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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远征士兵     大秦工程兵txt下载     大秦工程兵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五章 乐趣

    嬴政带着人找到王翦帐蓬时,王翦正在外视察。

    王翦得知嬴政已至不由心下一惊,赶忙跑回帐内拜倒在堂前:

    “属下不知大王亲临,有失远迎,望大王恕罪。”

    王翦只道嬴政最关心的定是赵国那一干贵族,于是又补了句:

    “请大王放心。”

    “赵王及赵国百官都在属下严密看管之下,没有半点纰漏。”

    不想嬴政却说道:

    “王将军,你来得正好,去拿些粺米来。”

    王翦心下一阵疑惑:

    “粺米?”

    随即一想就明白了,嬴政定是一路急赶此时还未用膳。

    “大王恕罪,属下这就命人去准备饭菜……”

    嬴政打断了王翦的话:

    “只需焷米便可!”

    王翦心下虽是疑惑但也不敢说什么,只应了声是就命人去取粺米。

    这时杨端和屁颠屁颠的赶来了。

    王翦在帐外正好碰到,便小声的对杨端和说道:

    “大王有些古怪。”

    “一来便向我索要粺米。”

    杨端和奇道:

    “粺米?”

    “取粺米何用?”

    王翦一脸苦瓜样回答:

    “我又如何能知道?”

    “据说医巫常以粺米驱邪。”

    “莫非大王他在路上……”

    王翦不敢再说下去了,两人心急火燎的赶进帐内。

    却见嬴政正对着案上叠在一起的两块扁圆石头发呆,模样十分古怪。

    王翦和杨端和对望一眼,暗道这可不是中邪了吗?

    然而两人也不敢作声,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过了好一会儿,嬴政才问道:“你等可知这是何物吗?”

    王翦和杨端和双双作揖答:“属下不知。”

    这时亲卫正好将粺米送来,嬴政哈哈一笑,道:

    “便让你等开开眼界。”

    说着朝赵高一扬头。

    赵高会意,将粺米倒入磨孔再使亲卫推动石磨。

    随着轻微的“隆隆”声,便有麦粉徐徐自磨盘落下。

    嬴政拈起一些麦粉朝王、杨二人扬了扬,兴奋的说道:

    “你等可看明白了?”

    “世间竟有此等物事,能如此快速的将粺米磨碎成粉。”

    见此王翦和杨端和才暗松一口气:不是中邪就好。

    稍倾,王翦就壮着胆问:

    “可是大王。”

    “这粺米磨碎成粉,却如何入口?”

    嬴政哈哈一笑,回答:

    “这便是你等见识少了!”

    王翦:……

    杨端和:……

    直到王翦和杨端和两人吃到一碗香喷喷的榨酱面时才彻底解了惑。

    “这世界竟有如此美味?”

    “而且竟是由粺米所制。”

    “若非亲眼所见,实不敢相信……”

    王、杨两人“啧啧”称奇。

    正在两人抹着嘴巴赞不绝口的时候,嬴政“嗯哼”了一声。

    “杨将军,我且来问你,河内兵是如何攻破长城的?”

    杨端和赶忙往下碗筷回答:

    “回大王,我等是依靠投石机攻破长城的。”

    嬴政又问:

    “你等是如何火烧卧牛山击败赵军的?”

    杨端和答:

    “回大王,此战属下并未参与。”

    “据小女所说,我军依靠投石机抛出火弹,火攻赵军城寨侥幸取胜。”

    嬴政再问:

    “你等又是如何攻破邯郸的?”

    杨端和看了看王翦,回答:

    “回大王,还是那投石机,我等用它抛出火弹麻翻守城门赵兵……”

    嬴政打断了杨端和的话:

    “这改良投石机的可是沈兵?”

    杨端和心下一惊,赶忙回答:

    “正是此人。”

    “此人乃我军砲师工师。”

    “他改良投石机于此战至关重要……”

    嬴政感叹的点了点头:

    “果然是他。”

    “寡人只道他夸大其辞,不想他说的都是真的。”

    杨端和奇道:

    “大王难道见过这沈兵不成?”

    嬴政笑了笑,目光转向石磨:

    “否则,你等以为这石磨是哪来的?”

    杨端和起初还不知这话的意思,想了想突然就明白了。

    “莫非这石磨……”

    嬴政点了点头:

    “正是沈兵所制。”

    杨端和听了嬴政大致说了原由后不由色变,赶忙作揖请罪:

    “大王恕罪,那沈兵竟如此大胆敢对大王不敬。”

    “我这便去……”

    嬴政笑着举手阻止:

    “不知者不罪。”

    “何况那沈兵也并未对寡人不敬。”

    顿了下嬴政又说道:

    “另外,你等莫要走漏风声,尤其不要让沈兵知道寡人身份。”

    “明白吗?”

    王翦和杨端和双双作揖回答:

    “属下明白。”

    二人嘴上虽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怎么明白。

    如果说嬴政不想暴露身份还情有可原。

    嬴政身为秦国大王,一个对六国存在灭国威胁的大王,有的是想要行刺他的刺客。

    所以嬴政不管到哪都神秘兮兮的。

    什么替身啊、故布疑阵啊、假情报等无所不用其极。

    有个例子就是嬴政有次看到李斯出行的车队,随口感叹李斯车队如此豪华。

    结果几天后就见李斯减少了车队阵仗。

    于是嬴政就明白了:他身边口风不严将消息传给了李斯。

    这其实没什么,因为李斯是嬴政最信任的丞相,这都不算告密。

    然而,生性多疑且又残暴嗜杀的嬴政可不这么想。

    他审都不审,当下就将那天在场的所有官员及下人杀了个干净。

    此次嬴政是乔装前来,且身在赵国都城,不想暴露身份引来麻烦也是情有可原。

    然而,为什么又要特地交待不能告知沈兵?

    想了想,王翦与杨端和似乎明白了。

    若是告知沈兵,怕是沈兵知道了便泄漏大王行踪吧。

    嗯,必定是这样!

    王翦与杨端和不知道的是,这事其实赵高已经问过一回了。

    嬴政等几人从沈兵那出来时,赵高就不满的说道:

    “大王,那些兵士如此不敬。”

    “稍后我让人把他们尽数捆了治罪!”

    嬴政“哼”了一声,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两个字:“你敢?”

    这两字把赵高吓得寒毛都竖了起来,于是便知道这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了。

    接着嬴政又命令道:

    “不要暴露我等身份,明白吗?”

    “否则,寡人又怎能知道兵士的真实想法?”

    “寡人今日心下甚慰,得知兵士心之所向……”

    沈兵若是听到这话,只怕会当场叫了起来:

    “我去,还是那句客套话起了作用。”

    “这嬴政是想再享受享受这被夸的乐趣呢!”

第七十六章 简在帝心

    所以乐趣这东西是说不准。

    究其根本,实则是大脑形成的一种自我奖惩机制。

    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得到了,于是就分泌一点激素让自己感到满足、愉悦、爽……

    得不到,就郁闷、难受、抓狂。

    这会刺激人的**,同时也使人不断追求、努力、奋斗。

    然而,当物质达到一定程度后这乐趣就会越来越少甚至消失。

    此时的嬴政就差不多是这程度。

    秦国是诸候国中最强大的一个,而且统一中原指日可待。

    身为秦国的大王,嬴政可以说想要什么都是唾手可得。

    这反而会使他觉得索然无味。

    就像游戏开了个天大的挂,一出场就天下无敌……那这游戏也就没有玩的意义了。

    嬴政在统一中原前还算有个目标,那就是灭六国。

    灭六国之后呢?

    就只能寻求长生不老了,否则他嬴政还能有什么目标能有什么追求呢?

    现代史学家评论嬴政,都说统一六国之前与之后的秦始皇就像两个人,也就是性情大变。

    其实根本没变,只是前者有目标而后者失去目标,或者说是把目标转向虚无飘渺、不可能实现的东西上而已。

    沈兵那句客套话给嬴政的感觉差不多就是这样。

    朝堂上文武百官的赞美之词都成一种形式了,它们无法在嬴政心里带起半点波澜。

    而沈兵那句无意间说出的套话却让嬴政心花怒放、神清气爽。

    励精为治、亲练群臣啊!

    这评价虽然不算高但够贴切。

    想我嬴政上任这十余年来,哪一天没处理国家大事努力治理好国家?

    这不是励精为治又是什么?

    我嬴政每天都听取大臣的启奏,考察群臣是否与其官职相符。

    这不是亲练群臣又是什么?

    所以“励精为治、亲练群臣”这话是着着实实的拍进嬴政心里。

    嬴政每每想到这评价,嘴角就不自觉的露出点笑意。

    如此,嬴政又怎么可能会让赵高、杨端和等因“不敬”就去治沈兵罪?

    就在嬴政又在回味细品那评价时,杨端和迟疑了下就报道:

    “大王,关于沈兵……”

    “臣还有一事要报。”

    嬴政眉头一扬,回道:“说。”

    杨端和看了旁边的王翦一眼,就小心翼翼的说道:

    “此战……”

    “李牧之死其实与沈兵有关。”

    这下不只是嬴政吃惊,就连那王翦也瞪大了眼睛望向杨端和。

    杨端和心里那个苦啊。

    之前因为担心王翦抢走沈兵所以不敢跟王翦说。

    但是现在……

    这在大王面前若是还有所隐瞒的话,那就是满门抄斩的“欺君之罪”啊。

    他杨端和有几个脑袋也不敢这么做。

    或许是李牧之事非同小可,嬴政马上就收敛心神肃容问:

    “哦,沈兵又如何能与李牧之死有关?”

    杨端和又说:

    “其实……”

    “不只有关。”

    “那李牧根本便是死于沈兵之手。”

    这话就更是让人震惊得难以自已。

    嬴政甚至走到杨端和面前,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问:

    “你是说,那李牧是死于沈兵之手?”

    杨端和回答:

    “正是。”

    “臣不敢有半句虚言。”

    于是便将沈兵如何设下离间计,如何诓王柏写下降书,又如何借北地精骑之手将信物和降书送到赵王手里的事从头到尾详述了一遍。

    完了后,杨端和又解释道:

    “只因此事关系重大。”

    “若是让他人得知是沈兵设下此计离间赵王。”

    “只怕北地兵不会饶了沈兵,赵国上下也会因此醒悟。”

    “是以臣才不敢声张,沈兵也未因此晋爵。”

    “望大王恕罪!”

    杨端和这一着可以说是十分高明。

    他这解释其实不只是说给嬴政听的,更是说给王翦听的。

    而且杨端和还“请大王恕罪”……这就有借嬴政来堵王翦之口的意思。

    果然,嬴政听罢就“哈哈”大笑道:

    “便该如此,杨将军所为并无不妥之处,又何罪之有?”

    杨端和一听这话就放心了。

    大王都说没罪了,又有谁敢以此为由治他罪?

    王翦那边又哪会不知道杨端和的用意,忍不住“哼”了一声略有不快。

    但转念一想。

    现在正是自己要低调推功的时候,不知道也是好事。

    否则,此计若是他王翦想出的……

    只怕大王要心下一凛:

    这货手握重兵居然能想出如此高明的计策干掉李牧,那有一天还不是……

    想到这心下就释然了。

    不仅释然还暗松了一口气,心下对这沈兵又多了几分佩服和感激。

    不只是佩服他能想出如果严密的离间计,更佩服他看得清辩得明提醒自己注意“功高震主”。

    否则,哪一天他王翦死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嬴政那就不住点头赞道:

    “好一个连环计中计。”

    “心思慎密计划周详。”

    “尤其是设计让北地骑兵将信物和降书带给那赵王,立时便让证物添了几分可信度,不容那赵王不信。”

    “可叹那李牧……他只怕临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败在沈兵手里!”

