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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凳_91_91     奋斗在初唐txt下载     奋斗在初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快乐的小衙役

    看着程二牛心事重重,郭业顿感不妙,狐疑地问道:“又怎么了?”

    程二牛挠头为自己的粗枝大叶感到惭愧,弱弱地说道:“俺想起庞班头之前提过,这大兴赌坊的幕后老板好像就是秦捕头。

    我靠!

    郭业真想一脚踹死程二牛这个浑汉,早干嘛去了?你一早说,哥们何必插手这个梁子呢。

    这下扯蛋扯大了,本来就跟秦威有旧恨,现在又平添新仇,这不是要整死小哥我吗?

    一想到秦威当日离去那阴鹜的眼神,郭业不由皱紧了眉头。

    虽然秦威昨日没有骤起发难,但不代表以后不会报复于他,就连班头庞飞虎都说了,秦威此人龇牙必报。

    看来今天这事一传到秦威耳中,诸多矛盾就不能善了。

    郭业不禁心中惆怅道,我本小屌丝,奈何麻烦频加身。

    看来,秦威一事不能马虎,最好尽快妥善做出处理,反正尾大不除,迟早是要出大事的。

    心中打定了主意之后,郭业甩甩脖子对程二牛说道:“算了,管他呢。已经得罪,也不在乎多那么一两次了。”

    而后弯身将蹲在地上的贞娘缓缓搀扶起来。

    嘶……

    就在入手贞娘右臂处,郭业不禁暗赞一声舒服,纤纤柔荑柔若无骨,身上有股淡淡的脂粉香味,与吴秀秀的幽谷兰花香不同,贞娘的香味来得刺激,来得香艳,令郭业的内心不由一阵骚动。

    不过人妻虽好,奈何人家丈夫就在身边,只能强抑小腹汩汩袭来的躁动,将贞娘扶起之后退到了几步之外。

    然后将满腔的躁火化作怒火,对着胡皮这个无赖劈头盖脸一阵骂道:“胡皮,你妻子杨婉贞容貌秀丽,端庄贤惠,你却不思进取整日胡混。你说你还是个男人吗?连打老婆这种下作之事你都干得出来,你真是枉为男人了。”

    对胡皮这样没有节操人品的无赖,郭业这番话无异于对牛弹琴,纯属扯鸡巴淡。

    胡皮听罢之后只是连连点头称是,哪里有一丝悔改的态度,无非是惧怕郭业这个官府衙役再对他动手动脚罢了。

    不过郭业这番话听进一旁无声啜泣的贞娘耳中,却是另外一番心头滋味,听得她美目连闪,不时偷眼看着郭业这个年纪轻轻俊俏若斯的小衙役。

    身后程二牛催促郭业去衙门的时辰快到了,郭业才再次盯了贞娘一眼,而后缓缓转身。

    走出店门口,郭业看到一个大窟窿的饭桌,随即从腰间掏出几钱重的碎银抛进店里,头也不回地朗声道:“这点银子给你家做补偿。胡皮,你给我听好了,如果让我发现你再殴打虐待妻子,哼,咱们大牢见,牢中刑具百般花样,看老子整不死你。”

    说完之后,不顾身后贞娘和胡皮的反应,与程二牛并肩而行朝着衙门走去。

    店里头的胡皮见着一小块儿碎银抛进店中落在地上,赶忙扑身上前跪在地上将银子捡了起来塞进了腰间。

    动作一大扯动了刚才被郭业左右开弓扇成红肿的脸颊,不由吱呀抽着冷风一个劲儿喊疼。

    贞娘注视着远去的郭业许久,默不作声。

    听着胡皮龇牙喊疼,不禁慌忙弯身将丈夫胡皮悠悠扶起,嘘寒问暖之意陡出。

    对于她这样的女人来说,丈夫就是天就是地,即便胡皮再是混账无比,那也是她贞娘的一片天。

    ...

    ...

    郭业与程二牛踩着时间总算是到了县衙,所幸没迟到。

    一进皂班大房,班头庞飞虎已经早早在等候着众人,郭业和程二牛前脚跟刚进大房,后头朱鹏春和甘竹寿这对胖瘦头陀也接踵而来。至于其他七名下乡催粮征税的皂隶衙役,并没有及时赶回来,还在乡下。

    庞飞虎示意几人先坐下,做一下近期的安排。

    看在郭业眼中,感觉有点像后世企业公司里头各部门的经理召集同事下属开早会,然后安排一下本周的主要工作。

    想想还真是像。

    果不其然,庞飞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簿子打开之后看了几眼里头的记录,然后说道:“张小七,阮老三等七人在各乡忙活催粮征税之事,就不再做安排了。至于你们四人,哦,对,这位郭业是新来的同僚,我想你们几个都应该认识了。”

    郭业缓缓起身,很庄重地对在场几人点头示意。

    甘竹寿还是那副屌样,看了一眼郭业,然后继续低下脑袋,脸上毫无笑容跟个吊死鬼似的。

    程二牛则是嘿嘿一阵傻笑,倒是朱鹏春这小子笑得有些讪媚,心里指不定还在打抱郭业大腿的主意。

    郭业坐下之后,庞飞虎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郭业和程二牛搭班儿,负责东门进城的收税事宜,至于甘竹寿和朱鹏春你们二人则是负责东城到南城的菜场和集市的征税事宜。大家有没有问题?”

    郭业知道自己在衙门中根基浅薄,资历一片空白,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新人。

    所以必须奉行一个职场准则,领导让干啥就干啥,绝对不能有怨言,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不然还没干几天就这个不满意那个不同意,无异于自取死路。

    尽管他知道守东门是一个很枯燥乏味之事,但是他还是摆出一副甘之如饴的表情对庞飞虎起身抱拳说道:“班头放心,我一定会和二牛兄弟守好东门,不给咱们皂班抹黑。”

    果然,郭业这份知进退懂分寸的言语博得了庞飞虎的再次好感,心中欣慰道,不枉为对这小子另眼看待,不错。

    一旁的朱鹏春见着郭业和程二牛搭班,不由起身冲庞飞虎申请道:“班头,您看是不是让属下和郭兄弟搭班儿啊,如果他有甚不懂的地方,属下也可以从旁提醒他不是?”

    朱鹏春打得什么主意别人不知道,郭业还能不知道吗?看来这小子真是钻营到家了,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机会。

    不过他这话却引起程二牛的不满,程二牛觉得自己与郭业聊得较为投契,再听朱鹏春这话明显有“棒打野鸳鸯,硬拆好基友”之嫌,脸色霎时一黑,瞪着朱鹏春恶声说道:“咋的?你朱鹏春能从旁提醒郭兄弟,俺程二牛就不行?难道就你朱鹏春有经验不是?瓜兮兮的傻娃子,瞧把你能耐的。”

    说完还冲着朱鹏春挥舞了一番铜钹大的拳头,以示抗议外加一点点威胁。

    朱鹏春见着程二牛又开始犯浑了,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脑袋,然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郭业,不再言语。

    郭业让朱鹏春那混球的哀怨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毛,扯了扯程二牛的胳膊,笑道:“二牛不要这样,咱们都是一个班的弟兄,要精诚团结才是。”

    而后又对庞飞虎抱拳告辞道:“班头,开城门的时间快到了,我和二牛先赶往东门了。”

    庞飞虎满意地看着郭业,然后点点头挥挥手,道:“去吧。”

    郭业和程二牛随即离开了皂班大房,出了县衙大门,向东门方向赶去。

    离开油麻胡同的那个家之前,郭业还想骑驴来上班的,想想还是算了,连庞班头都徒步上班,他一个小衙役骑驴上班,太奢侈太高调了。

    于是和程二牛两人徒步小跑,缓缓赶到了东门。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天已亮堂,初阳东升,一片金光铺满大地。

    吱呀……喀喀喀喀……

    郭业和程二牛二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东门城门徐徐打开,一线初阳照耀在身,照得郭业心情大好,心胸霎时开阔了起来。

    程二牛对着城内城外扯开嗓子吼道:“开城门咯,出城走好,进城交税哩。”

    郭业听着程二牛满口川味的吼嚎,不由也有模有样地学着喊道:“开城门哩,出城走好,进城交税哩。”

    心中更是暗暗补充道,万物复苏,万象更新,新的一天开始了。

    一时间,出城人潮汹涌,进城人员有规有矩排起长龙,进来一人就往筐子里投上两文铜板。

    重复的工作,重复的动作。

    就这样,郭业开始了在大唐盛世小衙役的第一天工作。

    大唐小城管,玩得也很嗨。

    在接下来的几天,郭业的小衙役生涯渐渐进入了佳境,也彻彻底底将自己融入了大唐社会。

    不出几天,凡是进出过城门的陇西县人都知道了城门口有一个快乐的小衙役,不像其他衙役一样凶神恶煞趾高气扬,相反这个快乐的小衙役态度和煦,还一团和气。

    这个小衙役就叫郭业。

    日复一日,郭业和程二牛继续早起晚归,一直在东门负责着守门收税事宜。

    这一日的傍晚,还未到关城门的时间,朱鹏春却兴致勃勃地朝着东门方向跑来。

    一见程二牛和郭业继续一左一右站着守门,对着二人说道:“郭兄弟,二牛,赶紧收拾收拾,去醉仙楼。”

    程二牛并不待见朱鹏春这个混蛋,皱眉说道:“关城门的时辰不到,怎么走?”

    朱鹏春嘿嘿笑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脑袋上那个四方幞头衙役帽子说道:“时辰到不到还不是咱们说了算?赶紧的,别废话了,庞班头让你们赶紧关了城门去醉仙楼与他会和,我告诉你们,去早了有酒有肉有菜吃,去晚了,屌毛都吃不着。你俩看着办。”

    说完转身,哧溜一声又返回跑去。

    郭业疑惑地看着程二牛,问道:“好端端的,庞班头请咱们去醉仙楼吃饭干啥?”

    因为醉仙楼是陇西县城数一数二的大饭店,一顿酒菜下来没个半两银子根本吃不住。

    在他印象里头,庞飞虎的家境也是一般般啊。

    程二牛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摇摇头表示不知,不过已经开始收拾筐子,准备关城门了。

    郭业也上前搭把手关了城门,既然庞班头相邀,怎么可能不去?

第十七章 醉仙楼偶遇

    时辰已近黄昏,天边一抹残阳未散,街上行人却已如鸟倦归巢陆续返家。

    当郭业和程二牛赶到城东大街的醉仙楼之时,朱鹏春已经早早在店门口等候。见着二人到来,也没有过多寒暄,径直将两人领进醉仙楼上了二楼的一个大包厢内。

    一进大包厢,朱鹏春边赶忙找到自己的座位迅速抄起筷子吧唧吧唧开始吃菜,活脱饿死鬼投胎,一边嚼着肉块喝着酒一边嘟囔道:“班头,他们来了,呜…呜…好吃,可饿死老朱我了,幸好没让你们吃完。”

    庞飞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如饕餮般满嘴油腻的朱鹏春,赶忙招呼着郭业和程二牛相继坐下准备吃饭。

    待得郭业坐下之后,扫视了一下包厢内在座的几位,除了班头庞飞虎,胖瘦头陀朱鹏春和甘竹寿,还有两张陌生的新面孔。一个年纪略大约莫四十来岁,一个也是二十出头,看装扮同是衙役中人,但是郭业从未见过。

    在庞飞虎简短介绍下,郭业才知这两人也是皂班的衙役,一个叫张小七,一个叫阮老三,最近分别负责陇西县下辖的东流乡和李庄乡的催粮征税之事。

    两人因为昨日便完成了两乡催粮征税的任务,所以提前返回县衙述职报道。

    历年来,这下乡催粮征税之事都是皂班最头疼的老大难之事,没想到张小七和阮老三能够提前各自完成任务,庞飞虎心情非常不错。所以,才有了今天醉仙楼的这顿饭局。

    一嘛是庆祝两人的任务完成,二嘛也是介绍郭业和张小七几人认识一番。

    至于第三个原因,那就是他自己心里有另外的打算,不过说来说去也是为了郭业这小子,这小子才到皂班当差几天,但是办事老练,爱岗敬业,着实让庞飞虎喜爱。

    郭业借着庞飞虎的饭局,自我介绍一番和张小七和阮老三两人重新认识了一番。

    接下来,众人觥筹交错,除了吃就是喝,如果再不吃喝,估计满满当当一桌酒菜就要被朱鹏春这个饿死鬼给消灭光了。

    再说了,皂班虽然负责的是催粮征税之事,看似油水很多,其实压根儿就捞不到什么外快,不能与捕班相比,皂班的衙役收入都不高,拿的都是有数的月银,多的时候一两半,少的时候也就不足一两。

    所以,庞飞虎能够花银子在醉仙楼请众人吃顿饭,也算是给弟兄们打打牙祭加加伙食,这个时候如果不多吃点,那才是傻蛋。

    不一会儿,风卷残云,整个饭桌上已经空盘叠起,依稀可见的除了一盘稀落的花生米外,就剩满桌的鸡骨头。

    用郭业的话讲,这哪里是公务员啊,这简直就是一般饿死鬼投胎的鬼子进村。

    饶他和庞飞虎矜持一些,结果却是吃得只有半饱。

    嗝……

    朱鹏春打了一记饱嗝,拿筷子剔着牙,不由赞了一声:“吃得真叫一个舒服啊,咱们班头真是敞亮。咱们皂班弟兄能摊上庞班头这么一个上司,这是弟兄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众人都用鄙视的眼神瞅了瞅朱鹏春,但是对他的话却是不置可否。

    庞飞虎这个班头当真是没话说。

    郭业坐在庞飞虎身边,举杯对他说道:“班头,这些日子多谢你对我的照顾,属下水酒一杯敬班头,提携之恩铭感五内。”

    庞飞虎哈哈一笑,对着郭业举杯相碰,咕咚一口灌完,然后说道:“心照不宣啦。郭业,你是块好料子,好好干。”

    郭业听着庞飞虎的话,心中暖意洋洋,刚想对庞飞虎再说几句煽情的话,突然——

    隔壁包房传来一阵觥筹相碰的喧哗之声,吵得郭业等人耳朵聒噪,头皮发麻。

    “哈哈,整个陇西县城也就醉仙楼的烧鸡最是地道,唔,好吃!”

    “那可不呗,你小子以为醉仙楼是街边的破烂旧事啊?这一顿饭没个半两银子可下不来。”

    “刘二说得对啊,不过属下以为能够在咱秦捕头手下办事,才叫福气,大家说是吧?”

    “是,是啊……”

    一时间,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话此起彼伏,闹腾得整个醉仙楼二楼都能听见喧嚣。

    郭业这边包厢中人的脸色瞬间拉了下来,因为从隔壁传来的动静和说话,掰扯着脚指头都知道隔壁的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了。

    秦捕头?

    不就是捕班捕头秦威和他手下的几名心腹爪牙吗?

    郭业更是心中暗啐,真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吃顿饭还能和秦威这个混蛋碰到了一块儿,还是两隔壁。

    不过庞飞虎却没有这般想,而是脸色泛起一丝笑意,轻声说道:“果然没有算错,每个月的这个时间,秦威肯定会在这儿和手下吃饭。”

    呃?听到庞飞虎喃喃自语的郭业不由一愣,难道今天班头来醉仙楼吃饭为的就是等秦威?

    不待他琢磨透,庞飞虎已经将郭业拉扯起来,说道:“走,趁着秦威在醉仙楼吃饭,我豁出这张老脸年替你说和说和,以后都在一个衙门办事,抬头不见低头见,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

    不止郭业,就连朱鹏春,程二牛,张小七等人乍然失色,原来庞班头还有这个心思。

    众人看着郭业的眼神都不禁有了一丝羡慕,看来庞班头对郭业可不是一般的器重啊。

    唯有朱鹏春心中暗暗自喜,不禁大呼道,老子知道内幕,老子知道郭小哥不简单,嘿嘿,后面还有县尉大人哩……

    郭业蠕动着嘴唇,心中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庞飞虎竟然对他关心若斯,也是啊,头上老是悬着秦威这把铡刀,干什么心里都有个疙瘩,不得劲儿啊。

    于是在庞飞虎的拉扯下出了包厢,朝着隔壁秦威等人的包厢走去。

    吱呀……

    庞飞虎一进秦威包厢,赫然可见,秦威正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和自己三五个心腹爪牙喝着小酒啃着大鸡腿。

    在房门打开的一霎那,秦威也发现了庞飞虎和郭业这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

    两人突兀的闯进来,着实让秦威和几名爪牙大大吃惊。

    捕班和皂班向来不和,这在县衙里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秘密,捕班捕头秦威自恃县尉谷大人宠信,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与皂班班头庞飞虎心中素有芥蒂,这也是众所周知之事。

    今日庞飞虎不请自来,秦威和几个手下真是有些搞不懂了。

    特别是身后还跟着郭业这个秦威不待见的小衙役。

    随即,秦威将手中啃到一半的鸡腿往桌上一扔,阴阳怪气地哼哼道:“哟,庞班头真是稀客哈,竟然能在醉仙楼这种地方看见庞班头,啧啧,你们皂班啥时候也富裕到随时都能下馆子的地步了,长见识了,哈哈,长见识了哈。”

    这话一出,庞飞虎神情瞬间一滞,本来还有些笑意的脸色突变,青红掺杂委实难堪。

    秦威这么赤裸裸地奚落皂班的穷困拮据,作为一班之头的庞飞虎能开心到哪里去。

    不过他知道自己今天是为了郭业之事而来,不能轻易发怒,于是抑制住心中的愤慨,勉强笑道:“让秦捕头见笑了,我和弟兄们在隔壁吃饭听到这边的响动,敢情这么巧,原来秦捕头也在这儿吃饭。”

    秦威见庞飞虎在自己这么奚落下还面色无常,不禁觉得奇怪。

    于是随便打了个哈哈,却将眼神转移到了跟在庞飞虎后面的郭业身上。

    双眼阴鹜如秃鹫觅食,目不转睛阴沉毒辣。

    顿时,包厢内气氛陷入了尴尬。

    庞飞虎见状,轻笑道:“兄弟今日过来,一嘛是想请秦捕头还有捕班的几位弟兄吃顿饭,二嘛,呵呵,是想充充和事佬,帮我这个不争气的属下说和说和,希望秦捕头看在庞某的薄面上,大人不计小人过,网开一面,不要再和郭业这小子计较。”

    呃?

