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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全文阅读

作者:明断天启     季汉长存txt下载     季汉长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五章 剑

    推开那破烂的大门——眼前是一座破烂的院子,院墙、屋墙、地面,到处都是剑痕,仿佛这里曾经是一片战场一样。

    李澈抽了抽嘴角,感觉状态更不好了,这是个什么疯子啊?自己家都这么造作?按照武侠小说的一般套路,这种人就是眼中除了剑,啥都没有。

    性情应该是冷厉、狂傲,李澈不觉得自己的亭侯身份能换来对方的手下留情,看来今天破相是在所难免了。

    三人进了院子,还是没有人出来,只是能听到那越来越大的鼾声,很快便声如雷鸣一般。

    刘备站在屋外,中气十足的大声道:“涿郡刘备,求见王君。”

    李澈有些意外,刘备这是属于对症下药吗?还是说历史上去见诸葛亮,他也是这样把诸葛亮闹醒的?

    “扰人清梦,滚!”

    屋内一点寒光闪过,一把短剑破空而出,直直向着刘备而去。

    刘备似乎早有准备,刹那间拔剑、上挑、收剑,一气呵成,将短剑挑飞,插在了五步以外。

    “咦?有点本事。”屋内之人以饶有兴趣的语气说道,随即大笑道:“那再试试这招。”

    只见一把长剑“唰”的飞了出来,来势与速度远非方才短剑可比,刘备也神情凝重,持剑格挡,长剑弹了回去,李澈却看见刘备的手臂开始微微颤抖。

    这时,屋内走出一人,伸手接住了弹回的长剑,笑道:“两招已毕,这是第三招,当心了!”

    剑自上而下的斩落,刘备凝神格挡,却见其微微变招,斩击变成了刺剑,直直对着刘备的肩胛而去,这一下让刘备有些猝不及防。

    刘备微微下沉肩部,试图避开刺击,继而举剑上挑。来剑又一变招,转为下劈,其势大力沉,硬生生压下了刘备上挑的剑,划开的肩部的衣服,留下了一道血痕。

    李澈与吕韵面色大变,即便是刘备也接不下这人三剑?刘备武艺虽然不算顶尖,但就算是关张,也别想三招拿下刘备,这人竟如此厉害?

    那人收剑而立,笑道:“阁下练的是杀人剑术,比斗起来确实有些放不开手脚,王某又是全力施为,胜之有愧。”

    李澈闻言,方才舒了口气,这又不是武侠世界,哪能蹦出这么个变态,就算是演义里的吕布,也别想三招拿下刘备啊。

    刘备还剑入鞘,摇摇头叹息道“便是全力施展,在下也必败无疑,王君不必如此自谦。”

    “阁下一看便是朝中贵人,倒也确实无需虚名累赘,在下王越,不知有何指教?”王越一笑,默认了刘备所言。

    李澈上下打量这位剑道宗师,身高大概七尺五分,与刘备相若,穿一身短衣大袑,白巾束黑发,略有银色。

    面上却很是不修边幅,可以看出五官颇为不差,但由于太过邋遢,显眼的却只有那一双剑眉星目。

    “在下刘备,字玄德,涿郡人士,携友到访,未及递帖,还望海涵。”

    王越哈哈一笑道:“在下不治经典,学问不高,刘君不用这般文绉绉的。来拜访王某也不需要什么拜帖,会剑就行。”

    “王君快人快语,刘备佩服。既如此,备便直言了。王君一身本事,却在雒阳为一虎贲,碌碌终生,岂不可惜?备将迁赵国相,特来邀王君北上,河朔多人杰,王君亦可趁此机会一会河朔剑师,如何?”

    王越不置可否,上下打量刘备,笑道:“刘君可知王某之事?”

    “不过是些许小事,大将军早已不放在心上,王君大可放心。”

    “呵,不愧是京中新贵刘玄德,与那何遂高甚是相好啊。”王越语含讥讽的笑道。

    刘备摇头否认道:“王君本就只是一些言语小过,大将军又非睚眦必报之人,自然不会揪住不放,这却与备无甚干系了。”

    “你本就是来招揽王某,却又直指王某有过?”

    刘备坦诚直言道:“谎言相欺毫无意义。言语中伤虽是小过,但终究是过,只是阁下所受惩罚太过,这又是朝廷之弊了。”

    王越失笑道:“你不该练杀人剑,应该练君子剑。”

    “天下纷乱,匪寇横行,民不聊生,杀一为救百,君子之剑,救不了天下。”

    王越摸了摸自己那凌乱的胡子,笑道:“有趣,刘君这样一说,王某很是心动啊,毕竟在京城过的这般悲惨,去了赵国总归是要好上不少。”

    刘备摇头道:“今日备与明远来此,朝中百官便会明白大将军之意,以王君之才,即便是留在京中,也能飞黄腾达。”

    “你……”王越有些愣住了,这还是来招揽的吗?能在京城过好日子,哪个傻子会陪你去赵国遭罪?

    “逼不得已的选择,迟早会后悔,那时必然有不忍言之事,备更希望王君能心甘情愿的随备北上。”刘备肃然道。

    呆愣了半晌,王越插剑于地,肃然拱手道:“越愿随君北上,任由驱策,绝无二心!”

    刘备却没有应下,又问道:“王君不用问过家人吗?”

    王越越发满意了,笑道:“越一人独住,无有家人在雒,只需辞掉这虎贲中郎即可。”

    刘备笑着拉住王越的双手,道:“得王君之助,备如虎添翼矣。”

    李澈目瞪口呆,这还没用上七星龙渊呢,刘备就把人拉来了?

    王越瞥见李澈的神情,对刘备笑道:“剑者,百兵之君,既是君王,亦是君子。运剑之时,人之本性显露无疑。阁下虽使杀人之剑,却谨慎有度法,以仁心御杀剑,此乃明主,故而越愿随之。”

    李澈忍不住问道:“王君所练又是什么剑?”

    王越笑道:“王某所练,既非君子剑强身健体、修身养性,亦非杀人剑征战疆场、夺命追魂。仅只一个‘剑’字,无有功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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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澈与王越论剑,越称天下有君子剑,强身健体、修身养性;有杀人剑,征伐疆场、夺命追魂,澈之所练,是为君子之剑。

    澈问越所练何剑,越笑答曰:“仅一‘剑’字,无有外物。”

    时昭烈在座,笑问曰:“吾所练何剑?”

    越对曰:“此天子之剑,若始皇帝之持太阿,高祖之斩白蛇。”

    ——《世说新语》

第一百零六章 冀州刺史

    中平六年,七月二十八日,雒阳城大将军府内,李澈应邀而至,刘备却是提前接了即将走马上任的兖州刺史刘岱的邀请,故而未至。

    何进摇晃着手中的杯子,神色比起之前好了不少,可见这些日子里何进的处境似乎是在转好。

    坐在李澈对面的还有一人,身长七尺有余,白面长须,两撇八字胡,双目炯炯有神,着宽袍大袖,幅巾束发。

    这人姓陈名琳,字孔璋,乃是大将军府主簿,才能卓著,颇受何进信任,之前便是他和曹操极力反对何进征召外军入京。

    只是有趣的是,历史上陈琳后来投靠了袁绍,并做出了一篇名传千古的《为袁绍檄豫州文》用以誓师讨伐曹操,文中甚至将曹操三代骂了个遍,称其为“赘阉遗丑”、好乱乐祸,言辞犀利,将曹操生生惊出一身冷汗。

    陈琳本人也是建安七子之一,汉末文学界的代表人物,和那位被派到剧县去送死的孔文举齐名。

    这几个月来,李澈倒也跟陈琳有了几分交情,此人文采斐然,只是有些过于趋利避害,与孔融那种头铁的人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何进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再过几日,明远、玄德也要出京了,某却无法出城相送,故而邀你二人前来一会,权作饯行,却不想那刘公山先了一步。”

    李澈眼角抽了抽,何进当然不可能出城相送,莫说只是一介区区国相,就算是州牧刺史上任,也不可能由大将军亲自出城去送,这既是礼节问题,也是时间问题。何进每天忙得连轴转,能抽出时间在晚上一会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有负大将军厚爱,下官等人实在惭愧。”

    何进摇头叹道:“罢了,毕竟是刘公山先行邀请,某又岂能怪罪玄德?且同为宗室,玄德与刘公山多多亲近也是好事。”

    刘岱也是颇为远支的宗亲,其先祖齐悼惠王刘肥乃是高祖庶子,且刘岱一脉也并非主脉,而是刘肥之孙,牟平侯刘渫之后。

    其家族与皇室的亲近程度,与刘备一脉比起来可以说是半斤八两。只是他这一脉还出过些能人,刘岱之父刘舆做过太守,伯父刘宠甚至做过太尉,故而这较远的血脉反倒成了优势,让刘岱一家颇受朝廷信重。

    “刘公山应该是还想借着玄德的面子,与曹孟德拉拉关系。桥刺史这次离任可是颇有些不情愿,其大放厥词,要给新任刺史颜色看看,这些事琳也有所耳闻。是以刘公山需要尽快拉拢各郡刺史,以压制桥元伟。”陈琳面带笑意,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

    前兖州刺史桥瑁,乃是故太尉桥玄族子,其担任兖州刺史已有数年,资历不浅,其眼热几大州牧的权柄,本想着能再上一步,却不想连六百石刺史之位都没保住,“荣升”了两千石东郡太守,是以颇为愤慨。

    再加上其在兖州经营日久,几乎将兖州视作自己私地,自然对来抢地盘的刘岱没什么好脸色。

    何进冷哼一声,怒道:“一州一郡,俱是朝廷之地,又岂是他桥元伟的私地?州牧之位,实属不得已而为之,安能轻易授人?其反倒对朝廷心怀怨望,着实可恨!”

    “这些年来,由于各地匪患不断,刺史的权力加强了太多了,堪称有实无名的州牧,倒是助长了这些人的野心。”陈琳摇头叹气,显然对这种情况感到颇为忧虑。

    刺史,“刺”为刺探、监察之意,“史”为御史之意,即派往地方进行监察的御史。然而随着时代变迁,本无实权的刺史由于掌握了向朝廷上奏的权力,故而为郡守国相所惮,慢慢成为了拥有实权的地方大员。

    尤其是在进入东汉以后,巡游不定的刺史有了自己的州治所在,事实上变成了一级行政机关;进入东汉末年后,天下匪患不断,一郡之力难以抗衡巨寇,朝廷又授予了刺史纠合各郡兵力的权力,刺史真正变成了一方巨头。

    东汉有一个颇为滑稽的说法,若是朝廷看不惯一个刺史,最好的方法就是给他升官,如桥瑁便是,秩六百石的刺史“升官”变成了两千石太守,由此可见刺史的名实不符。

    “如今冀州尚无刺史,某些人也急了,催促不断,希望尽快任命冀州刺史,甚至是冀州牧。”何进揉了揉眉头,显然很是头疼。

    陈琳拱手劝道:“大将军,冀州必须要有刺史,黑山贼非一郡之力可抗,唯有以刺史纠集各郡兵力,方可镇抚剿灭,这也是权宜之计啊。”

    李澈面色复杂,他知道今天何进为什么会邀请他和刘备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虽然很不想头上再压一个碍事的刺史,但是显然这不是他和刘备能置喙的。

    何进能够邀请他们,并征求意见,已经是放下架子了。

    想到这里,李澈暗叹一口气,拱手道:“澈也认为陈主簿所言有理,冀州确实需要一名刺史。”

    何进苦笑道:“如今朝廷争执不断,却不知该任命何人为冀州刺史。不过明远暂时无需担忧,新任刺史大约要到年后才会上任,某会尽力争取的。”

    李澈轻轻颔首,何进的意思很明白,他会尽力派出自己一方的人担任刺史,以免刘备被刻意刁难。若是一州刺史刻意想刁难一个郡守或国相,那简直是太容易了。

    然而如今何进从之前的交换中刚刚拿下了幽州刺史之位,若想再拿下冀州,恐怕难度不小。念及此处,李澈回想历史,神情古怪的说道:“澈听闻御史台韩中丞乃是袁氏故吏?”