    “想我大秦数攻赵国而不得,皆因这李牧从中作梗。”

    “不想今日却被这沈兵轻松除掉。”

    “大才啊,大才……”

    嬴政这话只让王翦暗自惭愧。

    因为嬴政所说的“数攻赵国而不得”,其中有几次就是他王翦领的兵。

    王翦对李牧可是心服口服,所以这时才更为震惊。

    接着突然又有种兔死狐悲之感,心下一时十分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立在一旁的赵高插了句:

    “大王,那沈兵既是如此能耐,何不调入咸阳委以重任?”

    赵高这是在逢迎嬴政。

    之前他只说了句要治沈兵不敬之罪就让嬴政起了杀心。

    于是赵高就知道沈兵那小子是简在帝心得到大王赏识了。(注1)

    既是如此,又为何不顺水推舟捧沈兵一把?

    然而,赵高这次不巧又拍错了马屁。

    嬴政怒目一瞪,说道:

    “沈兵此人乃制器奇材。”

    “在军中方能改良出投石机,将他调到咸阳为官岂非暴殓天物?”

    “寡人自有分寸,勿需你来多嘴。”

    赵高哪里还敢说话,赶忙应了声是闭上嘴,心下暗自后悔不迭……最近为何总猜不到嬴政的心思。

第七十七章 脂膏

    嬴政被这一打岔,差点连此行的目的都忘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真的忘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在赵高的陪同下到关押赵国贵族的大牢里走了一遭。

    之所以只有赵高陪同,是因为嬴政不希望这时有其它人在场。

    去大牢做什么就不用说了……

    嬴政狠狠的傲骄了一回。

    看着那群当初人模狗样欺凌他们母子二人的贵族此时成为阶下囚,哭着喊着希望嬴政能绕他们一命,那种大仇得报的爽快自是无法用言语表达。

    话说嬴政出生的时间也很不巧。

    他是在长平之战后的第二年出生,而且生在赵国。

    这还了得?

    白起在长平坑杀了赵国四十万人。

    赵国那失去孩子、失去丈夫、失去父亲、兄弟的百姓又何止百万人?

    他们个个都对秦人恨之入骨欲杀之而后快。

    于是正在赵国作人质的嬴政母子就成了他们泄愤的对像。

    当时差点就被捉住生撕了。

    最后考虑到嬴政出生就是秦国太子,活着的太子总比死的太子有用。

    于是最终还是留了活口。

    只是将其母子二人软禁在限定区域内活动。

    嬴政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自小受尽欺凌甚至时时都要担心小命不保……

    从这角度来说嬴政这辈子就是个悲剧:

    出生时担心被赵国人杀。

    十三岁继位时担心被吕不韦杀。

    好不容易夺回执政大权,又要担心被六国刺杀……

    这辈子都生活在死亡阴影下,也难怪他会生性多疑残暴嗜杀。

    不过此刻嬴政是爽了,他往大牢中央一站:

    少原君你还记得跟我动过手吧?

    赵奚你可还记得对我的侮辱?

    还有那啥叫赵亮的,你那七大姑八大婆的侄子的兄弟……可还记得欠我两文钱?

    ……

    这一番数落下来,那牢房内哭声震天众皆色变。

    所有人看到嬴政那样子就都知道接下来不会有什么好事了。

    果然,嬴政骂够了就下令道:

    “将其亲属逐一清查擒来,一个不漏。”

    “三日后尽皆坑之!”

    赵高应了声是,然后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然而,嬴政走出牢房不久那意气风华很快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依旧是往常的心神不宁。

    嬴政皱了皱眉心下疑惑:

    为何会这样?

    他们便是自小欺辱并威胁我生命的一干人。

    只要抓住他们并将其全部杀光,便该安心了吧?

    可是为何……

    嬴政边走边想,接着似乎就找到了原因:

    着啊!

    定是这干人还没死。

    待三日后将其坑杀殆尽便不会如此了!

    这也是嬴政在知道王翦攻破邯郸后这么急不可耐的赶来的原因。

    嬴政不知道的是,他这是心病,是童年留下的阴影,是无法靠杀戳治好的,就算杀了那些造成其阴影的人也一样。

    这时突有一缕诱人的香味袭来。

    嬴政抬头一看,不知不觉的又走到了沈兵一行所在的房舍前。

    嬴政使劲嗅了嗅。

    是面条?

    不对,面条可没有这等香味。

    嬴政看了看自己,依旧是一身便服,当下就不再顾忌,带上赵高推门进去问:

    “何物竟如此喷香?”

    沈兵正翻着镬里的煎饼,一看还是昨日那卖马的商人,就笑道:

    “你倒是有口福,便像在门外等着似的。”

    “有美味便适时出现。”

    “昨日那石磨还好用吧?”

    嬴政忙不迭的点着头:

    “好用好用。”

    “只是那面条……却没看起来那般简单。”

    原来昨晚嬴政一行人做起面条来还别有一番狼狈相。

    最后给王翦及杨端和盛上的更多是一团团面疙瘩。

    不过就算这样也让王、杨二人赞不绝口了。

    沈兵得意的扬了扬头:

    “那是自然。”

    “这和面可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水量多一分太软少一分太硬。”

    “若是水平不够,难免出现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情况。”

    嬴政大赞:

    “对对对,就是水多加面面多加水。”

    接着忍不住抹了下口水,盯着镬里的东西问:

    “先不说面条,这又是何物?”

    “似乎比那面条还要美味。”

    沈兵左右手各一双筷子熟练的翻着饼,头也不抬的回答:

    “这叫葱油饼,自是比面条美味。”

    “还费了我等好些功夫呢!”

    苍接嘴道:

    “就是,我等重新做了个石磨。”

    “接着又去找了些脂膏。”

    嬴政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目光望着沈兵:

    “脂膏?”

    “这……葱油饼却要用脂膏?”

    也难怪嬴政吃惊,秦时几种做菜的方法都不需要油。

    脍就是切成薄片蘸酱食用,这做法一般是用在鱼上,也就是生鱼片。

    炙是直接放火上烤。

    煮就是丢到鼎或是镬里水煮。

    其它不常用的做法,有被称作“渍”的腌制、被称作“脯”的制肉干,以及被称作“醢”的发酵制肉酱。

    从上数下来都不需用油,而这动物的脂膏就像之前所说,是大户人家点灯用的。

    所以这还真是“费了好些功夫”:

    仞跑到大户人家那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弄到了些点灯用的脂膏……

    赵国的贵族都被抓了,家也被抄了,只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还有些东西。

    沈兵回答:

    “可不,若没有脂膏哪能有这香味?”

    接着看看成色差不多了,就将它放置在一块案板上,再用青铜剑切成几片分了。

    嬴政也分得一片。

    他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下去,才刚入口就从喉头处发出一阵“嗯嗯”的赞叹声。

    “美味,人间极品!”

    “酥脆可口,韧而不坚,香味扑鼻……”

    接着看了看咬处,就惊呼出声:

    “如此薄的饼居然还能分出好几层?”

    “如何做……”

    后面的话就说不出了,因为他已迫不及待的又吃了一大口。

    接着就像饿鬼似的全部塞进嘴里,完了后再意犹未尽的舔了舔手指。

    没人鄙视他,因为其它人的吃相也差不多……

    剺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咯,说道:

    “工师,若是天天有这等美味。”

    “我这条命交给你也就不冤了。”

    这似乎也说出了仞的心声。

    之前他还因为进了砲师失去上战场杀敌立功的机会而心有不岔。

    现在看来……自己根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在众人感叹时,牢房方向就隐隐传来一阵哭声。

    苍多嘴说了句:

    “他们只怕没几天可活了,便哭个痛快吧!”

    “得罪了大王,又哪是那般容易脱身的?”

第七十八章 七国

    嬴政那一刻似乎忘了自己乔装为商人,只“哼”了一声反问道:

    “他们难道不该死么?

    众人霎时就没了声音。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该不该死”不是身为兵士的他们可以说的。

    至少也得朝堂上的大臣才可以讨论。

    甚至大臣们对此也要谨言慎行,因为这很可能触及大王逆鳞,一不小心便是死罪。

    沈兵虽说不懂秦律,但来这时代也不算短了。

    且一看兵士们的表情和眼神就知道这是禁忌话题,自然不敢妄言。

    然而沈兵自有沈兵的方法。

    他将手中葱油饼撕成了几块摆在案板上,说道:

    “这是我大秦,这是赵、魏……”

    虽然地形版图上不像,但位置却是对的。

    沈兵做为一名军迷,尤其对战国颇有兴趣的军迷摆出这地图不是什么难事。

    沈兵不知道的是,他这一着就已让嬴政颇为吃惊了。

    在这资讯极不发达且百姓通常没有受教育权力的时代,能摆对七国的相对位置已相当不易。

    不过嬴政想想又觉得不意外。

    眼前这沈兵可是能改良投石机、发明石磨甚至计杀李牧的人哪,又哪会是连七国位置都分不清的泛泛之辈?

    沈兵不知道嬴政心里想什么,他对摆开的地图继续说道:

    “魏国北面是赵,南面是韩,西临我大秦。”

    “而此时赵、韩两国均已纳入我大秦版图。”

    “这魏国便处于我军包围之中,不足为虑。”

    嬴政暗道这沈兵肚里果然有些墨水。

    赵、韩两国一灭,整体呈长方形的魏国就深入秦国境内。

    如此一来,秦国无论是自韩国往北还自赵国往南,亦或是两者双管齐下,都能轻松将魏国分割包围再围而歼之。

    魏国可以说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这不是人力能挽救的,而是由地形决定的。

    沈兵继续说道:

    “所以能对大秦构成威胁的便只有齐、燕、楚三国了。”

    “而赵与齐、燕两国交界,若要攻齐或伐燕,粮草辎重必由赵国征集。”

    嬴政点头表示同意。

    粮草不可能从千里之外的咸阳征集再攻燕、齐。

    那就是舍近求远同时也存在大量的浪费。

    因为运送粮草的人马本身也要消耗粮草。

    比如以每人每天半斗粮计,从咸阳运至邯郸需要一个月时间,每人往返一趟就要消耗30斗粮,一千人的运粮队就要消耗30000斗粮。

    再计上途中的损耗、霉变等,能有一半的粮食运到邯郸就不错了。

    若继续运往燕、齐,那差不多就是做无用功。

    也就是人到了粮食也吃完了。

    然而……

    嬴政不解,这又跟杀不杀那一众赵国贵族有什么关系?

    然后沈兵就解开了谜底。

    “然赵国近年多有天灾,先是地震后又大旱,百姓多以草木充饥。”

    “接着又大动兵戈为我大秦所灭……又哪来的粮草供我军攻燕伐齐?”

    嬴政“哦”了一声,说道:

    “所以,若想早日攻下燕、齐,就必先稳定民心鼓励生产。”

    “而要稳定民心……”

    嬴政脸色不由一沉。

    他知道沈兵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要想稳定民心当然不能大开杀戒。

    尤其还是对已经投降的赵国贵族大开杀戒。

    就算是把这些贵族关押控制起来等攻下燕、齐后再杀也好得多。

    嬴政想的没错,沈兵虽说什么也没说但也是什么都说了。

    历史上嬴政是把赵国贵族全部坑杀,少说也有数千人。

    史记的记载是:

    “秦王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时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轻轻松松的三个字“皆坑之”,其后却不知有多少血和泪。

    这其中还有许多是受牵连遭连坐的老人、女人和小孩。

    其后果就是秦在赵的统治很因难,农业恢复十分缓慢……

    赵国百姓迫于嬴政淫威敢怒不敢言,但他们却可以懈怠生产偷偷破坏农具以此发泄心中不满。

    甚至赵国残军还在北部建了个代国继续抗秦。

    其实它的影响绝不仅限于此。

    要知道秦国在此之前就有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降军的不良纪录。

    之后嬴政再以个人恩怨肆意坑杀投降贵族……

    是问别国贵族又有谁敢轻易投降?