    这下轮到秦威发愣了,没想到一向不喜惹是生非强出头的庞飞虎会帮一个小衙役说情,有点意思。

    可惜就凭他一顿饭几句话,自己就能放过郭业这个混账?简直痴人说梦。

    吧嗒!

    秦威将手中的酒碗摔倒在桌上,用手掏了掏右耳朵,对着身边的一个捕快问道:“刘二,老子没听错吧?庞班头要请咱们捕班吃饭,哈哈,要在醉仙楼请咱们捕班吃饭。哈哈……你,去将醉仙楼的掌柜叫来。”

    几名在座的捕班衙役见着秦捕头大笑,也附和地跟着发笑,不时用轻蔑的眼神看着庞飞虎和郭业。

    刘二听到秦威的吩咐之后,瞬即离开包厢出门去叫醉仙楼的掌柜了。

    听着秦威这不阴不阳损人不留余地的话,庞飞虎的脸色变得已经很难看很难看,难看到郭业看着心里都在泣血。

    只见郭业紧紧握住双拳,浑身有些颤抖,秦威这个狗东西真是欺人太甚,同是班头,竟然如此奚落自己的上司。

    但是他没有立马发怒,因为他知道庞飞虎之所以如此忍辱负重,无非就是帮他说和,如果自己现在一冲动,那么庞班头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现在他除了忍耐之外,就只有恨,恨自己的力量微薄不能反抗,恨秦威的欺人太甚目中无人。

    不一会儿,醉仙楼的掌柜被刘二叫了上来,尾随在刘二身后进入了包房。

    郭业粗粗斜视了一眼,是一个年近六旬的孱弱老头。如果他记得不错,醉仙楼的掌柜姓薛。

    薛掌柜对着郭业和庞飞虎点头致意了一下,然后走到秦威跟前,问道:“秦捕头相召,不知有什么吩咐?”

    秦威瞥了眼薛掌柜,没有正眼瞧他,而是手抓了一把花生米一个接着一个往嘴里扔,然后哼声问道:“薛掌柜,你告诉庞班头,咱捕班弟兄在你这醉仙楼吃饭,一顿饭要几个大钱啊?”

第十八章 小哥打你脸,没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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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掌柜习惯性地哈着腰,然后轻声细语地说道:“秦捕头和公爷们能够光临小店,那是小店的福气,怎么还敢收诸位的饭钱呢?嘿嘿,使不得,使不得。”

    “哈哈哈……”

    “算你老小子识趣儿!”

    秦威和捕班的几个衙役哄堂大笑,笑得整个包厢乱成一片,都用一种奚落的眼神望着庞飞虎和郭业。

    此时的庞飞虎怎么还会不懂秦威的意思,人家作威作福惯了,来醉仙楼吃饭压根儿就没付过银子,哪里需要你请客。

    秦威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罢后对着庞飞虎不屑道:“庞班头,我看你还是省省吧,你赚这三瓜俩枣儿的也不容易,这点银子八成还不够给你爹抓药的,哈哈。如果手头不宽裕的话,大可跟秦某说说,毕竟一个衙门的,我不帮衬你谁帮衬你啊!”

    说到这儿,也不顾庞飞虎到底会不会暴怒,继续颐指气使的将目光转向郭业,冷哼道:“姓郭的,难道你不知道断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吗?你觉得我还会与你善了吗?”

    言下之意,自然指的是郭业横插一手破坏大兴赌坊榨取胡皮钱财之事。

    旧恨未消,又添新仇,看来秦威打定了主意,与郭业是不死不休了!

    “你……”

    郭业已经忍无可忍,大步一跨就要冲上前去教训秦威这个满嘴喷粪的王八蛋。

    可人如利箭刚要脱弦,就被庞飞虎一把拽住了胳膊,然后在他耳边轻声呵斥道:“郭业,别冲动,不要中了秦威的诡计。只要你上前一出手,殴打上司的罪名铁定跑不了,到时候你就等着脱掉公服,吃秦威的报复吧。”

    庞飞虎这话如醍醐灌顶般冲进郭业的耳中,将他那颗躁狂的心顺势一浇,冷静了下来。

    是呀,秦威明摆着就是故意激他暴怒,然后大打出手。只要自己敢动手,那殴打上官的罪名就背定了,到时候别说脱掉公服了,被革职出衙门之后就是小命都拿捏在了秦威这个畜生的手中了。

    郭业冷静下来之后,后背立马生冷,如果刚才一冲动虎逼赫赫地上前揍秦威,可真是倒了大霉了。

    秦威,草你八辈儿祖宗的,算你狠。

    但是看着庞飞虎那张因为受辱而早已愤怒得快憋出火来的脸颊,郭业又心有不甘。

    难道就任凭秦威这么肆无忌惮地狠踩庞班头?

    不,郭业心中怒吼,从进衙门一开始到今天豁出脸皮替自己求情说和,庞班头就跟兄长一般照顾自己,如果今天不替他争口气回来,我郭业还算是个人吗?

    看了一眼得意洋洋嘴里叼着一根鸡骨头剔牙的秦威,又看了一眼唯唯诺诺站在旁边的薛掌柜,突然,郭业计上心头来。

    随即,郭业伸出右手探进左袖中摸索了一番,然后掏出一锭约莫一两重的银子对着薛掌柜喊道:“来,薛掌柜,结账!”

    见着薛掌柜朝他转身,然后将银子轻轻一抛落到对方的怀中,问道:“够不够?”

    薛掌柜接过银子后仿佛就跟接了个烫手的山芋般,急忙走到郭业跟前喊道:“不用啦,当真不用啊。这,这公爷们来咱们饭店吃饭,那是咱们的荣幸,哪里还敢要公爷的饭钱啊。”

    庞飞虎不知郭业葫芦里头卖得什么药,刚想开口问郭业,只见轻轻摆手对着庞飞虎耳语道:“班头,您别说话,我今天不替你争口气回来,我就不是带把儿的。”

    说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锭一两重的银子,继续塞进跟前的薛掌柜怀里,然后脸色一板说道:“这锭银子是替秦捕头几位付的饭钱,来,收好了。”

    呃?

    这时,就连秦威和刘二等几个捕快都被郭业这小子给弄糊涂了,敢情这小子脑子有病,银子多了烧得慌?

    特别是刘二几个捕快,看着郭业一锭接一锭的从袖子里掏出银子,眼睛都快冒出火来了。

    薛掌柜是个生意人,表面糊涂心里精明着,在包房中呆了一会儿就知道这几位公爷在窝里斗,哪里还敢搀和里头的破事?

    一个劲儿地将怀里两锭足足二两的银子往郭业手中塞还,这一顿饭两顿饭是小,万一无缘无故得罪了秦捕头,砸了自家的醉仙楼那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谁知郭业不理会薛掌柜的硬塞,然后一把拽起身边庞飞虎的胳膊,一脚将包厢的房门窜开,破门而去。

    刚走到门口,又转头对着包房内喊道:“薛掌柜,你开门做生意,赚得就是翻翻炒炒的辛苦钱,这二两银子你就放心大胆的收着。我郭业没啥文化,但是好歹也是爹生娘养有家教的人,吃饭付钱这种事天经地义。吃饭不给钱这种破事,只有沿街乞讨的臭要饭才会去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恬不知耻,沾沾自喜,还他妈要不要点逼脸了?”

    言罢,郭业不无挑衅地透过房门望了一眼秦威,你不是喜欢说话阴阳怪气吗?小哥也给你来几句软刀子,打你脸,没商量。

    之后,已经在隔壁和庞飞虎二人招呼起程二牛,朱鹏春等人离席扬长而去。

    转而下楼梯之处,庞飞虎突然顿感酣畅淋漓,心中刚才所受的憋气一消而散,不滞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声之大足以震耳发聩,传遍了整个醉仙楼上下,也传进了秦威等人所在的包厢。

    秦威脸色难看的坐在位置上,咬牙切齿咯咯作响,心中恨道,指桑骂槐,郭业这个小畜生绝对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混账东西,竟敢拿二两破逼银子打老子的脸,还敢说我秦威没爹没娘没家教,还敢将老子比成臭要饭的。

    郭业,郭业,你这是自寻死路啊!

    秦威一边心中怒吼,一边阴晴不定地看着手足无措拿着两锭银子的薛掌柜。

    薛掌柜被秦威看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难道是秦捕头惦记上咱手中的二两银子了?

    于是胆颤心惊地走到秦威跟前,畏首畏脚地将两锭小银子递上前去,弱弱地说道:“秦,秦捕头,小店怎,怎么敢收公爷们的饭钱呢。这二两银子,就当是小店孝敬给秦捕头您的。”

    如果刚才郭业那番指桑骂槐的话是啪啪啪打脸的话,那么薛掌柜这话算是彻底惹毛了秦威。

    砰!

    秦威一拳砸在饭桌上,震得桌上空盘子哗啦啦掉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心中憋闷的怒气被薛掌柜彻底点燃,秦威一把拽住薛掌柜的衣领,双眼盯着他口中冒着寒气地咬牙说道:“你也当老子是臭要饭的?”

    “啊?”

    被秦威拽得喘不过气来的薛掌柜吓得身子一颤,连连摇头喊道:“不是,不是啊,小的不敢,哪里敢啊。”

    砰!

    秦威又是一把直接将薛掌柜这堆老胳膊老腿老骨头扔在了地上,喝骂道:“滚,滚出去!”

    薛掌柜闻听之下如蒙大赦,顾不得身子骨的疼痛,从地上蹭的一下爬起来,一猫腰迅速溜了出去,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薛掌柜在夺门而出的那一刹那也在琢磨,今天真算是无妄之灾了,难道今年我老薛命犯太岁不成?

    待得薛掌柜离去之后,见着主子受辱的捕快们纷纷跳脚唾沫起郭业的胆大妄为,不知死活。

    秦威冷眼看了一圈这几个炸窝的手下,心中冷哼,妈的,这时候知道义愤填膺了?早干嘛去了。

    一旁的刘二骂郭业骂得最凶,还撸起袖子拔出腰间唐刀对着秦威表忠心道:“秦捕头,不能就这么算了。要不您带着弟兄们直接杀将过去,活劈了郭业这个小畜生。”

    秦威心中不由冷笑,活劈郭业?你他妈敢吗。光知道耍嘴皮,光知道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狗东西,关键时候一个都用不上。

    但是秦威嘴中却是说道:“不着急,本捕头不禁要让郭业滚出衙门,要让他求死不得,求死不能。还要让整个皂房都没得安生。庞飞虎这厮不是喜欢护着姓郭的那个小畜生吗?呵呵,老子一定会让他追悔莫及的。”

    刘二等人一听秦威这话,心中不由打了个冷颤。

    顺势问道:“秦捕头心中已有了妙计不成?”

    嘿嘿……

    秦威扬起嘴角转身望着东流乡的方向,哼哼道:“你们看着吧,老子要让皂班的这群穷光蛋全部被革职滚出衙门,包括庞飞虎那厮。让他们知道得罪我秦威,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下场!!!”

第十九章 迟来的报复

    郭业在醉仙楼用这番夹枪夹棒的言语羞辱了捕班捕头秦威,虽然彻彻底底得罪了秦威,与秦某人彻底决裂,势成水火。

    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及时替庞飞虎挽回了颜面,替一直遭受捕班那群王八蛋白眼欺凌的皂班伙计们出了一口恶气,不仅在庞飞虎心中大大加分,更是让朱鹏春,程二牛,张小七等一干皂班衙役的心中产生感激敬佩的同时泛起了微漾波澜,让他们形成了一个错觉。

    这个错觉就是郭业这小子才是庞班头的心腹弟兄,不然怎么庞班头会如此护住他。

    同样,朱鹏春这小子也心中不断坚定,郭业的背后肯定站着县尉谷大人,不然凭他这个小衙役怎么去敢摸秦威这个一班捕头的老虎屁股。

    在接下来的几天日子,郭业一直在快乐与忐忑中渡过。

    快乐,是因为皂班弟兄都视他如手足,都敬他如庞班头的副手,皂班小二哥。

    忐忑,是因为他知道新仇旧恨交织一起,龇牙必报的秦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是这个报复却是迟迟未来。

    都说等待的日子最难熬,其实等待报复的日子更他妈难熬。

    都说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个天气最压抑,其实黎明之前的那份黑暗最让人煎熬。

    郭业没有其他高招,唯一的办法而且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等字。

    饶是他来自后世,见过多少腹黑之术,听过多少阴谋诡计,但是如今自己一穷二白没有根基,连还手的能力都要狐假虎威,除了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些什么。

    这一日清晨,郭业依旧按照老习惯,在程二牛的敲门之下起床出门,然后途经“贞娘豆花店”搂一眼美艳无双的老板娘贞娘,过过眼瘾。最后吃饱喝足,手握铁尺迈步在大街之上前往东门开城门,进行一天的收税工作。

    可人还没到东门,就被满脸虚汗的朱鹏春给寻觅到了。

    朱鹏春吭哧吭哧喘着粗气将两人拦住了去路,然后脸上慌张地对着郭业喊道:“郭兄弟,出事了,出大事了。”

    嗡……

    郭业脑子一懵心中一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朱鹏春急道:“庞班头已经在县衙了,召集皂班的弟兄赶紧回衙门议事。”

    出事了?

    郭业本来就忐忑秦威的报复,现在听着出大事三个字顿时心乱如麻,连程二牛都没打招呼就飞速奔往县衙而去。

    还杵在那儿发呆的程二牛瓜兮兮地问道:“那啥,城门不开了?”

    朱鹏春白了一眼这个憨货,没好气地说道:“其他几乡下去催粮征税的弟兄昨夜就回县城了,庞班头已经安排别的弟兄值守东门,你不用管了,赶紧和我老朱一起回县衙吧。”

    说着,也不拽拉程二牛,撒丫子朝着郭业的背影追去。

    不一会儿,郭业就气喘吁吁地飞速跑进了衙门。

    前脚跟跨进皂班大房,后脚跟朱鹏春和程二牛也尾随赶到。

    一进大房,除了一脸阴沉的庞飞虎外,还有瘦头陀甘竹寿,张小七,阮老三,其他三两个衙役也都是皂班中人,应该是昨夜完成任务回衙门的皂班弟兄。

    郭业顾不得和其他几人打招呼和自我介绍,就冲着庞飞虎匆忙问道:“班头,出啥大事了?”

    庞飞虎意兴阑珊地摆摆手,然后侧头看向蹲在地上掩面懊悔的张小七,怒其不争地叹道:“你问这个不争气的玩意。”

    如今的郭业深得庞飞虎器重,又在皂班十来人中声名鹊起,问出来的话自然有一定的份量。

    只见他走到张小七身边轻拍几下对方肩膀,和声问道:“小七兄弟,到底出了啥事?”

    张小七知道郭业脑子活主意多,随即哭丧着脸对着郭业说道:“之前班头派我下东流乡催粮征税,我本想着既然提前完成了任务就先回城里报道呗,于是就将征收来的粮食囤房在东流乡的晒谷场上暂时寄放着,回头再拉回县里。可谁知我回城还没一个礼拜,昨日再回东流乡,却发现晒谷场上的粮食全部不翼而飞了。”

    说完,又颜面哭泣哇哇叫道:“完了,这次真完了,衙门规定每年下乡催粮征税一次,这丢了税粮可是大罪啊。”

    郭业一听东流乡三个字,心里没来由的一紧。

    而且张小七也没说错,丢失税粮可不是小事,他来衙门当差也不是一天两天的,对于大唐律例多少已经开始熟悉了一些。

    衙门公差若丢失税粮或税银,这已经涉及到动摇国之根本,照大唐律例来判,按律当斩啊!

    即便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最次也要充军塞外流放三千里。

    这充军塞外就是放逐在与突厥交界的边疆之地,流放三千里就是天涯海角琼州之地,这与斩立决有什么区别?左右都是一个死。

    看来,张小七这次真是麻烦不小了。

    就在张小七掩面痛哭,庞飞虎一脸阴沉,在场几名衙役同僚长吁短叹之时,突然,郭业好像想到了什么。

    等会儿,东流乡,东流乡,难道是秦威这个王八蛋使得坏?

    东流乡的里正是刘老赖,而刘老赖与秦威又是翁婿的关系。

    这年头,太平盛世,除了山匪,普通老百姓怎么敢动官府的税粮。

    而且整个东流乡方圆百里根本没有匪患,也只有家丁仆役众多的刘家和吴家才有这个实力能够在一夜之间将晒谷场的税粮全部搬空。

    自己岳丈吴茂才家中粮仓满满,而且十足一个惜命如金吝啬如鬼的守财奴,根本不会铤而走险,干这种掉脑袋的事儿。

    晒谷场的税粮可不是只有一担百十斤,至少也有一百石之多,一石等于十斗约莫百斤,一百石就是一万斤左右,一万来斤的粮食堆起如几座小山高,普通人家即便搬得走也没地儿囤积啊。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秦威暗中怂恿刘老赖趁着张小七不再东流乡之时,将晒谷场的粮食连夜偷空。

    答案呼之欲出!

    干,一切都是秦威在背后搞的鬼。

    而且,这也就解释了秦威为何在受了自己一番言语奚落之后却一直没有做出反击报复。

    这孙子根本不是不报复,而是直接来一次釜底抽薪的毒计,让皂班所有弟兄吃不了兜着走。

    固然张小七难逃一死,连带着整个皂班都要遭到县尉谷大人的责罚,甚至庞飞虎这个班头都难辞其咎。

    狠,真他妈狠啊,秦威这招简直就是一招绝户计的翻版。

    郭业越是寻思,心中越是肯定这事就是秦威这个王八蛋搞得鬼。

    心中分析的差不多之后,郭业将自己的猜测说给了庞飞虎和房中的衙役弟兄们听。

    郭业分析得头头是道,庞飞虎和在场诸人听得连连点头,越听越像是那么回事。

    待得郭业讲完,张小七抹着鼻涕拔腿就往房外跑去,庞飞虎喝问道:“你小子干啥去?”

    张小七哽咽着嗓子,呼气道:“我找秦威这个王八蛋理论去,这个黑心贼,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我非当众戳穿这个王八蛋的黑心计。”

    “糊涂!”

    “不可!”

