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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携剑远行     北朝求生实录txt下载     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01章 此消彼长(上)

    弘农城的一间全是石头垒成的“小院子”里,宇文邕面无表情的看着贴身太监送来的战报,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都是你亲眼所见?”

    宇文邕用疑惑的眼神看了贴身太监一眼,这位与他朝夕相处多年的中年太监,瞬间跪下磕头,十分惧怕的说道:“确实是亲眼所见,河阳关完全垮塌,那绝非人力所为。

    至于梁将军说的攻克河阳关的事情……奴也多方验证过了,确实如此。包括齐军的几个俘虏,奴也问了,河阳关垮塌,不是独孤信所为,他们对此毫不知情。”

    这位太监算是有心人,早就料定宇文邕会问他一些事,所以在南城里多方打探,这才能交差。

    要不然,明年的今天大概就是他的忌日了。

    “退下吧!”

    宇文邕无力的摆摆手说道。

    “喏。”

    当这位贴身太监缓缓退出房间之后,宇文邕这次暴怒的将桌案上摆着的所有东西全部掀翻在地上!

    “岂有此理!凭什么连老天都帮他!”

    宇文邕应该生气么?

    是梁士彦没想好办法?

    还是周军作战不勇猛?

    都不是,是老天开了个恶劣的玩笑,他完全不应该生气!

    但正因为这样,才更应该生气啊!因为想发火都找不到人来宣泄!

    此时此刻,宇文邕心头升起来四个字:如有神助!

    他想起了东汉光武帝刘秀。

    西汉刘氏一族和刘秀,北齐高氏一族和高伯逸……宇文邕越想越不是滋味,甚至心中慢慢升起一股恐惧感。

    天命,好像在高伯逸那边,至少目前看是这样。志在一统天下的宇文邕,如何会不惊慌。

    他不安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觉得不“过瘾”,又带上贴身太监和几个亲兵,上了弘农城的城头。

    朝远方看去,南北走向的弘农河河沟(已经干涸)跟东西走向的黄河交错,已经入秋,满地落叶,看上去略有些萧索。

    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嗯?”

    微服上城楼的宇文邕,看到正在守城的苏椿,想起来一些往事。

    苏家在关中也是响当当的存在,苏椿的兄长苏绰,当年乃是宇文泰最重要的智囊。对方曾经对宇文泰提出“用贪官治理贪官”的先进理念,到了现代,都依然有其可取之处。

    苏椿更是文武双全,乃是苏家的武力担当。

    这个人由于一直镇守弘农城,长期被长安方面所忽略。宇文邕今日看到了,定然要跟此人多攀谈一番。

    “参见陛下。”

    苏椿慢悠悠的给宇文邕行了一礼,相对于梁士彦这样在北周没什么根基的人,苏家和韦家一样,在关中可是大户。

    到了唐代都占有一席之地,苏椿完全不需要像条狗一样跪舔宇文邕,他只需要表现出适当的礼貌就行了。

    这些世家中人就是如此,平日里做事不让你挑出毛病来,有种温吞如水的感觉。但是一旦他们发难,那将会是狂风暴雨!

    “免礼,苏将军辛苦了。”

    宇文邕假模假样的说道。

    辛苦自然是辛苦,不过这句话是客套话,苏椿也看出来了,宇文邕是有事情想询问。

    两人来到城头的签押房,宇文邕便看见这里挂满了各种地图,其中就包含有河阳三镇的详细地图,足以见得苏椿是做足了功课的。

    “苏将军坐。”

    关上门,两人坐定之后,宇文邕这次感慨的问道:“此番攻洛阳,苏将军有何高见?”

    他害怕苏椿不说实话,继续强调道:“爱卿畅所欲言即可,朕今日什么话都听得进去。”

    皇帝的话当然不能全部听进去,不过看宇文邕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苏椿双手拢袖,对着宇文邕行了一礼说道:“攻略洛阳,首在虎牢关。若是能攻克虎牢关,即可挡住洛阳以东的敌军。

    齐军若是想反击,只能走河阳三镇。或者翻越山岭奇袭宜阳。其中河阳三镇为正,奇袭宜阳为辅。

    宜阳那边先不用理会,就说河阳三镇,只要陛下掐住了北中城,哪怕是不继续攻打其他两座城池,也没什么关系。”

    苏椿说得很平静,娓娓道来,让宇文邕耳目一新!

    梁士彦等人,长期在汾河平原(今临汾)与齐军对峙,对洛阳地区的情况其实并不是特别了解。

    而苏椿则是被钉在弘农城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烂熟于心。苏椿的观点,更具有建设性。

    回想起河阳关被河水冲毁的事情,宇文邕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不过很快,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谦虚的向苏椿询问道:“愿闻其详。”

    “陛下,是这样的。河阳三镇,并非一日建设起来的,三座城池的主次,需要从它们建立的顺序开始捋一捋。”

    苏椿继续解释道:“魏国(北魏)建国之初,就设立的北中城,作为攻克关中姚氏的桥头堡。

    之后,根据需要,又建立了河阳关,控制黄河河道,最后才建立南城,宿卫京畿。

    南城建立不过在孝文帝元宏当政之时,成形最晚,重要性也最低。”

    原来如此!

    苏椿的思路非常清晰。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但罗马人建城的时候,肯定是先建最重要的!由此看来,宇文邕和梁士彦等人,其实都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错误。

    因为离洛阳最近,所以南城最重要,那是因为洛阳被定为首都!

    然而从整个国家的战略上说,南城的重要性,远远比不上北中城,甚至比不上河阳关!

    从一开始,梁士彦的办法,战略上思路就错了。

    现在拿到南城,如同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

    还折损了不少精锐。

    唉!

    千言万语顶不住一声叹息。

    “那依爱卿之见,下一步应该如何?”宇文邕没有说河阳关的事情,只是询问苏椿大战略应该怎么走。

    “趁着我军粮草尚且充足,军士刚刚出关(潼关)士气高昂,即刻前出洛阳,东进虎牢关,与齐军决战!

    只要攻破虎牢关,前面一马平川,我军横扫过去,可夺齐国半壁江山。如此,便如官渡之战后的曹操一样,攻入邺城,只是时间问题。”

    卧了个槽!

    宇文邕这才恍然大悟,高伯逸真是牛逼得不行,将手里最精锐的部队布置在最要害的地方!

    绕来绕去,耍了无数小聪明,宇文邕如梦方醒,他喵的还是逃不过跟敌人在对方预设的战场上决战的命运。

    何其苦恼!

第1202章 此消彼长(下)

    当高伯逸听到河阳三镇的消息时,他正与王琳带着大军前往荥阳,准备到那里修整之后,再做定夺。

    “河阳关塌陷?”

    骑在马上的高伯逸,收到独孤信派人送来的战报,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

    说实在的,他现在的表情,跟独孤信那个时候没有多少区别。

    震惊,庆幸,还有侥幸获胜后的空虚感。

    “禀告都督,周军确实用大楼船冲击河阳关船闸,不知为何,居然将城关撞倒,末将当时也在城楼上,不知何故。”

    这次来送信的,正是当时劫后余生的李姓偏将。他大致上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告知了高伯逸。

    总而言之,就是城关的地基不行!

    然而高伯逸却是知道,事情完全不是这样的。或者说,事情本不应该是这样。

    河阳三镇,黄河北岸的北中城,中间的河阳关,都先后毁于河水冲击,这不是偶然的。历史上,最先倒下的,反而不是河阳关,而是北中城。

    受到地球自转的影响,黄河的河堤,是北岸水土流失,南岸泥土堆积,形成“地上河”。到了现代,黄河下游的河道,已经向南不知道偏移了多少!

    因此,建立在北岸的北中城,应该是水土最先流失的!失去土地支撑的城池,自然就垮塌了。

    而淤泥堆积到河阳关,挡住了黄河,导致水位上涨,水土流失严重,因此百年后河阳关亦是被黄河毁掉,只剩下位于南岸的南城。

    这座城池因为大自然的影响,水土不但没有流失,反而持续堆积,一直到了清代乃至民国,都还是黄河南岸的重镇。

    如今北中城没有垮,河阳关反而垮了,只能说独孤信不懂土木工程,一番瞎操作,鬼使神差的把周军玩死了。

    要不然,梁士彦这漂亮的一手,倒是跟当年南梁韦睿狂殴北魏,用大楼船攻城有些异曲同工。

    这人挺厉害的啊!

    高伯逸暗暗想道。

    周国国力远不如齐国,但是确实还是有那么几个能打的,宇文邕手里绝不是什么好牌都没有。

    怎么说呢,高伯逸没想到周军能攻下河阳关,更没有想到河阳关会垮塌。结果是坑了周军一把,但过程却并不是那么美好。

    接下来,只怕有一场恶战!

    打发走独孤信派来报信的偏将后,高伯逸找到王琳,将战报交给对方。

    果不其然,王琳被洛阳前线激战的战况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如此离奇,如此曲折的战斗,实在是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琳不经意瞥了高伯逸一眼,心中暗暗思索,莫非眼前这位年轻人,当真是天地气运加身?

    是,或者不是,其实,王琳根本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此后,北齐国内,只怕是有不少人,相信高伯逸是“天命之子”!这一点才是最致命的。

    之前齐国国内就说高伯逸能生吃蝗虫,果然,后面他就赢了段,消灭了齐国国内的反抗势力。

    如今,再次“如有神助”,齐国的军民会怎么想?

    宇文邕麾下的将士会怎么想?

    乃至自己麾下那些兄弟们会怎么想?

    这些问题在脑中一遍遍的过滤,王琳得到了一个让他自己都不得不服气的结论。

    只要这一战不出什么低级错误,高伯逸破周军,应该问题不大的。当然,能不能把周国打得半身不遂另说,但是战后,高伯逸彻底扫平齐国的所有反抗力量。

    营造一个“改朝换代”的舆论氛围,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王琳感觉,跟高伯逸之间的“合作关系”,可以稍微改一改。至少,在这一战里面,他和他麾下人马,可以稍微多出点力气。

    而不是原本想的“白嫖”。

    “贤弟有什么打算?洛阳那边的地形,我不是很了解。”王琳平静问道,不过他的态度,多少跟之前的淡然有些不同。

    王琳的言外之意就是,洛阳那边我不熟,但是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至于那些需要牛逼人物才能撑得住的场面,你去找双花红棍就行了。我做不来,我麾下弟兄也做不来。

    “兄长,现在只怕是要加快行军速度了,明日入夜前,就要到达荥阳,兵贵神速。”

    高伯逸沉声说道。

    两人骑马并行,一点都不耽误说话。

    高伯逸并不知道宇文邕会不会回过神来,集中所有兵力狂攻虎牢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摆平高演,让高演当“带路党”,负责大军前驱。

    不过早一日到荥阳,就早一日到了虎牢关门口。到时候不管是出了什么意外,都能从容应对。大军布置,应该前轻后重,荥阳作为北齐在黄河以南最重要的“水次仓”所在地,理所应当成为重兵屯扎的要害之地。

    “呃,我麾下那些弟兄们懒散惯了,只怕……明日入夜,到荥阳很难。”

    此地离荥阳不过五十里地,所以才会陆路行进。王琳说到不了,不过是谦虚罢了,也是不想让麾下弟兄说他刻薄。

    但是一天半走五十里,对于古代军队来说,虽然有点难,但绝非不能达到!毕竟,这是在齐国腹地,他们被人攻击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兄长,兵贵神速,此时不搏一下,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大军不入荥阳,我的心始终都是悬着的。只有大哥和麾下弟兄进了荥阳,我才能安心盯着洛阳的战局。”

    高伯逸恳切对王琳说道。

    其实,要不要这么早入荥阳,对战局而言,影响几乎没有!但是对高伯逸考察王琳麾下将士的战斗力,却有着极大影响!

