谍厉害,梁士彦特意下了一道假命令。当然,也不能完全说假,只能算是“佯攻”吧。

    ……

    今日白天还是大太阳,然而到了夜里,居然淅淅沥沥的开始下起雨来。等到了深夜人最困的时候,居然下起了在这个季节多少年都未见的瓢泼大雨!

    其实说到多少年未见,那是因为今年是一个大旱之年,干旱了许久,下雨又有限,这秋天里的暴雨,说是来得蹊跷,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传令下去,让韩擒虎撤到北中城修整,放弃南城!”

    河阳关的城头,独孤信平静的下令道,屋子外面的大雨,几乎掩盖了他的声音!

    为什么要弃守南城?

    因为上次守城的时候,韩擒虎的人马都已经打残了!今夜暴雨,虽然对周军一样有影响,但他们人多啊!

    这种情况下,对防守的齐军影响更大。更何况独孤信还要分兵驻守,实际上他早有放弃南城的打算。

    一个时辰后,韩擒虎狼狈的来到独孤信面前,他和亲兵都是淋成落汤鸡一样了。

    “将军,周军已经开始攻城了,为什么我们要放弃南城?”

    韩擒虎有些不解的问道。

    “守不住的,周军不会自己烧毁浮桥,你也看到了吧,尾随你们而来的周军,已经被打落黄河了。”

    齐军撤出南城之后,周军随即就反杀了过来,然后在河阳关被独孤信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一片。

    外面的雨还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你现在就去北中城,守好粮仓,万万不容有失!”

    独孤信始终惦记着北中城。

    其实也不怪他,高伯逸说独孤信守住南城就是大功一件,老大都这么说了,独孤信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按照对方的要求来就ok了啊。

    “喏!”

    累得半死的韩擒虎,带着他麾下亲兵朝北中城去了。

    “啊!那是什么!”

    韩擒虎刚刚走不久,独孤信就听到外面一声惊叫!

    他急急忙忙的走出城楼,就看到远处有一只“巨兽”,朝着河阳关而来!

    所谓的巨兽,其实只是一艘巨大的楼船,独孤信都怀疑这玩意在此地会不会搁浅。但是,至少目前为止,这艘大楼船,依然是活灵活现的在黄河上游而下,朝着河阳关猛冲而来!

    “不好,周军是要冲关!”

    独孤信终于明白了梁士彦的杀招是什么了。

    河阳关的特殊在于,它有“门闸”,可以给小船通过。

    独孤信就没太在意,这个门闸到底有多高。但是梁士彦显然是考虑过的。

    周军大概也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只要用大楼船冲船闸就行,肯定是冲不过去的。

    但是,这艘楼船,基本上就跟河阳关的城墙平齐了。周军直接从楼船顶上杀奔而来就行了!至于之前什么烧浮桥啊,猛攻南城啊,那些都是障眼法!

    就是为了掩护今日致命一击。

    梁士彦还特意选了一个大雨的夜晚。

    完了,河阳关不保!

    只是在一瞬间,独孤信就下了结论。

    “撤!,往北中城去,不要管河阳关了!走,都走!能走多少人走多少人!”

    独孤信立即下令撤军,全军退往北中城!

    等他还在浮桥上奔跑的时候,就听到“哐当”一声巨响!

    硕大无比的五层楼船,狠狠的撞在了河阳关的城墙上,无数周军从楼船上冲上城墙,见到落单的齐军士卒就杀。

    “还真是被高伯逸说中了……”

    独孤信摇头苦笑,却是加快了逃命的脚步。

第1199章 天意不可违(下)

    暴雨中,独孤信一口气跑到了黄河北岸的北中城,韩擒虎带着本部人马,已经在吊桥边布防,严阵以待。

    不管是独孤信还是韩擒虎,两人都没有料到,周军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破城!

    要知道,这种规模的大楼船,在黄河上可不太好找!天知道梁士彦是从哪里弄来的,只是现在去想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周军这一招用得极妙,哪怕是站在敌对的立场,独孤信内心也是佩服不已。可以说,梁士彦是把河阳三镇的地形,彻底的分解开来,并找到最终的破绽!

