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承功
沈兵没多想,转头就让亲卫去把左啬夫找来。
没想到才没过一会儿亲卫就跑了回来,报:
“禀啬夫,属下被拦着未曾见到左啬夫。”
沈兵一听就气不一处来。
特么的好大的架子啊!
这要是刚上任就被左啬夫骑在头上,往后还要不要混了?
当下就带上几名亲卫和仞一起气势汹汹的前去寻人问罪。
远远听到一阵乐器声,循着声音寻到一处帐蓬前发现周围至少有五十名亲卫护着,沈兵一下就懵了……
什么情况?
自己这个啬夫才只有五名亲卫,这左啬夫就有五十名亲卫?
仞或许是知道得多些,就上前拦住沈兵小声劝道:
“啬夫稍安勿燥。”
“会有如此排场之人非富即贵,这左啬夫怕是到军中承功的!”
沈兵眉头一皱,问:
“承功?”
仞解释道:
“便是挂个空职不出力,只待功劳够了便回去承袭爵位!”
沈兵“哦”了一声。
商鞅变法规定贵族子弟没立军功就无法继承父辈的爵位,也不能享有特权。
这法律会催生出一批挂空职的人。
实际上沈兵认为这制度有些强人所难。
商鞅是为求公平于是简单的一刀切。
但很明显武官比如王翦、杨端和等人,他们的后代就很容易做到这一点。武官有经验、有遗传、有传统还有资源和人脉嘛。
但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他们的孩子打从娘胎里生出来就舞文弄墨……你让他们上哪弄军功去?
真像普通百姓一样穿上盔甲去打仗?
那只怕几场仗下来军功没弄到人却没了。
所以文官的爵位想有人继承得生多少个孩子且还是男丁才行?
于是就有相当一部份文官后代在军营里挂空职“承功”。
这其中不用直接上战场的后勤部队比如工兵就是一个香饽饽。
咸阳方面也知道这事,但这属于法律不健全之处,真要严格起来,只怕文职都没人当了,于是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时这左啬夫蒙良只怕就是这样一个文官之后,而且在军中还能携亲卫五十护身想必身家不薄。
沈兵可不管这许多,他径自上前掀开帐蓬。
这其间看守又想阻止,却被仞挡着叫道:
“啬夫来此寻左啬夫有要事相商,谁敢阻挡?”
看守一听这话就不敢动了,只拱了下手就让到一旁。
这真有些讽刺,来找自己属下似乎还要通报?
进门后声音就更响了,正中一人正拿着竹尺在乐器上敲敲打打发出优美浑厚的乐声。
后来沈兵才知道那叫“筑”,是战国时期十分流行的乐器,便是嬴政也乐此不疲。
另一头摆着案桌,另一侧端坐着一名头戴板冠的年轻人,旁边放着酒具和小菜,正半闭着眼一边欣赏乐声一边跟着节奏轻轻拍打案桌,似乎陶醉其中便连沈兵等人进来都没发觉。
沈兵“嗯哼”了一声。
乐声乍停,那年轻人突然看到沈兵几个人站在面前却被吓了一跳,差点就坐倒在地,然后故作镇定却面带惊惶之色喝问:
“来者何……”
还没问完便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沈工师,久仰久仰!”
沈兵有些奇怪:
“你认得我?”
年轻人起身拱手笑道:
“工师说笑了。”
“砲师工师沈兵早已全军皆知,我蒙良又岂能不知?”
仞在一旁插嘴道:
“左啬夫不应称工师,应称啬夫了!”
蒙良一脸不解:
“啬夫?”
随后便喜出望外:
“你的意思是说……工师已是啬夫了?”
“妙极妙极!”
然后又叫了声:
“哎哟不好!陈隗那厮……”
沈兵被这蒙良一惊一乍的搞得都有些糊涂了。
仞代为回答道:
“陈隗已被调回咸阳。”
蒙良尴尬的朝沈兵拱了拱手,解释道:
“工师……不,啬夫见笑了。”
“之前蒙良使了几两银子让陈隗将我挂在砲师名下,不想……”
沈兵听着有此哭笑不得,原来这家伙还打着这主意呢!
随后蒙良又开心起来:
“不过现在也无甚区别。”
“有啬夫在此坐镇,我等又何愁没有军功。”
“来来,啬夫请上座,蒙良先敬你三杯,恭贺啬夫加官晋爵!”
说着便殷勤的又是让座又是倒酒,便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似的。
这让沈兵有些不适应,刚才还想带人来给这左啬夫一个下马威来着……没想到画风就变成这样了!
几杯酒下肚,沈兵就直说了:
“左啬夫若是挂了空职,那军中事务……”
还没等沈兵说完那蒙良就一拍胸膛,道:
“好说好说!”
“若是那陈隗我自是不屑搭理。”
“如今沈啬夫在此蒙良当然不敢怠慢!”
“往后有何事务,啬夫只管吩咐。”
“便是蒙良无法应付,制下亲卫也任凭差遣!”
沈兵:……
原本以为是个难伺候的主,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搞定了。
不仅搞定了还多了五十名亲卫使唤?
是不是真的?
见沈兵有些不信,蒙良当即朝外面叫了声:
“来啊!”
一名军官当即进帐行礼。
蒙良向沈兵介绍道:
“这是制下亲卫蒙涣,虽称不上勇猛却在军中任职多年。”
“啬夫有事只管使他去做。”
说着蒙良就朝蒙涣扬了下头。
蒙涣会意,当即向沈兵拱手道:
“属下蒙涣,听凭啬夫差谴!”
这一来沈兵就没问题了。
该做的事有人做甚至还提供更多资源……沈兵还能要求什么呢?
这也是达官贵人的好处,他们其实可以用自己的财物和权势轻松取得需要的军功。
就像蒙良一样,用自己家将和门客代劳谁还有话说?
当沈兵和仞等人回营时就撞上了正匆匆赶来的浍。
他一脸惊惧的问:
“啬夫,你等未与左啬夫起争执吧?”
沈兵摇了摇头,回答:
“不曾争执!”
浍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
“属下适才打听到这左啬夫的身份。”
“他便是中庶子蒙嘉之子蒙良!”
仞一听这话立时便愣住了,这中庶子蒙嘉可是大王的宠臣。
沈兵听着蒙嘉这名字也有些耳熟,接着脑袋就“哄”的一声乱了:
话说荆轲刺秦王时,不就是买通了一个叫蒙嘉的宠臣引荐的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蒙良
据说这蒙嘉是秦国名将蒙骜的弟弟。
但蒙嘉显然选择了与他哥不同,也就是走文官宠臣这条路。
宠臣大多都有个特点,那就是贪财**、阿谀谄媚。
蒙嘉也不例外,他唯一能被历史记住的地方,就是收了荆轲的千金贿赂在嬴政面前一个劲说燕国的好话。
于是荆轲才能见到秦王。
而荆轲事败后这蒙嘉及其后人的生命也就此走到了终点。
可是现在……
荆轲在半路被沈兵给截胡了,于是也间接救了这宠臣及其后人的性命。
沈兵暗道:难道是自己改变了历史才让这蒙良阴差阳错找上来的?
沈兵顾不了这许多,随它怎么着吧,自己还是得做自己的事。
成了啬夫后,带一支五百人的队伍还真与之前不一样。
这主要是此五百人是独成一部,于是补给的领取及分配,人员的安排造册等等各种事务马上就多了许多。
沈兵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丢给了蒙涣。
那蒙涣原本在军中任职时便是指挥一百兵士的百将,对这些事务十分熟饪,所以处理起来十分麻利。
沈兵原以为有了这些安排后,蒙良就会像以前一样不露面自娱自乐,却不想第二天这家伙就来“上班”了。
这天沈兵刚收到新制的验传。
高爵者籍的验传有些不一样,它采用颜色更深也更易保存的老竹……老竹分量重密度大,不会动不动就发霉、腐烂或是开裂。
并且其上用的也是笔刀刻上的字,之后再涂上墨,不仅美观还易保存。
之前的验传一个不小心沾上了血或水都会使字迹模糊无法辩认,而且这东西不是自己随便添几笔就可以的,这么做就是伪造了。
它必须向上司申请然后由监御史对照户籍进行修补或替换,过程十分麻烦。
但高爵者籍的验传在这方面就好得多,刻上的字没那么容易模糊,即便模糊了也因为刻痕很容易辩认,甚至可以自行涂抹墨汁。
这东西要是能带回到现代,那妥妥的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能抵得上一套房吗?
说不定两套……
就在沈兵做着白日梦时,蒙良便施施然从帐外走了进来对沈兵拱手道:
“属下见过啬夫!”
沈兵有些意外的问了声:
“左啬夫此来有事?”
蒙良往旁边看了看,回答:
“没事,属下只是……行左啬夫之职听候啬夫差谴而已。”
沈兵“啊”了一声。
若是这么看来,蒙良这左啬夫就不能说是挂“空职”而应该是尽职尽责了。
因为他不仅把事情做了还身在其职一点都不马虎。
只不过……沈兵有些不明白蒙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完全可以不来。
蒙良似乎看穿了沈兵的想法,便叹了口气解释道:
“啬夫有所不知,属下来此已有段时间,终日无所事事也是无趣。”
“且家父时常嘱咐属下,年少时应强学博览、胸怀大志。”
“属下又怎能沉迷于声乐美酒中虚度光阴呢?”
“从今日起,属下要发奋图强、力争上游……”
叭啦叭啦的一大堆,说得极为诚恳沈兵差点就信了。
但下一秒就见蒙良拍了拍手,几名仆人依次端上酒壶酒杯,另外还有一些肉干。
蒙良说:
“来来……”
“庆祝属下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且也为啬夫勤于军务当是辛苦,我等不如小饮一杯再谈公事。”
接着又“哦”了一声,道:
“不知啬夫可通音律?”
“属下从咸阳带来了一位击筑名家,不若我等边喝边听?”
沈兵:……
正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蒙良这家伙天生就是墨,而且还是这方面的行家,稍一不慎就会被他给“**”了。
据说如果不是秦律严禁“壮男”军中有女人的话,蒙良还会把女人也带来。
沈兵当然不会跟着蒙良这样乱来。
虽然沈兵也愿意这样享受一番,但要知道这是军营。
工兵虽然很少直接上战场但上下齐心还是很重要的。
如果沈兵刚跨入高爵者籍就沉迷于声色犬马中。
接下来的事就不难想像了,他很快就会与仞、剺等一干人有了距离……
不过沈兵也有办法,他想了想,就回答道:
“既是咸阳来的击筑名家,何不请上置下兵士一同欣赏?”
沈兵马上就看到蒙良一副惊掉下巴的表情,那意思似乎是在说:那些下人听得懂吗?