    “不错,韩文节确实是袁氏故吏。”何进有些困惑的答道。

    “若事不可为,大将军可尽力让韩文节为冀州刺史。”李澈抚须轻笑。

    以韩馥在历史上表现出来的水平,要应付起来会容易不少,若是袁绍成了冀州牧,那才是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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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馥字文节,颍川人。为御史中丞。李澈进言何进,举馥为冀州刺史。

    ——《英雄记》

第一百零七章 道别

    韩馥其人,在历史上没有太多的记载,更多是作为袁本初辉煌战绩的一块垫脚石而出现。

    此人性情懦弱,没有担当责任的胆魄,没有政治敏感性,也不是什么忠义之臣,收拾起来没有太多心理压力。

    例如其在群雄讨董之时,甚至问出“助袁”还是“助董”的愚蠢问题,被麾下的治中刘惠怒斥。

    荀谌仅仅数语,就能说动他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铁了心把冀州牧的位置让给袁绍,帮助袁绍迅速达成了占据一州的小目标。

    这样一个人担任冀州刺史,肯定比来一个德才兼备的大臣要好得多,毕竟刘备既然到了赵国,那么谋划冀州这个古九州第一州就是势在必行之举。

    何进有些不明白李澈的用意,但是陈琳似乎若有所思,笑道:“大将军,此事可行,以韩文节之能,玄德与明远应付起来也会容易很多。”

    何进见陈琳也赞同,默默回想了下韩馥的情况。御史中丞秩千石,看似地位不高,却是与司隶校尉、尚书令并称的三独坐。

    然而韩馥这个负责纠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在京城却几乎毫无存在感,完全没有政绩。

    本该是百官眼中如厉鬼一般可怖的御史台掌门人,却像好好先生一样,丝毫没有震慑力,这样一个人物若是去了冀州……念及此处,何进面色也古怪了起来。

    “咳!明远的建议某会审慎考虑的。”何进掩饰般的干咳了一声。

    陈琳笑道:“冀州是重州,人口稠密,冀州刺史的任命自然要慎重,若再有如王芬一般的野心之辈,朝廷颜面何存?韩文节温文尔雅,才学不凡,正宜前往冀州抚民。”

    何进连连颔首,笑道:“是极是极,孔璋所言极是啊,冀州离司隶如此之近,若是被如王芬一般的野心之辈篡取,那便是我等辅政大臣之过了。”

    王芬,前前任冀州刺史,其听信术士襄楷之言,认为天象不利于宦官,正是诛宦之时,于是阴谋联通许攸等人,意图趁灵帝北巡而废立天子,最终事败自杀。

    有趣的是,他因术士观天象之言而起意谋反,却又因天象之说而败。

    《九州春秋》所载,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令观天象而上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灵帝因此生疑,发觉了王芬的反意,派兵征讨,王芬深感恐惧,因而自杀。

    三人相视而笑,何进也因为解决了这个大麻烦而轻松了不少,笑道:“这冀州刺史可真是难选,冀州若如并州一般贫瘠,公卿们怕也不会争的这么厉害。”

    “哦?”李澈闻言,心里微微一动,并州牧董卓被撸了,如今并州无主,以何进的意思,新的并州主事人已经选出来了?

    “今日廷议已经做出了决定,度辽将军贾琮,加拜并州刺史。贾孟坚素以清廉正直而闻名,与诸位公卿联系都不甚深,故而争来争去,倒是让他捡了便宜。”何进摇摇头,觉得有些好笑。

    贾琮,字孟坚,东郡人士,其人素以清廉正直而闻名,且才能卓著。在王芬自杀后被任命为冀州刺史。其巡查郡县时不依旧例挂帷裳遮挡,反倒是将帷裳掀起,以“远视广听,纠察美恶”。

    贾琮所至之处,郡县长官望风而逃,仅有瘿陶长董昭与观津长黄就二人正常办公,凛然无惧,一年时间便将冀州的风貌整肃了一遍,一时传为佳话。

    而他如今所担任的度辽将军,正是驻扎在并州五原郡,度辽营主要由被流放的罪人组成,与护乌桓校尉一起镇守北疆,是大汉朝北部的重要屏障。

    “大将军似乎并不在意没能掌控并州?”

    何进笑道:“对于贾孟坚此人,某还是甚为敬服的。其不结党营私,一心忠君爱国,他能出任并州刺史,是朝廷幸事。”

    李澈轻轻点头,何进此人在很多时候还是心胸颇为宽广的,仅喜欢计较一个面子问题,只要不伤到颜面,他还是很有大将军的气魄的。

    何进突然开口道:“某听闻那王越已经辞去虎贲中郎的位置,决心跟随玄德了?”

    李澈拱手谢道:“正是,还要感谢大将军所赐七星龙渊,否则王越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招揽。”

    何进摆摆手,笑道:“诶,明远言重了。王越此人某还是比较了解的,脾气又臭又硬,他若是会为了一把宝剑而追随玄德,早就来某府上低头认错了。

    此人好剑不假,却不会为了一柄剑而勉强自己,定然是玄德折服了王越,他才会心甘情愿的离京。”

    说完,何进顿了顿,又道:“王越之事也是某置气造成的结果,身为大将军,心胸却不够开阔,是某之过。玄德能带他离京,也算他的造化,某不会干涉,明远勿忧。”

    “大将军英明。”李澈真心诚意的称赞道。何进能坦诚自己的错误,确实很不容易。

    随后,堂内陷入了难言的寂静,陈琳察言观色,起身笑道:“大将军,琳还有事务要处理,先行告退。”

    在陈琳退下后,何进叹气道:“哎,与明远相识不过两月,却获益良多,若无明远与玄德,十常侍恐怕没有这么容易伏诛,天子也多赖二位保全,真可谓是功勋卓著。

    一想到几日之后,二位便要出京,恐怕数载难以再见,某这心里着实难受。”

    李澈也有些感慨,雒阳之行,离不开两个贵人,一个是曹操,若无曹操举荐,怕是连何进府上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也休谈进谏了。

    第二个便是何进,虽然一开始何进存有利用之意,拿六百石黄门侍郎买了李澈的命,拿他当诱饵吸引张让等人。但后来何进确实待几人不薄,升官这么快,离不开何进的支持。

    念及此处,李澈叹道:“大将军春秋鼎盛,我等也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也终有再聚之日,愿大将军多加保重。”

    何进肃然起身,长揖一礼道:“山高水长,后会有期。愿君多加保重,牧民安邦,终成大汉栋梁。”

    李澈起身郑重回礼:“天下事难,万勿心急,大将军切记保重己身,愿大将军功成画麟阁,得偿所愿,中兴汉室。”

    礼罢,李澈轻轻颔首,大步走了出去。何进微微抬手,却又缓缓放下,幽幽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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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陈蕃子逸与术士平原襄楷会于芬坐,楷曰:“天文不利宦者,黄门、常侍真族灭矣。”逸喜。芬曰:“若然者,芬原驱除。”於是与攸等结谋。灵帝欲北巡河间旧宅,芬等谋因此作难,上书言黑山贼攻劫郡县,求得起兵。会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太史上言“当有阴谋,不宜北行”,帝乃止。敕芬罢兵,俄而徵之。芬惧,自杀。

    ——《九州春秋》

第一百零八章 出京 上

    中平六年八月七日,刘备、李澈一行人来到雒阳已近三个月,近九十天的时间,李澈将历史这辆滚滚前行的马车拉偏了方向。

    十常侍尽数伏诛,而何进、何苗却还活着;董卓丢掉了自己的并州牧,蜷缩在孟津;曹操提前出京,还是正大光明的外放为太守;新鲜出炉的大司马、襄贲侯刘虞已经在返京的路上;单骑入荆襄的刘景升却去了幽州和公孙瓒作伴。

    未来已经变得模糊不定,而新任赵国相和邯郸令所要做的,只能是尽力掌控住赵国这个冀州最小的郡国,然后借机图谋冀州,以此在未来的大乱中立足。

    来时,仅仅十余骑,离开时,却带上了三百人,这还是财力所限,否则李澈很想带上几千人上路,直接扫荡了赵国境内的黑山贼。

    再看看如今刘备的班底,新添了荀攸、韩浩这两名牛人,孙慎、王越这种中坚,以及二十多名勇士大会上排在中游的参赛者。

    而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荀攸这位智囊。如今诸葛亮还在玩泥巴,能与荀攸相提并论的有几人,但是完胜他的恐怕并不存在。

    可惜的是荀彧、牵招、华歆等人没有被刘备打动,荀彧和华歆在意料之中。荀彧责任重大、前途光明,华歆为人颇为理智冷静,自然做不出因投缘而追随的事。

    牵招却是因为还没有出师,约定了明年出师后回冀州寻刘备,刘备自然是好好勉励了一番他的小老弟,也丝毫没有强求。

    李澈看的很开,来日方长,冀州还有大把的人才等着呢,若能拿下冀州,荀彧自然会来投资,拿不下冀州更是一切休提。

    孟津渡旁一座长亭,刘备、李澈、荀攸、荀彧、华歆等十余人在座,众人推杯换盏,恭贺刘备高升。

    让李澈意外的是,那位被他狠狠喷了一顿的边让竟然也在席上,虽然在面对他时边让还有些不自然,但似乎和刘备的关系处的很好,推杯换盏,浑然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傲气。

    宴席过半,边让咬咬牙,蓦然起身,对着李澈举杯道:“让先前言行无状,还望李君海涵。”

    可以看出来,这厮好不容易才憋出了这几个字道歉,而说完了之后,他保持双手举杯的姿势,低头僵住不言。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手中之事,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人。

    李澈轻笑一声,起身回敬道:“小事耳,边君不必放在心上。边君之《章华赋》精美绝伦、针砭时弊,可谓辞赋之大成者,澈读之亦颇有感触,深佩边君之文采。若边君不弃,澈愿以边君为友,如何?”

    边让已经做好了被李澈刁难的准备,在他看来,李澈颇有些睚眦必报的性子,不可能这样容易放过他。

    听到李澈表示敬佩自己文采,边让有些不敢置信,继而肃然道:“固所愿,不敢请耳!”

    两人饮毕,各自坐下。李澈心里暗笑,这种名士就是“名声”的代名词,他们或许带不来好事,但坏起事来也容易。

    他们就是士林的风向标,也是言论的喉舌,搞掉一个边让容易,所有清谈名士的非议却足以让任何人头疼。

    反正之前输的是边让,大度一点也没什么,曹操就是太小心眼了,直到杀了边让才后悔。

    心结解开,边让也放松了不少,傲气不再,但那种不羁的名士风采却很让人欣赏。也难怪在汉朝之后,魏晋时代以这种清谈名士为上,其姿态卓然,确实让人向往。

    另一边,荀攸低声对荀彧道:“小叔父,真的不跟我们走?京城恐怕安宁不了多久了。”

    荀彧却不正面回答,望着孟津皱眉道:“最大的乱源就在那里,诸公却认为其不过疥癞之患,对其的警惕性越来越差,真以为几千兵马就能看住他?”