    钢铁一般的防线,最薄弱的地方,不是浮桥,而是河阳关的“船闸”!独孤信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彻底明白了梁士彦当初的打算是什么。

    只可惜已经迟了。

    占据河阳关,就等于是控制了黄河的河道,其战略意义,不言自明,周军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剩下的,只在于能不能攻克北中城。如果能攻克,那么则是大获全胜,高伯逸之前的布置全部作废。

    如果不能,那么也达到了控制黄河河道的目的,也算是小胜齐军一筹,为宇文邕进军虎牢关,扫清了侧翼。

    当然,若是独孤信昨日一把火烧了河阳关,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因为黄河中间的沙洲要是沦为废墟,等于彻底是断绝了周军打通孟津地区补给的美梦。

    光占个南城有个x用!

    “悔不当初,昨日我为何不下令烧掉河阳关!”

    独孤信站在大阵后方,内心十分懊悔!所谓贪多嚼不烂,想三座城池都守住,结果最后极有可能一座都守不住。

    北中城一直被当做“后方”,并未认真布防。只能说先守住今夜,挡住气势如虹的周军,然后明日再想办法烧掉浮桥。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要知道,浮桥这玩意,在河阳三镇体系里面,其实不算啥。断了马上就能重新修,根本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就看河阳关在谁手中。谁掌控着黄河中央的那块沙洲,谁就占据了主动!

    “韩擒虎,明日你若是能烧掉浮桥,将来齐国便有你的一席之地。”

    独孤信在韩擒虎身边大声说道,雨越下越大,几乎看不清浮桥那头的情况。当然,此刻黄河水异常汹涌,浮桥在河面上疯狂涌动,穿着盔甲的周军,除非是胆子大到无事生死的,否则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结阵冲过来。

    若是单独跑过来,面对齐军这边摆好的阵型,无异于以卵击石。

    等了半个时辰,雨不见小,更是没有周军前来,独孤信这次放下心来。如果没有这场暴雨,周军不可能夺取河阳关,当然,梁士彦也不会选择在今夜发兵。

    然而,正是这场暴雨,导致周军无法乘胜追击,攻打北中城。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独孤信心中惆怅,他和梁士彦不能说很熟,但对这个人还是很了解的,彼此间也合作过多次。没想到在今日的关键战役中,他却是输给了对方。

    “将军,来日方长,北中城内堆满了粮食和兵器,我们也撤了不少人回来,守住北中城还是不难的。”

    韩擒虎安慰独孤信说道。

    这话本来是没错,不过却是没有把大军士气考虑在内,北中城的局面,依旧是非常危险。

    “但愿如此吧。”

    此时众人已经撤回到北中城的城楼内,一个个都淋雨像落汤鸡一般。独孤信暗暗庆幸自己早了一炷香的时间下令撤退,这一道命令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北中城里还有差不多五千人,再加上一些溃兵,守城应该是足够了。毕竟,浮桥那边,一口气也没办法过来太多的人。

    正当他打算开口,说一下激励人心的话语时,就听到南面河阳关的方向,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仿佛山洪暴发一般的声音!哪怕雨很大看不清具体情况,也能感觉到北中城的地面在微微晃动。

    仿佛冥冥之中有天意一般,瓢泼大雨,忽然就小了,停了。乌云散去,月亮露出了头,月光洒在黄河的河面上,独孤信和韩擒虎等人,就看到了令人毕生难忘的一幕!

    高耸的河阳关城楼,开始倾斜!

    附属建筑已经全部塌陷,那艘巨大的楼船,已经侧翻过来,沙洲中间的淤泥,像是散开了一般,被湍急的河水冲走,导致河阳关建筑的地基继续倾斜。

    这样又让更多的淤泥被河水冲走!

    刚才巨大的轰鸣声,就是浮桥的绳索被震断,漂浮在河面上的浮木互相撞击产生的。

    “轰!”