其实的确有许多人听不懂。
事实上就连沈兵也听不懂,这击筑的乐理与现代流行的音律似乎有些不同,虽然极为悦耳。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沈兵要表达的就是那种感觉:达官贵人可以享受到东西,他们这些下人也可以享受。
工匠们似乎也感受到这一点,个个面带着兴奋,一曲罢了还很捧场的欢呼叫好,甚至还有不少人围着火堆跳舞……
秦国地处西部长期与蛮族接触,民风受蛮族影响颇重,歌舞自然也是平常事。这也是秦国被中原各国称为蛮夷的原因之一。
沈兵觉得这样挺好的,活跃下气氛也调节下节奏,否则一天到晚除了鲜血就是杀戮,整支部队就像崩紧的弦似的随时都会断裂。
沈兵没注意到的是,其中的蒙良虽是面上略带尴尬但眼里却透着些许期待。
这日子没能延续多久。
因为还不到三日燕国那就把十万石粮食交齐了……
燕王喜为了能活命那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
燕**队这几天不是用于备战,而是到处搜刮粮食。城里搜完了搜乡下,乡下搜完再搜边境……
以蓟城为中心凡是在三日内能运到的不分贫富全都掘地三尺把余粮搜光。
燕国的百姓毕竟有存粮过冬的习惯,所以这余粮还不少。
最后不分昼夜只两日半便点齐了十万石。
王翦也不食言,一声令下大军就带着大批的粮食返回邯郸。
沈兵这边就不用多说了,将之前所制投石机、攻城梯等全部堆在一.asxs.燃。
看着火堆旁经过的一车车粮食,浍不由感叹道:
“这些粮食足够我等过冬甚至到来年丰收了。”
“想来应会有段清闲日子!”
其它人也是这么想的,以为秦军至少会歇兵几个月坐等明年丰收季再说。
然而,沈兵却知道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浮力
在撤军的路上嬴政就与王翦、杨端和开始讨论攻魏。
嬴政首先考虑的是魏国的外援,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与六国斗智斗勇最重要的一点……六国虽内斗不止,但在一国行将灭亡时又往往会有它国援救。
“燕国已无粮草不可能增援。”
“代国更是不足为虑。”
“齐国便是连燕国相邀的合纵都不会出兵,更遑论魏国了。”
“只是这楚国……”
王翦回答:
“楚国于燕国合纵也不过是做个样子。”
“且其内部局势未稳,属下以为楚也不会援魏。”
嬴政皱眉摇了摇头:
“只怕未必。”
“燕国相邀时楚地距赵国路途遥远,且三郡与楚地无切肤之痛。”
“但魏国却并非如此,魏国与楚地相邻,保魏便是保楚。”
“何况楚国幅员辽阔兵多将广,楚王负刍又不似燕王喜那般昏庸……”
一番分析下王翦心服口服,抱拳道:
“大王所言甚是,魏国都城大梁距魏楚边境不过区区数十里。”
“若楚兵来援,我军便腹背受敌。”
杨端和加了句:
“且大梁城墙坚厚,周围又水网密布,攻城实非易事。”
这是魏国都城大梁的一个特点。
魏国自梁惠王六年迁都至大梁城以来一直都在加固城墙,至今已有百余年。
如今这城墙已算是天下闻名的坚城了,史上秦、齐两国数次打到大梁城下,都因为无法破城无功而返。
城坚墙厚还只是其一,更重要的还是魏国一直以来在大梁一带挖掘运河引黄河水灌溉。
这些运河及沟渠像扇形一样在大梁周围展开,将开阔的地面分割成多个小块。
这给进攻一方造成诸多不便。
甚至魏军时不时从城内反攻而出再城池和水网结合防守,使敌军无可奈何。
王翦却对杨端和说:
“攻城我却不太担心,你置下不是有个工师叫沈兵吗?”
杨端和赶忙回答:
“禀大将军。”
“沈兵已升任啬夫!”
王翦点头道:
“如此甚好。”
“据闻他近来又制出一座叫什么……浮桥?”
杨端和回答:
“大将军所言甚是。”
“这浮桥乃原木所制,便有若木筏般浮于水面。”
“前后只需几个时辰便可搭起一座桥供兵士通过。”
王翦点头道:
“这便是了。”
“以往我军无法攻下大梁多是因水网所阻。”
“如今我等何不以浮桥克水网,以投石机攻城墙?”
“要知在沈兵那投石机下,便是邯郸坚城也能轻松告破,大梁又能抵挡几日?”
杨端和想了想,就点头说道:
“大将军所言甚是,此法或是可行。”
嬴政点头道:
“那便成了。”
“若是我军能制出浮桥攻下水网,这水网便能为我所用。”
“如此一来,便是楚军来援也会被我等凭水网阻挡奈何不得。”
然后又哈哈一笑,道:
“倒头来,破这大梁城的还是沈兵……”
“也不知道这沈兵是哪来的诸多主意。”
“水车、翻车、投石机……此时又有浮桥。”
“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你二人可要将这沈兵看好了,莫让他出什么差错。”
“否则我大秦便失去一员福将矣!”
王、杨二人赶忙点头称是。
杨端和心下暗惊,这往后可不能把沈兵派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了,否则这大王怪罪下来……
于是,沈兵一行人回到邯郸时还没歇上一口气就接到制作浮桥的命令。
沈兵不知道大批量的学制作浮桥意义何在,他只知道上级传达下命令照做就是。
确切的说不是制浮桥,而是将制浮桥的方法传授给其它工匠及兵士。
更确切的说不是传授制浮桥而应该是训练。
因为浮桥这东西制作起来相对比较简单,麻烦的在于能将其快速拼接。
如果说制作上有什么麻烦的话,就是木筏往往会出现高低不等及倾斜的情况。
上次渡河时就碰到过类似的问题。
只不过那次河水不急又有紧急修复,最后还是堪堪建成了一条不影响渡河的浮桥。
此时回想一下沈兵就感到有些后怕。
当时若因为这些问题部队无法顺利渡河,自己这颗脑袋只怕就保不住了。
不过这两个问题很容易解决。
沈兵一边在羊皮上画着图一边对胖子屯和苍说:
“若是发现有些木筏浮出水面的部份高了,莫要以为将高出的部份去掉一些便可降低高度!”
苍和胖子屯两人连连点头应是。
上一次他们中就有许多人犯这错误。
沈兵接着说道:
“相反,我们应该在高出的部位加上重量。”
“当然重量必须在边缘而不是中间。”
这其实就是一个浮力和重力的平衡问题。
胖子屯和苍两人不必理解这么深,他们只需要知道怎么操作就行了。
见两人没意见,沈兵就接着说道:
“更难的是平衡问题!”
这是重中之重,因为如果木符本身不平衡比如一边高一边低,其抗浪性及抗沉性就会很差。
要是把木板勉强往上架,一脚下去这木筏说不定就开始在水里打滚浮桥也就翻了。
解决起来也不容易。
通过加配重的方式的确可以。
但问题是加多少配重呢?
配重加在个位置呢?
这都需要计算且计算和操作起来都不简单。
不仅耗时长且容易出事。
沈兵知道战场上的事都要简单易做,一旦复杂起来在紧张的环境下就很容易出乱子。
于是沈兵就想了一个实用的方法:
“统一将木筏制成长形。”
“木材首尾交错互换相叠。”
木筏不平衡主要是木材一头粗一头细引起的浮力两头不等。
如果把头尾交错互换就可以某种程度轻重相抵使整体更趋于平衡。
就算最终依旧不平衡幅度也不会太大同时也更易调整。
胖子屯和苍一一记下然后按沈兵的话去操作,果然就比之前的情况要好得多。
苍是无所谓,他只需要知道方法就满足了。
但胖子屯却是个想知道原理的人,一时在河边盯着那木筏又是看又是算的,抓耳挠腮的怎么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唉!这是要坐浮力讲起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探子
更难的应该是浮桥的搭建。
对此苍抱有不同意见,他说:
“师兄,这浮桥若是制好了。”
“搭建只需要推下水连成一片就成,有何困难?”
“上次我等也不过一柱香时间便搭好,若由兵士搭只怕更快吧……”
沈兵回道:
“上次是乘燕军不备时搭桥。”
“往后你还希望无人防守任由你将桥搭好么?”
这么一说苍就没声音了。
沈兵说的是,实战中的搭桥是在敌人的投石机和箭矢下冒死搭桥,甚至还有登陆抢滩的问题,哪有想像的那么简单。
沈兵不确定上级要做什么,于是就只有训练兵士熟练搭桥步骤。
那蒙良却对这些毫无兴趣,只在旁边喊着:
“啬夫,据闻你烙得的葱油饼那是天下无双?”
“今夜再一展身手如何?”
“到时属下再取上两坛美酒,岂不美哉?”
沈兵也许久没烙葱油饼了,主要是军营中脂膏不常有且价格不便宜,而烙饼却需要很多脂膏……
不料那蒙良连这也想好了,他接着说道:
“属下已备好脂膏,就等啬夫出手了!”
那就没啥说的了,沈兵也正嘴馋,葱油饼可算是这时代少数几样能称得上“香脆”的食物了。
蒙良果然没骗人,他足足准备了一镬上好的油膏,而且还是新鲜的。
蒙良解释道:
“王城街李二家的隔壁今日正好杀猪。”
“属下见它新鲜便买上了几石。”
“不知这些够还是不够?”
沈兵当然不信蒙良的话,这邯郸百姓之前因为旱情已经到了饿死人的地步,邯郸百姓也不例外,又哪里养得起猪。
不过沈兵也不去管蒙良是怎么弄到这些的,让人把油膏切小块熬成猪油。
这久违的油香味道……虽然沈兵此时已是大夫,但饭菜里依旧没有半点油沫。
接着,沈兵就用切碎的油渣做了一次葱油饼。
那独特的味道差点都让工匠们把舌头都咬掉。
蒙良更是一块接着一块……最后眼睛还盯着已经空荡荡的镬,感叹道:
“唉!之前还道就着美酒。”
“如今看来,这酒又哪里会配得上葱油饼的香味!”
说着果然就不喝酒了,一副生怕酒味会将葱油饼余香冲淡的样子回味无穷。
完了还问:
“啬夫,我等何时再做?”
“想要多少油膏属下都能取到!”
沈兵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过几日再说吧,此物虽是香脆可口却也不能多吃。”
蒙良当下就应道:
“好,那便两日后,到时属下会备上更多脂膏……”
沈兵心下暗骂,又是一个吃货,不过他会弄到脂膏也不亏,剩下的猪油也可以炒炒菜什么的。
沈兵不知道的是,等夜深人静时蒙良就偷偷溜了出去。
他给亲卫查了验之后,就钻进了帅帐旁的一顶帐蓬内。
进帐后蒙良赶忙跪地:
“微臣参见大王。”
“大王,属下已探明那葱油饼的制法。”
正在油灯下批阅奏折的嬴政一听就来劲了:
“哦?快说,如何才能制成薄如蝉翼且有数层之多?”