    庞飞虎和郭业同时对着张小七阻断道,只听郭业又对着程二牛喊道:“二牛,去,把小七给我摁下来,别让他坏了大事。”

    程二牛一直与郭业相处甚欢,而且经过几件事之后,对郭业的话当真是言听计从。

    听着郭业吩咐,程二牛二话不说一个扑身上前直接将张小七压倒在地,然后将他摁住。

    还不待张小七张口质问,郭业对着屋中诸人解释道:“千万不要惊动了秦威,相反,我们还要表现出一副很惊慌的模样,不然这批粮食就永远也别想拿回来了。”

    庞飞虎对着程二牛挥挥手,然后将张小七拉扯起来,说道:“你这个瓜娃子怎得就那么沉不住气?现在明摆着是秦威要坑害我们皂班,你还愣往他那儿冲去,你想想看,你这么一动,除了让秦威知道我们已经知晓他是幕后黑手,还能有什么用处?”

    张小七事后冷静了下来,心乱如麻,这转眼就要掉脑袋了,怎么从容不迫的下去?

    随即喟然一叹,找了一个墙角旮旯抱头蹲了下来,不住叹气。

    其他几个衙役盯着庞飞虎,等待着他下达主意。

    程二牛憨声道:“班头,你说咋办吧?”

    甘竹寿继续一副吊死鬼的模样看了庞飞虎一眼,然后低下脑袋不说话,反正领导让干啥就干啥,别的主意他也不会出。

    至于朱鹏春,就比所有在场衙役都要来得云淡风轻,一脸轻松地看着郭业,仿佛知道天大了秘密一般,语气非常自信地说道:“这有啥的?不行就让郭兄弟找一下县尉谷大人求求情呗。县尉大人一声令下,秦威还敢再从中使坏吗?”

    这话一出,郭业立马知道要坏菜。

    他哪里认识什么县尉谷德昭,之前无非就是借势而已。

    让他去找县尉大人命令秦威还回粮食,这不是让他出丑出洋相吗?

    心里怒骂朱鹏春这小子嘴欠的同时,也环顾了一下庞飞虎和在场衙役的殷切眼神,特别是张小七那充满曙光的双眸。

    脑中主意飞速盘旋,最后咬咬牙解释道:“此事找县尉大人绝对不妥。”

    庞飞虎疑问道:“为何?”

    郭业苦笑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不就是告诉县尉大人,咱们皂班的弟兄办事不力,弄丢了税粮吗?”

    庞飞虎脸色一滞,不自觉地点起了头,心中叹道,是啊,自己是县尉大人提拔的,如果向县尉大人求情,不就是告诉县尉大人自己能力不足,皂班在自己的领导下一塌糊涂吗?

    不妥,确实不妥,非常大大的不妥。

    但是除了这样,又还有什么办法呢?

    郭业问道:“离押运粮食入衙门粮仓还有几天时限?”

    庞飞虎看了眼早已失去信心的张小七,竖起两根手指,叹道:“还有两天。”

    郭业掰扯着手指头,对着庞飞虎轻声说道:“或许只有这么办了,运气好的话,兴许还能找回丢失的粮食。”

    一声落罢,在场霎时寂静!

    唔?

    庞飞虎和在场一干衙役再次将目光凝聚到了郭业身上,特别是张小七,双眼迸发出希望的曙光再次熊熊燃起……

第二十章岳父大人,送您一场天大的富贵

    正如郭业所说,此事千万不可惊动了秦威,否则打草惊了蛇就大大不妙了。

    随即,庞飞虎驱逐了屋中其他人之后,与郭业密谋相商,商讨如何在两天的时间里将丢失的税粮补进县衙粮仓,如何从刘老赖和秦威的口中将被偷盗的税粮给撬出嘴来。

    一番密议之后,兵分两路。

    庞飞虎带着当事人张小七,还有一干衙役继续在城中维持日常的工作,保持战战兢兢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以掩人耳目,特别是要麻痹松懈秦威的注意力。

    而郭业则是临危授命,带着程二牛,胖瘦头陀,阮老三悄悄赶赴东流乡,查探里正刘老赖将税粮藏到了何处。

    郭业有理由相信,这么大一笔粮食,刘老赖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转移出东流乡,也不可能在这个风口浪尖之时冒大不韪将这批粮食偷运出东流乡,甚至陇西县城。

    临走之时,庞飞虎对着程二牛,阮老三等人义正言辞地训斥,郭业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如敢忤逆违抗,自动脱掉公服滚出衙门,滚出皂班。

    庞飞虎这一句话,算是彻底奠定了郭业在皂班中二把手的地位。

    一路使然,郭业从油麻胡同的家中牵出毛驴,和程二牛等人齐齐奔赴东流乡而去。

    郭业在东流乡的第一站没有选择在里正刘家,而是自己的老丈人家,吴家。

    到了吴家之时,天色已近黄昏,乡村僻壤之地不比县城大地方,此时早已鸟倦归巢,整个庄子里陷入了寂静,偶尔能听见几声狗吠老鸦叫。

    一进吴家,郭业在前,其他衙役在后,全部清一色穿着皂青隶服,头戴四方幞头,腰插铁尺,气势汹汹。

    这么突然一下子闯进来这么多人,委实吓坏了管家福伯。

    福伯本想惊惶大叫,一见领头之人竟然是自家的姑爷郭业,顿时平下心来。

    上前对着郭业招呼道:“呀,原来是姑爷您啊,这么多人进来老朽还以为是哪里来得凶寇歹人呢,吓煞也。”

    凶寇?

    你妹,不就是土匪山贼吗?

    郭业白了眼说话顺溜不转弯的福伯,也不以为意,然后轻声吩咐道:“福伯,麻烦您找几间空房,安排我这几位同僚。还有哈,让下人好酒好肉伺候着,可别怠慢了他们。”

    福伯转头打量程二牛几人,俱都是衙役公差,那都是官府中人啊,怎能怎敢怠慢?

    嘴里连称晓得晓得,又将郭业拉扯到一旁,巴巴笑着问道:“姑爷,这几位凶神恶煞的公差都跟着您后边,难不成他们都归您管?”

    呃……

    郭业被福伯的话呛住了,要说程二牛等人归他管吧,倒是说不上,毕竟如今他也只是一个小衙役,名不正言不顺的。

    但是以今时今日他在皂班的威望,加上庞飞虎的吩咐与嘱托,这几个人的确都听他号令。

    思绪中的郭业瞅着福伯那殷切的眼神,郭业只得硬着头皮点点头吹牛道:“那是,如今你家姑爷我也是皂班的二把手,手底下十几条大汉任我差遣,怎么样,威风吧?”

    福伯乍听,顿时乐得找不着北了,眯着小眼不置可否地点头喊道:“威风,威风得很啊,咱们吴家总算是出了个吃皇粮的,带劲,带劲的很啊。”

    说着屁颠屁颠地走到程二牛,朱鹏春等人跟前,要领着他们前往客房休息。

    此时的程二牛等人也被吴家大院给看傻了,没想到郭小哥的岳丈家竟然还是乡里的大户,富甲一方的土财主。

    啧啧,真是马瘦毛长,难怪郭小哥出手那么敞亮呢。

    特别是朱鹏春,已经乐得咧嘴傻笑,心中暗赞自己眼光独到没有跟错人。

    待得程二牛等人被福伯安排到客房杂院去喝酒吃肉休息之后,郭业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正事。

    自己可是当着庞飞虎和一干衙役弟兄的面夸下海口,即便找不到丢失的税粮,也要先想办法将张小七征收的税粮先补上,在两天之内及时补进县衙的粮仓。

    但是那可是一百来石的粮食,不是百八十斤那么简单,就算将自己身上的银两抖落出来也不够塞牙缝的。

    从东流乡出来,身上揣了十五两银子,一直大手大脚花着到现今,郭业伸手探进袖中掂摸了一把,差不多还剩下五两不到碎银子。

    靠,这一个月没到就花掉了一个普通衙役一年的薪水,真够操蛋的。

    钱是英雄胆,兜里没钱就是夜里撒泡尿也站不稳啊。

    郭业心里寻思着,是不是等诸事稳定平复下来,也该好好想想如何多赚点银子贴补贴补自己的生活了。

    但是目前最迫切需要解决的是如何将这一百来石的粮食在两天之内补上。

    郭业知道自己是解决不了,但是不代表岳父大人吴茂才解决不了啊。

    吴家是干什么的?

    几代下来都是根正苗红的大地主,靠得就是租赁田地收租收粮发家致富的,家里啥都缺,就是不缺粮食。

    看来,只能打打自己那个铁公鸡一般的岳父大人的主意了。

    随即,郭业大步向前朝着吴家前院的大堂走去,这个时间段,岳父肯定在大堂饮茶看账簿。

    不到一会儿,郭业就走进了大堂之中。

    借着微弱的烛光扫眼大堂,果不其然,岳父正坐在椅子上食指一边蘸着口水一边翻着旧账,那个认真劲儿,生怕算错了一钱一厘。

    郭业看着微弱烛光下昏暗的大堂,心中不由鄙视吴茂才道,真是抠门啊,多点一根蜡烛会死啊?

    “岳父大人!”

    郭业冷不丁一声叫唤。

    吧嗒!

    吴茂才被吓得手心一抖,手里的账簿掉落在地,然后心有余悸地望向堂口,赫然一见,正是自己的便宜女婿,郭业。

    哟呵,吴茂才见着郭业也是有些诧异,四方幞头皂青衣,小小铁尺腰间插,小子行啊,够精神的。

    随即对着郭业微微点头,然后弯腰将账簿捡起放到桌上,问道:“我倒是谁呢,原来是贤婿啊,好家伙,这衙门公服一穿,老夫都快认不得你了。”

    郭业上前对吴茂才抱拳微微一躬,然后朗声问道:“岳父近来身体可好啊?一段日子不见,可真是想煞小婿了。”

    一句岳父,一口小婿,叫的吴茂才心里犯怵,总是有股子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的感觉。

    然后一边口中称好,示意郭业坐下,一边心里嘀咕,只要你这个混账不回来,老子的身体比什么都好。

    待得郭业落座,吴茂才这才翘起二郎腿问道:“郭业啊,这都已经黄昏光景了,你不在衙门当班,不在县城里呆着,怎么跑回东流乡来了?”

    郭业看着吴茂才那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心中不由叹道,看来要说动这铁公鸡拔毛,可真不是一般的难啊。

    随即将想说得话脑中重新过了一遍,然后用屁股挪动着椅子步步逼近吴茂才,神秘兮兮地凑近对方,轻声说道:“岳父,你想不想扳倒刘家,让刘家彻底滚出东流乡?”

    呃?

    吴茂才一怔,怎么不想,想啊,刘家吴家较劲几十年,他吴茂才做梦都想整死刘家那对乌龟王八蛋的父子。

    但是郭业这小子没头没尾地说起这话,吴茂才还是心里觉得不踏实。

    这叫什么?这就叫事出反常必有妖,郭业这小子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见着吴茂才虽然心动,但是迟迟没有表态,郭业只得再下一记猛药。

    清了清嗓子,然后对着吴茂才说道:“岳父大人,别说小婿有好事不照顾您老人家。今天,我是特意给您送来一场天大的富贵!”

    一场天大的富贵?

    吴茂才顿时来了精神,本来就小得跟绿豆一样的眼睛霎时睁得硕大,足有牛眼那般大。

第二十一章 游说抠门儿岳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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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动心了!

    见着吴茂才如此状,郭业不禁感叹,果真如此,追逐利益始终是名利场的主旋律和共同话题。

    此时的吴茂才就跟海中的大白鲨一样,一闻到血腥味就迅速围捕上前,死死咬住郭业这根鱼钩不挂弦。

    “贤婿,来,来来,来来来,你说得再仔细些,到底是一场什么富贵?”

    吴茂才也将肉乎乎的老脸凑近到郭业跟前,突然又想到什么,忙对着堂外喊道:“来人,给姑爷上茶,上好茶,这没眼力见儿的,不知道姑爷回来一趟不容易吗?”

    喊话间口水飞溅,喷到郭业一脸的吐沫星子。

    卧槽儿,郭业不禁用袖子擦拭着脸,心中啐道,岳父大人,你就不能注意点形象吗?

    吴茂才也不顾郭业的膈应,眉开眼笑地说道:“贤婿,赶紧说说,别说话留半截儿,你这是想馋死你岳丈我吗?”

    此时的吴茂才和原先郭业印象中的吴茂才简直判若两人,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郭业更乐得吴茂才如此市侩和猥琐,不然自己的计划怎么执行,否则今日在皂班大房冲庞飞虎和众弟兄夸下的海口怎么兑现?

    于是缓缓将同僚张小七遗失囤放在东流乡晒谷场的税粮一事说了出来。

    并且,将自己和班头庞飞虎等人心中的猜疑一一道了个明白。

    随后,郭业对吴茂才说道:“岳父,一百来石的税粮不翼而飞,咱就是用屁股来想事情也知道此事肯定与里正刘家父子脱不了干系。你想想看,如果衙门查得此事乃是刘家所为,他刘老赖一家几十口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吴茂才一边砸吧嘴听着一边蹙着眉头,心中惊叹刘老赖这个混账的狗胆包天,但是这事他貌似看不到自己的富贵在哪儿啊?

    于是脸色一正坐直身子,缓缓拉开自己与郭业的距离,

    语气平淡地问道:“贤婿,这事好像与老夫没甚干系啊。从你刚才的话来看,老夫也看不到你说的天大富贵在哪儿啊?”

    我靠!

    老狐狸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丫就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啊。

    郭业腹贬吴茂才的同时,也暗暗懊恼自己说话不讲重点,如果再这么厮磨下去非磨光吴茂才这个趋利若狂的老狐狸的耐心。

    于是直接杀进主题,道:“岳父,如今离衙门限定的交粮时限还差两天。但是短短两天,无凭无据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拿刘家怎么样,也不可能找回丢失的税粮。如果延迟了交粮的时限,不禁整个皂班难逃责罚,就连县尉谷大人都又可能难辞其咎,遭县令大人的责骂。所以……”

    “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咱吴家的头上了,想让吴家先替你们皂班垫付那一百来石的粮食,好让你们皂班交差,是吗?”吴茂才冷不丁接了一口话茬儿。

    嘶……

    郭业被吴茂才这话接的瞬间哑口,敢情老狐狸脸上一副市侩和急不可耐之色都是假象,其实心里却是亮堂得跟个明镜儿似的?

    此时的吴茂才早已没有了刚才那副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死沉死沉的脸庞。

    吴茂才捏着下颚那一撮胡子阴恻恻地哼道:“郭业啊郭业,老夫不嫌弃你佃户出身招你入赘吴家,又花费银子替你打点县尉大人,在衙门给你谋了这么一份好差事,你就是这么报效吴家,感谢我这个岳丈的吗?你这胳膊肘往外拐,也拐得忒狠了吧?那可是一百来石的银子啊?你这混账是想搬空我吴家的粮仓吗?”

    说到最后,吴茂才已经气得跳脚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他从打发郭业离开吴家去县城做事之前就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糊弄的玩意,但还是没想到这厮白眼狼到这种程度。

    一百来石粮食那就是一万来斤e斤,一斤粮食以今年的市价来估算怎么着也要卖上二十来文钱,一万来斤粮食那就是差不多五百余两雪花银,这可是吴家一年的收成。

    郭业竟然打他吴家一年的收入,这不是要他吴茂才的老命吗?

    不行不行,打死也不行。

    吴茂才现在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郭业这个吃里爬外的混账。

    见着吴茂才陷入暴走的边缘,郭业也是看着着急,连忙起身搀扶住他,然后轻抚着他的后背顺着气儿,宽慰道:“岳父大人,您别急啊,你先听我说完呗。”

    吴茂才哼了一声,甩开郭业的搀扶然后径直坐到自己堂上那把大椅子上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扯开了嗓门摆出一意孤行的架势骂道:“说个卵蛋,今天你就是说破大天都甭想打吴家存粮的主意。再说了,吴家也没有余粮了。”

    郭业闻听,心中小小鄙视一下自己这个守财奴的岳父,还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

    你妹的,吴家的几个大粮仓都填充的满满当当,你这个老抠鬼,就等着粮食长虫喂老鼠吧。

    反正今天郭业是打定主意就要吴家先垫付存粮了,与吴茂才是干上了,而且是不死不休。

    随即继续诱惑道:“岳父大人啊,你怎么就光看到鼻子尖跟前那点粮食,你就不会往前再看看?”

    吴茂才没好脸的瞥了一眼郭业,哼道:“到底不是你郭家的粮食,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吴家能有如今这份家业,靠得是什么?靠得就是几代人勤俭持家,守夜有成。你今天就死了这条心吧,郭业。”

    我靠,咋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呢?

    郭业真是要崩溃了,吴茂才现在是铁了心,谁敢动他跟前的奶酪,他就跟谁拼命。

    典型的一个小地主阶级,要换到大革命时代,非批斗死你丫不可。

    郭业只得继续抛着诱惑说道:“岳父唉,您也不想想,这些粮食怎么会让你白出呢?只要您慨慷解囊,先替皂班垫付了税粮那就是解了皂班的燃眉之急,同时也替县尉大人挽回了颜面。这样的机会多难得?到时候扳倒了里正刘家,背不住县尉大人一高兴,直接让您接替刘老赖那老棺材瓤子的里正之位呢?岳父啊,你想想看,刘家吴家争斗几十年,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不容错过啊!”

    嘎……

    吴茂才听着郭业这么关键的一句话顿时止住了喘息,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般怔怔盯着郭业久久不语。

    郭业见状,心道,有门儿?

    于是继续侃侃而谈,给吴茂才再吃一颗定心丸,说道:“再说了,只要扳倒了刘家,找回被偷窃的税粮,还能让岳父大人您白出那批粮食吗?只不过左手出右手进罢了,想想您也吃不着亏,最后还能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呢?”

    这句话总算是点到了吴茂才的心坎儿上了。

    只见吴茂才听罢之手,又是龇牙咧嘴,又是蹙眉抽着冷气儿,脸色变幻阴晴不定。

    经过一番权衡利弊得失之后,吴茂才正襟危坐地看着郭业,问道:“扳倒了刘家找回税粮就能将那一万来斤的粮食归还于我,不让我吴家白白垫付?”

    郭业不置可否地点头称是,这点他可以保证做到。

    吴茂才见着郭业表态,又问道:“你说县尉大人会让我接替刘老赖,担任东流乡的里正?”

