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未了之事
【恭喜吉米兄弟,荣升为本书第十二位盟主。】
郭老憨听着郭业这番保证,眼中泛起几许光彩,较之刚才,又亮堂了几分。
而后张嘴说道:“过完年,小蛮也满十五岁了,是该给她找个好婆家了。咳咳,爹看二牛那小子也个敦厚人,他又在你手下办着差事,再加上他跟你小妹情投意合,咳咳咳……”
说到激动处,郭老憨咳得有些急促,郭业又是连番轻抚胸口,助其顺气儿。
只听郭老憨缓和一阵后,继续说道:“大娃,依爹看,就顺了小蛮和二牛两人吧。这样,就算爹走了,也走得安心,成不?”
郭业心中微微讶异,竟然是自己一直持反对意见的这事儿。
不过他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地点头痛快应道:“爹,我答应你,这事儿听您的!”
“好,好啊……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咳得郭老憨急促喘气,听得郭业心里如刀扎针刺,难受至极。
随即他冲外头喊道:“来人,去将老夫人她们请来,就说老太公醒了。”
此时郭老憨撑着讲完这么长的话,显然体力有些不支,有些昏昏欲睡。
郭业凑近耳边,说道:“爹,您先休息会儿,我让娘和小蛮他们过来陪您一会儿,我这就去准备小妹和二牛的婚事,让您老人家早些看到小蛮凤冠霞帔的样子。”
“唔…去吧,去吧,老子也要和糟老婆子唠上几句,嗨,不放心啊,以后就她一个人孤零零的,不放心啊……”
郭老憨闭上双眼,有气无力地哼哼呀呀自言自语起来,听得郭业心里酸涩无比。
心中暗暗赌咒发誓道,爹,我一定会让你看见小蛮出嫁的,好让您老人家安安心心的走。
听着想着,鼻子猛然又是酸楚,垂泪不已,当即轻轻掩面离屋而去。
不一会儿,老太太郭柳氏,吴秀秀,郭小蛮三人在丫鬟的搀扶下,一股脑涌入了郭老憨的房中。
屋中又是一阵儿断?
?续续的话唠声,不时传出几声时高时低的啜泣啼哭。
郭老太公病危,久不人世的消息,不消片刻,便在郭府上下传扬了开来。
就连郭业的便宜岳父吴茂才闻言,都从隔壁吴府火急火燎赶了过来。
徐徐,这个消息,在陇西县城的大街小巷纷纷传了开来,愈演愈烈。
...
...
郭业出来府邸,找到门口负责守卫的两名白袍兵,派遣了一名白袍兵前往程二牛家中去将他请来。
而后又对另外一名白袍兵问道:“八百白袍骑兵如今囤在何在?”
白袍兵答道:“程校尉之前说咱们弟兄纵马在县城闹市中行走,太过显眼以免引起慌乱。所以,将弟兄们安排在东门十里外的一处驻扎。”
郭业听罢暗暗点头,此事程二牛处理的不错,倒是越来越稳重了。
随后吩咐道:“你现在就前往军营,调来三匹战马,日夜兼程火速出蜀中赶回图瓦城,通知朱胖子,庞飞虎等诸位大人,就说老太公久不人世,让他们赶紧回来奔丧。”
在他眼里,朱胖子,庞飞虎等人是从陇西出去的,自己老父仙游,不通知他们一声儿委实说不过去。
白袍兵抱拳喏了一声,反问一句:“都护大人,如果诸位大人齐齐回来奔丧,西川都护府无人主事,如何安排?”
“咦……”
郭业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眼生的白袍兵,问道:“你倒想得周全,你叫何名?”
那白袍兵年约二十上下,长相极为普通,属于那种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出来,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年轻人。
听着郭业有此一问,白袍兵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受宠若惊,还是语气淡然地回道:
“回都护大人,小的姓李,名珞珈,乃是程校尉麾下骑兵。不敢欺瞒大人,小的真正的身份是东厂厂卫,代号傻虎,奉暗夜大人之命混入骑兵之中,监测八百骑兾骑兵及程,程校尉的一言一行,定期回报东厂!”
什么?
郭业眉毛陡然一跳,暗夜这孙子的手伸得也太长了吧?东厂厂卫竟然已经混进了程二牛的骑兵之中了。
那么长枪兵,刀盾兵,还有童虎的一千余阿里土城的团练兵呢?
肯定也不乏有东厂的影子存在。
尽管郭业觉得暗夜此举,是为了让自己第一时间得到下面的消息,以便能够更好的控制手下。
但是,总感觉怪怪的,这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罢了,此事将来再去计较。
旋即,问道:“那谁,李珞珈,呃,傻虎是吧?嗨,本官是叫你李珞珈,还是傻虎呢?”
那白袍兵垂首恭立,猛然抬头一脸自豪地说道:“大人,小的愿意您叫我傻虎。因为暗夜大人讲过,只有咱们东厂的厂卫,才是大人您的心腹之兵,嫡系中的嫡系。在您跟前,属下永远都是东厂厂卫,在您这儿,属下永远都是效忠于您的傻虎!”
日……
郭业听着傻虎这般煽情的效忠话,顿时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暗夜这孙子到底给他们洗脑洗到什么程度啊?
隐约中,郭业感觉大唐第一个间谍头子,军情头子,冉冉而升。
罢了,傻虎就傻虎吧,这名字听着尚算喜庆。
继而郭业赞了一声:“你们的暗夜大人说得没错,东厂厂卫,就是本官藏于黑暗之中的一支神秘力量,是本官最忠诚的卫队。傻虎,好好干,本官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效忠于我的人。”
傻虎听罢,早已失去了刚才的淡定,一脸的激动与兴奋,奶奶的,被暗夜洗脑洗得太狠了。
随后,继续回归到傻虎刚才所提的那个问题,答复道:“你回到图瓦城之后,替本官传信过去,这段期间,图瓦城由康宝康校尉坐镇,而阿里土城则由童虎校尉坐镇,至于其他诸位大人,统统给我回陇西,给老太公奔丧,记住了吗?”
“喏!!”
傻虎再次抱拳应了一声,最后问道:“那,是否要通知一声暗夜大人?”
郭业嘴角一扬,轻笑道:“傻虎,既然诸位大人都收到了你的传信,你觉得凭你们暗夜大人的本事,他会不知道吗?至于回不回,就看他自己的意思了。”
傻虎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郭业挥挥手,催促道:“去吧,速去速回,路上注意安全!”
“得令!属下这就出发……”
声音落罢,人已挎着腰间横刀,急急转身冲福顺巷外头奔去。
约莫过了一会儿,福顺巷巷口处飞奔来一人,跑近郭业跟前,大呼一声:
“小哥,你找俺?”
来人正是接到白袍兵传话,火速赶来的程二牛。
郭业嗯了一声,走到他的跟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从头看到脚,愣是一句话也不说。
程二牛被郭业看得心里直发毛,紧张得右手伸到屁股处一阵抓挠,龇牙傻笑道:
“那啥,小哥你这么看俺,想做啥子?”
郭业看了许久,口中蹦达出几个字来:“你和小蛮的事儿,我同意了,以后对我妹子好一些,不然小心老子活阉了你!”
“那是那是,俺对小蛮,那真是一颗红心向太阳,啥?你同意了?”
程二牛说着说着,陡然惊异地怪叫一声,傻呵呵地笑道:“小哥,您不是一直都不同意俺和小蛮妹子的事儿么?俺还以为你一直看不上俺呢。”
郭业心里嘟囔了一句,我不同意有个屁用啊,我妹子已经非你不嫁了,我爹又把这当成了心头未了之事,我还能不同意吗?
不过也没多做解释,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我又非什么封建大家长,不是?”
说着,不忘加上一句:“日子也不用挑了,准备准备,六天后,你俩就拜堂成亲吧,如果能越快,那就越好了。”
“啥?”
程二牛又是瞪大了眼珠子惊呼一声,心中弱弱地想道,这拜堂成亲之前不是还有个说媒提亲,选黄道吉日的么?
郭业白了他一眼,哼道:“啥个蛋,我说了算,你有意见啊?”
程二牛听着终于能和小蛮妹子修成正果,心里其实也挺美,连连摆手傻乐道:
“哪能有意见啊?挺好,挺好……”
第三百二十三章 老太公仙逝
【补昨日第三更】
时光荏苒,六天的时间转瞬即过。
这几天里,郭业推掉了不知多少陇西县城各界士绅商贾的邀请,为的就是多陪陪老爹,多在床前尽孝。
这几天,他是掰着手指头过日子,恨不得时间停止,甚至倒流。
对他而言,每一个黑夜的过去与白昼的到来,都是一份钻心折磨,因为老爹的身体每况愈下,离孙思邈所言的大限之日越发临近。
...
...
今天,整个郭府上下披红挂绿,大红喜字处处张贴,郭业亲自为程二牛和郭小蛮操办婚事。
因为这次婚礼的特殊情况,郭府大门紧闭,没有宴请亲朋,也没有众邀来宾,一切轻车从简,低调处理,仅邀了程二牛的老娘程朱氏一人。
就连住在自己隔壁的便宜岳父吴茂才,郭业都没有让其来凑这份热闹。
虽是大喜之事,但因为郭老太公的事儿压在心头,郭府上下都笼罩在一层肃穆压抑的气氛之下。
郭老憨无法下床走动,郭业只得让老娘郭柳氏,和程二牛的老娘程朱氏在大堂中接受新人的跪拜。
因为一切从简,所以很快,拜堂成亲礼毕。
郭业急急领着程二牛与郭小蛮来到老爹的房中,吴秀秀早已在床边侍候着。
一见几人进来,吴秀秀在昏睡的郭老憨耳边轻轻呼唤,稍待,郭老憨悠悠醒来。
苍白孱弱,枯槁老脸上再次泛起几分血色,艰难地睁开双眼,空洞无神地四处打量着。
郭业走近跟前,大声叫道:“爹啊,小蛮和二牛来看您了。”
郭老憨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断断续续,极为吃力地问道:“完,完事儿了?”
郭业明白老爹所问何事,忙坐到床边,紧挨着郭老憨不滞点头,说道:“办妥了,都办妥了,我妹子今天凤冠霞帔,漂亮极了,您老可以安心了。”
“安,安心,嗨,安心了。”
郭老憨呢喃几句之后,又反复确认了一次,问道:“小,小蛮也嫁人了?二牛,那娃子会对小蛮好不?”
郭业知道这几天,老娘和小蛮、秀秀三人天天陪在老爹身旁左右,该说的,该交代的,都差不多齐活儿了。
唯独念念不忘小蛮的终生大事。
即便是现在,临终之前,最后一口气吊着,还是不忘小蛮的事儿。
立马冲程二牛和郭小蛮招呼道:“二牛、小蛮,你俩赶紧过来,给咱爹跪下,磕个头!”
噌噌噌~~
程二牛牵着凤冠霞帔,大红喜服的郭小蛮急忙跑上前来,噗通两声,双双跪在地上,一齐重重磕了一记响头。
小蛮更是索性一把间大红盖头掀了开来,爬到床榻边儿上抓着郭老憨的枯瘦老手,哇哇大哭道:
“爹,我是小蛮,呜呜,呜呜……”
郭小蛮出嫁之日,大红喜服,凤冠霞帔,却是哭得人肝肠寸断,连郭业都忍不住心酸,悄悄将头别了过去。
郭老憨吃力地抬手,轻轻抚摸着郭小蛮的红色喜服,浑浊老泪不由顺着鼻梁两边,悄然滚落下来。
而后张嘴断断续续地说道:“不哭,小蛮不哭,今天是大喜之日,好闺女,咱不哭,咳咳……”
又是一阵儿咳嗽,咳得有些凶,稍稍止住了喘息之后,郭老憨又叫道:“二,二牛,你来,来……”
程二牛闻言,连扑带滚地赶忙爬了过去,大声叫道:“老太公,在,在哩,俺在哩。”
旁边作为嫂子的吴秀秀不由轻蹙了一下眉头,心中责骂一声这个憨货,连连轻声啐道:“二牛,怎么还叫老太公呢?你该改口叫一声爹了哩!”
程二牛恍然大悟,赶忙改口叫道:“是俺糊涂了,爹,爹,二牛在,您老还有啥话要跟二牛说的?”
郭老憨无法起床动弹,但是闻听程二牛这声儿爹,心中高兴至极,强撑着身上所有的力气,勉强坐起半身,咧了一下嘴,断断续续地说道:
“好,好女婿,这声儿爹,叫的老汉心里开心,开心啊,咳咳咳……”
吴秀秀见状,又是轻轻拍打着郭老憨的胸口,助其顺气。
郭老憨缓了缓,冲二牛摆摆手,有气无力地咿呀道:“以后,你,你和小蛮,好,好的……”
程二牛领会了郭老憨的话中之意,拍胸保证道:“爹,您老人家放心,俺一定会对小蛮妹子好的。有俺在,谁也欺负不了他!”
郭老憨轻嗯了一声,突然——
身子一阵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眼爆瞪脸色急骤变色,很快,摆弄抬高的手臂徐徐放下,费劲身上最后一声气力,叫道:
“大,大娃,大娃,大……”
郭业闻声,见状,立马转身,飞奔扑上前来,叫道:“爹,我在,我在……”
郭老憨好像要窒息一般,胡乱抓紧了郭业的手臂,箍得死紧死紧,仿佛要被郭业手臂上的肉给抠烂掉一般。
而后爆瞪的双眼霎时合上,漫无边际地轻轻喊上一句:“大娃,爹,爹这辈子,值了,值……”
吧嗒~
郭老憨话未讲完,紧紧箍住郭业胳膊的手臂松了开来,毫无生气地垂落了下来。
不再发出一丝声响,双眼合上,仿佛睡着了一般,极为安详。
在场之人,瞬间,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爹,爹啊,你怎么就不要小蛮了啊?呜呜,呜呜……”
一声凄厉哭喊,率先来自郭小蛮。
吴秀秀顿时泪如雨下,抽噎哭泣道:“公公,公公,您老人家醒醒啊!”
程二牛啥也没说,微微退后三步,冲着咽气仙游的郭老憨又是噗通一声跪下,连叩三下响头,心中保证道:“岳父大人,您老走好,二牛一定会好好照顾小蛮,让她不受欺负。”
郭业亲眼见到老爹在自己面前咽气,心中之难受可想而知。再听着小蛮和秀秀两人的哭天喊地,声泪俱下,绞心之痛胜于万刀剜心。
不过这一刻,他却变得也极为冷静,轻轻替老爹把身子躺好,又小心翼翼地掖好他身上的被子,整理的妥妥当当。
旋即,
霍然起身,
挤出人群,走向门口,双拳紧握双肩颤抖,死死抑制住情绪,对着院外大喊:
“来人,速速将府中红喜之物全部摘除,即日起,悬缟挂素,府中所有人,一律披麻戴孝!”
而后又叫了一声:“贞娘何在?”
贞娘随叫随到,走近跟前,盈盈欠身道:“大官人,奴婢早早便在门外候着了。”
郭业唔了一声,吩咐道:“发讣告吧,就说,咱们家老太公,于今日未时三刻驾鹤西归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吊唁
【补昨天第四更,晚点还有两更。】
在管家贞娘的操持之下,到了第二日,郭府又是另外一番场面。
昨日还是披红挂绿,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郭府,今日风云突变,缟素悬挂,自下而上所有人皆是披麻戴孝,整个郭府之中处处弥漫着哀伤。
仅仅一夜间,红事变白事,喜堂变成了灵堂……
城中商贾士绅,与郭业郭家有交情者,纷纷闻讯而来,入了郭家大宅,前往灵堂吊唁郭老太公。
因为管家贞娘是女人,不便抛头露面,站在门口唱名迎宾,于是郭业只得将岳丈吴茂才的老管家福伯请来,代为迎宾唱名。
福伯干这种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自然是轻车驾熟,一边收着名帖,一边照着帖子署名唱念道:
“城北同福客栈佟掌柜,前来吊唁……”
“城南汪记油铺汪掌柜,前来吊唁……”
“城西……”
“......”