蒙良回答:
“与御厨一层层叠加的制法不同,沈兵是将其涂抹油膏之后卷成一团再辗平……”
“属下以为,是油膏使其数层之间无法粘结。”
“于是自然会形成薄如蝉翼的多层!”
嬴政“哦”了一声,大点其头:
“有理,有理……马上让御厨如此法制作!”
蒙良补充道:
“大王,今趟属下发现……”
“沈兵将油膏置于镬内煎熬,制出那被称作油渣的物事亦是极为美味。”
“若将其置于葱油饼内则更是香味扑鼻……”
这一来连嬴政都被说得口水直流。
“还有这等制法?御厨何在?”
原来这蒙良是嬴政安排到沈兵身边“刺探情报”的探子。
他一个大王可没那么多时间去沈兵那转,就算是以马商的身份老是去蹭吃蹭喝也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上次一样还被人赶。
同时嬴政又不希望沈兵再弄出什么美食他却不知道,于是就打算派个人去时刻盯着。
派什么人好呢?
赵高之类的太监肯定不行,时间久了肯定会被发现。
身边那些侍臣也不行,年经大了不说还个个老气横秋,怎么能混进工匠里?
就算能混进去他们那把老骨头也受不了!
这要是让人知道他这个大王为了口食之欲竟安排人“刺探”,又成何体统?!
突然想到侍臣的家人……于是就把蒙嘉叫来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
那蒙嘉闻言不由大喜。
这可是大王对自己的信任啊,顺带连儿子也入大王法眼了。
所以哪还能不答应,当下就将蒙良以承功之名安排到杨端和置下。
临行前蒙嘉还对蒙良千叮万嘱:
“儿啊!”
“这虽是我蒙家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千万要记住机遇与凶险往往只一线之隔!”
“此去你定要谨记几点。”
“其一:大王甚为器重这沈兵,万万得罪不得。”
“其二:大王不愿暴露身份,莫要露了马脚。”
“其三:此事定要严守口风,莫说与它人知道。”
“切记切记……”
蒙良平日里虽是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但大王交待下的任务却是半点也不敢马虎……开玩笑,这动不动就是满门抄斩的,谁敢马虎?
是以蒙良时刻将蒙嘉交待的三条谨记在心。
编入工兵任上左啬夫后也不敢刻意接触沈兵,就担心露了马脚让沈兵起疑。
接着使了银子想以承功名义混进砲师,不想沈兵就升任啬夫了。
这么好的机会蒙良哪肯放过,于是一番操作后就突然“发奋图强”、“励精图志”了。
有了方法后,御厨很快就制好了油渣烙饼。
嬴政迫不及待的吃了几块,一边嚼一边点头,同时喉头还不断发出心满意足的“嗯嗯”声。
好一会儿,嬴政才叹道:
“美味,极品美味。”
“这沈兵也是了得,怎生知道这许多制法!”
接着又对蒙良下令道:
“再探,若还有什么美食便立刻来报!”
蒙良应了声就要退出,却又被嬴政叫了回来。
“若有机会……”嬴政若有所思的交待道:“与沈兵说说魏国。”
蒙良脑袋“哄”的一下就乱了:
说军国大事啊?这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第一百二十四章 水攻
第二天,沈兵就在帐蓬里看到蒙良拿着一张羊皮地图在那翻着。
沈兵有些奇怪,这蒙良“上班”这段时间除了讲吃的就是喝酒,什么时候会看地图了?
不过沈兵没去搭理他,自顾自的从蒙涣那接过文书签字。
这是身为啬夫的麻烦事之一。
事情可以由蒙涣去做、去安排,但所有事都要沈兵过目并签字才算数。
这时蒙良就凑了上来,手里拿着地图说道:
“啬夫请看,你说……我等若要出兵魏国该如何进攻才好?”
沈兵瞄了一眼就感到有些意外,居然是张魏国地图。
这地图如果是在现代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愿意谁家都能有一张。
但在这时代……一张标有准确的交通线路及水文、城池的地图就只有像杨端和那层级的人才可能有。
尤其敌国的地图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不过想了想沈兵就觉得不奇怪,要知道蒙良可是宠臣蒙嘉的儿子,弄张地图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只不过……
“左啬夫,你把这地图拿反了吧!”
蒙良愣了下,然后“哦”了声:
“我就说怎么看起来有些别扭,却是拿反了!”
说着将地图掉转过来居然还面不改色。
沈兵笑道:
“左啬夫,你若是不懂地图又何必要关心战事?”
蒙良“唉”了一声:
“啬夫有所不知,属下确是不想关心战事。”
“可此时属下身在军中随时有战事,且家父还要求属下来此学习行军布阵之法。”
“若是回去连地图都看不懂,那可就……”
说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过沈兵知道这蒙良的话只能信一半,所以也没当真。
为了把这烦人的蒙良打发走,沈兵一边翻着竹简一边想随口回答道:
“还能怎么攻?水攻呗!”
蒙良不由瞪大了眼睛:
“水攻?”
“为何可以用水攻?”
沈兵当然不会回答历史上王翦的儿子王贲就是水淹大梁坚城灭了魏国的。
不过那得是几年后,此时的王贲应该还只有十六岁……
秦时男丁一般十七岁服役,特殊情况急需用兵时会提前。
比如长平之战时秦昭王就发动河内郡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赶赴前线。
十五岁,而且还是在古时普遍营养不良身材矮小的情况下,可以想像那几乎就是一群娃娃兵。
贵族子弟在这方面更为自由,他们会在军事学校里学会各种技能和兵法,然后再上战场体验。
此时的王贲应该还是弟子籍在读书,不久后便学成出师跟着王翦上阵体验,再几年便可独挡一面。
到他攻下楚国十几城并灭了魏国时据说才不过19岁。
这些都是题外话,沈兵拿着笔在竹简上签字,朝地图扬了扬头,说道:
“大梁城引黄河及汴河水为护城河。”
“我等何不筑堤积水来个水淹大梁?”
蒙良愣了好一会儿,才问了声:
“此计,当真可行?”
沈兵回答:
“试试便知!”
说着将竹简递还给蒙涣便带着仞出门了。
咸阳来的那些秦军兵士大多是旱鸭子,要想让他们搭设浮桥首先还得让他们学会游泳,真是个麻烦事。
当晚蒙良就将沈兵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转告了嬴政。
嬴政听着当时就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特么的还是人吗?
他与王翦、杨端和几人研究了半天,又是水网又是攻城的,好不容易才定下了以投石机攻城以浮桥克水网之计……
没想到沈兵随口一句话就把所有方案都推翻了!
水攻!
为什么就想不到用水攻呢?
大梁坚城已经在那百余年,黄河、汴河也在两侧流了百余年。
所有人打到大梁城的都是攻城、破水网,就没人想过水攻!
嬴政当下就使人去把王翦与杨端和叫来。
是时王翦与杨端和都已睡下了,听到大王召见马上穿了常服就匆匆赶来。
嬴政把地图往两人面前一放,问:
“依你等这见,水淹大梁城是否可行?”
王翦与杨端和仔细看了看地图,然后面面相觑。
深吸一口气,王翦才回答道:
“启禀大王,黄河乃地上河,水攻或许可行!”
所谓的地上河指的就是黄河的水位高于地面。
这是由黄河含沙量高造成的。
因为含沙量高所以每年都会在河底於积大量沙石,于是黄河水位每年都在增高有漫过两岸堤坝之势。
为了不致河水泛滥,黄河两岸的百姓每年都要将堤坝加固加高。
时间一久,黄河水位便越来越高越来越高……此时已高于地面几步被称为悬河。
有了这高度差当然就可以水淹大梁。
杨端和接着说道:
“大王英明。”
“若是水淹大梁城我等便无需制投石机和浮桥。”
“便是那楚军来援只怕也只能望水兴叹无可奈何。”
“此乃上上之策!”
嬴政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
“此计却不是出自寡人之手。”
嬴政虽是位高权重残暴嗜杀,却不屑将别人的功劳强引到自己身上。
杨端和心下一惊,说:
“难道……这又是出自沈兵的计策?”
嬴政缓缓点了点头:
“此前寡人虽道这沈兵是不世奇材,却以为他不过是长于木艺。”
“可是现在,此子随口一句魏国便将灰飞烟灭。”
“便以经天纬地形容也不为过吧。”
王翦与杨端和暗暗点头表示同意,这沈兵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了。
此时嬴政心下就暗想:
“有朝一日若是无法保护沈兵周全,也定不能让他落入它人手中!”
这不需要怀疑,因为像沈兵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被它国掳去……是不是随口说上一句话就把秦国给灭了呢?
不过这只是嬴政这些不知情者的担心而已。
若是沈兵知道这些,肯定会回上几句:
“放心!”
“用不了多久天下就都是大秦的,我沈兵还能跑到哪里去?”
“何况我也没那能力一句话就把秦国给灭了啊!”
“所以,用不着派人既保护又监视然后最后还要痛下杀手吧?”
但沈兵想的可不算数。
第二天,沈兵就发现蒙良置下的亲卫突然多了三倍达到两百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心理
蒙良对亲卫的解释是:
“啬夫见笑了。”
“家父担忧属下安危,是以多派了些亲卫来保护周全。”
“啬夫不必担心,他们同样听凭啬夫使唤。”
“若是啬夫觉得不够,属下再调些来……”
沈兵回答:
“不必了!”
“多谢左啬夫好意,这许多亲卫已足够使唤了。”
增加亲卫当然是好事。
虽说这些亲卫不是沈兵的亲卫,但这些亲卫毕竟是沈兵可以使唤的人。
另一方面,工兵部队也缺人手及甲士保护,有蒙良那两百亲卫跟着一起上战场就安心多了。
但不知为什么,沈兵看着那些亲卫心里有些发毛,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尤其是那蒙良,那眼神似乎无处不在像是盯着自己似的。
沈兵暗道你身为蒙良的亲卫不盯着蒙良却一天到晚盯我干嘛?
不过沈兵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也没在意。
浮桥训练不过三天,便又有了战事的风声。
这天沈兵正在河边与张眩一同训练兵士搭建浮桥……
搭建浮桥绝不是易事。
此时已进入冬季,邯郸虽不比燕蓟寒冷,但在水里撑木筏的兵士难免会湿了脚或裤子,甚至还有人不小心掉进河里。然后一个个都被冻得瑟瑟发抖。
至于那些要练游泳的就更不用说了,都要在河边烧起一堆火,游上一会儿就要上岸取暖。
张眩有些奇怪:
“大将军为何会让我等此时演练搭设浮桥?”
“等到明年开春暖和些再练岂不更好?”
沈兵笑了笑,回答:
“又岂能等到明年开春?”