    “何车骑希望董卓作为诱饵,能牵制住大将军手上大半的兵力,他力挺董卓,太后竟然也默许了此事,公卿们也很难办啊。太傅与大将军想来是很想把董卓赶出去,甚至是直接干掉的。”荀攸摇着杯子,一脸无奈的苦笑。

    荀彧眺望滚滚黄河,再将目光投向更北方,幽幽叹道:“乱局确实快了啊,卢公在北方连战连捷,皇甫公所部万人也迫入了河东,再加上黑山贼落井下石,白波战败在即。待到卢公班师,董卓再难翻身。”

    郭太不是简单的贼寇,白波实力也很强,历史上曾经打败了牛辅,但显然卢植、皇甫嵩更不简单。

    作为大汉朝最后的几员名将之一,精擅剿抚要诀的卢植堪称剿匪专业户,打的白波贼连连败退,曾经聚众十余万的白波,如今恐怕只有几万人了。

    等到卢植班师回朝,以其功绩,三公里面必然有人要让位了。而卢植素来忌惮且厌恶董卓,到时候何苗恐怕都难保住董钟颖的性命。

    董卓绝非坐以待毙之人,他的谋划,恐怕今年内就要揭晓。不管他成不成,这大汉朝都经不住再一次折腾了。

    想到这里,荀攸冷笑道:“公卿们应该感谢张然明不是董卓,否则的话,二十年前那一关都不好过。”

    二十年前窦武陈蕃诛宦,事情泄露,窦武起兵进行兵变,恰好护匈奴中郎将张奂诣京城,宦官矫诏命张奂统领五营士兵攻杀了窦武。

    荀攸的意思很明白,若是把张奂换成董卓,恐怕转身就砍了宦官,做了权臣,不会因为杀害忠良而后悔心伤。

    荀彧叹道:“政事当由政决,朝中诸公如今却偏偏喜欢依仗武力,大兵一至,强者为雄,这恰恰是武人们的优势。或许大汉的武人们大多数都是如张然明、丁建阳一般的忠良,但只要出了一个董卓,那便是泼天大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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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拜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中郎将卢植大破白波贼于河东。

    ——《后汉书·孝灵帝纪》

第一百零九章 出京 下

    荀攸轻轻点头,他知道荀彧说的没错,政斗可以用权术压人,而公卿们执掌中枢,在天下人眼中,他们就是最有权势的人,政斗自然是对他们极其有利的。

    若是以兵事决胜负,手下是丁原这种甘心做利刃的忠臣还好说,若是董卓这种恶犬,恐怕随时有可能被其反噬一口。

    但凡事一旦开了头,便再难收手,尝到了**消灭的快感,哪怕知道这是毒药,公卿们依然热衷于用武器来决定权力的归属。

    而这便陷入了一种囚徒困境,明知道文斗才是对大局有利的,但碍于无法相信对方,故而不得不诉诸于武力。

    “小叔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留在京城?这天很明显要变了,刘玄德虽然起于微末,如今也根基浅薄,但其人不凡,未必不会是……”

    话没有说完,荀彧也明白大侄子的意思,轻轻摇头道:“你可以任性,我却不行,若你我都选择了刘玄德,万一他失败了,家族又该何去何从?”

    荀攸颇为烦闷的叹气道:“家族,家族……”

    “你我能有今日,缺不了家族的扶持,若无荀家,你安能入仕即为六百石?若无荀家,谁又知道什么天下无对的‘荀氏五子’?”荀彧不悦的斥责道。

    家族,既是利益,也是责任。东汉渐渐形成的世家门阀雏形,就是这样一种政治团体。

    姓荀,颍川人,别人第一反应就是颍川荀氏,也会因此敬他三分。东汉到唐朝的几百年间,政治生态绕不开一个个大家族。

    荀攸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也只是发泄下心中的郁气,叹息道:“攸知道错了,叔祖能允许攸任性选择刘玄德,攸已经很是感激。只是很想与小叔父合作共事,你我二人若皆为元从,那么未来荀氏之辉煌也是可以预见的。”

    “若是失败,荀氏的衰败也是可以预见的。个人可以赌,家族不可以。你既然选择了刘玄德,家族也不会多加干预,尽力施为吧,说不定未来还要看你这一支。”

    荀攸抓了抓头发,苦笑道:“一想到未来可能与小叔父为敌,就觉得很是麻烦……”

    “天下之大,英才辈出,岂止你我二人?冀州人杰地灵,难保不会有胜过我的人才。你也休要妄自菲薄,改一改你那怯懦的样子,经达权变、临机应事,好好发挥自己的长处。”

    “嘿嘿,攸只是觉得麻烦,可没说胜不了,将来若是为敌,必要亲手将你俘获,以报早年之仇。”

    “呵!”荀彧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忽的瞳孔一缩,轻声道:“你看!”

    荀攸猛的转头看去,只见孟津关内奔出十数骑,转瞬即到眼前。

    当先一人身长八尺有余,体态魁梧,面上横肉丛生,眼神凌厉凶狠,身穿短衣大袑,戴鹖冠,左右两根鹖羽抖动不止,如同那斗而至死方休的鹖雉抖羽一般,更显得其人凶狠。

    这时,刘备等人也发现了来人,李澈看到了人群中的吕布,顿时了然,对刘备耳语道:“当是孟津都尉董卓。”

    刘备轻轻颔首,止住了想上前拦阻的关羽等人,对众人笑道:“董都尉到此,诸君不妨与备一道相迎?”

    几人相视一眼,颔首道:“但凭刘君安排。”

    董卓大步走上前来,哈哈大笑道:“斄乡侯董卓,董钟颖,特来会一会刘侯。”姿态却狂傲不羁,丝毫没有行揖礼的意思,只是随意一拱手。

    刘备微微眯眼,拱手道:“董都尉大驾光临,本相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董卓眼睛微眯,面部横肉一阵抖动,神色变得有些凶狠起来,面前这人可不像朝野传扬的温润君子啊,攻击性如此之强,竟然寸步不让。

    片刻后,董卓神情舒缓,扬起嘴角笑道:“早听闻刘相乃是朝中新贵,卢公弟子,宗室后继英才,今日一见,见面更胜闻名啊。”

    “彼此彼此,多闻皇甫公、张然明公、以及家师对董公的评价,备亦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啊。”

    董卓神情微变,他身后的人却是没他这份定力,纷纷面色大变,怒道:“汝安敢如此无礼?”

    众所周知,董卓素来不招朝中公卿待见,而犹以皇甫嵩、张奂、卢植三人最是厌恶董卓。

    皇甫嵩屡次上书指责董卓之过,张奂也是颇为厌恶董卓为人。

    董卓曾经是张奂的部属,在张奂隐退后还特意去送礼,却被张奂拒之门外,一时传为笑谈。

    刘备提及这三人,分明就是在恶心董卓,也难怪董卓的随从们大怒了。

    “不速之客,难道还要本相好言相待?”刘备丝毫不加掩饰,他素来性情暴烈,虽然能够克制,但面对像董卓这样的人,他连虚与委蛇的心情都没有。

    董卓右手虚压,止住沸腾的属下,面无表情的道:“《易》曰:不速之客至,敬之终吉,刘相看来在卢公那没有学出师啊。”

    刘备漠然道:“刘备平生但求一个念头通达,而不是趋吉避害!”

    气氛一时陷入寂静,半晌后,董卓哈哈大笑道:“哈哈,看来本侯今天是来错了。也罢,本也只是陪奉先而来。奉先,汝有何事,早些说完。”

    说完,董卓大手一挥,颇为豪气,似乎是要为下属做主到底。

    吕布尴尬道:“董公,布……无事。”

    董卓面色一滞,仔细扫视了周围一圈,顿觉不对,问道:“本侯听闻奉先之女在李侯府上,不知道如今安在?”

    “吕主簿,汝真想知道?”李澈轻笑着问道。

    吕布眉头紧皱,这时,他突然想到了之前郑奇所言,不管他其他的话对不对,但确实是该找一条后路了,不能在董卓这一棵树上吊死。

    念及此处,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澈,吕布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君侯,阿韵……如今可好?”他神情挣扎,眼神剧烈波动,双手握拳,一副很担心爱女的样子。

    李澈会意道:“阿韵在本侯府上很好,奉先无需担心,奉先莫不是想问本侯要人?”

    吕布暗舒了口气,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说道:“无事,无事,阿韵在君侯府上很好,就拜托君侯照料了。”

    董卓微微色变,怒哼一声,一挥袍袖转身就走,吕布连忙转身跟上,还趁机给了李澈一个眼神。

    ……

    “你倒是早料到董卓会用这种下作招数?”董卓走后,荀攸面色怪异的问道。

    “换成别人不会玩这种把戏,但董卓此人素来不在乎颜面。如此他既能打玄德公与澈的颜面,也能自污,让朝中公卿认为他只会玩下作把戏,是以澈做了万全准备。”

    李澈轻轻摇头,他也只是有所猜测,吕韵未曾及笄,若是在场闹起来,难免背个不孝的名声。大汉朝以孝治天下,不孝之名可背不得。

    董卓这么一闹,宴会也进行不下去了,众人纷纷作揖送行,刘备笑道:“山高水长,诸君,后会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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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彧字文若,颍川颍阴人,少有才名。南阳何顒见彧而异之,曰:“王佐才也。”中平六年,举孝廉,拜守宫令。

    ——《季汉书·列传第二》

    (第一卷完)

第一百一十章 赵王

    赵国,古属冀州域,春秋本为卫邑,后属晋,三家分晋后为七雄之一赵国之土,始皇帝置三十六郡为邯郸郡。

    西汉之时赵国时为郡,时为封国。废置不定,光武中兴,以其叔父刘良为赵王,传至今日已有七代。

    东汉的赵国很小,最盛之时不过三万余户,十八万人口,还不及许多大县,在冀州诸郡国中可谓小的可怜,但赵都邯郸却是颇为繁华的地方。

    赵国国都邯郸,虽不及雒阳、长安这等千年都城,但也是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城。自战国时赵敬侯将国都迁至邯郸开始,邯郸便是河朔地区数一数二的大城。

    这片地域对于袁绍来说,可以放心的让刘备折腾,区区十八万人口,折腾不出花来。而对于何进来说也勉强能接受,只要刘备不作死,好好呆在邯郸,几年时间很轻松就过去了。

    作为河朔名城,邯郸城易守难攻,对于贼寇来说属于不值得去啃的硬骨头,只要刘备这个赵国相老老实实的窝在邯郸城里,自然是高枕无忧。

    然而……

    看着面色铁青的刘备,李澈不由得叹了口气。

    黑山贼在年初时寇近河内,被朱儁击败,本来正蜷缩着舔伤口。却不想天降大礼,白波贼成了汉王朝的大敌,为了更好地剿灭白波,汉王朝制定了以匪制匪的策略。

    而这恰好助长了黑山的气焰,其不敢攻打坚城,却借机扫荡城外民众,在朝廷对黑山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时,弱小的赵国自然拿黑山贼没有办法,冀州西部各郡的民众便迎来了地狱。

    一路所见,田地荒芜,匪寇横行,即便到了邯郸左近,也难见繁华,这种情况下,莫说让刘备缩在邯郸城内锦衣玉食窝上几年,就算是李澈,也难以心安理得的坐享爵禄而无所作为。

    好在一行人本就是冲着掌控冀州而来,既然要掌控冀州,那么作为冀州毒瘤的黑山贼,自然要将其消灭。

    是以李澈也只是希望刘备冷静一些,莫要被怒气冲昏了头脑,仅凭手上这些虾兵蟹将,是不可能剿灭黑山的。

    “明远放心,备知晓轻重。”刘备深吸了两口气,稍稍平缓了心里的怒意。

    “黑山贼虽势大难制,但也需要面对整个冀州的压力,若只是祛除赵国境内的黑山,想来不算太难。”荀攸轻笑一声道。

    李澈轻轻颔首:“总要先掌控赵国再说,若不能将赵国抓在手里,那便是无根之萍。哪怕赵国再小,但只要能掌控赵国,那便是主场作战,胜算可谓大增。”

    “正是此理,官剿匪之优势便在于此了。”荀攸点头赞同道。

    刘备颔首应道:“备明白了,总之先见过赵王,再论其他。”

    ……

    此时,赵王宫内,当代赵王刘赦瘫在自己华丽的王座上,悠悠的问道:“那位刘国相还没有到吗?”