    呃……

    郭业心中一阵迟疑,这个,这个还真没上报过,他说了也不算呐。

    但是心里这么想,嘴里可不敢这么说,好不容易说动了吴茂才,可不能因为一两句犹豫的话而前功尽弃呢。

    于是硬着头皮斩钉截铁说道:“这个自然,不就一个里正之位吗?在县尉谷大人眼里根本不算啥。”

    见郭业回答的如此痛快,吴茂才不免狐疑问道:“你就是一个普通衙门皂隶,你说的话怎能作数?”

    我靠!!

    郭业被吴茂才这么一质疑,心中不免有些不爽,瞧不起人是不?

    于是伸手指着客房杂院的方向虎逼赫赫地说道:“岳父大人,今时不同往日,你女婿我如今好歹也是皂班衙役中的二把手,深得班头庞飞虎的信任。今日来东流乡,便是由你女婿我率队而来,你知道皂班弟兄怎么称呼我吗?”

    吴茂才看着郭业那大手一指的气势,顿感郭业迎风尿三尺,甚是霸气,随即问道:“咋称呼你?”

    郭业自傲的冷笑一声:“我乃皂班衙役郭业,人送外号‘小二哥’。仅仅屈居在庞班头之下。”

    吴茂才将信将疑,不过郭业这小子的气势确实不同往日,于是弱弱问道:“真的?”

    郭业嘴角一扬,拍了拍腰间的铁尺,朗声道:“那当然,这个假不了。我带来的皂班衙役就在杂院喝酒吃肉,您不信可以问问他们。”

    吴茂才听罢缓缓垂下脑袋,想着郭业的话,他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看来这小子在皂班真是混得如鱼得水长出息了,牛逼大发了。

    继而用轻到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娘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吴家,老子拼了!!!”

    于是老脸一抬,换之的是一张下定决心的脸庞,对着郭业说道:“中,老夫就信你一次,干了!”

    郭业见状,心中欣喜若狂,但是脸上却摆出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缓缓转身朝着大堂外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头也不回的朗声道:“岳父大人,你肯定不会后悔今日之决定。”

    言罢,大步踏出了大堂,只留下脑子里憧憬着里正之位和吴家美好将来的吴茂才。

    郭业按捺着自己激动的情绪,步伐稳健徐徐走出大堂,约莫走出了几百步,紧绷的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

    太他妈帅了,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就搞定了抠门儿的老岳父,老子绝对有当天下第一辩士的范儿!

    越想越是兴奋,郭业正想着手舞足蹈庆贺一下之时,突兀——

    一声娇嫩中带着冷然的声音陡然传来:“真是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啊,你就不怕我出言阻止我爹爹,搅乱你这如意算盘吗?”

第二十二章 谁调教谁啊?

    靠,竟然是吴秀秀这小娘皮!

    郭业不用看,光听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来人肯定是吴秀秀。

    这小娘皮这个时候窜冒出来,不会真像她所说一样,给小哥来捣乱的吧?

    郭业知道吴茂才向来对这个女儿视如掌上明珠,疼爱有加,言听计从。

    如果吴秀秀真的给自己横插一杠,那黄花菜真是凉到发馊发臭了。

    一想到好不容易糊弄岳父吴茂才这个铁公鸡忍痛拔毛,如果被吴秀秀轻易捣乱掉,郭业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随即,郭业尽力扫去脸上的忐忑神色,轻轻转身对着吴秀秀厚颜无耻腆笑道:“原来是娘子啊,我这哪里是巧舌如簧啊,为夫说得全是事实啊!”

    此时已近黄昏,用完晚膳的吴秀秀早已沐浴更衣妥当准备在房中看会儿书就歇息,一听前院动静嘈杂,才不顾素面朝天的跑了出来看个究竟。

    见着郭业满嘴胡乱,又是娘子又是为夫的,顿时心中不快。

    随即蛾眉微蹙,瞥了眼郭业冷声道:“谁是你家娘子,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郭业!”

    呀嗬,郭业听着吴秀秀这软刀子嚯嚯的言语,霎时心中起腻,什么叫我自己的身份,吴秀秀你还来劲了是吧?

    但是一想到自己身负重任,切记不可毛躁冲动坏了大事,于是将心头不快压制了下来。

    然后对着吴秀秀打了个哈哈,笑道:“是是是,吴小姐不要介意,我郭业啥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破嘴,嘿嘿。下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一见郭业谦卑表态致歉,吴秀秀那有些不悦的容颜也如初春大地冰雪渐渐消融般,恢复到面沉如水的平时模样,然后点点头道:“嗯,知道就好。不过你刚才与我爹爹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刘家就是一头打老虎,必须一击就要打死它,不然打虎不成反伤人。郭业,你可有信心做到将吴家一网打尽?”

    看来吴秀秀也是对这刘家深恶痛绝,对刘阿芒的纠缠不休已经忍无可忍,不然说话间也不会如此怨气深重,透着丝丝的杀伐之意。

    郭业听着吴秀秀这话有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之势,不由拍胸保证顺嘴说道:“秀秀小姐放心,对于刘家之事,我郭业绝对有信心将他们一击毙命,让他们如海船碰礁,一沉到底。”

    吴秀秀听着郭业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见着他说话时眉宇间透着的那种自信,心中没来由的一紧,心道,原来这厮也有如此强硬一面,颇有些男子气概。

    一念之此,吴秀秀突然觉着自己的脸颊有些烫热,暗啐自己怎得胡乱瞎想,他只是一个佃户之子,与自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怎能配得上自己呢?

    慌乱不可控又不想郭业发觉,只得?只得立即转身朝着自己的卧房强壮淡定疾步离去,走远几步之后头也不回地冲郭业甩过一句话:“郭业,好好干,莫要丢了吴家的颜面,坠了吴家的名声。”

    郭业听罢,哪里会去寻思吴秀秀刚才那不自在的一幕,只要这小妮子不给他添乱他就谢天谢地了,满嘴信誓旦旦的保证着,让吴秀秀放心。

    待得他缓过神儿来,吴秀秀已经走远,早已失去了踪影。

    郭业傻傻愣在当场,脱口骂道:“我靠,我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小娘们牵着鼻子走?到底他娘的谁调教谁?”

    甩甩头,跑去脑中那些不相干的杂念,郭业也迈步朝着后院书房方向走去。

    他清醒的记得,如今的他,还只是睡书房的命。

    回到书房之后,丫鬟春香已经提前将棉被送进了房中,一天奔波劳碌,郭业早已直不起腰,在书房中瞎折腾了一会儿之后,就浑浑噩噩地沉睡了过去。

    月落星沉,斗转星移,初阳东升鱼肚白。

    一夜过去,新的一天又开始看了。

    吃完早点,郭业已从管家福伯嘴里得知,岳父大人已经安排下人将吴家粮仓的粮食搬运出来,随时都可以押赴陇西县衙的官仓。

    郭业嘱托福伯先不着急将粮食押赴县城,然后又召集来程二牛,阮老三,还有胖瘦头陀朱鹏春和甘竹寿等人一齐来到书房议事。

    朱鹏春,程二牛等人被福伯安顿下来,好吃好喝好睡供着,当真是快乐安逸的很。

    对他们这些看着威风,实则兜里没几个大钱的衙役来说,昨日吴家那顿招待饭当真是高规格高档次了。

    因而,一进入郭业的书房,程二牛等人就对郭业又是羡慕又是致谢。

    尤其是朱鹏春,更是将郭业捧上了天,就冲昨天那顿高规格的待遇,在他看来郭业在吴家的地位那是杠杠的。

    也只有郭业自己知道,自己在吴家的地位都是假象,如果他把朱鹏春的恭维吹捧当了真,那么他离二逼真不远了。

    目前计划正在进行中,郭业无暇和朱鹏春等人瞎扯淡,胡乱敷衍了两句之后,直接进入了正题。

    郭业将便宜岳父吴茂才答应借粮解决皂班和张小七的燃眉之急之事缓缓说了出来。

    言罢,顿时整个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郭业,就连甘竹寿这个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吊死鬼都愣愣地看着郭业。

    这,太不可思议了!

    没想到在大家觉得比登天还难的问题,竟然被郭业在昨日黄昏之时举手投足之间,轻易解决。

    爷们,那是一百来石的粮食,足足上万斤,价值五百余两白花花的银子。

    要知道他们一年的薪水也就是十余两,五百两银子便是做到死也攒不够啊!

    程二牛、阮老三,还有众衙役对着郭业又是一番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在,如长江决堤一泻千里。

    朱鹏春这厮更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不滞夸道:“郭小哥就是郭小哥,到底是咱们皂班的镇班之宝啊!”

    郭业暗中扁扁嘴,屁的镇班之宝。

    唯独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儿,他也是连蒙带骗连哄带许诺,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吴茂才说服。

    如果不能扳倒刘家找回税粮,这事就跟屌蛋挂刀,悬着呢!

    与张小七交情熟稔的阮老三已经着急问道了:“郭小哥,那咱们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押运粮食去回县城交差了?万一回去晚了,被县尉大人察觉,小七脑袋不保啊!”

    众人也是纷纷称是,到底是一个皂班的同僚,而且关系都不错,都不忍心看着自己的手足弟兄出事。

    特别是此事背后有秦威在捣乱,直接影响到皂班在县尉大人心目中的位置。

    说穿了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郭业见着众人都纷纷表态,突然抬起右手打断道:“不着急,如果单单这样,只能治标不治本。庞班头派我率你们几人来东流乡可不仅仅是为了找些粮食来垫付丢失的税粮。如果就这么打道回府,那他妈太便宜了刘家,也太任由秦威这个王八蛋得瑟了。”

    呃?

    众人一愣,难道郭小哥还有什么后招儿不成?

    见着众人投来询问的眼神,郭业于是将自己的计划缓缓道了出来。

    听着郭业如后世演讲家一般,抑扬顿挫带着蛊惑性的言语,众人的情绪也被缓缓带动了起来。

    当说完计划的最后一个字之时,众人个个面带喜色,程二牛这厮更是摩拳擦掌沉声吼道:“要得,要得,硬是要得。郭小哥说咋办就咋办,这次俺这双铁拳非要狠揍刘家这对狗操的父子。”

    阮老三,甘竹寿,随行而来的衙役听完郭业的计划之后,虽然没有像程二牛那样表现的义愤填膺,但是却也没有异议,毕竟这上万斤的粮食都是郭业一人朝岳父家借来,他们还有话好说?

    唯独朱鹏春提出了建议,问道:“郭小哥刚才所说,要人假扮其他县城的粮商,咱们上哪儿找合适的人选去?”

    郭业听罢,倒是略微赞赏的看了眼朱鹏春,到底是会钻营,脑子也比别人要活络些。

    而后用一种近乎促狭的眼神死死盯着朱鹏春,久久不言。

    朱鹏春见自己问完话之后,郭小哥就盯着自己不放,心中不由咯噔一愣。

    再转头看着程二牛,甘竹寿,阮老三,还有其他几名衙役,都是用同一种眼神看着他,好像是嫖客进了窑子相中了妓女一般,眼神一直放在他的身上。

    我草!

    朱鹏春顿时发觉自己真他娘的嘴欠,真想扇自己两嘴巴子。

    然后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瞪大了眼珠子,惊异地问道:“郭小哥,你说的那个贩卖粮食的商人,不会就是我老朱我吧?”

    郭业还是没说话,但是却已经举起了右手大拇指冲他比划赞了一下。

    一旁的程二牛立马附和声援郭业道:“咋的?你还不愿意?别忘了,庞班头临行前交代过,一切行动听指挥,唯俺们郭小哥马首是瞻。”

    甘竹寿,阮老三等人也是纷纷点头称是。

    朱鹏春心里那个冤啊,你妹啊,朱鹏春啊朱鹏春,让你嘴欠,让你嘴贱,活该!

    郭业走上前去轻拍着朱鹏春的肩膀,勉励道:“老朱,你这人心思活络,嘴巴灵巧,是个能够托付重任的人,我看好你。”

    听着郭业如此高规格的赞誉自己,朱鹏春没来由的心中底气一足,不可思议地问道:“真的?郭小哥,你真的这么瞧得起老朱?”

    郭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轻声在朱鹏春耳边附耳了几句,看得在场诸人不明所以。

    而被郭业附耳言语完之后的朱鹏春突然脸色一阵潮红,张嘴怔怔诧异,嘴中喃喃询问道:“这,这,郭小哥,当真?”

    郭业哈哈一笑,朗声道:“都是一个锅里捞饭吃的弟兄,我要诓你,我是你孙子!”

第二十三章 爹啊,你是老糊涂了

    当日午饭后,东流乡突然来了一个从隔壁巴蜀县过来贩卖收购粮食的商人,姓朱名春,穿着一身华丽的绸缎袍衫,脑满肥肠,一身富态。

    这商人朱春带着几个仆从下人满东流乡溜达吆喝,言称巴蜀县粮价见涨,急需收购几万斤的粮食。

    这不,吴家已经开始大批大批地搬运着粮食出院,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格,一一贩卖给朱春。

    吴家这大笔大笔出售粮食,羡煞了东流乡的平头百姓,心里都在猜测,吴家这次又得有多少雪花银子进账了。

    有羡慕的,自然就有眼红的。

    吴家大门口堆着如小山高的粮食,正一麻袋一麻袋的过着秤之时,已经有好事者将这个消息传到了与吴家相隔不到二里地的里正刘家。

    里正刘老赖端着一碗茶和儿子刘阿芒正坐在大厅中听着来人绘声绘色的报告,不由脸色变得精彩了起来。

    刘老赖精瘦如麻杆儿似的身子猛地一紧,两颊高高突起的颧骨不时哆嗦耸动着,不知是喜还是惊。

    而他那个猪鼻子插大葱的儿子刘阿芒就不一样了,早已喜形于色,正掰扯着手指算着账,口中喃喃道:“高出市价两成,啧啧,嘿嘿,这下可真是发了。”

    随即对着刘老赖喊道:“爹,咱们家不是前几天…唔…”

    话还没说全就被刘老赖骨瘦如鸡爪般的手掌给捂住了嘴巴,然后急眼瞪了他一下,示意他噤声。

    待得刘阿芒住嘴后,刘老赖嘿嘿干笑两声对着报信之人说道:“嗯,辛苦你了,你所说之事本里正已经知道,你回去吧。”

    报信之人是东流乡的泼皮懒汉,属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主儿。

    他之所以死乞白赖屁颠屁颠来报信,不外乎就是贪图刘里正听到消息之后心情一好,赏他三瓜俩枣儿。

    可现在刘里正压根儿就是不希望他在场听到他们父子的对话,直接对他下逐客令。

    吭哧吭哧白跑了一趟,这泼皮懒汉能干吗?

    于是也就微微起身伸出右手在胸口挠了挠痒痒,又将右手递上前去,然后对着刘老赖嘿嘿笑着。

    这举动很明显,就是来讨赏的。

    刘阿芒一见,麻痹,还敢讨赏?真是给脸了。

    作势就要起身扇这懒汉两嘴巴子。

    谁知刚要起身,却被刘老赖拉了下来,又冲他使了使眼神,轻声说道:“混账,不要因小失大,坏了大事。”

    然后在袖子里掏了掏,掏摸了半天才掏出一个铜板。

    叮~~

    刘老赖一个弹指,直接将这个铜板扔进了报信的懒汉怀中。

    懒汉接过铜板一瞅,我日,才一个?还不够老子买一两小酒喝得。

    于是乎又继续在胸口挠着痒痒,想着再次伸手讨赏,可谁?可谁知手还没伸出去,刘阿芒却已经按捺不住了。

    嚯的起身,然后对着懒汉喝骂道:“滚,不然老子就放狗了。”

    妈呀!

    懒汉知道刘家大院几条黑皮狗的厉害,那叫一个凶残了得。

    哪里还敢在这儿多耽误功夫,蹭的一声已经窜出了大厅逃之夭夭。

    逃出刘家大院之时,转头啐了一口唾沫,骂骂咧咧道:“好你个抠门的刘家,老子诅咒你们全家都被官府查封。让你凶我,让你抠门,你给该死的刘老赖。”

    刘家大院里头的刘家父子自然听不见懒汉的诅咒,因为此时父子俩已经开始吵闹起来,哪里还能够顾及这懒汉。

    刘阿芒一边扣着鼻屎,一边单脚踩在椅子上,高声喊道:“爹,你这是老糊涂。看着眼前有银子不赚,非要等那上万斤的粮食发霉发烂吗?”

    砰!

    刘老赖一掌拍在身边案桌上,怒骂刘阿芒道:“你这个不孝的混账,有你这么骂自己老子的吗?我哪里是糊涂,我这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你懂得不?你知道那些粮食是见不得光的,如果被查出来,别说你我,整个刘家,甚至你姐夫都要掉了脑袋。”

    说着,上前一把抓住刘阿芒的蒲扇大耳朵,怒其不争地咬牙训斥道:“你个记吃不记打,不长脑的玩意,掉了脑袋你还得瑟个球?”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流过,却只能看不能摸,不能抓进兜里,刘阿芒也顾不得耳朵被抓着的疼痛,继续抗争道:“就是因为那上万斤粮食见不得光,才要赶紧脱手啊。我的亲爹啊,咱刘家才几口人?啥时候才能吃得完那些粮食,到时候发烂发霉,不是白白糟蹋可惜了吗?再说了,不还有我姐夫在县衙里当差吗?他可是响当当的捕班捕头,下个馆子都不要付钱的,神气着呢,咱怕啥?”

    一听到自己的女婿秦威在衙门当差,而且还是响当当的捕头,刘老赖渐渐平复下心情来。

    他缓缓松开刘阿芒的耳朵,自顾走回座位,慢慢沉吟着:“不妥不妥,这事太蹊跷了,晒谷场上万斤粮食刚丢,就有巴蜀县的商人来咱们东流乡收粮食,太巧合了。”

    刘阿芒现在一门心思扎进银子堆里,哪里管他妈逼的巧合还是蹊跷,他只知道这粮食只要一脱手,就有七八百两的雪花银进账。

    刘家靠什么收入来源?

    不外乎就是那近百亩的良田收租吗?

    但是就这百亩良田,一年也不过百余两银子,与吴家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如果让刘家凭空多了七八百两银子,那是一个什么光景?到时候他从中捞个百两银子,然后去县城里得瑟得瑟,威风威风,也当当富二代的感受。

    上次他姐夫秦威带他去开荤的满月楼,他到如今还是记忆犹新着呢。

    满月楼那些个姑娘粉头,长得那真叫一个美,哪里是东流乡这种土旮旯的村姑寡妇可以比拟的。

    啧啧,那扑鼻的脂粉味,那樱桃小嘴寒着一口小酒灌进他嘴中,那才叫一个乐啊!