    如果一支军队只讲求好勇斗狠,却不能吃苦耐劳。那么,这种队伍是不能拉出去打硬仗的。他们只能打顺风仗,欺负一下弱鸡还行。一旦遇到硬茬,一旦遇到跟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这支军队,一定会成为敌军的首要突破口!

    高伯逸可不敢把身家性命交给这样的军队,在给王琳“指派”任务之前,起码要考察一下才行。

    “如此也好。麾下弟兄们,好像也很久没遇到紧急情况了。”

    王琳似乎也看出了高伯逸的“言外之意”,他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那我这就去安排,务必明日入夜,进荥阳城。”

    “有劳大哥了。”

    高伯逸坐在马上看着王琳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1203章 野蛮的拳拳到肉(上)

    平阳以南,挨着汾河正在修建的“破虏城”,正一副热火朝天的姿态。南北朝在边境筑城的主要方法,还是采用的“板筑法”,即用两块很大的木板(可拼接),将墙面的“骨架”搭好,然后填入土夯实。

    加入米糊等物提高墙壁的刚性,最后撤去木板,即将一面墙筑好。

    当然,这种方法仅限于规模不大,主要军事用途的小城。至于洛阳、邺城这样的大城,是不能用这样的方法修建的。主要是城池太大,这种方法又比较糙,难以经历岁月的侵蚀。

    破虏城下,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中年男子,拿着羽扇,装模作样的在巡视,时不时的摇头叹息。

    “老高啊,你知不知道再往南走,会遇到谁?”

    说话的这位白袍中年,正是祖珽无疑。他身边跟着一个“俊美”青年,正是高长恭无疑。

    高长恭在听说了兄弟高孝珩背叛齐国,投靠了宇文邕,然后现在高演也回到洛阳之后,整个人都陷入到极大混乱之中。

    高伯逸想做什么,他隐隐能感觉到,只是,高伯逸现在还是尊李祖娥为太后,高洋之子高潜为皇帝,明面上,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并没有。

    他又像高洋屠杀元氏一样,大规模杀戮高氏一族么?

    貌似也没有,至少表面上做得很漂亮。

    相反,高长恭的兄弟,叔父,倒是一个个的站在了北齐的对面。真要说起来,他们才是“认贼作父”的叛逆。

    投靠了宇文氏,这不叫叛国叫什么?

    而高伯逸做的,不过是每个权臣都会做的事情罢了。他不自保,难道跪下来跪舔高澄一脉?世间并无这样的道理,而高长恭是一个讲道理的人。

    这洛阳兵变这件事上,高长恭认为是高孝珩做得不对,当然,这也是他迂腐的地方。

    在晋阳的时候,高长恭并不打算做什么,比如说夺取兵权什么的,根本就没有想过。倒是来到平阳以后,祖珽明里暗里的,都对高长恭留了一手。

    早已完全投靠高伯逸的斛律光,更是“顺水推舟”的将高长恭安排在祖珽身边,让祖珽来监视高长恭,顺便,也不要来烦自己。

    “南面?哪个南面?”

    高长恭疑惑问道,他对平阳这边的地形并不熟悉。只知道再往南,就是新绛城,周军在那边驻扎重兵。保持着一种随时出击的姿态。

    这样的高压姿态,让高长恭坐如针毡。

    “探子回报,周军北线主将韦孝宽,不在玉璧城,而是一直呆在新绛城,他想做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祖珽指了指身后正在建设的破虏城道:“韦孝宽就是打算给我们一闷棍呢。”

    他嘿嘿冷笑了一声。

    祖珽的军事才能,其实历史上一直都被低估。在北齐局势糜烂到底的情况下,在没有斛律光、高长恭等名将的情况下,他还能在晋阳打败周军,没点本事可不行。

    要知道,那时候祖珽因为身体不好,眼睛都差不多要看不见了(就是青光眼)。

    正因为知道这些事情,高伯逸才会放心让祖珽来晋阳“练练手”,主要是,斛律光打仗太老实,容易上韦孝宽的当。

    而祖珽这个人军事基础不扎实,然而脑袋里却全是坏水。让这两人一主一副的在平阳坐镇,韦孝宽一人而已,占不到什么大便宜。

    后面发生的事情,果然如高伯逸所料,韦孝宽中了祖珽的“疑兵之计”,浪费了宝贵的破敌窗口。

    当然,这不是韦孝宽蠢,而是他手里的本钱不雄厚。如果韦孝宽本钱足够,他可以不断“试错”,祖珽摆出“龙门阵”都没用。

    “敌袭!”

    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长空,祖珽和高长恭二人浑身一个激灵!

    “快走快走,去平阳城!”

    祖珽把高长恭丢下,撒腿就跑,看得高长恭一阵错愣!

    修建破虏城的辅兵还有这么多,你就把他们丢下跑路了?

    这一刻,高长恭似乎明白了那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什么意思。

    发现高长恭没有跟上来,已经跑远了的祖珽转过头,对着他大吼道:“你逞什么英雄,剩下的事情斛律光会料理的!你莫要坏我大事!吓跑了周军,我砍你脑袋!”

    哈?

    高长恭这才回过神来。祖珽怎么说,也是这次战役的“二把手”,如果临阵脱逃,以他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如此轻易让别人抓到把柄呢?

    他这才明白,祖珽跟斛律光之间,应该是有“明确分工”的。祖珽负责前线城池的督造,而斛律光则是埋伏在暗处,大军即刻就能反击!

    当然,韦孝宽不是傻子,应该看出来了这点。但今日周军为什么要来袭击修筑破虏城的辅兵,高长恭一时间还是不明所以。

    反正,现在跑就对了!

    至于那些修城的辅兵,高长恭很明白,他们就是“弃子”。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些人肯定会损失惨重。

    却也能打消周军的疑虑,所谓“做戏做全套”嘛。

    至于时代的尘埃落在某个家庭中,成为巨石,毁灭一切。这种情况,无论是谁,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改变。

    慈不掌兵,统帅的基本素质。从这个角度看,祖珽还真是有几把刷子。

    高长恭体力甚好,平日里又不近女色,坚持锻炼,不一会,他就跑到了祖珽前面。等视野里出现了平阳城的身影,高长恭这才回头,发现周军根本没有追来!

    想都不用想,周军想干嘛呢?当然是破坏城池啊!

    具体的办法是,将绳索套在马上,另一头连着筑城的木板。然后万马奔腾的拉筑城的夹板,将夹板连带土墙拉倒!

    这种办法,在史书中有着极为详细的记载。北齐北周在晋阳地区对战的时候,用这种办法毁掉了不少筑好的城池。

    更别说破虏城这种做了半截的新城了。

    正在这时,他发现沿着汾河的官道上,一队列阵好的齐军,正慢慢朝着破虏城的方向而去。他们身后,是千余骑兵,为首之人,正是斛律光无疑。

    高长恭曾经听高伯逸说起过斛律光打仗的技战术,最有特色的一招,就叫“步骑协同”。具体来说,就是把营寨安置在前线后方不远,每次出击距离,不超过五里地,步兵骑兵齐上阵,打不过就退回营地修整。

    然后密集筑城,形成防线,绝不孤军作战。

    高长恭脑子里灵光一闪,现在齐国的防线部署,不就是斛律光最擅长的打法么?

第1204章 野蛮的拳拳到肉(中)

    韦孝宽什么都信,就是不信邪。他不相信齐军筑城是陷阱,他感觉,那只是对手在虚张声势。就跟之前一样。

    之前他就被齐军给耍了,或者说,太过于谨慎了。最近派人潜入平阳地区,得到许多可以互相验证的消息。

    最后得到了一个结论,其实齐军在前线筑城,后方只是在练兵,根本没有什么准备!也就是说,他错过了一个击败齐军的绝佳机会。

    当然,这也不能说错。就像是赌骰子一样的,不赌立马省钱,可能输多少就省了多少。至于赌赢,你怎么知道能赢呢?万一输了呢?

    “王将军,你带人将城墙拉倒,我带人清理这里的辅兵。城墙倒塌后,立刻回撤,不要恋战。”

    韦孝宽对曾经是柱国大将军的王雄说道。

    按资历来说,他根本没有权力去指挥王雄做事。然而,谁叫王雄上了宇文邕的“黑名单”呢!

    曾经的八柱国势力,王雄也是其中一员,这些人全部被宇文邕猜忌,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

    而韦孝宽因为不属于八柱国势力,又擅长战略,所以被宇文邕重用。

    现在不是韦孝宽要舔王雄才能上位的时代了,现在情况已经反过来,是王雄要把韦孝宽舔舒服了,让他多多在宇文邕面前说好话,才能保证王家的后辈的前程。

    至于他自己,王雄已经不做指望了,都一把年纪了,肯定不会瞎折腾。

    韦孝宽亲自带人冲进还未建好的破虏城内,麾下轻骑如牛刀切葱一般,一茬一茬的收割人命。

    辅兵本身就没有盔甲,由于修城,兵器也不全。更是因为祖珽的放纵,所以这里的守卫也很少。

    周军冲入还未封口的城中,见人就杀,如入无人之境!

    四处都是惨叫声,韦孝宽让偏将带兵冲杀,自己则是退到城墙外面。此时王雄已经带兵清理了一面城墙周围所有的齐军辅兵。

    这些人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索,铁锥等物,开始进行“土工作业”。

    而韦孝宽则是指挥自己这一队的人马在周边布防,果然,一切如自己所料,齐军根本没有半点防备。

    “一、二、三,拉!”

    王雄扯着嗓子喊道。

    他嗓音浑厚,老远都能听到。

    正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一队骑兵,穿着齐军火红的军服,风驰电掣朝着王雄那边而来!

    这队人马速度极快,周军都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冲到城墙另外一头。

    “韦将军,小心!”

    王雄对着此时落单,身边无人护卫的韦孝宽喊了一句,没想到迎面而来一支流矢,他猝不及防之下,刚刚抬起手打算拨掉流矢。

    没想到这一箭势大力沉,直冲面门而来,异常阴险!

    “噗!”

    箭矢入肉的声音,让王雄身边的亲兵全都惊呆了。

    这一箭正中王雄脖子,这位周军老将,当年跟胡人打过,跟高欢打过,跟齐军也打过。

    没想到这次,居然栽在一支流矢上!

    他双目圆睁,双手捂住脖子,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再也不能动弹。

    韦孝宽惊呆了。

    他喵的,此番头回出征,便折了大将,还是被不知道哪里射来的箭,一箭就干死!

    简直让人无语!

    此刻韦孝宽真想骂王雄几句,你照看好自己不就得了,你管我身边有没有护卫呢?没有护卫打不过难道我还不会跑么?

    大将折了,王雄那一队人马定然群龙无首,这一仗没法看了。

    “落雕都督!”

    “落雕都督!”

    “落雕都督!”

    齐军那一队人马中爆发出齐声呐喊,响彻云霄。王雄麾下周军,一时间竟然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对方冲过来,还难以接受主将已经身亡的事实。

    诶,跑吧!

    韦孝宽,骑着马跑了几步,周军中鸣金擂鼓的人马,都还在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鸣金收兵,全军后撤!”

    对他们吩咐了一句,韦孝宽拍马就跑!

    周军中还有接应的人,但是没有人指挥拍板。

    此战本来应该是王雄负责,自己来接应即可。他是不放心,想亲自看看齐军怎么部署的。要是刚才齐军不来,他也是打算看看就走,将这里交给王雄的。

    没想到,一个回合,王雄挂了!

    还能更坑一点么?

    眼前这些周军,已经完全失去阵型,遇到成建制的齐军,只有死路一条。

    韦孝宽带着亲兵狂奔,根本就不管那些因为队伍完全展开而失去建制的周军。这些人,在他心中,已经跟死人没有区别。

    要看老天能不能赏他们一条命!

    其实韦孝宽可以原地组织防御,然后通知埋伏的人马靠过来,跟齐军打一场“浆糊”仗。

    然后,不分胜负,双方回去舔伤口。

    只是,这不是韦孝宽想要的。

    所以只能将前出的这些军队放弃,因为在预想的备案中,这些人,极端情况下,都是出来送死的!

