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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攻守之策

    宁军拿下轻棉县,是一个不费吹灰之力的过程,因为裴旗提前撤走了轻棉县的所有守军。

    放弃一座县城对于裴旗来说,其实已经不值得在乎了,连靠山关都丢了,他还在乎一座小小的县城做什么?

    靠山关的丢失,相当于蜀州门户大开,轻棉县只是一颗可有可无的沙粒。

    宁军进驻轻棉县之后发现,这里已经是一座废墟。

    雍州军撤走之前,把能毁掉的几乎全都毁掉了,甚至连一块木板都不愿意给宁军留下。

    房屋全都被烧毁,整个城里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李叱下令务必要找到那些廷尉军的尸体,就是当初葬身于此的那二百名廷尉的尸体。

    可是小城已经被焚毁成了这个样子,什么都找不到了。

    方别恨说当初尸体都埋在城东的一个荒废院子里,可他当时也不在场,并不知道是哪个院子。

    如今都是灰烬,想找到更加的艰难。

    可是李叱却下令,把城东的院子都挖了,也要挖出尸骸。

    整整两天,调动了六千人的队伍,终于找到了那些廷尉的尸体。

    虽然时隔这么久,尸体都已经腐烂,无法分辨出谁是谁。

    可从尸体骨头上的痕迹就能看出来,他们每一个,在死前都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甚至可以推测的出来,厮杀时候战死的人,绝大部分都是被乱刀砍死的,连骨骼上都是伤痕累累。

    尸体都被收进棺木,在城外重新下葬,每一具棺材上都盖了廷尉府的黑旗。

    以高希宁为首的廷尉军,在下葬的时候,朝着那些棺木行军礼。

    一天后,城墙上。

    李叱手扶着城垛看向远处,夏侯琢站在他身边。

    “当我们的敌人,开始用焚毁自己的家园来阻止我们的时候,他们的害怕都已经刻进骨子里了。”

    李叱的手在城垛上拍了拍。

    “派人四散出去,对外宣传,凡蜀州百姓,在蜀州诸地城破之时,在家门口悬挂红布者,皆可得以保全。”

    李叱说完后看向余九龄:“让归元术派人,尽可能的往深处打探敌情,不只是我们要攻的方向,其他方向也要想办法去探查。”

    余九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夏侯琢道:“接下来比较难打的是秀山和虎壁关两处。”

    李叱点了点头,这两处他都已经仔细思考过。

    虎壁关扼守在咽喉要道,要想继续往蜀州内进发,虎壁关就必须打下来。

    而在虎壁关往东有一座秀山,当初裴旗想利用韩飞豹的时候,就把地方选在了秀山之上。

    秀山并不是特别的高,也不算有多险峻,像是一个巨大的馒头一样放在大地上。

    可只要在秀山上放一支队伍,经过山下官道的宁军,就会被居高临下的打击。

    然而就是这样的地形,极为难攻。

    秀山没有悬崖峭壁不假,一个大馒头似的形状,极容易被四面围攻。

    可是攻下来要付出的代价,怕是极为惨烈。

    这种地形,守军完全可以在山上挖出来一圈一圈的壕沟,他们藏身在壕沟中往下放箭,丝毫也不会受到影响。

    而从下往上攻的宁军,却几乎看不到雍州军在壕沟里的人。

    只要粮食储备和武器储备充足,这里的守军就算只放一万人,就可以把宁军阻断在这。

    “叫方别恨上来。”

    李叱回头吩

    咐了一声。

    不多时,狼猿营的副将方别恨快步登上城墙,小跑着到了李叱身边。

    “主公。”

    他俯身叫了一声。

    李叱问道:“你熟悉秀山地形吗?”

    方别恨点了点头:“熟悉,从轻棉县到眉城,必过此处,我走过很多次。”

    李叱道:“能不能把秀山的地形画出来?”

    “能。”

    方别恨伸手接过来炭笔,蹲下来,就在城墙的地面上画了起来。

    作为幕营中甚至有资格成为中元官的人,方别恨所经受过的训练和他独有的阅历,让他具备了多种能力。

    绘图,对于幕营的人来说,这是最基本的能力之一。

    “秀山就相当于是一座巨大的堡垒。”

    方别恨一边画一边说道:“看起来我们可以四面围攻,可就算成功拿下,伤亡必然不可接受。”

    他甚至把自己认为可以布防的地方都画了出来。

    “如果是我的话,会如此布置,完全可以撑到我们放弃,或者是他们死绝。”

    李叱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方别恨点头:“有。”

    李叱和夏侯琢都看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方别恨道:“如果是在往前一个月,这地方都不好打,可现在是深秋了。”

    他看向李叱说道:“蜀州这个地方,有一半的地方冬天也不会太冷,树木花草四季常青,可现在咱们所在的这地方,秋末,草大部分都枯了。”

    听到这,李叱和夏侯琢几乎是同时嘴角微微上扬。

    “明日咱们去看看地形。”

    李叱看向方别恨道:“去搞一些衣服来,别让人一眼看出来咱们不是蜀州人。”

    方别恨立刻点了点头:“交给我。”

    第二天一早,方别恨就从附近的村子里找来一些衣服,给李叱他们送来。

    换好服装之后,李叱带着亲兵营往西出发,在距离秀山还有几十里的时候,他们就离开了大道。

    队伍进入原野之中,因为有方别恨指明方向,倒也不会迷失。

    靠近秀山后,他们在林子里停下来休息,李叱和夏侯琢带着几个人出林子,步行到了旁边一个高坡上。

    趴在坡顶,接住野草的遮掩往秀山上观看。

    “不知道领兵的人是谁,可一定是个难缠的家伙,心思居然这么细。”

    李叱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

    方别恨的意思是,像秀山这样的地方,没有多少树,可荒草丛生。

    若是雍州军在此据守的话,可以用火攻。

    然而到了这才发现,那秀山已经变成光秃秃的了,还能看出来灰黑色的痕迹。

    所以这只能说明,是雍州军先一把火把秀山上的荒草都给烧了,然后才上山修建防御工事。

    “也不是一无所获。”

    夏侯琢压低声音说道:“这种地势,守军没有办法布置重型的防御武器,只能靠弓箭。”

    床子弩在这样的坡度不可能固定。

    “看那边。”

    李叱指了指一个方向。

    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夏侯琢的心里就忍不住一沉。

    在那里堆积着大量的圆木,秀山这个坡度,滚木对于进攻的一方实在是太不友好。

    不能用火攻,直接进攻损失又必然惨重,看起来确实

    令人头疼。

    李叱仔细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招手,示意众人从坡上退下来。

    “看不出多少兵力,壕沟应该都已经挖好了。”

    夏侯琢道:“要不要绕到后山去看看。”

    方别恨道:“不用绕过去看,这个地方,从四面八方看几乎都一个模样,守军若早就已经到位,后边也必然已经挖好了沟。”

    李叱指了指林子:“回去再说。”

    他们回到林子里后,等到天黑才回,顺着来时的路返回轻棉县。

    秀山上负责指挥雍州军的将军,就是裴旗选派在虎壁关镇守的蜀州名将姚之远。

    这个人,十几岁从军,当初当兵只是因为家境贫寒,当兵能吃饱饭。

    他年少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是学习能力强悍到令人觉得难以置信。

    他在军营里的时候,请识字的人教他,都是教一遍就会。

    后来读书,便主动去找那些有学问的人探讨,一开始众人都看不起他,后来才发现,此人的观点看法,极有见地。

    他又格外勤奋,从军之初,也不会武艺,只是反应机敏动作灵活。

    哪怕是没有任何练武的功底,他也能和一个老兵周旋,到最后还赢了。

    从军之后苦练,只一年时间,便成了他所在那标营战力最强之人。

    二十岁出头,被蜀州另一位名将高广效赏识,提拔为身边亲兵。

    后来高广效率军去剿灭一处匪患,让姚之远带着斥候队去侦查敌情。

    没想到,姚之远带着几十个人就夜袭了匪寇的营地,用如此微弱的兵力,把一支有数千人队伍的山匪给打的溃散。

    高广效对姚之远大为赞赏,破例提拔他为校尉,领兵三百余人。

    在大楚崩坏之后,蜀州之内,一开始也不是裴旗一家独大。

    蜀州诸多名门望族,见楚势微,便皆有招兵买马化家为国之心。

    裴旗见此情况,下令高广效率军出征,姚之远便是先锋将军。

    这一打就是三年,三年中,姚之远带兵连战连胜,从无败绩。

    用三年的时间,把蜀州其他势力收拾的服服帖帖,这才有了裴旗在蜀州绝对的地位。

    让裴旗能够在蜀州说一不二,那么多大家族对裴旗言听计从,姚之远功不可没。

    他原本可以坐镇虎壁关不出,但他知道,若没有主将在此,守秀山的队伍,必会军心溃散。

    他们会觉得,留在秀山的人都是弃子,没有人在乎。

    而若是主将亲自镇守秀山,这就让雍州军的士气提振起来。

    姚之远在蜀中素有威望,军中之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号。

    山顶被姚之远派人挖平了一片,大概有数十丈方圆。

    秀山的指挥之处,就在这片平地上,搭建起来几座木棚,便是姚之远的中军大帐。

    但他不会睡在这木棚里,无论刮风下雨,都和士兵们一起住在土洞中。

    这山上,非止挖了不少壕沟出来,还挖出来不少土洞,用以容身。

    就算是宁军调集大量抛石车进攻,姚之远也不是很担心。

    他下令挖出来的壕沟和土洞,足以为士兵们抵挡抛石车的攻击。

    此时此刻,就在这山顶,姚之远站在那看向东方。

    以他推测,最多再有几天,宁军的大队人马就会到了。

    如今世人皆知宁军无敌,同样率军从无败绩的姚之远,是真的很想碰一碰这无敌的宁军。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心理战