    是个明白人都知道,反正投降也是死,何不轰轰烈烈的打一场?

    这不就是逼着各国全力抗秦?

    虽然最终秦还是统一了六国,但这统一进程可以说滞后了几年且秦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秦灭赵之后,就算对魏占据如此大的优势也要四年后才有力气灭魏。

    甚至就算统一了六国还没完。

    被统一的六国因为秦的暴政和嗜杀,个个都“身在曹营心在汉”。

    于是仅仅14年便因为一点“星星之火”就轰然崩溃。

    许多人以为这是因为秦始皇死了没人能控制得住这么大的帝国。

    沈兵认为这恰恰是秦始皇前期滥杀造成的后果,即便他在世也无法阻止楚汉大军的燎原之势。

    沈兵也不想考虑那么多,但他又不得不考虑那么多。

    因为如果按历史进程走的话,秦接下来只需要8年就能统一六国,接着14年崩溃……

    那时自己不过四十几岁,身为秦军的沈兵是该降楚呢,还是降汉?

    到时岂不是又要重新来过?

    所以,沈兵认为最重要的,应是巩固秦的江山努力将秦帝国延长几年。

    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秦帝国崩溃了他沈兵又哪有好日子过?

    拿命赚来的爵位又去哪兑现福利?

    刘邦?

    项羽?

    别逗了,他们看到沈兵这秦将不一刀剁了就算好了。

    嬴政想的当然与沈兵不同。

    他沉着脸不言语,心下却陷入了两难:

    要么得天下,要么杀仇人。

    得天下重要还是杀仇人重要?

    这似乎不需要考虑,但嬴政却需要考虑。

    因为童年的噩梦如阴魂不散般一直困扰着他,让他每日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然而再往细里想想:

    若是能得天下那赵国那一干贵族又能算得了什么?

    他们还能危及寡人性命?

    何况,让他们活受罪看着寡人一统天下,也未必不是好事。

    想着嬴政当即起身。

    他也不管沈兵同意不同意,将案板上的葱油饼一卷,朝沈兵道了声谢转头就走。

    剺在后头忍不住抱怨了一声:

    “嘿,这厮好生无礼。”

    “昨日顺走了石磨今日又带走了仅剩的葱油饼。”

    “我还没尝出味呢……”

    其它人也各自说三道四的,说下回不让那商人蹭吃蹭喝了。

    然而沈兵却摸了摸鼻子,暗道这商人好大的胆子。

    那葱油饼摆的可是七国地图,他这可是要将七国一口吃了?

第七十九章 挖坑

    此时的邯郸如果说有什么地方适合嬴政住的话,那应该就是皇宫了。

    但生性多疑的嬴政当然不会选择皇宫。

    先不说那里还没搜查清楚,说不准哪里就有暗格、地道什么的猛地跳几个刺客出来,那还不是便宜了赵人?

    另外,嬴政要是一住皇宫,无疑就是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来了。

    嬴政不会这么傻,他宁愿住得差一些也要安全,于是依旧下榻兵营。

    这一回,当王、杨两人见嬴政盯着案前几块东西发愣时,就不再像之前一样以为大王中邪了。

    闻着悠悠传来的几丝香味,王翦马上就嘴馋难耐:

    “大王,莫不是那沈兵又弄出什么美味来?”

    杨端和也咽了下口水:

    “大王,臣对昨日的面条还恋恋不忘,如今这物事看似……”

    嬴政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自是比那面条美味。”

    “此物需脂膏烘烤,又夹以小葱,是以名曰葱油饼。”

    “其内酥外脆,清香扑鼻,说是极品美味也不为过。”

    “两位将军想尝尝么?”

    王翦与杨端和忙不迭的点着头。

    就算原本没有这打算,被嬴政这么一形容那也受不了了。

    但嬴政却不急,他朝面前被分成几块又拼在一起的葱油饼扬了扬头,说道:

    “两位将军请看,这是我大秦,这是赵、韩、魏……”

    “赵国一灭,魏国已在我大秦领土包围之中。”

    “寡人想知道若我军要攻下魏国,需时多久?”

    王翦想了想,就回答:

    “启禀大王。”

    “我军先灭韩又灭赵,尤其与赵一战损兵甚众。”

    “而赵国连年天灾又战乱不止,此时民心不稳难以为继。”

    “是以臣以为此时不宜出兵攻魏。”

    嬴政缓缓点头表示同意。

    其实秦国此时的情况比沈兵说的还严重。

    为了能攻下赵国这个宿敌秦国已是使出了洪荒之力。

    甚至这回若不是沈兵计杀李牧的话,可能还会像之前一样无功而返。

    而攻下赵国虽说打通秦国通往燕、齐的道路,但连年灾害后却使赵国饿殍遍野。

    这不仅没能减轻秦国负担还多了许多要吃饭的嘴。

    于是乎,就连那在沈兵嘴里“不足为虑”的魏国都无力进攻。

    尽管这魏国已形如瓮中之鳖在秦国的三面包围之中。

    嬴政不由“唉”了一声,长长叹了口气。

    他原本心下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王翦告诉他可以打下魏国。

    那时就可以从魏国征兵征粮继续作战。

    这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将仇人尽数坑杀。

    但是现在……随着得到否定的回答,这唯一的希望也就此破灭了。

    沉默了一会儿,嬴政又问:

    “王将军,交待你的事进行得如何?”

    王翦重重一揖,回答:

    “臣正尽力追查。”

    “请大王放心,若不是路途遥远,三日内定能尽数捉到。”

    追查什么就不用多说了,就是将赵国贵族亲戚逐一查出等待三日后坑杀。

    这其中当然免不了大刑侍候……

    古人科技虽说不发达,但审犯人的酷刑却是层出不穷、极尽残忍、极具创意而且让人不寒而栗。

    于是,那些贵族很快就会有一种想法:

    反正是死,何必要在死前受这些罪?

    不招对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

    还不如多拉几个垫背!

    于是用不了多久就会一五一十的全招了。

    甚至有时没有亲戚而是有仇怨,也会千方百计扯上点关系招了出来。

    嬴政想了想,接着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咬着牙说道:

    “罢了,不必追查了,放他们去吧。”

    “大牢里那些人继续收押,每日供上饭菜不得难为他们。”

    王翦疑惑的抬头望向嬴政,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要知道如果从军事角度考量,灭六国的顺序本应是先灭实力更弱的韩魏再攻齐。

    这样就能从西打到东将最强的楚国与赵国分割开彼此无法联系。

    然后再分而击之。

    而嬴政一开始就拼命攻打地理位置偏北且军事实力十分强悍的赵国。

    究其原因,便是嬴政日思夜想的都是将赵国这些仇人坑杀以遂心愿。

    韩国之所以第一个被灭,只是因为秦军屡攻赵国不下顺带灭个国回点血而已。

    可是现在,眼看大仇得报大王居然放弃了?

    而且还命他饭菜将这些仇人养着?

    杨端和也愣了,他是负责挖坑的,于是就问了声:

    “大王。”

    “那行刑的土坑……”

    嬴政打断了杨端和的话:

    “填了吧!”

    然后又朝案上的葱油饼扬了扬头:

    “你们不是想尝尝葱油饼吗?”

    “拿去吧!”

    王翦看了葱油饼一眼,马上拱手回道:

    “大王恕罪,微臣刚刚想起是用过饭才来的。”

    “此时腹胀难忍,是半点都吃不下了。”

    杨端和正想谢过大王然后上前一饱口福,一听王翦这话就马上刹住。

    不对啊,刚才这家伙还在跟我商量用刑一事。

    怎么现在就说用过饭来着?

    现在正是巳时,离饭点还远着呢。

    接着杨端和突然想起嬴政说的话,发现案上摆的葱油饼是七国地图。

    不由暗呼一声“好险”。

    这要是上前吃了,那挖的坑只怕就是用来填自己的吧。

    还得加上九族。

    于是赶忙拱手道:

    “大王恕罪。”

    “微臣近日腹部屡有不适,医工交待不宜多食。”

    “若不是大将军说起,微臣都差点忘了。”

    嬴政笑了笑:

    “如此,那寡人也就不勉强二位将军了。”

    王、杨二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多谢大王。”

    两人暗暗捏了把汗。

    这特么的太难了,大王这才叫挖坑啊!

    而且还是深不见底的坑。

    这时嬴政肃容叫道:“王翦。”

    王翦赶忙上前应道:“臣在。”

    嬴政下令:

    “即日你召工匠于大牢旁建一座房舍。”

    “建成之日便让赵国降臣迁于房舍不得外出。”

    “记住,须召赵国工匠,明白吗?”

    王翦回答:

    “微臣明白。”

    王翦的确是明白了。

    高明啊。

    用赵国工匠,就是用最快的速度诏告天下他嬴政已留那些贵族一条命。

    又在大牢旁,那意思就是随时还可以将他们收押甚至用刑。

    既可笼络人心又可威摄那干贵族,可谓一举两得。

    更重要的是,这似乎便是嬴政当年在赵国受的待遇……

    贵族们虽然活着,却日夜听着大牢里的哭声和惨叫,偶尔还有几个被抓去审上一番。

    也就是他们须时刻担心自身安危,于是惶惶不可终日。

    “下去吧!”

    王、杨二人应了声便躬身退下。

    待王、杨二人走后,赢政就再也忍不住葱油饼的诱惑了。

    他一手抓起“魏国”一手抓起“燕国”,来个左右开弓狼吞虎咽……

第八十章 薄礼

    第二天一早嬴政就匆匆返回咸阳了。

    他这么急回咸阳不是为别的,正是为沈兵的另一个建议:鼓励生产。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命令就可以的,它需要大量繁杂的工作……

    鼓励生产就必须对土地、百姓及农具进行管理和分配。

    比如秦灭赵后将赵的土地纳入秦国版图,那么耕地自然需要重新分配。

    家里有几口人,有几个主要劳力,有什么困难等等。

    这其中尤其是后者。

    嬴政虽是残暴但互利共赢的道理还是懂的。

    赵国连年灾害、民不聊生,百姓都要饿死了又哪有余粮播种?

    于是很自然的,政府要分配给百姓一块田地、一处宅地,然后再借一些稻种予其播种,甚至还要借出耕牛。

    最后还要借百姓一些粮食作为其全家生存下去的口粮。

    当然,这些都是“借”而不是“给”,更确切的说是“贷”。

    也就是今天给了百姓啥啥,全都要记录在册,明年收成时就要加倍返还。

    这样一来,第二年百姓收成时实际上就是秦国的收成。

    而百姓为了生存下去又不得不接受这种制度及“放贷”。

    这就是秦国制胜甚至可以说是统一六国的根本原因……

    六国使用更落后且不利于百姓生产的分封制、奴隶制或小规模封建制。

    而秦国则是采用了中央集权的郡县制并在法律上全面承认封建制。

    因此,秦国总能征收到更多的粮食征召更多兵士支撑起更大规模的战争。

    再加上秦国人才辈出君贤臣明,于是六国在其攻势下便不堪一击。

    所有这一切都需要管理。

    于是郡县设立、官员任免、登记造册、户籍管理等一系列问题全都要提上日程。

    而且所有一切必须赶在一个月内完成,否则就将错过农期。

    因此嬴政昨晚彻夜未眠在赵国设下邯郸、巨鹿、太原三郡并任免相关官员。

    接着天色还未放亮就急着赶回咸阳。

    那里需要粮食调配、政策制定等事务需要处理。

    事实上,他在马车上就已经忙开了。

    从这方面说,沈兵之前那句“励精为治,亲练群臣”还真没说错。

    不过离开前,嬴政还不忘向沈兵交待了一下。

    这是人之常情,吃了人家的嘴软,走时总要说一声吧。

    但在赵高眼里却是了不得的事……嬴政什么时候要向人交待了?