张眩吃惊的望向沈兵:
“啬夫的意思是……”
就在这时胖子屯跑了上来。
或许是因为商人好打听,胖子屯总是能更早知道消息。
胖子屯有些气喘的说道:
“师傅,你听说了吗?”
“最近我军抓到一批流匪,你道如何?”
沈兵虽是猜到了八成,但还是问了声:
“如何?”
胖子屯气愤的说道:
“那些流匪其实并非流匪,而是魏兵所扮!”
这话立时就吸引了附近兵士的目光并不自觉的往这边靠。
这段时间邯郸驻军没少受流匪之苦,这甚至关系到邯郸的生死存亡……
当初咸阳运往邯郸的粮食就差点因流匪出大问题。其中还有不少兵士在流匪的偷袭中吃过亏,所以当然关心流匪的问题。
胖子屯接着说道:
“这还只是其一。”
“我等对那些魏兵用刑后,魏兵供出流匪大多由魏国供应粮食!”
“甚至还有魏将指挥。”
……
兵士们又是一片哗然。
魏国不久前还在燕国发起合纵时欲乘秦国之危夹攻邯郸,秦国没有借此攻魏已是给了魏国天大的面子,魏国居然还暗中支持流匪……
是可忍孰不可忍,一时兵士们便群情激愤骂声不止:
“这魏王假只怕是不想活了,胆敢暗中使坏。”
“何止是暗中使坏,他们却是想要我等性命呢!”
“这还了得?我等应禀明大将军,把那魏国拿下出口恶气!”
……
沈兵只朝张眩扬了扬头。
张眩心下了然。
这事只怕王翦早就有底了。
之所以这时才放出消息,为的是激起兵士对魏国的愤怒然后才好出战。
要知道驻邯郸的这些兵士已接连作战、疲惫不堪:他们先是长达数月攻赵,好不容易拿下赵国紧接着就抗旱屯田,与此同时还要对付流匪,不久又有燕代联军……
这么多场战斗下来,不说身体上的疲惫便是精神上的折腾都难以忍受。
另一方面是冬季将至所有人都以为要进入休兵期。
这时如果依旧由上至下发布命令攻魏,只怕会引起兵士不满而士气不振。
但如果是激起兵士的仇恨再出兵……那就是两回事了: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出兵的,怪不得谁。
另一方面,则是古时讲究“师出有名”。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问题,但这借口若十分正当又有所不同:
特么的你魏国刚刚才派使者求和,转个身就暗中使坏,不打你还打谁?
张眩对沈兵也暗自佩服,心道这一切只怕都在沈兵的算计中了。
那王翦也是城府深,任凭军中民怨沸腾他愣是不说一句话。
时不时的拉几个伪装成流匪的魏兵出来宣读下罪状,然后拖上刑场砍了。
直到三天后请战的将士都去好几波了,王翦才大喝一声:
“魏国欺我太甚!”
“此去非将那大梁城连根拔起不可!”
“来啊,整军备战出兵大梁!”
全军兵士一时高声欢呼磨拳擦掌,个个都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所以说为将者并不只是会打打杀杀,还要知道影响甚至控制兵士的心理,只有这样才能调动部队士气以在战场上获得更大优势。
沈兵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和其它人一块整理行装。
其实身在军中没什么行装好整理,就是天气寒冷多带一床行军被。
这时代还没有棉花,百姓的被子通常都是用芦苇和柳絮填充,更穷些就是麦梗,富人则用鸡毛、鸭毛。
再好些就是用带着毛的兽皮貂毛之类的。
兵士当然是属穷人一级,因为他们的行军被是大批量的,动不动就上万,即便是芦苇、柳絮都不够填,只能用更晒干的麦梗。
这样制作的被子睡起来就是轻飘飘的,盖上了还一个劲的透风。
若是在城内还好,城外那就要活受罪了。
也难怪到了冬季通常就是休战期……冬季不仅冰雪覆盖更难攻城,要是天气再冷些,大军在野外睡上一觉动不动就要冻死几个人。
不过沈兵却不需要担心这问题。
沈兵才刚将自己的麦梗被装上马车,蒙良就凑了上来。
“啬夫有礼,这是家父给属下带来的两床被褥,望啬夫笑纳。”
说着往旁边的亲卫招了招手,不由分说便将两床被子塞进沈兵的马车。
沈兵谢过蒙良后上车一摸……
我去,软绵绵的明显是用毛料填充的。
这可是好东西!而且一来就两床。
沈兵当然不会拒绝。
开玩笑,他可不想被冻死,往后过冬就靠它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水网
秦时黄河河道与现代河道略有不同。
它自大梁以北的荥阳起便往北经安阳、邯郸、上谷(今保定)再自津沽(今天津)入渤海。
所以秦军要攻邯郸只需沿黄河南下便可。
春秋时期左丘明就曾感叹:“俟河之清,人寿几何”。
意思是人生苦短,要等黄河变清澈是不可能的。
这黄河含沙量高虽说是坏事也可以说是好事。
说坏事便不胜枚举。
由含沙量高带来的泛滥、改道并由此带来一系列的灾难数不胜数。
说好事,那便是华北平原以及黄淮河平原实际上都是黄河带来的沙土不断於积、不断改道而成。
若黄河清澈了,此时的齐国甚至不存在,还有魏、赵等国大片地区都应是一片汪洋。
沈兵坐在马车里望着东侧滚滚北流的黄河水心下暗叹,也难怪国人会将其称作母亲河。
这不仅是因为中原各国多引黄河水灌溉,更因为它对中原百姓思想、生活习惯乃至文化带来巨大影响。
因为黄河会改道会泛滥,所以百姓才必须乘着好时光辛勤耕作,收获时则尽可能存储以应对将来可能出现的危机。
几千年后,这危机感和习惯便深入中华民族的血液和骨髓中。
使大多数人认同“人无远虑便有近忧”并养成勤劳及存储的生活习惯。
反观逐水草而栖的北方游牧民族以及西方商业民族则普遍没有这些习惯和观念。
只不过……
此黄河却非彼黄河。
沈兵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代那熟悉的黄河河畔,还有那等着他回去的家人。
就在沈兵伤感时,就有兵士策马到马车前报道:
“啬夫,二五百主命你就地伐木造桥。”
沈兵随口问了声:
“前方敌情如何?”
也难怪沈兵会这么问,秦军南下已三日有余,除了在边境一带碰到少量魏军之外,几乎是长驱直入毫无抵抗。
兵士回答:
“只遇上几支小股敌军,并无大碍。”
“但木桥却被魏军放火烧了!”
沈兵“哦”了一声,就下车命令部队伐木造桥,自己则带着几名亲卫上前察看情况。
不过是条的十余步宽的小河,大概造上三、五个木筏就差不多了,所以沈兵没放在心上。
然而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造了浮桥过河后没往前多久,又是一条几步宽的沟渠横亘在面前,工兵不得不再次停了下来造桥。
这时沈兵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水网密布”的意思。
这一带农田遍野到处都是用于灌溉的沟渠,虽是不宽但却有若蛛网一般密布。
另一方面,农田多树木就少,于是伐木造桥通常要从数里外拖来木材。
如果不是因为有蒙良及其制下数百兵士的帮手,这还真不是易事。有
不过虽是如此,这依旧不会影响大军的行军速度。
秦军作战时的行军序列通常是这样的:
最前方是探子。
探子一般以伍或什为单位骑快马四处打探。
他们的目的就是探明哪里有敌情哪里有障碍。
其后跟着一队骑兵。
这支骑兵大约五百兵力,可以说是秦时的快速反应部队。
只要探子探到敌情发出信号他们便赶往增援。
若敌人是小股骚扰部队就由骑兵解决。
若敌人是大军或很小有规模的城寨,便等后方步兵增援。
骑兵后就是工兵及一支千人队。
不用说就是沈白和张眩的部队。
他们是轻装前进速度更快,在前方遇河修桥见山开路。
最后才是秦军主力。
主力因为兵力众多且随军带有大量补给所以速度缓慢。
沈兵等就是利用这速度差的时间造桥。
然而,又这样过了两天还是不见魏军迎战,同时后方不知修了几座浮桥,沈兵心里就有些发毛了。
想了想,沈兵就叫住了正在马车外散步的蒙良:
“左啬夫,你那地图可还在?”
蒙良愣了下,反问:
“地图,什么地图?”
然后猛地一拍脑袋想了起来:
“着啊,地图……魏国地图!”
“啬夫恕罪,属下忘了把它放哪了。”
“容属下找寻!”
说着钻进马车在里头一通乱翻,好半天才抱着一包肉干出来,兴奋的说道:
“可让属下找到了!”
沈兵一看,那羊皮地图却被这家伙用来包肉干了。
这特么的……
沈兵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久前还说要奋发图强励精图治不是?
还拿着地图问沈兵怎么打魏国的不是?
结果真到了魏国居然……
用这么珍贵的地图包肉干?
那蒙良还没察觉到沈兵面色有异,摊开地图将肉干递到沈兵面前道:
“啬夫,要不来几块?”
“它虽不比那葱油饼美味,但这荒郊野岭的也可解一时之馋!”
沈兵:……
不过此时的沈兵没时间跟蒙良计较,他将肉干一把抓到蒙良怀里,将皱成一团的地图摊在马车上并捊平。
地图还是不够详细,有许多沟渠及河流都没有标注。
不过这似乎不奇怪。
因为有许多河渠可能是在地图制成之后才开成的,有些可能是百姓自行挖成的,甚至连魏国的地图都没有。
看着地图沈兵皱了皱头,战事似乎没有之前想的那么简单。
想着沈兵就交待了蒙良一声:
“你且在此看着部队,我去找将军有事相商!”
蒙良应了声,却在沈兵登上马车时在后头问:
“啬夫你当真不带些肉干吗?”
沈兵突然有种所托非人的感觉……
马车一路往后找到了正看着地图的杨端和,立时上前拱手报道。
“将军,属下以为此战有诈。”
杨端和抬起头来:
“哦,说来听听!”
沈兵指着地图说道:
“将军且看,我等沿黄河南下是逆流。”
“而魏军沿黄河北上是顺流。”
“这一路魏军避而不战,只怕是诱敌深入引我军到大梁城下。”
“而后再派出水军顺流而下袭击我军后方。”
杨端和笑道:
“啬夫所言虽是有理。”
“但那魏国却没有啬夫般的人才,他们不知如此用兵。”
“啬夫可放心前行!”
第一百二十七章 魏獒
杨端和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秦国早就买通魏国许多庞臣知道魏国底细,所以清楚这并不是魏国诱敌深入之计。
杨端和说的没错,魏国没什么像样的人才。
应该说人才是有,但魏王假却不会用人。
秦军南下时,得到消息的丞相尸埕与将军魏呴(xu)匆忙赶往獒宫见魏王,但却被守卫给拦下了。
守卫将长戟往中间一靠,交叉在一起挡住宫门道:
“丞相,将军!”