    现在的情况,不过是比极端情况更“极端”而已。

    反击的队伍,韦孝宽要亲自掌控,万万不容有失!

    身后是两军厮杀的声音,韦孝宽骑着马狂奔,根本连看都不敢看。秋日里和煦的太阳,此时也躲进云层当中,天渐渐阴暗下来。

    三里地以外的山丘边上,韦孝宽在这里布置了援军!目的就是等齐军主力出现的时候,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没想到,这支队伍刚刚开场居然就要出击了!

    “将军?这是怎么了?”

    压阵的辛道宪疑惑的问道。

    现在情况,貌似跟韦孝宽之前交代的很不一样啊。

    而且他发现韦孝宽跟他身后那些亲兵,一个个都是脸上带着惊慌,强作镇定的模样,心更是沉到谷底。

    “王雄被齐军流矢射死,前军已经救不回来了。你压住阵脚,现在大军列阵缓缓前军,阵型不要展开。”

    韦孝宽在辛道宪耳边悄悄说道。

    嗯?王雄死了?

    辛道宪心中一惊,表面却是冷静的点了点头道:“卑职这就去压住阵脚。”

    压阵脚,是指在阵型的边缘或者中央,有一个标志性的人物。战场空旷,喊话那是绝对听不到的,众人的眼光,只会盯着那个“标志性”的人物。

    他冲锋,将士们便冲锋。

    这跟位于大军后方的全军主将,又不是一回事。

    比如说今日王雄被射死,他就是那一队人马的标志性人物。他死了,那一队人马就彻底乱了,韦孝宽想救都救不回来。

    咚咚咚咚!

    周军伏兵开始擂鼓,缓缓朝着破虏城的方向而去。

第1205章 野蛮的拳拳到肉(下)

    破虏城下,到处都是周军的尸体,还有很多是齐军辅兵(民夫)的尸体,看起来非常可怖。斛律光站在大阵之前,看着面前缓缓前进的周军,表情冷峻。

    双方只有一箭之地的时候,斛律光看到周军主将也在最前面,他拿起背后的长弓,略微瞄准了一下,一箭射去,快若流星。

    这一幕在电光火石之间,可惜离得有点远,箭矢失了力道,最后钉在周军主将马匹跟前。饶是如此,也吓得躲在后方的韦孝宽一大跳。

    怪不得王雄会被人一箭射死,斛律光的箭术真是牛逼啊。

    “擂鼓!”

    韦孝宽大声下令道。

    “擂鼓!”

    斛律光亦是大声下令。

    咚咚咚咚咚咚!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边鼓声响了起来。

    一场恶战,难以避免。齐军死了很多辅兵,而周军前锋则是被打了一闷棍。这一战结果如何,还要看斛律光率领的齐军主力,与韦孝宽带领的周军伏兵交战的结果才能确定。

    砰!砰!砰!

    空中三朵烟花绽放,齐军步卒看到了以后,直接将盾牌丢弃到地上,步槊兵在前,丢弃盾牌的刀盾兵在后,以一种奇怪的阵型,朝着周军冲杀而去。

    步槊是一种加强版的长矛,杆比较粗,韧性比长矛好很多,但远不如马槊。周军依旧是刀盾兵在前,长矛兵在后的部署。

    周国比较穷,边军是装备不起步槊的,而周军的主力府兵,早就跟着宇文邕一起出战了。

    两军刚刚接触,经典的步槊捅盾牌开始。步槊从盾牌的缝隙中穿过,刺中某个倒霉蛋,但是步槊没办法拔出来了。

    周军中有的刀盾兵丢掉盾牌,冲入到齐军枪阵之中,随即被齐军后方的刀盾兵砍成肉泥。周军中的长矛兵迅速补上空缺,开始与齐军互捅。

    一幕又一幕血腥残忍的画面,出现在战场上,双方都有很多士卒死去,地上的尸体也是越来越多,两军的阵型倒是没有乱。

    大阵后方,韦孝宽压着骑兵没有出击,周军的骑兵之前折损了一些,明显没有齐军军阵后方的骑兵多,真要打起来,只怕是个糊涂仗。

    斛律光亦是压住骑兵阵脚,没有贸然冲锋。

    “鸣金收兵。”

    斛律光对传令兵下令道。

    叮叮叮叮叮叮叮!

    金石之音响起,齐军顿时止住攻势,原地防御。

    早已打得疲惫不堪,听到齐军撤军的声音,周军将士亦是不约而同停下,然后缓缓后退。

    就像是两只猛虎打累了,打伤了,又暂时奈何不了对方,同时决定后撤,回去好好舔伤口。

    “全军后撤,骑兵垫后。”

    韦孝宽又下了一道命令,根本顾不上打扫战场。很显然,这里离平阳城太近了,周军若是没有取胜,完全不存在打扫战场的可能性。

    等周军完全退出视野之后,高长恭这才带着几百骑,和祖珽二人领头,来到大军阵前。感受到斛律光麾下部将鄙夷的目光,高长恭颇为不自在,对着斛律光拱手行了一礼。

    “周军已经退走,这里交给你们了。”

    斛律光冷哼一声,拍马就走。

    别人打完了自己才来,也别怪斛律光和麾下将士看不起,高长恭此刻像是脸上被人打了几耳光一样,火辣辣的。

    倒是祖珽自我感觉良好,甚至不以为耻,反而认为自己很机灵。

    “你看,我就说有什么事情,斛律光会摆平了吧,如何?如何?”

    祖珽得意洋洋的问道。

    “好像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高长恭满嘴苦涩,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才好。斛律光和韦孝宽过招,看似平淡无奇,但其中暗含了极大风险。

    这就好比说足球里后卫的防守,随随便便就上去铲球的后卫,绝对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的弱鸡。后卫的秘诀在于不“失位”,在两军对阵的时候,就是保持阵型不乱。

    一旦发现奈何不了对方,能够脱离接触,缓缓后撤而不出现意外,这也是难得的本事。高长恭暗自思索,若是自己带兵跟对方对上。

    只怕要糟!要么就破敌了,要么就被打死了,绝不可能像斛律光这么稳健,能把部队安然撤回来。

    看到地上全是尸体,他们就这么百来号人,要打扫不知道耽误到什么时候去了。高长恭拱手对祖珽说道:“祖长史可否派一些辅兵来清理尸体,我们这几个人,可忙不完呢。”

    这明摆着是斛律光给高长恭一个软钉子,祖珽自然乐得清静。他笑眯眯的说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回平阳城去叫辅兵来。”

    祖珽毫不犹豫的就跑路了,他留在这里作甚,去平阳城里找几个漂亮妹妹玩耍一下不香么?

    等他走了以后,高长恭这才带着麾下骑兵四处巡视,才发现此战结果对于双方来说,都是惨不忍睹。

    齐军这边新筑的“破虏城”,城墙倒塌了一面,辅兵死伤无数。周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前锋被斛律光打残了,特别是折损了不少骑兵,还死了大将王雄!

    如今王雄的尸体,都还在这里静静的躺着。年轻时纵横捭阖,多少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结果晚年居然开战后被人一箭射死!

    这是多么的窝囊啊!

    将军难免阵上亡,可能这就是军人的宿命吧。

    高长恭骑在马上,看着王雄双目圆睁的尸体,心中一阵阵的感慨。

    他翻身下马,蹲下让王雄闭眼之后,又站起身,想起来他那远在洛阳的兄长高孝珩。

    还有义兄高伯逸。

    他们之间的厮杀,会不会像今日一样,尸横遍野?

    如果可以选择,高长恭情愿自己不在帝王之家,只可惜,他没有选择的权力。正如同高伯逸,也是无法选择自己是高德政的私生子一样,这都是命中注定了的。

    “这样你杀我,我杀你,究竟意义何在?”

    高长恭问了一个自己无法回答的问题,恐怕,包括高伯逸这样的人,也无法完美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要生存,所以有些事情,哪怕不喜欢,也不得不去做。

    包括高孝珩,包括高伯逸,包括高演。

    “可能,这就是宿命吧。”

    高长恭幽幽一叹,他稍微有点明白了。

    该挥刀的时候,就必须要挥刀,不为别的,只为了生存而已。

    每个人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第1206章 猛虎的凝视(1)

    荥阳城,在楚汉之争的时候,就非常出名了。汉高祖刘邦彭城大败后,就是依托荥阳,挡住了楚军的攻势。

    高伯逸以前并未到达荥阳,这次来了以后,才感慨这里的漕运也是异常发达,只怕将来,也会成为一个水运枢纽。

    前提是修好大运河。

    荥阳境开封县的一处大宅,正是荥阳郑氏的祖宅!此时此刻,属于荥阳郑氏的郑述祖,正殷勤的招待高伯逸。

    “大都督,请喝茶。”

    郑述祖当然知道高伯逸是谁,更是知道招待好了高伯逸,会有什么好处。

    郑述祖字恭文,荥阳开封县人,乃是秘书监郑道昭之子。

    此人出身荥阳郑氏北祖第六房,少时聪敏,做官一直做到丞相右长史。北齐建立后,他又官至太子少师、左光禄大夫、仪同三司,迁使持节、车骑大将军、怀兖光三州刺史。

    可谓是官运亨通。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此人特别会弹琴,而且还自己写了曲谱叫《龙吟十弄》。

    地地道道的文化人。

    当然了,文化人并没有什么卵用,这是一个武夫吃香的年代。郑述祖如此殷勤的招待高伯逸,或者说高伯逸明明在荥阳,却要特意跑一趟开封县,那是因为……郑述祖,现在还在高伯逸的“黑名单”上!

    他是世家里为数不多还被高伯逸所“惦记”的人。你说这位能不紧张么!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高伯逸“惦记”,只因为……他最小的一个女儿,乃是高睿的王妃!高睿起兵攻打邺城的时候,有消息称,郑述祖其实是知道的。

    甚至“乐见其成”。

    当然,这种说法没有证据,可以算是莫须有。其实在那种情况下,郑氏有些动摇,也算是人之常情。

    所以高伯逸今日来了,是给郑氏一个机会,让他们弥补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犬子郑元德,平日里喜好读书,我观高都督身边似乎没有专门抄写文书的,不如让犬子干这等杂活,为都督鞍前马后的服侍,如何?”

    女婿犯下的事情,就让儿子来擦屁股,这真的是亲爹么?

    高伯逸看着郑述祖的那种快要绽放开的笑脸,心中对世家的认识,又提高了一个层次。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权。世家一代代的传下去,能人辈出的时候,就纵横政坛,比如北魏之崔浩,东晋之谢安。

    如果没有太好的人才,那就低调蛰伏,等待时机。比如说在宇文泰手下绽放光芒的太原王氏!这就是典型的低调蛰伏后发力的世家。

    “好说好说,我身边正好缺人。对了,郑元德呢,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让我见见他吧。”

    高伯逸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下郑述祖面露尴尬之色,有些无奈说道:“犬子今日外出未归,都督不如今日留宿寒舍,我也有很多事情要跟都督请教。”

    这样么?

    对于郑述祖的态度,高伯逸感觉有些奇怪,不过倒也没多想。郑氏投靠于他,可不是郑述祖说了算的。

    至于对方那个未谋面的儿子,应该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才。

    ……

    荥阳郑氏祖宅的祠堂里,一个妙龄女子,正跪在地上,面对祖宗的排位,不停的磕头。她身边站着一位俊朗的年轻人,正是郑述祖所说的长子郑元德!

    “你光在这里磕头有什么用?哪怕再磕头,能解除我们郑家的危机么?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你去求祖宗,祖宗就会保佑你么?”

    郑元德冷笑着说道。

    跪在地上的,正是他嫡亲小妹郑氏,也就是高睿的王妃。

    “妹妹就跪在高都督面前磕头,求他原谅,这样总可以了吧?你也是读圣贤书的,让自己的妹妹,陪别的男人睡觉,这种话你说得出口么?”