    诚如姚之远所预测的那样,宁军的大队人马并没有让他久等,在这个秋意已有三分冬寒的时节,宁军的队伍出现在了秀山之下。

    站在高处,姚之远用千里眼观察着宁军的队列,越看越是心里震撼。

    宁军跋涉而来,可是队列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散乱,不是一军没有,而是诸军皆队列严整。

    姚之远不得不承认,此时所见之宁军是他目前为止,见过的治军最严的一支队伍。

    保持队列不是只为了走起来好看,队列的严整,一是军纪的体现,而是士兵素质的体现,三是保持队列在突然遇到敌人的时候,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变阵。

    到了秀山不远处,宁军停下来后,就开始搭建营帐,修建木墙。

    这让姚之远心里微微一沉。

    如果宁军来了之后没有这些举动,就说明宁军心急攻山。

    心急,代表着轻敌,姚之远倒是真的希望宁军轻视自己,贸然进攻的代价有多大,让宁军去体会一下最好。

    他为了守住这条要道,扼住这个咽喉,准备了那么久,若宁军不打的话,他心里会觉得很不舒服。

    可是看起来,宁军是要打算着持久战了,最起码没打算在三五日之内就把秀山攻下来。

    敌人的沉稳,让姚之远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

    然后他就发现,宁军开始往两翼分拨兵力,逐渐对秀山形成合围。

    所以在那个瞬间,姚之远甚至推测,宁军是想活活把秀山上的蜀州军困死。

    这样一座小山,就算粮草储备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

    说起来,若是宁军真的不急于在天寒地冻之前就有所进展,那确实可以在这把他们先围上一个冬天再说。

    粮食就算够,冬衣够吗?

    蜀州这边的气候,再冷也没有北方冷,所以蜀州军在正常情况下,基本上不会带着冬衣出征。

    可这种不冷是相对来说的,要是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冻上两个月,想想那滋味就不好受。

    山下,李叱从战马上跳下来,抬起头看了看秀山上的蜀州军布防。

    最高处那面战旗还在飘扬着,用的还是楚国战旗的样子。

    他和夏侯琢还有沈珊瑚等人在商量攻山的事,而余九龄一眼就看到从另外一个方向过来一群人,其中有两个胖胖的穿道袍的家伙,他笑呵呵的就迎了上去。

    如今小张真人和彭十七,都在归元术的军机司里帮忙。

    之前被分派出去打探敌情,这才回来,俩人看到余九龄的时候,也都笑了起来。

    彭十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余九龄:“好利索了?”

    余九龄笑道:“利索了,看着你,就让我想到了一句很温暖的古语。”

    彭十七:“怎么说?”

    余九龄道:“一见不日,如隔三秋。”

    小张真人往后退了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你当场来。”

    彭十七瞥了他一眼,然后对余九龄说道:“你也知道我是一个还有几分本事的道人,从你这句话中,我就能推算出一些东西,涉及你的人性深处。”

    余九龄:“怎么说?”

    彭十七道:“一见不

    日,说明你是一个贼不走空的心性,就比如去青楼,点了一个奇丑无比的西域女子,可你最终也会说服自己,来都来了.......”

    余九龄:“你监视我?”

    小张真人:“......”

    余九龄道:“小彭彭,你为何能从一句话就把人性看的这么准?”

    彭十七道:“因为我也是啊。”

    余九龄:“......”

    小张真人道:“论贱,九姐你未必是小彭彭的对手。”

    彭十七道:“这是坦荡。”

    小张真人:“你特么那是坦蛋。”

    三人在这你一嘴我一嘴的胡说八道,旁边李叱他们则在很正经严肃的讨论着攻山的计划。

    这场面,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这仨人都应该吃点药。

    “你们之前去哪儿了?”

    余九龄问。

    小张真人道:“我们去了各处,以道人身份走进山村......”

    彭十七道:“然后我们就发现了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余九龄:“从谁身上发现的?”

    彭十七:“还是你贱。”

    余九龄:“什么?你说就近?你是从小张真人身上发了个大秘密吗?”

    彭十七哈哈大笑,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走过诸多村落,看的多了就发现,这蜀州的妹子都很标志啊。”

    余九龄道:“你两个的师门没落,不是没有道理。”

    小张真人严肃的说道:“此言差矣,他们那一派没落是有道理的,我们这一派要找原因那就得看看我师父他老人家,呸,我们这一派好着呢。”

    另外一边。

    李叱点了点头,同意了沈珊瑚和夏侯琢两个人的建议。

    两个人都一致觉得,要想打好秀山这一战,就不能让蜀州军的人以为宁军急着打。

    这种地方如此难攻,最先要摧毁的可不是敌人的防御工事,而是敌人的心态。

    让蜀州军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得,宁军就是要围而不攻。

    人心会怀疑,无需多久,只要围上五六天却不攻打,山上的守军就会开始怀疑。

    怀疑这种心态,一旦出现,就不可能控制的住,当守军都开始怀疑这个的时候,军心就会不稳。

    就在刚才,李叱让沈珊瑚和夏侯琢各想一个办法,写在掌心中。

    两个人同时伸手,沈珊瑚掌心里的字是引,夏侯琢掌心里的字是诱。

    沈珊瑚道:“守军的心态,是此战关键,先围上十天再说,然后派人在山下劝降,许以厚利。”

    夏侯琢道:“利诱之下,或许守军就会有人偷偷下山,哪怕第一次下来的只有一人,也是要赢了。”

    李叱看向夏侯琢道:“分派人把抛石车架起来,围上十天,也砸上十天,既然是先要摧毁敌人军心,那就多管齐下。”

    将军高真在旁边问道:“主公,要不要让狼猿营夜袭试试。”

    李叱摇头道:“狼猿营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没有树木遮掩,就算狼猿营动作迅猛,也会损伤惨重,况且,第一战就把你们狼猿营派上去,也太给他们面子了。”

    分派妥当之后,宁军就开始按照计划行事。

    第一天,宁军完成了对秀山的合围,然后修建营地,打造工事,一边围困秀山,一边防备蜀州军援兵。

    第二天,宁军就把抛石车架设起来,围着秀山一圈的架。

    从第三天开始,宁军一边继续稳固营地,一边开始朝着秀山上抛射大石头。

    在蜀州这样的地方,不用去发愁打的时间久了没有石头用。

    山下的一个高坡上,余九龄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秀山,晃荡着腿,显得有些悠闲。

    “你们说,能吓住他们吗?”

    余九龄问彭十七和小张真人。

    小张真人道:“就算是没有这些石头,就算是没有围山,当人知道战争就到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怕了。”

    这话把余九龄说的一怔,然后叹道:“所以我就做不得道人。”

    小张真人问:“为何?”

    余九龄道:“我就没有悲天悯人之心,我就想着,打敌人,管他怕不怕呢,怕了也要揍,不怕就揍的狠一些让他怕。”

    小张真人道:“你说的这些我懂,我时不时就想,当初要抢夺龙虎山开宗立派的又不是只有我们这一支,为何是我们可以坐镇龙虎山,是我们的掌教真人称为龙虎山真人?”

    他吐出一口气:“遥想当年,我们这一派的老祖宗们,应该就是这么干的......”

    余九龄哈哈大笑。

    小张真人道:“这话当然是开玩笑,我们道人,向来以德服人,以理服人。”

    余九龄道:“从你师父身上能看出来。”

    小张真人:“你还说你做不了道人,你连慧眼都有了。”

    彭十七道:“你们龙虎山道人欺师灭祖的现象,已经这么严重了吗?”

