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真相
荆轲被绑在刑柱上已是皮开肉绽,不用想也知道是受了不少苦。
沈兵带来了一壶酒,一进来就给荆轲倒上了一杯递到他嘴边。
荆轲也是好酒之人,一闻酒味当即咬着杯沿然后便一饮而尽。
沈兵心下有些不忍,说道:
“使节见谅。”
“我不为你松绑并非担心你害我性命,而是担心你自尽。”
“到时我可担当不起!”
这时荆轲才认出了沈兵,立时便瞪大了眼激动的说道:
“是你?你总算来了!”
沈兵不等荆轲开口就说道:
“其实你我都知道,使节不可能招供。”
“所以使节又何必多问?”
荆轲哑口无言。
这也是聪明人之间无话可说的原因。
杨端和还抱着希望让沈兵来交谈一番就能让荆轲招了,但沈兵却知道这不可能。
所以,沈兵为何又要解荆轲心中之惑?
沈兵说:
“我想使节也该明白。”
“其实招与不招,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荆轲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还是不甘心的瞪着沈兵,问:
“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图中藏着短刃?”
“莫要欺我,你在进门之前便知内情!”
沈兵知道荆轲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种感觉,虽然没有证据但却能感觉到。
比如沈兵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包袱。
又比如沈兵一而再再而三的针对包袱和地图,目标明确到令人发指。
荆轲是说什么也不相信沈兵是猜出来的。
沈兵当然不会告诉他真相。
就算告诉荆轲真相只怕他也不会信:
我是未来人,听过你的故事,所以早就知道你把短刃藏在图里了。
这么一说不被荆轲当作疯子就是被认为是胡扯骗他。
所以沈兵不答反问:
“这很重要吗?”
“难不成,使节直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以为你的选择是对的?”
荆轲只是“哼”了一声没回答。
他当然不回答。
因为一回答就相当于招供了。
不过沈兵可没有骗供的意思,他不以为意接着说道:
“我想,那太子丹必是告诉你,若杀了秦王便能使燕国幸免于难百姓免遭荼炭吧?”
“事实果真如此么?”
“使节可曾想过,若你成功害了秦王,燕国将面临什么?”
被沈兵这么一说,荆轲眼里就露出些震惊,他之前的确没考虑过这些。
沈兵继续说道:
“六国合纵?”
“当年庄襄王驾薨秦国可曾乱过?六国可曾因此打败秦国过?”
“如今六国已去其二。”
“且楚国在南燕国在北,中间隔着只思自保的魏齐,又如何能合纵攻秦?”
沈兵说的是事实。
虽然秦军身处三郡的确危险,四国如果同心协力也有希望打败秦国。毕竟还有一个综合实力十分强悍的楚国在那。
问题就在于四国未必能齐心抗秦。
其它的不说,当年燕国自己还乘赵之危数次兴兵攻赵呢,此时又如何能号令四国组织起合纵?
如果是楚国干了这事然后站出来组织还差不多。
燕国……还是算了吧,没人会把它放在眼里,也不相信它能成功,当然也没人跟它一起干。
于是,最终的结果更可能是燕国独自面对秦国复仇的怒火。
荆轲还是没说话,但沈兵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因为他眼中的坚定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怀疑、困惑,和痛苦。
沈兵继续说道:
“所以,使节更应该关心的是这个。”
“而不是我如何确定地图内藏有短刃!”
说到这沈兵就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朝荆轲拱了拱手说声告辞转身就走。
还没走几步,就听荆轲在后面问了声:
“你是何人?”
这一点沈兵还是可以满足他,沈兵头也没回的回答道:
“在下砲师沈兵!”
荆轲在后头喃喃低语:
“沈兵,原来他就是沈兵!”
……
沈兵有些奇怪,便连荆轲也知道他的名字了?
传播得这么迅速?!
沈兵没想到的是,他发明了水车、翻车虽说百姓还没能熟知,但像荆轲这样时刻关注秦国准备行刺的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他。
回到砲师后沈兵心情有些沉重。
这荆轲确是个在生死面前毫无畏惧的好汉。
自己刚才那么做似乎有些残忍,直接摧毁了他的信念让他对自己所做的产生怀疑……
这到底是好还是坏呢?
带着谎言英勇就义还是知道真相报撼而亡?
沈兵不知道也无法决定。
沈兵只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置身于需要做这种选择的境地。
这天之后,事情便有如石沉大海,所有人都当没发生这事。
王翦这时心下稍定。
他原以为嬴政会第一时间暴怒并马上下令发兵燕国。
要知道这可不是好时机,便是发兵也要先取魏国。
否则秦军的战线并有如长蛇阵般平摊在魏国面前处处是破绽。
到时只要魏国北上一击,秦军便会全线溃败……
不想嬴政什么反应都没有。
这可不像王翦熟悉的那个大王。
但嬴政从来都难以捉摸,或许此时的他已更成熟稳重了呢?
想到这,王翦心下也就释然了。
然而再过了几日王翦复又紧张了起来。
因为王翦听说嬴政已派出使者去魏国打点,又派出使者以赵国旱情为由去齐国购粮。
这……难道说是先稳住魏国再购买要开战的军粮?
齐国那购粮应不是问题。
齐国一直与秦国交好……其实是秦国收买了大批的齐国大臣成天在齐王建那说秦国的好话。
再加上齐国多年没有战事所以国库充盈。
此时秦国灭赵又与齐交界,威逼利诱一番这买卖齐国是不想做也得做。
只是这魏国能说得动吗?
就算是说动了,也难保魏国不会在关键时刻变卦。
就在王翦在明思乱想时,突然从咸阳传来了消息:
“大将军,大事不好!”
“燕国使节行刺,大王身负重伤。”
王翦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特么的是怎么回事?
燕国使节不是被抓住了吗?
明明还在大牢里关着,怎么又跑到咸阳行刺去了?
而且大王还负了伤?!
第一百零六章 一举数得
王翦不是傻瓜,他略一沉思就知道这情报不对。
再仔细将情报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严守口风的命令,心下就了然了。
这事通知王翦是正常的,毕竟王翦是秦国第一大将,而且在最前线,通知王翦才能让部队做好迎敌的准备。
然而命令上没有“严守口风”就不正常了。
再加上燕国使节还在大牢里,就算有另一支燕国使节行刺……按日期推算嬴政也是先接到王翦的警告再接见使节,哪还能被其行刺成功?!
然后王翦第一时间就叫来了杨端和。
还没等杨端和开口说话,王翦便重重叹了口气,道:
“杨将军,大事不好!”
“大王遭燕国使节行刺,此时身负重伤生死不知。”
杨端和大惊,然后见王翦神色有些不对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当下满脸戚色的朝咸阳方向一跪,颤声叫道:
“大王!”
王翦又叹一口气,道:
“此乃军事机密,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我等需暗自将护粮兵士收回城内准备迎敌,屯田还需照常,明白吗?”
杨端和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回答:“明白!”
杨端和回帐后,便召集部将一阵唉声叹气: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等切不可让外人知道……”
……
不久,这个秘密就传到了沈兵那,而且还多了几个版本:
“大王被刺中胸口生命垂危。”
“据闻大王是被燕使藏在袖中的毒蛇所伤。那燕使也是可恨……”
“胡说,分明是藏在靴内的暗器……”
……
古时信息需要口耳相传,寻常只需转个几张口就会变样,又何况是军中十余万人。
于是千奇百怪各种说法都有。
仞等一干知情人在听到这消息时自然是云里雾里不知是怎么回事。
但他们之前受过警告而且还有别人盯着,所以不敢多嘴……
秦军的连坐制度可不是开玩笑的,伍人编为一册互相监督,哪个敢坏了规矩马上就会被治罪。
沈兵马上就明白这是嬴政在用计。
不赖啊,居然能想到这法子?
首先这么做可以探明到底是谁想杀嬴政。
虽然这并不重要,因为不管有没有行刺,这燕国都要被灭。
但依旧存在一个可能:有人买通燕国使节行刺嬴政然后嫁祸燕国。
甚至燕国也可以以此为由将这事推得一干二净。
但如果嬴政来这么一着的话,燕国当然就会有所行动。
然后……就百口莫辩了。
其次,这么做还可以反客为主抢夺战争的主动权。
这主动权并非指主动进攻,而是以逸待劳等燕国发起进攻……
此时秦军兵力不足且粮食不足。
如果嬴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的话,接着就要下令秦军北上进攻燕国了。
这一是将战线拉得太长使腹地的魏国有机可乘。
二是要有更多的粮食才有办法北上。
三是冬天就要来了,北上燕国作战极为寒冷,若是攻城就更不好受。
所以为什么不等燕国来攻呢?
要知道燕国当初便是以五倍的兵力攻赵也被赵国打得大败而归。
此时的秦国又如何会怕燕国来攻?
不过这其中也有危险:
比如四国若是听信燕国的话果真团结起来合力攻秦,这三郡还是守不住。
不过这是小概率事件。
就算四国果真集结起兵力伐秦……那也是以为嬴政已死觉得有机可乘。
到时只要嬴政往众人面前一站,立时就会有几国被吓得打道回府了。
果然是妙计!
一举数得,不仅报了被行刺的仇还借此进一步削弱燕国实力为灭燕做准备。
这嬴政也非泛泛之辈啊,难怪能统一六国成为始皇帝。
果然像沈兵想的一样,消息很快就由燕国的探子传到姬丹那。
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姬丹听闻嬴政负伤的消息当即兴奋得从案前跳了起来,叫道:
“大事已成矣,嬴政小儿最终还是死在我手里了!”
此刻姬丹心里那个爽快。
看你嬴政还狗眼看人低不把我放在眼里!
看你还过河拆桥不念旧情对我百般羞辱!
看你还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如今又能如何?
还不是成为一具尸体被历史淘汰?
姬丹高兴得仰天大笑几声,然后马上就拿着情报去面见燕王喜。
“父王!”姬丹进宫后就迫不及待的对燕王说:“大事成矣!”
燕王喜此时都已把刺秦一事忘了,听着姬旦这话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是什么事,问:
“什么大事成了?”
此时的姬丹已不怕别人知道,甚至他还希望全天下人都知道。
因为这一来他姬丹便是英雄,便可以借此声势出面组织合纵。
于是姬丹得意洋洋的扬着手中的情报回答:
“嬴政已死,燕国心腹大患已除!”
燕王喜被吓得差点从龙椅上跌了下来,周围的歌姬、宫女也个个色变。
燕王喜之前虽听姬丹说过这计划,但以为没这么快甚至还当姬丹只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这小子居然玩真的?
而且,还得手了?
燕王喜有些不敢相信,就问了声:“嬴政当真已经死了?”
姬丹将情报递给了燕王喜,说:
“自然不假!”
“这些便是从邯郸探知的消息。”
“秦军已是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此时正是我等合纵灭秦的大好时机!”
……
姬丹的理想很美好。
他希望能借此成为四国的领头羊,这样燕国也能一跃成为强国。
燕王喜翻了翻情报,依旧有些怀疑:
“可是这……为何只是说嬴政负伤?”
“而且还有多种说法?”
……
姬丹得意的回答道:
“父王有所不知。”
“我用于行刺嬴政的短刃是淬了剧毒的,便是割破点皮也是无药可医。”
“那嬴政定是死后多时了。”
“但因秘不发丧只泄出点风声出来,于是才会引得兵士各种猜测!”