    郑氏哀怨的说道,一脸的不满。

    “唉,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了,高睿这混蛋不是死了么?你要给他陪葬不成?

    高都督到咱们家了,就今夜,机会只有一次。只要你陪他睡了,这事就一笔勾销了,懂么?你以为现在高都督不计较,以后他当了皇帝就不计较?你怎么如此天真?”

    郑元德忍不住教训起妹妹来。

    才十七岁就守寡了……难道守寡四五十年?又没有孩子,陪高伯逸睡一觉怎么了?

    郑元德觉得完全这不是什么问题。

    郑家在之前又不是没有例子!

    就说他们这一房的郑大车吧,先是嫁给广平王元悌为妃,后面被高欢纳入后宫,再后来还跟高澄有染。

    那又怎么了?

    多正常的一件事啊。

    别说高睿现在已经死了,就算没死,郑元德也敢让妹妹陪高伯逸睡觉,然后跟高睿和离!没办法啊,世家也要生存,该低头的时候,一定要低头才行。

    “你好好打扮一下,不要愁眉苦脸的。高都督英雄了得,你完全不会吃亏。我是恨自己男儿身,如果可以,我倒是愿意代替你去侍寝。”

    郑元德厚颜无耻的说道。

    这话气坏了郑氏,她怒极反笑道:“那兄长为何不去?”

    “高都督不好这一口啊,我去有什么用。”

    郑元德摊开双手,无奈看着自己的嫡亲妹妹,两人相视苦笑。

    “事情真到了这一步了么?”郑氏是个弱女子,终究还是退了一步。

    郑元德郑重点头道:“大哥我也不是纨绔子弟,要是可以,怎么会随便把妹妹推火坑呢?只是高睿这件事要了结,不是他死了就完了的,郑家毕竟要有个人站出来把那些都扛下来。

    现在的问题是,哪怕我去扛,高伯逸也不领情啊。你大哥我今年也尚未娶妻,我要是有女儿,也可以送女儿去,问题是我没有啊。”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纠结,真的没有什么意思了。

    “那好吧,晚上你负责把高都督灌醉,等熄了灯我就去,也就那么回事,可以吧?”

    郑氏低声说道。

    “好好好,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你就在祠堂里,我让人把梳妆打扮的东西送来,新衣服也送来,千万别出去。

    我现在去跟高都督套套近乎。”

    郑元德激动的拉着郑氏的手说道:“妹妹,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郑家的好女儿,谢谢你,谢谢你。”

    嘘寒问暖了一番之后,郑元德满意的离开了。只剩下郑氏一人哀怨的跪在软垫上。

    她未必有多留恋高睿,只是不想自己的尊严被践踏。

    “何其命苦,唉!”

第1207章 猛虎的凝视(2)

    “高都督,小人敬您一杯。”

    郑元德端起酒杯,和他爹一样,脸上都要笑出花来,一点都没有世家身上常见的“架子”。不过高伯逸却是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荥阳郑氏这一房愿意舔着脸来讨好你,定然是他们想得到什么必须从你手里拿到的东西。

    “二位实在是太客气了。本都督路经此地,受到你们郑氏一族的热情款待,又无以为报,怪不好意思的。”

    高伯逸将酒杯放下,笑眯眯的说道。

    郑元德和他爹郑述祖二人对视一眼,都是在心中暗叫不好。这位高都督,果然和传言中一样,有一套属于自己独有的是非标准与奖惩原则。

    比如说高氏一族的高孝琬,听说几年前就跟高伯逸有过节,结果等高伯逸腾出手来之后,借着鱼赞的手,将其除掉了。

    而跟高伯逸没什么过节的斛律光,哪怕是胡人,也得到了重用。其间的是是非非,还真是令人费解。

    然而郑元德等人知道,高睿那件事,郑家很难打哈哈糊弄过去。高伯逸带着大军驻扎在荥阳城,但是他却偏偏从荥阳跑到开封县来,呵呵,估计就是冲着郑氏来的。

    不,就是冲着他郑述祖和郑氏第六房来的!

    “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去歇着咯?前些日子行军,怪劳累的。”

    高伯逸的笑容,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有些渗人,不过仔细想想,又好像只是错觉而已。郑氏父子热情的亲自带高伯逸到上好的厢房里歇息,出来之后,父子二人便来到书房密议。

    “高都督这是话里有话啊,看来是对我们有些不满了,唉!”

    郑述祖轻叹了一声说道。

    这也难怪,谁让高睿是他女婿……嗯,前女婿呢?这个时代,亲族关系异常紧密,女婿造反,你这个当岳父的说不知道?谁信呐!

    高伯逸绕这么大个弯子来开封县,不就是为了“敲竹杠”嘛。郑氏要是不放点血出来,想过这一关,门都没有!

    郑元德是郑述祖长子,也是最机敏聪慧的儿子。他若有所思的说道:“事情应该还有回转的余地。高都督若是要对郑氏下毒手,何必亲自来一趟呢?”

    这话倒是说到点子上了。

    惩治郑氏第六房,虽然不至于说跟荥阳郑氏直接翻脸,但是二者之间以前的合作关系,恐怕很难保持了。

    宋钦道就是他们郑氏的人,乃是文臣里面最先开始跪舔高伯逸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哪怕是看在宋钦道的面子上,高伯逸也不可能跟荥阳郑氏直接交恶。

    得到和付出,不成正比。这种亏本买卖,没人会做的。

    然而,直接忘记这件事,轻轻揭过,那也不可能。

    郑氏第六房,在高睿突袭邺城这件事上,嫌疑太大了。比如说,高睿如何知道邺城什么时候空虚的呢?肯定是有人跟他通风报信啊。

    背后站着的人是谁?除了郑述祖以外,还能有谁?杨愔或许会忘记这件事,高伯逸可不会忘记呢。

    做了错事,就必须要挨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果高伯逸不给郑氏一点教训,将来再有别的事情,其他的世家,会不会也参与进来?反正失败了也没风险,万一成功,那就赚大了!这种好事,哪里去找?

    “唉,高睿这个害人精。”

    郑述祖长叹一声,满嘴苦涩。

    说真的,高睿“谋反”那件事上,他们确实是什么都没做。但是,在这种事情上,什么都没做,本身就是一种问题!

    比如说一个家庭中,婆婆无理取闹的折腾儿媳,儿子看到了,却什么都不说,这样家庭能好的起来么?

    该你说话的时候,你不站出来说,这本身就代表着,你站队没有站好。看看人家斛律光,杀段韶的时候是多么果断。

    那一刀下去,斛律家彻底上了岸。

    要是那次斛律光没拿段韶的人头回来给高伯逸,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挖煤呢。郑述祖是现在才想明白这些问题,只是有点迟了。

    “父亲,不如这样……”

    郑元德在郑述祖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半天,以至于这位郑氏六房的大佬面色阴晴不定,最后才化为一声叹息。

    “高睿娶小妹一年,就身首异处,这克夫的名头早已跑不掉。父亲,想想看啊,我们已经没有路走了,小妹也是郑家的一员,为家里出力,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郑元德振振有词的说道。

    “哼,我看你只是关心自己的前途,我郑氏能有什么事情,他高伯逸敢么?”

    郑述祖气哼哼的拍了一下桌案,随即又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

    郑元德说得对,高伯逸明着不会来,但是跟他们穿小鞋,办法实在是太多了。甚至都不需要亲自下场,只需要对自己麾下的狗腿子们暗示一下,就有无数像鱼赞那样的人跑来为难郑家六房。

    到时候,场面可就不太好看咯。

    “你去跟她说吧,为父拉不下那个脸。”

    郑述祖挥了挥手,郑元德一本正经的对着他行了一礼,随即转身便走。等儿子走了以后,郑述祖这才懊恼的摸着额头,长吁短叹。

    他能理解郑元德的心思,作为郑家着力培养的下一代,郑元德是要进入政坛的,他前面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现在,一个死鬼高睿,就把郑元德前面的路堵死了,不甘心啊!谁能甘心,一个二十多点的青年,就要一辈子被人按死在基层。

    甚至出仕都不可能。

    “改天换地了啊。”

    郑述祖用手捂着眼睛,喃喃自语的说道。

    ……

    厢房里带着淡淡的香气,高伯逸躺在床上,猜测这里,应该是郑氏的闺房。嗯,所谓的郑氏,应该就是高睿的夫人吧,听说年纪比张红娘还小。

    这么小的女儿,就让她跟高睿结亲,这也能看出,在郑大车之后,荥阳郑氏,迫切需要政坛上的落脚点,已经有些慌不择路。

    当然,这门亲事是高洋以前就定下来的,只不过,现在高洋早就不在了,为什么郑氏依然守约呢?

    这恐怕有“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的考虑。

    对此,高伯逸极为不满!这说明这些世家居然在现在这个局势已然明朗的时刻,对自己还没有绝对的信心。

    是可忍,孰不可忍,所以必须要给郑氏一点颜色,让他们屈服,好好让其他大世家都看看。

    他们的角色,是该好好的转变一下,不要老想着能在背后翻云覆雨了!

第1208章 猛虎的凝视(3)

    夜已深,没喝多少酒的高伯逸,自然是没有睡觉。因为今夜,高睿的前夫人郑氏,就会来给自己侍寝!

    世家的这些套路稀奇吗?一点都不稀奇啊。高伯逸的女人当中,赵郡李氏,范阳卢氏,清河崔氏都有了。

    现在再染指荥阳郑氏,等于是“七龙珠”又收集了一颗!如果高伯逸愿意,博陵崔氏也能“集齐”,跟崔季舒那个不正经的家伙说一声就行。

    只是,这种事情一点意思也没有。

    一个女人,为了她不喜欢的男人而献出美色。

    一个男人,仅仅是为了尝个鲜就染指对方。

    在权力的诱惑和胁迫下,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作为由勇者转变而成“大魔王”的高伯逸,现在不过是在享用他应得的战利品罢了。

    谁让高睿失败了呢?

    高伯逸若是向崔季舒讨要他家的女子,大概会被人鄙视,连段韶都不如。

    但是他若是将高睿的女人玩弄于鼓掌,不但不会受人非议,反而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这是时代的规矩,历史上杨广,李二,都是这么玩的。

    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高伯逸脑子里胡思乱想,老实说,还真是挺期待的。只要是能打击到世家又不撕破脸的事情,他都很期待。

    正当他打算起来走动一下的时候,厢房的门被推开,月色下,一个窈窕的身影越走越近,慢慢朝着床这边靠近。

    高伯逸假装闭眼,屏住呼吸,想看看这位郑家女想做什么。

    这女人走到床边,轻轻坐下来,慢慢凑到高伯逸脸旁边,看清了他长什么样以后,貌似松了口气。

    “关门,然后去把灯点着。”

    高伯逸忽然睁开眼睛,直接下令道。

    “呀,你没睡?”

    这女子吃惊的轻声叫道。

    “嗯,郑述祖跟我说了,今夜会有侍女来侍寝,去把门关了,灯点着。”

    高伯逸的语气,带着上位者的那种高高在上。这个年轻的女人哦了一声,乖乖的关上了门,随即点燃了桌案上的油灯。

    五官很清秀,文雅,身形有些消瘦,但是也很“有料”,并不是那种扁平。画了淡妆,眼睛还微微红肿着,只是,妆没有花,应该很长时间没哭了。

    “你就是今夜来侍寝的侍女么?”高伯逸明知故问的调侃道。

    从对方的气质来看,绝不可能是什么侍女。更何况她的面容跟郑元德有那么几分神似,明显就是兄妹。这位定然就是高睿的夫人郑氏无疑了。

    “我其实……就是侍女。”

    郑氏话说了一半,却不知怎么的,顺着高伯逸的话往下说了。

    “揉捏肩膀会不会?”

    高伯逸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说道:“帮忙松一下。”

    哈?

    郑氏一愣,她还以为今晚就是陪高伯逸睡一觉呢,都已经下定决心了,没想到对方这么羞辱自己。

    呃,他不会真以为是侍女吧?