    小张真人:“你和你师父抱摔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欺师灭祖的事。”

    彭十七道:“那是道门文化的差异......你们龙虎山的师父们,要是看着徒弟不顺眼,那就吹胡子瞪眼睛的寻吃一顿,我们那不是,师父看着徒弟不顺眼,那就摔跤呗,把徒弟摔个七荤八素的再说。”

    余九龄好奇的问道:“那若是徒弟厉害了,师父摔不过了呢?”

    彭十七道:“你以为我是怎么出山的?”

    小张真人道:“不是因为吃的多吗。”

    彭十七有些自责的说道:“我时常在想,当初我要只是吃得多但听话,大概不会下山游历吧......”

    他忽然严肃起来:“咱们三个在这闲的扯皮,不如想想咱们能做些什么。”

    余九龄道:“那就要看看各自都擅长些什么了。”

    彭十七道:“你要这么说,那就可以把你排除在外了,我们俩商量一下能干点什么。”

    余九龄:“我要是你师父,我也抱摔你。”

    小张真人却认真思考起来,两个道人,一个快人,能在这一场看起来比较焦灼的战争中,做点什么呢?

    他看向彭十七:“你觉得自己能干点什么。”

    彭十七道:“咱俩这样的能干什么?开坛做法吗?”

    小张真人愣了愣,似乎认真思考起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把骗子都给唬住了

    开坛做法这四个字好像是给了小张真人什么提示似的,让他陷入了沉思之中。

    彭十七看他这样,笑着问了一句:“你这还认真想想,莫非是要用扎小人之法?”

    小张真人瞪了他一眼后说道:“我昨日听当家的他们商议,说是若要破敌阵列,先要破敌胆气。”

    他想了想后说道:“先围而不攻,然后用抛石车周昼夜不停的威慑,这都是在打击敌人的胆气。”

    彭十七:“那和开坛做法有什么关系?”

    小张真人道:“我们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

    彭十七:“骗?”

    小张真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点了点头:“说是骗,倒也无妨。”

    他看向对面的秀山。

    “那些野道人,进山村骗人,靠的是什么手段?”

    “故弄玄虚呗。”

    彭十七道:“这种事咱们也不是不会,只是咱们要脸。”

    小张真人又问:“那前阵子你我走了那么多地方,去了那么多山村,一路上所遇的最多的是什么?”

    彭十七:“漂亮姑娘?”

    小张真人:“无量天尊,请降下神雷劈了这个孽畜吧。”

    彭十七叹道:“你也知道我就是个嘴炮,我又不是九姐那样的人。”

    余九龄:“骂谁呢?”

    小张真人道:“是蛇啊,我们走的多是荒野之地,到处都是蛇虫。”

    彭十七忽然间醒悟过来,看向小张真人道:“你竟是,要用那招?”

    小张真人点了点头:“唬人,那招多强。”

    彭十七道:“那招要是用的好了,可是能骗不少达官贵人呢,我听闻当初有个家伙,就是靠这招骗了不少勋贵,还有富甲一方的商人,纷纷前去拜访,对其敬若神明。”

    小张真人道:“所以应该管用。”

    于是,小张真人和彭十七他们一起去见李叱,而余九龄却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俩货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

    三天之后。

    正在山上观察宁军动向的姚之远,有些疑惑的看着山下。

    三天前,宁军开始在山下搭建一个高台,看起来有丈许左右。

    这台子也不是很大,不像是调兵遣将所用的点将台,而且距离秀山也太近了些。

    昨天那台子搭建好之后,他看到了两个身穿黑色道袍的道人,在台上停留了一会儿,还商量了些什么。

    今天一早,宁军就在山下集结,却没有攻山的意思。

    正想着这些,忽然听到山下有宁军在整齐的呼喊着什么。

    姚之远侧耳倾听,大概意思是,宁王征讨蜀州,是为顺应天意民心。

    有阻拦者,便是阻拦天意,倒施逆行。

    站在台上的那个人,是龙虎山小张真人,顺天意来规劝秀山上试图抵抗宁王的人。

    还有就是,这个小张真人,要展露道法,来彰显宁王人皇之威。

    姚之远心说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

    在他这样的人看来,小张真人所说的话,无非就是唬人而已,所谓的江湖骗术罢了。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道人,是怎么展现宁王天威的。

    山下的人还在喊着,说是如果不下山投降的话,便会得天道万物的惩罚。

    姚之远听到之后都笑了,天道万物......意思是放狗咬我吗?

    可是他这样想,可他的士兵们不都这样想,不少人都从壕沟里探出头往外看着,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见那穿黑色道袍的

    小张真人走到高台正中,手里拿着拂尘,肃立之间,像是嘴里念念有词。

    不多时,他恭请宁王李叱也登上高台,然后朝着秀山这边指了指,也不知是和宁王说了些什么。

    然后,这小张真人朝着秀山上用拂尘一指,高台四周,忽然间就起了一阵沙尘。

    那黄沙从高台下边往外喷涌一样,如此场面,瞬间就把山上看着的蜀州军吓了一跳。

    连姚之远都怔了一下,有那么一个瞬间,连他心里都起了几分惧意。

    片刻之后,却见那小张真人大声喊道:“龙虎山道人,代天道行事,恭请人皇号令众生万物。”

    喊完这句话之后,他看向李叱。

    李叱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往秀山方向指了指。

    就在他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之间在高台下边钻出来无数的蛇,大大小小。

    其中小的也就是拇指粗细,大的能有小腿粗,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那些射冲出来的方向,就是宁王手指的方向。

    没有一条蛇往其他方向游动,全都往秀山上过来。

    这一幕,把蜀州军吓得脸上变色。

    如今这个时代,哪有谁不敬畏神明鬼怪,这种手段,可谓是大展神通。

    那些蛇很快就爬上了秀山,守秀山的士兵们,一个个头皮发麻。

    作为蜀州人,见到蛇是很平常的事,这些汉子们也不会怕了。

    可是眼睁睁的看到这么多蛇,是被人召唤而来,那就吓人了。

    他们脸色发白,有的人互相看着,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到了畏惧。

    而站在高处的姚之远,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了。

    高台上,小张真人见这作法的过程如此顺利,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叱笑了笑说道:“唉......自从我是个名人之后,已经好久都没有干过这事了,还略微有些生疏了呢,且有些羞涩。”

    小张真人:“当家的过谦了......”

    高台下边,彭十七和余九龄他们几个互相看了看,一个个的一身土。

    想高处风沙起的场面,真不是容易事,几个人在高台下边手忙脚乱,都是满身满脸的沙土。

    彭十七连着呸呸呸了几声,啐着嘴里的沙子。

    这种手段,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抓蛇不是难事,在这片地方,三天抓来千八百条蛇也是轻而易举。

    然后用药物提前洒好,只留正前方一个缺口,射从口袋里放出来后,因为药物的缘故,只往前爬。

    高台上,小张真人对李叱说道:“快,当家的,该下一步了。”

    既然是号令万物,当然不能是只有蛇这一种,还得有其他东西配合。

    李叱应了一声,招呼了一声,只见那数百斤沉重的神雕,扭着大屁股就上了高台。

    紧跟着,狗子在天空中一声啼鸣,然后俯冲下来,落在了李叱的肩膀上。

    这俩货可是老演员了,比起那些刚入行的蛇,它们俩做戏的姿态十足。

    尤其是神雕,虽然丑,但是气势足。

    气势蜀州军中如今很多人都听说过,宁王有一头巨大的野猪王,还有一只可震慑苍穹的飞鹰。

    可那时候谁会在意这个,都觉得不过是驯化而已。

    此时看到那么多蛇,再联想到之前那个小张真人说的什么号令自然万物,蜀州军士兵们的心态就真的开始出现了变化。

    小张真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也不知道能不能唬住人。”

    李叱道:“场面稍有欠缺,但已近完美。”

    小张真人道:“何处欠缺?”

    李叱笑道:“你看我们出征,用二十万兵马,可号称五十万,这样也不算什么对不对。”

    小张真人不明白这话是因何而来,但还是点了点头;“对,十万号称八十万的故事我也听过。”

    李叱道:“那用这俩货加以对蛇,就号称天下万物是不是略显底气不足......”

    仨物种,就干号称万物......

    李叱和小张真人从高台上下来,一边走一边说话,此时也不管其他了,只希望能给蜀州军士兵一些震慑。

    反正这种吓唬人的手段,李叱和长眉道人在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不是没用过,大抵上都是有用的。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这种事按理说我应该也能想到的才对,可是自从我被称为人皇之后,就把手艺都忘了......”

    小张真人:“我其实想搞个大的来着。”

    李叱问:“多大?”

    小张真人道:“刚才把那些蛇放出去后,我捏了个天雷咒印,没好使。”

    李叱:“那你心是挺大的......”