    巨大的船闸因为重力塌陷,整座城关直接倾覆进了沙洲中间的淤泥当中,南城与河阳关之间的浮桥也被自然的力量完全破坏!

    至于周军如何,那谁知道!大概,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吧。

    独孤信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角,和韩擒虎对视了一眼,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最近河面水位的下降,导致很多水面下的淤泥露出水面,结果被独孤信下令捞起来加固城防,动摇了河阳关的根基。

    今夜的暴雨,导致水位很低的河水临时暴涨,冲刷沙洲上的淤泥,再加上周军用大楼船撞河阳关……许多的偶然加到一起,导致了河阳关的倾覆!

    后世,一艘一千吨的船只,撞击大它不知道多少倍的大桥,就能轻轻松松将某些桥撞断。对于河中央的木制建筑而言,它对顺流而来的力道,防御力远没有想得那么大。

    当然,独孤信和韩擒虎他们,理解不了这些。他们只是认为,多亏今夜周军来袭,不然河阳关塌陷,死的就不是周军,而是他们了!

    “难道,真有天命这一说?”

    韩擒虎喃喃自语的问道。

    天命这种东西,谁也看不见,但是谁也没办法否定它的存在。东汉光武刘秀,就是个“天命加身”的人。

    连陨石落敌营这种事情,都发生了。今夜只是河阳关倾覆,顺便被沙洲冲毁,严格来说,还比不上刘秀呢。

    “今夜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可真是够冷的。”

    被风一吹,独孤信这才感觉到全身都冷透了,而他的心,却是火热火热的!

    宇文邕再猛,猛不过天命!没想到今夜吃了大败仗,居然可以靠老天爷把局面扳回来,真是让人不可思议。

    “我得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独孤信冻得发抖,却是喜上眉梢。

第1200章 震撼

    外面的天亮了,梁士彦心中的天却黑了!

    他顶着黑眼圈从南城城楼的签押房下来,遇到自己的亲兵正在值守,便故作镇定的问道:“现在外面情况如何?”

    那名亲兵大概被问得有些懵圈,半天才回过神来,拱手道:“南城的库房都已经打扫过了,齐军没留下什么值钱的东西,城内情况还算稳定。”

    他只字未提河阳关的事情,这件事,现在在周军中已经成为了禁忌!

    “嗯,有从河阳关回来的军士么?”

    梁士彦沉声问道。

    昨日他是玩的一锤子买卖,再加上下大雨,所以南城的大军对楼船攻城的支持并不是很够。没想到这个不经意的布置,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

    要知道,穿着盔甲掉黄河里,跟身上捆着石头落水是没有多大区别的!基本上是掉下去一个死一个,哪怕你是浪里白条,也没办法在水下脱下盔甲吧?

    昨夜攻打河阳关的周军士卒,现在大概有些落到沙洲淤泥里面侥幸未死,但是数量也不可能太多。至于那些落水后被河水冲走了,不用说,全凉了。

    几千人就这么交代了,令人欲哭无泪。

    到现在为止,梁士彦都搞不懂,在黄河中心沙洲矗立了将近一百年的河阳关,为何到了昨夜,就会倒塌呢?

    不过是被大楼船撞了一下而已,就倒塌了?

    连带沙洲都被河水冲走不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中了独孤信的陷阱?

    心中无数个问题翻来覆去的想,最后都没有结论。如果这是独孤信的陷阱,那此人就是连韩信都要跪拜的神人了!

    更多的可能,昨夜的惨剧,只是一次意外。

    一次让周军的军心跌入谷底的意外。

    这样的意外有没有发生过呢?

    其实山崩地裂没有发生过,但其他的意外,则是不胜枚举。比如说东魏军以绝对优势围攻颍川城,结果多名大将落水身亡导致惨败。

    其中就包括侯景都极为忌惮的慕容绍宗!

    “唉,时也命也运也!”

    梁士彦幽幽长叹了一声。

    昨夜的准备不充分么?

    突袭不完美么?

    将士作战不勇猛果敢么?