燕王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分析倒是合情合理,如果嬴政死了的话的确会出现这种情况。
由此也可知嬴政的心计,他便是有意说“负伤”而不是“驾薨”。
这反而更能使姬丹信服。
第一百零七章 合纵
接下来的事便不稍多说了。
燕王喜大喜之下又重振雄风组织军队御驾亲征……
燕王喜是个有野心的人,之前曾两次亲征赵国为的就是一展身手光宗耀祖,哪知次次都踢到铁板上以至于燕王喜都抑郁了。
此时有“嬴政被刺身亡”这大好时机,燕王喜又哪里肯轻易放过?
当即将几年没穿的盔甲重又翻了出来,虽然肚子已经大了一圈……但只要能穿上做做样子就行,御驾亲征又哪里要大王亲上战场!
另一面姬丹就四处派出使节。
为了争取时间,姬丹还让使节带了三倍的马匹出行,这使他们可以不断换马星夜兼程赶往目的地。
也难怪姬丹如此着急。
首先是姬丹想尽快公告天下:
是他姬丹杀了那个令人闻声丧胆的暴君嬴政!
你们六国都干嘛去了?
一个个被秦国打得那么惨,甚至还被灭国!
你们怎么就没想到行刺?
所以往后都听我姬丹号令,跟着我一起把秦国灭了!
到时吃香的喝辣的少不了你们……
另一方面,则是灭秦之战宜早不宜迟。
嬴政新死秦国政局必会乱上一阵,但也仅仅只是一阵而已。
等新王登基秦国局势又会逐渐稳定下来。
那时再组织合纵攻秦只怕就太迟了。
所以姬丹千叮万瞩,命使节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各国并劝说合纵。
使节分成四批,分别奔往代、齐、魏、楚。
代国其实根本不用说肯定会加入合纵部队。
他们本来就是赵国的残兵,此时的姬丹又是打着替赵国复国的旗号……
姬丹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名义上是替赵国复国拥赵嘉为赵王。
这其实只是权宜之计,希望能以此得到赵国百姓及分散在三郡各地流兵的支持。
等真的将秦军击退后,对付赵嘉那数万残兵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魏王假也只是略一迟疑。
魏王假没理由不答应,此时的他正有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他又不是傻瓜,北面赵国、南面韩国都被秦国所灭,魏国就处于秦国的三面包围中。
不用想,秦军下一个目标肯定就是魏国了。
在这种情况下魏国想不亡都难。
魏王假正为此怕得茶饭不思……
不想却是接连来了两个好消息:
先是秦军派使节来说秦国无意进攻魏国。
后又是燕国派使节来说,嬴政己死正是反击的时候……
魏王假恍然大悟:
难怪秦国会派来使节劝和啊,原来是嬴政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是反击还是不反击呢?
当然反击啊!
被人三面包围的感觉可不好受,北面不管是姓燕还是姓赵,只要不是姓秦就可以。
最好帮赵复国后再帮韩也复国了。
身边难得有个小弟欺负一下,就这么没了多可惜?!
于是魏王假没有犹豫,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楚国那边有点麻烦。
麻烦一方面是路途过于遥远。
使节便是马不停蹄也要在半月后才能赶到其都城,楚国就算同意并组织起大军北上则至少要一月之后。
另一方面,则是楚国内部今年事多。
是年三月楚幽王卒,立楚哀王熊犹为王。
但楚哀王在位不过两个月就被熊负刍所杀……
于是此时的楚王便是熊负刍。
楚国那是一片腥风血雨,几个反对势立都被连根拔起被杀得片甲不留。
在这国内政局不稳的情况下楚王负刍只是表面上答应,但其实却打算见机行事……
所谓的见机行事,就是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打。
如果秦军真被合纵国击败,那楚国自然要上去分一杯羹,顺便也为自己的势力营造点声势。
如果败的是合纵国,只有傻子才会上去送人头吧?
所以楚国只是将边境一支五万人的部队往陈城一摆,算是声援了。
最让姬丹气不过的是,那齐国是不论使节好说歹说勿自崴然不动。
齐王建心里的算盘可是打得“叭叭”响:
你们打你们的,关齐国什么事?
秦国跟齐国交好,齐国自然不会乘人之危。
你们合纵攻秦也好,灭灭秦国的威风两强内耗。
到时我齐国可不就……哼哼!
田建也不想想,以合纵国这样各怀鬼胎又哪能耗得了秦国多少实力!
再加上齐国自己不思进取,别人便是怎么内耗也轮不到齐国再当老大。
但有些人就总是会这样眼高手低把现实想得太过美好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姬丹最终还是在半个月内集结起了四十万联军,然后便浩浩荡荡的朝邯郸开去。
其中代国赵嘉部三万。
燕国二十五万。
魏国五万集中在邯郸以南策应。
另外还准备了七万兵力在安邑以北随时抄三郡后路。
整个兵力布置看起来十分完美。
王翦一部只有十六万兵力。
也就是说合纵军以四十万对秦十六万,形成压倒性兵力优势。
此外王翦大军身处赵地民心不稳不说,魏国在此其间还起到关键作用。
魏国虽然被秦国三面包围,但这也同时意味着其国土深入秦境。
安邑以北的七万大军只需北上数十里便能切断王翦与秦国的联系。
到时三郡便是四面被围有如瓮中之鳖。
在合纵国忙着调兵谴将时,嬴政却在咸阳气极反笑:
“果然是姬丹那厮派的刺客。”
“今趟我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赵高在一旁有些担心的说道:
“大王,我等是否此时公布真相,否则……”
赵高的担心有一定道理,嬴政这计策实际上是在玩火。
万一战局真像这样安排的打了起来,即便是王翦只怕也讨不了好。
所以,越早发出真相王翦部就越安全,三郡就越安全。
但嬴政想也没想就打断赵高的话:
“此时若公布真相岂非便宜了他们?”
“不急!等燕、代联军兵临城下再公布不迟!”
嬴政不急,三郡那可就有些急了。
燕国虽是中计,但三郡其实没有多少本钱。
尤其缺粮是大忌……最近从咸阳运来的一堆堆粮食大多被用于屯田了。
此时的王翦恨不得就将那些种下去的粮食再挖起来。
第一百零八章 求放过
燕国都城蓟距邯郸九百余里。
按正常行军速度,燕王喜的大军要在二十天左右才能赶到邯郸。
但实际上燕**队只用了十三天就赶到巨鹿,两天后又兵临邯郸城下。
这一方面是燕王下令部队昼夜兼程加速行军,另一方面则是许多部队直接由燕赵边境赶来集结,路程比都城蓟调来的大军近得多。
不过当然,主力部队没到燕军前锋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只在城外搭建城寨修筑工事和攻城器械。
邯郸城内的气氛马上就变得紧张起来,到处都是往来奔走的秦军兵士,一车车箭矢、擂石、滚木被运上城墙,百姓也纷纷躲回屋内不敢出门。
沈兵置下的砲师受命赶制投石机和石弹。
在沈兵经过苍身边时,正在制投石机的苍就神色慌张的问了声:
“师兄,你看那燕国来了多少兵马?”
苍想问的其实是今趟邯郸能否守得住。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随便问,所以苍就换了一种说法。
如果在此之前,没人会拿燕国兵马当回事,一支屡战屡败之师,曾经以五倍的兵力攻赵却反被赵围了都城的部队,这在战国时已成了笑话。
要是按这比例计算,王翦所领的这十余万秦军都可抵挡百万燕军了。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嬴政生死不知军心不稳,城内缺粮民心不稳,魏国大军还在一侧虎眈眈随时北上……
所以不只是苍,砲师乃至全军兵士惶惶不安,全军都笼罩在大难临头的阴霾之下。
沈兵不以为意的回答:
“我哪能知道燕国有多少兵马?”
“不过若算上代国和魏国,少说也有数十万吧!”
沈兵有意吓他们一吓。
果然,众人闻言纷纷色变。
苍有些不信,从后头跟了上来又问:
“师兄,若敌人有数十万之多,你又为何如此镇定?”
沈兵笑了笑,回答:
“镇定又能如何?不镇定又能如何?”
说着竟还哼起了小曲,只看得砲师上下是一愣一愣的。
暗道还是工师有大将风度,在如此凶险的境况还能镇定自若,便称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也不为过。
他们又哪里知道沈兵根本就不认为眼前这叫什么困局。
甚至说大难临头的还应该是燕国:
有句话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燕国要攻三郡而且还是数十万大军之多,自然会有大批大批的粮草运往三郡。
嬴政之所以现在还没站出来,只怕是想让粮食再运一会……
这些粮草,只怕就是王翦反攻燕、代的资本。
另一面的燕王喜没想到这一点,他依旧不断催促加快行军及运粮。
当燕王喜赶到邯郸城下时还哈哈大笑的指着城墙对大将庆秦说道:
“大将军,若是攻下邯郸,此城便交予你了!”
庆秦大喜,赶忙应声道:
“多谢大王!”
邯郸乃前赵国的都城,若是受封此城便基本是坐镇赵国的意思了,庆秦又哪能不喜出望外。
这秦国三郡……确切的说应是前赵国建造这三座城池是有原因的。
这三城彼此相距两百余里呈三角之势。
若是有敌来犯面对这三城,无论从哪个方向深入三城之间的区域都会遭到赵军几面夹攻……
两百余里恰好是骑兵两面夹攻一日能赶到的距离。
于是这三城可以互相增援互相呼应,甚至敌人都不敢将任何一城围死,否则就该担心背后会突然出现一支骑兵被两面夹击了。
然而,这只是对赵国骑兵而言才有这优势。
秦军则是以步兵为主,两百余里的距离显然使三城之间的联系弱了许多。
这也是燕王喜这趟意气风华胸有成竹的原因之一。
姬丹那也差不多,他负责和代**队一起进攻巨鹿、太原两城。
姬丹甚至比他父亲还心急,一上来就下令燕赵联军对二城发起进攻。
按姬丹的话说,就是:
“军情紧急,我等应乘此时间尽快发起进攻不予秦军任何喘息的机会!”
姬丹这战术或许是对的。
合纵军兵多将广而秦军不过十余万人,所以越早开打越好,合纵军耗得起而秦军却耗不起。
但战略上……
这其中反倒是代国那感到有些不对。
代国领军的是司马尚。
这司马尚原是李牧好友,李牧被赵王迁冤枉时便只有司马尚为李牧说好话,不想却因此被撤职。
后得知李牧被杀,司马尚就知道赵国要亡了,于是劝说赵嘉在秦军围城前离开邯郸逃往北地。
赵嘉因此留下一条性命,到了北地后听司马尚的建议积极为李牧平反并收拢李牧旧部,还真集结了五万兵士。
不过这五万兵士只有三万可战,另外有一万是伤兵一万则是临时招来的新兵。
代国此次带来的便是那三万北地精兵。
赵嘉复国心切,一赶到太原就想依姬丹之令攻城,却被司马尚劝下了。
司马尚有些不安的对赵嘉说道:
“大王,此战只怕有诈。”
“秦军若是这般容易对付,我赵国便不致为秦所灭了!”
此时的赵嘉当然对司马尚言听计从,想想觉得也对,于是就下令暂缓进攻只以投石机发射石弹,并修筑工事以防秦军反攻。
没想到只是这一“暂缓”便又救了赵嘉一命……
嬴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大手一挥就下了命令:
“魏国竟敢背盟弃约!”