    小张真人道:“作为龙虎山道门正统的传人,我坚信这些祖师爷们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有用的,没用只是因为我道法不够。”

    李叱:“你要这么说,我也试试。”

    长眉道人虽然不是个真的道人,可是所学庞杂,像是天雷咒印这种手印,也学过。

    李叱按照步骤也捏了个法印,然后抬起头往天空看了看。

    云淡风轻。

    李叱叹了口气:“看来人皇也发力不够。”

    两个人同时大笑起来,朝着大营方向走过去。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天色变得很快,大概半个时辰之后,竟是阴天了。

    虽然没有打雷,不过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小张真人站在雨地里,看看天空,再回头看看正在打仗里和将军们商议军务的李叱。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蜀州多雨我知道,但这么巧怎么解释呢。

    咔嚓一声,一道闪电出现。

    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秀山上,山上一棵树被雷劈中,在雨中都冒出来一阵火光。

    这一幕把小张真人吓得一哆嗦。

    “我凑?”

    然后就是顿足捶胸的遗憾啊......就差半个时辰,要是能在高台上再多站半个时辰,然后这雷那么一劈,我勒个凑的,这场面不吓死个人?

    小张真人浑身湿漉漉的走进中军大帐,看向李叱说道:“当家的,外边打擂了。”

    李叱点头:“听见了,怎么了?”

    他商议军务事,早就忘了半个时辰之前捏法印那事了,就算是想起来他也不会往一块想啊。

    那玩意有多扯淡,作为一个从一岁就开始行骗的老江湖,他能不知道?

    小张真人:“只是稍稍迟了半个时辰啊。”

    李叱道:“那有什么,路远,法印走的慢,这不是刚送到吗。”

    小张真人:“......”

    李叱道:“你不信?一会儿半个时辰后雨停。”

    他抬头说道:“听见了没?”

    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小张真人在大帐里呆了一会儿,军务上的事也不是很懂,于是就出来了。

    雨后的空气显得那么清新,他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

    等等......

    小张真人一怔,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雨停了?!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再来一招

    小张真人站在那看着逐渐放晴的天空,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当真,都是巧合。

    看着他那发呆的样子,余九龄和彭十七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感觉的到,小张真人正在质疑人生。

    但他们两个绝对想象不到,小张真人在质疑的不是他自己的人生,而是李叱的。

    看到余九龄和彭十七过来,小张真人用一种很复杂的语气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宁王可以掌控天雷和阴晴,你们觉得夸张吗?”

    余九龄走到小张真人面前,伸出手在小张真人的脑袋上摸了摸。

    小张真人:“我没发烧。”

    余九龄:“被蛇咬了啊。”

    小张真人叹了口气:“你们不懂。”

    彭十七问:“你的意思是,之前劈在秀山上的那道雷,和刚刚下的一阵雨,都是宁王搞出来的?”

    小张真人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宁王搞出来的,如果不是他的话,那就是天道在配合他。”

    他问余九龄:“你信不信?”

    余九龄道:“我不信。”

    小张真人又问:“你为何不信?”

    余九龄道:“如果当家的能搞定天道的话,会搞不定那三位老人家?被欺负成什么样了,连成亲都要看人脸色......当家的连天道都搞得定,让天道放雷劈那三位老人家呗。”

    说到这又补充了一句:“他都没让天道放雷劈我嘴,所以我不信。”

    小张真人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要是这么说,那我也不信了。”

    余九龄道:“不要搞迷信那一套,都是骗别人的,我们自己人就别骗自己人了。”

    小张真人想了想,就算是假的,也假的太假了吧。

    雨后的空气都显得清新了不少,反正宁军也不急着进攻,所以余九龄他们倒也没什么事做。

    三个人离开大营,又跑到高处去看对面秀山。

    可是距离那么远,就算是用千里眼也看不到对面那些蜀州军士兵的脸色。

    “你猜,他们信吗?”

    彭十七问。

    小张真人摇了摇头道:“不会全信,但也不会不信,如果再能搞出来什么动静,那就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彭十七叹了口气:“再搞出来什么动静就比较难了,毕竟咱们糊弄人的手段也不是太多。”

    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如刚才那样比较大的手段不太多。”

    骗人这种事,当然是目标越少越好,能做到骗几个人的是江湖骗子,能做到骗几十个人的是教书先生,能做到骗几百几千个人的是地方官,能做到骗天下人的,只能是皇帝。

    所以看看吧,相对来说,江湖骗子的手段,根本不可能骗了的成千上万的人。

    小张真人这手段,如果抛开他之前已经交代过的龙虎山传人的身份不说,可信度就下降了一个层次。

    如果不是宁王李叱配合他,可信度就又下降一个层次。

    而此时此刻,在秀山上。

    蜀州军将军姚之远正在巡查队伍,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

    “你们之前看到的,都是障眼法而已,他们没有把握攻下我们守住的秀山,所以才会用如此低级的手段。”

    他看向士兵们:“捕蛇而已,你们谁没抓过蛇?提前准备出来,我也能给你变出来那么多蛇。”

    士兵们听着,没有人质疑出来,可心里难免会想的更多些。

    有人想着,将军你说捕蛇容易,那之前的飞沙走石呢?

    突然间从高台下边喷发出来的沙尘,场面看着可让人心里发毛了。

    他们那是没看到余九龄等人在高台下边被迷了眼的样子,那一头一脸一身的土。

    还有人想着,就算是捕蛇和飞沙走石都是假的,那道雷呢?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那颗孤零零的树已经被一道雷劈的焦黑。

    姚之远不停的喊话,告诉士兵们要打起精神来,不要中了敌人的奸计。

    可是说起来,姚之远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震撼吗?

    回到高处,姚之远坐下来,眼睛也看着那棵还在冒烟的树。

    不偏不倚,就劈在秀山上了,如果只是巧合的话,那为何不劈其他地方的树?

    他可以大声的告诉士兵们那都是假的,可没办法告诉自己,雷也是假的。

    接下来的两天,宁军还是没有任何发起进攻的迹象,就连抛石车的轰击都停了。

    就在两天前,也就是小张真人的做法之后不久,宁军的人就在山下喊过了,给蜀州军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三天之后还不下山投降的话,那么还会有更大的天罚。

    “将军。”

    姚之远手下的一个将军找到他,压低声音说道:“这两天夜里,一直都有士兵偷偷逃走,属下分派了人手巡查,可还是没能都防住。”

    姚之远已经知道了这事,他也派人巡查,可是连巡查的人都有人逃走。

    其实这也不能都怪士兵们没有见识,因为这种神仙鬼怪一类的事,从小就听说过不少。

    “不要声张了。”

    姚之远道:“如果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分派了一部分人下山去打探敌情。”

    那将军应了一声。

    他转身要走,可是停顿了片刻后,他忍不住回头问姚之远:“将军,那事......”

    姚之远脸色一寒:“我说过了,都是障眼法而已,怎么连你也要信那江湖骗子的手段?”

    “属下不敢......”

    那人不敢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就在这时候,山下又传来了宁军劝降的声音,姚之远快步朝着防线的士兵们走过去。

    “都不要听他们胡言乱语!”

    他喊着,却没有山下那些宁军士兵整齐的喊声大。

    姚之远自己也听清楚了,大概意思是,已经两天了,如果再不下山投降的话,宁王将不会赦免之后投降的人。

    在明天之内投降,可以免去任何罪责,甚至可以发放路费,礼送回家。

    如果是明天之后,投降无用,一律斩首。

    就在这时候,天空好像又逐渐阴沉起来。

    原本在蜀州这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山多聚气,时不时下点雨没什么可觉得稀奇的。

    然而经过了之前的事之后,人的心态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变化。

    姚之远担心士兵们真的会撑不住压力下去投降,于是增派了巡逻的队伍。

    可是到了夜里,偷偷下山去的士兵反而越来越多了,连一些中下级的军官都往山下跑。

    他们应该也没有多少人去宁军营地中投降,只是不想留在这,大概往回跑的人更多。

    这种邪门的事,能躲开就躲开。

    第二天姚之远让人清点人数,发现逃走的人竟然有一千多了。

    守在这秀山上的兵力也只有一万多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十去其一并不算太多。

    可姚之远担心的是留下来没走的人,也根本没有决心死战了。

    今天是宁军给出的投降期限最后一天,姚之远怀疑,今夜逃走的人会更多。

    “将军,你看!”