“大王正在宫内有獒事,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魏呴往前跨出一步手按剑把怒道:
“我等岂是闲杂人等?”
“让开,要是误了军国大事,看我不治你死罪!”
守卫为难的回答道:
“将军,这是大王之令。”
“若违反大王之令只怕要被喂了獒犬。”
“请将军莫要为难我等……”
守卫这话说的倒是没错,魏王假爱犬如命。
确切的说是爱獒如命,在魏国或者说在魏王假眼里獒犬的地位还在人之上,因为他动不动就把不听话、不满意的下人活生生的喂了獒犬。
魏呴哪里肯就此罢休,冷哼一声正要叫令亲卫冲门,却被丞相尸埕给拦下了。
尸埕道:
“将军不可。”
“我等便等上一时也未尝不可!”
魏呴气苦的反驳道:
“丞相,那秦军已过魏境不日便兵临城下。”
“此等大事片刻也耽误不得,如何还能被几名兵士挡着……”
尸埕小声回道:
“将军,几名兵士事小。”
“但若强行冲门,大王怪罪下来……”
接下来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大王的行宫可是你做将军的说闯就闯?!
而且还带兵强闯?
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还要不要命了?
还要不要全家的性命了?
想到这里魏呴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他们能做的只有让守卫前去通报,自己在獒宫外如热锅蚂蚁似的等着。
话说这魏王假爱獒如命还是有渊源的。
在魏、韩、赵三家还是晋国时赵盾权倾朝野赵氏一家独大。
魏、韩两家明面上忍气吞声但暗中策划推翻赵盾。
但赵盾又是何许人也,其身边亲卫众多便是想近身都难,又如何能刺杀?
于是便有人想出个奇法:终日训练一只恶犬进攻外形与赵盾相似的草人,然后再让其靠近赵盾……
赵盾亲卫只防刺客哪里会想到一只恶犬还有危险。
猝不及防之下竟让恶犬成功咬伤赵盾最终不治身亡。
这传闻是真是假因时日已久不敢确定。
可以确定的却是三家分晋后赵国贵族对犬獒之流极为痛恨禁止圈养。
而韩、魏两国却是大批圈养甚至到了迷恋的程度。
战国时的天下名犬大致分三类:
第一是魏獒,便是魏国王室的獒犬。
第二称韩卢,为韩国王室豢养的一种大型黑毛犬。
第三便是宋皵(que,音鹊),是宋国公室养的大型猛犬。
其中宋皵在宋国被灭后便在齐国,此犬也叫日骏犬,也就是可以像骏马一样为人效劳,相对比较温顺。
三种犬尤以魏獒最是高大凶猛。
因为它们是魏王假培养十余年的结果……
当时的魏王增给太子一幢行宫想知道他的志向,太子假没有半点迟疑就将其设成了狩猎用的行宫。
魏增大喜以为太子尚武好猎,谁想太子假竟是用它来养犬的,而且一养就是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魏王假不断的挑选身形高大的犬繁衍,一代接一代居然培养出蹲地都有四尺高的獒,这便是名震天下独占鳌头的魏獒。
此时的魏王假正在獒宫内逗獒为乐,又怎会让魏呴等人进去打扰?
他便是得到亲卫通报也没当一回事,直待一个时辰尽兴后才出了獒宫。
魏呴和尸埕两人一见大王出来便赶忙迎了上去。
魏呴性急,一抱拳就报道:
“大王,我等得到消息,秦军日前已自邯郸沿河而下,不日便要到大梁了。”
魏假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问:
“秦军为何来攻?”
“我等前些日子不是才与秦国议和吗?”
尸埕回答:
“禀大王,我军假扮流匪一事露了马脚……”
魏王假瞪了魏呴一眼,骂道:
“寡人说过此计会引来秦兵,你却偏是不信,现今果然如此!”
“你还有何话好说?”
魏呴一时无语。
秦国已经将魏国三面包围出兵攻魏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献策资助赵兵流匪有什么错?
让魏兵假扮流匪又有什么错?
难道还坐视不理让秦国放心运粮?
难道这样秦兵便不会来攻?
但这些话魏呴当然不敢说出口,只能憋在心里难受至极。
想了想,魏王假又说道:
“秦兵要来便让他来,我大梁城坚壁厚且粮仓充盈,便是守个几年也不成问题。”
魏王假说的却不是大话。
魏国与燕国不同。
燕国地处北地气候寒冷且水源不足。
而魏国多年来利用黄河及其支流修筑水利引水灌溉,于是常年丰收粮库充盈。
想了想,魏王假又说道:
“照想楚国也定不会坐视秦兵来攻。”
“我等只需守上一段时间便能等到楚国援兵,到时秦军必退。”
说着魏王假就对尸埕说道:
“你速派使节出使楚国,多带些财物让他们早些来援。”
尸埕应了声就去安排。
魏呴上前拱手道:
“大王,那我军……”
还没等魏呴说完魏王假便回答道:
“我军尽数收回城内,不得出战!”
魏呴大惊:
“大王,秦军只有十万余人,而我军却有二十余万。”
“如何能守城不出?”
“若我军不出,城外百姓、良田乃至水网便皆由秦军所控,到时……”
魏王假不耐烦的打断了魏呴的话:
“秦兵虽只有十万,但燕国近三十万大军也被打得落荒而逃。”
“如今我军才不过二十万。”
“且秦军擅长野战,与其在城外作战岂非以已之短攻彼之长?”
“是以大军在城内才是上策。”
“若是出城作战却被杀得片甲不留,纵有大梁坚城又让谁来守?”
魏呴还是不服,但魏王假根本不听他解释:
“不必多言,依令行事!”
上架感言
本书明天下午两点整就要上架了。
看过士兵书的书友都知道,虽然士兵第一本是历史,但其实更擅长写二战文。
但发生什么都懂的……
从2006年到现在整整14年,写了七、八本书,最后全都付诸东流。
当时我就在想:
这还能再写吗?
写啥呢?
辛辛苦苦的写下去,是不是最后还是一样的结局呢?
写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于是迷茫、傍惶、焦燥、苦恼……
书友们以为士兵失踪了几个月,其实是宅在家里苦思有什么出路呢!
历史吗?
有个创意,写几千字。
科幻吗?
有点想法,写几千字。
末世吗?
喜欢僵尸,再写几千字……
不怕书友们笑话,士兵写了很多个开头,还是不同类型的。
如果要用什么话来形容的话,就是像只没头的苍蝇似的到处乱窜。
这里要感谢下编辑田七大。
最终还是在田七的帮助下成功从这种状态中走出来写了这本书。
这书也不轻松,改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至少改了十几遍吧!
每次都以为没法改了,但回头一看发现居然可以改。
不仅可以改而且还是大改。
不只是大改还是全部推翻重写!
最后改得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是自己写的书了……与之前所有书的风格都有些不一样,也难怪许多老读者会以为士兵换号用马甲。
但我相信这改变是正确的,也会坚定的往这条路走下去。
因为这是一次尝试,一个创新,一种挑战。
人不能墨守成规的不是?
总是要挑战自己、突破自己才能有一个新的.asxs.。
过程当然很困难,也很痛苦。
但没办法啊,要吃饭不是?
其次要感谢的就是继续支持士兵的书友们。
这本书刚上传的时候马上就有些老读者发现了……士兵不敢说,怕被人打,所以偷偷的开。
直到最近不得不把老书完结才撑不住了去交待声。
然后又有许多老读者跟过来。
真心感谢!
不多说什么了,明天下午两点准时上架。
士兵能做的就是保证质量尽量多更。
第一百二十八章 变数
魏王假说的还有几分道理。
秦军的确擅长野战,燕军守城也确实是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甚至魏王假心里还有个小算盘:
魏兵只需要守城就好了。
等楚国援军赶到了,秦、楚两国在城外大战岂不更好?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魏国既保存实力又可以击退秦军,何乐而不为?
然而这些也仅仅只是“理想”而已。
首先魏王假这一开始就放弃所有主动权将希望寄托在城池防御的战术明显过于被动。
正如之前所言,大梁坚城之所以称之为坚城不仅是大梁城本身,更因为大梁附近水网密布易守难攻。
往常都是内外结合互相增援的防御。
魏王假这么一让,实际上就是将大梁颇有特色的动态防御给让出去了。
其次,此时的魏王假肯定不知道秦军要水淹大梁。
如果他知道便是再昏庸也不会选择收兵不出。
秦军若是不攻城,那二十万大军摆在城里又能起什么作用呢?
等水来淹吗?
再次,魏王假聪明楚国又岂是笨蛋?楚国会傻呼呼的替你魏国血仗而让魏国坐收渔人之利?
要知道这可是魏国,对魏国才是有切肤之痛。
不过楚国还真有一个这样的“笨蛋”。
楚国将军叫项燕,他在秦军自燕国那收兵起就大概猜到秦军意图了。
他对楚王负刍说:
“嬴政大胜之下收兵回城绝不是因为燕王喜送上太子丹的人头。”
“他必是另有所图。”
“若微臣所料不差,嬴政定是要先去攻魏。”
“如此一来,魏国便危矣!”
楚王负刍初时并没有把项燕这话放在心上,听听也就过去了。
不想一段时间后就听说秦军南下……楚国虽说地处东南但一直关注六国战事,各国都有楚国的探子,他们会将重要情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往楚国。
所以魏国的使节还没到,楚国就已经知道了消息。
楚王负刍诚心赞道:
“将军大才,如今秦军当真发兵攻魏了。”
“将军以为魏国能否挡住秦军?”
项燕摇了摇头,回答:
“大凡国力衰退都与君王恶癖相关。”
“这魏王假爱狗如命,据闻每卖出一条狗便许其生撕一名活人以做怀念。”
“魏国百姓乃至将军都生不如狗,这魏国又如何能保?”
项燕这分析的是。
魏王假的昏庸之处就在于把狗的地位看得太高了。
他卖狗并不是为财,而是为了宣扬他养狗的名声……若是把如此凶猛的魏獒全关在獒宫内,外人又怎能知道魏王假养狗的本领?
反之,若卖出去后能看到自己养的狗在外威风凛凛,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于是魏王假也卖狗,且这魏獒还是王公贵族的首选。
只是魏王假卖狗的标准十分苛刻。
买主必须非富即贵,而且还要亲自见面多番考察,确保买主能将獒养好才卖。
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魏王假将狗卖出那一日还有个仪式,便像项燕说的,让狗生撕一个活人让其饱餐一顿当作送别。
这就不是死几个人的问题了,而是魏国百姓甚至贵族都活得没尊严、觉得自己活得不如狗的问题。
反观秦国,却是只要努力只要立功就能晋爵,甚至还能升为贵族……
这一来一去差别何止千里。
因此别说是秦军攻魏了,就是没有攻魏,魏国都有不少百姓偷偷越过边境逃往秦地。
在这情况下,魏国又如何能挡得住秦军?