门口前来吊唁祭拜之宾客,络绎不绝,车水马龙般将整个福顺巷挤得水泄不通,足见郭业郭小哥在陇西县城之名望。
“让开,让开,统统让开……”
噌噌噌~~
突然从巷子口闯入几十号渔民打扮的威武汉子,左挡右劈,硬生生从乌泱泱的人群中开出一条小路来。
随后,一名戴着斗笠穿着蓑衣的赤脚汉子徐徐走进巷子,低着脑袋,谁也看不清他到底长得什么样儿。
那汉子虽然出场气势十足,震慑了不少来往路人。但是一来到郭府门口,见着管家福伯,这汉子却是主动摘下斗笠,冲福伯微微鞠躬,递上门帖。
福伯颇为诧异地看了汉子一眼,顺着名帖念道:
“八百里岷江,漕帮总舵主,孙明延孙大当家,前来吊唁……”
哗啦!
孙明延的名号一报出去,无论是早已进入门内的宾客,还是拥挤在门口处的宾客,无不讶然惊呼。
来人竟是掌管八百里岷江,坐拥帮众三万余人的漕帮总舵主——孙明延。
如今的孙明延,自从打理漕帮开始,基本已是深入简出,很少在坊间露面。
何曾还有人记得,当年这个混在城南的泼皮头子。
这厮不常露面,除了是装神秘装低调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严防刺杀,安全第一。
没办法,谁让如今的漕帮如此势大,不仅掌控了八百里岷江,还徐徐染指了蜀中地区的各条水上要道。
凡南来北往之客商,只要经过岷江的,只要借助漕帮押运的,谁敢不缴纳关税。
财帛动人心,自然便有屑宵隐于暗中,眼红觊觎孙明延及漕帮的这份财富。
高处不甚寒,冷暖自己知,这也是孙明延深居简出的一个重要原因。
郭府大门口内外皆是与漕帮有生意往?意往来,有头有脸的陇西商贾士绅。
如今孙明延冒然现身在郭府门口,岂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更有好事者,擅于钻营者,已经欺身上前,与孙明延套起了交情,为的就是生意之上,路路畅通。
孙明延着急进院子前往灵堂祭拜老太公,匆匆敷衍了几句,便踏步朝着里头赶去。
赶路间,心中也是苦笑,你们这些钻进钱眼儿的商贾啊,郭小哥这尊大佛你们不去抱,跟俺老孙套交情有个卵用?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孙明延走后,不出一会儿,门口又井然有序起来,门外来宾陆续往里递帖,福伯继续收帖唱名……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巷子外头挤进几名衙役,开了一条小道出来,颇为嚣张地叫道:
“退避,众人退避,本县明府,县令大人驾到!”
一听本县的县尊明府大人都前来祭奠,在场诸人怎能不退避?纷纷主动让出一条道来。
谁知还没见到县令大人的本尊,却远远听见一记清朗的声音传来:
“不得造次,不得无礼,今日乃是郭老太公祭奠之日,本官与众人无异,皆是前来拜祭吊唁而已。”
说话间,一名器宇轩昂的青年人,头戴亮翅乌纱,身穿绿袍,踩着官靴徐徐走入了巷中,来到郭府门口处。
来人正是陇西新任县令,冷天霖。
众人看着这位新县令的面相,猜测也就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因为初来乍到陇西上任,很少人见过其本尊,更谈不上熟稔。
但是传闻这位县令乃是贞观元年的二榜第七名的进士及第,在长安呆了四年,前些日子补了结巴县令顾惟庸的缺,来到陇西赴任。
别看年纪轻,单单进士及第,七品县令,陇西父母官,长安呆了四年等这些资料,足以令在场这些商贾士绅们忌惮。
冷天霖却是没有摆出官威,相反彬彬有礼地冲福伯拱拱手,递上帖子,念了一声:“有劳!”
这下可把福伯给激动坏了,堂堂进士功名,一县之尊,竟然跟他拱手客套,怎能不受宠若惊?
顿时嗓门也高了不少,抑扬顿挫地朗声念道:
“本县明府,冷天霖冷县令,前来吊唁老太公哩……”
冷天霖走上台阶,转身冲在场排队等候递名帖的那些商贾们微微点头,而后转身进了郭府大院。
从出场,到进场,一连串的作态当真是谦和低调,令人如沐春风。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冷天霖这位父母官,皆纷纷感叹,咱这位新县令,别看年纪轻,却是一点都不傲娇,当真是谦谦君子啊!
随后,风波稍过,门口又再次忙碌起来……
约莫念了二三十个人的名字,福顺巷巷口突然又闯进来一群兵戈器甲之士,有近百人之多。
明晃晃的铠甲,手执戈矛,陆续开入巷子中,强行将巷子戒严出一条小道来。
又是哪一位大人物来了?
就在众人心中疑惑猜想之间,一名满头银发,虬须花白的老者,身穿普通缎子袍衫,龙骧虎步,颇有气势地走入了巷中。
后头紧跟一名少女,素衣洁白宛如仙女,虽满脸地淡然,但眉宇间与生俱来的狡黠,任她如何掩饰也无法祛除。
这位老者领着白衣少女来到福伯跟前,气势尽管威仪,但始终有礼有节,乖乖递上门帖。
福伯接过帖子,念道:
“益州折冲都尉府,折冲都尉大人,康岳山携女康芷茹,前来吊唁……”
嗡~~
本已沉寂不少的人群,再次炸出几许浪潮……
在场商贾士绅都是去过益州府的人,有不少人在益州亦有产业,折冲都尉康岳山的大名怎会没有听过?
连堂堂一府折冲都尉都亲自前来吊唁,郭业的面子何其之大?
再加上康岳山居然便服出行,携带女儿康芷茹,亲自前来吊唁,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康岳山此行并非是以同僚身份前来祭拜,而是以私人的身份,不然也不会带着女人徒步出行了。
众人纷纷猜测,益州地头蛇的康家,与郭家,郭业,又有何私交的关系呢?
猜测之余,不由感叹,这郭业,当真是了不得啊!
不过看着康岳山身边扈从近百,哪里还有敢上来搭讪,皆纷纷望着康家父女,徐徐迈过门槛儿,进入了郭府的前院中。
喧哗一阵之后,郭府外头再次恢复了刚才的秩序,不过相比于刚才,众人表现的更加雀跃了,生怕自己进去晚了,会错过一些什么东西似的。
...
...
门口处等候进府的人群徐徐骤减,但郭府大门却是进进出出,往来宾客一个也不曾减少。
就冲今天前来吊唁的这番场面,郭家,当之无愧陇西第一家。
也算是成全了郭老太公之身后名。
吊唁拜祭,进进出出,一刻也不曾停歇……
“西川小都护府长史,庞飞虎庞大人前来吊唁……”
“西川小都护府录事参军,关鸠鸠关大人前来吊唁……”
“西川小都护府司马,朱鹏春朱大人赶回奔丧,拜祭老太公。”
“西川军宣节校尉,阮老三软校尉……”
...
...
郭家班的成员,也终于赶在老太公设灵堂的头一天,集体返回陇西。
时间,刚刚好……
第三百二十五章 善后
按照风俗,设灵堂祭拜,供人吊唁,共为七天,称之为头七。
七天的光景里,上至益州折冲都尉康岳山,陇西县令冷天霖,下至陇西城的贩夫走卒,凡受过郭家恩惠之平头百姓,皆来祭拜吊唁。
特别是第七天,郭老太公出殡之日,更是家家悬挂缟素,参与出城送殡的队伍,从城东正门一直排到城西,近乎半城百姓借来送行。
场面之壮观,当属陇西立衙设县数百年来头一遭。
用县令冷天霖的话来讲:“本官初来乍到陇西县,陇西郭业之名如雷贯耳,郭家之义举亦是频频听闻,起初不以为然,疑有夸大其词之嫌。如今老太公仙逝,山雨欲来风满城,百姓者闻之竞相涕泪,送殡者多大半城之数,纵是万家生佛之首善之家,亦不可足以享其誉也!”
当然,这场别开生面的送殡,冷天霖,康岳山,康芷茹,孙明延等人亦在其列。
抬棺者,皆是西川小都护府的郭家班嫡系成员。
...
...
几日过去,郭府郭老太公的丧事风波算是告一段落,无论是陇西城,还是福顺巷郭府,都徐徐归于平静。
康岳山父女在陇西就如浮光掠影,郭老太公入土为安的当日便启程返回了益州。
而西川小都护府的诸位郭家班嫡系,在陇西与家人小聚了一顿时日之后,也启程飞马回奔西川,坚守岗位。
一切的一切,又渐渐恢复到如往常一般。
不过,郭业还是将关鸠鸠给留在了陇西,因为自己身边离不开一个能写能画之人。
此时的关鸠鸠正在郭府内院的书房中,替郭业草拟着一份奏折,准备快马发往益州府,再由益州刺史府转呈吏部。
郭业这份奏折的内容就如先前苏定方所断言一般,毫无出入,这是一份关于丁忧请辞的奏折。
所谓的丁忧就是祖制,凡朝廷官员的父母去世,无论此人何等官职,上到当朝宰相,下到七品县令,从知道丧事那一天,皆要回祖籍地不问政事,替父母守孝二十七个月。
亦称,丁忧守孝三年。
通常的丁忧官员,这三年期间基本上不问政事,不理朝政,有点像我们后世官员的停职留用的意思。
不过,在古代,这丁忧可是了不得的事儿,因为百善孝为先,孝道也是衡量一个官员品性的依据。
所以,纵你再如何留恋官场,痴迷官位,凡要丁忧者,必须离开岗位,回老家给爹妈守孝去。
否则你这人算是毁了,正如礼部尚书李纲开导太子李承乾一般,一个人,如果连生他养他的父母都不能尽孝,你又如何能相信他能对你百分百的忠诚?
李纲如是想,孔夫子如是说,历朝历代的君王,也是这么衡量忠臣孝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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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皇帝老子离不开这个官员,朝廷一刻也不能离开这个官员,不允许你因为小小孝道而耽误了国家大事,这又另当别论了。
也有它自己专门的称呼,叫做“夺情”。
可以理解成,特殊原因下,强召丁忧臣工入朝为官,替皇帝陛下分忧,替江山社稷谋划。
丁忧期间,被夺情起复的官员,概率很低,除非是当朝宰相,亦或是在外征战,片刻不得离开帅帐的将军,否则,当朝皇帝不会私自开这口子。
不然,这违反祖制之事,满朝的大儒与名士,非喷皇帝一脸的口水。
...
关鸠鸠习惯性地在写好的奏折上哈了一口气,然后摊开递给郭业,说道:“大人,写好了,请您过目。”
郭业摇摇头,轻轻推了回去,笑道:“我还信不过你么?你办事,我放心!”
现在朱胖子不在,关鸠鸠也没有矫情,腼腆地笑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奏折折好,放平在郭业的书桌上。
转头看着郭业,发现他眉头紧蹙,似有心事,不由问道:“大人,学生不知道您为何不想去长安,不过,如今这丁忧折子一进长安,至少三年之内您必须在陇西替老太公守孝,不可以离开祖籍地。这样,您的烦心之事不就解决了么?怎么看您还有一脸的不高兴呢?”
郭业听着关鸠鸠这话,自然明白丁忧守孝可以完全跳出李承乾这个是非漩涡,算是得了老爹的福荫了。
不过……
“唉!”
郭业轻叹一声,对着关鸠鸠摇头苦笑道:“老关,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丁忧自然有丁忧的好处,当然也有丁忧的烦恼。我就问你一句,如果按照祖制,我丁忧守孝在陇西,那么是否就要停掉西川小都护的一切官职?到时候,谁来主持西川小都护府?”
说到这儿,郭业颇有些懊恼,连嗓门都提高了不少,叫道:“西川一带的基业,可是咱们兄弟一刀一枪,拿命换回来,要是朝廷空降一个不相干的人来取代我的位置,那不是替他人做了嫁衣裳吗?奶奶的,给人摘了套子,到头来一场空!”
关鸠鸠闻言,脸色骤变,如果西川小都护府被人摘了桃子,那么他这个录事参军,不也扯淡了吗?
他心里清楚得很,没了郭业,他们这帮人啥也不是。
情不自禁,关鸠鸠也后怕起来。
不过很快,关某人就释然了,眼神发亮地冲郭业献策道:“大人,学生饱读圣贤书,对这朝廷祖制之事多少了解一二。也许您不知道,朝廷对丁忧官员也是极为恩恤的,我记得有一条就讲过,凡丁忧官员,皆有权向吏部推荐人选,继任三年。您完全可以再写一个推荐折子,向吏部推荐一个继任人选,考虑到西川一带的特殊情况,加上您近期履立新功,学生认为吏部肯定会酌情考虑一二的。”
“是吗?”
郭业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规矩,原来吏部竟然还这么有人情味。
关鸠鸠信誓旦旦地讲道:“大人且宽心,只要有人在吏部打点一番,此事绝对可成。”
郭业闻言,心道,吏部咱也没有认识的人啊,找谁打点去?
就在他犯难之机,贞娘轻叩了几声房门,在外叫道:“大官人,前院来了几位长安的贵客,其中一人自称董顺,说是奉太,太子殿下之命,给老太公送来宫中太医瞧病来着。”
太子李承乾派来太医?
麻痹,我爹都去世了,你的太医现在才来,你这不是扯淡呢吗?
不过旁边的关鸠鸠却是很兴奋地笑了起来,附耳说道:“大人,这董顺不就是顺公公么?有他在,只要打点了他,您还何愁吏部无人打点啊?”
郭业错愕了一下,现在才响起董顺便是顺公公,是啊,这贪财的阉宦倒是个办事儿的人,只要给了足够的好处,绝对能替自己把事情办得妥妥。
虽然这拨人姗姗来迟,错过了给老爹诊治,但是却也成全了自己如今迫在眉睫之事。
真是打着瞌睡,便有人送来枕头啊!
旋即,郭业整了整衣衫,冲门外贞娘吩咐道:“好好招待几位长安来的贵客,本官马上就出来相见。”
“大官人放心,奴婢早让丫鬟们上茶上糕点了,就等着您过去一趟呢!”
贞娘的声音从门外软软传来,听得郭业浑身一阵酥麻,继而与关鸠鸠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朝客厅行去。
第三百二十六章 恰似长安有客来
顺公公此番前来,较之上一次传旨图瓦城,可是大不一样。
上次差事,他是败兴而来,乘兴而归。
自从郭业在长安城前,将那口大红木箱子转送于他之后,入了长安,他可是估算过里头那些稀罕玩意的价值,即便分了一半给礼部尚书李纲,剩下一半亦是价值不菲。
在顺公公现今的心目中,郭业就是财神爷的代名词。
所以此番这趟出长安,他就跟偷油吃的地老鼠一般,有了上次的甜头,而且还是如此好大一个甜头,自然是上了瘾,兴致勃勃来陇西了。
郭业入了客厅之后,顺公公表现得极为热情,仿佛与郭业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就差斩鸡头烧黄纸,大叫一声好兄弟讲义气了。
被一个太监郭小哥长郭小哥短的叫着,不时被对方摸着自己的胳膊,胸膛,时不时搂搂抱抱,郭业顿时一阵反胃,腹中犹如翻江倒海般,想吐~~
郭业强忍不适,真想竖起中指冲顺公公大叫一句:“滚你娘的假惺惺!”
甭说郭业不适应,就连与顺公公同来的两人,都看得差点将眼珠子给跌了出来。
两人心中纷纷诧异,这还是一路上又傲娇又矫情的顺公公么?