“点兵十万,寡人要御驾亲征。”
……
这一来合纵军的整个战略就全都乱套了。
首先是魏国在安邑以北的军队不过七万,而嬴政的部队却有十万。
而且这还是训练有素的秦军,还是嬴政御驾亲征……
很明显魏军不是对手。
这一来魏军断秦三郡粮道和退路就无从断起。
如果说魏国敢正儿八经的与秦军大战一场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
毕竟秦军刚灭赵国又大规模屯田国力、兵员消耗不少,魏、代、燕三国全力以赴或许也能击败秦军。
然而,最致命的是嬴政没死。
魏王假一听嬴政没死……
不仅没死还亲征魏国,第一时间就傻眼了。
这是被姬丹那小子当刀使了啊?
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首当其冲的就是魏国啊!
还好魏国只是调兵还没真的开战……
于是魏王假转念一想,马上派使节到嬴政那求放过。
第一百零九章 修桥
嬴政这一露面就吓得魏国退出了合纵。
楚国原本只想混水摸鱼乘机占点便宜,此时知道嬴政没死自然也就不会趟这淌浑水了。
于是合纵马上就只剩燕、代两军。
这一回众人就傻眼了。
燕王喜愣了好一会儿,才捶胸顿足的破口大骂:
“今趟要被这孽子害死了!”
“他还道嬴政必死,现在嬴政非但没死还御驾亲征……”
“以嬴政之残暴,他又怎会放过燕国?”
“燕国百年基业都要因他而毁!”
姬丹听到这消息时却直呼不可能。
“定是那秦人使诈用假嬴政骗我退兵!”
“我等莫要上当,建功立业便在此时!”
……
姬丹会这样猜测还是很有些道理的,因为嬴政有替身那是天下皆知。
谁又能保证不是秦国为了解三郡之危把替身抬出来“用一用”呢?
然而,事实却给了姬丹狠狠一巴掌……
因为王翦给姬丹送去了一份大礼:
数十个木盒,每个木盒里都装着一颗人头。
不用说也知道便是刺客荆轲一行人。
同时王翦还告诉姬丹一个差点让他气绝身亡的消息:
“刺客在邯郸时就已被识破,他们一直都在邯郸大牢中。”
“你等中了大王之计了。”
这话只气得姬丹口吐鲜血大喊一声当场昏倒在地。
于是燕、代联军当场就士气大减毫无战意。
相反,秦军却是士气大振一改之前惊惶之色。
士气这东西很奇怪,尤其是冷兵器作战时期,虽是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
比如此时在三郡对阵的两军,在兵力对比甚至粮草上没有半点区别。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魏国的退出使秦军少了许多压力。
但依旧是燕、代二十八万对秦军十六万,秦军依旧缺粮。
然而士气此消彼涨之下还没正式开打却是胜负已分了。
跑得最快的就是燕王喜。
秦军还在城外整军时就发现燕军旗帜大乱营帐内燃起了大火……
燕王喜还算有些理智,知道离开前要烧毁粮草。
但秦时可没有火油之类的东西,烧粮草也只是将粮车聚成一堆然后点上一把火。
王翦当机立断命秦军进攻,接着在火势蔓延前成功将其扑灭抢回大批军粮。
醒来的姬丹听闻燕王喜已撤军,只得无力的挥挥手,说道:
“大势已去,撤军吧!”
赵嘉是最后撤军的,但赵嘉因为之前有所准备再加上又是北地精兵,所以有条不紊一路上护着自己的粮草回撤。
秦军则由王翦坐镇三郡,部将辛胜、杨端和分别追击燕代两军。
因此沈兵也不得不又一次踏上行军的道路。
而且像沈兵这样的工程兵还在前方……
这一度让沈兵不明白,这要是敌人突然杀个回马枪怎么办?
后来才知道对于燕军来说这基本是多余的。
之所以让工程兵在部队前方,是因为的燕军为了阻挡秦军追兵往往会交沿途的桥梁烧毁。
于是工程兵就要在前方修路架桥。
行军对沈兵来说算不了什么……此时的沈兵配有马车和车夫,往车上一坐就让车夫慢慢往前赶就是,车的四周还有几个亲卫护着,还颇有一点当官的样子。
倒是修桥是个麻烦事。
部队行军至傍晚就被一条河挡住了去路。
陈隗一声令下:
“砲师连夜搭桥!”
砲师上下不由纷纷叫苦。
这时本该是埋锅造饭的时候,部队行军一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却不想要在这时搭桥。
不过这又责无旁贷。
因为部队是否能前行能否及时追上敌人就看搭桥速度了。
沈兵带着苍和浍上前先去看看情况,这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面前是条数十步宽的大河,其上原本有一座木桥,但那木桥却被燕军拆得十分彻底,连打在河里的木桩都被连根拔起。
浍看着光秃秃只剩下几根残木漂在河边的水面说道:
“燕军倒是费了些力气。”
“那些木桩必是被他们以绳索牵引以马力拔起的!”
沈兵一听就明白了,燕军是拆一段拔一段。
只要绳索够长够多,然后绑上木桩对面再将战马拉着一使劲……那些木桩便会被一根根拔起。
通常拆桥都不至于拆得这么彻底,更多的是一把火烧掉。
但烧桥必然会留下木桩,追兵很快就可以在木桩上搭起一座新桥。
显然,燕军是为了争取时间。
或者也可以说,他们逃到这里已经缓上一口气。
后来沈兵才知道,这是一方面是因为燕国因为与赵国一样北临匈奴所以有更多骑兵。
另一方面则是燕军不等后续步兵过河就开始拆桥。
这导致许多燕军只能抛弃盔甲泅渡过河,那些不会游泳的只能找片密林藏了起来自求多福了。
这时杨端和就从一侧赶了过来……
杨端和亲率骑兵在最前方追击敌军,此时却被这条河挡住无法前行。
杨端和一见沈兵就兴奋的叫道:
“工师来得正好,搭桥过河却需多长时间?”
沈兵对这事并不内行,只能将目光转向身边的浍。
浍拱手回道:
“将军,伐木扎桩且还需探得河水深浅。”
“属下以为至少需要两天时间!”
……
浍还没说完就被杨端和打断了:
“两天,两天后燕军早就逃回城池了!”
接着杨端和又皱眉说道:
“工师有所不知,燕军与代军此时正在北岸数里外休整。”
“还有大批粮草集中在北岸。”
“若是两日才能搭好桥,那批粮草……”
原来燕军的运粮大队恰好赶到这里才得到前方溃退的消息。
因为没有接到撤退的命令前方的不敢退而后方又源源不断的挤上来,不久就汇聚了一大批。
秦军缺的就是粮草。
几乎可以说有粮草就可以追击,没有粮草就算是放开城门让秦军打也没法……秦军虽是勇猛但也无法饿着肚子攻城吧。
所以,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不能让这批粮草回城。
想了想,杨端和又问:
“最好,可以让我军今晚便过河。”
“如此一来,明日天色一亮便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一百一十章 任务
浍为难的回答道:
“将军,一夜便要搭建起横跨五十余步的木桥,只怕……”
在一旁听着的陈隗就感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原本这事杨端和更应该问他这个啬夫而不是沈兵。
对此陈隗心下颇不是滋味:
沈兵不过是砲师工师而已,置下只百余名工匠,又哪及他这个啬夫统领五百余人?
自从沈兵制出水车、翻车之后,将军便没把陈隗这个啬夫放眼里了。
然而他陈隗又怎敢去质问杨端和?
于是只能在旁候着不敢吭声。
此时见沈兵和浍对造桥无计可施,眼珠滴溜溜一转就上前插嘴道:
“将军,属下有一法可在一夜内造出木桥!”
杨端和扭头一看是陈隗,不由皱了皱眉头。
他心里一直记得这陈隗,只是碍于王翦的面子一时没下手,此时当然也不会给陈隗好脸色。
于是冷冷的问了声:
“有何方法说来便是!”
陈隗解释道:
“适才左工师说的有理,若按寻常方法搭桥实需两日。”
“但我等若找些小船来到河中几个桥墩同时搭建,便可省下许多时间。”
“如此只要人手足够,一夜或可建成!”
……
沈兵不由眉头大皱,反对道:
“将军、啬夫。”
“燕军虽是在几里外休整但必会留下探子在对岸监视。”
“我等若是驾舟在河中打桩……”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河对岸到处是敌人,就算他们在逃就算他们在几里外休整,但河水天险不会不知道利用吧?
秦军要是修桥不会不干扰吧?
对付秦军工程兵的能力还是有的吧?
就算为自己小命着想也该反杀过来打上一阵啊!
所以秦军要是从河这边打桩慢慢搭桥到对岸也就罢了,对岸的燕军也拿你没办法。
但若是驾舟到河里打桩甚至还想直接到对岸搭建……
除非是燕军聋了、瞎了才会让你这么玩!
陈隗“哼”了一声打断了沈兵的话,然后朝杨端和一揖道:
“将军明鉴!”
“此处是战场,凶险无处不在。”
“搭桥本是属下等应尽责职,属下愿亲率所部冒死搭桥。”
“何况燕军已如惊弓之鸟,哪还敢阻我军搭桥?”
这话说得那是不卑不亢甚至还颇有几分英雄气概,且立马就将沈兵丢到贪生怕死的角落去了。
杨端和迟疑了下,就问陈隗:
“你当真可在天亮前搭起木桥?”
陈隗无比坚定的回答:
“当真!”
沈兵和浍对望一眼,心里是一万匹草泥马呼啸而过。
这陈隗说的倒好听,什么叫“以身作则冒死搭桥”?
到时他可以在河的这边“冒死”,却将砲师工匠派到河对岸去冒死……
就算没到河对岸,在河中驾舟打桩也不能够啊,燕军随便一批箭雨过来又哪还有命在?
杨端和当然是不关心这些细节,当下就点头应允道:
“既是如此,马上着手搭建!”
陈隗应了声,便得意洋洋的朝沈兵等人扬了扬头,同时眼里闪过一丝杀机。
浍见此暗道一声不好,离开时边走边小声对沈兵说道:
“工师,啬夫向来嫉你之才。”
“今趟只怕会公报私仇派砲师前往险地……”
沈兵举手阻止浍继续说下去:
“我自有主张。”
浍嘴里虽是应了声,但眼里却满是忧虑。
结果事情果然就像浍担心的那样,沈兵两人前脚才刚回砲师,陈隗的命令马上就下来了:
“砲师百人,泅至对岸搭桥!”
完了陈隗还假惺惺的对沈兵说道:
“工师,此桥至关重要千万马虎不得。”
“至于安全……”
“适才我和将军商量过了,他会派一队兵士泅过河去护砲师周全。”
“工师便放心去吧!”
说着陈隗还呵呵干笑了几声。
剺刚要上前动手却被沈兵给拦下了。
沈兵向陈隗拱了下手,说道:
“属下遵命。”
“不过砲师只怕会迟些过河。”
“原因是彼岸到处都是燕军,我等无法伐木。”
“是以……”
这之后的解释不说陈隗也明白。
砲师必须伐好木,然后把这些木材全运到对岸这才有办法在对岸搭桥。
这要求合情合理,陈隗没理由拒绝。
当然陈隗也不会在乎,他只要沈兵及砲师到对岸搭桥就可以了。
所以他得意的笑了笑,故作大方的回道:
“自当如此。”
“不过将军要求我等天亮前完工。”
“工师莫要耽误工期坏了大事!”