    于是刘阿芒眼珠子一咕噜,计上心头来,对着刘老赖哼道:“爹啊,我姐上次回娘家可是说过了,我姐夫又相中了城里头的一个姑娘,说是要纳进秦家做妾侍。我姐的地位在秦家是岌岌可危了,如果您在这个关键时候给我姐夫周转个几百两银子,让他跑跑官啥的,嘿嘿,我姐的地位还能动摇吗?”

    傻人有傻语,却是往往都能切中要害。

    一听到刘阿芒这话,刘老赖这个心思缜密的老狐狸也顿时惆怅了起来。

    是啊,如今刘家能在东流乡立足,除了几代人的经营之外,就靠女婿秦威在衙门当捕头。

    吴家吴茂才这条老狗忌惮刘家的最大原因还不是因为自己有个好女婿吗?

    如果女儿在秦家地位骤降,他这个老丈人在秦威眼中还算个屁?

    要不,试试?

    刘老赖的心思开始动摇了。

    但是,到底是在东流乡盘踞了多年的地头蛇,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让他对危机有一种敏感的认知。

    让他贸贸然就将家里那上万斤见不得光的粮食拿出去贩卖出售,又说不出这些粮食的来源,无异于自寻死路。他宁可饿死也不会干这种蠢事。

    只要这上万斤粮食传到皂班衙役耳中,那就完蛋了。

    要知道,县衙六曹中户曹房的户佐大人可是对各乡各村的大户都有过记录,一年有多少粮食收成,户曹房都有记录。

    刘家这上万斤的粮草只要曝了光,那就是死路一条。

    于是狡诈如狐的刘老赖看了一眼早已急的团团转的儿子,然后问道:“要不,咱们将那个姓朱的巴蜀粮商请进家中试探一番?”

    刘阿芒大腿一拍,高喊道:“早就应该这样了呀,我的亲爹。”

    这时,刘家派出去打探吴家消息的下人突然闯进了大厅,对着刘老赖急声喊道:“老爷,老爷,不得了了,真真儿不得了了。”

    刘老赖被这下人吓得心里一惊,喝道:“急个球,慢慢说,天还没塌下来。”

    那下人被刘老赖一喝,停住了脚步,喊道:“老爷,刚才那姓朱的粮商又放言了,后天就要返回巴蜀县了。所以收粮的时限就在今明两天,而且,而且……”

    刘老赖瞪了一眼这个说话留半截的下人,呵斥道:“而且什么,赶紧说。”

    那下人结结巴巴地说道:“而且,那位朱姓粮商放言,粮价再上调一成,以高出市价的三成来收购,直到收够了为止。刚才小的回来之时,已经有好几个村的产粮大户陆续朝吴家方向赶去探听消息了。”

    嗷~~

    一声叫唤顿时在大厅中响起,嘹亮声音中透着无限的着急。

    刘老赖一扫眼,自己那个混蛋儿子已经如利箭脱弦般疾射而出,早已窜出了大厅,朝着大门外奔去……

二十四章 深入虎穴的朱鹏春

    刘阿芒费了老鼻子劲儿,在吴家门口好说歹说,又是威胁又是恐吓,总算是击败了前来游说巴蜀粮商朱春的其他几个产粮大户,将朱春热情洋溢地拽拉着直往刘家撒丫子跑去。

    一进刘家大院,朱春还未开口说话,刘阿芒已经将他拉扯进了大厅,直接面见父亲刘老赖。

    随后刘阿芒对着刘家下人又是吩咐上茶,又是吆喝上糕点,生怕怠慢了朱春这位财神爷。

    刘老赖眯着眼睛看着正襟危坐在堂下椅子上的朱春,心中不由惴惴猜度着,看这朱春富态的身段,再看眉宇间那股子讪媚,颇有商贾的味道。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刘老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要小心行事,莫要阴沟里翻船,还是多加试探几番再说吧。

    于是对着朱春请手道:“朱老板,请用茶。”

    朱春翘着二郎腿随意端着茶杯怯意地吹着杯中热气儿,微微颔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儿自顾喝着茗茶。

    要说人就是贱,朱春越是这幅吊儿郎当高高挂起的尿性,刘老赖的心里头就是越宽心。

    稍稍换了一副面孔神情,假意问道:“不知朱老板都在哪里发财啊?”

    朱春心里一咯噔,到底还是来了,郭小哥说得没错啊,刘老赖这头老狐狸不会这么轻易上钩。

    没错,这个粮商朱春就是整日想着抱郭业大腿的朱鹏春。

    朱鹏春心中踌躇归踌躇,但是一想到当日郭业在他耳边的一番许诺和利诱之后,也就豁了出去。

    心态一放开,人反而不拘谨更显得自然了。

    只见朱鹏春将手中的茶碗轻轻放到茶几之上,轻轻拍打了下摆着二郎腿上的绸缎衣襟,自傲道:“谈不上发财,朱某也就在巴蜀城一带捣腾点粮食啥的混口饭吃。”

    刘老赖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然后假意说道:“难怪,难怪老夫从来没见过朱老板呢。”

    朱鹏春虽然放开了表演,但是心中始终还是没底儿,生怕刘老赖这条老狐狸再问下去露出马脚。

    于是乎,立马来了一记反客为主。

    嚯~~

    朱鹏春冷不丁一个起身,对着刘老赖抱以不屑道:“刘里正是吧?你也不过一乡里正罢了,你见过多少世面?敢情全天下人你都认识不成?笑话!”

    朱鹏春这突然来的这么一下,毫不留颜面的呼哧了刘老赖一嘴,霎时,刘老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

    一旁的刘阿芒见着老爹被人家冷嘲热讽,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有些庆幸。庆幸这个叫朱春的粮商真他娘的有气势,肯定是个有钱的主儿。他可是进过陇西县城见过世面的,他清楚的很,但凡城里有钱的老爷,哪里会正眼瞧一下他们这些乡下的土财主。

    现在他?在他不仅不生气,反而担心自己老爹这么盘问下去非把朱春这个财神爷惹毛了。

    随即叭叭上前来到刘老赖身边轻声喝止住:“爹,我的亲爹啊,你这是干啥玩意?您非要把财神爷得罪完才算完事吗?”

    刘老赖没有理会一心钻到钱眼中的儿子,还想最后试探一下,谁知——

    朱鹏春不干了!

    只见朱鹏春一甩宽袖头也不回地大步大步朝着厅外走去,边走边冷哼道:“朱某做买卖讲得是一个你情我愿,刘里正愿意卖粮食,朱某不仅举双手欢迎,还履行承诺以高出市价的三成来收购。如果刘里正还想盘问来盘问去,呵呵,抱歉!”

    说到这儿,突然止住了脚步,转身冲着刘家父子抱拳道:“朱某还要忙于生意,恕不奉陪。一个小小的穷乡僻壤里正,朱某还真不放在眼里。”

    言罢,继续转身大步大步离去,眼瞅着就要跨出了大厅门槛儿。

    如果郭业在此看完这一幕的话,不颁一个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奖给朱鹏春,都委实对不起朱鹏春这番淋漓尽致的表演。

    吭哧!

    朱鹏春抬起的右脚已经跨出了门槛儿,脸色无常,心中却是焦急万分,不滞喊道:“快喊住老子啊,快喊呀,你们这两个龟孙子。”

    一步,

    二步,

    三步,

    朱鹏春保持步伐稳当继续向前离去,心中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般煎熬难受。

    “喊呀,快留住老子啊!”

    “你们两个王八蛋倒是喊呀……”

    朱鹏春边走边唾骂着刘家父子,祈祷着满天神佛,这次可是郭小哥第一次给自己这么重的任务,千万不能怂了呀。

    陡然!!!

    也不知是朱鹏春的诅咒唾骂起了作用,还是祈祷保佑奏了效。

    传来一道在朱鹏春听来如天籁般的声音:“朱老板,请留步!”

    只见面色阴沉的刘老赖看着徐徐离去的朱鹏春一意孤行,毫无返回之意,断然喝阻了即将离去的朱鹏春。

    朱鹏春听罢声音之后一停滞,没有转身继续背对着刘家父子,但是却不为察觉的粗粗松了一口气。

    再从正面看朱鹏春,何止是粗粗松了一口气,这好好的一个人宛如虚脱了一般,肥胖肉乎乎的脸庞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呼,朱鹏春呼出一口胸腔浊气,可算是成功了。

    不过他也没有多过耽搁,霎时换上刚才那副气定神闲,傲娇满满的神情悠悠转身,借着转身之机擦拭掉脸颊上的虚汗,然后容光焕发的冲着刘家父子遥遥抱拳问道:“怎么着?刘里正又改变主意了不成?”

    刘老赖眯着一对死老鼠眼,搓着干瘦的双爪嘿嘿笑道:“朱老板这是哪里话,买卖买卖,不买哪里的卖?朱老板可是天大的财神爷,刘某怎么敢怠慢朱老板?”

    说着又对身边早已急的差点拿鞋底儿扇自己老子的刘阿芒吩咐道:“还愣着干啥?朱老板远道而来,先给朱老板备上一桌水酒,款待一番。待吃饱喝足了,你再带朱老板去看看那批粮食的成色。”

    刘阿芒一听这话,顿时喜上眉梢,这时怎么看自己老子怎么顺眼,哇哈哈,这才是我的亲爹啊。

    于是冲着朱鹏春喊了句朱老板稍等,然后飞速离去前往后院开始吩咐下人张罗起宴席。

    朱鹏春听着刘老赖的话,看着刘阿芒那个热乎劲,心中算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而后不无深意地望向东流乡吴家大宅的方向,心中悠悠道,郭小哥啊郭小哥,老朱可是深入虎穴不负重托呀,老朱这边八九不离十了,你们这边可要加把劲,莫要坑苦了老朱哟。

    ...

    ...

    同一时间,吴家大院的书房中,郭业听着几个假扮下人跟随朱鹏春收购粮食的衙役报道着事情的进展,不由缓缓松开了之前因为担心而紧蹙的眉头。

    待得那衙役说完之后,郭业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道:“刘阿芒这个二愣子亲自将老朱请进刘家,可算是引狼入室了,哈哈。这事儿八九不离十了,咱们这边也要抓紧动作了。”

    说着,对阮老三吩咐道:“三哥,你带着几个同僚将吴家大院门口的那些粮食装上车,连夜押送进县衙,明天一早就是交粮的最后时限,千万不要误了时间。”

    阮老三救张小七心切,自然点头应允。

    一旁从来不说话的瘦头陀甘竹寿突然冒出一句话来:“那老朱呢?”

    言下之意,是问郭业任由朱鹏春在刘家宿夜不成?

    郭业见着一向从不言语还以为是哑巴的甘竹寿冷不丁说话,不由侧目。

    到底是与朱鹏春搭班了这么久有了感情,危难之时甘竹寿想到的还是朱鹏春。

    郭业知道朱鹏春呆在刘家的时间越长,露出马脚的机率就越大,于是说道:“老朱这边到底如何就要靠救兵的驰援速度了。”

    救兵?

    甘竹寿,阮老三,还有程二牛等人知道郭业所说的救兵指的就是庞班头等在县城麻痹秦威的皂班弟兄。

    随即,平日里得过且过的甘竹寿竟然破天荒主动请缨道:“这次我和老三兄弟一起押赴粮食进城吧,多个人就多把手,这批粮食在路上也不容有失。而且,早点将这批粮食送进官仓之后,庞班头和留守城中的弟兄也可以早些奔赴东流乡。”

    心里惦记的还是他的死党兼搭档,朱鹏春。

    郭业对着甘竹寿点点头,然后抱拳对二人说道:“有劳了。”

    然后又再次嘱托二人道:“你们见到庞班头之后,千万要知会庞班头,不要让走露了风声。即便是来东流乡,也不能让秦威和他的爪牙知道,否则让他提前做出应对就前功尽弃了。我们这次扳倒刘家是小,将秦威直接一沉到底才是真的。”

    阮老三如今对郭业的缜密心思佩服的五体投地,说啥都听。

    甘竹寿则是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情,一副臭臭的脸像个吊死鬼一样不再言语。

    郭业无奈,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绝了。

    待得甘竹寿和阮老三带着几个衙役同僚下去之后,郭业对着旁边早已摩拳擦掌地程二牛招招手,轻声说道:“二牛,今晚他们都有任务在身,你和我一起留守东流乡。咋样?”

    以郭业如今在皂班的声望,以程二牛这一根筋的智商,郭业说啥,他自然就是啥。

    随即问道:“郭小哥,咱俩继续在你岳丈家呆着吗?”

    郭业摇摇头,虚空遥指了下刘家的方向,哼道:“今晚可就没这么安逸了,咱们今晚必须在刘家大院外蹲点,防止老朱被刘老赖察觉到什么马脚,而将粮食急速转移。而且,咱们在外头守着,老朱知道的话,他在刘家睡觉心里也有底儿啊。”

    说完之后,不无担心地叹了一口气。

    纵是朱鹏春这小子喜好钻营,喜欢贪图小便宜,但是这次他可是冒着大风险混进刘家的,论功行赏,这厮当记首功。而且都是一个皂班的弟兄,不放弃不抛弃,那才真叫弟兄。

    他可不是清朝雍正年间的名将年羹尧,拿自家兄弟鲜血来染红自己的顶戴花翎,欲图步步高升,这不是郭业郭小哥的风格。

第二十五章 弃车保帅

    此时已是一更天,陇西城东门城楼上敲起了六百声闭门鼓,意味着要开始关闭城门,进入宵禁。

    所谓宵禁,顾名思义就是夜间不允许出行,如果宵禁期间出来发骚发浪,那就是没事找抽,一个犯夜之罪没得跑儿,至少鞭笞数十下。

    大唐自立国以来便开始执行宵禁政策,从一更天一直到五更天都在宵禁的时限,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

    不过人是活的,规矩是死的,活人怎么能让尿憋死?

    如果真像大唐律例所说,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都不允许出门得瑟,那怎能如何彰显大唐盛世下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你让长安这样的大唐首都,洛阳这样的国际大城市,在一更天(即晚上七点)就开始执行宵禁,那怎么可能?

    即便每天到了晚七点就关起门钻进被窝嘿啾嘿啾造人,也总有腻的时候。

    所以虽然国策上定了晚上七点开始宵禁,但是基本上的州郡县城都会把宵禁的时间段挪在二更天末(即晚上十二点)开始执行。

    不过,陇西县城是个特例,只要到了一更天始,东门就会响起六百下闭门鼓,城门紧闭,宵禁开始执行。

    哪敢不怕死的敢在七点后出来得瑟,如果被巡城壮班的士卒逮住,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无他,就因为这是陇西城的县令大人立下的规矩,六年前县令大人上任陇西县就定下了这条规矩。

    至于县令大人为何会定下这个规矩,就不得而知了。

    在陇西县这一亩三分地,县令大人就是天就是地,啥玩意都他说了算,还能咋的?

    这可就苦煞憋坏那些喜欢半夜三更出来鬼混的夜猫子了,但是一想到鞭笞几十下那股刺骨之痛,也就没人敢冒这个头了。

    不过这招儿看上去不通人情的举措,对于陇西县城夜间的治安还是起到了一定的利好作用,至少夜间出来犯案的人不再像以前那般频繁严重了。

    当然,宵禁政策对于一些特殊行业也是不适用的,青楼妓院和暗娼窑子这些第三行业首当其冲。

    谁见过大白天青楼妓院开门做生意,婊子妓女和粉头出来拉客的?

    六百声闭门鼓响遍之后,庞飞虎站在东门口不停跺脚暗自焦急,嘴中喃喃道:“咋还不回来呢,这城门一关,明天即便拉回粮食,也不顶事了呀。”

    此时负责守东门的一个衙役上前低声问道:“班头,闭门鼓声已过,是不是该关城门了?”

    都是皂班中人,衙役们都知道自己皂班出了何事。但是这都一更天了,城门再不关的话,就违反县令大人的宵禁政策了,县令大人虽然不咋露面,有的衙役甚至没见过县令大人长啥样儿,但是县令大人狠辣杀?辣杀伐的凶名可不是盖得。

    庞飞虎呼出一口浊气,皱着眉头咬牙沉声道:“再等会儿,郭业这小子做事有巧劲,而且行事风格稳重,绝不是胡滥夸海口的人,本班头信得过他。”

    守门衙役面色复杂地看了眼庞飞虎,心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能怎么着?自然随着庞飞虎这股波浪逐流呗。

    就在庞飞虎焦躁不安之时,楼上负责敲闭门鼓的张小七突然像癫疯了一般,急匆匆地跑下城楼扯着庞飞虎的公服嘶声喊道:“回来啦,班头,他们回来啦,快看!”

    说着,冲着东门外不远处的一队人影指去。

    庞飞虎满脸络腮胡子一颤,仔细往远处瞅去,可不是,真他妈的回来了。

    领头的那个瘦竹竿似的玩意不就是甘竹寿吗?旁边那人看走路的身形就是阮老三,是,就是他们了,错不了。

    再看几名衙役跟随在后,护着十几二十辆骡车牛车,车上满满当当一麻袋一麻袋装着的,可不就是粮食吗?

    庞飞虎握紧拳头,激动地拍打着张小七的肩膀,兴奋地喊道:“小七啊小七,你小子命好,这粮食只要一进城门入了官仓,你小子的脑袋可算是保住了。”

    张小七劫后余生,不禁摸着自个儿的脖子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叹道,真是欠了郭业郭小哥一个天大的人情,不,是欠了他一条命啊。

    在庞飞虎的张罗下,几名衙役跑出了东门,帮着甘竹寿等人驱赶着骡车牛车,快速进了东门。

    待得近二十俩骡车入了城门,陇西城东门才吱呀吱呀的缓缓被合上,正式开始执行宵禁。

    庞飞虎一边指挥着众人先不要休息,为以免夜长梦多,直接将这上万斤的粮食拉往县衙旁边的官仓储存。

    然后又命张小七速速去请户曹吏员梁肃梁功佐大人安排人员赶紧弄前往官仓核实登记造册备案,快快将这上万斤的税粮交差。

    ...

    ...