在路上,三人虽有士卒扈从陪行,但因为蜀中之难实在是难于上青天,因此都遭了不少老罪。
顺公公可是没少因为路上遭罪之事,张口闭口就说若非长孙皇后派遣咱家,若非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儿上,咱家可是不与你们遭这个罪。
那说话时的态度,与现在这般模样,真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啊。
郭业看着与顺公公同来的两人,一人年约五旬,张相颇为敦实,肩拎着一个药箱,应该就是贞娘口中的宫中太医吧?
至于另外一人,年约三旬,长相倒也俊朗,儒雅得体,一看就是读书人出身,不过郭业倒是猜不出他的身份。
好在顺公公肉麻归肉麻,却不忘给郭业介绍两人,经过他的一番介绍,彼此都有了认识。
那位太医姓蔡,单名一个恒,祖父,父辈,到他这一代,自前隋隋文帝起,就一直在宫中担任太医,三代皆出身御医,足见家学之渊源。
至于另一位,姓范,单名一个植,字子建。与三国曹操那位天才儿子,七步成诗的曹植曹子建,虽不同姓,却是同名同字。
这位范植范子建来头挺大,经顺公公的介绍,郭业才知道他竟然担任着东宫太子府的太子舍人一职。
太子舍人是什么滴干活?
太子舍人者,执掌东宫宿卫,佐太子主持东宫诸事宜,常侍其左右,秩正六品。
说穿了便是东宫太子的贴身侍从,生活秘书兼工作秘书,并充任太子东宫?东宫警卫排排长。
基本上,属于东宫事务一手抓。
与太子詹事一样,太子舍人亦是太子东宫的实权人物,并立而存。
如果说太子李承乾对他的老师礼部尚书李纲,是尊重与倚仗的话;那么对于范植这位太子舍人,那完完全全便是信赖,真正的引为心腹。
不然,也不可能将掌宿卫之权,处理东宫事宜之权,尽交其手中了。
郭业听完其来历之后,脑中搜寻了下关于太子舍人范植这个人,貌似后世基本没有其具体资料。
这不科学啊!按理说,能够担任太子舍人这一职位的人,应该都是将来有所作为之人才是,怎么这个范植在历史上竟然没什么资料留下呢?
难道范植此人是名不见经传之人?
不过,很快,郭业便瞬间释然了,理顺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很简单,太子李承乾在贞观后期不是因为谋逆大罪,被夺了太子之位,坐冷板凳了么?最终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东宫太子都落得这般下次,引为副手的太子舍人能有什么好结果?
以李二陛下这雄图霸略的英主脾气,虽虎毒不食子,仅仅罢黜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但是,范植这种东宫嫡系还能逃得了李二陛下的怒火滔滔?
肯定免不得一个身死命消的下场。
人都死了,将来还能有个屁的作为?也许,这就是范植未曾在历史上留下记载的真正原因。
可见,跟着一个好老大,找到一个好靠山,是多么的重要。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至理名言啊。
...
...
在顺公公的穿针引线之下,郭业与太子舍人,太医蔡恒彼此认识了一番,简单寒暄了几句。
因为此次顺公公不是替朝廷宣旨而来,仅以私人身份领着蔡、范二人来陇西,所以就免了一些繁文缛节,气氛还算安然舒畅。
寒暄间,顺公公三人知道自己等人竟然来迟一步,郭老太公早已驾鹤西去,免不得,又是一场唏嘘与感叹。
而后,郭业叫来贞娘,让她安排太医蔡恒前往偏远厢房休息一番。
太医蔡恒也许是因为来迟一步而心存内疚,也许是看到顺公公如此亲近郭业,想着结上一番善缘。在离开客厅之时,蔡恒主动提出,要问老夫人郭柳氏检查检查一番身子,算是主动跟郭业示个好。
对此,郭业倒是无所谓,多个朋友多条路,而且给老娘检查身体,也可以防范于未然,这是好事。
继而,道了一声谢谢之后,又吩咐贞娘领着太医蔡恒,前往老太太如今歇息的那个院中。
太医蔡恒走后,顺公公和太子舍人范植各坐客厅两边椅子上,自顾低头喝着茶。
关鸠鸠凑到郭业身边,轻轻用右手拱了拱,掏出袖中的丁忧请奏和推荐奏折,冲顺公公方向努努嘴,郭业顿时明了。
随即冲关鸠鸠眨巴了两下眼睛,指头上比划了下数银子的手势,示意他记得给这个老阉宦塞点银子。
要让马儿跑,必定让它吃好草,这个道理到哪儿都行得通。
关鸠鸠轻轻唔了一声,走到顺公公跟前,低声耳语几句,顺公公听得眉开眼笑,连连称好。
随后与郭业告辞了一番,跟随关鸠鸠出了客厅。
两人走后,偌大一个客厅中,仅剩郭业与这位头次见面的太子舍人。
郭业很好奇,这位太子舍人既然是太子李承乾的人,那么肯定是为李承乾办事儿而来。
那么他此番前来陇西,太子李承乾又想让他来干嘛呢?
显然召唤自己去长安,为其效命,那是不可能的了,因为自己有丁忧三年这道护身符在身。
纵是李承乾再怎么肆意妄为,也不敢替他皇帝老子行那“夺情”之事。
至少,他心中坦然,李承乾这艘破船,他总算是无需去搭乘,是非漩涡三年之内,与他无缘。
两人就这么干坐在客厅之中,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闲淡,尽说些没有营养的话。
直到坐了半柱香的功夫,两人茶碗中的茶汤喝得见底,喝到索然无味之时。
自认涵养功夫已经到家的太子舍人范植,还是没有忍住空虚与寂寞,微微起身,整理了下衣裳,冲郭业极为庄重地拱手一番,讲道:
“郭大人,实不相瞒,在下此番前来,是兼着重任而来。”
“哦?”
郭业佯装成格外诧异地表情,重重咿呀一声,而后将手中茶碗轻轻搁在茶几之上。
也是礼节性地起身,冲着太子舍人范植遥遥一请手,淡笑道:
“不知范舍人此番前来,有何重任?在陇西地界儿,有用得着郭某人的地方,您尽可言语,我义不容辞!”
“咳咳……”
范植看着郭业表情诚挚,言语真诚,倒像不是刻意伪装出来。
随即眼神余光瞥了下客厅外头,发现外间无人后,朗声说道:
“太子殿下有令,让下官给郭大人捎上几句话来!”
“啥?太子殿下竟然知道下官?还让范舍人亲自带话给下官?这,这如何使得,下官实在是,实在是……”
郭业闻言,顿时将脸颊挤得怪异,仿佛神情万分激动般,颇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
不过看在范植眼中,却是多少又加了几分,暗暗想道,果然,一提太子二字,就激动成这般模样,果真是偏远之地,边塞西川的地方小吏,到底是没去过长安,没有见过大场面,大世面!
第三百二十七章 太子殿下要保荐
郭业做戏做的极佳,简直入木三分,令范植不由生出了轻视之心。
不过轻视归轻视,范植能做到东宫太子府的太子舍人之位,定有其不同于常人之处。
至少他知道眼前这位西川小都护,虽年纪轻轻,出身寒门,但能力卓卓,履立新功,颇得太子殿下的喜爱。
不然,太子殿下亦不会让自己山高水远的跑到蜀中之地来,转达东宫太子府的善意。
太子殿下高高在上深居长安,地位显赫乃一国储君,竟然如此低姿态的朝一个偏远之地的小小六品都护抛橄榄枝,可见心中对其的看重。
而且据传闻,朝堂之上,当今圣上竟然不顾三系朝臣的竭力反对,力推郭业此人独揽颉利可汗之首功。
这可是简在帝心,颇有些天子门生的表现呐。
范植更是大胆推测,若非郭业这小子运气不好,老父刚刚驾鹤西归,不得不留祖籍地,按祖制丁忧守孝三年。不然的话,不出三两月,眼前此人兴许就会被一纸诏书调入长安。
唉,时也命也!
纵是如此,此人在范植的心目中,亦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守孝三年满之后,说不定圣上的心中还对此人有印象呢?那平步青云冲九霄,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一念及此,范植的心中,越发对自家那位十三四岁的太子殿下,钦佩不已。
趁着郭业丁忧守孝期间,派自己山水迢迢地来陇西,对其示好,施以恩惠,将来郭业还能不念着太子殿下的好处?
啧啧,小小年纪看得如此深远,果真不愧为当朝太子,国之储君啊!
...
...
思索一番之后,范植轻笑一声,说道:“郭大人不必如此紧张,太子殿下可是在我等耳边,时常念叨着你的名字啊。先是剿灭前隋杨氏余孽,再是开疆辟土,将西川一带夺回我大唐版图,最后更是石破天惊,一人独擒突厥贼酋颉利可汗。这几桩功劳下来,嘿嘿,想不认识郭大人都难哟!”
郭业听着范植这么说,脸上仍旧摆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心中却是连连摇头,奶奶的,任你小子说得天花烂坠,老子铁定不会上你们东宫太子府的这艘破船。
继而,言语甚为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的厚爱,臣只得望长安而垂拜,感恩戴德铭记于心中。还望范舍人帮忙转达,郭某对太子殿下的谢意。”
见着郭业的姿态竟然谦卑若斯,身为东宫太子府一员的范植自然是心中感慨,与有荣焉。
旋即,直入主题说道:“郭大人放心,本官自会将你的心意转达于太子殿下。不过,现在嘛,你应该先听听太子殿下到底让下官给您捎来什么话,如何?”
郭业愕然,妈的,跟?,跟你这混球耍太极玩花架子,差点将正事儿给撂在一边儿了。
当即打了个哈哈,请手道:“范舍人请讲,郭业洗耳恭听太子殿下的聆训!”
不错不错,范植心中再次一赞,此子虽年不到十八,出身寒门,不读圣贤书,连秀才功名都不曾有之,却能做到六品西川小都护,果真也有其独到的一面。
继而笑着徐徐讲出了太子李承乾让他捎来陇西,让他逐字逐字转达郭业的话。
...
...
范植字字清晰地转达着太子李承乾的话……
而郭业则是竖起耳朵,态度毕恭毕敬地听着,心中却一阵苦笑,奶奶的,虽然不像之前那般明着拉拢收编老子,但话里话外无非透着想要让老子给太子府办事的意思。哥们真就跟个香饽饽似的?还是说,堂堂东宫太子府,就连个像样的能力出众之人都木有?
李承乾这小子真是一门心思走到底,非要将自己拉入他的阵营啊。
无奈!
范植讲完话之后,看着郭业言语不吭,轻声问道:“郭大人,能让太子殿下出面保荐,这可是邀天之宠啊,您意下如何?”
郭业听罢,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拿丁忧守孝的借口推诿道:“范舍人,您也看到了,家父刚刚仙逝,按照祖制,必须留祖籍地陇西,替父守孝丁忧三年,这……”
范植听完郭业的话,脸色为之一变,不过很快便恢复了过来,轻叹一声道:“是呀,老太公驾鹤西去之事亦是我等始料未及。不过——”
停顿一下,话锋一转,继续道:“郭大人无需有这方面的顾忌,太子殿下宅心仁厚,乃是念旧之人,下官敢保证,太子殿下的保荐允诺,即便是三年后,郭大人的丁忧期一满,他亦能兑现不误。现在,就看您的态度了。”
态度?
老子给你个球的态度,能不能当然是不去了,谁他妈愿意去长安和李承乾这个倒霉太子有一丝的瓜葛?
但是,李承乾这小王八蛋也太能磨人了,老子又不是美女,干嘛死拽着我不放啊!!!
郭业心中恼火,即便李承乾保荐的官职极具诱惑力,绝对是自己专业对口的活儿,而且是光宗耀祖的职位。
但是,明知道李承乾那儿是火坑,咱还能往里头跳进去吗?
现在范植又等待着自己的态度,颇有一番不表态誓不罢休的意思。
拒绝的话,郭业相信丁忧守孝三年,绝对不能消停,这可咋整啊。
奶奶的个球,本以为丁忧三年能躲避掉李承乾这口是非漩涡,看来想要跳出可没那么容易哟。
“郭大人,您意下如何?”
范植再次催促……
“呃……这事儿吧,臣何德何能,竟能让太子殿下如此抬举呢?惶恐,惶恐至极啊!”
无奈,郭业再次嘴巴上打着太极,心中百转千计,想着如何应对,才是最合适的。
答应,还是,拒绝?
“大官人,大官人……”
突然,从后堂跑出一名丫鬟,满脸惊慌地叫道:“大官人,我家小姐腹如绞痛,您赶紧过去看一看吧。”
郭业转头一看,竟然是吴秀秀的贴身丫鬟春香。
秀秀腹如绞痛?郭业满脸疑惑,啷个回事啊,不是早上还好好的吗?
继而问道:“夫人现在哪儿?:
春香指了指后堂女眷的院中方向,急急喊道:“在那儿哩,疼煞我家小姐了,正喊着您的名字呢。”
郭业不敢耽搁,冲着范植拱手抱歉道:“范舍人,贱内身体抱恙,我得先过去一趟。”
范植听闻,亦放弃了逼问郭业的态度,连连点头说道:“应该的,应该的,郭大人赶紧去看看少夫人。”
郭业点头嗯了一声,然后春香呆在客厅好好侍候范植,疾步跑向后堂,火急火燎地看望吴秀秀而去。
跑入后堂之后,突然有人冲他正招着手,奶奶个球,可不就是吴秀秀吗?
丫了个呸呸,这不是好好的吗?
郭业走过去,问道:“秀秀,你不是……麻痹,春香这丫头嘬死呢?竟敢戏耍老子?”
吴秀秀正俏着小脸面露笑意,伸出一根葱白小手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然后白了一眼郭业,哼道:“若非这样,你能脱得了身?要不是看你被那位长安来的贵客逼得无路可退,你以为妾身愿意装病不成?”
“啊?”
郭业总算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敢情吴秀秀全程偷听了自己跟范植的对话啊。
颇有些汗颜地贱笑说道:“秀秀,你果真是贤妻一枚啊!”
说着,作势伸出爪子就要去摸吴秀秀的脸蛋,好轻薄一番。
啪!
吴秀秀轻轻将他的爪子打掉,没好气地斥责道:“怎么就没个正形呢?刚才妾身没听清楚,太子殿下到底允诺什么官职给你,让你如此忌惮不敢赴长安哩?”
郭业心道,这哪里是官职不官职的问题,而是太子殿下这艘破船不能搭乘啊。
不过,他还是满足了吴秀秀的好奇心,轻声说出了李承乾允诺保荐的官职:
“大理寺少卿,从五品,如何?”
“呀!!!”
吴秀秀小手掩在唇边,惊呼一声。
可谁曾想惊呼完之后,又萌萌地问了一嘴:“这大理寺少卿又是何官职呢?从五品,很大吗?”
奶奶的,郭业一阵气闷,本想着在吴秀秀面前炫耀一下,可他娘的哪里知道,吴秀秀会问出这么令人无语的话来。
顿时,郭业有了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奈感觉。
第三百二十八章 贤妻支招儿
【今天第一章】
李承乾派太子舍人范植,山高水远来陇西给郭业捎话,抛出的橄榄枝,便是保荐其出任大理寺从五品的大理寺少卿。
而且,范植也拍胸保证,太子殿下宅心仁厚,这个承诺即便是郭业丁忧守孝三年之后,仍然有效。
当然,天上不会掉馅饼,世间没有免费的午膳,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郭业的表态。
如今陇西郭业已非吴下阿蒙,早已因为三系排挤而闹得满朝皆知,连皇帝老子那儿都挂上了号。
但人就是犯贱,往往得不到的东西就认为是最好的,形势越是这样,李承乾对郭业的渴望越是心痒难耐,越是想将其收入麾下。
为了必会他爹李二陛下的忌讳,李承乾听从了太子詹事李纲的建议。
对郭业此人,以示好拉拢为主,将来在关键时候引为助力即可。
如今,他派遣范植来陇西,要得就是郭业一个态度。
可见,李承乾此次,对郭业是下了重本,下了血本,就连范植都有些暗暗妒忌郭业的好运道。
即便三年之后,郭业也才二十岁出头,但偏偏就是这个二十岁出头,一没功名二没萌荫,低贱衙役出身的寒门小子,却只需点一下头,便可轻松获得从五品大理寺少卿之官职,普通士人学子,穷其一辈子光阴,也未尝能企及这个高度。
真应了一句话,人比人,气死人。
那么,这大理寺少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官职,竟能令满心抵触李承乾的郭业,都差点未守住底线,犹豫踌躇不决呢?