    就在这时候,有人朝着宁军营地那边指了指。

    姚之远顺着指点,举起千里眼看过去,然后头皮瞬间就炸了一下。

    他下意识的把千里眼放下来,然后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再次举起千里眼往那边看。

    在宁军的营地中,依稀可以看到不少虎豹之类的野兽正在来来回回的溜达着。

    看起来数量至少有数十头,而且在宁军营地里,并不会攻击

    宁军士兵。

    之前的时候,观察了宁军营地那么久,姚之远从没有看到过这些野兽。

    就算是没有千里眼的那些蜀州军士兵们,也依稀能看到,毕竟他们都在高处。

    还在疑惑且惊惧的时候,他们看到一队骑兵从营地后边回来,看旗号,是宁王李叱。

    姚之远看到李叱跳下战马,大步朝着那些虎豹走过去,然后就看到那些虎豹居然匍匐下来。

    那样子,竟然像是在朝着宁王伏拜。

    这一幕,可是把秀山上的人惊着了。

    那天龙虎山的道人在山下作法的时候说过,宁王可号令天下万物。

    当时姚之远肯定是不信,毕竟捕蛇确实不算多难的事。

    可现在,如此多的虎豹居然朝着宁王叩拜,哪里还由得他不信?

    宁军营地里。

    李叱道:“意思意思就得了,都回到后边去,估计着山上的人也都看到了。”

    那些虎豹就跳跃朝着后边跑了,很快就消失不见,躲在了营帐后边。

    这当然不是真的虎豹,而是狼猿营的士兵假扮的。

    那天,小张真人想了好久,总算是又想出来个办法。

    他们用麻袋和布匹之类的东西,做出来假的虎皮豹皮,又特意用千里眼测试了距离,在多远的地方出现不会轻易暴露。

    若是离着近了,当然能看出破绽,可离得远,再加上狼猿营的士兵模仿野兽都极为形象,确实可以以假乱真。

    李叱也不敢让他们在蜀州军的注视下停留太久,太久了也会暴露啊。

    小张真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现在轮到我去了。”

    李叱点了点头:“去吧,看你的发挥了。”

    小张真人嗯了一声,转身朝着秀山那边过去,不多时,到了山下。

    他竟然笔直的朝着山上走,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山上的守军会放箭。

    其实也不用特别担心,李叱让小张真人在宽大的道袍内,穿了软甲,连腿和手臂也保护周到。

    脸上带着一张铁面具,只露出来眼睛,寻常羽箭,不可能打的穿。

    这一身黑色道袍,再加上那张诡异的铁面,看起来让人多了几分邪气。

    小张真人就这样走到了距离蜀州军第一道防线大概三十丈外停下来,然后有深深了吸了口气。

    “我是龙虎山道人。”

    小张真人大声说道:“奉人皇之命前来,我只说一次,所以你们务必听清。”

    “如果你们在明天清晨之前不降不撤,宁王将会以虎豹攻山,到时候这里漫山遍野,将会是野兽纵横。”

    “若你们不信,大可等到明天清晨再看,若你们自认为不怕虎豹,那就试一试谁的命硬好了。”

    “宁王顺承天意,你们在这里阻挡宁王,便是阻挡天意。”

    说到这,小张真人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扫过壕沟里露出来的那一张张脸,然后大声说道:“宁王仁德,你们若是不愿意投降的话,就散去回家,宁王进蜀州,凡不持兵器者,皆可免罪。”

    “你们......各自思量吧。”

    说完之后,小张真人转身朝着山下走出去。

    姚之远暴怒,下令放箭。

    小张真人就那样飘身下山,羽箭在他身后飞来,明明看到了有箭落在他身上,他却好像丝毫也不在意一样。

    等到了山下,小张真人进了宁军营地后,一边走一边说着:“吓死我了......”

    他进了营房之后,就把道袍脱掉,里边的软甲之类的东西有两层,别说几十丈外的羽箭,就算是站在他面前往他身上放箭,也扎不进去。

    可还是怕啊。

    哪能不怕呢。

    小张真人心有余悸,看向李叱道:“这活儿得加钱啊。”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害怕的不是那些

    深夜。

    为了防止手下的士兵大规模的溃逃,姚之远亲自带队巡视。

    可是当他下令亲兵营整队的时候,发现亲兵营居然也少了几个人。

    姚之远本想发火,可是看到亲兵们都在看着他,那一双双眼睛里,似乎都有很复杂的意味,姚之远又忍了下来。

    按照军律来说,逃兵不容赦免,可是在这样一个幻境下,姚之远又没办法真的把怒火发泄在留下的亲兵身上。

    因为走了的人而朝着留下的人发怒,这本身就是不公平的事。

    “跟我去巡视吧。”

    姚之远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迈步前行。

    他也是临兵多年的人,有着不败的战纪,在蜀州军中是不少人心中的敬仰。

    他和其他大部分将军们都不一样,因为他是寒苦出身,靠自己本事一步一步打拼到了这个地步。

    而所有的士兵们,都和他是一样的人。

    在蜀州军中,那些士兵们看到他,想到他,就觉得自己从军是有前途的。

    姚之远也知道,在这支队伍里,士兵们对他都很敬仰,也都很服从。

    然而不畏惧战争的士兵们,却在这一刻畏惧了鬼神之力。

    也许,这不仅仅是姚之远的队伍在战前没有想到的事,也是李叱都没有想到的事。

    当年大楚太祖开国皇帝,和另一位枭雄争夺天下。

    一个已经彻底占据江南,一个雄踞北方,两方势力不相上下。

    可是另一方也是从南往北打过去的队伍,老兵多数都是江南人。

    决战之际,原本楚国太祖皇帝就已经占据优势,将他的对手残余兵力合围。

    又在当夜,让手下人一遍一遍的唱起江南民谣,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些家乡的歌儿,瓦解了那些勇士最后的斗志。

    那天夜里,太祖皇帝唯一的对手,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下的人趁夜逃走,却无能为力。

    此时此刻,想起来这件事,姚之远心里就无比的压抑。

    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战场上的胜负,有些时候不仅仅是取决于正面交手。

    可是他没有准备好,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巡视到前山的时候,后山的队伍在溃散,有一个人跑了,就有更多的人追上去。

    他巡视到后山的时候,前山的士兵也开始逃走,队伍散乱的格外严重。

    当天亮的时候,一夜没有睡的姚之远站在秀山的最高处往下看,脸色凄然。

    他一夜没睡,也杀了一些人,可杀人并不能阻止什么。

    “将军......”

    一名校尉走到姚之远身边,语气很沉重的说道:“刚刚清点过,超过......超过半数的人下山去了。”

    “不过......”

    这校尉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过,没有多少人是去投敌的。”

    姚之远苦笑。

    又有什么区别呢?

    剩下的队伍还有四五千人左右,逃走的人其实不止半数,而是有三分之二那么多。

    就在这时候,山下响起了宁军的号角声,姚之远举起千里眼,看到了宁军的队伍正在朝着山下压过来。

    然后他看到了宁军队伍往两边分开,一队骑兵从其中传过来。

    看那面大大的旗帜,姚之远知道是宁王李叱亲自到了山下。

    不多时,他看到那个身穿黑色道袍的人,又一次朝着山上走来。

    在这一刻,姚之远的怒意终于压不住了,他伸手将长刀抽出来,大步朝着那道人迎过去。

    距离蜀州军第一道防线大概几十丈距离,那个黑袍道人再次停下来。

    姚之远抓着长刀,从壕沟里直接越出去,脚步越来越快,杀意越来越重。

    “姚将军,你以为你手下的士兵们,是害怕神鬼之力吗?是害怕天意神罚吗?是害怕那些野兽毒虫吗?!”

    因为连续三问,姚之远疾冲的脚步随即停了下来。

    黑袍道人看着姚之远,那双铁面后边的眼睛,仿佛洞穿了姚之远的心一样。

    “如果你真的以为,你手下的士兵们是害怕这些才逃走的,那么你也真的不配做他们的将军。”

    姚之远听到这句话后怒道:“你们装神弄鬼罢了,吓不住我,也吓不住留在这里的人!”

    黑袍道人像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还是不明白啊。”

    他看着姚之远说道:“你的士兵们,害怕的并不是装神弄鬼,他们害怕的是打仗。”

    姚之远的脸色骤然一变。

    黑袍道人说道:“你是将军,你也许渴望打仗来证明自己,可是你的士兵们会和你一样的想法吗?用他们的死,来证明你很强?”

    姚之远下意识的说道:“守护家园,是军人的天职!”

    黑袍道人抬起手把长袍上连着的帽子往后摘下,然后又把脸上的铁面摘掉了。

    在这一刻,姚之远看清楚了那张脸。

    “我是李叱。”

    李叱这四个字一出口,把姚之远确实吓了一跳,以至于姚之远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李叱道:“我要做的事,就是让中原再也没有战乱,让天下百姓都安居乐业,你现在所说的军人天职是守护家园,我比你懂。”

    “当黑武人南下的时候,是我带着人在北疆死守,你现在要守护的家园,我替你守护过了。”

    李叱看向姚之远的眼睛:“你如实回答我,裴旗可以让中原再无战事吗?裴旗可以让中原傲立当世吗?”