    当时沈兵正在校场操练。

    古时操练更多的是排演阵法,也就是跟着鼓声和旗号摆出各种形状。

    沈兵对这些东西是一脸懵。

    不过好在仞十分在行,在他的指挥下砲师进退有度、左右有局。

    沈兵只要跟着走就可以了,整场操练下来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回来之后就看到了商人留下的一封竹简。

    说的是有要事先行日后有缘再见云云,最后又说留下一点薄礼略表谢意。

    薄礼?

    哪呢?

    沈兵翻来翻去愣是没找到。

    然后外面就传来一声马嘶……

    我去,不会就是那匹马吧?

    进来时沈兵和一干工匠就已看到那匹马了,他们只道那是哪个骑兵顺手系那的。

    剺还在马前停了好久,一直赞叹“好马好马”久久不愿离去。

    再往细里一想,可能还真是!

    那商人不就是卖马的吗?

    不送马还能送啥?

    沈兵愣愣的拿着竹简走出房舍。

    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几步跟了出来,带着兴奋和期待的眼神问:

    “工师,这马莫不是那马商送予你的吧?”

    沈兵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来领,就缓缓点头:

    “应该是了。”

    剺立时便瞪大了眼睛满脸羡慕:

    “工师,你今趟是得了大便宜了。”

    “此马大眼阔鼻、筋健发达,便是那北地骑兵都少有这等品相。”

    “实乃可遇不可求之物,不想那马商却如此大方,这便送予你了。”

    随即又笑道:

    “那马商倒也有趣,随随便便系在门外,若是让人顺手牵走了……”

    剺又哪里会想到那“马商”的真实身份是嬴政。

    嬴政送出的东西又岂是别人敢动的?

    沈兵倒没什么感觉。

    一来他不懂马,良马劣马放在他面前都差不多。

    二来他不会骑马,送这样一匹马来感觉就是浪费。

    如果真要说有用的话,那就是丢给马夫拉车。

    不过话说回来。

    这马要是用来拉车只怕是暴殓天物吧?

    就像用跑车装拉货……怎么想都有点违合。

    更重要的还是这时代不会骑马可是个大问题。

    有一天若是被敌人追着砍又有一匹马在眼前。

    那时不会骑马还不是要把小命都送掉了?

    于是沈兵咬了咬牙,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学会骑马。

    可这时代要学会骑马真不是易事,更重要的是还危险……

    在没有马蹬的情况下,他可无法像其它人那样一跳就能上去。

    那动作少说也可练上几个月吧!

    而且骑着骑着,一跤摔下来或是被马踢上一脚,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兵看着眼前都差不多有自己肩膀高的马背发愁。

    把马蹬整出来?

    沈兵犹豫了。

    就像投石机一样,马蹬、马鞍其实都没什么科技含量更多的是创意。

    眼前要是发明出来虽然可以暂时占点先机。

    但敌人一看就会很快就学去了。

    而秦军则以步兵为主,骑兵数量不多且只是辅助作战。

    也就是说发明马蹬对秦军没有多大帮助,反而对骑兵较多的敌人更有利。

    幸运的是六国中骑兵最强的赵国已经倒下了,这方面的顾虑会少得多。

    然而……

    北边还有匈奴。

    他们可是在马背上从小在玩到大的。

    这马蹬、马鞍整出来要是传到匈奴那,他们还不是要上天了?

    且此时嬴政还没把长城连成一片,到时匈奴铁骑若是自北而下杀入中原……

    这责任沈兵担得起吗?

    到时还有大秦帝国吗?

    他沈兵还能阻止吗?

    不过很快沈兵就有了主意。

    铁制马蹬不能上布制马蹬总可以吧?

    马蹬最初发明时就是用布带打个圈挂在马腹下。

    这发明到现在也差不多要出来了。

    沈兵只不过比匈奴人早几年发明出来而已,对历史和大局的影响应该不大。

第八十一章 高田

    出于谨慎考虑,最终沈兵只敢整个单边蹬。

    也就是在左侧缝上一个用来方便爬上马的布圈。

    不过这已经了不得了。

    剺见沈兵轻松的依靠布圈爬上马,不由“咦”了一声,道:

    “工师高明。”

    “这法子倒是实用。”

    “我等一生都在骑马却不知如此就可以方便上下。”

    “寻常便只是这上马都要苦练上数十天,不想只加个布圈便解决了。”

    ……

    不久这发明就被营中骑兵发现,于是很快依样画葫芦也都缝上一个布圈。

    沈兵心下暗叹,有时要把方法藏着揶着也是活受罪。

    就像现在,沈兵明明知道马蹬却不敢用。

    骑马还是得两脚悬空紧抱马脖。

    即便沈兵只是转了小半圈,且剺还在前头牵着马慢走,大腿内侧也因紧夹着马身而磨破皮了。

    这时沈兵才体会到这时代骑兵的辛苦,也明白他们为什么走路会有内八……这非得在内侧一次又一次磨出一层厚茧来不可。

    难以想像他们在这情况下还能拿着枪、剑甚至是弩作战,这只怕没有几年的苦练都做不到。

    所以这时代的骑兵才犹为珍贵。

    不过,若是马蹬、马鞍发明之后,骑兵训练就没那么困难了。

    而且还可能短时成形,且战斗力可能比现在辛苦练几年的骑兵还强。

    将来有一天……

    不过这一天至少也要把匈奴打服贴之后,沈兵才敢放心的把马鞍和马蹬弄出来。

    现在还是这么将就着吧,闲暇时当作一种娱乐练练骑术也不错。

    不过沈兵却不知道,他们这种“闲暇”不久就成了过去式。

    第三天凌晨,沈兵一行人正吃着早饭……

    这段时间砲师的早饭都换成了面条。

    虽然吃多了也腻,但总比小米饭好多了。

    其实不只是砲师,这面条的制法就像单边蹬一般传遍了军营。

    胖子屯都开始想着回去后开家面条店了。

    沈兵却告诉他:

    “开一家哪里够?”

    “每个郡县都开上几家分店,迅速占领全国市场。”

    “另外还有葱油饼。”

    “到时那钱财就像流水般……”

    胖子屯只听得一愣一愣的,接着瞪大了眼睛兴奋的说道:

    “师傅,到时你我合作怎样。”

    “我听你的!”

    “有师傅在我便放心了,怎生也不会赔钱。”

    沈兵嘴上答应心下却有些无奈。

    胖子屯的想法太简单了。

    正所谓乱世要权盛世要钱。

    在这乱世中钱又能算得了什么?

    赚得再多只怕一夜之间就被充公或是被抢,反而还是个负担,甚至可能为此送了性命。

    只有拥有自己的权势能保住这些财物后,赚钱才有意义。

    可是,如何才能拥有自己的权势呢?

    沈兵暗想,如果哪天能结识嬴政那家伙就爽了。

    不期望能像李斯那样权倾朝野,只需要在他身边混个一官半职……

    沈兵一边吃一边做着美梦,然后就听陈隗在外头叫道:

    “今日屯田,各部到仓库领取农具。”

    沈兵当时就愣了:

    屯田?

    军队也要种田?

    后来沈兵才知道是自己无知。

    军队屯田那是常事,闲时操练忙时屯田说的就是这个。

    秦时的耕地也分国有和私有。

    国有耕地就是还没分配或是准备分配出去的……

    如果有人立功,就会从国有耕地中划出一块分配。

    若有人犯罪受罚,耕地就会被收回国有。

    这些国有耕地当然不会荒着不种,它们大多是由军队负责。

    此时的赵国刚刚纳入秦国的版图,贵族手里大片大片土地被收为国有,当然得由沈兵这些兵士来屯田。

    这些小事倒不需要沈兵操心,左工师浍应了声就带人去安排了。

    农具有锄头、犁、斧子、陶灌,还有些说不出是什么的东西。

    后来沈兵才知道那叫开沟锹,它与现代铁锹稍有不同,锹刃是扁平的。

    沈兵猜,这应是古人很难造出现代那样锋利带勺状的铁锹,于是才会这么古怪。

    浍十分干练的将农具分了下去,又嘱咐每人都将觥装满水背在身上,这才向沈兵请示。

    耕地在城外几里。

    沈兵到了目的地一看,当场就傻眼了……

    这特么哪里是耕地,到处开裂干硬,就像乌龟壳似的。

    又等了一会儿,就听陈隗拿着竹简叫道:

    “黑旗以内为砲师置屯。”

    “黄旗以内为防师……”

    ……

    沈兵放眼一望,果然就见足有两、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地周围插着几根黑旗。

    沈兵不知如何着手,只望了望身边的浍。

    这方面他应该是专业。

    浍或许是看出了沈兵的疑惑,就拱手回答道:

    “禀右工师,属下以为我等应先开沟引渠。”

    “否则此地便是开了只怕也无法播种。”

    沈兵点头道:

    “此言有理。”

    “可是,如果这里原本是赵国的耕地,又怎会没有灌溉用的水渠?”

    浍觉得也对。

    然后就发现其中果然有条沟渠,只是荒废久了都看不出它原有的样子。

    这时浍脸色不由一变,小声说道:

    “右工师,事情不妙。”

    “我等只怕是分到高田了。”

    沈兵一开始还不知道什么叫高田。

    浍解释后他才明白所谓的高田就在水源高处的田。

    相应的当然就有低田。

    很明显,低田要比屯高田容易屯。

    也就是说,砲师要屯这块高田还得先用陶罐从水源处一罐罐取水。

    这难度……

    果然,等沈兵和浍在两百步外找到河的时候,就发现水面要比耕地低上一步。

    苍气得脸色发白,忍不住抱怨:

    “只怕是啬夫有意为难我等。”

    “这许多高田,而我等不过百余人。”

    “如何能在农期之前屯完?”

    剺一听这话,就骂了声:

    “这厮可恶,我找他评理去!”

    刚要去就被沈兵拦下了。

    先不说去跟啬夫评理不会有用。

    沈兵发现河岸线明显有植被分层。

    也就是之前河水的高度不应该这么浅。

    换句话说,这很可能与啬夫无关。

    而是赵国的地震而大旱使水位降低导致原本的低田变成高田。

    如果是这样,那就不会是这一处这样了。

    而是其它耕地的普遍情况。

    也难怪赵国百姓会因为受灾被秦国乘虚灭国……这样的田让他们也束手无策。

第八十二章 许应

    其实为难的又何止是沈兵等人,王翦与杨端和也急得团团转。

    沈兵猜的没错,这高田问题不只是砲师一处,而是官田普遍如此。

    嬴政离开前就命王、杨二人屯田。

    王翦与杨端和原以为屯田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是大事那也是兵士的事。

    甚至对于兵士而言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动动锄头费点力气而已,还能比上阵杀敌更难更险?

    没想到派人一勘查,就大呼不好。

    “大将军,赵国地震后紧邻旱灾。”

    “各地河水要么改道要么水量严重不足。”

    “导致大多灌溉设施无法使用。”

    “若要屯田,只怕……”

    王翦一听这话就懵了。

    王翦有过不少屯田的经验,知道这“河水改道,水量不足”是什么意思。

    他甚至知道这影响、这困难都不是人力能对抗的。

    于是赶忙叫上了杨端和同去视察,现场看了几个地方后果然如此。

    王翦皱眉叹道:

    “大王命我先行耕地。”

    “他组织粮队赶在半月前后将粟种从各地陆续运至。”

    “到时便可赶在农期之前播种。”

    “可是现在……”

    杨端和又哪会不知道这状况,他点头回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

    “这些耕地若能正常灌溉,那么农期之前播种并非难事。”

    “但现在大片官田都因水位降低而成高田。”

    “要人力取水灌溉……想如期播种只怕是难了。”

    其实杨端和这还是往轻里说。

    这何止是“难”,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分配给军队的官田大多都是高田,为数不多的低田都在百姓手里……

    这倒不是嬴政或分配耕地的官员体恤民情,而是利益使然。

    要知道官田由军队屯,而私田由百姓屯。

    军队屯田与百姓屯田的最大差别在于前者是完成任务而后者是为生存。

    为完成任务便自然求多、求快、求省力。

    为生存却是求精、求好,求高产。

    因为高产直接关系百姓切身利益,扣除粮税后也是多产多得少产少得。

    于是良田分配给百姓才有意义,分配给军队屯差不多就是浪费。

    其结果就是官田中灌溉系统能正常流水的寥寥无几。

    难题就这样交到了王、杨二人手里:

    这田怎么屯?