    待得将这上万斤的税粮交完差之后,阮老三又将郭业交代的话向庞飞虎一一复述了起来。

    甩掉东流乡税粮这个大麻烦之后,庞飞虎的心中总算落下一块石头,同时,对秦威这次背后下阴招也是痛恨不已。

    庞飞虎握紧了腰间唐刀的刀把儿,恨恨道:“秦威啊秦威,你真以为庞某人好欺负,任由你拿捏,是吗?”

    随即将甘竹寿、阮老三、张小七还有几名衙役拉扯到了一处无人之地,朗声说道:“弟兄们,看来这次咱们皂班是要和捕班干上了,既然人家要砸咱们的饭碗,我们岂能坐以待毙?大家辛苦辛苦熬个夜,随本班头连夜奔赴东流乡,直接将刘家掀翻再说。”

    庞飞虎为人仗义,对待下属亲如兄弟,历来在皂班中就享有人气儿。

    现在他一招呼,底下众人怎能退后认怂?

    众人皆纷纷喊着干死刘家,趁势打倒秦威这头打老虎。

    尤其是张小七,他可是直接受害者,就差一夜的光景就要上断头台,鬼门关前堪堪走了一遭。

    他已经盘算好,只要剿出被刘家偷盗的税粮,非活剐了刘老赖父子。

    继而,在庞飞虎的带领下,几人纷纷离开官仓附近,朝着东门方向出发。

    皂班肩负着守卫东门的责任,虽然东门此时已关,不允许任何出入陇西城,但是怎能奈何得了皂班中人?

    不一会儿,庞飞虎等人就偷摸出了东门,连夜赶脚朝着东流乡的方向奔去,以期最快的时间内和蹲守在刘家大院外的郭业、程二牛会和。

    今夜注定无眠,

    今夜,皂班也要雄起!

    但是,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尽管庞飞虎等人非常低调的将上万斤的税粮押解进官仓,但是还是被有心人瞅见,同时传到了秦威的爪牙,捕快刘二耳中。

    刘二自诩秦威爪牙中的心腹,自醉仙楼被郭业辱骂之后,自然也知晓了自己上司秦捕头看似天衣无缝的计划。

    当他得知皂班竟然押运上万斤粮食进了官仓准时交差之后,顿时慌了神,立马顾不得穿戴整齐朝着秦威家中跑去。

    秦威的家位于陇西县富绅集聚地——东城。

    东城除了城东大街之外,还有八条巷子,秦威的家就在其中一条巷子中,名为福顺巷。

    趁着夜色,刘二躲过了巡城的壮班士卒,绕进了福顺巷秦家。

    敲响秦家大门之后,熟门熟路的刘二被秦家下人领进了秦威的正堂大厅。

    此时的秦威正搂着一个穿着缕缕薄纱的小娘皮喝着小酒,一见刘二跑来,心情大好的他刚要招呼他坐下喝酒。

    可话还没出口,刘二已经脸色仓惶地喊道:“秦捕头,好像是出大事了。”

    嗝……

    秦威听着刘二这煞风景的话不由打了个酒嗝,什么叫好像出大事了?

    随即一把推开怀里的小娘皮,喝骂道:“滚回厢房洗干净去,老爷晚点再去你房中整死你。”

    那小娘皮被秦威这突兀一推也不恼怒,而是风骚的白了一眼秦威,然后咯咯吃笑几声之后迈着莲步扭动着滚圆的大屁股晃荡晃荡离开了大厅。

    咕咚!

    看得眼睛发直的刘二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心中渴望道,真他妈骚啊!

    秦威见刘二双眼发直走了神,随意抓起一把花生米砸到刘二的脸上。

    被泼打之后的刘二这才回过神来,诚惶诚恐地告罪,然后将关于庞飞虎等人已经准时将税粮押入官仓之事说了出来。

    秦威越是听着越是心里下沉,本已因为喝酒而涨得通红的脸颊此时变成了酱紫,双眉更是仅仅皱巴在一起都能夹花生米了。

    难道我暗中吩咐刘家办得事已经被他们察觉?不然凭皂班这些穷蛋蛋哪里来的上万斤粮食垫付?

    那可是足足几百两的银子啊,不是这些穷光蛋一时间能够筹措到的。

    应该是刘家哪里露出了马脚,被皂班这群混蛋发现了端倪找到了税粮。

    妈的,庞飞虎故意带着几个人在城楼呆着迷惑老子,然后暗地里派郭业那个小畜生带人前去东流乡,老子这次算是阴沟里栽了跟斗。

    好一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

    看来刘家是要完蛋了,偷盗朝廷税粮,谈不上株连九族,不过刘家父子是难逃一死了。

    “不行,老子必须要自救,弃车保帅,刘老赖,我的岳父大人,别怪我秦威心狠,我也是逼不得已。”秦威自顾沉吟了一句,他太清楚衙门里的沟沟道道了,只要刘家父子一经刑讯,肯定会将他这个幕后主使顺带扒拉牵扯出来。

    心里一盘算,秦威赶忙穿起地上的靴子,然后急匆匆地跑出大厅。

    刘二见状,心中大愕,赶忙在身后大喊道:“秦捕头,你干啥去?”

    秦威连头也没回,直冲大门,然后甩过一句话道:“弃车保帅,老子必须去一趟县尉谷大人家。”

第二十六章 攻,刘家!

    到了四更天,家家户户早已闭门关窗吹了蜡进入了梦乡,整个东流乡万籁俱静一片漆黑,除了几声犬吠声外,别无他声。

    东流乡不比陇西县城,平日夜里连个打更的更夫都没有,乡间小道上连个鬼影都瞧不着。

    不过——

    里正刘老赖家前院大门口虽然紧闭,后院里却是人声嘈杂,火光冲天,一片亮堂。

    刘家的家奴们在刘阿芒和刘老赖的指挥下正一麻袋一麻袋的将粮食从地窖里搬抬出来,不时传来刘老赖的低声喝骂:“都小点声,小点声,莫要惊动了街坊邻里。”

    一旁的刘阿芒陪在朱鹏春的身边,腆笑讨好问道:“朱老板,你说你的运粮商队一会儿就能到东流乡,这都四更天了,咋还没来呢?”

    朱鹏春一边暗暗数着地窖里头搬抬出来的税粮,一边敷衍回道:“刘公子不要急,这运粮商队一来一回总需要些时间,再等等,一会儿就到了,放心哈。”

    朱鹏春嘴上这般说的轻巧,但是心里也是急得不行,暗暗焦急呼喊着,郭小哥啊,你们可要早点来呀,万一到了天亮刘家发现不对劲,那可真是前功尽弃了。

    前功尽弃也就罢了,万一这些乡间恶霸知道老朱诓骗他们,恼羞成怒下活活将老朱乱棍打死可就造孽了。

    现在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朱鹏春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刘家父子的情绪,尽量拖延时间,等待郭业和庞飞虎等人的破门而入,直接给刘家来个人赃俱获。

    此时早已被白花花的银子迷失了心智的刘阿芒无暇细想其他,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也无所谓再多等一会儿了。

    随即嘿嘿干笑两声,又和朱鹏春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起话来,并拍着胸脯对朱鹏春允诺,卖掉了粮食要请朱老板到陇西城的满月楼喝一顿花酒。

    ...

    ...

    刘家大院外负责蹲点的郭业和程二牛望着不远处刘家后院的火光冲天,不由也是暗暗着急,心中都在念叨,庞班头和甘竹寿这些援军咋还没来呢。

    早已被磨光了耐性的程二牛豁然从草垛中站起身子,对郭业着急催促道:“郭小哥,听刘家里头传来的动静,八成朱鹏春那厮是得手了,咱们要不现在就冲进去吧?不然万一出现什么差错,可就白费功夫了。”

    郭业蹲在草垛里头一把将程二牛拽下身子,将他拉到自己身边继续蹲着,然后摇头否决道:“不妥不妥,现在刘家里头家奴仆役几十人,而且咱们对刘家大院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熟门熟路。刘家父子在东流乡横行霸道惯了,这偷盗税粮是要掉脑袋的,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如果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公然与我们对抗怎么办?”

    程二牛听着郭业这话,顿时??顿时不爽,摆弄了一下拳头哼道:“如果他们敢反抗,俺程二牛就乱拳揍死他们。”

    郭业白了一眼这个只会用拳头想事情的浑汉,轻声呵斥道:“糊涂,你双拳能敌四腿啊?即便让你程二牛一人打二十个,可是咱俩对刘家大院根本不熟,万一到时候乱成一片走漏了刘家父子咋办?跑了这刘家父子,谁来指证秦威那个狗贼?”

    郭业这话正说中要害,听得程二牛目瞪口呆,原来是自己孟浪想当然了。

    对呀,没了刘家父子还折腾个啥劲儿,他们皂班的最终目的可是要将秦威这头讨人厌的大老虎一巴掌拍死。

    悉悉索索……

    陡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听觉灵敏的郭业率先听到这响动,心里一惊,随即转头眺望。

    呼~~

    见着越来越近的人影靠前,郭业才放下心中突起的惊慌,原来是庞飞虎率着阮老三,张小七,甘竹寿等人终于赶来。

    一见庞飞虎等人靠近,郭业示意程二牛这个傻大个噤声不要喧哗,然后对庞飞虎等人挥挥手,轻声喊道:“班头,这儿呢,快。”

    待得庞飞虎等人围成一圈蹲在草垛子旁,郭业细细一瞅众人暗中点了一下数,连庞飞虎一起共计十二人,皂班这次可算是全员出动了。

    不过再看大家的装备,除了庞飞虎一人腰挂唐刀,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是腰插铁尺,还有几人手拿锁人的铁链。

    呃……这战斗力,真够烂的。

    没办法,谁让唐朝对刀械武器管制得异常严格呢?

    普通人家,除了菜刀和柴刀这种生活用具,其他只要能够对人身构成威胁的器械,朝廷一律禁制。

    这条明文规定在大唐律例中就有申明,从但今年皇帝太宗李世民的上一任,他的父亲唐高祖李渊就已经开始颁布执行。

    不怪李渊太过谨慎,谁让他们李家朝廷就是靠拿着刀枪造反起家夺了杨氏隋朝的江山呢?

    郭业摸了摸腰里的铁尺,又指了指庞飞虎悬在腰间的唐刀,苦笑道:“早知道我就到我岳丈家借来几把柴刀使使了。”

    庞飞虎听出了郭业的话中之意,他这是担心没有唐刀弓弩的震慑,怕刘家狗急跳墙。

    随即摇摇头轻笑道:“郭兄弟,你也太高看刘家父子了。咱们是什么人?衙门的皂班衙役,代表的是县衙的威仪,朝廷的脸面,普通人家见着这么这身公服,心里就犯了怵,更何况咱们这十来人猛然杀进刘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呢?”

    而后,又对众人大手一挥,轻声吩咐,准备行动剿灭刘家。

    郭业听着庞飞虎这么信心十足的话,心里稍稍释怀,但愿如此吧。

    然后对庞飞虎念叨:“班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再不冲杀进去,老朱也估计骗不了刘老赖那头老狐狸多久了。”

    庞飞虎面色一凛,右手作了一个拔刀的动作。

    叮~~

    唐刀应声出鞘,庞飞虎高高举起皂班唯一一把刀,对着众人喝道:“弟兄们,随本班头杀进刘家,一锅端了这帮狗娘养的。夺回税粮,擒下刘家父子,县尉大人自会论功行赏。”

    “冲!”

    砰砰砰!

    顿时,庞飞虎高喝一声鼓足士气,脚步沉稳率先挥刀朝着刘家大门冲去。

    郭业紧随其后,程二牛,甘竹寿,阮老三,张小七等人不甘落后,嘴中嚷嚷冲啊,目标直指刘家大门。

    不一会儿,撞门之声便震耳响起。

    砰,砰砰!

    嘿,嘿嘿!

    刘家大门被十来人撞击得嘎吱嘎吱,发出一阵酸响。

    撞击声越来越猛,大门愈发摇摇欲坠,破门攻入,势在必行。

    ...

    轰!!!

    大门应声而倒,庞飞虎和郭业等人一阵欢呼,径直杀进刘家。

    后院还在搬抬粮食的刘家中人一听前院大门传来震耳发聩的巨响,顿时慌了神,嗷嗷乱叫。

    刘老赖更是脸色霎时苍白,一副天都要塌下来的惶惶不可终日之情,嘴中喃喃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一心做着春秋大梦数银子喝花酒的刘阿芒突然也是惊醒,情不自禁一把拽住朱鹏春的肥胖大胳膊喊道:“咋回事?出了何事?”

    唰!

    朱鹏春一把甩开刘阿芒的手抓,突然猛起一退直接踹到刘阿芒的小腹,冷不丁直接将刘阿芒踹倒在地,捂着小腹挣扎不能起来。

    如惊弓之鸟般的刘老赖见着儿子被朱鹏春踹倒,厉喝道:“姓朱的,你要作死?”

    朱鹏春见着刘阿芒暂时不能动弹,嘿嘿退出几步远,让自己远离刘老赖以策自己安全,然后冷声道:“你真以为老子是收粮的?实话告诉你,我乃衙门皂隶朱鹏春是也!”

    “你竟然是衙门中人?你这个王八蛋……”

    刘老赖见着下人们抱头鼠窜,已经失去自己的掌控,只得自己扑身上前要抓挠朱鹏春。

    谁知刘老赖还没挪动身子,突然身形仿佛被箍住了一般无法动弹,就在这一霎那,突感万斤巨石压身一般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等他回过神来,一个汉子已经将他死死压在地面上,只听身上那汉子将一把黝黑冰凉的铁尺架在他脖子上,喝骂道:“你个老东西,有俺程二牛在,还想伤害我皂班兄弟?”

    来人正是腿脚麻利儿的程二牛。

    朱鹏春一见程二牛,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心中悲咽道,可他妈算是把你们盼来了,再晚来一步,老朱可就招架不住了。

    朱鹏春刚想上前和程二牛打声招呼,就见着郭业和庞飞虎带着众人已经杀进了后院。

    郭业趁着庞飞虎在吩咐众手下控制后院之时,一把将朱鹏春拉到自己身边,轻声在他耳边低声细语,吩咐着隐秘之事。

    朱鹏春听着连连点头,刚才那股子委屈和感动一扫而空,代替的是满腔的喜悦和兴奋。

    然后趁着庞飞虎没有注意,偷摸跑向了刘老赖父子居住的卧室。

    程二牛将刘老赖制服,张小七顺势将铁链套进刘老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困锁住,不滞抽了刘老赖两大嘴巴子,骂骂咧咧道:“干你娘的,差点害老子被砍了脑袋,看我削不死你。”

    啪,啪啪,啪啪啪。

    一阵脆响的耳光在刘老赖高高耸起的颧骨上左右开弓。

    如果不是庞飞虎拉扯住张小七,估计刘老赖真有可能被当场打死,可见张小七满腔的怨怒有多重了。

    甘竹寿和阮老三则是将地上的刘阿芒左右扣起,直接用铁链将他锁得死死。

    刘阿芒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如其来吓得口不择言,呸呸道:“你们这群王八蛋,知道我是谁不?我衙门里有人,赶紧放了我。”

    郭业听着他聒噪,不由一阵嫌恶,双眼一瞪做垂死挣扎的刘阿芒,你妹的,说来说句都是这么一句台词,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随即上前走到刘阿芒跟前,蔑视地看着他说道:“刘阿芒,还记得我吗?”

    刘阿芒见状,脱口骂道:“好你这头癞蛤蟆,你作死啊,你个佃户之子,老子衙门里头有……”

    “喀嚓!”

    老套台词还未念完,郭业直接下了狠手,将他的下巴硬生生给卸到脱臼,然后不屑道:“唧唧歪歪你麻痹,到了公堂有你说话的时候。”

    再看此时刘家后院,刚才郭业在外面一直忌惮的那些刘家下人,早已做鸟兽状,跑得干干净净。

    真有点树倒猢狲散的感觉。

    郭业看着此情此景,心道,看来真是我将这些王八蛋想得太过敬业了。

    庞飞虎见主犯刘家父子已经被擒,也就不关心那些小鱼小虾,心情大好冲着郭业哈哈大笑,然后眨巴了几下眼睛。

    这是在告诉郭业,看见了吧,你那点担心是多余的,大唐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大唐衙差的公信力还是很足的。

    郭业见满脸络腮胡子的庞班头也有卖萌的时候,不由瘪瘪嘴以示抗议。

    就在众人准备大呼一声大功告成准备抄家之时,一个负责把守刘家大门口的皂班衙役慌慌忙忙跑了进来。

    一边踉踉跄跄地跑着,一边冲庞飞虎招手示意匆忙喊道:“班头,班头,郭小哥,大事不好了……”

第二十七章 “大义灭亲”秦捕头

    【今天更新三章,老牛言出必行,请继续大力支持。】

    庞飞虎和郭业等人被这衙役的叫唤吸引了过去,纷纷侧头一看。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

    我草你祖宗的!

    跑来的衙役身后不远处,竟然是秦威这个王八蛋,随秦威而来的人数不多,仅仅带了当日在醉仙楼吃饭的四五个捕班爪牙。

    秦威腰胯唐刀大步向前,气势十足的朝着这边走来。

    郭业特意注目了下秦威的眼神,眼神中除了无尽的怨恨之外,还有一股子决绝狠辣。

    瞬间,郭业的脑中钻进无数个疑问。

    秦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作为此次偷盗税粮事件的黑手,秦威现在赶来想干什么?

    秦威的眼神中有怨恨很正常,但是为何还有决绝与狠辣?他到底想干什么?

    郭业脑中尽是疑问,刚想转身走到庞飞虎跟前商量,可惜时间已经不允许。

    因为秦威带着爪牙走到了跟前,更是与庞飞虎打起了招呼,皮笑肉不笑地热情道:“哎呀呀,庞班头你这是做啥?什么时候皂班也开始替我们捕班分担工作了?”

    热络言语之下透着浓浓的怨恨,似是责怪庞飞虎的皂班越俎代庖,抢了他们捕班的活儿。

    不过秦威也没说错,本来这缉贼捕盗的事情就是捕班的分内之事,与皂班不沾边儿。

    但是,秦威仅仅就是为了这个才马不停蹄连夜赶往东流乡刘家?

    郭业就是用屁股想事情,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郭业心里透着明亮,秦威率心腹捕快过来接受案子是假,杀人灭口才是真的。

    一旁的庞飞虎与秦威在一个衙门里共事不是一天两天了,秦威是什么德行他还不知晓吗?