    “如果你认为裴旗可以做到,而你是在守护着裴旗的这种志向,那么可以做好决战的准备了。”

    “如果你觉得裴旗做不到,那么就请你安安静静的想一想,你现在打的这一仗,阻止的又是什么。”

    李叱道:“我再多给你半天的时间思考,正午之后,若你山顶撤下战旗,我会下令打开合围放你们离开,如果正午之后你们的战旗还在,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在秀山上为你和你手下的兄弟们,在这秀山造一片土坟。”

    说完这句话后,李叱转身回去。

    姚之远站在那好久都没有动,其实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都没有去想。

    然而这种乱糟糟的,正是他的动摇。

    茫然的甚至是有些麻木的走回到队伍里,姚之远的动作都显得有些机械。

    他脑海里来来回回的重复着一句话......明天这秀山上,会满是土坟。

    第一次,姚之远产生了一种要不要问一问士兵们,这一仗他们想打不想打的冲动。

    可是他深知,作为领兵的将军,当他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就已是背叛。

    “将军?”

    手下人轻轻叫了他一声。

    姚之远回过神来,往四周扫视了一圈,士兵们都在看着他。

    “如果......如果你们有的选,你们愿意留下来跟我打这一仗,还是离开?”

    他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结果是......没有人回答。

    而这,恰恰就是答案。

    如果绝大部分人都愿意留下来死战的话,他们会大声的告诉姚之远。

    正因为他们不

    愿意,但他们又不敢说,所以才会选择沉默。

    姚之远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在高坡上坐下来,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显得那么疲惫。

    就好像刚刚听宁王李叱说那一番话,就耗尽了他的力气。

    “走吧。”

    姚之远忽然大声喊了一句。

    “不愿意留下来的人,现在就可以走了,你们下山的时候不会被宁军阻拦,宁王会放你们离开。”

    他说完这句话后,四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安静,安静的让人觉得可怕。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名年轻的士兵把手里的长刀放在地上,然后跪下来朝着姚之远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将军,对不起。”

    磕完头之后,这士兵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他们接二连三的放下兵器,学着第一个士兵的样子给姚之远磕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刻姚之远相信了李叱的话......士兵们不是害怕什么神仙鬼怪,不是害怕什么狗扯的天道。

    他们只是不想打仗。

    大楚已经乱了十几二年,打累了,也打怕了。

    士兵们很快就下山去了,犹豫不决的时间,远远的要长于他们下山的时间。

    一旦做出决定后,行动的速度就会变得很快。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也许快到了宁王李叱给出的期限,距离正午已经很近很近了。

    姚之远缓缓吐出一口气,这才注意到,留在他身边的,都是他亲兵营的人。

    有的人选择了离开,有的人选择了忠诚。

    可是都加起来,也只剩下几百个人了,凭他们怎么可能挡得住数十万宁军?

    这里,这座山,姚之远刚刚登上山顶的时候曾经在心中发誓,他要在这让宁军付出惨烈的代价。

    然而代价就是......他手下的一万多人没有阵亡者,只有放弃的人。

    “你们......不怕死吗?”

    姚之远问。

    亲兵们看着他,一双双眼睛里,是对这种情分的坚定的守护。

    “将军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进亲兵营的第一天我们就都发过誓,和将军共存亡。”

    听到这些话,姚之远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们......”

    姚之远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们都是我最在乎的人,我连其他人都可以放走,我又怎么舍得让你们陪我一起死?”

    他回头看了一眼山顶上飘扬着的那面战旗,那还是楚国府兵的战旗。

    “楚国都没了......”

    姚之远走上高处,亲手把那面战旗放了下来,然后叠好,放在一边。

    他后退两步,朝着天下已经为数不多的楚军战旗行了一个军礼。

    “你们下山去吧,各自回家,以后就不要当兵了,回到家里之后,好好的做个可以撑起来家的男人,要做一个好儿子,也做好一位好父亲。”

    姚之远朝着士兵们抱拳,他的亲兵们也向他行军礼。

    “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军人了。”

    姚之远把铁盔摘下来,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不知道家人是否还都安好健在,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还能不能认得出来。

    记得以前还是士兵的时候,还经常写信回家,可是做了将军后,只有偶尔会念及家里。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然后朝着山下迈步。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你想要什么

    宁军兵不血刃的拿下了秀山,这让虎壁关之前对宁军最有威胁的一处险地,变成了坦途。

    如果真打起来的话,这种地形,宁军取胜是必然之事,可损失有多惨烈真的不好说。

    队伍经过秀山的时候,路边还有没来得及走的蜀州军站在那看着他们。

    眼神很复杂,像是有些不甘心,又像是有些释然。

    不管怎么说,这本该是极为惨烈的一战避免了,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看着一队一队的宁军开过去,一名蜀州军士兵压低声音说道:“其实......将军也不想打的,对吧。”

    另一名士兵点了点头:“是啊......谁又愿意打仗呢,大家可能都看出来了。”

    之前说话的那个蜀州军士兵往山上看了一眼,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听说,咱们刚来秀山的第二天,从将军老家来了人,找到这了。”

    “我好像也听说了,是将军的堂兄还是堂弟来着,我还听说,将军的老家就在轻棉县的一个村子里。”

    “是啊,就在那,没多远了......可是将军几次过家门都没有回去,因为这该死的战事。”

    “可能也是将军家里人听说他在这里,所以才会找过来的吧。”

    两个人轻声聊着,然后看到了宁军后边的骑兵队伍上来。

    他们或许是被那种气势压迫了,选择离开的远一些。

    在距离秀山大概几里外,将军姚之远看到了路边等着他的人,马上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哥。”

    姚之远离着还远就喊了一声。

    在路边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能有五十岁左右的汉子,看起来背都有几分佝偻了,或许是被生活的重担所压,或许是身体有什么问题。

    那汉子看到姚之远过来,连忙起身,脸上堆起笑容。

    他朝着姚之远喊:“跑慢些,跑慢些,别摔着了。”

    姚之远跑到他身前,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还以为是小时候你背着我过河沟的时候呢。”

    他问老汉:“有没有吃的,可是饿坏了我。”

    老汉面露难色:“只有来时候带着的干粮还没有吃完,可硬了,你现在怎么吃得下这种东西。”

    姚之远问:“我娘做的饼子?”

    老汉问:“你怎么知道的?”

    姚之远连忙道:“快给我拿一个吃。”

    老汉把背着的包裹打开,从里边取出来很粗糙的那种玉米面的饼子。

    已经有好几天了,幸好是现在天气不热,不然也应该坏了才对。

    姚之远却不管那么多,接过来一个玉米饼子张口就咬。

    “你慢着些。”

    老汉看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连忙把随身带着的水壶打开。

    姚之远大口大口的吃着,这种又干又硬的玉米面饼子,却被他吃出来山珍海味一样的感觉。

    “还是那个味道。”

    姚之远一边吃一边说,吃着吃着就傻笑起来,笑着笑着不知道为什么又哭了。

    “我娘......”

    “婶子好着嘞,就是腿脚稍微有些不利索了。”

    老汉道:“这次就是婶子让我来找你的,她就想让你知道一件事.....”

    老汉指了指姚之远在啃的那块饼子:“咱们家里没什么粮食了,节度使府的人,每年都来征粮,少的时候一年来两次,多的时候一年来四五次,家里哪有粮食了。”

    姚之远一怔,低头看着这玉米饼子:“这是?

    “宁王的人发的。”

    老汉看着姚之远,像是怕惹了姚之远不开心,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本来之前在山上的时候他就想说,可是没有来得及,姚之远就让他下山了。

    “宁王的人,分派了人到咱们县各村镇里,按户统计,分发了粮食和种子。”

    “宁王的人说,粮食是粮食,种子是种子,没别的要求,就一样,粮食不够吃了就到县衙里来说,但不能把种子吃了。”

    姚之远表情明显变了变。

    之前他堂兄到秀山的时候,把他吓了一跳。

    他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这么多年来,家里人都没有主动找过他,突然找上来,他甚至害怕是母亲已经走了。

    后来才知道,是家里知道他带着兵要守秀山,他母亲害怕这就是永别,所以让侄子过来看看。

    她腿脚不好,如果能自己走来的话,大概不管多远多累,也是要亲自来看看的。

    老太太总是对家里人说,儿子出息了,做了将军,可不能拖了他的后腿。

    姚之远也不会想到,那些征粮的人,居然也敢到他家里放肆。

    后来想想,征粮的人都是幕营分派出去的,那些家伙,哪里会管那么多。

    之前在秀山上,他堂兄说,老太太实在是想儿子了,如果姚之远能得空的话,就回去看一眼。

    可是姚之远不能走,他知道宁军已经快到了,他想派人把堂兄送回家。

    堂兄也没敢多和他说什么,临走的时候,回头对他说......宁军派了医官给村子里的人看病,老太太的腿也有医官看过,说是什么沈医堂的人,可厉害了,没准能治好。

    因为这句话,姚之远的内心被刺了一下似的。

    他忽然追上去,告诉堂兄在几里外的一个地方等他。

    如果不是他内心真的动摇了的话,他真的没有雷霆手段去阻止手下士兵出逃?