    郑氏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迟疑的靠过去,却被高伯逸抓住一只手。

    “郑家的侍女,平日里只管读书,不会揉肩膀么?这算是哪门子的侍女啊。”

    高伯逸不满的教训道。

    “我……我不会。”

    郑氏急得要哭了,郑元德跟她说,一定要伺候好这位“高都督”,不然郑氏六房,绝对会倒大霉,到时候不是她一个弱女子的事情了。

    “行了行了,总会吧?去拿纸笔来。”

    “哦哦哦,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郑氏急匆匆的跑了,过了一会,居然很实诚的回来了,高伯逸还以为她会换个真侍女来呢。高伯逸心中暗暗想道,这郑家,果然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大概是跟郑氏下了死命令。

    “我来念,你来写。”

    高伯逸沉声说道。

    郑氏大概平日里喜欢写写画画的,此时竟然忘记了恐惧,磨好墨拿着笔准备书写。

    “朝廷诸公认为,开封县,作为运河的终点和黄河以南的中转,于国有利。开凿运河,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荥阳郑氏乃是郡望,积善人家,其六房在开封首屈一指,为众人敬仰。

    荥阳郑氏六房,愿组织乡民们修筑运河到开封县一段,为国家出力,为万民造福,为子孙后代积德。”

    高伯逸一边念,郑氏一边写,写了许多张纸,才将要写的东西写完。

    总结就是,郑氏六房帮忙牵头修运河,朝廷送郑家一个“积善之家”的牌匾,顺便让郑元德兄弟(郑元德还有个弟弟郑武叔)到邺城“进修”,跟着杨愔学习政务。

    至于高睿的夫人郑氏乃至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一件也没有提。

    终于写完了,郑氏有些诧异的看了高伯逸一眼,感觉眼前的男子,神秘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把这些拿去给你爹。”

    高伯逸挥挥手说道。

    啊?

    听到这话,郑氏吓得俏脸煞白。

    “我又不是傻子。”

    高伯逸有些无聊的挥挥手,等郑氏走到门口之后,他才慢悠悠说道:“等会,你爹说了什么,你过来告诉我,我只等今天晚上一晚上,明天天亮就走。”

    “哦。”

    郑氏呆若木鸡,不明所以的走了。

    ……

    郑述祖一个人枯坐书房,想起自己女儿的命运,不由得有些唏嘘。自己这个女儿是个软性子,做事一直身不由己,嫁给高睿是这样,如今又是这样。

    当爹的,看到自己的女儿吃亏,总是心里特别难过。

    “爹,我可以进来吗?”

    正当郑述祖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传来女儿郑氏的声音。

    诶?这有点快吧?

    郑述祖心中疑惑的打开们,看到女儿身上的衣服,完全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略微松了口气,随后他又紧张起来,颤抖着问道:“高都督……不满意?”

    “那倒没有。”郑氏还有些迷糊,将手里的一叠纸递给郑述祖道:“高都督让我交给爹的。他没有对女儿做什么。”

    那可能么?

    高伯逸什么作风,郑述祖心里还是很有数的。他不疑有他的打开郑氏递给自己的纸,一页一页的看。时而眉头舒展,时而又紧皱眉头。

    “高都督还说了什么话没?”

    看完所有的纸,郑述祖疑惑问道。

    “他说,他只等一晚上,让父亲告诉女儿,然后女儿再去答复他。”

    听到这话,郑述祖长叹一声,在那一叠纸的最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了郑氏六房的印信。等墨迹干了以后,他递给郑氏道:“去吧,高都督会明白的。”

第1209章 猛虎的凝视(完)

    “高都督,这是我爹让我转交给你的。”

    郑氏的闺房里,高伯逸正一丝不苟的端坐于书案前,这位柔弱而窈窕的美人,将刚才记录的那一叠纸交给了高伯逸。

    从前到后并没有什么不同,若是真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便是最后的落款处,除了高伯逸自己的名字外,还有郑述祖的名字,以及荥阳郑氏六房的印信。

    高伯逸不禁露出微笑,用中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

    荥阳郑氏,果然还是上道的,有谁会跟自己家族的前途过不去呢?郑氏又不是只有第六房!

    “高都督……妾身可以走了吗?”

    正当高伯逸心中得意的时候,郑氏试探性的问道。

    “走?去哪里?”

    高伯逸揣着明白装糊涂问道。

    他的无耻,也是让郑氏有点惊讶。没想到之前那样一个精明强干的国之栋梁,对付一个小女人,也没有手软,脸皮更是厚得可怕。

    “天色不早……妾身要去歇着了。”

    郑氏用蚊子一样的小声音说道。

    “这不就是你的闺房么?你要去哪里休息?”

    高伯逸抱起双臂,好整以暇的问道。

    郑氏顿时无言以对。

    “去把门关了,我问你几句话,如果可以让我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么,你不侍寝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郑氏眼睛一亮,急忙去把闺房的门关了。

    “坐,我有事情问你。”

    高伯逸指了指桌案对面,示意郑氏坐下来。

    “大都督有什么想问的么?”

    此时郑氏倒是不怎么害怕了,毕竟,高伯逸无论名声如何,至少现在看来,还是很有风度的。

    “嫁给高睿的时候,你怎么想的?”

    高伯逸看着俏颜如花的郑氏问道。

    “怎么想?”

    郑氏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如果真要说,那就是稀里糊涂吧。郑述祖让她嫁给高睿,她能不嫁么?她能为自己做主么?

    “没有怎么想,父兄让我嫁,我就嫁了,如此而已。”

    郑氏老老实实的答道。

    “如果你爹让你现在下毒毒死我,你也会做么?”

    高伯逸语气不善的问道。

    傻子也听得出来,这是真的动了气。

    郑氏吓得俏脸煞白,没有想到高伯逸这厮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妾身不敢……我父又怎么会下如此疯狂的命令。”

    郑氏急得都要哭了,偷偷的看了一眼高伯逸,却发现对方脸上波澜不惊,十分的平静。那张脸的表情,比气急败坏还要让人感觉到恐惧。

    “你也是一个人,你就没有想过么?”

    高伯逸走到郑氏身边,大手在对方细长白皙的脖子上摩挲着。这样子可能是强占郑氏的前奏,却也可能是捏断她脖子的序曲。

    郑氏此刻像是被一条毒蛇钻进衣服里一样,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一下,高伯逸就会直接把自己捏死。

    “你看,你也是知道怕的。为什么平日里不想一下,你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你活着的意义,是一个完整的人,还是家族联姻的工具,又或者,仅仅只是男人的玩物而已?”

    轻柔的抚摸一晃而过,高伯逸很快又坐到了郑氏对面。

    就好像被人按在水里憋气了很久,终于露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一样。郑氏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剧烈跳动,有些畏惧的看着高伯逸。

    “你有一张好看的皮囊。”

    高伯逸淡然说道。

    “只是,这具空壳里没有灵魂。”

    “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也不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你就是一件工具,取乐男人,联姻家族,生儿育女,仅此而已。”

    高伯逸的话,像重锤一般,砸在郑氏的心头,这种感觉,比对方粗暴的玩弄她还要让人难受!因为这些话,说到了郑氏生命里最痛的地方。

    心底里最深的淤泥,开不出任何鲜艳的花朵。

    “你陪我侍寝,是因为你爹的要求,你兄长的要求,也是因为郑氏泰山压顶。

    如果你能成为一个心机的女子,努力用你出色的皮囊来取悦我,为家族夺得更高的地位,我也会高看你一眼,起码,那也算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起码,你觉得自己所做的事情,有绝对的大意义。”

    高伯逸不屑的看了郑氏一眼,继续说道:“嫁给高睿,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高睿死后,你听从父亲的话回了开封县,既没有为高睿守节,亦是没有感谢放过你的人,比如说我。

    所有人一切你都是感觉理所当然,逆来顺受。无论好的坏的,你都全盘接纳……你觉得这样的未来有意思么?”

    郑氏大概是头脑一片空白,被高伯逸说得哑口无言,像是木偶一般。

    高伯逸长叹一声,世间竟有如此软弱而麻木的女人。

    卢臣萱找自己献身的时候,是清楚的要救卢叔武。她的方式很偏激,但她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李沐檀胆子就更大了,被逼迫嫁给胡人,一不做二不休,老娘不伺候了,先找个男人再说。

    而眼前这位郑氏……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如果今夜睡了这个麻木不仁的女子,高伯逸会觉得是自己受到了侮辱。

    “出去!”

    高伯逸轻声命令道。

    郑氏不动,大概是还没反应过来。毕竟刚才高伯逸抚摸她脖子的时候,离亲热也就差一步了。现在反差如此大,让她难以接受。

    “没有听见我说的么,出去!”

    高伯逸大声呵斥道。

    “喏……喏。”

    郑氏有些狼狈的站起身,跌跌撞撞的出了屋子。

    “唉。”

    郑氏走了以后,高伯逸长叹一声,吹灭油灯,躺床上独自睡了。

    ……

    郑述祖惊讶的看着女儿穿戴整齐的从屋子里出来了,前前后后,也不到半个时辰而已,身上的衣服没有动过,只是精神很差,失魂落魄一样。

    “乖女儿,你这是怎么了?高都督呢?他不高兴?”

    郑述祖疑惑问道。

    “爹,你说女儿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郑氏轻声问道。

    诶?活着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嫁人,联姻啊,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可是这些话,硬是堵在郑述祖喉咙里说不出来。

    “父亲,女儿去歇着了。”

    郑氏有气无力的对着郑述祖行了一礼,然后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第1210章 为自己而活着

    高伯逸从襄阳出发开始,就一直风餐露宿。郑述祖为了让他好好休息,特意让家里的下人,不要那间房周围,不要发出大声音,不听话的直接赶走!

    所以他这一觉,睡得异常深沉。

    然而,正当他做着美梦,梦见俘虏了宇文邕,带着齐军打入关中的时候,却是感觉到有一个光滑的小手,在握着自己的手!

    这种感觉,就像是去饼干盒子里摸饼干,突然摸到一个光滑冰冷的毒蛇一样!

    “啊!”

    高伯逸猛然间坐了起来,抬头却看到昨夜被自己说得呆若木鸡的郑氏,有些畏惧的看着自己。她坐在床头,面色有些纠结,看起来跟昨晚颇为不同。

    “你……为何在此?”

    高伯逸好奇问道。

    看样子,这位应该是天没亮就进来了,只是一直坐到现在。

    “妾身……是来,侍寝的。”

    郑氏咬着银牙说道,带着决然。

    可惜,男女间的那种事情,还是讲究氛围的。现在高伯逸刚刚睡醒,天又大亮。昨夜骂了郑氏一顿,现在对方来说来“侍寝”,拜托啊,高伯逸感觉自己完全不是高澄,也做不到对方那样见到美女不分场合就直接上!

    “但是,我现在不想睡了。”

    高伯逸直接拒绝了郑氏。

    这不亚于狠狠一耳光打在郑氏脸上,让她无地自容。别人都不要了,你还跑来“送”,贱不贱?

    “如果你是怕连累家里,我可以直接告诉你,高睿的事情,我不打算追究了。你侍不侍寝,对我来说无所谓的。我等会就会离开开封县,你那两个哥哥,可以准备启程前往邺城了,拿着我的书信,宰辅杨愔会安排好他们的。”

    高伯逸无所谓的说道。

    这些都是小事,他心中的大事,只有开封县的运河而已!

    为了运河的大枢纽,就是开封县。作为地头蛇,荥阳郑氏能站出来组织人手帮忙修运河,对这项工程的帮助,不是一点点。

    更重要的是,郑家出了力,那么定然会大力发展开封县的相关产业,比如说漕运,仓储,住店等等,墙外丢失墙内补,这样就会更好的带动运河发展。

    一举两得。

    至于高睿的前王妃郑氏,不过是个年轻的弱女子而已,比张红娘还小的女人,高伯逸能拉得下脸,硬是要把对方弄上手再走?