沈兵拱手回答:
“啬夫放心,定不会误了工期。”
陈隗应了声“如此甚好”便哈哈大笑着离开了。
砲师上下个个义愤填膺。
苍第一时间便抢了上来说道:
“师兄,这厮分明是想借此机会置砲师于死地,你为何还应承下来?”
“我等何不禀明将军让将军来主持公道?”
沈兵知道苍的意思。
苍说的虽然是“我等何不禀明将军”,其实却是希望沈兵去告私状。
以沈兵与杨端和的交情,想要将砲师换一个安全的任务甚至不参与搭桥都不是什么问题。
但沈兵却不愿意这么做,他更喜欢自己解决而不是依靠他人。
剺则凑了上来小声说道:
“工师,反正都是死,不若让我寻个机会把这厮给……”
说着偷偷做了个宰的手势。
“若是能护工师及砲师周全,剺便是死也值了。”
沈兵摇头笑了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么小的一件事整得跟世界末日似的。
沈兵朝一片慌乱的工匠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静下来:
“诸位若是信得过沈兵,便听我一言。”
“诸位只需依沈兵吩咐去做,沈兵可保你等无恙且还能完成任务。”
“如何?”
工匠们闻言不由面面相觑。
这可是过河到对岸搭桥,又怎么可能既完成任务又全身而退?
若说完成任务后还有几个人能活着他们倒是会信,可是所有人都“无恙”?
这不是天方夜谈吗?
但众人迟疑了一会儿,又接二连三的说道:
“我等自是相信工师。”
“我等听从工师吩咐。”
便是那胆小的苍也点头表示愿意服从。
没办法,谁让沈兵一次又一次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呢?
惯性使然,现在想不相信沈兵都不行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暗渡陈仓
一切都按正常程序走。
先是伐木……话说这古时的森林还是保护得很好的。
或者也不能说森林保护得好,而是古时人口较少对自然的索求远不及现代,于是森林那是成片成片的到处都是。
但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就算近处就有林木,沈兵还是带着砲师往上游走了两里余才下令伐木……
这其实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伐木位置距离建桥点过远,就多了个将木材往下拖运的过程。
不过砲师工匠也没说什么,沈兵一声令下他们便抡斧的抡斧,拉锯的拉锯,不一会儿就砍下一大堆木材。
按以往的惯例,要将这些木材运过河也不难。
只需将木材劈了旁枝然后几根捆成一捆丢到河里,再由对岸的麻绳牵引拖过去就成了。
但这回砲师的做法却不一样。
因为沈兵下了命令:
“将所有木材扎成木伐,横一层竖一层,再横一层竖一层。”
“全都扎结实了,至可以乘坐为止。明白吗?”
工匠们齐声应声。
他们只道沈兵这是在拖延时间。
但细想一下又觉得不对,若是拖延时间的话又如何能完成任务?
若是不能完成任务又免不了受责罚……
不过工匠们也只是想想罢了,他们还是按沈兵的命令行事。
百余人一齐动手,不过一个时辰便扎起了二十余个方形木伐。
接着他们又按沈兵命令做了些准备。
沈兵这些准备也是奇怪,先是将一根根原木放至在木伐下然后往前沿伸至河边。
另外又备了些由小根原木绑成的门板似的东西。
准备得差不多时,下游搭桥的位置便有了动静……一个个火球及火箭冲天而起跨河过来,接着就是一片火光及惨叫。
原来燕军早有准备。
确切的说是赵军有所准备。
若再说详细些,便是那司马尚有准备。
司马尚早在与赵嘉一起逃往代国时便四处派人打听秦军所用的投石机。
于是当然知道制作新型配重投石机,也知道用于攻邯郸的麻衣火弹。
此时它们就正好被用于阻止秦军过河。
就像司马尚说的:
“若有投石机守河,我等又何俱秦军搭桥?”
“我等只需广布眼线寻到秦军搭桥的位置,一通石弹过去木桥便化为齑粉!”
司马尚甚至还建议有意让秦军建好桥,等秦军一半部队过河再发起进攻将桥击毁……
这的确是好计。
因为燕代联军少说也有二十余万人,而秦军派出城追击的不过十万人。
另六万人要留守还不稳定的三郡。
这十万秦军如果只过河一半便被燕代联军包围……
一方面是士气大挫另一方面则是后无退路,被燕代联军击溃便是分分钟的事。
然而,燕王喜早已被秦军给吓破胆了,又哪敢轻易放秦军过河?
于是只同意前半部份也就是用投石机砸桥。
然后就有了现在这状况……秦军桥还没建成就遭到燕军投石机的狂轰滥炸。
沈兵交待浍一声就登上马车朝大营赶去。
老远就才搭建起一个雏形的木桥早已被砸得不成样子并且燃起大火。
工匠和兵士想要上前去灭火,却又被一通石弹、火箭及火弹给狠狠的砸了回来。
一时到处都是火头,许多秦军兵士被点燃了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
沈兵没让车夫停留,一路驾着车赶到杨端和帅帐。
此时的杨端和正在帅帐内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走来走去。
很明显他知道陈隗的建桥计划已经失败了。
甚至此时的他担心的已不是明日天亮能否过河的问题,而是秦军就要止步于此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如果燕军准备足够的投石机,那么秦军怎么也没法将桥搭好,当然也无法过河追击。
于是秦军就得不到足够的军粮……
便在这时沈兵走进帐来对杨端和拱手道:
“将军……”
杨端和一见是沈兵便“哼”了一声打断沈兵的话:
“我军已和燕军打得如火如荼,你却此时才来!”
“据啬夫说,他命砲师过河建桥,你却直到此时还未动身?”
“莫不是有意拖延时间?”
沈兵回答:
“将军明鉴,属下并非有意拖延时间,而是在上游两里处造了一座桥!”
杨端和气不打一处来接着骂道:
“工师虽是立功无数,却也不能如此贪生怕死!”
“倒还是那陈隗亲上阵地与工匠一同建桥。”
“而你却还在上游建……”
“什么?你说什么?”
杨端和难以置信的望向沈兵。
沈兵只能重复了一遍:
“禀将军,属下在上游两里处偷建了一座桥。”
“只因燕军耳目众多,属下担心被燕军所知加以拦截,是以未先行告知!”
“请将军恕罪……”
此时的杨端和哪里还会顾得上什么罪不罪的,当即上来一把抓住沈兵道:
“此话当真?”
“你当真在上游建了一座桥?”
沈兵回答:
“属下不敢妄言,将军可带上兵马随属下一同前往。”
“至时一看便知真假。”
“然后……”
然后什么就不用说了,在燕军注意力还被木桥吸引的时候,秦军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在上游过河并登陆整好队形。
也就是说,沈兵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会有这样的局面。
原地搭桥不可能会像陈隗说的那么简单,秦军也不可能会那么顺利过河。
就算自己能搭好浮桥只怕也很危险。
浮桥会上上下下摇晃不说,还只有一条狭窄的路。
这要是燕军在对面摆好阵势等着呢?
那还不是上去一队被杀一队,然后再上去一队再杀一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更可怕的是还有投石机,这大批石弹往浮桥方向一砸……
于是沈兵在杨端和问起时才沉默不语。
不能使用的方案提了也没什么意义。
好死不死陈隗却在这时冒头……
于是沈兵就在想,为什么不来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呢?
最可怜的就要数那陈隗。
他还道自己得计,今趟总算能将沈兵及其砲师除掉。
不想从头到尾都是被沈兵利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浮桥
杨端和当下就带着数千兵马随沈兵赶往上游。
可赶到上游一看杨端和就愣住了,哪里有什么桥。
那一刻杨端和被吓得心里发毛。
暗道莫不是沈兵已经投敌并在这设下陷阱吧?
没理由啊,现在正是秦军占据优势的时候,脑子进水了才会投降燕军!
但河面又分明无桥……
正在杨端和疑惑时,沈兵一声令下,砲师的工匠们就动手了。
一个个木筏从森林里被推了出来。
杨端和甚至都没明白这些木筏是怎么被推出来的。
那么老大的一堆东西,密密麻麻的叠了厚厚几层的原木看起来一点都不轻,却只需要几个人就能轻松推动。
杨端和近前一看,才发现那地面早就放置着一根根圆木用作木轮。
这时杨端和才暗松了一口气,知道沈兵说的这桥应该不假。
但这些是木筏却不是桥,难道沈兵的意思是让兵士们搭木筏过河?
想着杨端和不由皱皱眉头,木筏多也就罢了,可现在却只有二十余个,每趟就算能运上两百多人,什么时候才能将数千人运到对岸?
到时只怕燕军早就察觉并发起反攻了。
这时沈兵又是一声令下,木筏接二连三的被推下水,接着就有人撑着木筏在河中前进。
不久那些木筏并一个接一个的河面上相隔排开并固定在绳索上。
沈兵会选择这个位置也是有原因的,此处河道接连拐了几个弯,于是水流较其它河段都更为平缓。
倒是那一行工匠因为没有经验所以有些手忙脚乱的耗了些时间。
不过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
工匠们将桥面往各浮桥之间一搭再用麻绳绑牢,一座浮桥就凭空出现在众人面前。
杨端和只看得目瞪口呆,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
前后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在空无一物的河面建起了一座桥。
这别说燕军来不及反应,就连自己都还没适应啊。
这速度、这效率、这创意……
在杨端和还在感叹时,沈兵就提醒道:
“将军,迟恐生变,若是让燕军发觉就大事不妙了。”
杨端和“哦”了一声这才醒觉,赶忙朝部下一挥手,下令:
“过河布阵!”
秦军兵士低声回应,然后便井然有序的排队走上了浮桥。
杨端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令陈隗部继续造桥,便是被烧死也要把桥造好!”
部将应了声就去传令。
沈兵当然明白杨端和这命令的意思。
此时的他当然不指望陈隗能把桥造好,而是要继续将沈兵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策略贯彻到底。
也就是继续用造桥部队吸引燕军的火力和注意力,越迟反应过来越好。
这时沈兵不由为陈隗暗叹一声,他几乎能看到陈隗带着兵士在火弹、火箭中搭桥被烧得狼狈不堪的样子。
不过这不关沈兵的事,是杨端和下的命令。
踏上浮桥过河的秦军兵士初时还有些不习惯,毕竟是黑夜且浮桥不稳,更重要的是秦军之前没走过这样摇摇晃晃的浮桥有一定的心理压力。
不过秦军毕竟是秦军,没过多久很快就适应了,于是速度越来越快,数千人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顺利过了河。
后续还有部队源源不断的聚集在河岸。
接着杨端和在亲卫的保护下过了河……这场仗对秦军至关重要,杨端和不放心交给别人指挥。
但其实这根本就是一场没悬念的战斗。
若是寻常将领,只怕会拿下游木桥处的燕军开刀。
毕竟那些燕军大多是投石兵和弓弩兵,属于一触即溃的那种,先怼上他们马上就可以快活的大杀一番。
然则打仗并不只是为了快活。
先进攻这些投石兵和弓弩兵无疑是给燕军提个醒,让他们做好防备或是逃跑。
于是就失去战斗的突然性。
杨端和就没有心急,他命令部队绕过这些燕军直插敌军大营。
可笑的是在这途中秦军甚至都碰到几支燕军。
但由于天黑且秦军没有发起攻击,燕军想当然的以为是自己人所以不加理会。
直到秦军出现在燕军大营前并发起攻击时燕军才发觉不对。
是时司马尚正与燕王喜商议对敌策略,彼此争执不下。
司马尚拱手对燕王喜说道:
“大王。”
“我等可在此处利用长河阻敌。”
“退回城内防守是下下之策。”
“到时秦军只需将城门一围,我大军便彼此无法增援将被各个击破。”
……
燕王喜置下大将庆秦反对道:
“司马将军!”