大理寺,并非寺庙之意,等同于后世的最高法庭。
世人多数会将大理寺与朝廷六部之一的刑部混淆,其实不然,两者是并列而存。
严格意义上讲,大理寺虽不在六部之中,但其地位却超然于刑部。
刑部主管的是大唐律例、罚律、刑律等刑政,凡各地衙门审理的案件,皆归刑部审核,并签押最后决断。
而大理寺呢?主管的皆是重大案件,如死刑秋决案,平反冤案,官员贪污受贿案,株连九族之大案要案等等。
若要区分大理寺与刑部,其实很简单,刑部是天下案子皆归他管,但是只要案件重大,都不能独断,皆要发往大理寺,再由大理寺做最后一次的复审。
而涉案重大之时,大理寺亦不会独断复审,往往会由大理寺正卿出面,召集刑部尚书,刑部侍郎,以及御史中丞一块儿来复审此案。
俗称,三司会审,或三堂会审。
所以,大理寺,非要案命案重案,不会出面。地位之超然,权利之大,绝非刑部所能比拟。
大理寺正卿一职,虽正三品,却不是专人专职,皆是朝中德高望重之大臣所兼任。
?
如今的大理寺正卿,乃是李二陛下的大舅子,李承乾他舅舅,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一人,《大唐律》的修订者,当朝大司徒,齐国公,长孙无忌。
而李承乾许诺保荐郭业出任的大理寺少卿,虽乃从五品,却在大理寺中仅次于正卿之下。
因为大理寺正卿乃是兼职,所以根本不会腾出时间来专顾大理寺。
因此,大理寺内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由大理寺少卿说了算。
当然,为了防止一家独大,朝廷往往会在大理寺内设置两名少卿,互为制衡。
能够出任大理寺少卿者,非宦海浮沉二十载者,非资历深厚者,非功名学识卓卓者,甭想染指。
李承乾能够如此有信心举荐郭业出任,除了以太子国储之尊外,还有舅舅长孙无忌的关系。
当然,这与过郭业履立几份大功,已经在李二陛下心中挂了号,颇似简在帝心的关系分不开。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换成太子舍人范植,李承乾便是想保荐,也不敢开这口。
...
...
听着郭业细致详实地分析着来龙去脉,解说着这大理寺少卿到底是什么玩意,吴秀秀低声连连惊呼不已。
解说到最后,郭业不由打了个比喻,贱笑道:“如果说刑部是咱们陇西妓院中那些千人骑万人乘的粉头妓女,嘿嘿,那么大理寺就是长安妓院中的花魁,没有高价出场费,休想让她抛头露面。这孰高孰低,便一目了然了吧?”
“呸!”
吴秀秀初为人妇,极为妩媚地抛了一记白眼给郭业,啐道:“怎得说着说着,又开始口没遮拦了哩?不过——”
数落完郭业一句话之后,吴秀秀又是轻声叹道:“看来,太子殿下对相公很是看重啊,为何你还如此不高兴呢?反而,还有一些忌惮后怕,很是讨厌与当今太子牵扯上一点关系呢?”
“呃……”
郭业哑然,没想到吴秀秀竟然观察的如此细致,不过自己能跟他实话实话吗?
难不成跟她说,几年后太子殿下就要倒台了,现在靠上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如果这妮子刨根问底,那自己又该怎么解释下去?
奶奶的,一个谎言,果真要成千上百个谎话来圆,不然迟早有露馅的那一天。
无奈,郭业只得套用苏定方的话讲道:“秀秀真乃贤妻,兰心慧质,一眼就看出了相公的心中忌惮。其实这事儿很简单,太子殿下这么竭力拉拢相公,将来肯定所图甚大,一个太子国储,他所图的又是什么?秀秀,以你之聪慧,应该能想象的出来。最最关键的是……”
郭业停顿了一下,尽量将声音压低了,说道:“关键是,当今圣上正是春秋鼎盛之时,太子殿下如此这般下去,呵呵,迟早是要出大事的啊。到时候,你说相公我跟太子殿下沾上边,还能好到哪里去?”
言罢,郭业用手在脖颈上比划了个杀头的动作,吓得吴秀秀寒蝉若惊,不可置信地呐呐道:
“不,不会吧?太子殿下今年也才十三四岁呀,他真有如此深远似海的城府心计?”
郭业微微扬起嘴角,轻笑道:“生在帝王家,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唉,这些龙子凤孙们想一出是一出,哪个会安份儿,让人省心的主儿?他们是爽了,可就苦坏了我们这些下面的人了,妈蛋的!”
“不许口出脏话!”
吴秀秀就反感郭业这地痞无赖似的模样,跟他如今的身份,真是太过不相称了。
郭业的脏话口头禅,自己是习以为常了,听着吴秀秀呵斥,只得抱以嘿嘿一笑。
不过眉宇间还是有郁结挥之不去,吐槽道:“这可愁死我了,范植这孙子也是,咄咄逼人,若不给他一个交代,相公是甭想安生了。可关键是如何答复范植呢?左右都不是。”
郭业纠结,身为妻子的吴秀秀也跟着犯愁,真如郭业所讲,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啊!
沉思半晌之后,吴秀秀突然轻笑一声,瞬间,艳若桃李,姹紫嫣红。
笑罢之后,吴秀秀数落了一句郭业道:“相公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哩,你现在答应又有何妨?至少三年之内,你要留守祖籍地丁忧守孝,太子殿下又不能强行将你召入长安,不是?”
“切!我当你有何好办法呢!”
郭业瘪瘪嘴,鄙视了下吴秀秀,哼道:“关键是三年之后,我该如何办?”
面对郭业的这番不屑,吴秀秀不以为然,继续说道:“相公你也说了,三年之后才需要去面对,那不是还有三年的时间可以缓冲吗?三年之内,可以改变的东西,好多好多呢。”
郭业听着话里有话,但还是茫然不解,继而问道:“怎么更改?他是太子,我就一六品武勋,跟他斗不是蜉蝣撼大树么?胳膊哪里扭得过大腿啊?”
郭业连番发问,吴秀秀没有过多解释,而是竖起两根葱白小指,比划了一下,轻声道:
“自污!”
郭业还是听得一知半解,催问道:“自污?怎么说?”
吴秀秀道:“自污以求全!”
自污以求安?
郭业听罢,口口喃喃这五个字,反复咀嚼着个中意思。
恍然间,
他有了一种拨开雾黑见月明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九章 自污以求全
自污以求全!
吴秀秀贝齿明眸闪烁出这五个字,郭业顿时有了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明悟。
心中骤然亮堂起来,眉宇间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心中疾呼,对啊,哥们怎么没想到这招儿。
在当官当官出仕,除了注重功名学识之外,还讲究出身,当然,还有一样也是至关重要的。
那便是,名声!
在古代,一个官场中人的名声往往就代表了他的官声,他的名节,他的操守。
如果一个名声烂糟臭大街的人,要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更高,那是不大可能的。相反,上官会摒弃于你,同僚会羞与你同伍,生怕玷污了自己。
皇帝自然也不会搭理于你,如果君王看重提拔一个名声臭出十里大街的官员,无疑在告诉世人他也是个昏君二傻子。如果他一意孤行敢这么做,那他就等着御史言官们喷口水,史书上给自己留下浓重一笔不光彩的记录。
所以,历朝历代的大奸臣大佞臣,往往面子功夫都做的很足,在外头永远是赛过孟尝君,盖过信陵君的谦谦君子风范。
可在暗地里干得那些龌蹉事,就差强人意了。
指不定一个不一个来得脏。
放在后世官场也是这么一个理儿,君不见一集视频,一副艳照只要被曝光,那些劳什子书记市长的,甭看在电视上衣着再怎么光鲜,摩丝啫喱水打得怎这么漂亮,还不是该撸就撸,该下台就下台,该锒铛入狱就锒铛入狱。
可见无论是在古代,在大唐,还是在后世官场,名声对于一个官员来说,有多重要了。
反其道而行之,许多不愿意出仕为君王效力的名流隐士,就借助这个规则,总结出了“自污以求全”的办法来。
他们这些人打心眼里宁可愿意在深山老林中读书品茶,孤独终老吗,也不愿意出仕,不愿意出山辅助君王,又怕君王会挥起屠刀要了自己的性命。
因此这些人就拼了老命的给自己抹黑,给自己泼脏水,搞臭自己,看哪个君王敢强迫自己。
除非君王不要脸面,想史书留名,遗臭万年,否则,看见他们都要捂住鼻子退避三舍。
这就是所谓的自污以求全。
...
...
吧唧~~
郭业心中豁然开朗,一把将吴秀秀揽入怀中,在她的小脸狠狠亲了一口,叫道:“真是家有贤妻啊,秀秀,相公我爱死你了!”
“郭业你嘬死呢!”
吴秀秀将郭业强行推了开来,羞臊脸颊顿时一阵儿酡红,呵斥道:“你怎得如此孟浪?你看看这是哪里,不分场合,毫无庄重,哼~~”
“嘿嘿嘿……”
郭业抹着嘴唇回味了一番,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两下嘴,贱笑道:“成成成,娘子骂的对,是为??是为夫不分场合,到夜里咱们再小夫妻卿卿我我,成不?”
一脸贱笑口花花,听在吴秀秀耳中又如淫声浪语,令人羞赧。
当即没好脸地啐了一口:“滚,无赖!”
啐罢,急急转身,踩着小碎步冲后院方向跑去。
看着吴秀秀朗朗跄跄,惊慌若斯的背影,郭业心中美道,嘿嘿,真是贤妻一枚啊,晚上又要好好调教一番了。
随后,他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客厅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他心中已有抉择,也知道该如何回复范植,该如何给远在长安的太子李承乾一个态度了。
...
...
与太子舍人范植气氛融洽得交谈半个时辰,郭业这才派春香丫鬟领着范植前往厢房休息,再三嘱咐,好吃好喝供着范大人,莫要委屈了长安来的贵客。
通过这番畅谈,郭业心中找到了如何解决一直困扰着他的办法,而范植呢?得到了郭业肯定的答复,可以顺利给太子殿下李承乾交差。
这样的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
送走范植之后,郭业发觉肚子有些打鸣,空腹打鸣,自然是饿了呗。
看了下天色,也没到吃晚饭的时间啊。
现在秀秀又去陪了老娘郭柳氏,贞娘领着蔡太医也去了老娘那儿诊治身体,连丫鬟春香也安排范植的住处而去。
其他下人忙碌不见人影,郭业只得自个儿去厨房找些吃食垫补垫补。
到了厨房,空无一人,府中厨娘这个时间应该不当班,忙活别的事儿去了。
郭业寻摸了一遍,发现灶台上还有些中午吃剩下的凉菜和半只烧鸡。
显然是有些饿坏了,他也不挑地方,直接在厨房中找来一条长凳,坐了下来抓起烧鸡腿吭巴吭巴撕咬起来。
吃着吃着,刚想起来找些水喝,突然厨房门口闯进一人来,身影还没站稳显然已经发现郭业的存在,带着怨气叫道:
“哎哟喂,我的大人唉,你可让学生一阵儿好找。”
不用猜,整个郭府中,在郭业面前自称学生者,唯关鸠鸠一人耳。
“嗝儿~~”
郭业手抓烧鸡腿,打了个饱嗝,左袖一抹嘴边油腻,嚼着口中肉食,囫囵问道:“老关,怎么是你?本官不是让你去安排顺公公,搞定那个丁忧表和推荐折子之事吗?”
关鸠鸠看着郭业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副邋遢相,想笑不敢笑,转身从旁边的桌上端来一碗清水,递了过去,说道:“大人,你先顺一顺,顺一顺。”
郭业将手中残羹剩菜扔在地上,走到关鸠鸠身边,将手掌的油腻抹在他的衣服上,不顾关鸠鸠的皱眉苦笑,接过清水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饮完水,顺了一口气之后,郭业这才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顺公公那边出了状况,给了银子也不愿帮这个忙?”
“不不不,”关鸠鸠连连摇着手,鄙夷道,“那位顺公公上辈子就是铁公鸡投胎的,学生给他送了三盘金锭子进去,眼睛立马冒了蓝光,怎会不愿意?他高兴的不得了呢。”
郭业听罢更加不解了,问道:“那你火急火燎找我作甚,几个意思啊?”
关鸠鸠苦笑道:“我的大人唉,顺公公收了金子自然是愿意帮忙了,关键是您没给学生继任西川小都护的人选啊。推荐继任人选这事儿,您不开口,学生哪里敢作主啊?”
继任人选?
郭业哑然失笑,拍着额头苦笑道:“哈哈,是本官自己疏忽了,老关莫怪莫怪!”
笑着自责一番之后,郭业突然问道:“老关,依你的意思,谁是继任西川小都护的合适人选?”
关鸠鸠闻言,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大人,这事儿我可不敢支招儿,您看学生我在您麾下办事的日子尚短,资历尚浅,学生……”
“少废话,叫你说你就说!”
郭业一眼就看出了关鸠鸠这老小子在耍滑头,什么不敢支招儿,是不愿意支招才差不多。
站在他的立场,提谁都不愿意啊,要知道郭家班这些人,大家都是半斤对八两,谁陡然上位,诸人能服气?
关鸠鸠这点小心思,郭业焉能看不出来?
“啊?”
关鸠鸠被郭业这么一喝骂,立马老实了下来,收起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而后轻声提议道:“都护府长史庞飞虎,为人厚重,稳如磐石,是一个人选。还有一个是长枪兵校尉,康宝康康校尉,将门虎子,在西川军中颇有威望。这两人都是继任西川小都护的上上人选。”
“不错!”
郭业闻言赞道:“老关你说得,跟本官想得如出一辙,两人都是合适人选,但是西川小都护的位置只有一个,你说庞飞虎和康宝,谁合适?”
关鸠鸠一时也不知道选谁,万金油般说道:“两人都是一时瑜亮,难以取舍啊,难,难哦!”
“少他娘的兜圈子,让你说你就说呗,老关你这是跟我玩心眼,耍花枪呢?”
郭业又再次看穿了关鸠鸠的心思。
关鸠鸠今天命犯太岁,屡屡挨郭业的刺儿,现在又被郭业说得满脸羞愤,委屈的哭丧着连叫道:
“大人,这事儿实在是兹事体大了,学生不敢作主啊。您就别为难学生了。还是大人您自个儿选吧。”
随后不忘举起双臂,补充道:“凡是大人的决定,学生都坚定不移,矢志不渝地拥护!”
小小马屁,立马跟上。
郭业看着关鸠鸠那受气样儿,也不再问难于他,静下心来全盘衡量着庞飞虎与康宝二人。
约莫过了一会儿,郭业点头作出决定道:“成,就是他了,就推荐他继任西川小都护的位置吧!”
关鸠鸠心道,这么快就有了取舍?
旋即,他凑过身子去,好奇地问道:“大人,庞、康二位,你钟意何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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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 绝佳人选挺纠结
“康宝!”