楚王负刍皱眉问道:
“那该如何是好?”
“秦已尽得韩、赵之地,燕国也被打得无力还手。”
“齐国又一直与秦苟合。”
“若是这魏国再为秦所灭……”
“秦就能得到大片富产粟米的耕地,那么下一个就是我楚国了!”
楚王负刍还算看得明白,这魏国的存亡对楚国来说可不仅仅是唇亡齿寒这么简单。
魏国这块富庶之地如果被纳入秦国版图,马上就会成为秦国进攻楚国的粮食基地。
项燕想了想,就回答道:
“大王说的对,所以我等只能援魏。”
“为今之计,微臣以为我军应先移师于陈。”
“待魏国求援时,我军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陈(今河南淮阳)原本是楚国的都城,因为过于靠近边境担心遭到敌国进攻所以于十余年前迁都寿春。
楚王负刍点头道:
“有理。”
“此事便交予将军去办!”
杨端和这边对此事一无所知。
如果秦军要对付的只是魏军的话那或许不成问题。
但此时却多了一个项燕……那就增加了许多变数。
杨端和只是从魏国探子那得知没有魏兵在城外的原因:魏王假将军队收入城内消极防御。
这正合杨端和心意,于是杨端和便放心的南下进军黄河、汴河河口。
见沈兵还是有些不放心,杨端和就笑着解释道:
“啬夫莫要为此担忧。”
“我等已探得魏王假要将兵力收回大梁死守。”
沈兵闻言不由愕然。
也就是说主动放弃这城外水网?
这是脑子有坑吧!
这河道、沟渠只需随便布置上几排弓箭手、投石机,等秦军过河时一通乱砸乱射也能打死不少人啊!
你要是真怕死,差不多就逃行不?
这一层层的水网打过去,等秦军打到大梁城下少说也要上万伤亡吧!
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放过了?
见沈兵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杨端和便“哈哈”大笑:
“便如适才所言,并非人人都有啬夫之才。”
“魏国此次有难了!”
沈兵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忙谦逊了一番。
顿了下,杨端和就说道:
“啬夫且随我来,我正要向你引荐一个人。”
说着交待了李岩一声,就带着沈兵往河边走。
穿过营地就望见不远处一队人在黄河岸观测着什么,其中还有一个老者拄着根奇怪的拐杖皱眉沉思。
走近后沈兵才发现那拐杖却是一把刻有刻度的铁尺,似乎是用来探测水深用的。
杨端和上前朝老者拱了拱手,然后就向沈兵介绍道:
“这位是水工郑国,大将军请来水攻大梁的!”
沈兵初时还没反应过来,但转念一想就不由瞪大了眼睛。
水工郑国?
不会是修郑国渠的那位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郑国
名叫郑国又是水工,而且还是王翦调来水淹大梁的,那不是修郑国渠的那位还能有谁?
郑国一听沈兵的名字同样也如沈兵一般瞪大了眼睛:
“啬夫莫非……便是制出水车、翻车的那位沈兵?”
杨端和笑着代答道:
“不是他还能有谁?”
“以啬夫助水工,不会辱没水工吧!”
郑国赶忙拱手道:
“当然当然。”
“久闻啬夫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
沈兵赶忙回礼:
“不敢不敢。”
这郑国是这时代少有的牛人之一。
若是不知情,以为郑国也就是修了一条渠而已……用人力和时间去堆不就成了?
但要是真了解就不会这样想了。
旦地处内陆蒸发量高凡的地区往往都有盐碱化的问题,原因是水份蒸发水里的盐份却留下了。
虽然淡水的盐份很少,却经不起日积月累……时间一长,土地便会盐碱化无法种植作物。
秦国关中(今陕西泾阳一带)就是这样一片地区,该地盐碱化十分严重,甚至附近的湖水都是咸的。
这问题便是到了现代都很难解决,但是谁又能想到远在两千多年前的秦国,让眼前这个叫郑国的水工给解决了。
关中有条河叫泾水,这条河的特点就是含泥含沙量大。
它原是南北走向再汇入渭水对中间一大片盐碱地不起作用。
结果郑国来了个神来之笔……修了一道渠将泾水改成东西走向引到洛水,其间又引了几条支流进郑国渠使其水量丰富。
这原本也算不了什么,的确堆人、堆时间可以完成,没有技术含量。
重点却是……
其水量恰好控制在泛滥期能漫过郑国渠,使含泥含沙的泾水涌向下方那边盐碱地,而且每年定期来这么一次。
于是,那片盐碱地表面就覆上一层肥沃的沙土……从此盐碱地就成了良田。
史记对此的记载就是:
“渠成,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折今110万亩),收皆亩一钟(折今100公斤),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往详细里算,就是秦国因此每年多收一亿一千万公斤粮食,于是秦国就有粮灭六国。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方法简直就是穿越来的好吗?
现代人才知道埃及尼罗河每年泛滥给两岸沙漠地带来肥沃的土地。
特么的在两千多年的秦朝,在还不知道有埃及也不知道有尼罗河所秦朝……就有人造出了一条能每年定期泛滥给盐碱地带来肥土的郑国渠?!
而且尼罗河是天然形成的,据说它还催生出一个文明。
可秦人却建造出一条尼罗河,一条人工尼罗河……
这其中有水位差、水量、排水等各方面的考虑,在没有精确测量工具的情况下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就靠郑国手里那个铁尺?
沈兵打量了下那“拐杖”,很想问问郑国,但就担心他说了自己也听不懂……这是不是给穿越者丢脸了?
郑国朝沈兵点了点头致意后,就对杨端和抱拳道:
“将军,此次水攻之策……只怕并非那么容易。”
杨端和不由奇道:
“为何?”
郑国命人取过地图,然后置于一石台上指着地图说道:
“大梁附近的鸿沟水系乃历经几代修成,至今已百年有余。”
“现如今该水道已淤塞过甚,早就该停水以掘淤去塞了。”
“只可惜各国连年大战无力顾盼,于是鸿沟虽通黄河但水势却小!”
“若我等决开河堤……只怕河水也不会如我等所愿灌入汴河。”
“或是虽灌入汴河,水势却不足以冲垮大梁坚城。”
杨端和不由大惊,问:
“水工何以得知河口於塞?”
也难怪杨端和会这么问,他们此时还没到汴河河口,郑国只是测了下黄河水量而已。
郑国回答:
“魏国民谣有云:‘鸿沟泥塞,半渠之水,河水滔滔,粟米难肥。’!”
“此乃水事,将军常年忙于作战,未曾听说也是正常。”
杨端和“哦”了一声,然后就将目光转向了沈兵。
沈兵听懂了。
其根源还是黄河含沙量大。
因为含沙量大,所以引自黄河的沟渠包括汴水在内都会有河泥於积。
于是,如果决堤水攻大梁,河水很可能会因为於泥堵塞河口向周围扩散而不是灌入汴河冲向大梁城。
沈兵不由皱了皱眉,这似乎只能挖掘於泥了。
可是在战场上挖河泥?
郑国见杨端和与沈兵的眼神交流不由疑惑的问:
“此计……难道是啬夫定下的不成?”
沈兵拱了拱手,回道:
“正是属下,让水工见笑了!”
郑国望着沈兵微微点头,感叹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啬夫不只是木艺了得,还有为将之才,实是我大秦之栋梁……”
话音未落却被人打断了,后方一人身着长衫带着一队亲卫上来喊道:
“栋梁?只怕是祸国才对吧!”
杨端和等人一看来人,便赶忙拱手拜道:
“参见太傅!”
沈兵马上猜到这人的身份:太子扶苏的老师,淳于越。
话说孔子虽然没当什么大官,但是儒家子弟却十分了得。
比如魏国那叫尸埕的丞相,还有眼前这淳于越都是大儒。
沈兵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这淳于越上来就冷眼看了沈兵一眼,便问道:
“你便是工啬夫沈兵?”
沈兵回答:
“正是属下!”
淳于越又问:
“你如何能提出水攻大梁之策?”
杨端和奇道:
“太傅,此计有何不可?”
“这可是……”
杨端和想说这可是大王亲口允下的。
但一想又不方便说,因为这么一说就有可能暴露大王行踪。
淳于越只冷冷的“哼”了一声,愤然说道:
“那大梁四周乃平原之地,若决河水攻之,焉能不死伤庶民万千?”
“果然如此,秦国纵得中原,其利何在,道义何存?”
“义利两失,何以安天下?”
于是沈兵就明白了,这家伙是为“天下苍生”而来的,而且似乎不赞成水淹大梁。
这……
第一百三十章 淳于越
淳于越原是齐国人。
战国时中原各国其实隔阂并没有那么深,有些若是细究起来甚至还是一个祖宗。
比如打生打死的赵国与秦国就是远房亲戚,只不过打着打着仇恨就越来越多便无法调和了。
仇恨归仇恨,百姓及文人武将还是在各国乱窜,今天向这国表忠心明天就向那国献诚意。
这虽说有追逐名利的成份在其中,但与效忠外族还是有本质区别。
比如燕国名将秦开,他便是在东胡做人质的鲁国人,且深受东胡信任。
但他还是选择逃回中原,然后带着燕军打东胡开疆阔土。
所以,齐国淳于越在秦国任太傅,韩国郑国在秦国任水工都是寻常事。
这淳于越刚完成出使齐国的使命……
这段时间秦国进攻的不是赵国就是燕国再来就是魏国。
这三国全与齐国交界,未来要打的楚国也同样如此。
如果齐国有点战略意识都知道收拾完这些国家接下来就轮到他了。
所以它完全有可能出兵增援。
所以得派人去忽悠啊……
可是这派谁去才能取得其信任呢?
嬴政想着想着,最终挑中了淳于越。
嬴政此举有些让人费解,因为淳于越是个大儒,而且出了名的性直刚烈一身正气,派他去干忽悠人的活似乎有些不合适。
但其实这却是嬴政的一步好棋:
正因为淳于越“性直刚烈一身正气”,所以才没人相信他会说谎,所以才更容易被忽悠……
难的是怎么才能让淳于越去忽悠人!
要说服淳于越主动做这种事几乎不可能,如果可能那就不叫“性直刚烈一身正气”了。
于是嬴政就想了一个办法:先把淳于越给忽悠了。
而忽悠淳于越似乎并不难。
太子太傅嘛!
嬴政就以审视扶苏为借口与淳于越接触,然后时不时的感叹几句:
“唉,寡人最不愿意纷争的便是齐国。”
“那齐国乃福人之地,据闻仙山屡次出现在齐国,许多齐人都看见了。”
“这样一个神仙眷顾的地方,寡人又怎敢轻易对其动兵端?”