“秦军新胜士气正盛,我等应避其锋锐再思反攻。”
“且秦军缺粮少衣,此时冬季将至,我等便是退回城内又有何不可?”
“秦军围城时必会饥寒交迫,久攻不下便只能撤军。”
应该说双方各有各的道理。
司马尚是以燕、代两军兵多将广考虑,在河岸驻兵防守也可以挡住秦军。
而庆秦则是以守待攻静待秦军受不了北方冬季的严寒自行撤军。
但很明显司马尚的建议更适合此时的燕军。
因为以燕军此时的实力如果鼓起士气反击的话,不说可以打败秦军,但以河水之险挡住秦军却不成问题。
庆秦的想法更消极,且将希望寄托在秦军受不了严寒会自行撤退上。
万一秦军补充冬衣围上一个冬季呢?
第二年等燕国粮草耗尽时不就只能投降了?
所以,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该选择哪个方案。
然而,燕王喜却是被秦军给打怕了,他根本就不考虑司马尚的建议。
所以不耐烦的对司马尚摇了摇手说道:
“勿需多言,明日一早我等便护着粮队撤军。”
“司马将军也带兵回代国吧。”
“若有需要,到时寡人再派人通知司马将军!”
司马尚心下暗叹“
之前还道与燕国结盟大有可为,不想燕国上下却是这般见识,赵国只怕是复国无望了。
就在司马尚黯然神伤时,帐外却响起了喊杀声。
燕王喜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紧张的问:
“可是秦军?”
“他们如何能杀到这?”
第一百一十三章 军粮
其实不只是燕王喜,司马尚等人也是一脸懵。
前方投石机分明还在猛砸秦军正在建造的木桥!
秦军木桥分明已被砸得千疮百孔!
秦军又怎能突然出现在面前攻营?
就算过河也不至于如此快速吧!
难道那秦军是从地下钻出来的不成?
司马尚初时还道只是小部份秦军泅渡过来作乱……
对于这部份秦军司马尚以为不需过于担心。
这一方面是因为泅渡兵力不多,另一方面则是泅渡通常要放弃盔甲。
兵力不多又不着盔甲,那还不是几下就解决的问题?
不想却有燕军兵士匆匆进帐来报:
“大王,秦国大军已杀将进来了。”
“至少有数万人……”
燕军这是在黑夜中草木皆兵了。
燕王喜大惊,连盔甲都不急披挂,只抓起一件御寒披风就带着亲卫仓遑逃走。
眨眼间偌大的一个帅帐就只剩下司马尚及其几名亲卫大眼瞪小眼,燕王那逃走的速度便连司马尚都为之咋舌。
过了好一会儿,亲卫才问司马尚:
“将军,我等是否敢该去警告大王一声?”
司马尚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司马尚与燕王喜一干人不同。
燕王喜是能逃一时便逃一时。
而司马尚却看得更远……
他知道如果这样下去的话燕、代的灭亡是迟早的事。
那么现在逃与不逃又有什么区别呢?
逃也不过就是多苟活些日子罢了。
所以,那一刻司马尚甚至万念俱灰失去逃生**了。
但想想代王赵嘉还满怀期望……于是只得与亲卫一道赶回代国大营。
如果只看兵力对比,燕王喜仅亲卫就有五千人,帅营周围还驻扎了五万燕军主力。
反观秦军就只有首批过河的三千人再加杨端和带领的两千亲卫。
此战燕军随便也能将秦军围歼。
但还未开战燕王喜便先行逃跑,于是整个军营乱成一团,五万人却被五千秦军打得溃不成军。
姬丹此时已被燕王喜安排了去保护军粮。
他在这方面也继承了乃父之风,一看形势不对便马上丢下军粮逃走。
沈兵等人是第二天天亮时才过河的。
是时陈隗等一众工匠也被转移到了浮桥处。
众人几乎都认不出陈隗来了,因为他脸上黑一块紫一块的,身上的官服也被烧得到处都是破洞,显然没少受苦。
他一看到沈兵就怒气冲冲大叫:
“沈兵,你好大的胆!”
“我令你到河对岸搭桥却整夜不见你等身影。”
“违抗军令该当……”
陈隗说着就要上前动手,剺往前一跨就像座大山似的挡在了他面前。
陈隗只得咕咚一声将剩下的话都吞到肚里去。
沈兵示意剺让开,然后朝前方的浮桥扬了扬头道:
“啬夫恕罪。”
“昨晚砲师应将军之命在此搭桥。”
“将军命我等不要告知他人,是以……”
这时陈隗才看到河面上的那座浮桥。
沈兵不知道陈隗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只知道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阵抽搐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若这陈隗不够聪明还好,他看到的想到的或许就只有眼前这座浮桥。
但偏偏陈隗又不笨,他当然会想到:
如果昨晚这浮桥已造好,而且秦军还通过这浮桥杀到对岸……
那将军为何还要令他拼死造木桥?
所以,他陈隗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吸引燕军火力和注意力的幌子!
一想到这陈隗就为昨晚拼死建桥感到不值。
再看看眼前毫发无伤的沈兵……陈隗更是如哽在喉无言凝噎。
沈兵当然不去理会这陈隗,一挥手便带着砲师在陈隗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中踏上了浮桥。
过桥后没走多久,就听到一阵阵欢呼声。
沈兵探头一看,原来秦军将整车整车完好无损的军粮推了回来。
为首的秦将自是认得沈兵,隔远了就朝沈兵拱手道:
“多谢工师。”
“若非工师搭起浮桥让我等过河,我等自是无法缴获这批军粮。”
其它秦军兵士也纷纷向沈兵拱手致意。
沈兵赶忙还礼。
浍还问了声:
“前方是否还有缴获的军粮?”
秦将笑着回答:
“堆积如山数不胜数!”
“这燕军却是为我等送粮来的!”
兵士和工匠们闻言不由笑作一团。
沈兵等人继续往前,果然就看到乱成一团的燕军大营内到处都是装满军粮的马车,就跟那地上的无头尸体一样成片成片的一眼望不到头。
会有这么多军粮倒也不奇怪。
因为燕军有二十五万大军。
同时代国是新败之军粮草不足,所以此战军粮也由燕国提供。
于是燕国要准备的就是二十八万大军的粮草。
另一方面,燕国的战略是要围攻秦国三郡。
这攻城肯定不是一时半会能攻下的,少说也要先准备半个月的军粮……
于是就有现在沈兵看到的,那运粮的马车是一排排的被摆放在路边。
这可是战国时期,是民以食为天的时代。
有时便是再多的金银财宝也无法换到这些军粮。
比如被敌人围城时,又比如现在秦军追击敌人时。
所以这批军粮对秦军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它不仅解决了秦军作战的问题甚至还解了三郡百姓缺粮的燃眉之急。
这又如何不让秦军上下欣喜若狂。
而杨端和领着秦军还在前方追击着燕军。
此时的杨端和更多的不是为了能围歼多少燕军,而是尽可能多的再抢些军粮来……
燕军指挥混乱同时也是这时代通讯不发达。
于是,在燕军已经大规模败退时,燕国各地还在征集粮草并源源不断的从各方向往三郡运来。
所以杨端和的追击往往追不上燕军,反而总能在支路上迎面碰上几批运粮队。
杨端和当然不会客气,将它们逐一“接收”了然后再一批批后送。
看着这些军粮沈兵就知道燕国已经完了。
燕王喜根本就不知道粮草的重要性,没有粮草……就算他能逃回城内又能如何?
或者说燕王喜知道这些道理。
只不过他已经被吓破了胆顾不上这许多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首级
事情没像沈兵想像的那样发展,因为这其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代王赵嘉见秦军穷追不舍,眼看兵临代国城下就有些慌了。
这燕国兵多将广守城或许能守得住,可代国却只有区区几万人且驻守之地还是缺水少粮的风沙之城,这秦军一来他这个大王就只能北上避入草原与匈奴为伍了。
于是赵嘉马上派出使者去劝说燕王喜:
“此战皆因太子丹刺秦而起。”
“如今秦军兵临城下我等无力抗衡。”
“只有杀太子丹取其首级送与嬴政谢罪,我等才有一线生机!”
这若是寻常人,只怕看到这建议就要火冒三丈。
好你个赵嘉,居然在此危难时刻说出这样的混帐话!
居然要我杀了太子苟且偷生?
我堂堂一国之君岂会做如此不仁不义之事?
然而燕王喜却不是寻常人,他看到这建议时居然心动了。
不过姬丹毕竟是他亲儿子,下决定也不是那么容易,于是犹豫了一会儿。
就这么犹豫一会儿的功夫,就有旁人飞报姬丹:
“太子快走!”
“大王欲杀你以平秦军之愤。”
姬丹愣了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
但他心知燕王喜是个会做出这种事的人,且在危急关头就算自己去求情也无济于事。
于是迟疑了一会儿后最终还是咬咬牙收拾细软逃了。
而姬丹这么一逃却反激起燕王喜的怒火。
“这个孽子,出了这么个馊主意把燕国害成这样。”
“现在又想一走了之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寡人!”
“他这一走秦军还不把所有怒火都出在寡人身上?”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于是一声令下就全国围捕。
可怜那姬丹在燕国的曝光率还是相当高的,没多久就被认出并抓了回来。
燕王喜很干脆的把姬丹脑袋砍了下来再用木盒装着派出使者去讲和。
这事就不是杨端和能做得了主的,只得停止追击并派出快马飞报嬴政。
此时的嬴政正带着十万大军赶往邯郸。
就像之前所说的,嬴政一旦感觉到危险就会不顾一切的消除这危险。
所以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将燕国连根拔起。
同时他又深知王翦置下的十六万大军既要治理三郡又要围攻燕、代两国,兵力必定不足。
于是才带着十万大军去坐镇邯郸。
正在半路时就接到王翦送来的情报:
“我军已兵临燕蓟城下,然燕王使节携太子丹首级求和。”
“请大王定夺。”
嬴政闻言愣了下,暗道这燕王喜也够狠,为了活命连亲儿子都不放过。
不过……
嬴政可不想就这么算了。
现在可是个灭燕的好机会,他们军粮被夺无法过冬,哪天等他们恢复力气了又多个麻烦。
嬴政旋又想到秦军在三郡的兵力不足且战线拉得太长。
万一赵国余孽死灰复燃开始作乱那就大事不好了。
所以至少应该要缓一缓等援军赶到邯郸再说。
于是嬴政就回答道:
“命王翦暂缓进攻。”
“待我见过使节验过人头再做打算。”
信使应了声,然后就复命去了。
嬴政此着不能说不黑,他顺水推舟让燕王喜以为嬴政会就此放过他,于是静待秦军撤军。
他没想到这其实只是嬴政的缓兵之计……
只不过这时嬴政也有些坐不住了。
姬丹那厮已经死了?