郭业沉思半响之后,说出了自己心中属意的继任人选。
关鸠鸠闻言,下意识地怔了一下,因为在他看来,庞飞虎与郭业的私交最为甚笃,也最值得郭业信赖。
不然的话,当初郭业也不会让庞飞虎坐镇阿里土城,后来又将其从众人之中提拔跃出,添为都护府长史。
长史,这可是西川小都护府的佐官之位。
他本以为郭业会提名庞飞虎为小都护的继任人选,没想到最后,还是提名了康宝。
这一结果,有点出乎关鸠鸠的预料。
郭业继续说着:“康宝手握西川军中半数兵力,又出自将门,资历颇丰,在军中素有威望。由康宝执掌西川小都护府,兼领西川军中一千余长枪兵,他绝对能够胜任。至于庞飞虎,老成持重,就添为其副手,从旁辅助一二,你觉得如何?”
关鸠鸠听着郭业的分析,的确是头头是道,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总归来说,他还是倾向于庞飞虎。
最最关键的是,庞飞虎乃是郭家班嫡系中的领头羊,而康宝呢?虽与郭业私交甚笃,但始终不在郭家班嫡系之内,谁知道康宝总揽大权之后,又会出现什么变数?
人心这玩意,谁也说不准。
随即拉长了声调,吱吱唔唔道:“这……嗨,大人,要不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再三斟酌斟酌?”
郭业听着这老学究话里有话,貌似没有言明,矫情劲儿又来了。
当即郭业就喝骂道:“吞吞吐吐个屁啊?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磨磨叽叽,瞧你这个矫情劲儿。”
关鸠鸠就欠骂,郭业骂上一嗓子,立马变老实了,轻声说道:“大人,您也知道,学生是读圣贤书的人,不该在人家背后说是非,乱嚼舌根。可是,学生一心系在大人身上,忧大人之所忧,急大人之所急,有些话委实不吐不快啊。圣人有云……”
“圣人你奶奶个腿儿,正经节骨眼上,你再啰里吧嗦,信不信老子把你扔出厨房去?”
郭业被他絮叨得脑袋都发懵,断然又是一声喝骂,心中不忘补充一句,你个老秀才,背后说人是非的时候还少啊?朱胖子都快被你个王八蛋黑出屎尿来了。
关鸠鸠猛然打了个寒颤,看着郭业那脸色越发不好,心中直恨自己的臭毛病,永远都是不分场合做一些不合时宜的事儿。
暗暗抽了自己两嘴巴子后,微微将自己为何倾向庞飞虎,不看好康宝的缘由说了出来。
娓娓叙来,也就三五句话的事情,愣是让关鸠鸠长篇大论的引经据典,纵古论今的旁征博引,讲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
说到最后,反问一句:“大人,康校尉是能力出众,是素有威望,但他一不是郭??是郭家班嫡系,二出身背景较之你,只高不低。您就不担心哪一天他欲壑难填,不甘心久居你之后,反,反了大人您?”
嗡~~
郭业耳中一阵嗡鸣,关鸠鸠最后一句话如锋芒尽出之利剑,直接插进了他的心窝中。
霎时,他整个人,从外到内,都安静了下来,丝毫不见刚才之浮躁。
经关鸠鸠这么一提醒,他心中倒是多少泛起了一些涟漪,是啊,自古人心最难测,往往致命的一刀都是来自心无戒备,都是捅自背后。
康宝,义气深重,与自己也私交甚笃,康、郭两家也算是有了一些交情,但是真到了关键时候,到了利欲膨胀的那一刻,还会甘心蛰伏于自己之下吗?
康宝,乃至康家,与自己的利益纽带又是什么?
目前来说,双方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已经到了瓶颈,只要康宝继任了西川小都护人选之后,自己貌似已经不能再给他什么了。
经关鸠鸠这么一说,自己这么一想,一时间,郭业有了几分犹豫和踌躇。
推心置腹来讲,论能力,康宝绝对是众人之中的翘楚,而庞飞虎呢?稳重有余,忠心也可信任,但进取不足,以如今西川小都护百废待兴的趋势,不需要守土型人才,而是需要开拓进取型的人才。
本来还饶有兴致地将康宝推出来,如今被关鸠鸠这么一说,自己这么一琢磨,有点后怕了。
很快,他便陷入了纠结之中,因为西川小都护府不容有失,那是自己苦心经营的成果和保障自己的最后倚仗。
随着郭业脸上的阴晴不定,关鸠鸠也同时变得一副极为小心谨慎的模样,不敢吱声。
郭业还是不愿意放弃康宝这个绝佳的人选,捉急地问着关鸠鸠道:“如果本官一意孤行,非选康宝不可,老关,你可有办法来助我破解此局?”
所谓的困局,便是郭业无法找到与康宝之间的利益纽带,换句话来说,便是让郭业可以对康宝放一百个心,毫无后顾之忧地将西川小都护府交到康宝手中。
关鸠鸠听到郭业这么说,心中埋怨道,我的大人唉,你咋就这么倔呢?明知道康宝是把双刃剑,还非用不可,还让学生来支招儿破解困局,这不是为难学生我吗?
关鸠鸠又如何能懂郭业的心思,郭业太清楚,人才难得四个字的真谛了。
西川小都护府放在康宝手中,能做大做强;而放在庞飞虎手中,三年之后,以老庞的处事风格来预估,肯定还是维持着原样,兴许三年后还不如现在。
开拓进取型人才与守成有余型人才的真正区别,关鸠鸠又怎能懂?
前者与后者判若两样,有着云泥之别,郭业自然倾心前者,哪怕将风险降到最低,他也要去尝试一把。
关鸠鸠皱着眉头,跟个受了委屈,被人踢破门板的小寡妇般蹲在地上,苦思冥想了起来,想着如何替郭业支招儿想个好办法出来。
没辙,谁让自己替郭大人打着工呢,不替领导分忧解难,迟早要被扫地出门炒鱿鱼。
约莫过了半晌,就在郭业也在抓心挠肝想着办法的时候,关鸠鸠突然跟个弹簧似的,蹭的一声窜了起来,拼了命地挠着大腿痒痒哇哇叫道:
“有了有了,学生有办法了,哈哈,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古人诚不欺我啊!”
疯叫了一会儿,凑到郭业的跟前,极为讪媚地献策道:“大人,学生想到办法了,多读书修学问,果然还是很有用处滴……”
郭业看着他陡然变成小人得志的模样,心中窃喜之余,还是不忘给他浇了一桶冷水,呵斥道:“少废话,赶紧说,说好了有赏,说差了,嘿嘿,你自个儿光腚绕着陇西城跑一圈……”
汗颜……
关鸠鸠吓得双手捂住胸口,拉扯紧了身上衣裳,连退三步,要他光腚裸奔,干这种有辱斯文的事儿,比杀了他还难受。
随即,脑中组织了一下语言,立马向郭业献策,徐徐说出了心中刚刚想到的办法。
...
...
此时已近黄昏,到了家家户户用晚膳的时辰,益州府康家亦是如此。
康宝在西川戍边,但康家还是保持晚饭全家一块儿吃饭的好习惯。
康岳山与夫人早已上桌,一道道刚烹制好,冒着热气儿的菜肴逐一在丫鬟下人的忙活下,上了桌面。
待得饭菜汤羹都相继摆齐,康岳山刚抄起筷子准备开吃,他的夫人突然咦了一声儿,问道:“怎么不见茹儿?”
茹儿自然指的便是康家小姐康芷茹。
康岳山闻言,将手中的筷子又放回了桌面,也是纳闷,自言自语道:“咦,你不说我都没注意,这臭丫头晚饭的时候,往往都是第一个先来的,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到了饭点,还不见来饭厅?”
继而问起他的夫人道:“茹儿是怎么了?莫非病了不成?”
他的夫人康吴氏摇了摇头,不解道:“我也不知啊,自从上次跟你从陇西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时不时将自个儿锁在屋中,八成是有心事了。妾身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说着,作势起来要去康芷茹的小院。
不过人未起身就被康岳山给拦了下来,康老头经妻子这么一提醒,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捋着银白虬须哈哈一笑,说道:“嗨,不知不觉,咱们家闺女也长大了,会藏着小心事儿了。此事还是老夫这个当爹的去吧。”
说罢,起身拍打了下衣裳,离开座位冲他夫人轻笑道:“茹儿的心事,我能猜得大概齐,你别管了,我过去看看这臭丫头。”
声音落罢,人已离开饭厅,大步大步地朝着康芷茹的小院迈去。
第三百三十一章 康家有女初长成
嘎吱……
康岳山不请自来,也不敲门招呼,直接将康芷茹的房门推了开来。
一进房来,打眼一瞧,正好看见康芷茹正揪着几绺鬓发端坐在梳妆台前,照着铜镜怔怔出神儿,不时发出自怨自艾地叹息之声。
“咳咳……”
康岳山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两声,提醒着发呆石化中的女儿。
康芷茹猛然惊醒,侧身转头看清了来人,见着是自己的父亲,不由嗔道:“爹爹,怎么是你?”
惊呼一声之后,在看窗外暮霭沉沉,显然到了黄昏时分,晚膳时节,立马想到了什么。
随后急急起身跑到康岳山身边,拽着他的宽袖衣袍自责道:“爹爹是来招呼女儿吃晚饭的吧?走,咱这就去饭厅,陪娘一块儿吃饭。”
说话间,一扫刚才脸上那落寞的神情,佯装着笑意,颇为乖巧懂事。
都说知子莫如父,这女儿又是父亲的小棉袄,康岳山岂能不知女儿心里藏着事儿?
而且康芷茹素来跳脱,性子刁蛮惯了,平日哪里会有这般好心性,能够端坐在梳妆台上又是照镜子,又是自怨自艾地叹息。
又经妻子康吴氏提醒,女儿自从陇西归来之后就时常闷闷不乐。
康岳山在来的路上又想起自从西川图瓦城归来之后,女儿就变得与往常不一样,口里时常咒骂郭业那兔崽子的名字。
康岳山从种种迹象中得出一个结论,女儿,长大了!
说得雅致一点,康家有女初长成;说得粗俗一点,嗨,咱老康家这头小蛮鹿,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了。
...
康芷茹轻拉扯拽着康岳山往外走,不过任凭她怎么生拉硬拽,康岳山就如一矗山石倚靠在房门边儿上,愣是巍峨屹立,不动如山。
一双眼睛不停在女儿身上游走,眼神中透着浓浓促狭之味,看得康芷茹心里一阵发毛。
被老爹盯得越久,康芷茹就像个犯了错的小孩般,站在那儿手足无措,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最后心虚地垂下脑袋,细如蚊声地呐呐道:“爹爹,你,你在看什么呀?女儿不就是误了你吃饭的时辰嘛,下次不敢了还不成么?”
此时的康芷茹不复刁蛮风采,娇羞若海棠,一副小儿女状,看得康岳山心中柔软万分,不由一阵酣畅大笑。
笑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惆怅,他直言不讳地戳穿了康芷茹埋藏心底的那份秘密,愁道:“茹儿啊,郭业那混账小子有什么好的?就值得你如此倾心?”
“昂?”
康芷茹先是猛然抬头,一副不可置信地眼神望着父亲,而后又仿佛被人戳穿了秘密一般,慌乱中一阵羞赧。
霎时,再次垂下脑袋,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不过声音还是一?是一如既往地呐呐道:“爹爹,我,我没有,你瞎说八道,好不好?”
见着女儿否认,康岳山没有跟她纠缠有还是没有,而是依然故我地说道:“茹儿,你想想看,郭业已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吴秀秀,你再去搀和,算怎么档子事儿?不过话又说回来,郭业这混账小子倒也是挺有福气,竟然能娶到吴家这么一个姿色落得如此出众,又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女儿,这小子走了狗运道啊!”
一听父亲提起吴秀秀,康芷茹仿佛小宇宙被人点燃了一般,鼓起勇气再次抬头,一脸认真地望着父亲,问道:“爹爹,女儿难道会比吴秀秀差吗?”
“哈哈……”
康岳山太了解女儿的脾性了,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竟然撺掇起她那争强好胜之心,随即笑着安抚道:“我家茹儿自然是最好的,我家囡囡自然比吴秀秀要强,关键是我的傻丫头啊,郭业已有正妻,难不成你过去想做那混账小子的妾侍不成?”
康芷茹顺势接了一口:“怎么不可以?”
“混账,当然不可以!”
康岳山见着女儿一根筋倔到底,陡然大怒,喝道:“我康家在益州府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闺女,郭业这混小子什么出身?你给他做妾?想得甭想!”
随后,看见康芷茹显然被自己陡然震怒给吓坏了,小脸发凉眼神闪烁,想着重症就需下猛剂,索性狠下心来再喝骂一句:
“你要给姓郭的混球做妾,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你丢得起那人,老子还丢不起那人呢。”
康芷茹被康岳山连番两次喝骂,顿然,眼眶中溢出泪水儿,两边小香肩瑟瑟起伏发抖,委屈至极。
旋即,狠狠一跺脚,甩下一句话来:“做妾就做妾,谁也管不着,坏爹爹,哇……”
一声啼哭出声儿,立马哭若梨花带雨般惨兮,性子一起扭头就跑,很快就跑出了康岳山的视线范围。
康岳山看着女儿哭着跑开,心中也是又气又恼,这臭丫头咋就跟老子一样呢,倔到这种程度,奶奶的。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严厉苛责女儿,委实有些心疼,随后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我的傻闺女啊,你以为给人家做妾侍是很光荣的事儿不成?你咋就这么死脑筋呢?郭业这混球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香饽饽啊?”
而后想到了郭业他爹郭老太公刚刚去世,康岳山又脸浮宽慰之色,右手抚胸笑着轻声道:“幸好,这小子还在三年守孝之期,不得操办婚嫁喜事,老子还有时间去好好劝道劝道茹儿这臭丫头。”
言罢,又是轻轻一声叹息,扭身朝着饭厅方向走去,肚子早已饿得雷鸣咕咚响,吃饭,吃饭为先。
...
...
陇西郭府的厨房,因为厨娘进来准备晚膳用的饭菜,郭业和关鸠鸠的谈话地点转移了出去。
从厨房转移到了郭业的书房之中。
在书房之中,郭业听完关鸠鸠的献策之后,惊呼叫道:“王八犊子,你让老子把康芷茹那头小蛮驴收入房中?”
关鸠鸠见着郭业反应如此之大,吃不准郭业是开心还是愤怒,只得退了两步才说道:“大人啊,你想想看,如果您娶了康家小姐,那你跟康岳山康都尉就是翁婿关系,那么您跟康宝康校尉不就是妹夫和大舅子,成了一家人了吗?”
说到这儿,关鸠鸠再打量了下郭业的脸色,还是保持刚才那般诧异的神色,暂时没有别的举动。
继而又分析道:“只要您跟康宝校尉成了一家人,这西川小都护府,无论是您坐镇,还是他继任,不都是你们自己家里的事儿吗?嘿嘿,这关起门的事儿,那还叫事儿啊?”
有理!
郭业面上虽未表态,但心中还是赞同地说了一声。
而且他刚才在关鸠鸠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还想到了另外一个事情,那便是之前吴秀秀提出的“自污以求全”这件事儿。
如果自己在守孝期间,还敢惊天动地的娶老婆,那不是告诉全陇西人,甚至告诉远在长安的太子李承乾,他郭业就是个混蛋,不顾祖宗礼法,丁忧守孝办喜事,罔顾孝义吗?
这种事儿极为毁节操,冷声自己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浇大粪啊。
一经传扬出去,他郭业的名声指定也要臭出二里大街去。
嘿嘿,名声如此狼藉,我看你李承乾还敢拿哥们当个香饽饽么?
到时候,八成都唯恐避之不及啊!
好主意!