    “回禀大王,刘国相还没有到。不过按照时日,大约也就是这几日了。”坐在下首的一名官员拱手回道。

    刘赦是一个很胖的人,这也很正常,东汉的封王与西汉早年不同,其在封地上无所事事,根本不能插手管理封国。

    为了不让皇室猜忌,这些封王都把自己当猪养,除了偶尔进京朝觐,其他时候,藩王们都是缩在深宫享乐。

    这样成长起来的藩王,若是还精壮有型,那才是见了鬼了。

    刘赦吃力的挪了挪身子,叹息道:“希望这位刘国相是个好相与的人吧,孤最是不喜折腾了,他管他的国家,孤自去享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多好啊。”

    那官员笑道:“那刘国相也是宗室,太后已允其复籍,与大王也算是天然亲近,想来不会太过多事。”

    刘赦哼哼唧唧的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继而冷笑道:“这些个远支宗室,最是会来事!复籍是不够的,区区亭侯想来也无法满足他,他们费尽心思往上爬,最是难缠!让你探查的事怎么样了?”

    “回禀大王,下官多方打探,发现这位刘国相在朝野风评不错,多与人相善,很是儒雅随和。只有一条,其颇为厌恶宦官,曾经与十常侍针锋相对,不假辞色。”

    刘赦皱了皱眉头,疑惑道:“儒雅随和的人会和那些阉人针锋相对?陈卿,情报是否有误?”

    那陈卿笑道:“大王有所不知,再是温和儒雅的士人,在面对阉宦时也不敢低头,否则必然不容于士林,这是士林的铁则。”

    “如此便好,孤也颇为讨厌这些阉人,仗着天子宠信胡作非为,竟然胆敢对孤不敬!”刘赦挑挑眉毛,又吃力的挪了挪身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说完,刘赦转了转小眼睛,问道:“陈卿,你说……那些事应该不会被他发现吧。”

    “大王放心!事情是由下官一手操办,断不会有疏漏。便是退一万步讲,真让那刘国相查了出来,下官也会一力担下,断不会波及到大王!”那陈卿避席而起,慷慨激昂的表示没有丝毫问题。

    刘赦轻轻点头,笑道:“如此便好,孤自然是信得过陈卿的。陈卿放心,若你被定罪,孤必然会好生照料你的妻子,无须忧虑。”

    “下官,谢大王仁慈!”

    刘赦满意的点点头,随即又面带愁色的叹道:“孤堂堂王爵,却要对一介亭侯低声下气,面对其孤只能战战兢兢,何其荒谬啊,只希望这刘玄德能安生呆着,孤依照旧例,好生对待他便是了。”

    东汉的国相事实上才是封国之主,其比起郡守,若说有所不同,那便是还多了一条监视诸侯王的职责。

    但凡诸侯王稍有违制,国相便会上奏于朝廷,那么朝廷轻则申饬,重则削减封地。对于诸侯王来说,没有权力就算了,若是还少了封地,那就是在生生割肉。

    偏偏这些诸侯王权力没多大,玩是挺会玩的,违制那是家常便饭,是以诸侯王对待国相,大多是如同供祖宗一般,只希望其能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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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随昭烈至赵,见田地荒芜、民不聊生,由是定计剿除黑山群贼。

    ——《英雄记》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赵女

    三百多人的队伍缓缓进入了邯郸城,引来了无数人的注目,看着车驾队伍里飘扬的“刘”“李”两面旗帜,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是新任赵国相与邯郸令到了。

    刘备与李澈已经分别坐进了车驾里,是以围观者也看不到二人相貌,倒是李澈透过车帘缝隙,可以窥得一点邯郸城的样貌。

    这座河朔名城也未能免去战乱带来的影响,城内可以说颇显萧条,路旁行人稀疏,未见纷扰,这让李澈颇为皱眉。

    车队入城,张飞自领泰半兵马随本地吏员往军营去,刘备、李澈、荀攸等人径直往赵王宫而去。

    虽然国相事实上很像封王的上级领导,但名义上封王爵高位显,乃是最为尊贵的宗室,刘备等人自然要先去拜见赵王。

    车辆行驶至宫门前,李澈踏出车子,微微眯眼打量起周围。

    邯郸城虽然萧条,但底子还在,城中建筑看起来并不简陋。是以赵王宫虽然华丽,却也并不夺目。

    宫门前,一名中年男子正束手而立,很是恭敬的等候着。李澈上下打量,其身穿官服,配三彩墨绶,至少是一名六百石的官员,微微思量,李澈心里便隐隐猜出了其人身份。

    那人见刘备与李澈下车,连忙迎了上来,深揖一礼,恭声道:“下官赵王仆陈遂,字如意,见过刘国相、荀君侯、李君侯。”

    李澈与荀攸露出饶有趣味的表情,这个仆可不是仆人的意思。九卿之一有太仆,掌皇帝车舆与官府畜牧,诸王国亦有。

    汉武帝年间打击藩王的权力,将王国太仆改称“仆”,秩级亦由比二千石削减至千石,掌管藩王的车马。

    可以说,在王国诸位大臣中,这位最是无害无权,也最是容易与藩王处好关系。

    千石官员可以说不是小官了,秩与李澈这个县令是一样的。然而看看李澈和荀攸所配的列侯二彩紫绶,陈遂也只能放下架子,接受了自己地位暴跌的事实。

    “陈君客气了,本相初来乍到,特来拜见大王,不知大王可在宫内?”

    陈遂恭声道:“大王闻国相至,已摆酒设席,静待诸位,还请几位随我来。”

    ……

    富丽堂皇的赵王宫内,赵王刘赦瘫坐在他那张仿胡床的王座上,见陈遂引刘备等人入内,连忙在左右侍女的搀扶下勉力起身,笑道:“玄德啊,王叔等你很久了。”

    李澈险些忍不住喷出口水来,还能这么认亲的?

    刘备也忍不住面色怪异起来,作揖道:“大王何出此言?”

    “诶,孤派人找宗正好好查过了,论及辈分,玄德你恰好比孤低上一辈,同为宗室,称孤一声‘王叔’,不为过吧?”刘赦摆摆手,哈哈大笑道,脸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李澈面色诡异,初代赵王刘良是光武帝叔父,传至刘赦恰好七世,天子却是光武八世孙,辈分算下来,这位赵王刘赦恰好是京中天子的叔祖,绕了一圈,刘备完全可以算皇叔了,罗贯中老前辈乱蒙还蒙对了?

    刘备嘴角直抽抽,不过刘赦以封王之尊愿意和他拉关系也是好事,是以刘备叹了口气,再行一礼道:“涿郡刘备,中山靖王之后,见过王叔。”

    刘赦见状,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免礼免礼,玄德快快入座,看看王叔为你准备的接风洗尘宴。还有几位列侯,也快快入座。”

    说完刘赦一屁股坐回自己的王座,解脱似的出了口气。

    荀攸与李澈隐蔽的对视了一眼,同时撇了撇嘴,这位赵王很明显是在试探刘备对他的态度。先以微小的违制小事,也就是坐胡床来见刘备,试探刘备是否会苛刻对待他,然后用拉亲戚的方法抬举刘备,手段虽简陋,却也算是有效。

    见众人坐下,刘赦拍了拍自己肥厚的手掌,示意可以开席了。然后苦笑道:“玄德勿怪,王叔这身子骨不好,实在受不得跪坐的难处,还望玄德莫要将此事上报朝廷。”

    刘备微笑道:“王叔言重了,此乃小节,备又岂会因这等小事而上奏?只是依备之见,王叔可将此事自奏于朝廷,请天子特许。当今天子仁厚,亲善宗室,必会许可,如此也可无惧小人之言。”

    刘赦吃力的点了点头,笑道:“玄德金玉良言,为叔心里有数,不日便派人上奏朝廷。”

    这时,堂外开始涌入两列举着餐食的侍女,中间还有一列婀娜多姿的舞女,姿色俱是不凡,刘赦笑道:“赵女之美天下闻名,与越女不相上下,其中犹以邯郸为最。昔者吴娃、赵姬,俱是绝色之姿,比之西施也不遑多让。

    孤宫中这些美人,虽然不比这些青史留名的绝色,但也是上上之选,诸君若有意,尽管告诉孤,孤必然不会吝啬。”

    邯郸舞女之名确实自古流传,犹以赵姬为最。也就是千古一帝秦始皇之母,名相吕不韦用以收买秦公子嬴异人的绝色美女。

    只是在场众人大多自制,是以只是微微颔首,倒是简功曹简宪和,其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舞女的兴趣,饶有兴致的打量起这些丽人,还叫来了两个女子服侍。

    李澈本来也想好好欣赏下,然而身后那幽怨的视线却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从雒阳离开后,吕小娘便越来越不正常了,李澈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她明年就要十五岁了。

    汉朝女子十五而嫁,若是在西汉初年,十五岁不嫁人,每过一年还要罚款“一算”,也就是一百二十钱。

    如今虽不是铁则,但既然有了心仪的对象,她自然不会排斥。本来以她的性格不会如此扭扭捏捏,但吕布这个父亲实在太过不堪,让吕韵感觉自己抬不起头来,颇有些不好意思。

    李澈也审视过自己的内心,跳进碗里的肉肯定不能放出去,而且小丫头虽说不是天姿国色,但也是上上之姿,娶了完全不亏。

    是以也准备到了邯郸安定下来就摊牌,如今若是当着未来妻子的面胡来,虽然由于时代因素,吕韵不会说什么,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想到这里,李澈不由得叹起气来,早知道赵王会玩这一出,应该把吕韵打发去领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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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烈既为赵国相,赵王赦审查本末,以昭烈为侄。

    ——《季汉书·昭烈帝纪》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人才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李澈用鄙视的眼光扫了扫简雍,然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刘备显然也无意于欣赏舞女,但碍于刘赦盛情,也不好太过铁面,只能静静的坐着,微笑着与刘赦交谈畅聊。

    刘赦谈兴很浓,然而作为藩王,他显然不可能有太多的见识,其所谈所论多为如何享乐,虽然在如今的时代背景下,显得颇为过分,但刘备对此也只能是暗暗叹息。

    藩王若懂了享乐之外的东西,恐怕活不了多久,只懂得享乐的藩王,才是朝廷眼中的好藩王。

    酒过三巡,刘赦带着三分醉意笑道:“玄德放心,朝廷既然任命你为国相,那么赵国之事自然由你全权做主,王叔不会干涉,我赵王一脉,可最是本分!”

    李澈等人忍不住暗地里撇撇嘴,赵王一脉也好意思说自己本分?首位赵王,赵孝王刘良就是个绝佳反例。

    刘良依仗自己抚养光武长大的恩情,素来恣意妄为,其在京城便飞扬跋扈。公然呵斥朝中大臣,迫六百石官员当街下跪叩首,司隶校尉上奏弹劾刘良,光武帝也没有加罪,可见其对刘良之恩宠。

    其后历代赵王可以说都跟“本分”二字无缘,最出名的便是那位赵惠王刘乾,其在位四十八年,荒唐事做了个遍,还因此被削去一县封地。

    不过赵王虽然好享乐、跋扈,但却是断然不敢与朝廷作对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讲,刘赦说的也没有错。

    刘备拱手道:“备多谢王叔体谅。请王叔放心,王宫之事由王叔自决,备不会干涉。”

    刘赦会意的一笑,转头望向李澈,笑道:“李侯初来乍到,若想了解什么,尽可以询问陈卿。这邯郸比起前汉之时已经小了不少,管起来不会太难的。”

    李澈轻轻点头,拱手谢过刘赦。

    东汉的邯郸城比起西汉时期确实小了很多,也萧条了不少,甚至整个赵国都是如此。西汉之时,赵国共有三十多万人口,其中邯郸就占了二十多万,超过了如今的整个赵国。

    而如今邯郸不过万余户,六万左右的在册人口,可以说元气大伤。究其原因,一是在中兴战争中,光武帝曾经屠过邯郸城,致使邯郸元气大伤,史载光武帝“因攻城邑,遂屠邯郸。”

    二则是临近的魏郡邺城越发繁华,作为冀州州治,邺城很轻松的将周围城市人口吸纳了过来,虽然邺城也带动了这一区域整体的繁华,但邯郸却再也不复当年盛景。

    “王叔,国中五县,除却邯郸之外,其余四县可都有令、长?”