    这王八犊子是真敢想毒手啊,只要危及到自身的,甭说刘老赖这种穷乡僻壤的岳父了,就是天王老子他也得给对方把蛋扯碎了。

    随即庞飞虎和郭业相相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透着一丝提醒和戒备。

    秦威见着庞飞虎不说,继续催促道:“好了,这次皂班弟兄虽然越俎代庖,替咱们捕班办了事,但是好在也破了案子,本捕头就大人有大量,此事就此揭过不提了。”

    说着逼近庞飞虎,走到他的跟前说道:“庞班头,请吧?都叫你们皂班的弟兄收队回衙门吧,明日一早,县尉大人自会下手令嘉奖你们皂班。哈哈,辛苦了,都这么晚了,天气又凉,庞班头还是收队早些回去和弟兄们老婆热炕头去吧。”

    庞飞虎为人厚道本分,没什么花俏的心思。

    见着秦威言语咄咄逼人,而且又占着缉拿盗贼是捕班职责范围之内的理儿,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随即看了一眼身后的郭业,眼神中似?中似有询问和求救之意。

    郭业心里本压着好多的话要说,碍着庞飞虎这个顶头上司在前,没有与秦威唇枪舌战。现在见着庞飞虎的眼神之后,立即挺身而出站到庞飞虎身旁,与他并立。

    而后轻轻冷笑一声,双眼迸着些许奚落的味道看着秦威,冷声说道:“等等!”

    嗯?

    秦威见到郭业蹦达出来,心里本就咯噔一下,再听见郭业出言阻止自己,心中的怒气瞬间浮现在脸颊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郭业身上。

    只听郭业说道:“秦捕头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情吧?”

    秦威心里本就不耐和躁狂,现在听着郭业一个小小的破鸡巴衙役也敢出声质问自己,脸上的怒气化为口中寒气,森然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和本捕头说话?”

    郭业知道自己与秦威早已势如水火,不死不休,也懒得和他客套,对着秦威的蔑视不以为意,沉声说道:“今日之事是庞班头全权放权让我郭业操办的,你说我有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啊?”

    秦威脸上没有表现怎么样,心里倒是有些吃惊,麻痹,原来又是这个小畜生坏了老子的事儿,看老子以后整不死你。

    见着秦威没有言语,郭业指了指被铁链锁得严严实实,跟个粽子似的刘老赖和刘阿芒,对着秦威说道:“这两人一个是你老丈人,一个是你大舅子,秦捕头身为公门中人,难道就不知道有避嫌一说吗?”

    避嫌,这是官场办案的一条潜规则。

    凡是涉及到五服之内的亲戚,办案人员必须退避交由他人操办,否则便视为徇私枉法,按罪轻者当革除公职,重者还有牢狱之灾。

    别看秦威蹦达的欢,整日上窜下跳,但是一涉及到大唐律例,他这个不入九流的小小捕头还真是不够看的。

    霎时,秦威脸上的怒气一隐,变得有些沉重。

    他很清楚郭业刚才那番话的份量,虽然自己背后有县尉谷大人这座大靠山,但是整个县衙里也不是县尉谷大人说了算。如今县尉大人和功曹房的功佐大人马元举本就不对付,如果自己今天刚做出什么出格儿的事,明日传进那个黑面冷心的马功曹耳中,就是县尉大人也护不住自己。

    两个九品大官斗法,他无品无级的小捕头顶多算个筹码。尽管县尉大人和自己有些不能说得秘密,但是自己会弃车保帅,难道县尉大人就不会吗?

    没有皂班等十几人在场,他啥事都敢做,关键是郭业和庞飞虎这些人在这儿,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这时秦威才真正觉得,郭业这小王八蛋就属嗡嗡乱飞的牛虻,看似不咋样,但是叮你一口,也是疼得慌。

    秦威脸色变幻不定,心中盘算,难道真的任由皂班中人将这些人安全押回衙门?

    到时候,刘家父子一经刑讯逼供,自己就跟会被扒拉出来,浮出水面。

    即便刚才在来东流乡之前,自己和县尉大人坦诚了一切,还将存在陇西钱庄的八百两纹银一并送给了县尉大人,得到了县尉大人的亲口允诺。

    但是,此事一经传扬,自己还怎么在衙门里头混?

    不行,解铃必须系铃人,还是要从刘老赖身上下手。

    于是乎,秦威眼珠子一转,打了个哈哈,也懒得理会让他恨得牙痒痒的郭业,而是对庞飞虎抱拳说道:“哎呀,本捕头也是一时着急脑子有些糊涂了,竟然忘了避嫌一说。这样,既然我岳丈和小舅子犯案,本捕头就不插手了,由皂班的弟兄带回衙门,让县令大人开堂审讯,如何?”

    虾米?

    庞飞虎,还有在场的皂班衙役们都纷纷错愕,郭小哥这么三言两语,就将秦威吓退了?

    到底是郭小哥厉害啊。

    只有郭业心里有些琢磨不透,这么快就认怂了?这不像是秦威的作风啊。

    就在皂班等人暗中庆贺,郭业心中犹豫猜度之时,秦威又说话了。

    只听秦威对着庞飞虎摆出一副悲戚的神情,怎么看怎么别扭,然后惺惺作态地说道:“庞班头,固然是我岳丈还有舅子犯事,秦某也一样会秉公办案,大义灭亲。既然秦某要避嫌,就有劳皂班的弟兄们再辛苦一趟,将他们押回县衙吧。不过,秦某有个不情之请。”

    庞飞虎心道,人赃俱获,容不得你狡辩,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伸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秦威说下去。

    秦威吸啜了一下鼻子,五短身材略微打了个寒颤,好像很是难受的样子,说道:“毕竟他二人是我的岳丈与舅子,秦某在他们押赴县衙之前跟他们说两句话,毕竟到了县衙,秦某就更要避嫌不得与他们接触了。还望庞班头通融一二。”

    庞飞虎一愣,如此低声下气,还是当初那个趾高气扬的捕头秦威吗?

    他也知道秦威这么做有些惺惺作态,不过待得回了衙门一经审讯,还怕挖不出秦威这狗贼的勾当吗?

    天色已经快要五更天,容不得再做耽搁和拖延,于是庞飞虎挥挥手,示意秦威随意,难道还怕秦威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跑了刘老赖不成?

    于是对着程二牛,阮老三,张小七等人摆摆手,让他们回避一下。

    待得几人离去,秦威看了眼被铁链捆锁住的刘家父子,心中暗暗庆幸缓缓朝着他们走去。

    刘阿芒虽然被卸了下巴不能说话,但是神智还是清楚,见着姐夫秦威走过来,急忙呜咽着喊叫着,好像是在求救。

    秦威狠狠瞪了他一眼,用一道只有他和刘阿芒还有刘老赖方能听见的声音呵斥道:“闭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然后不理会刘阿芒,径直走到刘老赖的身边,假意替老丈人理了理脖子上的衣领子,生怕他冻着一般。

    趁着理衣领子的空档,秦威翻动着嘴唇对老丈人蚊声说着话。

    庞飞虎和郭业等人站得远远,听不见秦威到底和刘老赖说了什么,但是看着刘老赖的脸色,急速骤变,先是青红再是惨白,到最后已经没了气色。

    最后,喟然一叹仿佛将死之人一般木讷地点点头,像是跟秦威保证着什么。

    过了一小会儿,秦威对着老丈人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说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的唇语,郭业总算看明白了,分明就是“放心吧”三个字。

    郭业心中窦疑,秦威到底跟刘老赖说了什么?能让刘老赖的脸色变得五花八门。

    秦威说完最后三个字之后,对着庞飞虎抱拳说道:“多谢庞班头通融,那么就有劳你们皂班将刘家父子带回衙门吧。”

    然后又对着带来的爪牙捕快朗声道:“奉县尉大人之命,即刻起,凡刘家的金银珠宝,田契房契,统一带回县衙充公,由县令大人发落。”

    这句话落罢,庞飞虎的脸色不由一抖,麻痹的,敢情这小子最后还想摘桃子来抄家,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人家有县尉大人手令,那是出师有名,他庞飞虎也无计可施。

    唉,本来还想着趁着抄刘家的财物之时给皂班的弟兄们刮点油水补贴补贴家用,得,又落空了。

    谁知他身边的郭业听到秦威的这句话之后也是身子冷不丁一震,心中暗暗庆幸,还好小哥有先见之明,没来由白白便宜了秦威这伙王八蛋。

第二十八章 郭小哥的先见之明

    五更已过,刘家父子被皂班的庞飞虎和郭业等人押解进了陇西县衙的大牢之中,不日即将提审。

    忙活了一宿,虽然刘家父子被他们抓捕进了大牢,没被秦威抢了先机,但是一想到临了临了,却被秦威摆了一道,将抄家这么油水丰厚的活揽到自己手中,当真是令人丧气。

    要知道,历朝历代以来,抄家都是衙门中人最乐此不彼的美差。

    草,真他娘的尿性!

    无论是庞飞虎,还是程二牛,阮老三等人都是一脸的扫兴,半点都没有擒下刘家父子之后的那股兴奋劲。

    累了一宿,天又微亮,庞飞虎见着弟兄们都垂头丧气的,便给众人打气道:“弟兄们,别丧气,咱们不是抓捕了刘家父子找回了税粮吗?人赃俱获,到时候刘家父子一经审讯,肯定会将秦威这个幕后主使给供出来,到时候秦威倒台,县尉大人又嘉奖我们皂班,如此说来,我们也并非没有收获,不是?”

    经庞飞虎这么一开解,众人心里纵有疙瘩也不会表现在脸上了,免得让自己的好班头庞飞虎尴尬。

    然后在庞飞虎的一再催促下,众衙役纷纷离开了大房准备回家先补个回笼觉再说。

    此时大房中瞬间消停了下来,清静不少。

    庞飞虎见着空荡荡的大房中只有郭业一人没走,心中颇有愧疚地说道:“郭业,你怎么还呆在这儿?赶紧回去休息吧,这次你办得很好,可惜被我在城中走漏了风声,让秦威及时赶来。本来我是想抄刘家之时……”

    “头儿,您不用内疚,秦威狡诈似狐,即便你再小心,也敌不过他耳目众多。”

    郭业立即打断了庞飞虎的说话,稍作宽慰之后,神秘兮兮地一笑,然后走到大房门口探出脑袋寻摸了一下,道:“朱鹏春这个混球怎么腿脚这么不利索,到现在还没回来?”

    朱鹏春?

    庞飞虎突然察觉过来,好像进了刘家之后就没看见朱鹏春这厮,就是早前押解刘家父子回来的路上,也没看见这厮伴随,这是干嘛去了?

    他脸有疑惑地看着郭业,这小子神神秘秘的,难道跟朱鹏春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不成?

    郭业见庞飞虎脸带不解,张嘴欲要解释。

    砰!

    一团肉乎乎的人球踉踉跄跄撞开了大房门,滚进了房中。

    赫然一看,脸色红潮气喘吁吁,不是朱鹏春还能有谁?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只见朱鹏春一进来之后,手舞足蹈嘴唇哆嗦的兴奋喊道:“郭小哥,发了,真发了。奶奶的,老朱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朱鹏春这话一说,郭业脸色转喜,而庞飞虎则是更加的疑惑和不解了,银子,什么银子?这到底是怎么?怎么回事?

    郭业走到朱鹏春身边将他拉扯过来坐到凳子上,然后喜滋滋地说道:“老朱,你跟咱班头好好解释一下,都把他弄糊涂了。”

    朱鹏春还陷在兴奋当中,就连坐到凳子上屁股都老实不了,左右挪动着。

    啪!

    郭业冷不丁一巴掌扇到朱鹏春肉乎乎的肩膀上,喝道:“老朱,你丫能不能有点出息?你倒是说呀。”

    朱鹏春肩膀一吃疼,人倒是安稳了下来,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看着眼神中透着汩汩询问的庞飞虎,说道:“班头啊,真是不得不服咱们郭小哥啊,那啥,他就是三国的诸葛孔明啊,手中鸡毛扇子一摇,就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他就是……”

    “闭嘴,你他娘倒是说重点,别屁话连篇了。”

    就在朱鹏春继续捧着郭业的臭脚之时,被绕得脑子糊涂的庞飞虎厉喝一声,打断了朱鹏春不要脸节操碎一地的吹捧。

    郭业听着朱鹏春的高度赞扬,心中也是美滋滋的,被庞飞虎这么一喝,脑子霎时清明,嘿嘿干笑着,被人夸真是一件美事啊。

    朱鹏春见着班头有些恼羞成怒,不敢再多说废话,将郭业早前在刘家大院吩咐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皂班弟兄撞破刘家大门之时,郭业心中就有了计较,抄家势在必行,但是为以防万一他还是让朱鹏春趁着后院乱哄哄之余偷摸潜入刘老赖的卧室,好好找寻一下有没有藏银啥的。

    以刘老赖的这种乡间土豪性子,肯定会在自己睡觉的地方藏下一些银子,作为保命钱。为的就是怕万一哪一天,突然杀入一股山匪啥的进了刘家,库房里头的银子被洗劫了,至少还有刘家翻本的库存银子。

    这是郭业综合后世狂轰滥炸的各大影视剧中,那些地主土豪的生活习惯总结出来的。

    果不其然,就在朱鹏春潜入刘老赖的卧室之后,翻箱倒柜,掰开了床板,拿起锄头挖地好几尺,总算让他找到了刘老赖的保命银子,全部都是马鞍状的锭锭雪花白银,储存在大陶罐中,足足二十来个大陶罐。

    这些大陶罐被刘老赖厮小心翼翼地埋入了床底下的土地里头,足足有两尺多深,若非朱鹏春锲而不舍的挖银精神,还真是不易找到。

    郭业听罢掰扯着手指算了下,马鞍状的大锭银子至少都是十两重的,一个罐子至少可以藏上十锭,那么二十罐子莫非就有两千来两银子?

    我靠,刘老赖家也真够富裕的,一个保命银就藏了两千余两。那么刘家库房的存银不是要有三五千两了?

    啧啧,到底是几代下来的老地主家庭,跟他那个便宜岳父一样,是攒钱的一把好手啊。

    可惜那些库房的银子就跟皂班兄弟无缘,便宜了秦威,县尉谷德昭这些人了,不过他们拿得肯定是小头,县令大人,主簿大人都没发话,他们怎么可能敢多拿?

    雨露均沾,六房的功佐大人也要分上一杯羹,这么满打满算下来,还真不如自己皂班的两千两纹银了。

    无论郭业这次是有意安排,还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庞飞虎都不得不激动和感慨了。

    真是收之东偶失之桑榆啊,如果没有郭业安排朱鹏春去掘刘老赖这条老狐狸的保命银,那秦威突然杀出来就真让皂班此趟东流乡之行颗粒无收了。

    两千两纹银啊!!!

    不仅郭业在算,就连庞飞虎,还有朱鹏春都掰着指头在算,干上一年衙役也才十两白银,两千两纹银得要干倒什么时候?

    如果衙役这个行当能够父传子,子传孙的话,至少要替衙门卖上两百年的命传承四代,才能赚够这些银子。

    朱鹏春两眼发晕,庞飞虎浑身瑟抖,心中激动不言而喻。

    突然,郭业一把拽住朱鹏春的肩膀问道:“我让你将这些银子偷摸转移到吴家,你照做了吗?”

    朱鹏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称道:“郭小哥吩咐,老朱咋会不听?我已经将这二十罐银锭偷摸转进了吴家,我跟吴家的管家福伯谎称这是郭小哥你的东西,小心放进了你的书房。而且您不是说过吗?千万不能让你那岳父瞅见。”

    郭业唔了一声,当然不能让吴茂才那个铁公鸡瞅见,不然他狮子大开口提出分一杯羹咋办?

    这老小子为了钱,可是什么事都敢做。

    而且刘家之事他也出力不少,知道的也挺多,他如果提出来分赃,不可不分啊。

    但是以这老小子的性子,十两八两甭想打发走,与其这样,不如索性连他都瞒住算了。

    反正郭业心里对这老小子压根儿没什么好感,这种好事懒得便宜他。

    这时,朱鹏春突然想到了什么,扭扭捏捏地问道:“郭小哥,你还记得当日答应我的事不?”

    郭业一怔,嘛事?

    见着郭业意外的神情,朱鹏春不由急了,急咧咧地喊道:“郭小哥你可别诓老朱哈,老朱那天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潜入刘家假冒商贾,你可是答应过老朱的,事成之后得来的刘家藏银,我一人分两人的分子。”

    郭业乍听之下,这才回想起来。

    当日自己的确是这么说过,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那天如果不是这么许诺朱鹏春,这混球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那奥斯卡最佳男演员吗?

    郭业心中掰扯着,皂班加上庞飞虎一共十二人,两千两银子每人约莫能够分到一百七十两左右;如果按照之前答应朱鹏春的分法,那就是十三人来分,那每人约莫是一百五十两左右。

    行啊,言出必行,不能失信别人。

    郭业随即点头看了眼庞飞虎,问道:“班头,这事儿属下擅作主张,答应了老朱,你看……”

    庞飞虎现在哪里会计较郭业这个,赶忙摆手说道:“这些银子都是你和老朱想办法整到的,你们爱怎么分都是你们的主意,本班头绝不会掺乎。”

    这就是庞飞虎最令郭业爱戴的地方,无论是什么事都是那么的大度。

    如果放到军中,郭业有理由相信,以庞飞虎的性格作风百分百受军众爱戴,绝对是一个大将军的料。

    “不过……”

    庞飞虎随后又转了话锋,不无犹豫地说道:“这两千两银子是一笔巨额数目啊,刘老赖怎会忘记?明日上公堂审讯,杀威棒和诸般刑具之下,别说这些保命银子,就连祖宗十八大都会一一招供出来。到时候,这笔银子一曝光,被县令大人知晓之后,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啊。”

    嘶……

    郭业听罢不由浑身紧绷,这茬儿他在情急之下倒是没有想到,如果真如庞飞虎所说,这问题就棘手了。

    到时候顺藤摸瓜,肯定会扯到皂班头上来。

    刚才还乐得眼睛都埋进脸颊肉中找不着的朱鹏春也是身子一颤,脸色顿时跨了下来。

    砰!

    急促的一声撞门!