绝对是一箭双雕,一举双得之事。
康芷茹那臭丫头刁蛮是刁蛮,而且野性难驯,但是容貌上乘,怎么着也是蜀中美女一枚啊。
只要费点心思调教调教,未尝不是一个好伴侣不是?
很快,郭业便打定了主意,冲着关鸠鸠竖起一个拇指赞道:“老关,到底是读过书的人,有脑子,有想法,有前途,我看很好你哦!”
关鸠鸠听着郭业这番夸奖,脸上虽未表现出来,心中却是吐槽不已,大人唉,你这不是在骂人吗?真正读圣贤书的人,哪里会让你在守孝期间迎婚嫁娶啊?学生这才是真正的有辱斯文,枉读圣贤书啊。
此时郭业满脸雀跃之色,但关鸠鸠愣是高兴不起,很是扫兴地说了一句:
“大人,您别高兴得太早,还有个事儿,你要先摆平,不然的话,咱们刚才所说之话,皆是空谈!”
郭业诧异问道:“什么事儿?你是担心康老头不答应么?”
关鸠鸠摇头说道:“不不不,学生指的不是这个。”
郭业不解,问道:“那还能有什么阻滞?”
关鸠鸠见着郭业还没反应过来,只得又上前两步,凑近身前,低声说道:
“我的大人唉,你咋忘了您自个儿的身份,您起初是入赘吴家,给人当了女婿。现在您又要再娶妻妾,吴家这关,好像不是那么好过的吧?”
我靠!
郭业猛拍自己的额头,惊叫一声:“我怎么把这个茬儿给忘记了?妈的,这下麻烦大发了。”
“老关,你读书多,懂得多!我问你,这入赘的女婿,还有资格纳妾不?”
关鸠鸠沉吟一声,为难地吱吱唔唔道:“这……”
第三百三十二章 此人可破局
“这……”
关鸠鸠拖着长音,久久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来,随后冲着郭业尴尬一笑,颇为无奈地唏嘘一声,摇了摇头。
显然,在关鸠鸠看来,此事很难,比登天还要难。
从关鸠鸠的绝望表情中,郭业也看出了一二,回过头来仔细想想,也是,赘婿要纳妾,谈何容易?
一直以来,在与吴家的相处中,无论是吴茂才,还是妻子吴秀秀,他都占据着主动,因此他没有感受到赘婿身份的无奈。
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忽视赘婿这重身份,逃避这个现实。
赘婿是什么?入赘的女婿,又称倒插门。
要放在寻常入赘他府的男子身上,连吃饭都要站着吃,跟大家族中那些无名无份姬妾的待遇一般无二。
哪怕将来生出孩子,孩子的姓氏都要跟着女方走,要想冠上父姓,可能性几乎为零。
在女方家中,赘婿代表着劳动力,代表着播种的老牛,代表着混吃等死,任人呼喝。
凡事都有女方说了算!
这种地位悬殊情况下,女方家怎么会容许一个入赘的女婿去纳妾呢?
就好比谁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作为男人,你能容忍她在外头招蜂引蝶,广布石榴裙?
想当初郭业入赘吴家之时,吴府的下人是如何看待他的,吴茂才是如何蔑视他的,吴秀秀又是如何冷傲相对于他的。
就连吴秀秀身边的贴身丫鬟春香,都可以对郭业嗤之以鼻,无视加蔑视。
若非郭业自己争气,连番青云直上,打下如此大的基业,继而又大振夫纲,震慑了吴秀秀这小娘皮,还有镇住了他那位便宜岳父,现在他八成还在吴府中任人呼喝支使呢。
纵是如此,郭业始终还是逃不开赘婿这重身份。
毕竟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任你郭业在外头有多蹦达,任你郭业如何成功,如何春风得意,始终更改不了这个赘婿这个事实。
很简单,谁让他爹郭老憨收了吴家的聘礼,同意郭业入赘吴家的呢?
八成吴茂才手中还握着郭老憨收了聘礼,签下的文书呢。
郭业现在是发达了,一跃成了六品武勋骁骑尉,堂堂的朝廷命官,但是归根究底还是吴家的赘婿。
如果他郭业现在想矢口否认,那么,等着他的便是千夫所指,出门被人扔白菜,砸鸡蛋,祖宗山坟被人泼大粪。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约定俗成几千年,连皇帝老子都要遵循一二,不敢轻易推翻,甭说郭业小小一个六品骁骑尉了。
除非他想冒天下之大不韪,否则,就得乖乖地顺从着……
“麻痹啊!”
郭业想着想着顿时心烦不已,脱口骂道:“当年我老爹办下了糊涂事儿,如今要我这个做儿子的来偿还,可遭了老罪了!”
懊恼之余,又催问了一句:“老关,你说怎么破?”
怎么破?
关鸠鸠迟疑了一下,随即满脸捉急地摇头道:“我的大人唉,这事还能怎么破?一天入赘,终身便是入赘,除非……”
“除非啥子?”
关鸠鸠咽了口唾沫,轻声说道:“说句诛心的话,除非吴家满门死绝,要么是秀秀夫人大笔一挥,一纸休书直接将你逐出吴府,否则,您就永远都是吴家的上门女婿。哟哟,大人,您别揪我耳朵啊,疼,疼煞学生了……”
关鸠鸠还没说完话,郭业已经揪着关鸠鸠的耳朵,训斥道:“我呸,你他妈就不能有个好点子吗?你那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怎么尽出这些阴损的主意呢?”
骂完之后,郭业松开揪着关鸠鸠耳朵的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怒目圆睁地望着他。
关鸠鸠脸色赤红,一边揉着被郭业揪疼了的耳朵,一边委屈地嘟囔道:“那还能有什么主意?学生现在也无计可施,除非,秀秀夫人和您那位岳丈老爷肯答应您纳妾,否则,您就别惦记跟益州康家联姻的事儿了。”
说完,关鸠鸠主动补充一句,喃喃道:“嗨,您现在就跟肥田里的庄稼,不要浇粪也能势头大涨,吴家怎么可能会大度到让您纳妾,分了秀秀夫人的独宠呢?不靠谱,不靠谱,呀,疼,大人,放手,您怎么又揪着学生的耳朵了,哎哟喂,疼……”
关鸠鸠话未叽歪完,又被郭业揪着耳朵痛骂道:“你小子狗嘴吐不出象牙啊,说谁是庄稼呢?大粪往哪儿浇呢?”
“嘶,疼……”
关鸠鸠强行用手睁开郭业的揪耳朵,抽着凉风尴尬笑道:“嘿嘿,我就这么一比方而已,大人莫怪。说实在话,这事儿,学生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啊!”
郭业甩了甩手,哼了他一句:“你老小子现在说话是越来越造次了,不过,你刚才说除非我岳丈和我夫人同意,我便可纳妾,倒是提醒了我。也许,这事儿还有转机。”
“哦?”
关鸠鸠轻哦了一声,好奇问道:“大人,您是说吴府亲家老爷和秀秀夫人会同意您纳妾?这怎么可能?”
郭业寻了一下,心中大概有了几分主意,说道:“我去自然是没有可能,除非我那便宜岳父是脑子进了水,除非我家娘子大肚能容天下事。不过有一人出马去游说,绝对是马到功成,一切问题皆能迎刃而解。”
关鸠鸠眉毛一跳,问道:“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厉害?”
不过郭业没有回答关鸠鸠的话,而是问道:“老关,现在顺公公人在何处?”
关鸠鸠心思,莫非大人是想让顺公公出马不成?
继而答道:“学生安排顺公公在北院的厢房中稍作休憩。”
“甚好,我这就去找顺公公,”
郭业想到就去做,又急忙吩咐了一声关鸠鸠道:“老关,你去我书房中,将我从图瓦城带回来的一尊翡翠观音寻来,随后送往顺公公的房中。嘿嘿,这阉宦无利不起早,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使唤得动的。”
吩咐罢,撇下关鸠鸠,独个儿径直朝着北院顺公公休息的厢房跑去。
关鸠鸠愣在当场,消化了郭业的这番话之后,自言自语道:“自上而下,高压威吓,嘿嘿,大人,真有你的……”
...
...
晚膳,郭业在郭府设宴款待了顺公公,太子舍人范植,太医蔡恒等人,关鸠鸠敬陪末座。
气氛融洽,吃喝得相当恰到好处,众人中,除了滴酒不沾的顺公公之外,皆有微醉。
宴后,纷纷返回了各自的住处,相继歇息。
唯独顺公公一人除外,在郭府下人的带领下走出了郭府,徒步来到相邻的吴府。
此时的吴茂才正在客厅中,点着油灯敲打着算盘,盘算着最近时日在城中各处铺子的收益。
一听下人来报,说是隔壁郭府的贵客,来自长安宫中的天使大人顺公公前来拜访老爷。
吧嗒……
吴茂才激动得将手中的算盘扔在了桌上,衣衫不整,拖着鞋履匆匆跑向了前院。
一边跑着一边满脸兴奋地嘴中喃喃道:“老天爷啊,这皇宫里的贵人都下榻我吴府,这是造化啊,啧啧,老吴家最近是怎么了,愣是时来运转了呢?”
在吴茂才眼中,顺公公这种在皇帝跟前走动的红人,才是贵人中的贵人。
与顺公公一比,什么陇西县令,什么益州折冲都尉,简直弱爆了!
只要跟顺公公这等手眼通天之人搭上线,老吴家那才叫做平地一声雷,崛起在望啊。
噌噌噌~~
急急一路跑来,滚着有着富态的身子,吴茂才可算是跑到了大门口。
正眼一瞧,顺公公正笑意盈盈地在大门处打量着自己。
吴茂才见状,忍住心下激动,冲着门口的下人叫道:“你们这些杀才,顺公公是何等贵客?你们竟然将他晾在门口?混蛋,混蛋啊!”
“福伯,人呢?赶紧,放炮仗,放炮仗,迎接顺公公进我吴家大院哩……”
顺公公看着吴茂才的举动,听着他的喊话,心中不由轻视,小地方的乡绅就是受不起抬举哟。
不过心中惦记着郭业的嘱托,又想着郭业允诺事成之后,少不了大大的好处。
旋即精神为之一抖擞,遥遥冲着吴茂才一拱手道:“哈哈,亲家老爷实在是太客气了,能得亲家老爷这般隆重接待,老奴真是受宠若惊啊!”
“顺公公,请进,请进,您大驾光临,我吴家小门小户,才是受宠若惊,蓬荜生辉啊!”
顺公公客套完之后,又摆出长安皇宫贵客的气派,略微一颔首,对吴茂才的讪媚坦然受之。
而后昂首挺胸,大摇大摆地跨过了吴府大门槛儿,走到吴茂才的跟前,脸仍带笑意地说道:
“亲家老爷,老奴今日造访,虽是唐突,不过可是给您实打实,送上一场天大的富贵来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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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三章 顺公公作说客
【不好意思,第二章来晚了】
厅外,月光如水,铺洒满院一地的银辉。
厅内,
油灯闪烁,一盏两盏三四盏,盏盏摆放在客厅四周,随风摆动的灯影,照映一片亮堂。
偌大的客厅中,仅有吴茂才和顺公公二人。
东道主的吴茂才不敢托大,没有居于正堂首位,而是与顺公公一样居于下首,对面而坐,分坐在两排的客座之上。
茶过半盏,话过无味……
顺公公尖着嗓门儿继续说着自己的此番来意,吴茂才却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是心惊胆颤。
自己的贤婿郭业,竟然想着要纳妾???
这哪里是一场头大的富贵啊?
顺公公的这番话就如当头一棒,砸得吴茂才胸闷气短,两眼冒星星。
瞬间,吴茂才勃然大怒,气得手中紧捧着的茶碗与茶盖也哐当作响,反了,真反了,入赘的女婿竟然想着要纳妾,姓郭的这是拿老吴家当泥涅的不成?
吴茂才现在哪里还看不出来,顺公公今天明显就是替郭业这混账来当说客的。
怒归怒,气归气,吴茂才自然不敢在顺公公面前撂蹶子,甩脸子,但作为一家之主,他还是做出了不服的抗争。
只见他砰的一声将茶碗重重放在木茶几之上,阴沉着脸咬着牙哼道:“郭业竟然还想纳妾?难道他不知自己的身份吗?顺公公,您给评评理,天底下哪有入赘的女婿嚷嚷着要纳妾的,这便是说破大天也说不出个理来啊,是不?”
顺公公见着吴茂才的反应,心中咦了一声,哟呵,咱家当前,还有点小脾气,真是不识抬举。
不过他还是好说歹说地笑道:“亲家老爷莫要恼,这郭大人也是怕惹你生气,才让老奴来当这个说客的嘛,哈哈……”
吴茂才执拗地摇摇头,哼道:“不妥不妥,甭管郭业爬得再高,混得再好,他始终是我老吴家的上门女婿,这纳妾之事断然不行。一来我老吴家人还没死绝,二来我家秀秀也没犯七出之条,纳妾之事,还轮不到他郭业作主。这传扬出去,老吴家还不被县里乡老,街坊四邻平白笑话不成?不行,绝对不行……”
顺公公听着吴茂才言之凿凿,半点余地都没得商量,丁点面子也不卖给自己,心中顿然起了怒意,脸上瞬间阴沉了下来。
哟呵,一个土财主,竟然给脸不要脸,蹬鼻子上了脸,真当咱家是好相与的不成?
见软的不行,顺公公只得摆出官威,耍着气势,冷哼一声:“吴老爷,您这可就未免有点不近人情吧?”
一时间,连称呼都从“亲家老爷”改换成了“吴老爷”,立马显出了生分与疏离。
吴茂才也感受到了顺公公的话间寒意,陡然打?然打了个机灵,心中颇为怨恨,奶奶的,被郭业这混账气坏了,竟然害得自己语无伦次,气话连篇,冲撞了顺公公。
不过纵是如此,吴茂才亦不后悔自己的决定,郭业要纳妾,门儿都没有。
除非自己脑子被门夹了,被驴踢了,否则不会傻到让另外一个女子来和女儿秀秀争宠。
他心里清楚,郭业这小子势头看涨,正是平步青云的好时候,这可是专属老吴家的胜利成果,容不得他人染指。
顺公公见着自己语气变得骤寒,吴茂才的态度还是没有回转的余地,心里甭提有多不得劲了。
好你个穷乡僻壤狗乡绅,竟敢无视咱家的存在。
旋即,顺公公陡然起身,冲着吴茂才喝道:“吴老爷,你可知道你家女婿三年后,将会上哪儿赴任哩?”
吴茂才顺嘴问道:“哪里?”
“哼!”
顺公公冷哼一声,捏着兰花指冲着长安方向遥遥一指,尖声道:“大唐帝都,长安!”
吴茂才颇为诧异,反问道:“长安?上哪儿做啥子去啊?”
“嘁,少见多怪了不是?”
顺公公极为傲娇地挺起胸膛,继续娘娘腔道:“当今太子殿下甚是看重你家女婿,三年后兴许就要将他调入长安当差。”
“什么?太子殿下??”
吴茂才也随之猛然起身,一副不可置信地神情,睁大着眼睛惊惶叫道。
顺公公见着自己拉虎皮委实震慑到了吴茂才,不由心头一阵得意,为自己是长安来客而感到自豪。
旋即,说道:“那是,不然太子舍人范大人为何不远千里来郭府,咱家为何三番两次来见郭大人?你真以为宫中太医是你家地里种的大白菜,一文不值呐?”
吴茂才听罢,恍然大悟,轻咦一声,心道,原来如此。
顺公公趁着吴茂才还在发怔,继续说道:“吴老爷,你是个聪明人,是个有眼光之人,不然也不会在郭大人未发家之时便将其收为上门女婿不是?你想想看,以郭大人如今的势头,加上太子殿下的看重,您觉得他将来的成就会普普通通么?”