    汉制,大县置令,小县置长,令千石,长四百石或三百石。区分大小县便是以人口为基准,过万户则为大县,其余为小县。

    刘赦瞪直了眼睛,一副懵住的样子道:“孤怎会知道这些?玄德应该问陈卿才是。”

    陈遂连忙说道:“回禀国相,国中五县,令、长皆在。”

    刘备微微颔首,问道:“陈君,这四位令、长中,可有贤才?”

    “若说贤才,那恐怕只有柏人令董县君可称贤字。”

    “哦?”刘备也只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真能挖出一个贤才来,露出了颇感兴趣的神情。

    陈遂道:“这位董县君的名声国相或许也听过,此人姓董名昭,字公仁,济阴人士,曾任巨鹿郡瘿陶长,前些时日才调任柏人令。”

    李澈心中一动,出声道:“可是那位忠于职守,不避使君的董公仁?”

    “君侯所言不差,正是那瘿陶长董公仁。”

    李澈心里暗暗点头,董昭其人在历史上也颇有声名,与郭嘉、程昱等人齐名,是曹操谋士团的主力人物。

    其这时已经开始崭露头角,前冀州刺史贾琮以清廉闻名,巡查州郡,郡县长官挂印逃窜,唯有董昭与黄就二人凛然不惧,为人所称道。

    只是……济阴人?李澈摸了摸下巴,若要招揽此人,怕是得把他家人给迁过来。曹老板最是没有节操,这董昭似乎也不是什么忠义之士,若再让阿瞒玩一手以家人为质的把戏,那可就丢人了。

    不过说起来,这董昭似乎也干过曹绑匪的帮凶啊。李澈捏了捏胡子,有些好笑的想着。

    曹操从扬州掳了魏郡太守袁春卿的父亲,便是董昭写信给袁春卿,要求其投降,表示如今“委身曹公、忠孝不坠、荣名彰矣”。与王司徒的“国安民乐,岂不美哉”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边李澈在发散思维,刘备却想不到这么多,只是对董昭的兴趣更浓厚了,笑道:“且过几日,本相巡查各县,去会一会那董公仁。”

    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新任国相要巡查各县,既是会一会下属的县令县长,也要会一会各县的地方豪强和士族。

    刘赦轻抚短须,笑道:“玄德可真是尽忠职守,朝廷派玄德来此,王叔也可安心享乐了。这国怎么治,王叔也不懂,只是观先前的一些国相和县令,他们都是娶了本地大族之女,以此联姻。

    玄德已年近而立,却还未婚,不如在赵国境内寻一大族女子为妻如何?赵女之美,天下闻名啊。”

    说完,刘赦还挤了挤自己的小眼睛,那陷进肉里的小眼睛看起来更滑稽了。

    刘备闻言,竟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颔首轻笑道:“王叔之言甚是有理,备会考虑的。”

    说来也是,刘备都快二十九岁的人了,却还没有妻子,再看看关张,三人一条心啊。荀攸可是早就娶妻了的,儿子荀缉都好几岁了。

    不过根据这几个月的观察,李澈大致了解刘备对女人的态度。陈寿说他有“高祖之风”,还真没说错。刘邦、刘秀、刘备,三人一条线,都属于那种偏功利的婚姻观。

    为了稳定局面而娶一赵女,恐怕刘备真的能做出来。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刘赦笑道:“今天时辰也不早了,孤就不留诸位了,愿诸君在赵国能过的高兴,若有孤能帮上的地方,必不会惜力。

    还有这些女子,若诸位有看上的,尽管带回去,她们都是王府奴婢,孤明日便让人将奴契送来。”

    几人起身告退,李澈无语的看着简宪和大摇大摆的搂着两名舞女向外走去。然后荀攸想了想,也拉了一名女子离开,走的时候还怪笑着看了李澈一眼。

    “该死的封建地主阶级!”李澈心里咬牙切齿的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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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昭,字公仁,济阴定陶人也。举孝廉,除瘿陶长、柏人令。

    ——《季汉书·列传第六》

第一百一十三章 人生三大铁

    中平六年八月十三日夜间,在国相官寺内,刘备、李澈、荀攸、简雍三人围坐。

    “赵王有点问题啊。”李澈摸着下巴笑道。

    其余三人轻轻颔首,简雍冷笑道:“他是藩王,就算是要讨好国相,也不至于低声下气到这种地步。认亲?玄德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他也能脸厚的认了?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说起来赵王一脉与刘备的亲戚关系,那得追溯到三百多年前的汉景帝,赵孝王刘良是光武帝刘秀的叔父,也就是汉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的后代。而刘备是汉景帝另一个儿子中山靖王刘胜的后代。

    这两人还不是一个妈生的,刘发是唐姬所生,刘胜是贾夫人所生。

    刘备与刘赦就是这么个几百年前的亲戚关系,堂堂诸侯王却腆着脸来,硬要拉关系,确实让人觉得异样。

    但李澈还是忍不住吐槽道:“明知赵王心怀不轨,你俩还带着赵王送的婢女?”

    荀攸笑道:“收其婢而安其心,此乃虚实之道,难道攸还能让婢女得知机密?”

    简雍连连点头道:“正是此理,既有准备,白送的为什么不要?若是不要,反倒让赵王警觉。”

    李澈面无表情的看着荀攸和简雍那大义凛然的面容,只觉得无话可说,想了想,问道:“那你还带了两个?”

    简雍嘴角抽抽,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李澈却见刘备与简雍两人不自然的眼神交汇,顿觉一阵无力,感情在座的只有自己一个正经人。刘玄德,难怪你和简雍的关系那么好,真是人生三大铁啊。

    刘备轻咳一声,尴尬的说道:“嗯,大概就是这样,总之要多多留意赵王,想方设法弄清楚他隐瞒了什么,看看是否会对我等不利。”

    说到正事,三人严肃的点点头,荀攸抚须道:“那赵王仆陈遂是一个重要人物,攸认为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刘备微微点头,陈遂这个赵王仆一看就是和刘赦穿一条裤子的,而他作为赵国中位居前列的千石高官,必然是参与了刘赦的所作所为,以他为切入口要相对容易的多。

    怎么说刘赦也是个藩王,地位极高,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轻举妄动。

    “此事便交由明远与公达处理吧,备预计过几日便去巡访各县。只是切记小心谨慎,保全自己为上,莫要心急,探查出来后待备回来再做处理。”刘备细心叮嘱道。

    “玄德公放心,我等省得。”两人点头应是。

    赵王一脉在赵国一百多年了,怎么说也有些家底,若真是轻视了刘赦,恐怕要吃大亏。

    “明日开始便分头行动吧,澈会先去县衙看看,看看县吏们如何。”

    汉代,朝廷在编的官职很少,以县为例,县令(长)、县丞、县尉三职是朝廷命官,治理一县至少几万人,肯定不能光靠这几个人。

    是以县有属官,即诸曹掾吏等吏员,这些吏员的俸禄也是由朝廷发放,但是其任免权力却是在县令手中,有如私臣。

    新官上任,自然要去见见这些县吏,若不能把这些人拿捏好,是无法治理地方的。

    “这是正理。”刘备轻轻颔首,接着道:“明日你带上百人随从,你是列侯,又是县令,理当有兵车随行。

    初至赵国,不能让本地大族小瞧了去,适当的展示些力量,也能更好的做事。”

    李澈笑着点头应是,光杆上任的县令,与带着兵马上任的县令肯定是截然不同的。伟人说的好,枪杆子里出政权,手上有兵,才有谈判的本钱。

    “玄德公又准备如何?莫不是真的要娶赵女?”李澈饶有兴趣的问道。

    刘备扯了扯嘴角,摇头道:“应付之言罢了,黑山贼未平,身为国相,哪还有颜面去娶当地女子?”

    提到黑山贼,李澈也叹息道:“要平黑山贼,先要搞清楚本地的贼寇是哪一支黑山贼。”

    黑山贼之名,来源于太行山脉南端的黑山,其众有百万,遍布冀州泰半郡县,自然不可能是上下一心。

    黑山贼原来的首领张牛角,本是随张角等人起事的黄巾贼众,其合流了另一支黄巾贼褚燕所部,张牛角在攻打钜鹿郡瘿陶县时中箭身亡,临死前指定褚燕为首领,褚燕由是改姓张,便是如今的平难中郎将张燕。

    黑山贼中势力众多,虽以张燕为首,但其下派系复杂,有于毒、李大目、郭大贤、白饶等等将领,各不相服,划地为王。

    荀攸点头道:“明远所言极是,以赵国敌整个黑山贼,无异于以卵击石,但若只是平定赵国境内的黑山,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需要当心黑山贼整体的反扑。”

    “观张燕其人行事,颇为自相矛盾,正可见黑山贼中争斗之烈,雍以为可以一试。”

    张燕曾经寇近雒阳,却只是接受了招安,做了平难中郎将。安心回了冀州,没过多久又开始往雒阳逼近,结果在河内便被打退。

    说他是贼,他的平难中郎将也没被剥夺;说他不是贼,他干的那也不叫人事。是以黑山贼较之白波来说,情况颇为复杂。

    见三位智囊都这么说,刘备点头道:“既然诸君都这样认为,那便从这方面着手来处理黑山贼。备出巡之时,也会打探清楚赵国黑山的情况。”

    “时候不早了,我等也早些歇息吧,明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啊。”简雍径直站起身来,还伸了伸腰。

    “今日赵王邀我等进王宫,倒是打乱了很多人的计划,按理来说,第一天应该有人来主动拜访我等才是。”荀攸也站了起来,负手笑道。

    简雍撇撇嘴:“没人来也是好事,早些歇息,明日再处理这些人。”

    李澈抽了抽嘴角,对着刘备拱手道别,然后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后面却传来了简雍与荀攸的窃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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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王赦以美婢相赠,攸、雍皆欣然纳之,惟澈心神无二,不为所动,昭烈盛赞之。

    ——《英雄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恶名

    翌日,大清早出门的邯郸人带着看热闹的心情越聚越多,只因为官道上那支百余人的队伍。

    要说起来邯郸人也不是没见过世面,赵国再怎么小,赵王也是正经八百的藩王。诸王出行,侍从张弓带韐那是常事,随随便便就是几百号人的队伍,而且还有不少属官的导从车驾。

    汉制,列侯置家丞、庶子、洗马、行人、门大夫五官,出行以五官车驾导从。然而自光武中兴后,为了抑制封爵的权力,规定只有食邑千户以上的列侯才有家丞,基本上就是乡侯起步。

    李澈这个区区二百户的亭侯,莫说家丞,在光武中兴之后,连行人、洗马、门大夫这些家臣都没了,李澈索性将庶子之职给了吕韵,左右就这么两口人,一点点资产,也不需要专门找人来管理家计,若非孙衎实在太小,这个职位给他会更好一些。

    这支队伍也只有两辆车,一辆是李澈的;另一辆却是王越的——吕韵本来可以乘车导从,然而她坚持要为李澈驾车。

    其余人全都是步行跟随,比起赵王出行的盛况差了太多。

    然而稍微明眼点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支队伍的士卒精悍程度远非赵王那些虾兵蟹将可比,精气神是前所未见的,行走队伍严整不说,武器装备也颇为精良,其中人人着全身铠,更有十领环首铠,这却是地方士卒远不能及的了。

    李澈透过帘缝看着队伍,满意的捋了捋短须。这支人马虽不是禁军中的精锐,却也是朝廷从难民中精心挑选出的健壮青年,接受过几个月的禁军训练,再加上刘辩首肯,何进大方的给了三百套铁铠,这些士卒完全不是郡县士卒所能比的。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人最多也就参加过前些日子剿灭京城附近残余白波的战斗,没什么战斗经验。若是经历过实战的甲士,一百人完全可以击败五百名贼寇。