却不知是真是假,莫不是又像上次一样又要行刺?
到时这人头送来了是验好还是不验好?
不若……
想着嬴政当即就对赵高下令道:
“备马!”
前方攻势缓了下来,沈兵这边也就不需要赶路了。
但只有这时沈兵这些工程兵才是最忙的,他们需要大量的木材构筑围城工事以及投石机。
另外还需要制作攻城器械和石弹。
于是这几天都在山上伐木、采石然后运下山制作。
此时天气已渐渐凉了下来,秦军身上的衣物已不够御寒,大家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伐木做投石机的好处就是可以将树枝、木屑等点燃了取暖。
所以工匠的情形倒是好了许多。
沈兵倒是不需要担心这个……胖子屯之前为他换了好多新衣,这时就可以用上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全穿到身上。
虽然看起来有些庸肿,但这时哪还顾不上那许多。
苍一边用短斧削着原木一边抱怨道:
“这才刚入冬燕地就如此寒冷,再过数月那还了得?”
剺是北方人所以对天气颇为熟悉,就回了句:
“通常我等此时都需备几套兽皮御寒,否则入冬后非得冻死不可。”
从这一点来说燕王希望秦军因耐不住饥寒自行撤退还是有点道理的。
“饥”对秦军来说不是问题,但“寒”却是个大问题:
秦军大多来自咸阳,冬季最低气温在零下8度左右。
而位于北方的蓟最低气温却能低到零下20度。
这差距使远道而来的秦军很难适应。
如果是躲在城里还好,至少有东西遮风挡雪再生起一堆火取暖。
但秦军现在却是在野外,帐蓬此时暂时还勉强能用,若是下起一场大雪来……就不知道要被压塌压坏多少了。
胖子屯是个怕冷的人,他已经开始打起哆嗦:
“不……不知这燕人为何会生活在这苦寒之地。”
“他们又是如……如何过冬的?”
剺回答:
“燕人我不太清楚。”
“但是我的族人,通常是储备足够的粮草。”
“冬季便深居简出,偶尔食物不足或是天晴时才出来打打猎。”
这时正在烧着水的仞朝众人叫了声:
“成了,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众人闻言纷纷拿起木碗凑了上去。
胖子屯毕恭毕敬摆好折叠凳给沈兵留了个位置,然后才抓起自己的木碗。
就在众人准备开动时却听一声叫喊:
“稍等稍等,你等吃慢些!且留点给我!”
沈兵扭头一看,却是之前见过的马商,此时正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一副生怕东西被吃光的样子。
沈兵暗道还真是巧了,居然又碰到他。
那马商一见沈兵就“哈哈”大笑:
“工师别来无恙?”
“多日不见甚是挂念!”
接着就“咦”了一声,望着镬里漂着的东西问:
“这又是什么物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火锅水饺
“水饺!”沈兵头也不抬的回答道。
有面粉当然可以做水饺。
虽说没什么馅料,但好歹有韭菜和葱,再加上一些葵菜和豆苗,全部切碎了和肉酱拌在一块……差不多也能煮出些味道。
因为天气冷,沈兵还用了火锅的吃法,也就是围着锅现煮现吃。
原本沈兵还想用肉酱为火锅调一下汤底,但肉酱对于兵士来说也是奢侈品,所以最终还是算了。
“水饺?”嬴政疑惑的看着这包成一团漂在水面的东西,然后也不客气,当即夹了一个到碗里便迫不及待的狠咬了一口……
“哇”的一声,嬴政被烫得大叫一声眼泪都出来了,只惹来众人一片笑声。
赵高赶忙上前察看,他见众人发笑正要喝止却被嬴政瞪了一眼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沈兵笑道:
“这皮中有馅,想吃却是心急不得。”
说着示范着吃了一个:先是咬开一个口,然后往里吹了吹再放入口中。
嬴政有样学样跟着做了,然后便边嚼边大点其头:
“美味,天下少有之美味!”
“这其中包的却是什么?竟能香味扑鼻……”
苍笑道:
“簪袅不若猜上一猜?”
嬴政伪装的这马商却是三级爵,所以苍才称他为“簪袅”。
秦时的商人因很少立功机会所以很难获得爵位。
但也有特殊情况,比如捐了多少多少粮、捐了多少多少匹布等,这些都可以使商人获得爵位。
而嬴政这个马商……不用想,自然就是捐了多少多少匹战马了。
嬴政看了看水饺馅,又尝了一口,接着就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投向沈兵:
“难道……便是由韭葱及五菜所制?”
这不难猜,秦时的蔬菜除了韭葱之外就只有五菜,所以看到里头有绿色及香味,自然就是这些东西了。
沈兵赞了声:
“簪袅好眼力!”
“正是韭葱加五菜,只不过是切碎再调些肉酱而已。”
嬴政连连点头,然后又迫不及待了夹了几个到碗里,一边吃一边赞道:
“这吃法也特别,边煮边吃。”
“不但新鲜美味还可取暖。”
沈兵解释道:
“所以这才叫火……”
“啊,应该叫火镬!”
沈兵差点都忘了,这时代没有“锅”只有“镬”。
嬴政点了点头:
“这名字倒形像,有火有镬,便叫火镬!”
“工师却如何知道这等吃法?”
沈兵挥了挥手,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长叹一口气回答道:
“这又能算得了什么?”
“当年在我老家,火镬中加了汤底,周围摆满了切成薄片的牛肉、鱼肉、羊肉……”
“想吃什么就夹上一筷煮上一会儿,那才叫鲜美!”
“可惜,这时光已一去不复返矣!”
再看看周围众人,只愣愣的望着沈兵直流口水。
嬴政则向赵高使了个眼色,示意其记下了,回去……
不,回营就照这说法备上一桌,美美的吃上一顿。
不,应该是狠狠的吃上三天,当然还要加上这水饺!
仞在一旁催促道:
“快些吃吧,吃完了还要赶制投石机!”
“若是误了工期,免不了受责罚!”
剺蛮不在乎的回了句:
“嗨,燕王已砍下太子丹首级求和。”
“我等制作这投石机只怕无用武之地。”
“你我赶制许久,几日后或许便要一把火烧了。”
这是使用投石机的惯例。
投石机这东西移动慢且制作不难,除非是短距移动否则通常不会带着行军。
如果该打的仗没有打……
比如现在若秦、燕两国成功议和,那么这些投石机便会堆成一堆一把火烧掉。
嬴政装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一边吃着水饺一边含糊不清的插了句:
“你等以为这场仗不该打么?”
“可是担心冬衣不足无以御寒?”
“若大将军能及时调来冬衣,何不乘此机会灭了燕国?”
“将来也免了这北面的麻烦!”
众人闻言不由纷纷点头。
仞说道:
“若大将军若能调来冬衣自是最好。”
“这燕**粮已失败局已定,有功劳为何不取?”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一听到功劳都他们都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却只有沈兵微笑不语,就着碗里的水饺自顾自的吃着。
嬴政奇道:
“工师似乎不以为然?”
沈兵回答:
“不是不以为然。”
“而是这燕国灭不得。”
嬴政不自觉的停住了手中的筷子,疑惑的问:
“为何灭不得?”
沈兵不答反问:
“簪袅似乎对战事十分关心?”
嬴政“哦”了一下,然后略带尴尬的解释道:
“工师有所不知,寡……我是贩马商人。”
“而战事直接关系到马市行情。”
“我又怎能不关心?”
沈兵“哦”了一声,这话说的倒是合情合理,于是就点头回答道:
“簪袅既是关心战事,当知燕国气候与农业与我大秦不同。”
嬴政一愣,然后脸色立时就变了。
嬴政这表情却让沈兵有些意外,暗道这马商也不是常人,只听自己这么一说就知道重点所在。
仞在一旁好奇的问了声:
“工师,却有何不同?”
沈兵解释道:
“我大秦乃至灭赵后所得的三郡,都是气候偏暖可种植春、冬两季粮。”
“而燕国地处北地气候偏寒,无法种植冬粮只有春粮一收。”
众人不由“哦”了一声。
这也是燕国相比其它国更弱的原因之一……
其它诸候国都是一年收两季小麦,唯独只有燕国一年只收一季。
粮少兵就少,或者养同样数量的兵就只能吃得半饱,那会强就是怪事了。
沈兵接着说道:
“而燕国此时军粮尽失国内必定缺粮。”
“若我等此时灭了燕国而燕国之地明年又无产出……”
“到时被大秦纳入版图的燕国百姓岂非对秦恨上加恨?”
嬴政缓缓点着头,说道:
“若我等不灭燕国,燕国百姓便是缺粮也是恨燕王。”
“燕王人心一失,灭燕又岂是难事?”
“等燕国明年种上春粮快要收成时,我等再来灭燕……”
“那便是事半功倍!”
“妙,妙计!”
第一百一十六章 百利而无一害
这也是之前邯郸等三郡要赶在农期之前屯田的原因。
冬季麦必须赶在天气冷下来之前播种并长出点高度,这样的麦苗才有抗寒能力才能顺利过冬。
沈兵又继续说道:
“粮草问题只是其一。”
“若我等此时灭燕,燕国以北的匈奴又由谁来阻挡?”
“我大秦虽是兵强马壮,但新纳韩国又灭赵国兵员已严重不足。”
“若此时再灭燕国……”
嬴政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沈兵说的是事实,这也是嬴政一直头疼的地方。
把其它国家纳入版图虽说很爽,但新灭的这些诸候国需要军队占领且一时半会无法征召部队。
什么原因就不用多说了,比如眼前的赵国就存在多年征战男丁稀少的情况。
且男丁稀少还只是原因之一,赵国百姓对秦国的恨意也需要时间消化。
此时若迫不急待的从三郡征兵,只怕刚组织起来转眼就成了叛军。
这也是秦国灭赵之后在三郡只有十余万兵士的主要原因,就连嬴政带来的十万援军都是东拼西凑挤出来的:
秦国要用兵的地方很多。
北面匈奴用一波。
本国广袤的土地用一波。
韩国用一波。
到赵国时就只剩这么点兵了。
此时在这情况下灭燕?
要知道燕国与其它诸候国不同,它北面与匈奴相当长的边境线。
另外再加上燕国还需要驻兵防止百姓作乱……
也就是说半点好处都拿不到,却需要大量兵员驻守而且是长期驻守。
想到这嬴政心下暗惊:
自己定是被那姬丹给气昏头了,连这些都想不到!
所幸这番嘴馋吃上这一顿水饺,否则轻易开启了灭燕之战……
秦国非得被这燕国拖上几年不可。
正在嬴政暗自庆幸时,沈兵又若有所思的加了句:
“反倒是这魏国……我倒觉得刻不容缓。”
这时就连赵高都忍不住插上一句:
“若我军灭燕魏国才是大秦之患。”
“如今工师既觉得大秦不该灭燕,为何魏国还刻不容缓?”
这也是嬴政所惑。
魏王假一直很服贴,魏国倚仗的就是大梁坚城,一有战事就龟缩至城内坚守不出。
也就是守城有余进击不足。
就像这次,魏国只被一吓就马上派出使节求和。
这样的国家,而且还被秦国三面包围哪还会是什么威胁?