    他在秀山上说杀了几个出逃的士兵,可实际上,也只是找人做了个样子。

    杀人的和被杀的,扮演者都是他的亲兵,他不想对自己手下人动屠刀。

    尤其是,当他自己内心之中都已经开始摇摆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没资格去用死亡来约束部下。

    如果他自己坚定着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他可能会严苛军律,但他自己都没做到。

    更多时候,他自己都很矛盾,那些士兵趁夜下山,他也都是在矛盾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到。

    此时此刻,姚之远看着手里的玉米饼子,一时之间愣住了。

    “咱们快走吧。”

    老汉对姚之远说道:“我知道你军务事忙,回家看你娘一眼,你再赶回来......”

    “不回去了......”

    姚之远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我回家就不打算再出门了,陪着我娘。”

    堂兄愣住,好一会儿后才惊讶的问:“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姚之远拉了他堂兄一把:“咱们走......饼子还有没有?再给我来一个。”

    与此同时,秀山下。

    队伍还在往前开拔,几十万人的大军,过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余九龄坐在高坡上看着队伍前行,忽然咧开嘴傻笑起来。

    坐在他旁边的彭十七问他:“你笑什么。”

    余九龄笑道:“谁能想到,居然真的被你们把敌人给唬住了。”

    小张真人摇了摇头:“唬住不唬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余九龄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张真人道:“刚才当家的和夏侯将军他们说话的时候,你听没听到一句话......当家的说,山上搜了一圈,没有看到一具尸体。”

    他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没有一具尸体,就说明那个将军,没有因为逃兵的事而杀过一个人。”

    余九龄懂了。

    “也许那个蜀州的将军,他也不想看到自己的部下全都惨死在这吧......”

    小张真人看向余九龄:“如果这世上真有因果的话,他种下了这个因,以后会有一个好的果。”

    小张真人他们并不知道,姚之远不是种下那个因的人,宁军分派出去安抚百姓的人才是种下因的人,姚之远才是那个果。

    “咱们也走吧。”

    小张真人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余九龄道:“不对啊,他让人朝着你放箭的时候,那箭可是真的,你衣服上的破洞不少呢。”

    小张真人沉默片刻,笑了笑后说道:“让数万人免于死难......我就不和他计较了,代表龙虎山赦免了他。”

    余九龄哈哈大笑:“这话,牛皮哄哄的。”

    他们往下走的时候,看到李叱正在朝着他们招手,于是加快了脚步。

    回到队伍里,李叱看向小张真人笑道:“这次的事你当居首功,说吧,想要些什么?”

    小张真人道:“没有没有,我这也算是积德了,积德有福报,所以不敢再要什么好处了。”

    李叱道:“福报是天给你的,好处是我给你的,不是一回事。”

    余九龄道:“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咱们当家的抠门成什么样子了,他好不容易大方一回......”

    说到这,余九龄看到李叱在看着自己,于是连忙闭嘴。

    小张真人问:“必须要吗?”

    李叱道:“必须要。”

    小张真人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然后笑起来:“我长这么大,都没有去过青楼......”

    余九龄:“嘁......”

    李叱笑起来:“真想去的话,回头让九妹带你去。”

    小张真人连忙摇头:“不能不能,道门规矩不能破,我是不会去的,我的意思是......我听闻,青楼中的女子都善舞,很好看,咱们这些人中,只有九姐他经常去,他当然最熟悉......”

    他看向余九龄:“九姐,给我跳一段呗。”

    余九龄肃然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

    小张真人:“我也不是难为你,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怎么会逼着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呢......当家的,你帮我劝劝他吧,就是他不跳就阉了他的那种。”

    李叱点了点头,他看向余九龄道:“你就当是行善了,你跳一段,也就断了小真人以后-进青楼的念想......”

    余九龄想了想,好像是那么回事。

    别说小张真人这种纯情少年,就算是个老色-批,看他跳一段,可能就戒了。

    他看向李叱说道:“那我要是跳了,也算是积德了吧,也有福报对不对?”

    李叱哼了一声:“想要什么直说。”

    余九龄道:“我不和小张真人似的,扭扭捏捏,我就直接想要去青楼,还得是公费去!”

    李叱:“......”

    片刻后,他看起来像是很为难,但明明很鸡贼的说道:“这样吧,你给小真人跳一段,满足了他,我扣掉小真人的俸禄发给你,你去青楼,也满足了你。”

    余九龄和小张真人同时楞了一下。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老帅

    宁军过秀山之后,要直接面对的就是被称为蜀州七大险关之一的虎壁关。

    蜀州之险可谓冠绝天下,当年大楚太祖皇帝兵锋那般强盛,打蜀州也算是寸步难行。

    如今宁军入蜀,走的就是当年楚军入蜀的路,要打的就是楚军寸步难行的仗。

    然而不同的是,这第一仗,宁军打的兵不血刃。

    从秀山到虎壁关要走几天的路程,高真带兵为先锋,为大军探路。

    或许此时的蜀州军上上下下都已知道,不可能从正面战场上击败宁军,所以这一路走过来,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存在。

    蜀州军应该是把重兵都放在了险要的关口处,以此来消耗宁军兵力。

    高真带着队伍到虎壁关外,这么走过来,别说阻拦,连一个蜀州军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等到了虎壁关之后就明白了,裴旗的战术,就是把所有散出去的队伍都集结在关隘,和宁军打持久战。

    不同于靠山关,虎壁关的横向更长,足有四五里,城墙也更高。

    从外观上来看,虎壁关的城墙都是用巨石垒造,蜀州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提供了这样良好的石材。

    这种硬度的城墙,如果是以往的话,可能没有任何办法。

    但是现在宁军配备了大量的抛石车,可以对城关形成威胁。

    高真的队伍到了之后,分散出去一部分兵力往两翼展开探查。

    剩下的人,开始为大军到来做准备,搭建围墙和营房。

    不管从哪一方面来看,打虎壁关的难度,都要超过靠山关。

    哪怕靠山关也是蜀州七大险关之一,可地理位置决定了靠山关建不了多大。

    几天后,宁军主力队伍到达,在靠山关外开始建造行营。

    李叱带着手下人登上高处,观察对面的虎壁关。

    “你们看。”

    夏侯琢伸手指了指。

    “他们显然偷师了。”

    在虎壁关的城墙外边,悬挂了厚厚的草帘子,还有的地方悬挂着木材。

    这种方式,宁军之前用过,可以抵消绝大部分抛石车的攻击。

    让草帘和木材一直都是湿的,也能避免宁军用火箭进攻。

    这样的打法以前是宁军用,现在被敌人学去了,这样一来,抛石车想对城关造成毁坏性的打击就很难。

    “有点意思。”

    澹台压境自言自语了一句。

    如今还能和宁军抗衡的队伍,哪个不是拼了命的学习宁军的战术打法。

    唯有不停的学,才能在宁军的雷霆之力下,尽可能的保全自己。

    “火攻也不太好用。”

    夏侯琢道:“不过抛石车砸不坏城墙,还砸不准城墙上面么。”

    只要把距离调整好,还是有很大的可能,让石头落在城墙上,对守军造成杀伤。

    但是这概率其实不大。

    因为石头大小不一,形状不一,谁也不可能用制式的石头吧。

    澹台压境说到这一点之后,李叱的眉角微微扬了扬。

    “石头大小不一形状不一,那我们可以用能做到几乎一致的东西。”

    李叱看向庄无敌:“咱们随军带着许多麻袋,苫布,就用这些东西装土来砸。”

    庄无敌道:“可是装土的话,对守军的杀伤并不会很大。”

    李叱笑起来:“如果我们要做的,不是以对守军杀伤为主要目标呢?”

    众人全都看向

    李叱,等着他的下文。

    李叱笑道:“就在仙来县,我被韩飞豹围攻的时候,他用了最简单粗暴的办法,那就是不惜人命的堆起来一条坡道。”

    李叱指向虎壁关:“我们有大量的麻袋,没有麻袋就用其他东西凑,不停的往城墙上抛,让他们守军没有立足之地。”

    他看向虎壁关那边:“给他们把城墙垫高!”