    当然,那种精锐何进也不可能给出来,那都是他的命根子。

    不过这一百人也能镇压三倍左右的流寇,放到邯郸已经足以震慑当地大族了,

    此时,邯郸的各个豪强大族都收到了情报,感觉一阵棘手。若只是个县令倒也罢了,可他不仅是列侯,背后还靠着国相,手上竟然还有这么多甲士,简直是如过江龙一般。

    铠甲在古代属于奢侈品,全身甲即便到了宋朝,也要三十八贯二百文一副。如今以汉朝的生产力,就算只是最简陋的两当铁铠,一副也相当于数亩田地的价钱。

    最关键的是铠甲属于朝廷严格管控的物资,民间可带刀剑,但若是私藏铠甲和强弩,那就是准备造反。铠甲工艺复杂,成本高昂,也只有国家机器能够锻造。

    甲胄对于士兵的保护作用非常强,尤其是汉代的冶铁技术已经基本成熟,汉军的铁甲堪称是游牧民族的噩梦。十步以外,弓箭难穿,刀砍剑刺皆难破开。

    雒阳禁军之所以能以数万人镇压数十万贼寇,其优势便在于那几万套全身铁铠。对于地方郡兵来说,能穿上前后铁甲一拼,只保护上半身的两当铠都可说是精锐了,大部分郡兵所着还只是皮甲。

    这三百人也是刘备一伙敢于谋划赵国黑山贼的信心所在,以这三百甲士为基础,只要能养得起,完全可以拉出一支三千人的精锐队伍来。

    至于养兵的钱,李澈抬头看看县衙,轻笑了一声。

    ……

    叶蛰,字铭,邯郸人士,家族早年以商货发家,后来转型成功,勉强成为邯郸县大地主阶层的一员。

    仅仅这样显然不能让叶家满足,所谓的大地主,也只是掌控了本乡三老等基层自治职位的土霸王。

    若想进一步成为能够影响整个邯郸的豪强,叶家需要有官场上的人脉。举孝廉这种美事自然与叶家无缘,但是操作一个县曹吏的能力还是有的。

    叶蛰也正是被家族安排,在邯郸县里当了一个小小的主记史。主记史,门下五吏之一,主记录文书之事。

    今天是新任县君正式上任的日子,县衙里所有人都在张县丞的带领下候在门口,等着县君到任。

    想到家里派人传信所言,叶蛰感到一阵头疼。叶家只是个本地的土霸王,自然不怎么清楚京城之事,只是道听途说了些许消息。

    在这些消息里,新任的李县君那是一个大大的凶人,十常侍还在的时候竟然敢指着常侍之首的张让的鼻子骂;带着几个人就敢冲进山里救天子;传说还是一个好色之徒,仗着大将军的势强行掳走别人女儿。

    听完这些消息,叶蛰整个人都不好了。后面两条且不论,十常侍的威名天下谁人不知?

    那位赵忠赵常侍就是冀州安平郡人士,他的族人前些年在冀州可谓是凶威赫赫,便是府君与县君也要避着他们,甚至有传言连赵王都不敢得罪这些人。

    而这位李县君却敢直接指着张让辱骂,凶厉程度可见一斑。有这样一个县君,叶蛰感觉浑身不自在,甚至有辞了吏职,回家继承家业的想法。

    只是叶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都希望他能投县君所好。这位县君传言与国相关系极好,若是能与他交好关系,不敢奢望举孝廉,但举个廉吏未必不可能。到时候他成为县丞或县尉,叶家也就真正摆脱了土霸王的憋屈身份。

    然而投其所好?叶蛰不知该说些什么,按照传言,这县君就好一个“色”字,自己是男子,家中又没什么漂亮的姊妹,怎么投其所好?

    想到这里,叶蛰鄙视的撇了两眼功曹史刘护,这刘护追溯祖宗,也是赵王一脉,只是属于分支,到他这一代早就是庶民了,连宗籍都没有。

    他平日里嘴上虽然不敢说与赵王有亲戚关系,但趾高气扬的样子显然是把自己当天潢贵胄,临到这时候了,却想着用家里的姊妹来拉关系?天潢贵胄尊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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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澈迁邯郸令,忠义清廉之名播于赵地,奸佞之辈莫不惶惶,风气为之一肃。

    ——《英雄记》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县衙

    看着面前这年轻俊朗的县君,叶蛰却丝毫不敢轻视对方的年龄。

    “县君”二字,已经完全足以彰显出县令的权力是何等的巨大。在邯郸这样的大县,一县之中除却这位千石县君,便只有四百石的县丞与县尉,县丞一人,县尉二人,其地位有如天差地别。

    在一县之中,他便是君王,破门灭户只在反掌之中,除非你家族中三代内出过高官,或与高官有旧,否则断无丝毫反抗之力。

    虽然这里是邯郸,是赵国国治,赵王、国相这些大人物都在邯郸。但这位县君也是位视中二千石的亭侯,更别说他是与国相一起来的,显然是京中故旧,国相自然也不会难为他。

    面对这样一个人物,自张县丞往下,包括那位刘功曹,县中官吏都是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侍奉,不敢有丝毫逾越。

    “下官张允,字克让,右北平人士,忝为邯郸县丞,见过县君。”县丞张允很恭敬的进行了自我介绍。

    李澈抚着短须,感觉颇为异样,要知道在京中莫说千石,便是两千石高官也是不少的。朝会之上,三公九卿、大将军、太傅、车骑将军等等,哪一个不是天下最顶尖的人物?

    区区亭侯,虽说不至于夹着尾巴做人,但也是小心翼翼,不敢逾礼。

    而到了邯郸,看着面前这几十号人战战兢兢的样子,李澈才真正感觉到什么是权力的滋味,心中竟然生起了一丝高高在上的感觉,什么是县君?县君,即是一县之君,如同君主一般的人物。

    正当李澈有些膨胀的时候,面前的张县丞笑道:“县君初临,下官等人为表心意,特备了邯郸特产,还请县君笑纳。”

    “哦?”李澈眨了眨眼,有些好奇,作出一副沉稳状,淡然道:“特产之事无足轻重。前面带路,本侯要先看看邯郸的情况,百姓户数、税收等等,这些才是要紧之事。”

    张县丞连忙应道:“是下官迷了心神,说错了话。县君尽忠职守,此乃正理,还请县君随下官来,全县的岁入、户数等等数据皆已归纳完毕,只等县君查验。”

    说到这里,人群中有几人微微变了脸色。

    李澈眼神掠过这几人,心里大概有了底,到了东汉年间,大多数县令是根本不怎么会实际政务的。政务基本就是悉数交给了手下吏员,这也方便了吏员从中做手脚,如今李澈初来便要查账,自然让心怀鬼胎的吏员有些惊恐。

    心中冷冷一笑,李澈拂袖就往衙门里走去,吕韵与王越二人紧随其后,县丞等人连忙跟了上去,百名甲士则在韩浩的指挥下将县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

    到了衙门内,李澈自然当仁不让的坐了主座,县丞与两名县尉下首陪坐,其余吏员却是恭恭敬敬的站候着。

    “东西呢?”李澈敲敲案几,有些不悦的说道。

    张县丞连忙会意的点点头,叫道:“把人带上来。”

    “人?”李澈有些懵了,用质问的眼光望向张允,张允笑道:“邯郸特产,便是赵国舞女了,县君在大王宫内想来已经见过了舞中极致。

    但大王宫内的舞女却也非邯郸绝色,县中大族为表对县君的敬意,特意选了八名绝色进献,还请县君笑纳。”

    张允刚说完,外面便袅袅步入八名女子,肤如凝脂,媚眼含羞,亭亭玉立,确实是美女。

    然而若说比赵王宫中舞女更美,那却是妄言了。倒不如说更多了几分风尘气,所以乍看之下显得更为诱人。

    李澈面无表情的忍受着身后的目光,心中那一丝傲慢也丢到了九霄云外,漠然开口问道:“张县丞,你是右北平人士?来邯郸有多少时日了?”

    张允感觉李澈语气有些不对,心下一沉,陪笑道:“下官任邯郸县丞已有三载了。”

    “呵!”李澈意味不明的冷哼了一声,冷笑道:“不知前些年贾刺史巡查郡县时,邯郸的大族是否也向贾刺史进献了赵女?当时张县丞应该也在任,可有挂印?”

    堂下众人顿时面色发白,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还不知道马屁拍错了?可是京中传言,说这位县君掳人幼女,且赵王宫中传出的消息不是说国相一行人都好女色吗?

    李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这些下属。一县之中,县丞与县尉都是异地调遣而来,而其余吏员,大多都是本地大族,可以说代表了邯郸地头蛇势力。

    这些人在王宫中应该是有眼线的,昨日自己连赵王的舞女都拒绝了,他们凭什么认为自己会接受他们送的舞女?

    想到这里,李澈一扫阴容,展颜一笑道:“贾刺史是海内闻名的贤臣,清廉正直,本侯自然是不能比的。所谓食、色,性也,诸君的礼物,本侯很满意啊。”

    张县丞等人诺诺应是,有些摸不清这位县君的意思。

    “只是本侯骤担重任,不敢有负天子信重,是以只能先国事为重,还望诸君见谅啊。”

    “县君所言有理,国事为重,国事为重啊!”张县丞如蒙大赦,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附和,连忙命人将那不知所措的八名女子带了下去。

    到了这时候,在场的人也大多回过味来了,显然是赵王刻意传了假消息,目的不纯。

    行贿激怒了县君,县君震怒之下,他们卷铺盖回家都是寻常。

    只是他们却没有丝毫办法,邯郸真正的大族在县里的代表故作自矜的没有参与这事,显然已经和赵王达成了某些不可告人的交易,他们这些炮灰又有什么资格去和赵王作对?

    如今李澈愿意给他们台阶下,众人自然感激涕零。也顾不得那几个面色难看的吏员,搜箱倒柜的把所有文书都翻了出来,死道友不死贫道,先渡过这一关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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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远初为邯郸令,纳豪族赵女八人,孙衎不解其意。

    明远笑曰:“纳其女而安其心,入乡随俗耳。”

    ——《世说新语》

第一百一十六章 在其位谋其政

    检查的结果让李澈很惊奇,不是没有问题,而是问题太明显了,明显到李澈这个半吊子都能一眼看出问题来。

    邯郸县有问题属于意料之中,准确来说,到了王朝末期,如果哪个地方的官吏没有问题,那才是见了鬼了。从治贪腐下手,来收拢权力,这是非常有成效的做法。

    但李澈本来没准备今天动手的,既然有刘备顶在上面,那处理问题自然是从上往下来的好些,若自己先从邯郸县动手,难免打草惊蛇,让国中大族警惕。

    要看卷宗也是因为自己是个半吊子,左右看不出问题来,装模作样的看一遍,然后夸上两句,也能降低这些人警惕心。

    可是……看着面前账簿和案件卷宗上那侮辱人智商的谬误,李澈的感觉就是有人站在他面前反复横跳,嘴里还嚷嚷着“打我啊”“打我啊”。

    如果这种谬误不指出来、不查处相关人员,李澈觉得那就像在告诉别人自己是个智障。

    深吸了两口气,李澈和善的问道:“贼曹史、督盗贼史何在?”