    其实周军已经做到了应该做的一切,唯独,输给了老天。

    来到南城外眺望黄河中央的“河阳关”,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城关早已不见,沙洲也被河水冲走许多,河阳关的面积一下子小了不少。

    倒是沙洲中央还有些残余的石块,木料等物,深深扎入淤泥中。这些东西,对于攻打北中城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甚至还妨碍从南城架设浮桥去北岸!

    河阳三镇,确实被自己攻下了两处,然而,老天爷开了个玩笑,直接把河阳关冲毁了。打通孟津补给线的梦想,彻底破灭,而且无论再派多少兵马,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了!

    周军达到的目的,勉强可以算是不用担心独孤信从背后袭击周军粮道。要是以伤亡来定这场战斗的胜负,周军可以说是惨败!

    而且死的都是勇猛的精锐。如果不是精锐,如何能进入大楼船当“突击队”呢?

    正当梁士彦浮想联翩的时候,亲兵引着几十个全身黄色淤泥的士卒,垂头丧气的走到自己面前,拱手行礼道:“将军,我们在岸边救回来这些兄弟,其他的,只怕已经……凶多吉少。”

    梁士彦发现这些人里面,居然还有一个自己很熟的偏将,于是热情的拉着对方满是淤泥的手说道:“李将军,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士彦并未直接参与攻城,他麾下两万人马,很显然不可能像战将一样,论起横刀就上。

    那名李姓副将有气无力的对着梁士彦行了一礼,随即心有余悸道:“昨夜,我们按照将军的吩咐,让本地的渔夫做向导,开着楼船避开了那些浅滩和暗礁,顺利来到河阳关。

    将军说用楼船撞击河阳关船闸,末将观察了一下,似乎那里离楼船顶层相差不多,甚至还矮一点,于是便按照将军的吩咐,直接下令撞船闸。

    果然,齐军毫无防备,被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名偏将口才甚好,将他们如何攻占河阳关,独孤信如何带着大部队逃跑,他们如何驱赶城关内的齐军等细节,跟梁士彦一五一十的讲了。

    说真的,这些全都跟梁士彦事先安排的一模一样。

    可以说此战周军的处理,完全没有任何可以指责的。

    “我们趁着大雨肃清城关内的齐军后,正要乘胜追击,攻打北中城。没想到忽然一声巨响,城关地基下的一根木桩居然断了。这也是后来末将才想明白的。

    接着我们连逃跑的时间都没有,城关就开始倾斜,然后倒塌。周围的房子也全都塌陷了,到处都是水。末将掉入水中,不知道呛了多少水,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发现自己趴在一根大木头上……”

    听到这名李姓偏将的描述,梁士彦感觉自己掌握了城关塌陷的秘密。南城外的外墙,那些垒墙的沙土哪里来的,似乎……也有了答案。

    他一时间气结,恨不得直接破口大骂!

    独孤信这个无知的家伙,难道他以为河中央的沙土,跟岸上的泥土一个强度?

    枯水的时候挖一点泥根本没感觉,然而一旦涨水,那些水就会拼命的往你挖的那些窟窿里灌!

    最后被大楼船撞一下,只要一根地基木桩倒下,剩下的很快就会支撑不住的!

    梁士彦忽然想到一个奇怪的问题。

    如果今夜自己不攻城呢?

    独孤信自己在河阳关,会不会……死于睡梦中?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确实是有,而且不小。所以说昨夜的惨剧,还真不是独孤信故意要坑周军,只能说他被逼没办法,不敢出河阳三镇弄沙土加固城防,所以就打起河中央沙洲的主意。

    没想到……把勇猛无畏的周军给坑了!

    梁士彦有些欲哭无泪。关键是,这一战还真不好向宇文邕交代。

    “让将士们下去洗漱一下,喝点姜汤。暂时在南城安顿下来,我向陛下请示一下,接下来,要怎么办。”

    梁士彦好言好语安慰了那些倒霉蛋们,等这些人全部走了以后,他才紧紧皱起眉头。

    现在的情况有点不好处理了啊!

    如果向宇文邕汇报,说攻下了河阳关,但是城关却被河水冲毁,他会信么?他会接受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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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