“是以六国皆可灭,唯独这齐国不可。”
“但奈何……”
说着嬴政又重重的叹了口气,若有所思的接着说道:
“奈何寡人有心,齐国未必有意啊!”
“若齐国乘寡人与它国纷争时来攻秦国,或是出兵增援敌国……寡人就不得不出兵齐国了。”
“到时生灵涂炭死伤万千……”
这一说到“生灵涂炭死伤万千”那淳于越就一股热血蹭的往上涌。
当下没有多想,就拱手朝嬴政拜道:
“微臣愿意出使齐国向其痛陈利害,以解大王之忧!”
嬴政心下大喜,面上却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
“太傅有心了,可此去齐国路途遥远,少说也得数月。”
“而太子又需太傅教导……”
淳于越说道:
“大王。”
“若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微臣那点辛劳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太子的教导……”
“正所谓‘学高为师德高为范’,这正是以身作则教导太子以仁义治国的时机啊!”
嬴政大点其头:
“有理,有理!”
“虽然寡人十分不舍,但既然太傅心意已决……”
“那寡人也只能依太傅之意了!”
于是淳于越就成了出使齐国的使节,一个完美的使节。
正如嬴政所想,淳于越在齐国的游说那是慷慨激昂、一身正气,任何人都看不出他在说谎……事实上他就没说谎。
又因为淳于越原本就是齐国大儒的身份,于是很快就发动齐国的儒生一起“慷慨激昂”,只把那齐国上下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其结果就是,不管秦攻赵也好、打燕也好、甚至之后的灭魏伐楚,齐国一概不出兵。
此时淳于越正好从齐国返回经过邯郸,以他太傅的身份无意间知道秦军将水攻大梁。
这还了得?
水淹大梁?
仁义道德都丢到哪里去了?!
于是二话不说带着亲卫马不停蹄的追上秦军,正好碰到郑国在夸沈兵。
沈兵听着淳于越这话那是一个头两个大。
自己跑这来找杨端和是提问题的,没想到却是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郑国那的问题或许还可以解决。
但淳于越这里的问题……说什么“死伤庶民万千”?
还有什么道什么义?
我去,长平之战坑杀赵军四十万怎么不见你来讲道义啊?
现在是打仗,决堤之后不是为了攻城吗?
攻城不就有百姓死伤吗?
若要百姓不死伤……这仗还怎么打啊?!
沈兵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杨端和,此时应该是他这将军出来解释的时候啦!
没想到杨端和就装作没看见,眼光飘忽到两边,还微微抬着头,就差没说:
“咦,今天这风好大啊!”
“哇,天上这云好美呀!”
……
沈兵在心里问候一遍杨端和的家人,但还是无奈的转向淳于越,拱手说道:
“太傅,属下有一事不解,还请太傅解惑。”
“那即墨之战,可是打了五年?”
即墨之战大概是四十年前发生在燕国与齐国之间的一场围城战。
当时燕国联合六国攻齐(主要是燕军),将齐国打得只剩下即墨一城。且将即墨一围就是五年,但最后还是被齐国击退。
淳于越冷声回答:
“是又如何?”
沈兵又问:
“此战,应不失道义吧?”
淳于越回答:
“燕齐两国光明磊落,一攻一守,自是不失道义。”
沈兵又问:
“那么此战,也不失利益吧?”
淳于越又答:
“燕欲灭齐,齐要复国,自是各有利益。”
沈兵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即墨一战利义两得。”
“但此战耗时五年,不知死伤百姓多少?”
淳于越一时无言以对。
因为很明显即墨一战也是“死伤庶民万千”,确切的说不只万千……
那可是打了五年的战,城内不知饿死了多少百姓,不知有多少未成年被征用并送上战场……
然后沈兵又补了句:
“当年即墨只以七千残兵便守了五年。”
“今日这大梁却有魏兵二十万,且粮仓充盈,只怕守上十年也不成问题。”
“若是打上十年,不知又要死伤多少庶民?”
第一百三十一章 最强虎狼
晚上再更第五章
………………
淳于越哑口无言。
这个帐大家都会算,纯以百姓死伤人数来说,肯定是水攻速战速决要小得多。
若是攻守双方打上十年……那才应该是生灵涂炭死伤万千吧!
淳于越只“这这这……”的半天说不出话,其它人又不敢插嘴,现场一时极为尴尬。
过了好半晌杨端和才干咳一声,对淳于越说道:
“太傅,属下在帐内备下酒菜,不若随我去稍作歇息?”
“这等舞刀弄枪的战事,就随这些后生去罢!”
“何况还有水工郑国在此,他定会小心应付只让洪水冲城而不至伤及无辜。”
淳于越虽是眉头大皱,却依旧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随杨端和去了。
见淳于越走远,沈兵与郑国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然后会意的笑了笑。
沈兵暗道:
也难怪扶苏会在接到命令后不等搞清事实就自尽,从小就由这迂腐的老儒来教导,难免会受影响。
不过嬴政这么做似乎又是对的,甚至还可以说很有远见。
自古开国皇帝难免需要强硬,否则根本无法在残酷的战争中立足。
但国家稳定后需要的就是仁治,这样才能长治久安。
于是在淳于越这大儒教导下成长起来的扶苏就是接替王位的不二人选。
沈兵也就只敢迟疑这么一会儿,他担心片刻后就无法脱身,于是赶忙朝郑国道个别就要逃……
但此时想逃却已是太迟了。
却道那杨端和还没把淳于越请进帐蓬就发现事情不对。
淳于越在路上就把他当作目标:
“将军且听我一言: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若行仁政,便民之悦之。”
“是以这水淹大梁是万万使不得……”
还没说上一会儿杨端和就感觉自己要被这云山雾道的大道理给绕得晕头转向了。
走进帐蓬时却愕然发现嬴政正端坐在里头,而且还一身商人打扮。
两人正要下拜却被嬴政拦下了。
原来这嬴政知道淳于越去追赶秦军后就暗道不好。
嬴政深知淳于越个性,只怕淳于越这一去就搅乱了大军的计划,于是赶忙带上亲卫随后追了上来。
嬴政只交待一声:
“你等只当寡人是马商,速去把那沈兵叫回来!”
杨、淳两人虽不知嬴政为什么这样做,但还是应了声。
亲卫飞也似的跑了出来拦住刚登上马车的沈兵:
“啬夫,将军命你到帐内一叙,有要事相商!”
沈兵一脸无奈。
我怎么就不跑快一点呢?
而那郑国脸上却是一脸幸灾乐祸……
喂,老人家要有点老人家的样子啊?庄重点行不!
无奈的被“押”到帅帐,沈兵十分低调的朝杨端和拱了拱手,然后就看到了马商。
马商笑呵呵的对沈兵拱手道:
“啬夫别来可好?”
“我正好送来一批战马,不想便碰到啬夫了。”
“你我还真是有缘!”
沈兵心道这还真有些巧了。
杨端和偷瞄了马商一眼,然后“啊”的一声像是想起什么:
“太傅,适才忘了向你引荐置下工啬夫……”
淳于越脸色一沉不无讽刺的说道:
“勿需将军引荐,工师沈兵,谁能不知谁能不晓?”
“老朽早就在论农上看到工师大名。”
这就没错了,农家是儒家的敌人,甚至可以说是头号大敌……淳于越当然会研究论农。
顿了下,淳于越接着说道:
“啬夫制出水车、翻车解了赵国旱情此乃大功一件。”
“此举救万民于水火之中,老朽佩服。”
“同时啬夫拒不加入农家,老朽也深感认同。”
“前日老朽还在与旁人说道:此子有识理之明,将来必成大器……”
“却不想啬夫竟要水攻大梁,此大谬也!”
等等,这是批评沈兵顺带还贬了农家啊!
不加入农家就是“有识理之明”了?
那杨端和见沈兵皱眉苦脸的,却举起酒杯遥遥一敬,笑道:
“来来,啬夫且喝口酒水再慢慢辩!”
沈兵:*&&*%%%¥¥#¥……
但沈兵又怎敢表现出来,只得举杯小喝一口,回道:
“太傅所言,无非便是要我等放弃水攻大梁。”
“若是以太傅之说,我大秦岂非不可攻六国?”
淳于越骇然朝马商望了一眼,然后赶忙回答:
“非也,攻六国不若水攻大梁,水淹大梁会伤及庶民……”
沈兵反驳道:
“敢问太傅,军中兵士又如何能说不是庶民?”
“战场死伤的兵士又怎能说不伤及庶民?”
淳于越再次语塞。
很明显,兵士不就是从百姓中来的吗?
马商听着微微点头。
沈兵接着说道:
“若天下七分彼此征战杀伐,即便各国都守道义且不伤及庶民又能如何?”
“这便算是仁政吗?百姓便不苦了吗?”
“百姓依旧苦于苛税、苦于兵役并互相厮杀!”
“若天下不归为一统这厮杀便无穷无尽。”
“是以沈兵以为:真正的仁政应是一统中原,天下尽归于秦。”
“如此才能免了纷争少了杀戮。”
“若要天下没有虎狼,必得天下先有虎狼。”
“先有最强虎狼,而后方能没有虎狼!”
马商当即拍案叫绝:
“好!好一个先有最强虎狼而后方能没有虎狼!”
“啬夫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啊!”
这话可是说到嬴政心里去了。
嬴政继承王位后就不断东征西讨。
因此也受到许多人垢病,尤其这太傅淳于越就没少直谏过。
嬴政一直不知该如何反驳,又不好因这些言论治淳于越的罪,今日沈兵这么一说可算是替他出了口恶气。
如果沈兵知道这些的话,肯定会狠狠鄙视这嬴政一下:
你特么这是用我来出气呢?
其实沈兵将这通话倒出来后也感觉畅快无比。
再看看前方,淳于越已陷入沉思,嘴里还喃喃自语:
“先有最强虎狼,而后方能没有虎狼!这……”
“这又是何道理?是何道理?!”
再看那杨端和,他只望着沈兵还没回过神来:
这家伙居然把淳于越给说服了?
把这能说会道的大儒给说得哑口无言?
这是何道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灭国战法
过了一会儿,沈兵又朝淳于越拱了拱手道:
“太傅,是以属下认为水攻大梁未尝不可。”
“这并不意味着我等便会滥杀无辜。”
“需知伤国战法与灭国战法是大不相同……”
马商这时忍不住插了下嘴:
“我倒想知道,这伤国战法与灭国战法有何不同?”
淳于越和杨端和两人也竖起了耳朵。
沈兵心下有些奇怪,暗道你这马商好不放肆,你这爵位不过是簪袅,却敢在没得到允许时插将军的话?