    张允暗暗苦笑,这连续几任邯郸令都属于那种清谈名士、人型印章,以至于让邯郸的县吏们养成了一种错觉,那就是在邯郸县没人治得了他们。

    上上下下的政务悉数由县吏处理,这些县吏又都是邯郸本地族人,构成了一张权力网,每次到县衙都让县吏们感觉像回到了家里一样,自然也就没有了警惕之心,卷宗随意应付,却不想今日竟然遇到了一个想理政的县令。

    “回禀县君,下吏赵涉,忝任邯郸县贼曹史。”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站了出来,看似神情如常,然而不自觉抖动的双腿出卖了他的心态。

    “督盗贼史何在?”李澈不耐烦的敲了敲案几。

    所有人的视线都望向一个人,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削瘦吏员:“下……下吏邯郸县廷掾秦淳,暂署督盗贼史事。”

    汉制,郡有五官掾,掌春秋祭祀,地位为吏中最高,与功曹史仿佛,在其他吏员缺位时可暂署其事,县由廷掾代之,掌劝农等事。

    李澈也没太在意,县吏缺位很正常,不想干了、高升了都有可能,在没有县令的情况下,县丞一般也不会去征召县吏。

    “嗯,赵涉、秦淳,本侯想知道,这个‘六月廿七,贼三千人寇邯郸,击退,损粮秣无计’,是谁上报的?”

    “回禀县君,是……是下吏上报的。”廷掾秦淳战战兢兢的答道。

    “呵!”李澈轻笑一声,摩挲着下巴问道:“是哪位勇士带县卒击退了三千名贼寇啊?何不让本侯见见?如此勇士,本侯定当举荐于大将军。”

    又转头望向坐着的两名县尉,笑问道:“或者是两位县尉带兵退了贼寇?”

    两名县尉慌忙避席而起,拱手道:“不敢欺瞒县君,六月廿七确有三千余名贼寇寇近邯郸,只是贼寇是被国中兵卒击退的,与本县无关。”

    “这就有趣了,国中兵卒击退了贼寇,却被县里记在了赏功抚恤的记录里。莫不是赵国兵卒还要邯郸县来赏功抚恤?看来本侯要去问问国相,需不需要本侯兼任赵国功曹史,来赏罚国中诸事,刘史,你认为呢?”

    李澈饶有兴趣的笑道,语气中不带丝毫怒意,带着一丝疑惑向功曹史刘护询问道。

    “县君!此事与下吏无关啊!下吏也不清楚贼寇是被谁击退的,秦廷掾来上报功绩,赵史在旁佐证,下吏也就依规授赏,断没有从中谋取私利啊!”刘护胆战心惊,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地上求饶道。

    只因为堂外涌入了十数名甲胄齐全的士卒,韩浩一身环首全身玄铠,腰挎一把长剑,凛然立于门口,杀气四溢。而李澈身后的王越也微微推剑出鞘,眼神不善的盯着刘护。

    “秦廷掾、赵史,可有辩解之言?”

    赵涉默然无语,只是双腿抖得更厉害了;秦淳打着摆子,哭丧着脸哀求道:“县君,下吏知罪了,下吏一时贪心才做出冒功之事,都是下吏之过……”

    李澈若有所悟的看了看赵涉,赵姓,赵国最大的姓氏之一,国中有几个赵姓大族,却不知他是哪一家的。

    想来是属于最顶层的那一支,否则秦淳不会吓得把罪名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李澈没去理会秦淳,又开口问道:“嗯,县中主记史是何人?”

    “下吏叶蛰,忝任邯郸县主记史,见过县君。”一个身高七尺四分,白面短须的青年站了出来,垂首恭立。

    “你主掌文书之事,这样的记载必然要过你的手,你就没有丝毫异议?”李澈皱眉问道。

    “回禀县君,下吏只是主记史,不是功曹史,在其位谋其政,只负责文书记录。下吏敢保证每一条记录都与上报的原记载一字不差,只是校验真假却不是下吏之职责了。”叶蛰不卑不亢的答道。

    李澈点点头道:“不错,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功曹史了,本侯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之言,在其位谋其政。”

    叶蛰猛的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县君,自己说出刚才那番话就没准备继续干下去,都准备好回家继承家业了,却突然喜从天降?

    主记史与功曹史同为门下五吏,然而差别太大,功曹史就是县令事实上的副手,若县令信任,县丞县尉都得看功曹史的眼色行事。

    只因为功曹史掌管一县政务业绩考核及人事任免,还可以名正言顺的参预政务,“南阳宗资主画诺,汝南太守范孟博。”范孟博的职务便是汝南郡功曹,在太守宗资的完全放权下,他就是事实上的太守。

    如今自己一跃而为功曹史,堪称三级连跳,叶家的地位也会因此而水涨船高,成为邯郸县决策群体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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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铭为邯郸县主记史,尽忠职守,会李明远为邯郸令,查记谬误,责铭之无为。

    铭对曰:“在其位而谋其政,铭为主记史,而非功曹史。文书断无半字谬误,鉴别真假则非铭之责。”

    明远赞之,遂以铭为功曹史。

    ——《世说新语》

第一百一十七章 情投意合

    叶蛰喜从天降,连跳三级,刘护却是如丧考妣的瘫坐在了地上,喃喃道:“我才是功曹史,我才是……”

    李澈却看向秦淳,敲着案几道:“秦淳也不适合做廷掾了,本侯任命王越为邯郸县廷掾,韩浩为督盗贼史,张县丞,你觉得如何?”

    张允还能说什么?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谁是王越,谁是韩浩,但县丞与县尉在强势的县令面前就是个吉祥物,还没有门下五吏的权力大。

    毕竟门下五吏大多是县令亲信,又是本地的地头蛇,比起他们这种异地而来的芝麻小官要厉害太多了。

    县丞与县尉唯一的优势在于他们是朝廷命官,县令无权任免他们。但这个县令不一样,他和国相关系密切,国相是有权力裁撤县丞与县尉的。

    是以张允根本没想过和李澈作对,县丞想从县令手上抢权,简直是笑话。

    “全凭县君做主。”张允恭敬的回话,心里更加艳羡县令之位了。一县功曹,权势赫赫,县令却能反手便将其拿下,这才是权力啊。

    秦淳不敢有丝毫怨言,他还有家族,若是普通的县令,他自然敢奋起反驳,毕竟县令治县还要靠他们。

    可这位县令手上有兵、上面有人,这时候家族就从助力变成了软肋。再加上今天诸事不顺,大家一起栽在了赵王的诡计里,同僚们心虚之下根本不敢跟县令作对。

    只是裁掉自己的吏职还算可以接受,秦家在邯郸这么多年了,家里也是出过一些官员的。他们不是叶家这种暴发户,秦淳丢了吏职,秦家也一样是邯郸的大家族。

    李澈见秦淳认命,轻轻颔首笑道:“王廷掾,韩史,出来认识一下同僚们。”

    王越自李澈身后大步走出,淡淡的道:“王越,字扬,曾为虎贲中郎。”

    韩浩则站在门口漠然道:“韩浩,字元嗣,河内人士。”

    看到新同僚是这样两个冷面凶人,县吏们脸都要绿了,督盗贼史掌兵卫、巡逻查禁,防奸盗事,是县里事实上的武装领导,让一个凶人担任督盗贼史,来者不善啊。

    然而大局已定,铠甲与兵器的寒光让这些人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再说县令本就是一县之君,上任之时换上几个亲信县吏再正常不过了。

    要怪只能怪秦淳和刘护太过跋扈,作奸犯科也不做丝毫遮掩,也难怪县君会拿他们来开刀。

    反正县令不可能把所有县吏都裁撤了,今日之后,要尽快摸清楚真实情况,决定好怎么和这个县令合作,不能再被赵王蒙在鼓里了。

    所有的县吏都这样暗暗想着,李澈又开口道:“还有一些事,本侯就不点出来了。只是希望诸君记住,本侯不是什么软弱可欺之人,莫要太过跋扈,让本侯为难。”

    其他人眼睛一亮,忙不迭的回道:“县君安心,我等断不敢让县君为难。”

    李澈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叶史留下,其余人先散了吧,本侯要好好了解一下县里的事务,两日后,县衙正式开始受理百姓之事。”

    自张县丞往下,所有人躬身告退,就连瘫在地上的刘护也被拖了出去。

    韩浩转身关上大门,李澈端起面前的蜜水抿了一口,笑问道:“叶史可有想对本侯言说之事?”

    叶蛰默然半晌,幽幽道:“那刘护的妹妹很是貌美,他准备献与县君,县君后悔了吗?”

    李澈愣住了,王越、吕韵、韩浩等人也愣住了,韩浩。孙衎和士卒们碍于身份不敢笑出声,王越和吕韵却是忍不住笑起来。

    李澈脸色顿时涨得通红,一拍案几怒道:“本侯又非色中饿鬼,安能为女色而误大事!”

    叶蛰忍不住道:“京中传来的消息,县君飞扬跋扈,在宫中怒骂十常侍,还仗着大将军的势力强抢别人女儿,这不是事实吗?”

    王越笑的更欢了,吕韵却是羞红了脸色,怒道:“谁是他抢来的?让他一只手也打不过本姑娘。”

    李澈揉了揉眉头,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难怪这些人会进献美女,原来还有这一出。

    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在古代,谣言传播起来比现代更可怕,一是民智未开,二是交通不便,信息流通不及时。连这些地方上有些势力的家族都信了这一出,可想而知民间的言论又是何等可怕。

    李澈可不想得一个“色中饿鬼李邯郸”的诨名,这种诨名只适合袁公路。

    “禁宫直斥张让是事实,然而强抢别人女儿却是笑话了,本侯与阿韵情投意合,其父亲在孟津渡旁亲**代让本侯照料阿韵。颍川荀文若、平原华子鱼等人皆在侧,难道他们还能帮本侯一起强抢民女?”

    不得已之下,李澈搬出了荀彧等人站台,为自己的名声挡箭。

    华歆之名在冀州多有流传,前冀州刺史王芬谋反,欲拉上华歆同郡陶丘洪共谋,陶丘洪被华歆制止,其名声在冀州多有流传。

    而荀彧自不用说,幼时便得何颙盛赞,又被陈群与孔融列为天下无对的“荀氏五子”之首,是天下知名的人物。

    在大汉,士林中可能不知道三公九卿是谁,但必然会知晓名士有哪些人。

    华歆与荀彧的名声自然是比李澈管用的多,是以叶蛰也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毕竟这位县君的确不太像好色之人。

    李澈松了一口气,玩舆论应该是现代人强项,再操作一下,用这些人名声一绑,想来问题就不大了。

    不提董卓就是因为他名声太臭,反倒容易弄巧成拙。

    李澈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吕韵在他说出“情投意合”四个字后脸色变得通红,双手负在身后交叉不定,身子开始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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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浩,字元嗣,河内人士。中平六年,应大将军何进召于御前演武。后随昭烈,邯郸令李澈拜浩为督盗贼史。

    ——《季汉书·列传第七》

第一百一十八章 以人为镜

    其他的暂且不论,李澈很好奇的是,这个叶蛰难道就不怕丢了吏职?

    赵国大族里可没有叶氏,他能成为主记史,想来也是全村人的希望了,何以敢出言顶撞县君?

    “下吏只是觉得这吏职做的着实没有意义罢了。”叶蛰很是干脆的答道。

    李澈闻言失笑道:“主记史虽然权责很小,但也是门下五吏之一,你叶氏并非国中大族,为你谋得此位想来也不容易,何以没有意义?”

    叶蛰轻轻摇头道:“下吏平日里喜好陶朱之术,好吕子之法,着实不喜为吏。”

    陶朱公,姓范名蠡,春秋时越国名臣,越王勾践之左膀右臂,辅佐越王勾践复国后弃官归隐经商,三度致富三度散财,被尊为商圣。

    吕子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名相吕不韦,其以商人身份谋国,成为秦国丞相并得以封侯,是所有商人崇敬的对象。

    李澈有些好奇了,汉朝虽然不像后世那般重农抑商,但商人地位也不高,很多商人拼了命想转型成为地主,原因就是在于商贾不得为官为吏,虽有财货,地位却低。

    后汉书上记载了一位叫王烈的人,他在东汉末年见朝政昏暗,为了不当官,就去操持商贾之事自污,由此也可见商人地位之低。

    叶蛰竟然好商贾之事,这倒是颇为有趣了。

    李澈曲起手指轻轻敲打案几,饶有兴趣的问道:“本朝虽不禁商贾之事,但商贾地位不高,大商人无不费尽心思谋划成为经传世家,叶君如今为吏,乃是许多商人的梦想,何以还想着操持商贾之事?”