先是褒扬了一番吴茂才的慧眼识人,又吹嘘和预测了番郭业的将来,顺公公紧接着说道:“你想想看,将来到了长安有太子殿下作主,他怎么可能会跟普通人一样,守着一个妻子过一生?肯定是三妻四妾官运亨通哩。到时候……”
吴茂才顿然有了危机感,急急问道:“到时候怎得?”
顺公公道:“到时候他因为您现在的一意孤行,冥顽不灵生了烦意。自个儿在长安置个家,与陇西吴府老死不相来往,嘿嘿,受委屈的还是您的闺女,吃亏的还是吴家不是?”
“帝都长安可是个花花世界,也是个处处都能闻着铜臭味的地方,您就不想借着您女婿的势头,将来也在长安开上几家铺子,当个长安富绅大老爷?”
“咱家知道您在陇西有几分产业,有几家铺子,但是陇西才多大地方啊?能跟寸土寸金的长安城相提并论么?您真将生意做到长安城去,嗨,我的亲家大老爷啊,这才是您光宗耀祖的事儿,对不?”
“咳咳,咱家说了这么,孰轻孰重,您心中有杆秤,自个儿有个能掂量着办了吧?”
“最后咱家再送您一句金玉良言,郭大人这纳妾之事啊,这就跟大禹治水一样,堵不如疏啊!”
...
...
吴茂才听着顺公公这番又是提醒,又是威胁的话,心思活泛了起来。
特别是最后四个字,堵不如疏,更如千斤巨石砸到了一座闭塞千年的大门之上,渐渐,有了些许松动。
堵不如疏,堵的好处绝对不如疏……
吴茂才沉静了许久,突然冲着顺公公轻声道了一句:“顺公公,您慢坐,我先去派人将我闺女从郭府召回,我得与她商量商量才能再做决定。”
说完,便急匆匆地返回后堂,一溜烟没了人影。
顺公公看着吴茂才消逝的身影,脸上渐渐浮现笑意,很是开心地呢喃道:“嘿嘿,看来咱家算是不负所托了,这趟陇西之行,八成又能盘钵满盈的回长安咯!”
“来人呐,给咱家再上一碗茶汤,说得这么久,咱家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
...
郭府,郭业正端坐在书房中,等着一个人的到来。
笃,笃笃……
紧凑的叩门声从外头响起,郭业吱唔一声,外间就响起了关鸠鸠的声音。
只听关鸠鸠在外头恭顺地喊了一声:“大人,学生回来啦!”
郭业没有起身开门,继续端坐于位置上,隔着房门问道:“人,请来了吗?”
关鸠鸠回道:“大人,学生不辱使命,将冷天霖冷县令请来了。冷大人与学生一道,在门外候着呢!”
“哦?”
郭业这下坐不住了,急急起身冲门外喊道:“那还冷着干什么?竟然还让冷县令在外头等候,快,快将冷县令请入房中来,不能失了礼数!”
声音落罢,房门松动。
嘎吱~~
关鸠鸠推门而入,低头哈腰将后头之人恭恭敬敬请入了书房之中,而后又退将出去,自动把房门给带了出去。
来人,正是与郭业并无太多交情的陇西新任县令,冷天霖!
第三百三十四章 初谈冷天霖
【这章字数有点长,诸位慢慢看……】
郭业起身相迎,将冷天霖请入房中,亲自搬来一把木椅热络地说道:“冷县令,坐,呵呵,请坐!”
冷天霖今夜是便服打扮,一身士子袍衫凸显欣长的身材,年轻的脸庞上掩不住的卷卷书生味道。
他坐罢之后,心中很是不解,眼前这位郭大人大半夜派人相请,到底意欲何为?
因为郭业既非文散官,也非武散官,乃是六品武勋骁骑尉,文武本就不同班,更别说跳出文武散官序列的勋官了。两人丝毫没有从属的关系,更别说公务上的交集。
莫非是因为自己曾经前往郭府祭奠郭老太公,又亲自送殡郭老太公入土为安的缘故,郭大人想着感谢自己一番?
这明显又有些不靠谱,要答谢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啊,外头天色都明显已经二更天了,哪里有人深更半夜急匆匆把人请到自己家中,再行答谢的?
况且自己当初前来祭奠郭老太公灵堂,包括送殡上山,不外乎是因为郭家乃是陇西大家,自己又是初来乍到陇西县,无非是想借着郭家的宝地,郭业的名声,在陇西士绅面前露个脸罢了。
自己这点小心思,郭大人怎会看不通透?
着实令人费解郭大人今晚到底是想做甚……
坐罢之后,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脱口问道:“不知郭大人深更半夜派人相请冷某过府,有何贵干呢?”
他乃文散官,郭业乃武勋官,不是一个序列的官员,而话中他既不自称下官,也不自称本官,仅用冷某二字替代,可见其心中自有文散官读书人的骄傲与矜持,也有对陇西郭家地头蛇的礼让,算是有礼有节,恰到好处。
这种自称,正好符合他与郭业此时的关系。
盛世大唐,乱世渐渐平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意识越发的明显。
乱世重武,盛世重文。
随着士人学子读书人受当权者的重视,这些文官们也渐渐吃香起来。
除非是二品、三品大将军当前,否则你休想让一个进士及第出身的七品县令文散官对你弓腰口称一声“下官”。
不然,寒门子弟们为啥一个个十年寒窗苦读,挤破脑袋冲向科场,期待一朝得志,鲤鱼跳龙门,位列三榜呢?
这声冷某在郭业的耳中听来,未免有些托大,但是他今晚的确是有事相求冷天霖,所以直接无视冷天霖的小小傲娇,继续摆出一副笑脸,冲着冷天霖微微一拱手,说道:
“冷县令,你年长郭某近十岁,在下可否叫你一声天霖兄呢?”
郭业打蛇随棍上,立马又与冷天霖套起了交情。
这一声天霖兄,可就让冷天霖更加的不自在了。
心中越发好奇起来,正??,正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郭业先是摆着低姿态相迎自己,再是要对自己兄长相称。
看来今晚相邀,郭业必有所图啊!
不过冷天霖在长安高中进士之后,连坐了四年的冷板凳,对官场的人情世故有些看透,早已过了书生意气的时候。
尽管摸不透郭业到底想干嘛,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点常识他还是谨记心中。
官场之中嘛,冷天霖自认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来得稳当。
随即,他也拱手微微还礼,称道:“郭大人客气,冷某的年岁虽虚长郭大人,的确当得起郭大人的这一声兄长相称。不过,这要论起你我品秩,郭大人乃是六品,冷某也仅是七品而已,嗨,汗颜,委实汗颜啊!”
这话虽是客套,但也默许了郭业的这一声天霖兄。
郭业听出了个中玄机,心中不由暗乐,这读书人啊,就死要面子,那点矜持真是要不得。
既然两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郭业就为今晚的主题开始铺垫起来。
他转身坐回自己的位置,轻声问道:“天霖兄赴任陇西县令也有些日子了,对我们陇西县可有何看法呀?”
“唔?”
冷天霖不知郭业这话到底有何深意,不过同为官场中人,也就说起自己赴任陇西后的见闻。
说了不少陇西的风土人情,所见所听,还有公式化地感谢了几句上任结巴县令顾惟庸大人留下的大好基业,最后话锋一转,喟然叹道:“不过,下官初任陇西县令,肩上的担子也是很重呐。”
郭业趁势问道:“冷大人可是要在陇西为百姓做点实事,为自己的官途添上一笔政绩?”
“哈哈……”
冷天霖听着郭业这么赤裸裸的一问,不由笑道:“郭大人问得倒是有些意思,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本就是我们这些父母官应尽的本分。要不,如何为当今圣上牧守一方呢?圣人有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吾辈应当应分之事啊!”
奶球,郭业听着这客套话心中腻歪,还一套一套的,跟关鸠鸠似的,到底是读书人啊,始终脱不了身上那股子酸味儿。
不过冷天霖心中有所抱负正合他的心意,如果冷天霖又如结巴县令顾惟庸那狗日的,混吃等死,他才后怕呢。
旋即,啪啪两声,他双手击节,口中赞道:“说得好,天霖兄真不愧为读书人的楷模榜样啊。陇西有你这般父母官,真是百姓之福啊。刚才,天霖兄说起肩有重任之时,郭某见你脸上郁郁寡欢,可是有所烦心之事或有所阻滞?说出来听听,看看小弟能否帮你一把呢?”
冷天霖闻罢,不假思索地叹道:“唉……郭大人久居陇西,应该有所耳闻,其实在陇西地界上,真正能主事的并非官府衙门。甭说陇西了,就连益州府下辖几个县衙,都是如此。官府衙门的威信不足,又如何让冷某人施政一方,一展胸中抱负?”
陇西地界儿,包括益州其他几个县衙,都不能说了算?
郭业立马听出了冷天霖心中的窝囊气,原来他暗指漕帮势力太大啊。
也是,漕帮帮众三万余人,益州几大县有多少百姓是靠着岷江,靠着漕帮混饭吃。
有时候,往往漕帮总舵主孙明延的一句话,真心比陇西县令冷天霖还要管用。
难怪冷天霖窝火没面子了。
郭业想罢,心中窃喜万分,奶奶的,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这事儿还真巧了。
当即,豁然起身冲着冷天霖说道:“我倒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岷江之上的漕帮啊!天霖兄苦恼的竟然是这件事啊?”
冷天霖一脸憋屈地点点头,瓮声道:“可不就是漕帮么?上次在老太公的白事上见着漕帮总舵主一面,呵呵,这江湖草莽毫无礼数,竟然不顾本官当面,也不来拜见一面。唉,堂堂朝廷命官,替天子牧守一方,竟然遭如此冷遇,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郭业闻言,当即大包大揽说道:“哈哈,天霖兄莫要苦恼,孙明延此人目不识丁,不懂礼数,一江湖草莽耳。既然天霖兄觉着漕帮有些碍手,那小弟就传话给孙明延,凡陇西地界,漕帮必须以天霖兄马首是瞻,这不完了么?此乃小事一桩耳!”
“当真???”
冷天霖乍听,脸色突变,惊喜万分之余冲上前几步,来到郭业的书桌前,大呼道:“如果真是这样,郭大人真是帮了冷某的大忙了。”
郭业见着冷天霖有些质疑,傲娇地说道:“天霖兄忘了?家父仙逝之时,孙明延都急匆匆赶来奔丧,可见他对我郭家的尊敬。实话跟你说吧,孙明延当年落魄之时,嘿嘿,全靠小弟的救济与扶持,方有今日之成就。郭某仅需一言,孙明延必会尊崇。”
郭业扯了个弥天大谎,并未将自己与漕帮的真正关系说给他听,省得对方瞎猜乱想,又是一番费口舌的解释。
不过这番谎话听在冷天霖耳中,却是信得真真儿的,因为孙明延在老太公灵堂前的那一日,他可是见得切切实实。
别人在老太公的灵柩前,是鞠躬致意;而孙明延呢?虽为漕帮总舵主,却是跪在蒲团之上,又是跪拜又是叩首,与孝子一般无异。
而且送殡当日,抬棺木之人中,除了郭业的几个下属之外,孙明延也在其中。
就冲孙明延的所作所为,冷天霖绝对相信郭业所说的一切。
没想到啊,自己抓破头皮的难解之事,在郭业这儿竟然不当一回事儿,三言两语,迎刃而解。
只要没有漕帮缚手缚脚,能让自己这个县令大人的施政纲领通传陇西各处。
冷天霖相信,在陇西任上,他绝对会有一番作为。
而且,郭业也发话了,在陇西地界,漕帮以自己马首是瞻,这意味着,有些时候,他还可以引漕帮为助力。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还不能有所作为的话,那真可以一头撞墙,蒙羞去死吧。
激动,太激动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郭府一趟,虽是败兴而来,当真却是乘兴而归啊。
只见冷天霖哆嗦着嘴唇,冲着郭业再次拱手抱拳,微微弯下他那高傲的脊梁骨,躬身道:“那就有劳郭大人了,这让冷某人如何感谢才是啊。咦——”
突然,弯下腰的冷天霖陡然将腰身直挺挺而起,面带狐疑地惊疑一声,有些恍然大悟般地叫道:“郭大人为何如此帮助冷某?你我先无私交,再无同谊,郭大人可是有用到冷某人的地方?”
还是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句话,提醒了有些脑子发热的冷天霖,立马清醒了过来。
郭业微微颔首,轻笑道:“天霖兄真乃聪明人啊,和聪明人谈事,就是不费劲。小弟正有所求,还望天霖兄援手帮衬一把。”
冷天霖有些堤防地看了郭业一眼,稍稍退后两步,坐回原位,正襟危坐起来,颇有些矜持地抬起胸膛,问道:
“郭大人,你先说说你要冷某人帮忙之事吧,不然你这天大的好处,冷某人委实不敢贪图。”
第三百三十五章 保媒拉纤
看着冷天霖这番傲娇作派,郭业心中小小赞道,倒是虽有向上攀爬之心却不贪功不冒进,倒不失为一个圆滑世故的书呆子。
冷天霖胜在年轻,才二十七八岁许,熬炼个十年八年,又恰逢机遇的话。就凭这份心智,未尝不能扶摇直上,高居庙堂。
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随后,他将书桌后头的椅子搬了出来,与冷天霖面对面的坐着,翘起二郎腿,将自己今夜相邀欲求之事婉婉说了出来。
...
约莫过了一小会儿,郭业讲完最后一个字,还想问上一句冷天霖意下如何?
谁知——
噌~~~
冷天霖仿佛屁股下头被钢钉扎了一针,猛然站起,浑身绷紧,满脸地惊骇之色,诧异问道:“什,什么?郭大人想要冷某前往益州康都尉府上,替,替你说媒?”
他还有后半句未讲,那便是郭业不仅让他去做说媒拉纤的勾当,而且还惦记着要纳康都尉家的千金为妾!
这,这,不是要他冷天霖前去康府嘬死吗?
惊骇之余,心中气急万分,不断咒骂着郭业的不知天高地厚,让一个堂堂益州折冲都尉家的千金小姐给你做妾,你何德何能,你这不是嘬死是什么?
妈的,你嘬死还要拉上本县令,这简直就是胡扯,瞎扯啊!
“不行不行,万万不行,冷某人至今还未婚娶,怎能给你做这保媒拉纤的活儿?而且,而且还要纳康都尉家的小姐为妾,郭大人,你这是要把冷某人往火坑里推啊,万一康大人一急眼,这……”
冷天霖想想都后怕,先不说自己一个年纪轻轻的单身汉子给人保媒拉纤,这本身就不符合礼法。
就说康都尉那儿,一提纳妾之事,去了都要遭殃,不死也要脱层皮。
康岳山什么人?
益州府的折冲都尉,掌管一州的府兵,说一不二的地头蛇。
虽说是五品武散官,自己七品文散官对上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官大官小的问题。
关键是自己去益州康家,是要剜康岳山的心头肉,要让他女儿给郭业做妾侍啊。
这理亏在前,心虚在后,去了那里康岳山能给自己好脸色看?
不成不成,得罪康岳山,惹得康岳山雷霆震怒,自己还在陇西干着县令,盘算一下,这可不是什么划得来的好事。
郭业见状也跟着起身,摁住徘徊在暴走边缘的冷天霖肩膀,将他慢慢压了下去,坐回原位,安抚他道:“天霖兄莫急莫急,你先听小弟我说来。”
随后,他侃侃而谈道:“不瞒天霖兄,我与康家芷茹小姐彼此早已心生情愫,这妮子打心眼里非我郭业不嫁啦,这可是自由恋爱哈!”