不过沈兵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少见多怪。
要知道战马可是军中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质,比如战车、骑兵,以及马车都需要马匹。
几乎可以说是无马不成军,即便以步兵为主的秦军也不例外。
所以旦凡能为军队提供战马的马商都与朝中贵族或势力有关,并且还要深受信任。
否则,关键时候若是马商无马或坐地起价,那对军队乃至整个国家都是打击。
因此这马商爵位虽不高但插句话却没什么大不了。
沈兵没想到的是,这马商又何止是能插话……反而是马商说话别人不敢插嘴。
沈兵朝马商拱了拱手,回答:
“伤国战法是以伤敌根本弱其军队为目的。”
“否则便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过不了多久又成为一名强敌!”
“如此往复,最终便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矣!”
马商忍不住拍案叫绝:
“说得好!”
“好一个‘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对仗工整、生动贴切,想不到啬夫不只才智过人还出口成章!”
“而且这话也是恰到好处。”
“我大秦与赵国交战数十年,战后不久赵国便恢复元气,岂不正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大秦因灭赵而大伤元气,岂不正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此言有理,有理!”
沈兵有些惭愧,自己又哪里是什么出口成章,只是顺口引用了诗句罢了。
但沈兵也不敢多嘴澄清。
若说不是你沈兵写的又是谁写的?
一千年后的唐朝?
有个诗人叫白居易?
有病吧你!
不过盗用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一千年后的白居易还能一拍大腿:沈兵老贼,尽敢盗我诗句?
特么的谁盗谁啊?我比你早了一千年啊!
这么一想沈兵也就心安了。
马商又接着问:
“那么这灭国战法呢?”
沈兵解释道:
“灭国战法便勿需伤其根本弱其军队。”
“想当年,白起于长平一战坑杀赵军四十万,便是伤国战法时不得已而为之。”
“只因这四十万赵兵若不坑杀,将来必成后患。”
“现如今我等却是要灭魏,用的是灭国战法。”
“这魏国要是一灭,那魏国百姓岂不就是我大秦百姓?”
“魏国的城池岂不就是我大秦的城池。”
“还有那良田、作物以及水利等等,皆为我大秦所有。”
“此时若是不考虑庶民生计而胡乱淹没村庄田畴,岂不是与自身为难?”
说着沈兵就朝西面咸阳的方向拜了拜:
“我王崇论闳议、远见卓识,又岂会不知两者差别?”
“是以沈兵以为太傅是多虑了,此战我军必会虑及民生小心谋划!”
马商不由一愣,暗道这下丢脸可丢大发了,寡人这是真不知道所以才问的啊!
偷偷瞄了淳于越与杨端和一眼,却见两人一副想笑却使劲憋着十分痛苦的样子,不由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杨端和暗道不妙,使劲捏了把大腿疼得直抽凉气这才冷静了下来。
再看那淳于越,早已神态自若的轻抚山羊胡,还若有所思的微微点头。
可以啊,你个老东西。
没看出来平时一本正经的,关键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含糊。
沈兵见帐内几人的表情有些怪异,便疑惑的问了声:
“属下说错了吗?”
马商清咳了一声,略带尴尬的回道:
“不,啬夫说得没错。”
“不只没错,而且句句在理字字珠玑。”
“所以……”
说着马商就将目光转向淳于越。
淳于越也不得不点头说道:
“啬夫所言有理。”
“老朽……也不反对水攻大梁了!”
听到淳于越这话沈兵才松了一口气。
沈兵不知道这根本就不是重点。
因为在嬴政赶到的那一刻淳于越就已经翻不起大浪无法为难他们了。
嬴政是想看沈兵与淳于越这大儒斗上一斗再听听沈兵有什么观点。
这一听之下嬴政心下甚是满意。
沈兵的论述不只是从眼前这一战,而是从治国甚至整个中原的大局入手说服了淳于越。
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眼界啊!
示意杨端和谴走沈兵后,嬴政就叹道: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啬夫便能有如此才识,委实难得!”
“你等可听清了?”
“往后旦凡作战便要分清是伤国还是灭国。”
杨端和与淳于越赶忙应了声。
然后嬴政又望了淳于越一眼,暗道太子的教导可轻忽不得,这关系到往后大秦的江山社稷。
而淳于越这大儒虽说主张仁政却过于迂腐。
太子往后若是沾染上这习气便不是好事。
不若……
想着嬴政又摇了摇头,此事还早,往后再从长计议。
另一边的沈兵当然不知道之后帐内说了些什么,他只为能从淳于越的“魔爪”下逃脱庆幸。
返回营地时发现浮桥已造好,于是命令部队继续前进。
蒙良驾着马车从后头追上来问了声:
“啬夫,此去谈了些什么?”
“将军可有说起我等何时能回邯郸?”
沈兵白了蒙良一眼,回道:
“没谈些什么,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心下暗道这家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才刚出来就想着回去?
今趟是没灭了魏国都回不去了。就在这过冬吧你……
回想一下,沈兵发现这去了一趟还真没谈什么。
如果说有什么收获的话就是知道水攻的困难。
不过这还要等到实地考察一番才能确定。
而自己所担心的补给线被攻击的问题,杨端和似乎没放在心上。
情况真的像杨端和说的那样么?
不知为什么,沈兵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困难
之后的情况的确像杨端和说的那样,一路都没有魏兵阻挡,到处都是被抛弃的城寨和村庄。
其实就别说路上了,秦军第九天赶到了大梁城下时发现便是城外的小堡都无人防守。
这些小堡是魏军建在城外与大梁城遥相呼应的据点。它们大多建在高处可以居高临下的防守,而且还靠近河流,很容易就能得到魏水军及步军的策应。
魏军连这些险要小堡都拱手让人,都让接手它的秦军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秦军当然也不会客气,分成几个部份在几个方向散开抢占了城外制高点及要地将大梁城团团围住。
这其中有个叫广武山的地方在大梁北面。
这广武山分成左右两个小山丘,中间一条百余步宽的山涧叫广武涧。
黄河水便是从这里开了个河口经过天然的广武涧注入环绕大梁城的汴河。
像其它地方一样,这广武山也建有小堡:
东西两座山丘分别建有一个可容下五十余人的小堡,堡中还设有几具投石机。
这可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地,山丘上的小堡可以用弓弩投石机互相增援:
秦军若是攻东堡,西堡的魏兵可用弓弩及投石机击其侧后。
反之秦军攻西堡亦然。
同时此处距离大梁城不过三十余里,也就是魏援军半日便能赶到,水军甚至只需一个时辰。
要知道秦军是打算水攻大梁的。
若有魏军死守这处入水口并源源不断的派出援兵,只怕秦军的策略还没开始便胎死腹中了。
但魏兵依旧是撤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堆烧毁的房舍和投石机。
小堡的结构倒是十分完整一点都没有毁坏。
沈兵猜想,这应该是魏军以为用不了多久秦军便会无功而返,所以不舍得将小堡毁坏,只等秦军撤退后再回来接收。
可叹这些魏军根本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们放弃的这些城堡只怕再也回不到他们手里了。
沈兵的工兵部队就分成两部暂时驻守在这两座小堡里。
郑国随后也带着他的一班水工赶到……他们的任务是勘探河口水文。
接着杨端和及其亲卫也在附近扎营。
原因无它,这广武涧是水攻的第一段,也就是汴河与黄河的接口,其关系到水势能否大到冲毁大梁城。
沈兵被派作郑国的助手跟着勘探,但沈兵对水文了解不多,只看着郑国一行人乘小舟在那测流速、水深,时不时还潜下水去测淤泥之类的。
半日后郑国心中就有了数,几人聚在杨端和的帅帐内商议。
“如何?”杨端和问:“水攻是否可行?”
郑国回答:
“正如之前所料,河口淤塞严重,若要水攻必先掘泥除淤。”
杨端和回答:
“如此事不宜迟,水工只管发令,我等马上着手清淤。”
郑国迟疑了下,就说道:
“只怕没将军想的那么简单。”
杨端和奇道:
“为何?”
郑国将一张水文图摊在面前,说道:
“将军请看,属下将除淤大至分成三段。”
“第一段便是广武涧,我等要将涧口拓宽并除河底淤泥,如此才能使水量足够且水势汹涌。”
广武涧涧口被魏人有意用岩石填堵,这倒不是防秦军水攻,而是控制水量……黄河泛滥时流入汴河的水也太多,魏人就用岩石堵涧口调节。
此时秦军若要水攻,水势当然是越猛越好,所以要把这些岩石清空。
“其二便是中段。”郑国继续说道:
“此处只需清河底淤泥。”
“最难的是第三处……此段河水靠近魏军大梁城,我等如何能在敌人城下清淤?”
杨端和闻言不由眉头大皱,问:
“此段河水非清淤不可么?”
郑国回答:
“我虽没有实地勘测,但从河道走势及河底淤积程度判断……”
“若是不清除此段淤泥,河水可能冲进大梁之前便四处漫溢。”
“到时,水攻大梁不过是让城外大片田地化为一片沼泽而已,反而更不利攻城。”
郑国说的话是权威,所以也由不得杨端和不信。
但就像郑国说的,在城墙下清淤?
如何清淤法?
没死过吧?
城头随便射下一排箭矢都能让清淤的秦军死伤惨重。
于是就有这样一个问题:
若第三段也就是在大梁城下的那一段无法清淤的话,其它段还有必要清吗?
若其它段清了,最终还是因为第三段而无法水攻大梁城,那岂不是做无用功?
沉默了一会儿,杨端和就说道:
“或许,我等可以乘着夜色清淤。”
但这话说出来便连杨端和自己都觉得不靠谱。
那可是魏军城下的护城河,就算秦军不点火把,魏军随便丢几个火把下来,然后就是一片箭雨……这样要将这段淤泥清完,得死伤多少秦军士兵?
这还只是困难之一。
接着郑国又说了一个坏消息:
“我等或许只有十余天时间!”
“若这十余天无法做到,只怕便要等到明年开春了。”
杨端和不解的问:
“这又是为何?”
郑国指着水文图解释道:
“黄河上游位于北面,北面天气寒冷是以会封冻。”
“若上游封冻,则河水水量便会急剧减少,到时……”
这方面沈兵倒是有所了解,黄河有种很奇特的现像叫“凌汛”。
“凌汛”是发生在自南往北流的河流上。
入冬后北面河段会结冰封冻,南面的河水继续往下流被阻塞,于是泛滥成灾。
这也是黄河动不动就泛滥的原因,一年四季都有可能泛滥,时间还不一定,比如冬季的汛期就与气温、寒流有关。
黄河之所以说“奇特”,是因为它的河道呈“几”字形。
于是就有两段位置会发生凌汛现像。
一段是在几字头部,冰冻的位置就在河套平原也就是原赵国李牧置下的北地。
另一段会封冻的在几字尾的那一钩,也就是位于燕国的津口一带。
北地更先封冻,于是这段时间中下游水量都少。
只有等到明年开春北地气温升高冰雪融化时,水量才会再次提升。
于是就有郑国说的,若是十余天内无法完成,只怕就只有等明年开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