    叶蛰微微沉默,半晌后幽幽道:“下吏也是有心肝脾肺的普通人,每往文书上记一个字,心里便像刀割了一样。

    他们说为官为吏远比为商要好得多,官吏一笔便可活人命、断生死,吕子弃商从政正是商之极致。下吏信了此言,放弃操持商事的想法而为吏。如今没能活人性命,倒是断人生死越发熟练了。”

    听完他的倾诉,李澈不笑了,定定的望着叶蛰,涩声道:“你未曾与前任县君说过此言?”

    “前任县君好清谈读书,不问俗务,整日里交游名士,将政务悉数交予吏员,言之又有何用?”叶蛰轻轻摇头道。

    这却是东汉后期开始兴起的坏风气了,即便东汉王朝**透顶,然而不得不说的是,东汉的国力确实极强。

    贫弱的是底层平民,豪强大族却从这个强大的国度中攫取了无数财富,东汉的豪强大族势力远远超过了西汉时期。

    人是一种有高追求的动物,当衣食无忧,物质生活达到极致的时候,人就会开始考虑一些精神上的、哲学上的东西。

    两汉之时的儒学有今文学派与古文学派两种,由于那位提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董仲舒属于今文学派,整体上今文学派一直压制着古文学派。

    今文学派尊崇孔子,将孔子作为儒家的核心,把儒学与汉代昌盛的宗教迷信进行了结合,甚至融合了诸子百家的很多理论,可以说完全是一个新兴学说。

    在表现上,今文学派相信谶纬之言,有浓厚的神学宗教色彩,这也为清谈之风的诞生奠定了基础。

    到了东汉末年,清谈的风气蔓延开来,很多高官变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种风气发展到极致便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玄学,甚至抛开了儒家的表皮,尊崇老庄学说,好坐而空谈。

    所以李澈对叶蛰所言倒也没感到惊奇,一个不干正事,说读《孝经》就能退黄巾军的人都能当上国相,出现一个清谈县令有什么奇怪的?

    但这种人无疑是极度不称职的,也难怪叶蛰会失望。

    “那你今日为何会对本侯言说?”

    叶蛰很干脆的答道:“县君声名太差,一想到还要过上几年这种日子,下吏宁愿回家种地。”

    李澈被噎了一下,一脸无奈的问道:“那如今对本侯可有改观?”

    “虽有改观,但下吏仍然认为县君不是一个称职的官员。”叶蛰也豁出去了,直言不讳。

    “何以见得?”

    叶蛰指着自己道:“县君初来乍到,未识叶某,凭一言而授公器,此为一。县君显然不甚通政务,文书中也只看出了那两个蠢货的谬误,此为二。不管县君是否好色,携女子上任终究有轻佻之嫌,此为三。

    有此三事,下吏如何能相信县君会有所作为?县君能听进谏言,不因怒而动权,下吏甚为钦佩。但县君显然如今并不适合为一县之君。”

    说完,叶蛰无所畏惧的望着李澈,当然,腿还是抖起来了。

    李澈也不发怒,只觉得很是有趣,转头问王越道:“王君,你觉得叶史之言如何?”

    王越却是丝毫不惧李澈的,直言道:“王某认为叶史之言不差。”

    李澈又问韩浩道:“韩君以为呢?”

    韩浩也是个直性子,正直不阿,默然的点了点头。吕韵本来想说话,见李澈不问她,也就乖乖的安静了下来。

    李澈对叶蛰笑道:“王君与韩君都赞同叶君之言,叶君也别抖腿了,你都夸赞本侯不因怒而动权了,本侯焉能自扇耳光?”

    叶蛰叹道:“方才还有三分虚言,如今是真的钦佩县君之大度了。但叶某还是认为县君如今主掌邯郸这种名城不是明智之举。

    以县君之大度,选他县历练,将来公卿可期,何必来邯郸趟浑水呢。”

    叶蛰不懂京中政局,显然不明白李澈的无奈,李澈又何尝想来邯郸,但天下大乱在即,若不谋外放,不能掌控一郡,未来将无法改变。

    李澈也无意诉苦,只是笑道:“叶君这表现可不适合做商贾,商贾讲究和气生财,焉能如此直言不讳?若叶君从商,恐怕家底都要败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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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迁邯郸令。

    澈初至邯郸,邯郸人叶蛰言澈三过,不足为令,澈征蛰为功曹,言曰:“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蛰正乃吾之镜也。”

    ——《季汉书·列传第一》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要亮了

    “在其位谋其政,如今下吏是功曹史,不是商贾,自然要尽到功曹史之责,劝谏县君乃是本分。”

    李澈笑着一摊手道:“你看,这说明本侯没有看错人,叶君很适合功曹史的职位。至于方才叶君所言,一言而授公器,确有不妥,叶君此谏本侯接受了。

    不通政务?这个倒是无妨,本侯自会慢慢进学,一个有上进心的县令,终究好过那些不问俗务的县令吧?

    至于携女上任,叶君,阿韵是本侯的家庶子,也是本侯的护卫,随本侯上任有何不妥之处?”

    叶蛰质疑道:“以女子为护卫?县君莫非还打不过女……”

    话还没说完,叶蛰生生把后面的话语咽了回去。

    吕韵脸上挂着微笑,生生将铜制的灯架扳的弯曲,叶蛰见状明智的闭上了嘴。

    “叶君以为如何?”李澈抚须笑道。

    叶蛰还能说什么?只能拱手道:“是下吏有眼无珠,吕庶子神力无匹,下吏佩服之至。”

    李澈老气横秋的道:“年轻人就是要多从心行事,明智之举。”继而问道:“还是最初的问题,叶君可有想对本侯言说之事?”

    叶蛰听不懂李澈的调侃,正要开口,李澈一拍脑袋,苦笑道:“本侯倒是犯了官僚主义的错误啊,叶君先坐下吧,韩史,烦劳为叶君斟一杯水。”

    叶蛰依令坐下,轻声对韩浩道谢,抿了一口蜜水,感觉干涩的嗓子一下舒服了起来。

    叹息道:“县君真是一个奇特的人物,下吏从未见过如县君一般行事的高官。”

    “吹捧之言说说也就行了,本侯还是想知道,叶君能给本侯带来些什么消息。”

    叶蛰默默点头,这是站队的时候,若选择了县君,那叶家就等于和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叶蛰轻声道:“邯郸之中有几个大家族,却是县君必须先了解的。”

    李澈轻轻颔首,为政不难,不罪巨室,一地为官总要先了解当地大族。

    “赵国不似颍川、南阳、汝南等地,没有天下知名的大族,邯郸的大族最大者也只是世代两千石,这些家族以三姓为首,赵氏、邯郸氏、刘氏。”

    “唔,不错,烦劳叶君细细讲下这三族之事。”

    “赵氏与邯郸氏其实都是支脉,由于中兴时发生的事,邯郸的大族大多迁徙了出去,留下的只是一小部分。

    赵国的邯郸氏,事实上远没有陈留、颍川等地的邯郸氏势力大,赵氏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历史悠久,终究底蕴深厚,才能在邯郸鼎足。

    至于刘氏,发达的那一支刘氏却非当今赵王的支脉,而是前汉赵敬肃王之后。当今赵王的支脉便如那刘护等人,事实上不甚招赵王待见。”

    叶蛰一口气讲完三族之事,李澈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赵敬肃王即是汉景帝第八子刘彭祖,此人不负其名,在西汉这种均寿极低的时代活出了七十四岁的高寿。

    刘彭祖也是继承了他爹汉景帝的光荣传统,和他的兄弟中山靖王、长沙定王一样,生了一堆儿子,几百年下来,衍生出了一个庞大的家族。

    “这三族为赵国大族之首,其下则有柏人县李氏,邯郸张氏、魏氏、秦氏等族,只是权势却不比这三族了。”

    李澈饶有兴趣的问道:“贼曹史赵涉便是赵氏族人?这赵氏与赵忠那边安平赵氏可有关系?”

    叶蛰微微点头道:“县君明鉴,赵涉是赵氏旁支族人。至于赵氏与赵忠的关系……应该说几百年前是一家吧,前些赵国赵氏倒是尽力想攀上这高枝,安平赵氏骤贵之下却不甚理会他们。”

    李澈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自袁氏和袁赦勾连而发达为天下士族之首,很多地方家族都想着攀结十常侍,只是显然不可能人人得逞。

    袁家与袁赦是属于勾连关系,而非攀附关系。若非看重自袁安开始,袁家在士林中的声名昌盛,袁赦也不会去和袁家攀亲。

    这种联合对双方来说是共赢的,阉人们又不是缺爱非要找亲戚,自然不会理会赵国赵氏这种没什么帮助的家族。

    像清河赵氏又不一样了。一是与安平赵氏关系亲近些,二是势力大,还有赵苞这种实权太守,赵忠自然尽力联合,只可惜赵苞脾气大,不想给他从兄弟脸面。

    “叶君,那依你之见,本侯应该从哪个家族入手呢?”

    “县君虽与国相关系密切,但涿郡刘氏与赵国刘氏之间不甚来往,赵国刘氏又太强势,是以这层关系并不好用。

    赵氏攀附阉党,虽然没有成功,但在赵国的名声早就臭了,也不适合县君。

    窃以为邯郸氏正合适,其与陈留等地的邯郸氏尚有联系,关系不差。历史悠久,底蕴深厚,且如今又不甚有力,正合县君施恩。”

    李澈闻言,感兴趣的问道:“这邯郸氏在位最高者何人?”

    “桓帝时邯郸氏有廷尉邯郸义,如今有致仕太守邯郸胜老府君在家,只是后继乏力,赵国是小国,两年才有一个孝廉名额,已经很久没有轮到邯郸氏了。”叶蛰颇为耐心的讲解到。

    这就是为何赵国难出天下知名的家族了,不足二十万的人口,两年方可举一名孝廉,难有高官。再加上经学不昌,自然比不得颍川、南阳这些地方。

    须知南阳一郡三十七城,二百四十多万人口,岁举孝廉乃是上限六人,是赵国的十二倍。

    “叶君的家族又是依附于哪一家呢?”叶蛰没有介绍他们叶家,也就是地位低,他却能成为主记史,那么叶家自然是依附了大族。

    “下吏家族所附正是邯郸氏。”

    李澈哈哈大笑,指着叶蛰点了点,问道:“叶君有私心耶?”

    叶蛰正容道:“此乃共赢之道。邯郸氏最为适合县君施恩,下吏断无虚言,内举不避亲,正是此理!”

    “好一个内举不避亲!”李澈摇摇头,淡然道:“叶君且先回去吧,本侯还要再考虑考虑。”

    叶蛰默然的点点头,躬身告退。

    快要出门了,却听见身后传来李澈幽幽的声音:“叶君今后大可坚持心中道义,义之所在,无需避讳。

    在位方谋政之言再也休提,本侯来了,这邯郸的天也该亮了,本侯会让你知道,官吏手中的笔,确实可以活人性命。”

    叶蛰没有转身,默默的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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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邯郸令李澈拜蛰功曹,准其直言进谏。

    蛰以公义存心,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于是邯郸翕然。

    ——《九州春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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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汉长存介绍:
国皆以弱灭,独汉以强亡。时为中平六年宦官把持朝政,贪赃枉法,残暴生灵士族豪强侵占田地,割据一方,横行不法。大汉王朝似乎已经走到了末路。但薪火未灭,天下仍有豪杰愿为苍生而战。李澈自后世而来,带着对三国的憧憬走出大山,见到了不一样的刘备,不一样的曹操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书友群:202077258)季汉长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季汉长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季汉长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