    用陶罐一罐一罐的取水?

    那只怕是十分之一的进度都赶不上,尤其这么做还没有多大意义……

    军队不可能整日整夜的为田取水吧?

    军队总得操练总有出去作战的时候吧?

    若出去转个十天半月回来发现麦苗都已旱死了……那还屯什么田?

    于是杨端和考虑一番,便建议道:

    “属下以为,为今之计应不必急于播种。”

    “我等今年主修灌溉,明年、后年再考虑播种收成……”

    杨端和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

    现在这情况想如期播种几乎不可能,勉强播种可预计也不会有好收成。

    既然如此干脆放弃播种,脚踏实地先修好灌溉系统,而后再考虑其它。

    然而还没等杨端和说完就被王翦否决了。

    “这是大王的命令。”王翦说:“却不是你我能随意更改的。”

    杨端和点头应是。

    顿了下,王翦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杨将军可知大王为何急于在赵国屯田且力求今年播种?”

    杨端和回答:

    “属下不知。”

    王翦将目光投往面前那片干涸的旱地,若有所思的说道:

    “杨将军还记得那葱油饼否?”

    杨端和恍然大悟。

    今年是否能播种将直接决定明年赵国是否有粮。

    赵国是否有粮将直接决定来年秦国是否有能力出兵攻城略地。

    ……

    所以,大王是不会轻易改变这个战略方向放弃播种的。

    如果沈兵听到这话只怕就要狠扇自己几个耳光了。

    特么的葱油饼就葱油饼,好好的摆什么龙门阵说什么大道理啊?

    现在可好,一堆旱地摆在面前还能指望它明年“哗哗”的长出庄稼来?

    鼓励生产也要慢慢来不是?

    历史上就用了四年时间才恢复力气灭魏,你个小样却想一年就搞定!

    就在王翦与杨端和两人望田兴叹时,就见一名骑兵策马飞奔而来并呈上一封竹简。

    “大王手令,请大将军过目。”

    王翦恭谨的用双手接过,打开一看,不由喜形于色。

    “原来大王早有安排。”

    “他已封许应为治粟内史星夜兼程赶来邯郸助我等屯田。”

    “嘱我明日前往接迎。”

    闻言杨端和也松了一口气,道:

    “大王英明。”

    “有许应前来助我等,又何愁无水屯田?”

    也难怪王、杨二人会如此放心。

    这许应便是诸子百家中农家开创者许行的后人,秦国农业的发展都有赖于许应及其学生的指导。

    此时嬴政派他到邯郸一带治理,就像是送来了一场及时雨。

    第二天,王翦就亲自带着一干人前往城门迎接。

    王翦所带的这“一干人”可不是随意的“一干人”,而是他费尽了心思挑选的“精英”。

    像许应这样的专业人士来邯郸治理农业,王翦总不能随意找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跟随吧?

    工匠、书生或是经商的便是来了也没用啊!

    许应讲的可是屯田的大道理,且是眼下燃眉之急,当然得慎重再慎重。

    于是,王翦首先调来两名主薄。

    想想觉得不够,又增设了两名备用。

    他们负责将许应说的话记下来,一字不漏。

    接着又将新设三郡的郡尉、郡守和监御史全都请来。

    郡尉管百姓,郡守管军事,监御史负责监察。

    在这非常时期不管百姓还是军队还是监察全都要搞农业。

    所以没毛病,都来听听许应老师讲课。

    只有你们懂了、明白了,回头才知道怎么解决,才有能力教属下怎么解决。

    除此之外王翦还唤来了几个里典做为百姓代表……(注1)

    王翦深知这是屯田,有许多困难和问题都不是他们这些身居高位的人能明白也不是他们能想像得到的,必须有熟悉屯田的在场与许应老师互动。

    再加上亲卫、杂役、下人等,城头熙熙攘攘的聚集了数百人好不热闹。

第八十三章 农家

    左等右等也等不到许应,正在众人疑惑时却见一名骑兵飞马来报:

    “大将军,治粟内史已至。”

    “不过内史坚持先到城外视察耕地,着我前来通报大将军。”

    王翦与杨端和对望一眼,暗道还是许应靠谱,知道时间紧迫农期不等人。

    王、杨二人想的没错,许应此行可以说一刻钟都没有耽误。

    许应接到嬴政命令时正身在平阳(今山西临汾一带)。

    他二话不说只带着几名弟子取上一些食物便坐上马车往邯郸赶。

    农家的作风就是极简,他们通常以普通农民的身份来要求自己,所以也不会有多少行李。

    平阳距邯郸八百里,他们一行人星夜赶路总算在第三天赶到了目的地。

    王翦前来迎接的兵士已候在十里外,按理说许应应先回城客套一番再吃顿饭接风洗尘。

    但许应却对兵士说:

    “请务必转告大将军。”

    “农期将至百姓翘首以待,许应不敢有半点拖延。”

    “此行就不进城直去耕地了。”

    “稍后再向大将军赔罪。”

    于是连城门都不入就直奔耕地而去。

    等王翦一行寻着踪迹追上来时,许应已站在耕地旁皱着眉头视察旱情。

    王翦与杨端和老远就走下马车,领着众人恭恭谨谨的上前施礼:

    “见过内史,我等有失远迎,请内史见谅。”

    许应赶忙还礼,回道:

    “是属下礼数不周,请大将军、将军不与属下一般见识。”

    王翦再客套了下,就有些担忧的问道:

    “如内史所见,三郡旱情严重无法灌溉屯田。”

    “内史可有方法引水?”

    许应没有说话,径自走到河边远眺了一会儿,才摇头回答道:

    “若是有时间拦河筑坝,倒是可以使水位上升灌溉至农田。”

    “但此时距农期不过一月,筑坝却是来不及了。”

    “而且,若用一、两年时间筑坝,却不知有多少百姓要因此饿死。”

    “不行,不行……”

    王翦赶忙回答:

    “内史所言甚是。”

    “筑坝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许应沿着河岸一路往前走,众人也就一路在后头跟。

    两名主薄则在旁一手执笔一手抓着竹简,身边还有几个下人,有的挑着竹简有的端着墨盘,神情十分紧张生怕出什么差错。

    也难怪他们会是这样的表现,甚至就连王翦这大将军都要赔小心。

    农业在现代的地位或许不高,但在古代那就是一切。

    是死是活看农业,国家是否强大看农业,能否东征西讨还是看农业。

    于是像许应这样的农业大家在这时代差不多可以说是一种信仰。

    比如现在,如果许应能解决灌溉问题……那就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了。

    许应似乎已习惯了这一切,他继续在前头边走边说:

    “为今之计,便只有两种方法或是可行。”

    “其一,我等可沿水源高位往低处接通沟渠。”

    众人不由“哦”了一声。

    这果然个好方法。

    正所谓“水往低处流”,水会流到这里就说明上游更高。

    所以只要往上游寻找,总会找到比下游耕田更高的水源,然后将其往下引就可以了。

    但许应随即又摇了摇头。

    “然此法同样耗时耗力。”

    “若是开渠引水只怕便无法屯田。”

    “若要屯田又无从开渠……”

    王翦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这也是他想说的,如果有时间还好。

    一个月不行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四个月……

    但现在是逼着就要一个月内同时开渠屯田,哪有那么多人手?

    于是王翦问:

    “那么另一种方法呢?”

    许应回答:

    “另一种方法,便是以桔槔(jié gāo)引水。”

    王翦奇道:

    “这桔槔……又是何物?”

    许应回答:

    “那是我等屯田时无意间发现的取水物事。”

    “此物可从低水位往高田取水,而且更快更省力。”

    王翦大喜:

    “竟有这等物事?”

    “内史可否让我等一开眼界?”

    众人也纷纷附言。

    许应点头道:

    “自当如此。”

    “大将军可命人取来几根圆木,我等到上游制几个桔槔来。”

    “也可让工匠随我等一同制作,也可省了传授的功夫。”

    一说起工匠王翦马上就想到了沈兵。

    于是王翦转头就下令道:

    “沈兵,沈兵呢?”

    “快去把砲师工师叫来!”

    属下应了声上马就要去找,但还没走几步就回来了:

    “大将军,沈兵正在河里。”

    说着就朝前方不远指去。

    王翦顺着部下指示的方向望去,果然就见沈兵带着砲师一行人正脱得只剩裤衩(犊鼻),有几个甚至干脆赤身**。

    一行人在河里敲敲打打的不知在忙着什么。

    苍对正在做的东西表示怀疑:

    “师兄,这物事能行吗?”

    “它真能自行将水从低处舀上高处?”

    “你莫不是拿我等寻开心……”

    胖子屯打断了苍的话:

    “工丞,师傅何时骗过我们了?”

    “每趟都是我等不信,最终却不得不信。”

    “今趟又怎会例外?”

    苍抓了抓头,回答:

    “我也明白。”

    “只是,这要让水自行往高处流,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剺一边挥着斧子用力将一个木楔敲了进去一边骂道:

    “哪那么多废话?”

    “做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沈兵刚要解释,就听岸上有人叫道:

    “工师沈兵,大将军有请。”

    沈兵抬头一看,乖乖不得了,不知什么时候岸上已站着一大堆大官了。

    于是赶忙丢下短斧踩着河水上岸。

    浍也看到了那群人,接着就吃惊的说道:

    “为首的那位……莫不是许应?”

    众人不由一惊,纷纷起身往岸上看去。

    过了一会儿苍就点头道:

    “确是许应,只怕是受邀到此治理旱情的。”

    也难怪他们会有这般表现。

    先秦百家中,若将墨家视作手工业者的代表,杨朱学派作为小土地私有者的代言人,那么农家则是站在底层为普通百姓尤其是农民说话的。

    因此农家在百姓中的影响极大,甚至就连儒家也有许多弟子转投农家。

第八十四章 桔槔

    在沈兵还没来时王翦就向许应引荐:

    “那是我军砲师工师沈兵,手中技艺炉火纯青。”

    “内史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放心交予他处理。”

    沈兵要是听到这话只怕也要汗颜一把。

    木艺活这方面他其实无法胜任,他自个都是交给苍去做的。

    不过别人当然不会这么认为,包括砲师工匠在内都以为沈兵是不屑这低层木艺活。

    然后沈兵就出现在众人面前,赤着脚,上身褐衣下身裤衩,又是泥又是土的还不断往下滴水。

    王翦见此不由皱了皱眉,轻斥:

    “大贤面前怎生如此无礼?”

    却不想那许应哈哈一笑:

    “不碍事,不碍事。”

    “屯田开渠自当如是。”

    “不怕大将军取笑,老夫若不是年近古稀,此时也赤足下田了。”

    周围随之发出一阵笑声,只不过那笑声却有许多是尴尬。

    因为他们中只怕没有几个下过田,甚至相当一部份人还将屯田当作粗鄙活,是粗俗、下等人才干的。

    沈兵见许应这言谈举止立时就有了几分亲切。

    都是劳动人民哪!

    哪像其它达官贵人,处处讲辈份、讲身份、讲地位,累不累?

    杨端和在一旁介绍道:

    “这位是农家许应,治粟内史。”

    “稍后会领你制桔槔,可要记仔细了。”

    沈兵应了声诺,然后又对许应施礼:

    “属下砲师工师,见过内史。”

    许应点了点头,眼里透着些意外:

    “年纪轻轻便任工师,想来必是有过人之处了。”

    接着又转头嘱咐立于身边的弟子:

    “张格,便与工师同去建上一具桔槔。”

    想着又不放心,又交待了一声:

    “要与工师讲明要点,如此工师才好仿制。”

    张格应了声,朝沈兵扬了扬头就带着几个农家弟子到几步外的木堆旁忙了开来。

    初时沈兵心里还有些发毛。

    桔槔?