    皂房大门又被一个急匆匆的身影撞了开来。

第二十九章 真是后怕

    “班头,大事不好哩,刚才县衙大牢那边传来消息。就在刚刚,刘老赖畏罪自杀撞墙而死,刘阿芒这小子趁着狱中慌乱逃出了大牢。”

    来人铁塔般的身子,黝黑的脸颊上透着惊骇。

    郭业听罢声音之后转头一看,正是准备返回家中睡觉的程二牛。

    听着程二牛的报信,庞飞虎,郭业,朱鹏春三人的脸上各是精彩纷呈,不一而同。

    庞飞虎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张着嘴巴双眼睁大,无言地摇着头。

    郭业则是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舒缓,然后苦笑了几声。

    唯独朱鹏春的表情最为丰富,这厮蹦达着双腿,在大房中来回绕圈跑着,边跑边喊:“哈哈,刘老赖死了,死得好,死得好啊。”

    然后驻足脚步,一把拉住郭业的胳膊使劲摇晃,兴奋地喊道:“郭小哥,这下没事了,刘老赖一死,这事谁也说不清楚了。”

    程二牛不知缘由,见着朱鹏春发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对方,就像看着傻逼似的。

    郭业也无暇和程二牛解释事情始末,而是对着朱鹏春说道:“是,刘老赖一死,这笔银子算是洗白了,我们也无需担忧别人的追查了。不过……”

    说到这儿,稍稍停顿了一下,转头对着庞飞虎苦笑道:“不过,刘老赖一死,刘阿芒逃狱,庞班头,秦威这个王八蛋算是逃过一难,躲过一劫了。死无对证,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了。唉……”

    庞飞虎紧紧握住双拳,脸色狰狞地低声吼道:“这是一场阴谋,肯定是秦威这个混账暗中使得坏,刘老赖之死与秦威脱不了干系。”

    庞飞虎能想到,郭业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郭业没有安抚有些庞飞虎濒临躁狂的情绪,而是连连咂嘴感叹,狠,真狠,秦威这王八蛋真够狠啊。

    他也终于明白秦威为何在东流乡刘家之时要与刘老赖独自谈话了,肯定是秦威暗中允诺了刘老赖什么事,交换的条件便是让他的岳父刘老赖畏罪自杀,让偷盗税粮的真相彻底沉入水面,到此为止。

    难怪刘老赖当时的脸色就跟将死之人一般无异,麻痹的秦威,小哥真是对你看走了眼。

    现在,郭业的思绪豁然开朗,之前的所有疑团都随之迎刃而解。不用猜,秦威肯定也在县尉谷德昭面前打通了所有的关节,不然也不会在他们刚攻破刘家大院没多久,他后脚跟就带人过来。

    郭业心中不禁再次起疑,县尉谷德昭能够盘踞陇西城这么多年,即便与功曹房九品功佐马元举大人素有嫌隙,但仍能身居县尉一职稳如泰山,可见此人手段之高,城府之深,绝非寻常武夫所能比拟。

    武官见文官,平白矮三分,谷县尉能够与功曹马元举斗得旗鼓相当,?当,肯定不是善类。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如此庇护秦威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敢在下面兴风作浪偷吃税粮的人呢?

    这种下属在职场中不是上司最遭唾弃吗?

    莫非,县尉谷德昭与捕头秦威暗中还有什么勾当不成?难道他们之间还有某种利益联系在一起?

    郭业越想越害怕,如果这次打蛇不死,反引来县尉谷德昭对自己的忌讳,甚至迫害,那么……

    如果自己眼前的敌人秦威是一座小坟包高的土丘,那么县尉谷德昭就是千万坟包所堆砌的高山。

    九品县尉,掌握着整个陇西县城的公检法,公安和政法两大系统的一哥,绝非是自己一个小小的衙役所能挑衅,所能撼动的。

    “郭小哥,郭小哥?”

    庞飞虎几声呼唤召回了臆想连篇的郭业,他只是轻轻推搡了几下郭业的肩膀,没有触碰到郭业的后背。

    不然,只要他一碰郭业后背,就能知道此时的郭业后背一片汗渍,这不是热汗,而是一身的冷汗,被吓得。

    “啊?”

    郭业惊醒的回应了一声,然后强制收敛了自己脸上的惊恐,语气慎重地对庞飞虎说道:“班头,要不此事,就先暂告一段落吧?”

    庞飞虎见着郭业脸色虽然轻松,但是多少有些勉强,特别是说话语气难得一见的慎重,不由起了重视。

    郭业的意思是说秦威的事情到此为止,可他还是心有不甘啊,眼见着老虎一步一步进入了陷阱,马上就要掉进坑里,谁知老虎这个时候突然止步回头,逃之夭夭。

    这如何让他能够甘心?

    秦威这个王八蛋一向对皂班冷嘲热讽,特别是这次差点害得张小七掉了脑袋,整个皂班的弟兄几乎都要脱掉公服回家种地,这个怨气庞飞虎怎么能够生吞活咽下去?

    再加上秦威一心想要整死自己最为看重的手下——郭业。

    秦威一日不除,皂班弟兄和郭业,乃至他的头上就像是悬了一把铡刀,随时要掉下来一般,脖子不时生风发凉。

    见着庞飞虎还在踌躇,郭业轻声劝道:“班头,属下也想将秦威除之而后快,但是看着今天的架势,秦威并非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而且可能他上头那人与他关系不是一般的浅。”

    说完,郭业抬手握拳竖起食指,指了指头顶之上。

    这个上头之人自然指的是秦威和庞飞虎等人的顶头上司——县尉谷德昭。

    听郭业这么说,庞飞虎眉头皱的更紧了,因为有一点他很清楚,自己与秦威虽然但是班头捕头,但是在县尉谷德昭眼中可就不是同等份量了。

    一是因为自己是县尉谷德昭没来陇西城之前就已经成了班头,而秦威是谷德昭一手提拔而起。如果他是杂牌的话,秦威确确实实是县尉大人的嫡系。

    二是因为陇西城的大兴赌坊,他一直知道秦威是大兴赌坊的幕后老板,他庞飞虎都能知道秦威这点破事,难道在陇西城党羽众多的县尉大人会不知道吗?

    但是县尉大人却一直装作不知道,任由秦威在幕后经营赌坊,大赚银子。

    这说明什么?

    庞飞虎现在也跟郭业一样,思绪瞬间豁然开朗。

    一切的一切,不是之前想象中那么简单了。

    郭业看着庞飞虎也陷入了纠结之中,不由壮着胆子将手搭在庞飞虎的肩膀上,附耳说道:“班头,咱们有这么一笔银子在手,至少不用担心弟兄们日子不好过了。所以,现在的我们更需要冷静。你我必须做到谋而后动,还要知己知彼,方能不会稀里糊涂被革了职,被秦威玩弄鼓掌之间啊。”

    呼~~

    一言点醒梦中人!

    庞飞虎听罢,脸色稍微缓和下来,不置可否地点头认同了郭业的看法。

    然后对着程二牛等人挥挥手,笑道:“都累一宿了,哥几个都回去休息吧。虽然刘老赖死,刘阿芒逃,但是这跟咱们皂班没有关系,是杂役班的事情。此次抓捕刘家父子,咱们皂班当记首功。估计明天一早,县尉大人的奖赏就会下来了。”

    程二牛不知皂班已经暗中劫了一笔巨银,现在一听奖赏二字不由咧嘴憨笑,连连喊着好。

    朱鹏春咽了口唾沫,轻声问道:“班头,郭小哥,那,那吴家那笔……”

    话还没出来,郭业立即喝止住:“先消停两三天,等风头过了再说。”

    朱鹏春一听郭小哥发话,那是一百个愿意听从,没有郭小哥,哪里来他朱鹏春的幸福日子?

    于是在庞飞虎的催促下,郭业和程二牛、朱鹏春两人先行出了皂班大房,离开了县衙回家休息而去。

    ...

    ...

    累了一宿,现在又还是凌晨过后的清晨,回到家之后的郭业不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着睡着,也不知到睡了多久,郭业又被一阵砰砰砰的拍门之声吵醒。

    睡眼惺忪的郭业刚想破口大骂几句,突然隔着纸糊的窗户看了眼天色,天色已经有些昏暗,难不成自己睡了一白天?

    咕噜,咕噜~~

    肚子传来一阵空响,娘的,一天没吃饭了,得,甭睡了,起来出去寻点吃的吧。

    穿好衣服拖着乌皮靴,郭业拖拖拉拉出了房间朝着院子走去。

    吱呀~

    郭业一打开房门,兴许以为是程二牛叫他起来找地方吃饭,可谁知门口映入眼帘的竟然是衙役阮老三。

    阮老三怎么会突然找到自己家门口的?

    郭业不由犯了迟疑,可没等他问,阮老三就急冲冲地喊道:“我的郭小哥唉,你咋还睡呢?县尉大人的奖赏令下来了……”

    不由分说,径直拉起郭业匆匆出了油麻胡同。

第三十章 县尉大人的手腕

    “县尉大人也忒儿抠门儿了,咱们皂班兄弟彻夜不眠费了好大的劲儿抓捕刘家父子,才赏了二十两银子,这不是打发要饭的吗?”

    这粗犷的嗓门,非程二牛莫属。

    “可不呗,捕班那些王八蛋捡了咱们皂班的剩儿,却得了县尉大人三百两纹银的奖赏,真他娘的丧气。”

    这是一个皂班衙役的声音。

    “欺人太甚!”

    语句简短,嗓门干涸,无疑是甘竹寿这个难得说话的吊死鬼所发出的声音。

    ...

    ...

    郭业人刚到皂房大门口,就听到里头怨气冲天酸溜溜。

    看来皂班的弟兄们对县尉大人颁下来的奖赏很不满意啊,不过二十两赏银的话,也真够抠门儿小气,不怪弟兄们发牢骚了。

    刚准备进去,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都吵吵啥?这是县尉大人对你们皂班的体恤,你们还想咋样?一群不知好歹的皂隶。”

    擦,郭业一听冷不丁一阵牙酸,这声音就跟电视剧里的太监说话一般,尖酸刻薄没鸡鸡。

    难道这人是特意替县尉大人来给皂班颁发奖赏的吗?

    就在郭业猜测间,那尖酸的声音再次响起:“谁是郭业?东流乡的郭业来了吗?”

    一听自己被点名,郭业不由提了神儿,抬脚迈步跨过门槛儿进入了大房。

    然后粗粗扫视了一眼大房中人,朗声道:“来了,来了,东流乡的郭业在此!”

    赫然一见房中,庞飞虎,程二牛,甘竹寿,还有一干衙役都在,正在众星拱月的将一个四旬左右的矮个男子围在了当中。

    此时的大房中,加上阮老三,还有自己,皂班的弟兄全部都到齐了。

    不对,郭业突然发现,张小七小子好像没来。

    就在郭业疑惑张小七怎么没来之时,庞飞虎上前将郭业拉进了人堆,对着那四旬矮个男子说道:“长随大人,这位小哥就是东流乡的郭业,此次我皂班能够将偷盗税粮的刘家父子一网成擒,还真是有赖他的布局周密啊!”

    庞飞虎是个好上司,不揽功不邀宠,直接将郭业介绍给了眼前这个县尉大人的长随。

    而后又对郭业介绍道:“郭业,这位是县尉大人身边的长随,钱贵钱长随,专门替县尉大人打理俗务,还有替县尉大人起草和下达公文之类诸事。端的是县尉大人跟前的红人啊!”

    郭业知道庞飞虎特意这么介绍除了是想隆重介绍自己之外,还意在提醒自己钱贵这人深得县尉谷德昭信赖,不可得罪。

    什么叫长随?郭业来到大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混了这么长时间的衙门,当然知道长随是干什么玩意的。

    所谓的长随就是朝廷官员花钱聘请的私人秘书,有点类似于县令或者郡守刺史等?史等人身边的师爷,都是心腹之人才能担任。

    照庞飞虎这么一介绍,郭业显然将明白了这个钱贵钱长随就是谷德昭这个陇西县城公检法一哥的生活秘书兼工作秘书。

    虽然跟师爷幕僚一样没有朝廷编制,但都是主官身边的贴身心腹,随口一句话能顶的上你花个百八十两银子去跟县尉大人套近乎。

    往往这种人都是一些郁郁不得志的人士,郭业可真心不敢去得罪。

    随即对着钱贵抱拳说道:“原来是县尉大人身边的红人钱长随啊,郭业这厢有礼了。”

    继而对钱贵很本分的抱拳敬语,丝毫不觉自己骨头都轻了几两。

    钱贵本就是个老童生,考了十几年的秀才都不中,后来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不再寄望科举一道,这才走了县尉谷德昭的路子,在他身边做些书书写写的活计。

    在谷德昭身边侍奉了近五年,办事颇得谷德昭满意,久而久之,被谷德昭渐渐引为心腹。

    郭业心中分析的没错,这钱贵就是属于那种郁郁不得志之人,老是抱憾自己才高八斗,却是怀才不遇,所以容不得别人对自己的轻视。

    现在连番听着庞飞虎和郭业对自己礼敬有加,高高捧起,那心里还能不舒坦儿?

    刚才那副鼻孔朝天的神情缓缓收敛,继而带着笑意地颔首点头看着郭业,心道:“嗯,不错,小小年纪,却懂些礼数。郭业,县尉大人特意命本长随给你捎来一句话。”

    呃?

    郭业冷不丁肩膀抖动了一下,县尉谷德昭特意让钱贵给自己带话?

    难道县尉谷德昭因为自己办了刘家父子,欲图扳倒秦威,开始注意自己了吗?

    郭业尽管脸上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但是心里头不由暗暗有些担忧,如果县尉大人和秦威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那自己显然已经无意中得罪了他。

    看着郭业的这幅惶恐神情,钱贵心里说不出的畅快,对郭业的看法也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不错,懂礼数,知分寸,与那些臭衙役到底有些不一样,回头跟县尉大人好好说道说道。

    随即对着郭业轻笑道:“郭衙役不用担心,县尉大人并非是要责骂你,相反,你这次布局抓捕刘家父子的经过,县尉大人听罢之后很是满意和开心。当着本长随的面夸东流乡郭业小小年纪,有勇有谋,是个人才。”

    虾米?

    郭业被钱贵这一起一伏的话儿搞懵了,谷德昭竟然会夸他?

    难道他不是为了秦威找场子,要狠狠责罚自己么,难道自己之前的推想全部都错了?

    郭业心中越来越是搞不灵清,对着钱贵恭声说道:“钱长随整日追随在县尉大人左右,还望您老人家明示。”

    满意,很满意,钱贵非常满意,多么一个恭谨的年轻人啊,比起秦威那个狗仗人势的玩意可是强了百倍不止。

    于是心情大好地哈哈一笑,说道:“县尉大人传话,郭业你来衙门是本县尉介绍的,虽然进衙门没多久,却是口誉甚佳,特别是刘家父子一案,办得干净利落,本县尉很是满意,好好努力,本县尉绝对不亏待了有能力之人。至于东流乡里正之位,回头本县尉禀报县令大人,就由你岳父吴茂才接任吧。”

    我靠!

    这谷德昭到底要闹哪样啊?

    竟然对小哥如此看重,连我之前胡乱答应岳父的承诺都兑现了,搞不懂,真心搞不懂。

    听得县尉大人如此赞誉郭小哥,整个皂班的弟兄都为他高兴,现在他们和郭业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西瓜离不开瓤。

    郭小哥受县尉大人看重,他们与有荣焉啊。

    唯独庞飞虎心中没有那么乐观,因为他知道谷德昭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郭业与庞飞虎一般心思,但是嘴中仍是不滞向着钱贵致谢,让他代为通传县尉大人,他郭业必定好好办事,绝不坠了县尉大人的英名。

    可惜当众人还沉浸在替郭小哥高兴的氛围中之时,钱贵又来了一句煞风景的话:“县尉大人决定了,皂班衙役张小七玩忽职守,弄丢了税粮,虽然后来找回。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即日起,张小七革除公职,滚出县衙。特此处理,以儆效尤,还望诸衙役能够尽忠职守,莫要再犯此错。”

    什么?

    革除张小七的公职?

    这话陡如晴天霹雳,雷得众人云头发昏。

    特别是庞飞虎,更是满脸发青,县尉大人竟然问也不问,就开除了他手底下的兄弟,这不是杀鸡儆猴看吗?

    阮老三,程二牛,甘竹寿,朱鹏春还有一干衙役们都义愤填膺,打抱不平。

    而且牢骚越发越多,声音越来越大,渐渐,难听话也讲了出来。

    “干啥?这是要整死俺们皂班不成?”

    “县尉大人好不公道。”

    “我们不服,我们必须为小七伸冤。”

    “就是,就是,咱们找县尉大人说理儿去。”

    ...

    ...

    郭业顾忌着钱贵在跟前,没有破口大骂谷德昭八辈儿祖宗,心中不禁有些寒心,本以为县尉谷德昭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官,敢情之前那些赞誉都是为现在革除张小七做铺垫啊。

    典型的先给你一个甜枣儿,然后再打你一闷棍。

    革除张小七是假,警告皂班的弟兄此次擅自跨越职权行动才是真。

    谷德昭就是想让他们明白,他谷某人才是真正的陇西县城公检法一哥,随时都能让他们滚蛋。

    听着皂班兄弟们的愤愤不平,郭业心中也是怨气难平,讲理?这世界如果都能讲理的话,就没有是非之别,黑白之分了。

    陡然,他见着钱贵的脸色越发难看,不禁心中一沉,千万不要让皂班兄弟们的这些烂糟怨言传进谷德昭耳中啊,不然的话,得罪掌握众衙役生死的县尉大人,哪里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随即对庞飞虎使了一下眼色,然后咬咬牙狠狠心将袖子里头唯一的五两银子掏了出来,嘴角闪过一丝肉疼的偷摸递到钱贵的手心,轻声笑道:“咱们弟兄都是些粗人,说话没个轻重。钱长随,咱们外头说话,免得污了您的耳朵。这帮混蛋玩意。”

    说着一边将银子塞进钱贵的手中,一边拉扯着钱贵的衣袖往外走去。

    就在五两银子与钱贵的手心接触的一刹那,钱贵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有些吃惊的看着郭业,眼神中透着些许复杂,是垂涎,是贪婪,是赞赏,是同意。

    钱贵将手掌握成拳,轻轻一掂掌心的小银锭,啧啧,足足五两纹银,快抵得上本长随一个月的银钱了。

    钱贵心中再次赞叹,多么一个会来事的年轻人啊,不错,真的很不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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