    他还不至于饥渴到这种程度。

    对于高伯逸这个层次的肉食者来说,事业永远都是排在女人前面的!这一点没有任何怀疑。郑家已然屈服,高伯逸不想做任何节外生枝的事情。

    “妾身……昨晚想了很多事情。”

    郑氏虽然感觉有些羞耻,却继续说道:“妾身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不知道为谁而活着,哪怕是为了郑家,我也不曾主动做些什么事情。

    昨天都督说得对,妾身……不想再继续这样活着了。”

    不想这样活着?大概你爹会头疼。

    高伯逸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还年轻,以后可以好好选择一位夫婿。有时间多劝劝你爹。”

    他下床伸了个懒腰道:“你还打算看我换衣服?”

    “妾身……想以后跟着高都督。”

    郑氏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道。

    哈?你跟着我?

    “你跟着我做什么?”

    高伯逸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妾身看都督身边没有个整理书卷的,妾身还读了点书,不如以后给都督整理书卷好了。”

    只是隔了一个晚上,就有了这么大的转变,高伯逸也是微微吃惊。看来,每个人都有天性,然而这种天性,往往却是被各种东西所压抑。

    俗称:没有精力去想。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还要以这样一种方式?”

    高伯逸好奇问道。

    如果郑氏说要做高伯逸的侍妾,其实也好理解,毕竟,郑述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昨晚吃干抹净之后,今日想不认账那是不行的。

    然而现在,郑氏似乎有了些“不同寻常”的想法。

    “你叫什么名字?”高伯逸觉得,既然这位如此“有心”,总得搞清楚对方叫什么名字吧?总是叫郑氏,貌似很不礼貌。

    “妾身闺名郑敏敏。”

    郑敏敏老老实实的答道,忐忑不安的绞着衣角。

    “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高伯逸指了指门口道。

    “喏。”

    带着一肚子疑惑,高伯逸带着郑敏敏来到郑述祖的书房,这位郑家六房的大佬,大概是一夜没合眼,眼袋浮肿,看起来颇为憔悴。

    “大都督早,昨夜睡得可好?”

    郑述祖看到自己女儿跟在高伯逸身后,不动声色问道。

    “嗯,还好。”

    高伯逸敷衍了一句,转过身问郑敏敏道:“是我来帮你说,还是你自己说?”

    他盯着郑敏敏,只见这位小娘子走到郑述祖面前,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来说道:“爹,女儿活了十多年,一直是被人摆布,万事不由己。昨夜听了高都督一席话,女儿如醍醐灌顶,大彻大悟。

    郑家危机已经解除,自然是不需要女儿了,所以女儿想跟在高都督身边,行万里路读万卷书。等有些问题女儿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跟父亲认错。”

    这是……要造反?

    听到这番话,郑述祖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去把拐杖找来痛打郑敏敏一顿!

    让女儿给高伯逸侍寝,最后是能成为宠妾,那是更好的为郑家服务,而不是说让这个小娘子想做什么做什么!

    二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郑述祖举起手,狠狠朝着郑敏敏的脸上砸过去。这一巴掌要是打结实,估计半边脸会肿起来。

    他的手还在半空中,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握着,动也不能动。

    “郑老先生,这位已经是我高某人聘任的幕僚了,可不是你想打就能打的。”

    高伯逸皮笑肉不笑说道。

    “哼,以后跟着高都督好好做事!不要像以前一样,没头没脑的。我让下人去给你准备衣物。”

    郑述祖气哼哼的转身便走。

    一个时辰以后,高伯逸带着郑敏敏出了郑府,也没见郑述祖出来送行。倒是郑元德热情的送客,同时对妹妹的“识时务”大加赞扬。

    上了马车以后,高伯逸看着渐渐远去的郑氏祖宅大门,喃喃自语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什么?”

    郑敏敏疑惑问道,没听清高伯逸刚才说了什么。

    “没事,以后共勉吧。”

    高伯逸长叹一声,解决完郑氏的事情,就不用担心他们在后勤上搞鬼了。接下来,是宇文邕……还是梁士彦?

第1211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韦孝宽带着被打残了的周国边军回到新绛城,清点了一下损失,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第一波冲击齐军筑城的队伍,派出不少骑兵,这些人马,多半都折损在“破虏城”了。

    步卒倒是剩下不少,总体而言,这次算是元气大伤。

    不过韦孝宽估计齐军也不怎么好过,主要是本来完成率很可观的城池,被自己这边摧毁了,而且损失了不少辅兵。

    虽然辅兵只是民夫的另外一种说法,但是韦孝宽却是知道,大量的辅兵,其实承担着繁重的后勤任务,而且辅兵怎么说也是“兵”,还是经过一些基本军事训练和纪律约束的。

    损失一个少一个,同样需要时间来培训。因此,齐军大概在短期内,也无法发动进攻了。

    想到这里,韦孝宽松了口气。这一战,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一个附带的收获就是,他弄明白了,齐军的主力,并不是囤积在晋阳!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韦孝宽觉得斛律光虽然出击的时刻选择得很好,个人能力也没的说,然而,麾下士卒的战斗力,还是有点差强人意。

    让人感觉磨合度不是很好。若是传闻中的神策军在此,韦孝宽心知肚明,这次只怕小命都交代在破虏城了。

    “这斛律明月,非常不好对付,此战王雄被他一箭射杀,坏了都督的部署。”

    辛道宪愤愤不平的说道,他胳膊上中了一箭,就是拜斛律光所赐。这人打仗,很喜欢用箭术杀掉对方压阵或者打头的人,然后趁着对手指挥混乱的机会,一举击破!

    他这次破天荒的被韦孝宽任命压阵,没想到,依旧没逃脱斛律光的毒手。

    “每个带兵之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那项羽冲锋陷阵,神勇无匹。后世有人说他是匹夫之勇。然而哪怕是这匹夫之勇,当时也算是天下无敌的存在,若不是有韩信,项羽还不知道能潇洒多久呢。”

    韦孝宽微笑着打断跃跃欲试的辛道宪说道:“招数不需要好看,只要管用就行。斛律明月的办法,把他的特长都发挥出来了,没什么不好的。”

    辛道宪知道,眼前这位,平日里私德甚好,然而上了战场,什么损招都玩的出来。韦孝宽平日里就喜欢用反间计,破坏敌方主帅与大将之间的关系,某种程度上说,跟斛律光喜欢开局射杀对手大将,如出一辙。

    甚至更“卑鄙”。

    正当二人在新绛城的城头签押房闲聊目前战局的时候,一位亲兵不动声色的走了进来,将一个火漆封好的竹筒交给韦孝宽,随后一声不吭的出去了。

    “战报?”

    辛道宪疑惑问道。

    眼前这一幕,看起来不像是周军“官方”系统里的情报体系,倒是很像韦孝宽私人的作风。

    “我一直担心南线的战局,于是派遣了一支斥候队伍,让他们在河东附近见机行事。若是遇到大事,那么立刻派人送消息到蒲坂城。这不,果然是出了大事。”

    韦孝宽叹息着将竹筒里的纸卷摊开放到石桌上。辛道宪好奇拿起来看了半天,完全不相信上面写的是真的。

    纸卷上说的事情,是如此的离奇,比宇文邕被高伯逸抓住还要让人不敢相信。毕竟,周军若是战败(这个可能性并不小),在全军崩溃之下,宇文邕于军中被人逮住,不算是上面稀奇事。

    可是黄河水把河阳三镇中间的河阳关冲垮了,这就有些夸张了!

    而且早不坏晚不坏,非得周军攻城那天坏,坑死了梁士彦麾下不少精锐!那些人,不比韦孝宽手下这些边军,那些人都是宇文邕着力培养的主力。

    别看韦孝宽这一次在斛律光手下吃了点小亏,只要他还是勋国公,今年在玉璧城附近招募一些郡兵,以玉璧城为基地练兵,到明年,就恢复元气了。

    宇文邕这一波,可以说损失惨重,没个三五年,缓不过劲来。

    韦孝宽走到挂在墙上的大地图跟前,上面已经用笔描了很多线,他之前已经在洛阳这里画了一个圈。现在又拿起木炭做成的笔,在河阳三镇这里画了一条线。

    “瓮中捉鳖么?高伯逸倒是打的好算盘啊。”

    韦孝宽长叹一声,无论他有多少谋略,无论他有多少奇计,若是没有力量去施展,若是宇文邕不愿意听他说什么,那也是白搭。

    “如果你是高伯逸,你会用什么办法,抓住陛下?”

    韦孝宽沉声问辛道宪。

    这个问题就很诛心了,辛道宪哪怕想到了什么,也是面色微变,不敢说出来。

    “南面的宜阳,东面的虎牢关,西面的弘农城,还有北面的河阳三镇。现在河阳三镇这条路已经断了。

    虎牢关在神策军手里,能不能拿下,取决于战斗的结果,先不看。”

    韦孝宽要说的话,几乎已经在嘴边了。

    如果高伯逸要打反击,绝对是多面开花,一路主攻!所谓主攻,就是沿着虎牢关反打回去,然后趁着周军应接不暇的时候,一路偏师打宜阳,一路偏师从黄河逆流而上,打弘农城!

    无论哪一路能得手,都会让前线的周军顾此失彼。若是两路得手,那么宇文邕和他麾下的周军府兵主力,将会陷入重重包围。

    他本人能不能脱身,都要打一个很大的问号,更别说要带着大军回到关中了。

    “河阳关被黄河水冲毁,我军士气,必定大跌,认为齐军如有神助。这样一来,战局有些危险了啊。”

    韦孝宽此时觉得鞭长莫及,对洛阳的战局完全没有办法。

    “若是宇文宪能带着一支兵马,从汉中出击,走水路奇袭襄阳。

    那样,齐国腹部被狠狠的打一拳,齐军又没有主力在,高伯逸想不回师都不行。他怕宇文宪一路沿途烧毁齐国的水次仓。

    到那时候,我军获胜或许很难,但陛下带着大军全身而退到关中,却不是难事。”

    韦孝宽看着地图喃喃自语的说道。

    “从汉中出发奇袭襄阳?疯了么?”

    辛道宪忍不住叫嚷道。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主将,都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你都觉得疯了,齐军定然也感觉不可思议,不是么?”

    韦孝宽反问道。

    辛道宪顿时无言以对。

    “其实,我倒是希望宇文宪不要带兵夺襄阳。”

    韦孝宽只说了半截话,因为如果这次宇文邕回到关中,真是因为宇文宪的“救驾”,那么回来之后,宇文邕定然容不下这个弟弟,兄弟反目,只是迟早。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第1212章 身不由己

    洛阳金墉城城头,高演板着脸,看着城外不远处周军正在列队操演,他将双手按在城墙的女墙上,胳膊上的青筋都暴起了。

    自从昨日周军派使者前来,让他带着大军作为前驱,攻打虎牢关,然后被自己严词拒绝以后,周军从上午开始,就在洛阳城外列队,时不时的进行操演。

    并不排除他们直接翻脸。

    要知道,这个所谓的城外,那是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城下,实际上,周军所在的位置,已经是在洛阳城内了!

    宇文邕的意思很清楚,你们这些高氏一族的人不是不想动么,那我就带着兵马到洛阳城内跟你占地盘,看你动不动!

    “叔父,周军这是在逼迫我们出兵。我看,要么出去跟他们打一场,要么,出去到虎牢关跟那些人去打一场,总比困在城里要好。”

    高演身边的高延宗同样很生气,不过大概还能忍得住脾气。

    “你说的有理,不过朕已经派唐邕去周军大营交涉了,现在应该快要有结果了。”

    哪怕很生气,高演也保持着头脑的冷静,没有贸然下达不理智的命令。

    因为形势比人强。

    没有周军的扶持,他们这个所谓的“小朝廷”,说得难听点,还经不起高伯逸打个喷嚏!