    这名字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

    再加上杨端和与许应又先后嘱咐要看仔细讲重点……

    想必不会简单!

    可沈兵不会木工,万一要是学不会咋办?

    要不叫苍来?

    或是叫那胖子屯拿笔墨来让记一下……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却不容许沈兵这么做。

    他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张格等人身后。

    张格手下一边忙一边介绍道:

    “桔槔共分三层。”

    “第一层为槔基,便是将两根上端凿孔的圆木在地上插牢。”

    沈兵“哦”了一声,槔基,记下了。

    等等,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好像在哪听过!

    我去,是……

    张格当然不知道沈兵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

    “第二层便是槔轴,可上下活动。”

    “槔轴中央又有一根立木,用于连接第三层。”

    “第三层是槔梢,由立木连接于槔之上可左右活动。”

    “如此一来,槔梢便可上下左右活动自如。”

    ……

    嗯嗯,沈兵不住点着头,等张格继续说。

    没想到接下来好半晌也没声音,抬头看向张格,他已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活了。

    就这么完了?

    就这样?

    或是察觉到沈兵疑惑的表情,张格就说道:

    “言语或是难以理解。”

    “待我等造出一具试试便知。”

    “你身为工师,这等木艺该是不难。”

    沈兵:……

    什么鬼?!

    你特么的把这玩意称作“不难”?

    还担心我学不会?

    不就是一个杠杆吗?

    样子有些像投石机的砲梢,区别就在于多了一根立木使砲梢可以左右转动。

    等等……

    沈兵疑惑的问:

    “这桔槔……是用来做什么的?”

    张格望向沈兵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语带不屑的回答道:

    “此处旱情如此严重,桔槔又是建在河边,自然是用于取水。”

    沈兵“哦”了一声。

    接着又觉得不对,这么一个杠杆也能取水?

    莫不是……

    沈兵眨吧眨吧着眼带着无奈的表情看着他们折腾着。

    其间王翦看着沈兵无所事事还催促了下:

    “工师可全记下了?”

    沈兵回答:

    “记下了,记下了。”

    张格等人的忙活了一会儿就大功告成了。

    果然如沈兵所想,这就是一个能上下左右活动的杠杆。

    然后,张格在这一头绑上个大木桶另一头绑上个石块。

    许应朝众人介绍道:

    “之所以绑上石块,是我等发现其两头之力可左右相抵。”

    “于是取水便有四两拔千斤之利。”

    “寻常需两人才能抬起的水量,用桔槔一人便可轻松吊起。”

    众人纷纷赞叹,尽管许多人不懂许应在说什么。

    张格则得意洋洋的朝沈兵一扬头,说道:

    “可要看仔细了。”

    “稍会莫要惊掉了下巴!”

    说着抬起槔梢移动,另一端木桶就转到河里。

    张格操作着槔梢继续下放,接着一个震荡的动作一桶水就被缓缓抬起,进而旋转回岸。

    另一头自有人接应,将那桶水倒进沟渠。

    众人不由齐声惊呼,接着便纷纷道好。

    许应又介绍道:

    “此物可由两人操作。”

    “若左、右各一具,便可为一道沟渠供水。”

    “其水量虽小,但若分派人手轮番操作。”

    “如此日夜不停取水,旱情或可缓解。”

    王翦大喜,说道:

    “此物甚好,我马上就命人仿制。”

    “内史今趟是立了大功了。”

    “王翦代三郡旱地军民谢过内史。”

    王翦擅长官术,自然知道许应要的不是封赏而是百姓评价,于是便投其所好。

    果然,那许应被这么一夸就有些飘飘然了,他轻抚胡须面上略带得意回答:

    “诶,大将军此言差矣。”

    “这本是许应份内之事,又何须感谢。”

    “只望来年百姓能少些疾苦、少些饿殍,如此老朽也就心安了。”

    这边张格则带着挑战似的眼神望向沈兵,问:

    “如何?”

    “知道这桔槔的用处了吧?”

    “可学会了?”

    沈兵半张着嘴艰难的点了点头,回道:

    “知道,知道。”

    “学会了,学会了!”

    这时河里传来一阵欢呼,胖子屯兴奋的大叫:

    “师傅,成了,水车成了!”

    苍也大叫:

    “师兄,你这法子果然能成。”

    “你说的确是真的,它当真能将水自行舀至高处!”

    ……

    沈兵无语:我真不是有意让你们难堪的。

第八十五章 水车

    胖子屯和苍的叫声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水车已在水流的冲击下开始转了。

    水车开始转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转时还带着一筒筒水上来。

    接着一筒筒水倒进沿伸至它旁边木制渠……那水流便“哗哗”的被引到沟渠里。

    原本干涸开裂的沟渠贪婪的吸着河水,不一会儿就像活过来似的渐渐恢复了生机。

    众人全都愣住了,个个都盯着那水车看,便连许应也不例外。

    过了好一会儿,许应才缓过气来,他像是受惊吓似的瞪眼望向沈兵,问:

    “工师,那……那是何物?”

    “那可是你制作的?”

    沈兵拱手回答:

    “内史,此物名曰水车。正是属下制作。”

    许应又问:

    “它当真可将水自行舀至高处?”

    这话刚问出口许应马上就知道问错了。

    那不明摆着已经做到了吗?

    于是许应马上改了个问题:

    “你是如何做到的?它为何能如此……”

    沈兵回答:

    “其实也简单。”

    “无非便是利用水流冲击之力使水车转动。”

    “水车转动便可带起竹筒。”

    “然后……”

    沈兵朝水车摊了摊手,意思是就成这样子了。

    原理其实很简单,关键在于想不想得到。

    沈兵说的轻松,却是把许应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看看沈兵,再看看那水车。

    下一秒就不顾弟子们阻止脱鞋下河近距离观察水车。

    王翦赶忙招呼兵士下河去护着,同时瞪了沈兵一眼:

    “有这等物事为何不早说?”

    “凭空让我等为旱情操心。”

    王翦没说出口的是:

    你这家伙还让许应栽了个大跟头,看把大家都尴尬成什么样了?

    沈兵一脸委屈:

    “大将军,属下不知这水车如此重要!”

    “是以……”

    这话差点就把王翦给气哭了。

    这家伙可以啊。

    不知水车重要?

    这玩意可是能把水弄到高处,而且还不需人力。

    三郡旱情就靠它了,三郡百姓的死活就靠它了,明年的征战就靠它了!

    居然还不知水车重要?

    这不是成心寒碜人吗?

    杨端和忍着笑,附耳上来小声教着沈兵:

    “稍后言辞上谦卑些,免得内史丢了颜面。”

    沈兵赶忙回答:

    “属下明白。”

    在河里的许应看着那水车“哗哗”的走,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好东西啊,好东西!

    竟可以利用水流冲力旋转带起竹筒。

    看那遍布周围的许多竹筒,全都呈一反斜角度。

    这使它们下行时开口朝下入水,再上行朝上出水时便盛满一筒筒河水。

    接着逐渐升高又因倾角朝外倒水。

    那河水便自行倒入下方的木制沟渠。

    如此周而复始,循环不止,河水便源源不断进入沟渠。

    许应都些看愣了。

    这水车既可引水又有趣好玩,再看看自己所做的桔槔……跟这水车相去又何止十万八千里。

    在一旁侍候着的张格则整张脸都黑了。

    他直到这时才明白适才教沈兵桔槔时他的表情及眼神是什么意思……

    那可不是无知,而是对无知的无奈。

    而那个无知的人恰恰是他张格。

    过了好一会儿,许应才在弟子的劝说下上了岸。

    那时许应身上的褐衣也被浸湿到处滴着水,但许应却十分高兴。

    他一上岸就乐呵呵的抓住沈兵的手,上下打量沈兵一番,道:

    “工师大材啊,竟能制出如此精妙绝伦的水车。”

    “有此水车,何愁旱情不治?何愁无法屯田?何愁来年收成?”

    “工师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就真要下拜行礼,沈兵赶忙上前将许应扶起:

    “内史这是折煞沈兵了,沈兵怎担得起如此大礼?”

    许应坚定的举手回道:

    “担得,担得!”

    “有此水车,何止是三郡灾民,天下苍生都将因此受益。”

    “许应替百姓谢过工师……”

    说着又要下拜,自然又被沈兵、王翦一行拦住。

    此时那几个主薄却依旧跟在许应身旁不断记着他的话,杨端和一阵气苦挥手让他们下去。

    接着许应话锋一转,就笑眯眯的看着沈兵:

    “不知工师师承何处,家住何方哪?”

    沈兵回答:

    “属下汉中南郑人,师父循是上任工师。”

    许应“哦”了一声:

    “难怪工师木艺如此了得。”

    “不知工师可有意投入农家门下?”

    沈兵不由“啊”了一声颇感意外。

    还有这样拉人的?

    沈兵在现代时对这农家就略有了解。

    知道这农家是个良心学派。

    其成员虽然大多是知识份子,也就是“仕”这阶层,却主动入农。

    因为他们觉得如果自己都不会种田不了解农业又谈何发展农业?

    甚至生活作风都以农民为标准:

    打草鞋,编席子,住土房。

    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一宅一地从事耕种造福百姓,颇有超凡脱俗之风。

    就像眼前这许应,他虽被任命为治粟内史却依旧身着褐衣脚穿草鞋。

    要知道这治粟内史官阶可不小,秩两千石与郡守、郡尉平级,这身穿着就与身份不相符了。

    沈兵敬重农家,但真要加入农家去种田……

    还是算了吧!

    沈兵的目标是星辰大海,种田虽然与世无争,但在这乱世那是连自己小命都无法掌握啊。

    见沈兵犹豫,许应又忙不迭的劝说道:

    “工师,你这一身本领若是投身农家。必能大放异彩造福万民啊!”

    “军队乃杀戮之地,我等何苦以技艺造业?”

    “何去何从请工师务必三思……”

    王翦看这画风不对,这许应要是真把沈兵给忽悠去投身了农家,那对秦军岂不是一大损失?

    当下便以担心许应着凉为由让兵士及弟子扶许应下去换衣服。

    那许应却还不甘心,隔远了还在朝沈兵叫:

    “工师,我等稍后再详谈。”

    “不若老朽备下薄酒,请工师到舍下一叙?”

    ……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终于没了身影。

    照想王翦也会找借口拖住许应轻易不会让他再给沈兵洗脑了。

    杨端和望着许应离开的方向,摇头笑道:

    “这农家自创立以来便是奉行‘来去自如’的原则。”

    “如今却因你破例了,而且还是许应……”

    不过杨端和最后还小声加了句:

    “别听他胡言乱语,哪有什么‘以技艺造业’之说。”

    沈兵:……

第八十六章 样式

    沈兵这边马上就着手传授水车的制作方法。

    此时王翦之前的安排倒是起了作用。

    比如那郡守、郡尉、里典之流,一个个纷拥上来学习取经。

    当然还有记录的主薄。

    只不过对像由许应变成了沈兵。

    “工师,这水车可有制作样式?”

    “工师,改日我带几名工匠来,你可否传授水车制法?”

    “工师,我安排几名工匠拜你为师可好?”

    还有几个更狠的:

    “工师,据闻你尚未娶妻。我家正有一女待嫁,不知工师意下如何?”

    “我家也有一女……”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沈兵是那样的人吗?

    会假公济私攀龙附凤吗?