还刻不容缓?!
沈兵笑了笑,不答反问道:
“你道那从咸阳调来的军粮为何难以运至三郡?”
赵高回答:
“不是因为流匪么?”
沈兵点头:
“确是因为流匪。”
“但只是表面如此。”
“往细里想想:赵国先是地震后又旱灾,全国民不寥生饿殍遍地,便是兵士都面黄肌瘦无力作战,那流匪又如何能在深山中生存?”
“而且还有如此多的数量,动不动便有上千规模……”
嬴政不由吃了一惊:
“工师是说这魏国……”
沈兵回答:
“不是魏国还能有谁?”
“魏国可不似这燕国,其地势平坦水肥土美且粮食一年两熟。”
“他们又怎会舍不得这点粮草?”
“若我所料不差,那流匪应是多流窜在魏、赵边境。”
“甚至流匪中就有魏军兵士假扮!”
这在现代已经是被用烂的战术,为了本国的利益出点粮草出点财物又算得了什么?
只不过在这时代还算新鲜,甚至还有许多诸候国不知道用。
燕国就是其中之一,赵国在对抗秦国时燕国还一次又一次的乘人之危进攻赵国……
嬴政听到这哪里还忍得下去,他“腾”的一声站了起来骂道:
“这魏国好大的胆子,竟把我当三岁小儿戏耍!”
沈兵这听的是一脸懵。
人家魏国玩魏国的,怎么就把你一个马贩当三岁小儿耍了?
嬴政骂出口后就发觉不对,赶忙装模样的解释道:
“工师有所不知,我不久前有批战马在运往邯郸的路上被劫。”
“之前还道是落于流匪之手。”
“被工师这么一说,才知道是魏国暗中做了手脚。”
沈兵这才释然。
“算你倒霉!”
“这批战马只怕都到魏国手里了,怎生都要不回来了!”
嬴政装出一副苦脸回答:
“说的是,生意难做啊!”
顿了下,沈兵又接着说道:
“所以,三郡最大的隐患其实是魏国而非燕国,更非代国。”
“代国能否作乱其实全由三郡百姓决定。”
嬴政奇道:
“为何由三郡百姓决定?”
沈兵一边小心的将下一批水饺拔入镬中一边回答:
“若三郡得治百姓生活富足必不思赵国而拥秦国。”
“反之则百姓拥赵而反秦。”
“所以三郡强则代国弱,三郡弱则代国强。”
“如今三郡旱情得治眼看明年便是丰收之年,是以代国不足为虑。”
嬴政连连点头:
“有理,有理!”
沈兵又说:
“而流匪却因为受魏国控制所以并非如此。”
“他们不仅扼守秦与三郡的咽喉要地,还会千方百计挑起三郡内乱。”
“是以魏国不除三郡便不得安宁。”
“且大秦若是灭魏,便不存在灭燕的诸多问题!”
嬴政大为叹服:
“工师所言甚是。”
“魏国可种冬粮,明年便有收成。”
“且魏地产粮甚多又地处正中与楚、齐交界,对将来灭楚、灭齐可是大有益处……”
“呵呵,见笑!我只是说说而已。”
沈兵在心里靠了一声。
这马贩胃口也忒大,都上升到灭楚、灭齐的高度去了。
如果是嬴政说这话还差不多。
不过沈兵这些话其实就是站在嬴政的角度说的。
好处还不只是这些。
比如灭魏其实可以节省兵力:
秦国将魏国包围了一圈,差不多就是将兵力摊开围了魏国一圈。
这如果把魏国给灭了……瞬间就把这蜿蜒曲折的边境线给拉直,于是灭魏不只不需要更多兵力反而会省出一大批兵力。
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啊?
现在就看嬴政那家伙怎么想了。
不过沈兵对其没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史上嬴政虽没灭了燕国却把蓟城给打了下来并把燕王喜赶到北边去。
最后或许是北边实在太冷且兵源不足才没继续打。
这也是秦国在此之后需要休养四年之久的原因之一。
你说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做来干嘛呢?
这要是嬴政在面前,沈兵非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第一百一十七章 兴致寥寥
如果说荆轲刺秦在历史上有发挥什么积极作用的话。
那应该就是把秦始皇引到错误的战略方向上去使中原统一迟了几年。
毫无疑问嬴政原本想先灭魏国。
任何人都知道此时的魏国已经是秦国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姬丹却好不好在此时刺秦……
嬴政盛怒之下命王翦伐燕,于是才有易水之战于是才有攻蓟之战。
而燕国又是北方苦寒之地,进攻燕国完全就是兵力和粮食的消耗得不到补充。
甚至为了守住打下的燕地还得长期消耗,这一来一去就相去甚远了。
以至于魏国这块大肥肉都到嘴边了还要过几年才吃得下。
就在众人交谈甚欢时,陈隗就走了上来喊道:
“吃完便快些干活。”
“照你们这等吃法,便是吃到明日也吃不完!”
转身要走时又发现人堆里坐着两个商人,便怒目斥道:
“军营岂是闲杂人等蹭吃蹭喝之地?你二人莫要再让我瞧见了!”
说着头也不回便走了。
剺对着陈隗的背影吐了下口水,骂道:
“此贼可恨!”
“我等用的是自己的粮晌,干他何事?”
仞回道:
“你又不是今日才知这厮嫉恨工师之才。”
“少说几句,若是被他听到了,又要加重任务为难砲师了!”
嬴政瞧着陈隗的背影问沈兵:
“那位是……”
沈兵解释道:
“他是啬夫。”
“不碍事,下趟来时我等不让他瞧见便可!”
嬴政“哦”了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说的是,不让他瞧见便可!”
不知为什么,马商说这话时沈兵突然感到有点冷,全身起鸡皮疙瘩打颤的那种。
特么的这鬼天气,早知道就应该让胖子屯多换几套新衣了!
没有新衣便是旧衣也成。
王翦与杨端和受召时正在视察防线。
王翦是何许人也,他早就知道嬴政不会轻易放过燕国。
原因很简单:若嬴政打算就此和解,又何必多此一举命王翦亲自指挥围困蓟城?
又何必率领十万大军星夜赶至邯郸?
邯郸虽是缺兵,但同时也缺粮。
这十万大军赶至邯郸就算什么都不做仅是渡过这冬天,要消耗的粮草也不是小数目!
这也是之前咸阳不敢轻易增援三郡的原因:粮草不足,越是增兵反而负担越重。
所以,现今大举增兵就只有一个解释:
嬴政这是在麻痹燕军,使他们对求和抱有希望而不做准备。
然后再……
因此王翦赶到前线后就不遗余力的安排秦军做攻城准备。
杨端和置下的河内兵照例是进攻主力。
这一来是王翦需要“低调”,二来则是河内兵更有投石机突袭的经验,比如上次攻破邯郸就打得有声有色。
王翦与杨端和满以为这么冷的天去见嬴政定是在帐内,却不想嬴政正坐在火堆旁就着镬用筷子边翻边吃,周围摆满了切成薄片的牛肉、羊肉……
一见王、杨两人,嬴政就兴奋的招手叫道:
“两位将军来得正好,寡人正嫌无人分享呢!”
说着就让赵高在火堆旁摆上两把折叠凳,说:
“两位将军好生不讲道理。”
“军中已到处都是折叠凳,寡人却直到此时才知!”
杨端和赶忙回道:
“大王恕罪,此物乃制下砲师工师为方便兵士所制。”
“因难登大雅之堂是以微臣并未上报。”
“微臣这就去令他们收了……”
嬴政一边吃一边“嗯嗯”的朝杨端和摇着手,过了好一会儿嬴政才将嘴里的食物咽下,感叹一声:
“果然鲜美至极,为何此前都不知道这等吃法?”
“却是白活一遭了!”
接着又转头对杨端和说道:
“寡人何时说要禁了这折叠凳?”
“就算这折叠凳难登大雅之堂……这军营又岂是大雅之地?”
杨端和赶忙拱手作揖:
“大王所言甚是。”
嬴政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又怎会如此迂腐在意那所谓的礼节。
何况秦军本就倾向实用主义,哪些被证明实用就会批量推广。
折叠凳有用,不仅有用还很有用。
尤其是在野外,没有一把凳子要是碰到雨天或雪天该如何是好?还像以往一般席地而坐?
所以这折叠凳的普及那是“有如滔滔江水怎么都挡不住”。
“来来,赐坐!”嬴政一边忙着吃一边朝旁边的折叠凳扬了扬头。
王、杨两人迟疑了下。
这大王面前又哪有他们的位置?
不过他们又不敢违抗嬴政的命令,于是互望一眼齐声谢过之后就诚惶诚恐的各自坐好。
自有侍卫给两人递上一双筷子,二人在嬴政的示意下有样学样夹了些东西置于水里。
烫熟后就着肉酱一尝,果然别有一番鲜味。
接着两人就忍不住开始狼吞虎咽了。
嬴政笑道:
“如何?知道这吃法叫什么吗?”
两人含糊的回答:
“微臣不知。”
嬴政得意洋洋的说道:
“这叫火镬!”
两人“哦”了一声:
“确是形像,有火又有镬!”
“既可取暖又可吃上新鲜食物,妙不可言!”
这时嬴政又往镬里倒上一碗包成一团的东西,说:
“火镬这吃法,果然还是要几人围在一起才有感觉!”
“稍倾,再给两位将军尝尝此物。”
“它定会让两位将军大块朵颐!”
王、杨两人不由盯着那在水中翻滚的东西发愣,那又是什么物事?
不过看那雪白面皮,有点像之前尝过的面条,味道应该不差。
想着想着很快就馋得口水直流。
过了一刻钟差不多熟了,嬴政先是自己夹了一个再示意两人动手。
王、杨二人早就虎视耽耽了,于是也不客气,分别夹上一个然后狠狠咬上一口……
“人间极品!”
“美味!”
嬴政却有些兴致寥寥,怎么就只有寡人不知道吃才会被烫到的么?
嬴政不知道的是,这王、杨两人又哪是没被烫到,而是被烫着了却不敢在大王面前表现,于是硬撑着把那发烫的水饺给吞了下去……
那便有若一团火似的自上而下直入胸腔说不出有多难受,眼泪情不自禁的在眶里打转,根本没尝出味道嘴上却要直呼“美味”。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石二鸟
吃得差不多了,嬴政就放下碗筷问:
“王将军,近来情况如何?”
王翦与杨端和两人赶忙放下碗筷,将嘴里的食物咕碌一声吞下肚。
“禀大王!”王翦回答道:“微臣已将蓟城团团围住,并制好投石机、石弹等攻城器械,随时可以……”
不想嬴政根本没兴趣听这些,他举起手摇了摇,打断了王翦的话:
“寡人问的是流匪情况。”
王翦与杨端和一愣,这明明打的是燕国,怎么突然又问到流匪去了?
这思维跳跃得可以啊!
不过两人当然不敢多嘴,你一句我一句的回答道:
“两路流匪分由微臣和杨将军负责。”
“我等已将其逼入林中不敢应战。”
“但流匪十分狡猾,总是乘我等不备偷袭。且时常流窜到城内作乱。”
“所幸我等用计将其一网打尽……”
这些都是嬴政知道的,所以还是没兴趣听,他皱眉问道:
“那些流匪可是流窜于赵魏边境?”