    不一会,唐邕被周军放回,等回到金墉城,唐邕带来的消息,喜忧参半。

    所谓的喜事,就是宇文邕答应高演等人,不需要他们单独出击,攻打虎牢关。毕竟,神策军凶神恶煞的,高演和麾下的那些土鸡瓦犬,真顶不住。

    从这个角度上说,宇文邕还是挺明白事理的。

    不过唐邕也带来了坏消息。

    那就是周军当中特别不好说话的贺若弼,将作为前锋队伍,攻打虎牢关。那么高演必须要派出至少五千人,进行“协同作战”。

    说白了,还是当炮灰。

    毕竟攻打虎牢关是在攻城啊,前面总要有一些挨刀的,对不对?

    所谓寄人篱下,还想着跟别人一样的待遇,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想都不要想。

    即便高演预料到了是这种情况,但从唐邕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感觉一阵阵的不爽!人生很长,然而有时候又很短,特别是最关键的那几步。

    一旦走错了,你很难把局面调回来。

    现在高演,就是感觉到了那种“积重难返”。特别是在周军攻打河阳关成功之后,这座坚固的城关居然当夜被黄河冲毁!

    导致周军整个作战计划功败垂成,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保佑着高伯逸一样。得知这件事情后,高演和唐邕等人,明显能感觉到金墉城里的那些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军心浮动,每天都有逃兵。

    只是还没出现成建制逃跑的现象。

    宇文邕对此会不知情么?

    呵呵,那怎么可能呢。金墉城里的逃兵,周军的斥候总会抓到几个的,到时候一询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么?

    宇文邕明明知道金墉城内的军队已经是这幅德行,却已然要求高演派兵,这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周国对于高演等人,采取的态度,完全是杀猪一样的。

    利用完没有价值了,随时都可以抛弃,没有什么感情可以讲的。

    “道和(唐邕表字),你怎么看?”

    高演面色平静的问唐邕道。

    后者回来以后只是说了宇文邕的态度,却没说他们是怎么谈的,宇文邕态度如何这些细节。想来,这应该不是什么美好回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而已,鱼肉岂能有想法?”

    唐邕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对高演说道,二人相视苦笑。

    “高延宗,你带着五千兵马同去吧,见机行事。”

    高演将怀里揣着的“虎符”交给高延宗说道。老实说,高演对他大哥的这个儿子,并不怎么喜欢,起码远远没有高洋当初那么疼爱高延宗。

    对方此番带着五千人出马,能回来多少人,不太好说,甚至高延宗本人能不能回来,也为未可知。

    送死当然是别人去,高演自己怎么会去呢?好不容易苟延残喘到今日,不就是为了能活下去么?要是这样简单“痛快”的死在了战场上,当初一番折腾,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也可以派高孝珩去的。

    不过高演还真是有点担心,高孝珩会临时起意,把这五千人直接“送给”高伯逸。那样,就等于是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此外,高孝珩首先到的洛阳,手底下笼络了一批人。这些人跟自己带来的人,也不怎么对付。虽然在一个小池塘里争些鱼食非常可笑,但这种事情,正是那些小人物们的常态,所谓“池浅王八多”,就是说的这种。

    越是情况窘迫,越是会疯狂内卷。如果高伯逸在此地,一定会告诉高演,如果上面的人都不正,下面的只会更坏!

    当高孝珩和高演引来周军入洛阳,他们就已经失去了人心,所有的说辞,都失去了可信度,剩下的只有自说自话罢了。

    哪怕刘桃之,薛丰洛这样的死忠,此时也不会奉高演为齐国之主,这就是做人的原则问题了。

    他们宁可刺杀高伯逸,与之同归于尽,也不可能做引周军入洛阳这样的事情。

    “叔父,我知道了。不过我希望不要让高孝珩的人混进来掣肘。”

    高延宗平静的说道,似乎对高孝珩有些不屑。

    “这是自然。”高演点点头说道,他也看不上高孝珩。

    “那我就去准备了。”

    高延宗走了以后,唐邕满脸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皱着眉头不说话。

    “怎么了?”

    高演发现唐邕的表情不太对劲。

    “此战风险极大,可是高延宗居然面无惧色。”

    唐邕揣摩了一番,也只好感叹道:“英雄出少年。”

    其实他是感觉高延宗可能会投降高伯逸,可又觉得不太可能,这种话若是没有真凭实据,说出来只会打自己的脸。

    ……

    荥阳城的府衙书房里,郑敏敏拿起刚刚送来的一份情报念道:“王琳大军已经渡过黄河,跟独孤信所部换防。独孤信部目前在枋头,准备渡河,到虎牢关修整。”

    “让独孤信所部,跟神策军换防。命张彪带着神策军撤退到荥阳,继续养精蓄锐。”

    高伯逸毫不留情的下令道,郑敏敏听到了以后,立刻拿笔书写。她原以为到了荥阳以后,高伯逸就会大口将自己完整的吞进去,彻底的占有,没想到对方居然真就只是让她担任“秘书”的角色。

    负责整理文案以及书写。

    出乎意料又感觉受到了轻视,郑敏敏的心情也是异常复杂。

第1213章 能示之不能

    “这个信,要不要念?”

    郑敏敏指着从竹筒里拿出来的黄色纸卷问道。

    此时天色已晚,她依然待在高伯逸所在的签押房内,没有去歇着。看来,高伯逸前两天的那番话,对她刺激很大。

    人总是要努力一下,证明自己存在过,而不是浑浑噩噩的活着。

    这份密信,高伯逸只是拆开了,正要看的时候独孤信派人送来消息,答应跟神策军换防,所以他就顺手用竹筒压住了没看。

    既然郑敏敏问起了,高伯逸随意递给她道:“念吧,反正闲着不也闲着么。”

    这话说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郑敏敏想了半天也没察觉出来,只好打开纸卷念了起来。纸上如鸡爪的字,比她五岁时写的还差,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能写出这么丑的字来。

    “主公,高欢十四子高润,年纪虽轻(17岁),却颇有城府,对主公是个大威胁。卑职已经准备好材料构陷高润,请主公示下……”

    郑敏敏读到这里,就有点读不下去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高润是她表侄,郑大车的儿子。而郑大车是荥阳郑氏六房郑严祖的女儿,郑严祖跟郑敏敏的父亲郑述祖是亲兄弟!

    听到高伯逸的手下,要用卑鄙手段陷害自己的表侄,好像有点尴尬了。

    “此人乃是我心腹,平日里行事比较狠辣一点,你不必在意。”

    高伯逸也有点不好意思,好在脸皮甚厚,郑敏敏年轻不更事,看不出来他的异常。

    “高都督,这封信要回么?”

    高润如何,郑敏敏不好评价,更不好干预这件事。毕竟,郑大车的父亲不是自己的父亲,荥阳郑氏内部利益,有时候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比如说,现在郑氏的其他人,就很想跟高氏一族脱离关系,去紧紧抱住高伯逸的大腿!所以,高润被高伯逸的手下收拾,对于他们来说,未必是坏事。

    或者说这件事只是伤害了郑大车一人而已。

    郑敏敏虽然不谙世事,但是她人并不蠢,平日里话也不多,这个时候并不会多说什么。从父亲郑述祖的态度看,高伯逸这个人,对郑家来说,异常重要。

    当然,高润能不死自然是最好的。

    “回信是一定要回的,我来说,你来代笔。”

    “好。”

    郑敏敏麻利的磨好墨,坐在高伯逸对面,准备写信。

    “杀高润完全不必,弓箭在没有射出来的时候,威胁是最大的。高元海一脉曾经帮助高湛造反,收拾他们就行了。

    能示之以不能,善之善也。等洛阳之战,班师回朝之后,再行部署,切不可轻举妄动。”

    高伯逸的回复很短,然而意思却令人云里雾里,至少郑敏敏很难理解。

    她有点明白高伯逸为什么要让自己这样一个对军略战略完全不懂的人当“秘书”了,正是因为“不懂”,所以才无法在某些事情上做手脚。

    果然,能做大事的人,看问题的方式,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郑敏敏麻利的将高伯逸说的话,写完,还润色了一番,说得委婉了点。她将其递给高伯逸,没想到对方只看了一眼,就揉成团道:“重写,语气直接一点,不用客气,我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写。”

    对鱼赞这样的人,你软弱,他就会蹬鼻子上脸。只有狠狠的教训,这厮才会按你的思路来走,不会跑偏。

    郑敏敏又写了一遍,墨迹干了以后递给高伯逸看,不得不说,此女的文采确实不错,这也是世家女的特点,小时候开始就读书的,读过书的人,学东西就快。

    高伯逸看了下,在语句不失文雅的基础上,又表现出了严肃,很不错。

    “可以的,你学东西学得很快。把信装进这个竹筒里,用火漆封好,你今天的事情就做完了。你现在算是我的文书,每个月都有月钱,现在用不上你可以先存着。”

    月钱?

    郑敏敏活到现在,就不知道世上有一种东西叫钱,她从来不会去操心这样的事情,或者说轮不到她来操心。

    事实上,郑敏敏老爹郑述祖也不操心这样的事情,郑家自然有专门人才来管理钱财。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能从琐事中解放出来,就能集中精神,去解决一些“大问题”。

    “高都督,我能问一个问题么?”

    郑敏敏小声问道。

    “说吧,我尽量回答你。”高伯逸大方的说道。

    对于那些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他总是尽可能的大方。

    “独孤信,嗯,他带着兵马刚刚经历过大战,现在按道理说要休息了。可是为什么都督让他们跟神策军换防呢?

    这些文书里面,我记得神策军好像一直在修整吧?”

    让累的人更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不合理的。

    “独孤信是周国人,对周军更熟悉。”高伯逸随口答道。

    这当然不是事实的全部。

    因为他要消耗独孤信的军事实力,同时,也是让独孤信为齐国立功,那样,就能给他大肆封赏,高官厚禄都不是问题。

    这样对他和独孤信两人都好。

    只是这些话,不能摆到台面上说。只要窗户纸没有捅破,那就能一直维持下去。

    “妾身听过田忌赛马的故事,大都督是想让自己的上等马一直养精蓄锐,等周军打累了以后,再一口气打出去。”

    郑敏敏若有所思的说道,这让高伯逸微微有些吃惊,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计谋太浅显了,居然连一个弱女子都能看出来。

    “你如何得知?”

    高伯逸好奇问道。

    郑敏敏微笑着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一叠纸说道:“都在这里呢,大都督还命王琳在黄河北岸打造战船,应该是反击的时候用吧?”

    果然,秘书这个职务,实在是太重要了。

    高伯逸有点明白当年高欢手下第一谋士,雷打不动的就是陈元康了。这位就是高欢最器重的机要秘书,每次都能得到第一手情报,高欢留给儿子高澄当宰相的。

    没想到这两人一起死了,便宜了高洋和杨愔。

    “以后,只要我不在邺城,你要随时跟在我身边。在邺城的时候,你独居,除了送饭的人以外,不得与任何人接触。”

    高伯逸肃然道。

    这话让郑敏敏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是木然点头,心中涌起一个奇怪的心思:这不就是男人养外室么?把我当外室又不碰我,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第1214章 西风袭来(1)

    “梁将军,这次攻略虎牢关的战役,您不用参加了。派五千军士支援贺若将军即可。”宇文邕的贴身太监,用尖尖的嗓音说道。然后将手里的黄色帛书递给梁士彦。

    他的语气非常客气,然而说的话,不亚于一道响亮的耳光,打在梁士彦脸上。因为这代表着皇帝不信任你。

    “末将遵旨。”

    梁士彦接过帛书,然后下令副将即刻带着五千精锐去洛阳,与贺若弼合兵一处,听宇文邕全权指挥。

    “梁将军公忠体国,乃是群臣表率,那在下告辞了。”

    这位太监恭敬的对着梁士彦行了一礼,他注意到对方的苦笑,于是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就是觉得梁将军近来运气不是太好,没有其他的想法。梁将军守好城池即可。”

    河阳三镇的河阳关虽然垮了,但是南城还在北周的控制当中,依然起着阻断黄河北岸的齐军登陆南岸的作用。

    可以说依旧是整个战役的关键点之一,万万不容有失。宇文邕这么安排,倒也不能说是特别针对自己。

    送走这位太监之后,梁士彦面露苦笑,知道自己当了“背锅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近来他麾下大军之中就频繁有流言发生,说他梁士彦是“天煞孤星”,谁逮到谁倒霉。如果不是这样,好好的河阳关,早不倒塌晚不倒塌,怎么一到周军攻城的时候,就垮了呢?