    不过如果是美女的话,那就可以考虑一下。

    制作样式当然是要有的,所谓的样式也就是图纸。

    秦国在样式统一上可以说是丧心病狂,什么都要求格式化生产。

    甚至就连农业耕地都有诸多要求,比如行距多少、种田方法等。

    沈兵认为这有一定道理。

    这一方面是对农具、生产等进行标准化方便管理和运输。

    别一方面则是古时底层百姓技术水平确切的说是平均技术水平太低。

    如果不统一制式和行为很容易出现混乱和浪费。

    比如一些不懂种田的百姓耕地总是行距太密。

    再比如农具尤其是犁与行距不配等等。

    秦国便用法律将这些格式化、制度化由上到下整合技术……

    先让一批有文化、懂技术、擅钻研的人比如许应及其弟子,在实验田里种田找到他们认为最适合的行距、株距、种植方法等。

    确定下来后就将这些定为法律下传。

    百姓可以不知道种田的技术,但却不能不懂法,否则就受罚。

    虽然这其中同样会出现一些浪费。

    比如肥沃的良田原本可以种得更密或无需休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因地制宜。

    但在百姓平均素质低下的秦时百姓无法因地制宜,干脆用一种模式搞一刀切。

    这反而会使粮食产量达到最大化,国家税收因此也增多。

    这也是郡尉、郡守等第一时间就向沈兵要水车“样式”的原因。

    秦国这样式要细致到长多少宽多少,甚至部件都需要格式。

    这就让沈兵为难了。

    因为水车这东西不因地制宜不行……

    有些地方水流急,有些地方水流缓,有些河水深有些河水浅。

    这如果统一样式往水流缓的地一摆,它可能转不动啊!

    想了想,沈兵就说道:

    “水车大小应由实地决定。”

    “简而言之,就是各地制作工匠应先测水面与沟渠的距离。”

    “水车只需比这距离稍大即可。”

    “否则竹筒便是舀了水也无法上升到沟渠高度。”

    沈兵这么一说众人就“哦”了一声。

    这道理并不难懂。

    竹筒下行舀水,上行倒水,水车高度当然要比水位高度差高上几分。

    沈兵用这方法巧妙的绕过了统一样式的问题实现了因地制宜。

    然而这还没完,沈兵想了想又补充了一点:

    “若水流过缓或是水深不足,可在河道内以开小沟或筑小坝协调。”

    这也很好理解。

    水流过缓可以在附近堆一些石头将更多水引来人为使其变急。

    水深不足就往水车下方挖条沟。

    于是大方向上基本就没问题了,剩下的沈兵把早已画好的图纸往面前一摊,众人纷纷挤上来照着样子抄。

    看看差不多了,沈兵就“嗯哼”了一声:

    “最后,我的确尚未娶妻。”

    “刚才是谁说家有女儿待嫁的?”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

    “有吗?”

    “是你吗?”

    “我没有,谁说的?”

    “一定是工师听错了!”

    ……

    边说边走,不一会儿就作鸟兽散,沈兵想拦都拦不住。

    不带这样的啊?

    你们都是朝延命官,可不能这样说话不算数。

    沈兵那是后悔莫及。

    下回要是再发明什么东西,一定要先把“女儿”搞到手。

    另一边的王翦还在小心应付着许应。

    这是一点都怠慢不得。

    虽说灌溉的问题已经有沈兵解决了……

    想到这王翦不由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

    那沈兵能改良投石机制出各种火弹甚至计杀李牧,发明一个水车又能算什么?

    当初怎么就把他给忘了!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损失,水车有了,桔槔……就暂且放在一旁吧。

    接下来还有屯田、播种等诸多问题,依旧要靠许应。

    其实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更重要的还是这许应乃农家大贤。

    农家是什么?

    农家便是“为神农之言”的学派。

    这天下有分春秋五霸战国七雄,但不管什么时候各国农民却是一家。

    不管是赵也好、秦也罢,农民都得种田吃饭都希望耕地高产,于是都信奉农家以农家为尊。

    也就是说,嬴政封许应为治粟内史来三郡治旱其实有另一层深意:稳定民心。

    王翦又哪会不懂这道理,是以从始至终对许应一行人都是礼数周全。

    王翦遥遥向许应举杯劝道:

    “内史莫急。”

    “如今工师已制出水车,便让工师用水车灌溉便是。”

    “若那水车可行,应是误不了农期。”

    许应回答:

    “我等已亲眼所见,那水车自是可行。”

    “非但可行,还比桔槔不知高明多少倍。”

    “有水车用于灌溉,老朽自是不担心误了农期。”

    王翦心下暗笑脸上却十分严肃,他装模作样的“哦”了一声:

    “那不知……内史为何还愁眉苦脸坐立不安?”

    许应摇头叹道:

    “沈兵此人木艺出众且别有新意、独具一格。”

    “他若能适才适用入我农家,对我农家便是莫大的帮助。”

    “我农家壮大后便可教导百姓,那受益者又何止千万?”

    “可惜那沈兵似无意……”

    王翦回道:

    “内史不必过份担忧。”

    “待农期过后,我替内史问问那沈兵如何?”

    许应不由大喜:

    “如此,许应便先谢过大将军了!”

    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许应又哪里知道王翦这不过就是句套话。

    若王翦想让沈兵入农家,何需等农期过后?更不需要“问问”!

    一个命令下去沈兵就不得不从了。

第八十七章 翻车

    许应对沈兵是由衷的佩服。

    这可以说是许应人格上的魅力。

    大凡各个学派被称为“大贤”或代表之人,往往在性格上都与过人之处。

    比如孔子、庄子、墨子……

    他们似乎能超脱自己、超脱时代去看问题、看人生。

    许应也有类似的品质。

    比如沈兵制出水车将桔槔比了下去,寻常人更多的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接着拂袖而去。

    许应却没有这样。

    非但没有这样反而因水车而喜更欲收沈兵为徒。

    究其原因,便是许应是真心想救百姓于苦难之中。

    因为想救百姓于苦难,于是水车当然是个好物事,沈兵当然是个人才。

    至于个人荣辱……那又能算得了什么?

    甚至许应从头到尾都没感到这是什么“荣辱”。

    然而张格就不一样了。

    当晚张格就躺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脑海里不断闪现着沈兵看他的眼神,回忆着水车出现的那一幕,还有围观一众人脸上的表情……

    越想越不是滋味越想越苦恼。

    要知道农家弟子可是屯了大半辈子田!

    这其中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

    还有多少个不眠之夜及冥思苦想。

    再加上多少次尝试与失败,最终折腾出了桔槔这东西。

    那沈兵却随随便便就搞出个水车……

    水车不用人力不说,送水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

    这是人干的事吗?

    桔槔跟水车一比特么就一垃圾。

    垃圾中的垃圾!

    亏我还在沈兵面前炫耀,不想却反成了笑话。

    想着想着,张格突然灵光一闪:

    既然那水车依靠的是河水冲力旋转,那是不是说在沟渠里便无法使用?

    想到这张格腾的一声从床上坐起,道了一声“妙啊”。

    若是当真如此,桔槔就不再是一无事处了。

    水车负责沟渠引水,沟渠之上的高田便只能用桔槔。

    二者各施其职各有长短,那是不是便可以为农家同时也为自己扳回一点面子?

    当下张格就借着月光赶到耕地里观察。

    先看了水车……可恨那水车当真不用人力日夜转个不停。

    接着再沿着沟渠往深处寻,找到高田时再看看沟渠,水量虽是足够但已没有半点冲势。

    确定这些之后张格便松了口气。

    只是回去后依旧兴奋得睡不着。

    天色一亮,张格便急急忙忙的赶往许应处。

    农家的生活习惯是严格按照农民的作息早睡早起。

    许应虽身为治粟内史但始终保持这习惯,天色一亮便起床准备进食。

    秦时称早餐为“夙食”,晚餐为“暮食”。

    有条件的话就跪坐在案前吃,若在野外没条件就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农民对礼仪可没那么讲究。

    许应还没扒几口饭,就见张格匆匆赶到面前拱手说道:

    “先生,弟子想了一夜,发现沈兵那水车似乎有个缺点。”

    许应“哦”了一声,抬起头来略带意外的望向张格,问:

    “有何缺点?”

    张格颇为得意的回答:

    “那水车借河水冲力旋转将水推高引往沟渠。”

    “但沟渠之上的高田呢?”

    “难道在沟渠之上建水车不成?”

    “沟渠内的水流却无法推动水车,又如何将水引向高田?”

    许应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此言有理。”

    “不过瑕不掩瑜,水车依旧是引水入渠的最佳选择。”

    “至于沟渠上的高田,用桔槔解决便可,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

    因为沟渠有水就解决了八成耕地灌溉问题,剩下两成高田即便用人力解决也未尝不可。

    但张格却不这么看,他已经把这当作与沈兵的胜负之争了。

    就算不能完全把沈兵打败,也要让别人看看桔槔不是废物,他张格更不是废物。

    于是张格便请示道:

    “先生,那么弟子……便去高田处建桔槔?”

    “也免得兵士以陶罐负水之苦!”

    许应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赞同:

    “去吧。”

    “为师稍后便来。”

    张格应了声,便匆匆带着几名农家弟子赶往耕地。

    到了高田一看,果然就见数十名兵士正在用陶罐往高田处运水。

    张格那个得意啊,他双手叉腰往那一站,对师弟同时也对兵士们喊道:

    “如何?水车也有鞭长莫及之处吧!”

    “这等高田依旧要用桔槔!”

    “谁又说那沈兵无所不能?”

    “依我看,他不过是有幸从哪学到水车制法而已,先生大惊小怪了。”

    ……

    叭啦叭啦一大堆,一边说一边指挥农家弟子和兵士搭建桔槔。

    这桔槔在高田的确能起作用。

    它可以轻松的将一大桶水从沟渠处吊往高处,并且还是垂直往上吊运。

    如果高田高度超出了桔槔的吊运范围,便多建几个桔槔就像接力一般一次接一次最后也能吊到高处。

    尤其这高田处还有许多树桩,直接用将树桩做槔基,是又牢固又省事。

    看着一桶桶水顺利灌溉进高田,张格抹了抹额上的汗水露出胜利的微笑。

    此时的他,已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沈兵的表情了。

    他甚至都想让人去唤沈兵过来看看……

    不过不用叫,张格惊喜的发现沈兵和几个人正抬着一个东西朝这么走来。

    “早啊!”沈兵向张格打着招呼。

    张格一行人怎么说也是来帮助屯田的农家弟子,当然要以礼相待。

    只不过……

    张格今天也忒热情了,一看到自己就笑得开了花似的。

    这笑得沈兵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兵向苍等人交待了声:

    “你等且先去,我去招呼一声便来。”

    说着就朝张格走去。

    张格昂首挺胸意气风华,老远就朝沈兵拱手,道:

    “工师今日却来得迟了。”

    “我已把水引上高田了!”

    说着得意的往后扬了扬手。

    沈兵张格指示的方向一看,不由“呃”了一声。

    他还没注意到那高田上已多了一排桔槔,一个接着一个,正一桶一桶的往上吊水。

    偏在这时,另一边又响起一阵水声。

    接着胖子屯兴奋的大叫:

    “师傅,成了,翻车成了!”

    苍也大叫:

    “师兄,你这法子果然能成。”

    “你说的确是真的,这翻车也能将水引至高处!”

    沈兵:……

    张格:……

第八十八章 论农

    张格抢上前一看,却见砲师的两名兵士正在上头像步行似的踩着木轮。

    木轮旋转带动一块块顺次排列的叶板上行,渠水便被叶板带至高田如流水般漴漴流出。

    张格满是笑容的脸霎时就黑了下来,他愣了一会儿,就朝沈兵随意拱拱手,道了声“告辞”便转身就走。

    好不好还有个不识趣的农家弟子在后头叫道:

    “师兄,我等这桔槔……”

    张格回头怒吼道:

    “烧了便是,勿需多言!”