郭业言罢,稍稍将脸转过,生怕冷天霖看见自己不要脸扯?脸扯犊子而羞愧。
停顿一下,又回转脸颊,望着冷天霖继续说道:“二来嘛,我与康家的关系也甚是融洽,康家长子康宝更与我兄弟相交,在我西川军中颇得重用。你此番前去,只要跟康岳山提及,小弟丁忧守孝之后,西川小都护府一应事宜,包括小都护的人选,我自会推荐康宝继任。康岳山听罢必会思量里头的轻重。放心吧,你只需当个媒公,此番定能成事。”
唔?
冷天霖听罢郭业的分析,特别是第二点,关于推荐康宝继任西川小都护府,不由冷静了下来。
莫非,这是一笔两家联姻的交易不成?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事还真能成。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直接问道:“郭大人,你手下能人辈出,你与我素我往来,为何要让冷某替你跑上这一趟?而且,还要费尽周折地拿出漕帮这一筹码来交换?这未免有些多此一举吧?”
“问得好!”
郭业赞了一声,指了指冷天霖现在所穿的士子袍衫,笑道:“嘿嘿,不就因为冷县令您是士子文人,是二榜进士及第出身嘛。你想想看,康老头是个武夫,您一个堂堂的进士文人亲自上门替小弟提亲,老家伙面上有光不是?小弟面子里子都给康老头做足了,他焉能不同意?”
冷天霖听着郭业这番话,也是小小的自鸣得意了一把,也是,自己堂堂一个二榜第七名的进士及第,堂堂七品陇西父母官,到康府去保媒拉纤,康岳山的确应该感到有面子。
没辙儿,谁让如今大唐正值太平光景,盛世重文,贞观盛世的迹象越发的明显,文人的地位正如东山冉冉而起之朝阳,亦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文人高一等乃大势所趋,乃是潮流所向,不可逆转。
康岳山这种武将,更讲究这个。
听罢,想罢,权衡罢,冷天霖心中那杆天平再一次倾斜了起来。
不过,
他打心眼里还是有些抗拒保媒拉纤这活儿,感觉忒儿没面子了,有些抵触地摇头道:“嗨,还是算了吧,万一康都尉不同意,冷某人这张脸可往哪儿搁啊?我看,郭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对了,您府上那位录事参军关鸠鸠关大人,不就是读书人出身吗?要不……”
“不行,关鸠鸠哪里能行?”
郭业顿然拒绝了冷天霖的提议,吐槽起关鸠鸠道:“不行,老关早就被革了秀才功名,哪里有天霖兄的进士功名来得显赫?让老关去?嘁,他丢得起那人,老子还丢不起那人呢!”
咣当~~
门外传来一阵硬物落地的声音,郭业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八成是关鸠鸠这孙子在门外听墙根,被自己的话给刺激得气闷过去,摔倒在地了。
活该,这就是偷听墙根的下场!
暂时不去理会关鸠鸠,郭业索性给冷天霖吃了颗定心丸,言之凿凿地说道:“天霖兄,这样吧,只要您答应小弟此事。不管成与不成,我都替你搞定漕帮孙明延之事,包括陇西地界儿上之事,小弟都替你摆平,让你早出政绩,早日得以高升,如何?”
“这……”
冷天霖再一次陷入了踌躇,郭业这颗定心丸,可真够诱人的,而且他也相信,以郭业在陇西的地位,绝对能替他达成所愿。
犹豫一阵之后,
冷天霖猛然握紧拳头,重重点头瓮声道:“成,我答应郭大人,暂且一试!”
“哈哈,甚好,小弟在此先感谢天霖兄的大恩大德了。正所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天霖兄,你这是行善积德啊。将来,必有福报,必有福报啊!”
郭业不吝溢美之词地褒扬着冷天霖,什么好听捡着什么说。
冷天霖又恢复到了刚才的矜持模样,微微颔首致意,甩下一句话:“那成,冷某明日就前往益州康府,替郭大人暂且做上一回保媒拉纤的活儿。天色已晚,我便先行告辞了!”
郭业连连请手,尾随他走到门口,说道:“天霖兄,好走!”
吱呀~~
冷天霖推开房门,抬脚刚要跨出门槛儿,突然,转头反问了一句:
“郭大人,令尊刚刚去世不久,七七四十九都还没过掉,您就开始寻思纳妾之事,这,有点不妥吧?”
“而且,朝廷官员丁忧守孝三年,是不允许操办红事喜事的,莫非郭大人不清楚吗?这可是有辱名声,败坏道德之事啊。”
“据我所知,郭大人并非不孝之人啊,莫非,其中另有隐情或有苦衷不成?”
冷天霖陡然连番发问,郭业脸色骤然呆滞,欲要张口解释,但想想和冷天霖的交情还没到推心置腹的那一步。
继而轻轻摇了一下头,推诿说道:“天霖兄,嗨,一言难尽,改日有机会,小弟再跟你解释一二吧。这不孝的骂名,背着就背着吧。”
冷天霖也是聪明人,见着郭业不愿明说,心中多少有些猜疑,不过还是知晓分寸没有继续追问。
微微点头告辞之后,大步踏出了书房,郭业在走到门口喊来一个下人,带着冷天霖朝着郭府大门口走去。
冷天霖一走,他也走出了书房,见着书房四周不见人影,连刚才摔倒在地的关鸠鸠也遁得无影无踪。
八成是怕自己苛责他偷听之罪,而悄悄躲起来了吧。
“呵呵,这个狡猾的鬼东西!”
郭业笑骂了一句之后,看着天色,的确是够晚的了,随即朝着自己与吴秀秀同眠的卧室走去。
穿堂绕廊,不一会儿便临到卧室门口,只见丫鬟春香正蹲在门口处打着瞌睡。
一听到郭业的脚步声,春香两耳稍稍立起,陡然醒了过来。
见到郭业欲要推门而入,春香骤然张开双臂,拦住了郭业的去路,阻道:
“大官人,我家小姐吩咐了,以后未经她的允许,不准您踏进她的房门半步!”
昂?
郭业顿时想到了当初自己与吴秀秀成婚的第一夜,貌似当时的待遇也如现在这般。
不过这可是自己家中,可不是她吴府好不?
而且,这段时间自己与她夫唱妇随,挺琴瑟和鸣的么?咋又来上这么一出?
旋即,脱口问道:“为毛?你家小姐又想搞毛?”
ps:老牛明天要坐动车去温州,接老爹老娘来漳州,可能更新又要放在晚上了,不管再晚我都会给大家更新出来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茶肆余波
【起个大早先写一章,第二章要晚上从温州回来再写啦,兄弟们见谅!】
呜呼,
哀哉!
卷起铺盖头,往肩上这么一扛呐,郭小哥今晚照旧睡书房……
为了不去其他院子惊动早已睡着的老娘,还有新婚不久的小妹和程二牛那呆子,而且空置的厢房中又被顺公公,太子舍人范植,还有太医蔡恒等人,还有随行从长安而来的太子府扈从几十号人给霸占一空,郭业只得在书房中凑合了一宿。
想想也是,因果寻循环,报应不爽啊!
当初入赘吴家的第一夜,是在书房中空虚寂寞冷的过了一夜;再看如今,因为自己要纳妾,又被吴秀秀这小娘皮赶出了卧房,在书房中凑合了一宿。
郭业并非傻子,经过春香这么一打岔,自然知道吴秀秀怎得突然不让自己进房睡觉的原因了。
无非就是因为自己要纳妾之事呗。
看情形,这妮子应该是从他老爹吴茂才那边得到了消息,而且八成吴茂才也被顺公公给游说松了口。
一家之主的吴茂才都松了口,吴秀秀还能拗着意见,与她爹对着干不成?
只得将心中的怒气撒到了郭业的身上,做出无言的抗争。
得,今晚这个书房郭业睡得也心安理得了,谁让自己心虚理亏吴秀秀呢?
在书房中几把椅子,几张圆凳胡乱拼凑,裹着被子,郭业一边愧疚着吴秀秀,一边发誓将来要如何如何补偿吴秀秀,就这样——
迷迷噔噔,凑合,过了一宿。
翌日,
郭业便早早醒来,为免吴秀秀今日突来苛责,又或者老娘因为自己守孝期间办红事而絮叨,赶忙躲出了郭府,漫无目的在陇西县城中瞎溜达了起来。
当然,与之随行的还有跟班赵九丑。
这厮可是有日子没与郭业在外头瞎晃荡了,紧随其后,逛得是不亦乐乎。
逛着逛着,肚子明显空荡荡饿得不行,继而两人结伴而行进了一间茶肆,吩咐伙计去外头买上两斤包子,就着清晨茶汤,喝起了广式早茶。
此时的茶肆中亦有不少闲散客人来这饮茶吹牛打屁,门口处不时有些游手好闲之人,三五人扎堆,进入了茶肆大堂中。
不消一会儿,整个茶肆大堂就喧哗热闹了起来,打招呼声,笑骂声,此起彼伏,吵得郭业与赵九丑两人想悄声说会儿话的心气儿都没了。
郭业冲着赵九丑打了打眼色,重新挪了下位置,找了个僻静的座位,继续喝茶吃包子,不时低声说着话。
不过,很快,两人又没心思低声小语了,连喝茶吃包子的动作都放慢停止下来。
因为郭业身后,又传来一声叫嚷声,而且话中内容好像涉及到了自己。
赵九丑这下淡定不住?不住了,既然非议之声扯到郭业,他肯定要当仁不让的站出身来,替郭大人分忧啊。
不过,郭业虽未出声,却是抬起手臂冲他挥舞摁了一下,示意他镇静,然后眨巴眼睛提醒他继续别冲动,继续听下去。
果然,后面的内容越来越火爆,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着他而来。
近在咫尺,听得清晰入耳。
“诸位,你们可是听说了?咱们陇西县城又出新鲜事儿了?”
“哦?什么新鲜事儿?顾三哥,你可是咱们陇西城中出了名的包打听,顺风耳哩,赶紧,说来听听,让兄弟们长长见识!”
“格老子,包打听,顺风耳?这诨号老子爱听。王二麻子,算你小子机灵,三哥就说出来让你长长见识。知道郭府么?福顺巷郭府。”
“郭府,不就是郭小哥府上么?知道哩。”
“哈哈,郭家在咱们陇西县城可是一等一的大家啊,谁人不识?”
“俺也知道,上次郭老太公仙逝,俺们家也随了份子呢,当日老太公出殡的场面,那是相当的大啊!”
“可不咋地,这郭家今时今日的地位,可都是郭小哥赤手空拳打下来的,啧啧,小小年纪,这番本事,能人啊,真是能人。”
“要不咋说陇西郭业,名震蜀中呢?当日郭家摆灵堂做头七,漕帮总舵主孙大当家,咱们陇西父母官冷县令,还有益州府的折冲都尉大人都亲临郭府了呢。那面子,是相当的足啊!”
“是啊是啊,大家别吵吵了,都噤声!听顾三哥给咱们说郭家的新鲜事儿呗。三哥,您给弟兄们说说,福顺巷郭家又出啥事儿了?”
...
...
郭业背对着扯皮的众人,听得真真儿,参与议论者至少十几二十来人,貌似说话的源头就是这个顾三哥。
只听这位顾三哥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吧唧了下嘴,继续说道:“哈哈,既然都知道福顺巷郭府,那爷们就再给你们爆个料,就是咱们这位大孝子,大能人,陇西郭业郭小哥,要纳妾啦,老爷子头七刚过没几天,又要开始纳妾啦!你们说这事儿新鲜不?”
哗啦~~
刚静下场来的茶肆大堂,如千斤巨石猛然砸进一潭死水般,顿时起了轩然大波,此起彼伏,杂七杂八的议论声纷至沓来。
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扯起嗓门开骂了,这白事未过,又惦记着办红事,甭说官员丁忧守孝的朝廷礼法,就连人性道德,民间习俗都无法容忍,过不了关。
“什么?郭业竟然如此混账?不该啊,不该。”
“啧啧,是啊,郭小哥咋能干这事儿呢?老太公前脚刚走,后脚跟他就办红事,这,这,嗨,真不该啊!”
“这是不孝啊,郭小哥枉为我陇西豪杰了。”
“狗屁豪杰,真心枉为我蜀中男儿了,我呸!”
...
...
“狗日的!”
赵九丑按捺不住,低声吼道:“大人莫急,我这就过去教训教训这般懒汉,撕烂这顾老三的狗嘴。”
作势就要起身,可还是被郭业给喝骂住了:“住手,他们说他们的,咱们吃咱们的,别多事,听听就算了。”
赵九丑闻言,悻悻坐好,不过脸上却是极为诧异,都骂道家门口,被骂的体无完肤了,郭业竟然还能容忍到这种程度。
他可不认为郭业的涵养会有这么好。
既然郭业都这么说了,他只得照办,恨恨地抄起桌上一个包子,吭巴吭巴往嘴里送,一边嚼着一边囫囵嘟囔道:“妈的,大人要纳妾的消息也是昨天才在府中说起的事儿,这今天一大早怎么就露出了府邸,传到了城中来?回头让我查出府中是谁在嚼舌根,我非掌狗日的嘴三百下。”
郭业扑哧轻笑一声,说道:“这事儿甭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呗。我也猜到了是谁将这消息传出府外的了。”
赵九丑停罢手中的包子,扔到桌上,哼道:“谁啊?这不是活腻味了么?”
郭业摇摇头,冲他说道:“这事儿你甭管,她要传就让她传吧,正好歪打正着,帮到了我。”
很显然,郭业已经将这散播谣言的嫌疑对象锁定在了春香身上。
无他,这臭丫头就是想着替自家小姐抱打不平,让自己臭名远扬呗。
不过这倒好,郭业还想着如何提前将这消息传扬出去,毁毁自己的名声,以期达到自污以求全之目的呢。
无形之中,春香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想想看,自己守孝期间纳妾这种烂糟事儿,连市井的平头百姓都如此义愤填膺,恨不得往自己身上吐上一口吐沫谢谢分。
那么一传入长安,传到太子李承乾耳中,传到太子詹事,掌管天下礼法的礼部尚书李纲耳中,不定会气成什么样,肯定会直接放弃了收拢自己的想法。
只要自己名声扫地,李承乾还不对自己退避三舍?唯恐自己这块臭狗屎黏上他,惹得一身臭味。
与自己这等不孝之人为伍,李承乾还不被朝廷的御史言官们在朝堂上喷个半死?
仔细一衡量,李承乾自然知道孰轻孰重,哪里会给御史言官们这个抓住痛脚的机会啊。
要知道清平盛世,御史们可是憋了一肚子邪火,无处可抨击呢。
甭说李承乾这太子爷害怕,就连他爹李二陛下也头疼言官们的嘴炮,一个魏征就让李二陛下吃不消了。
郭业想到这些,胸口那块大石总算稍稍落定,就等着自己这混账之事传到长安,静待李承乾放逐自己的消息了。
欣慰之余,心中也对已故的老爹忏悔一声,老爹,恕儿不孝,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
刚忏悔罢,对面的赵九丑突然遥手一指门口处,低声惊呼喊道:“大人,快看,是范舍人,没想到他大清早也来茶肆喝茶呀。咦,范舍人这是要离开啊!”
郭业扭头望向门口处,正看见一身便服打扮的太子舍人范植,正脸色焦急地在柜台上结账,而后半步没有停留,火急火燎出了茶肆店门。
赵九丑催促道:“大人,要不要跟上去,跟范舍人打个招呼啊?”
郭业心中微微一想,立马明白了范植为何如此匆匆离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好你个范植,打小报告倒是挺积极。
旋即,郭业脸上会心一笑,摆手道:“不必了,本官知道范大人干什么去了。呵呵,让范大人去做他该做之事吧。八成,范大人在茶肆中听到本官的糊涂事,比你我还要着急啊!”
“九丑,别声张,结完帐咱们偷摸离去吧,嗨,接下来的日子,小哥的脊梁骨真心要被陇西百姓给戳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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