    解释自然不能是齐军有上天庇佑,也不是周国郭运不济,更不能是皇帝宇文邕天生就没有皇帝命之类的。

    那背锅侠只能是谁呢?当然只能是他梁士彦了。

    这样看来,军中的那些“流言”,从哪里来的,大概也能猜到几分了。毕竟长安的府兵军官,都是宇文邕的心腹之人,要散播一点消息还是很简单的。

    更何况,那些人里面,其实不乏真这么以为的人。

    “报,梁将军,齐军在对岸的孟津渡打造战船!”

    嗯?

    听到斥候的回报,梁士彦心中一惊。独孤信是什么成色,他最明白不过。要是在陆地上打,这厮肯定是一把好手,江湖经验丰富了。

    然而,若是说到水军作战,这位就远远不够看了。

    当年东西两魏洛阳争夺战的时候,也是在孟津渡口,周军惨败,独孤信就是当时的周军大将。

    西魏军的水军,那时候没有起到半点作用,连烧个浮桥都烧不断,以至于功败垂成。不是梁士彦看不起独孤信,而是对方确实不是那块料。

    “派人严密监视。”

    梁士彦说了句废话,等于没说。所谓“严密监视”,又没有多少兵马可以应对,还不是敌人打来了用天灵盖去接,还能怎么样呢?

    “喏!梁将军,卑职观察对岸已经在孟津渡的基础上营建起一座水寨,好像很不好对付啊,他们应该不是独孤信的人马。”

    这位斥候还是很专业的,看到梁士彦不说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虽然他说得对,可这也是正确的“废话”。

    因为没有力量去应对。

    “此事我自有应对,退下吧。”

    梁士彦疲倦的摆了摆手说道,这名斥候随即退出了南城城楼的签押房。

    梁士彦走到城楼上眺望孟津港的方向,离得有点远,这里什么都看不到。其实这也是当初大楼船袭击河阳关能成功的原因。

    “不是独孤信么?那会是谁?”

    梁士彦陷入沉思当中,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对于他来说,可怕的事情,不是独孤信得到了增援,而是对手换成了不认识的人,这样会造成很大的麻烦。

    因为独孤信用兵的模式,梁士彦是很熟悉的。一旦换了个不熟悉的人来,一时间还有些不太适应。

    只是,五千机动兵力已经被宇文邕调走,他还能怎样呢?

    “罢了。”

    作为一军主将,哪怕做不了什么,最基本的预警,还是不能含糊的。梁士彦进了签押房,写了一封信,打算跟宇文邕陈明利害。

    在信中,他指出,齐军已经“变阵”,在战略上有大动作,似乎是在进行合围,切不可掉以轻心。如果攻克不了虎牢关,那么就要立刻后撤回到弘农城,结束这一战,以避免战局崩溃。

    将信交给心腹,让他单独去一趟洛阳送信给宇文邕之后,梁士彦头脑一片空白,枯坐在石头做的书案跟前。

    宇文邕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这位皇帝表面上从谏如流,那是因为他受到的各方面压力都大到了极点。

    所以哪怕有什么脾气,也要憋着。

    然而梁士彦却知道,这位皇帝,其实是最见不得手下跟自己唱反调的。之前,他就因为提出反对出兵的意见,已然得罪了宇文邕。

    而这次,信里面说的那些,其实明里暗里都指出,这次出兵洛阳,实属不智。这等于是间接在打宇文邕的脸。

    宇文邕心里不舒服了,他自然会让自己也不舒服。

    “还是窦毅聪明,知道这一趟没什么好事,所以一直呆在蒲坂城不出来,唉。”

    梁士彦长叹一声,感慨自己实在是“图样图森破”了。当初自己被宇文邕从北线调来,就应该知道,自己这样的老臣,实际上是很不受宇文邕待见的,这一趟出来,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果不其然,自己所担心的那些事情,全都应验了。就连没想到的意外,也发生了。

    梁士彦能够察觉到,黄河对岸的孟津水寨,其实就是冲着弘农城去的。很多人都有心理误区,认为水军就是打水战用的。

    可能宇文邕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实际上,从上次用楼船攻打河阳关的结果看,其实黄河岸边不远的弘农城,也不安全!

    当然,弘农城不是挨着黄河,问题不至于像河阳关那么严重。但是敌军用水军,却可以做到一件平日里很难做到的事情。

    那就是缩短攻击的距离!

    还有可以随意选择出击的地点。

    这两点平时看没什么特别的,然而到了关键时刻,就会变成催命符。以目前周军已经绝大部分出击在外的情况看,“关键时刻”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了。

    齐军出现在河阳三镇与弘农城之间,截断周军退路,甚至直接攻打弘农城……梁士彦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感觉,高伯逸的反击手段,绝对不止这一点。

    要怎么办才好?

第1215章 西风袭来(2)

    《三国演义》中的虎牢关,是一座城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而古代实际上的虎牢关,则是一个防御体系,通道不止一座,道路亦是不止一条。后世考古发现,所谓的“虎牢关”,位于今河南省荥阳市西北部约16公里的汜水镇境内,只有大致范围,历史上曾多次迁徙,改建。

    可以说地方确实是这个地方,但是城关,则不是当初的城关,它是随着当时的地形地貌而变化的。

    “呵呵,八柱国之位。”

    独孤信站在虎牢关城头,将宇文邕写的“劝降信”撕成粉碎,散落空中。城下周军兵马列阵整齐,而高演所派出的“伪军”,气势明显差了不止一筹。

    “你们回去告诉宇文邕,我独孤信誓与此城共存亡!”

    独孤信招了招手,早就在城头整装待发的弓弩手,一阵阵的朝下面齐射。周军的刀盾兵从容结阵,组成盾墙,然后徐徐后撤,并未造成什么损伤。

    两军在城关前脱离接触,站在一旁“观战”的高延宗,活活看了个寂寞,完全不关他啥事。

    独孤信未必有那么恨宇文邕,但是在两军阵前,他不能软。一旦动摇,对军心士气的影响是巨大的。更何况,有人会去跟高伯逸打“小报告”。

    “韩擒虎,明日周军会攻城,你今天带着人修整一下,明日哪里顶不住了,你就带着人顶上去。”

    独孤信将自己的佩剑交给面色凝重的韩擒虎,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现在对周军越狠,关中那边,宇文氏就越不敢对你家里人怎么样。

    齐国这边也会越发对你另眼相看,你莫要自误啊。”

    韩擒虎从前真是宇文邕的心腹,都被宇文泰赐姓“宇文”,要按名字看,那真是一家人了。由此可见,韩家那次的事情,做得多么过分。

    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

    宇文氏没有退路,他们不需要想着对高伯逸卑躬屈膝,可是,韩家还是有退路的啊!不仅如此,关中的窦家,韦家,其实心里也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谁会拉着全家老小,陪着宇文邕去死啊!

    “末将知道了。”

    韩擒虎拱手行礼说道。

    “嗯,知道就好。”

    独孤信拍了拍韩擒虎的肩膀道:“不要想高都督为什么要把神策军抽调走,让我们把北中城让给王琳。

    王琳来了,你就应该知道,此战输不了。我们的兵马,比周军多不少。现在看上去是周军一路攻伐,实际上这是高都督在用兵。

    只要我们能钉在虎牢关不动,将来就是头功。”

    独孤信这话让韩擒虎有些吃惊,他原以为独孤信会对高伯逸的部署异常不爽的,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看透了。

    “你啊,不要老是盯着一场战斗,我们现在是在争夺天下的归属。此战之后周国若是战败,估计再过一个秋天,高都督就会想着进关中的事情。

    你以为你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棋子,实际上此战事关重大,没看到高都督就一直在荥阳督阵么。”

    独孤信伸出手,对韩擒虎做了一个翻手掌的动作。

    “看起来精疲力尽,无力再战。”

    他又将手掌翻回来道:“实际上龙精虎猛,一直都在养精蓄锐。明明看起来是一拨人,实际上,却是两支军队。”

    这是多么普通的招数啊!

    韩擒虎暗暗感慨。

    可就是特别能迷惑人。

    谁能知道神策军根本没走远呢?

    周军的注意力,都被北中城那边大肆造船的王琳给唬住了,以为齐军会在背后“登陆”,打一个左勾拳出去。

    “高都督用兵真是厉害了,莫非他早就知道会有今天,所以之前一直将神策军布置在虎牢关?”

    韩擒虎疑惑的问道。

    “那倒没有,我觉得应该只是顺手为之吧。”

    独孤信也是看不懂,谁能想到河阳关被黄河水冲垮了呢,这难道真是天意?不得不说,河阳关垮塌以后,自己麾下大军果然是士气大振,都认为有如神助。

    这要怎么说呢?

    正当他打算跟韩擒虎胡诌一番的时候,就听到虎牢关城下鼓声大作!

    周军居然准备攻城了,难道他们不打算等晚上么?

    独孤信注意到,正在准备攻城器械的,居然不是周军,连军服都不一样,看起来更像是齐军的红色军服,而非是北周的黑色军服。

    “虎牢关城墙宽度有些不够,一时间上不太多的人。你带着本部人马下去休息,听我号令再上来。”

    独孤信不是第一天守城了,经验异常丰富。所谓经验丰富,就是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慌张,能够从容应对。

    越是应对从容,就越是不会出错,从而能坚持到胜利的那一天。

    守城是个技术活,然而,它却更是个体力活!如果守城的人不够多,不能轮换,那么城外三万人,每次上三千人跟你玩。

    玩累了再换三千人,而你的人没**换,很快就会体力耗尽,任人宰割。

    韩擒虎有些不甘心,不过看到独孤信态度坚决,他拱手行礼就下了城楼。当然,睡觉那是不能睡的,需要枕戈待旦,随时保持可以战斗的姿态。

    韩擒虎刚刚下城楼,高演派出的“伪军”,顶着箭雨,用攻城的木槌撞击城门了。

    穿着黑色军服的周军,就这样冷冷的在一旁看着,丝毫都不怜悯这些人死在箭矢下。

    独孤信微微皱眉,很显然,周军是拿着这些“伪军”当消耗品了。他们如何能多消耗一点虎牢关守军的体力,当然是最好的。

    如果收效甚微,那也无所谓。毕竟,你会心疼自家厕所的卫生纸用得多不多么?

    撞了一会城门,此番攻城的齐国伪军,就彻底扛不住了,典型的“帅不过三秒”。独孤信下令停止射击,让那些人从容的离开弓箭射程。

    城下的周军,果然如想象中那样,动也不动。

    独孤信瞬间了然,这是周军在做“压力测试”呢。用高演麾下的那些齐国伪军测试虎牢关守军的防守强度。

    现在他们应该也看出些什么来了,所以那些伪军们临阵脱逃,周军将士也表现得很沉稳,并未对那些逃兵们做什么。

    “果然,还是要到夜里决胜负么?”

    独孤信心中暗暗叫苦,宇文邕亲自督战,这一战只怕不轻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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惶惶南北朝,铁血后三国。离杨坚建立大隋还差二十多年,大唐更是看不到影子。穿越为北齐高官之子的高伯逸,猛然间发现自己既不能醉卧美人膝,亦不能醒掌天下权,甚至连混吃等死都做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事情有很多,比如说:先活过今年再说?书友群:852402944,真爱粉丝群:625933662北朝求生实录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北朝求生实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北朝求生实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