    正说着脚下一个跄踉差点被树枝绊倒,只惹得周围众人一阵发笑。

    这就更让张格羞得无地自容,逃也似的跑开了。

    苍望着张格离去的背影,得意的笑道:

    “师兄,你接连制出水车、翻车,却把农家大弟子也气走了呢!”

    浍在一旁感叹:

    “也难怪那张格会如此生气。”

    “便是我也难忍心生妒忌……”

    剺一听浍这话就不依了,他两眼一瞪,当下就顶了句:

    “那农家子弟小鸡肚肠也就罢了,左工师妒忌又是什么道理?”

    “难不成要农家制出这水车、翻车,才顺左工师之意?”

    剺身为砲士操士本不该对浍这般说话。

    但他是高车人不懂或也可以说是不屑这些以下犯上的规矩,于是心直口快当场就让浍难堪。

    不过浍也没跟剺计较。

    便是计较只怕也不敢,剺的那身功夫他们是见识过的,当初在卧牛山他只身挡住一小队赵军北地兵最后也只是负伤。

    赵军的北地兵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挡的,而剺却还挡住一小队。

    是以砲师上下个个对剺是又敬又畏,便是仞对剺都忌惮三分……

    因此浍只尴尬的望了沈兵一眼,拱手解释道:

    “属下并无此意。”

    “只是属下等以一世之力经营却不及工师两日之功,难免心下唏嘘。”

    “属下认为那张格也作如是想,所以才……”

    沈兵点了点头表示不介意。

    其实他明白浍想表达的意思,他如果真是妒忌的话就不会说出口了。

    只不过剺不明白中文的博大精深所以才会理解偏差导致误会。

    但是这……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剺解释。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应挤了进来。

    许应一身粗布褐衣又戴了个斗笠与农民无异,所以直至走到面前沈兵才认出来。

    许应睁大了双眼盯着翻车,然后就忙不迭的问沈兵:

    “工师,这又是何物?”

    “此物也是出自你之手吧?”

    “竟能引渠水上高田?”

    沈兵拱手回道:

    “回内史,正是属下所制。”

    “此物名曰翻车,又名龙骨水车。”

    “可由人力驱动将水引自高处。”

    许应走近几步打量着翻车,一边看一边点头感叹:

    “妙哉,妙哉!”

    “适才我等还道水车有所不足无法用于沟渠。”

    “不想工师马上就制出了这翻车。”

    “此车虽由人力驱动但引水方便快速,实不知比桔槔要好上多少倍了。”

    “往后,有水车用于河道翻车用于沟渠,又何愁大旱不治。”

    说着又朝沈兵拱拱手:

    “工师大材,工师大材啊!我许应自愧不如。”

    “此前还道要收工师为徒,如今看来……”

    “工师收下老朽这徒弟还差不多。”

    说着许应眼里尽还真有些许期望。

    沈兵赶忙回道:

    “内史说笑了。”

    “沈兵这些不过是些粗鄙之活罢了,哪能入内史法眼!”

    开玩笑,许应是一方大贤,要是收他为徒那还成什么话了?

    就算许应肯,他的那些弟子也不答应。

    就算他那些弟子答应……

    我去,就算那些弟子答应也不能够吧?

    沈兵突然想到,这如果真要收许应为徒,那还不是要入农家甚至管理整个农家?

    然后就穿褐衣下农田……

    可以啊!

    这还差点着了许应道了。

    这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大贤,想不到还会挖坑!

    许应或许也知道这不太可能,眼里稍露出些失望,叹了口气道:

    “是老朽没这福份。”

    “不过,明日戊时农家在老朽下榻处论农。”

    “老朽希望工师能前来指点一二,不知工师……”

    沈兵赶忙回道:

    “当然。”

    “若没有军务在身,属下一定到!”

    许应欣慰的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工师不必担心军务,老朽自会知会大将军一声。”

    “至时老朽携一众弟子恭候工师大驾。”

    沈兵赶忙回:

    “不敢,不敢!”

    望着许应离开的背影沈兵暗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跟许应接触还是很有压力的。

    这一会儿要入农家,一会儿要收徒,沈兵又不知怎么拒绝这个大贤,所以总感觉为难。

    现在终于不说这些了,就让自己参加论农那还能不答应吗?

    不过,这论农又是啥?

    浍似乎知道这是啥,望向沈兵的眼神里尽是羡慕。

    一问果然知道,原来所谓的“论农”就是讨论将来怎么种田。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不就是开个会说几句话吗?

    然而浍却说:

    “工师有所不知。”

    “能参与论农的皆是农家各地翘楚。”

    “且论农之言会记录在册并由农家子弟传授各地……”

    “若工师有建议被收纳,不久便会为天下百姓所共知。”

    沈兵不由“哦”了一声。

    农家这模式倒是有点意思。

    把知识份子集中在一起讨论一番,得出一个最佳的耕种方案然后分散各地实施指导……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论农通常只是个形式。

    因为最佳耕种方案早就根据之前的实验和论农定下甚至形成法律条文了。

    后续农家每年还会照例在耕种前组织一次论农。

    这一是农家形成了一种集会和仪式。

    二是若有新情况需要解决也可以集思广益。

    再则就是交流种田经验寻求发展。

    比如这次三郡旱情就是个大问题,这也是论农会安排在邯郸的原因之一:集中各地精英到实地来看看,然后商讨出一个解决方案。

    只不过此时旱情已解决得差不多或者说是已找到解决方法了。

    于是此次论农依旧是个形式。

    沈兵以为自己只去露个面也就差不多了。

第八十九章 以农治国

    从此,屯田方面就不需要沈兵等人操心了。

    砲师做的事就改为制作水车和翻车,再有就是接待一批批的外来者。

    说是“接待”那是实至名归。

    因为每天都有大量各地派的人员前来学习制作方法。

    有本郡的也巨鹿和太原郡的,甚至秦国其它郡县也派了许多人来。

    各种身份都有,士农工商一个都没落下。

    士农工这三类人来学习没什么问题。

    士是知识份子。

    这时代普遍认为士学问多学得快,让他们学会了再回去传授,没毛病。

    农、工则是有直接利益关系,这其中尤其是工,他们干的就是这行。

    至于那商人也来学……沈兵就搞不明白了,他们学这水车、翻车又能有什么用?

    商人却振振有词的回答:

    “此乃引水利器。”

    “我等可乘其还未普及之时批量制作。”

    “再卖予急需的农民……”

    沈兵竟无言以对。

    也难怪这时代的商人地位会这么低,他们总是找机会卡别人脖子。

    比如批量制作水车、翻车。

    从农民的角度来说,商人是乘着他们赶农期时抬高价格。

    从工人的角度来说,商人会抢了他们的饭碗甚至压低价格。

    从国家的角度来说,商人低买高卖征税困难,而损害工人、农民的利益就更是间接减少国家税收……

    于是商人这么不受待见也就是常理之事了。

    不过这些都不关沈兵的事,砲师反正自己干自己的,其它人站在一旁参观便是。

    制作和管理上有浍盯着沈兵可以放心。

    接待方面有苍打点。

    苍这家伙别看他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嘴巴还是很在行,动不动就“我师兄怎么怎么着”胡吹一番,把那些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沈兵就搬把折叠凳坐树下乘凉,顺带喝几口杨端和使人送来的米酒……这米酒味道虽然不行,但这时代就不要要求那么高了。

    然后借着些许酒意靠在树上打个盹,不知不觉天色就暗了下来。

    此时,睡得舒服的沈兵早已把论农的事抛诸脑后。

    还是浍来提醒了一声:

    “工师,戌时已近,你与内史之约……”

    沈兵睁开眼,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的回答:

    “快到戌时了吗?”

    “好在左工师提醒,我却把这事忘了。”

    “对了,许应下榻处在何处?可要乘马车前去?”

    浍吃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下来。

    不过浍当然不会责备什么,他给沈兵指明了方向,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暗自摇头。

    要知道论农通常是不请外人参与的。

    多好的一个扬名立万的机会,工师居然能把它给忘了?

    许应的住处离耕地不远,步行一刻钟就到了。

    这住处其实是许应要求的。

    身为农家就该住在农舍与耕地为邻。

    否则王翦怎么也会在城内为许应安排几间上房。

    论农却是在院外。

    这或许也是农家的传统,农舍一般较小无法容纳太多人。

    摆设十分简单,就在地上铺几张席子摆几张案桌,再点上火把照明就完了。

    让沈兵有些意外的是,农舍旁的小河及沟渠里居然分别摆着一具水车和翻车。

    正有许多人围在附近观看。

    不过想想又觉得正常。

    论农嘛,便是讨论和交流经验。

    现在新增了两种引水神器当然要拿出来展示一下,然后再由这些农家子弟带到五湖四海。

    在这商业不发达的古代,农家就是用这方式达到传播技术的目的。

    否则,若只依靠百姓一传十十传百,从秦国这一头传到那一头都不知道要多久。

    一见沈兵来,许应便兴奋的向众人介绍道:

    “这位便是制出水车、翻车的砲师工师,沈兵!”

    霎时所有目光都集中到沈兵身上,接着便是一双双拱起的手:

    “工师有礼!”

    “工师大材!”

    “见过工师。”

    ……

    这些农民打扮的农家子弟其实大多都是读书人。他们虽然以农民的身份要求自己,但难免还会留带些礼节和酸气。

    众人又客套一番后就各自就座。

    沈兵被安排在许应的右手侧。

    秦时以右为尊,也就是说沈兵被当作只在许应之下的贵客看待。

    沈兵是无所谓,什么左右尊贵的,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然而,坐在对面的张格望着沈兵的眼神却像要喷火似的。

    许应挺起上半身朝周围拱了拱手,用带有些许嘶哑的声音说道:

    “士有当年而不耕者,则天下或受其饥矣。”

    “女有当年而不绩者,则天下或受其寒矣。”

    “我农家创办至今已有百余载,始终以天下为己任,以报国为夙求!”

    ……

    听到这沈兵不由皱了皱眉。

    他虽然能听懂许应这些话,但怎么感觉说的有点大了?

    种田而已!

    如果说为了百姓疾苦还可以理解,怎么扯到天下兴亡与报国夙求头上?

    但仔细想想,种好田若能让百姓富足、国库充盈,也算是报国。

    然而接下来一句话却让沈兵发觉自己理解错了。

    只听许应接着说道:

    “百姓饥则天下乱。”

    “百姓足则天下盛。”

    “是以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飧而治……”

    这下沈兵是听明白了。

    农家这是以为战争是因为有人吃不饱饭。

    因为吃不饱饭才要去抢去杀。

    若人人都有足够的食物就不需要去抢去杀,于是就天下太平了。

    于是贤者治国的话就应跟百姓一起耕种一起吃饭发展农业……

    也难怪这群读书人会甘愿以农民来要求自己。

    沈兵之前就觉得他们的志向不应该只是让百姓填饱肚子。

    却原来……

    这是说破好呢?

    还是不说破好呢?

    心下惦量了一番,沈兵觉得还是不说破好。

    先不说这是农家的根本,说破或将他们说服则可能意味着农家的解散。

    再者,不说破又能怎样?

    他们虽然不明真相,但至少还有这么一群人努力研究种田之道。

    至少有这么一群人愿意为农民分忧解愁。

    至少有这么一群人为理想而奋斗。

    这一刻沈兵突然发现,农家这些人还是挺可爱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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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工程兵介绍:
机械设计专业的沈兵穿越到秦朝。他只想简简单单的活下来,谁曾想这是个非生即死的世界,不思进取就会被淘汰。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兵只能用发明来武装自己,改良投石机,双倍射程下敌人连根毛都碰不到,躺着就把对面打翻;云梯设计一下,几十号人一拥而上,翻墙夺旗开城门,又攻下一座城池;那什么护城河、瓮城等,更是小菜一碟!于是……灭六国,定匈奴!平西域,征罗马!泽国江山入战图,一将功成万骨枯!大秦工程兵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秦工程兵,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秦工程兵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