王翦不由愕然,他之前没想过这问题,于是只能将目光投向杨端和。
杨端和想了想,就点头回答道:
“被大王这么一说,微臣便想起来了。”
“流匪大部流窜于赵魏边境,只有少量分布在北面……”
嬴政又问:
“你等可曾审问过那些流匪?”
“可有查清他们都是什么人?”
这一来杨端和也无话可说。
流匪嘛,不就是赵国余孽及一些没法活下去的百姓吗?
当时又是屯田又是护粮,还要抓流匪,哪有时间审问?
而且便是审也审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吧!
于是当场就砍了一批,其它的尽数押去做苦役了。
想了想,杨端和只能回答:
“大王恕罪,不曾审过。”
嬴政长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等就不曾想过,他们可能是受魏国唆使,甚至由魏人假扮吗?”
王、杨二人张大了嘴半天也合不拢。
特么的还有这操作?
不过这似乎又合情合理,魏国担心秦国在三郡站稳脚跟接着就拿魏国开刀,于是千方百计的阻止三郡运粮,甚至混入城内作乱。
难怪这流匪能有这么大的规模,而且还是有组织的能互相配合。
却原来是魏国在暗中搞鬼。
想到这两人赶忙跪地:
“大王恕罪,微臣有负所托,未能发觉魏国奸计。”
嬴政抬了抬手示意两人起身。
他当然不会怪王、杨二人,事实上便连他也没想到。
想了想,嬴政就下令道:
“王翦听令,你代寡人去验过太子丹首级。”
“并提出和解条件,让燕国三日内送来十万石粮食,一斗都不能少!”
“否则便将燕国连根拔起。”
王翦应了声,同时心下暗自奇怪:
大王居然不报被刺之仇了?
这不像大王的性格啊!
而且为何非要粮食而不要财物?
虽说秦军缺粮,但从燕国手中抢到的大批军粮已足够三郡军民过冬了。
等到明年咸阳方向再运来些撑过一段时日,三郡就有收成。
所以,若是向燕国索要财物岂不更方便、更快速?
但转念一想王翦就明白了:
大王这是要以燕国之粮攻魏国啊!
魏国今趟是有难了。
其实王翦只猜到其一没猜到其二。
嬴政是将沈兵的战略思想进一步深化了。
之所以向燕国要粮而不是财物,是因为此时粮食对燕国更重要。
以燕王喜贪生怕死的性格多半会应允这条件。
嬴政限定“三日”凑足十万石也有原因。
燕国先是在丢失了大批军粮,此时又要在短时间交出十万石……
那可不是国库或是地方储存的余粮能对付的,远一些的边境地区或许有粮,但三日时间完全不够运输。
于是,燕王喜只能搜刮百姓过冬的余粮。
要知道燕国地处北方冬季极为寒冷,百姓若将这些余粮都交了出去冬季非要饿死不可。
于是……便可以激化燕王喜与百姓之间的矛盾搞得天怒人怨。
到时秦国再想灭燕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所以这其实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方面可以弱化燕王的统治为将来灭燕做打算,另一方面则是补充秦军军粮为攻魏做准备。
完了后,嬴政便扬扬头说道:“下去吧!”
王、杨两了应了声就要退下,但不久又被嬴政叫住了:
“杨将军,寡人想向你要个人!”
杨端和回答:
“大王可是要沈兵吗?”
“微臣马上便将他带来。”
杨端和心知这段时间嬴政都在以马商的身份与沈兵接触。
虽然杨端和也不舍沈兵,但大王要人他又哪敢不从。
没想到嬴政却摇了摇头:
“不,工师虽是不世奇才,但在杨将军置下正是物尽其用。”
“若是在寡人身边倒是浪费了。”
“寡人要的却是那啬夫,叫……”
说着嬴政便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赵高。
赵高赶忙回答:
“啬夫陈隗!”
嬴政点了点头:
“便是这厮,把他带来!”
杨端和听嬴政这口气似乎有些不善,不由心下暗喜。
这陈隗只怕是狗眼看人低不小心得罪了大王,现在不需自己动手而王翦又无法怪罪到自己头上了。
当下应了声马上就派人去把陈隗唤来。
陈隗哪里会知道是怎么回事,还道杨端和唤自己是因为有事相商,立时心下乐得开了花,暗道今趟总算是入将军法眼了。
于是屁颠屁颠的就跟着亲卫前去。
来到帐蓬前一看,却是之前蹭饭吃的马商。
陈隗正疑惑时就听赵高怒喝一声:
“好胆!见到大王还不下跪?”
陈隗立时就被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扑嗵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马上将头磕得跟捣蒜似的: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属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大王亲临……”
嬴政从火堆前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问着陈隗:
“听闻你嫉沈兵之才多番刁难砲师,是也不是?”
陈隗哪敢否认,或是被吓得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属下知罪,大王恕罪……”
嬴政摇头叹道:
“你才识哪及沈兵万分之一。”
“且嫉贤妒能心胸狭窄,却位于沈兵之上,这又是何道理?”
“寡人便是恕你不敬之过,也难恕你失职之罪!”
说着就朝赵高一扬头,十分随意的说道:
“坑了!”
然后转身就走,就像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
身后的陈隗却面色苍白瘫坐在地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高爵者籍
嬴政让王翦代劳验首级也是有考虑的。
只要稍有头脑的人都知道这首级不会有假,否则燕王喜还要不要活了?
更重要的还是嬴政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所以嬴政犯不着以身试险亲自去验首级,万一又是什么局呢?
燕王喜果然像嬴政想的那样,马上就答应了和解条件。
不就是十万石粮食吗?
人要是死了哪还有粮食?
粮食不够不是还可以吃肉吗?
于是没有多想,一声令下便全城搜罗粮食,一时闹得鸡飞狗跳乱成一团。
接着就一车车的粮食从城内运了出来交到秦军手中。
沈兵还是从胖子屯那知道的消息。
原因是粮食太多需要人清点,于是胖子屯就被紧急征用几天。
临行时他匆匆跟沈兵报告了一声:
“师傅,我军与燕国和解了。”
“条件是十万石粮,徒弟此去正是清点这些粮食……”
沈兵听着这话就懵了。
他倒不是奇怪燕王喜会答应这条件,虽说这的确是傻事……
敌人兵临城下跟你要粮和解,能答应吗?
秦军要是粮草不足无力攻城,粮食送了过去不就有力攻城了吗?
这分明就是把刀子递到敌人手上!
燕王喜之所以会答应,便可以看出他是对战胜秦军一点信心都没有,只求秦军能放他一马。
不过话说回来了,如果连自己儿子的脑袋都能砍了求放过,那这些粮食又能算什么。
沈兵奇怪的是,这剧本怎么跟历史不一样了?
这仗就这样打不起来了?
蓟城不是被占领了嬴政才肯罢手的吗?
不过这也是好事,燕国这边不打反而要到了粮食。
那么省下的兵力及这批粮食……就可以攻打魏国了。
我去,这嬴政开窍了啊!
就在沈兵疑惑时,就见监御史拿着竹简带着几个亲卫走到沈兵面前微微一拜,然后就宣读道:
“河内军砲师,助我军破邯郸,且造水车、翻车屯田,又建浮桥助我大军过河。”
“尽职尽责屡立奇功,现全员晋爵一级。”
“工师沈兵,晋爵大夫,官至啬夫!”
工匠们闻言不由齐声欢呼兴奋得不能自已。
对于秦军兵士来说没有什么比晋爵更能让人兴奋了,因为这代表了他们脱离自己底层地位一步步走向高层。
如果说普通兵士很难跨过四级爵“不更”的话,此时沈兵却已经做到了。这是不是说,只要跟着沈兵以后是不是也有机会进入高爵?
苍激动得满脸通红,他兴奋的对沈兵说道:
“师兄,我是不更了,不更!”
“四田四宅,岁俸两百……”
苍只怕是日思夜想着晋爵,所以对这些奖赏都能倒背如流了。
监御史对沈兵拱了拱手,说道:
“恭贺啬夫晋为高爵者。”
“请啬夫交出验传以更换户籍。”
正如之前所言,五级爵大夫就不仅仅是晋爵那么简单了。
它已是跨进了贵族阶层的门槛,户籍要重新归类验传也要重新制作,是一点都马虎不得。
沈兵说了句“多谢御史”,就小心的把验传交了上去。
然后疑惑的问了声:
“若我为啬夫,那陈啬夫……”
监御史回答:
“据闻陈啬夫已调回咸阳。”
“他定是走得匆忙,连行礼也未打理。”
沈兵“哦”了一声。
暗道这幸运的家伙怕是因为可以回咸阳便乐坏了,连行礼都不要了。
然后沈兵又叹了一口气:
被调走的为什么就不是我呢?
我也愿意回咸阳过安稳日子啊!
要这劳什子的官爵干啥,还不是要呆在战场上受苦?
监御史一走,马上就有一大堆人上来向沈兵道贺,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陌生的就不用说了,就是将来要成为沈兵手下的那一干工师。
一支军队通常有五支兵力在百余人左右的工程兵。
分别是刃师、运师、攻师、砲师和防师。
他们各对应不同的任务:
刃师主要维修兵器装备,比如剑、戟、盾牌、盔甲之类。
运师负责制作和维护运输工具,比如马车,修路搭桥。
攻师则是制作除砲外的攻城器械,就是攻城梯、撞木等一类。
据说之前砲师也是攻师的一部份。
后来因为砲这玩意可攻可守不只是“攻城”,另一方面则是砲相比其它攻城器械复杂得多,于是便独立出来自成一师。
另外还有防师,它主要负责制作防御装备,比如擂石、滚木及拒马枪、绊马索之类。
在此之前最牛的是攻师。
这或许与秦军主攻有关,且攻城师所制的攻城梯、撞车直接关系到兵士的生死存亡。
于是一直以来攻师在工兵中都是地位最高待遇也最好。
现在就不一样了。
砲师在沈兵的带领下屡立奇功,又是破城又是造桥各种加官晋爵。
其中尤其是晋爵。
寻常工程兵里有几个公士便了不得了,立功升为上造更是寥寥无几。
而砲师却两次因集体功全员晋爵于是上造遍地,沈兵更是鱼跃龙门晋了高爵者籍……这就使砲师成了人人眼红的一师,个个都想削尖脑袋往里挤。
不久前还有许多工匠想找个什么理由转到砲师来。
不过现在他们不需要这么做了,因为沈兵成了啬夫,往后这以集体论功就不是以砲师为单位而是以制下所有工兵为单位。
这也是爵位越高晋升越难的原因之一,越往上带的兵就越多,于是功劳也更容易被摊薄。
因此那一个个前来道贺的陌生人还真不全是虚情假意……沈兵这新官上任,他们这些工师当然要来混个脸熟。
再说了,想到往后功劳会因沈兵而越来越多,他们脸上能不乐开花吗?
这个叫圃,那个叫栉,还有叫个欠的……是不是欠人钱的时候生下这孩子啊?
秦人取名是简单,但也难记!
一大堆人轮番介绍过来沈兵都没记上几个,但左啬夫的名字沈兵是记下了:蒙良。
这还是浍告诉沈兵的,因为只挂了个空职却未见其人。
这还行?沈兵正需要一个助手把身边的闲杂事处理掉,居然还挂空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