    不管管用不管用,先试了再说。

    从宁军到的第二天开始,辅兵营的人就开始忙活起来,不停的取土装袋。

    两万人一起干这件事,进度之快可想而知,只一天时间,就在虎壁关外边挖出来一个大坑。

    数不清的麻袋堆积在阵前备用,这一幕,把虎壁关的守军都看懵了。

    原本负责镇守虎壁关的将领是姚之远,他自愿带兵去秀山后,裴旗调派了他手下另一个极有能力的大将坐镇此处。

    此人和姚之远极有渊源,可以称得上是姚之远的门师,也可以称得上姚之远的贵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位老人,姚之远不可能在蜀州军中脱颖而出。

    在一个阶级划分如此森严的时代,贫苦出身的人想要出头,何其之难。

    此人,就是蜀州名将高广效。

    原本裴旗把已经告老还乡的高广效请回来,是为了配合姚之远。

    裴旗深知姚之远和高广效之间的关系,所以也确定,这样的两个人,必能精诚团结。

    姚之远在秀山,高广效在虎壁关,配合默契的话,足以将宁军阻挡在外。

    可裴旗怎么都没有想到,姚之远居然会选择放弃抵抗。

    而此时,在虎壁关中,自然也有不少是从秀山那边退回来的士兵。

    那一万多人,选择回家去的大概有一半多,选择先躲起来看看情况的也有两三千人。

    回到虎壁关内的大概也就是两三千人左右,这些人把秀山上发生的事,早就已经原原本本的告知高广效了。

    城墙上,高广效看着宁军的举动,眉头紧皱。

    “莫非是要不计代价的攻城?”

    这位已经年近七十岁的老将军,自演自律一句。

    按照正常来分析,宁军准备了那么多的麻袋,而且还在不停的装土,就是要用最简单粗暴也是伤亡最大的办法攻城。

    高广效一名老部下,蜀州军四品将军韩载轻声提醒道:“老帅,传言之中,宁王李叱爱兵如子,所以不大可能会用那样的战术。”

    高广效点了点头。

    作为一个领兵大半生的人,他当然知道在战前了解对手的重要性。

    所以在他接受了裴旗的邀请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让幕营为他提供李叱的情报。

    也不仅仅是李叱的,关于唐匹敌的,夏侯琢的,宁军中所有名将的信息,给他越多越好。

    而此时,负责在他身边专门给他提供这些东西的人,是幕营中一位总旗官,名为崔尚。

    韩载提醒过之后,崔尚又补充了几句。

    “不只是宁王李叱,宁王手下的那些将军,也都从没有这样的不惜兵力而战的先例。”

    高广效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要用堆积坡道的方式攻城,那么准备如此多的麻袋又是为什么?

    因为宁军还没有把抛石车假设起来,所以高广效一时之间没能想到。

    而事实上,高广效领兵的那个年代,也没有抛石车这种东西。

    “先静观其变。”

    高广效吩咐了一声,然后转身下了城墙。

    回到他的住处,高广效吩咐手下人,把几个从秀山那边逃回来的人带过来。

    几个士兵来了之后,连忙跪倒在高广效面前。

    在蜀州军中,如果说姚之远是绝大部分士兵心中的敬仰,是每一个贫苦出身的士兵奋斗的目标,那么高广效就是他们心中的传奇。

    高广效这个人,是楚军府兵体系出身的老派将领。

    在他身上,有着府兵将军那种特殊的骄傲感,还有一种府兵将军特有的舍我其谁的霸道。

    因为在大楚强盛的时候,府兵确实是中原军队战斗力的天花板。

    能独领一军的人,其高傲自然可想而知。

    哪怕是后来大楚乱了起来,各地叛乱犹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可依然没办法撼动府兵的统治力。

    那时候,府兵去打叛军,说是砍瓜切菜一样也不为过。

    只是后来,这种叛乱的局面发生了变化,从到处都是小规模的叛军,转变成了大规模的叛军队伍集结。

    再后来,也有大量的府兵成为了叛军,所以楚国才加速了灭亡。

    高广效问:“你们再仔细和我说说,姚之远为何要投降?”

    “老帅......”

    一名士兵跪在那说道:“姚将军也不是投降,只是......”

    高广效皱眉:“不战而退,不是投降又是什么,你们不要顾忌我和他的关系,他如今是叛徒,便不再是我的门生了。”

    那士兵连忙道:“是是是......老帅,姚将军在投降之前,曾经见过他家乡来的人,应该是他堂兄。”

    另一名士兵说道:“姚将军的老家就在轻棉县村子里,如今那边已经被宁军攻占。”

    高广效听到后忽然心里一动。

    他猜着,姚之远那样的绝对军人,居然能放弃军人的尊严不战而退,一定是有什么威胁到了他的事发生。

    此时听到这番话,他心里大概有了些推测。

    “如此看来,应该是宁军抓了姚之远的家人,以此来威胁,所以姚之远才会投降。”

    高广效说完这话之后,又仔细问了问关于那什么道法之类的事。

    在对证着推测,他绝对不相信姚之远会因为害怕神鬼之力而放弃。

    那是他的门生,他比谁都了解。

    可他就是没有想到,姚之远不打了,不是因为宁军对他家人不好,而是因为宁军对百姓们太好。

    而且这是不符合常理的事。

    按照道理,远征之军,不可能保证那么长的补给线,所以但凡远征,必是以战养战。

    所过之处,搜刮干净,来保证队伍的粮草补给。

    他不相信宁军会为了照顾才刚刚打下来这些地方的百姓,而维持着那么长的补给线。

    消耗太大了,供应一百万人吃的粮食物资,送到这么远的地方,一路上的消耗除去之外,能到军队里的最多六成,这还是从荆州算起,而不是从更远的地方算。

    “你们退下去吧。”

    高广效摆了摆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到窗口,片刻后,吩咐手下道:“秘密派人去姚之远的家里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如果他是被威胁了,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手下人俯身:“遵命。”

    高广效自言自语的说道:“我是他的老师,他不该如此......别人不能帮他,我要帮他。”

    【今天中秋节,我们上午去了我爸妈家里,下午才回来,赶紧码字写了这一章,在这个一家团圆的日子里,祝愿所有人健康喜乐,万事如意。】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进攻吧

    宁军到虎壁关外的几天,都在想尽办法的制造土袋,而且还要尽力保证分量基本相当。

    每天,土袋堆积的高度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起来,而这也让虎壁关里的守军越发的感到不安。

    终于,宁军到了虎壁关后的第六天,从数量规模上来看,已经足以对城防发动攻击。

    李叱亲自到了阵前,下令架设抛石车。

    之前一直都没有架设,是因为要防备着守军看到抛石车后提前做出准备。

    当然,面对这种攻击,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准备可言。

    宁军的抛石车组装起来速度很快,完全不必担心会拖延攻击的时间。

    辅兵营有着丰富的经验,毕竟已经历经了那么多场大战。

    而且辅兵营人数也不少,配合起来,架设一架抛石车的时间快的让蜀州军感到震惊。

    到了第八天的时候,在虎壁关外边,大大小小的抛石车已经架起来能有两百多。

    说起来这要好好感谢一些韩飞豹,因为这两百多架抛石车,至少有一百五十架是韩飞豹的雍州军友情赠送。

    而且这赠品还比李叱他们手里的大,你说人家客气不客气。

    非但赠送的数量多,而且还品质好。

    这就好像你走在大街上,忽然有个人过来打你,结果被你打的鼻青脸肿哭爹喊娘。

    等你不打了,他说大哥你看你打我打的这么辛苦,我怪过意不去的,要不然我赔你点钱吧。

    他赔偿了你钱,你回去数了数,比你家产都多......

    这是欺负人吗?这当然不是,这是正当防卫后的合理索赔。

    他赔给你钱那是合理索赔吗?当然不是,因为那是他主动给你的,不是你的索赔,换句话说,一开始给的那叫赠送。

    于是你就到了他家里来索赔,这有什么问题吗?这当然没问题。

    你来索赔了,他关上门不让你进,你可以打进去吗?

    当然可以,因为你比较强。

    于是,宁军用这缴获来的大量的抛石车,开始给虎壁关的城墙增高。

    每一架抛石车,都试射-了一次,然后开始调整抛射的角度和绞盘的力度。

    到了第二次试射的时候,已经有三分之一的麻袋落在城墙内,剩下的三分之二,要么在城外要么在城内。

    到了第三次的时候,基本上误差就没有那么大了。

    宁军的运气也是出奇的好,这天气无风无雨,外界干扰因素实在是太少了。

    不求杀敌数量,就给你们家垒墙。

    李叱他们都站在高处用千里眼看着,不时开几句玩笑。

    因为这样的打法,确实看着太喜人了。

    一个沉重的麻袋飞到了城墙上,士兵们全都躲开了,可是固定好的城防重弩躲不开。

    砰地一声,这麻袋砸在重弩上,直接砸坏了不少零件,不能说稀碎吧,只能说是散碎。

    不停的砸不停的砸,以至于蜀州军的士兵们都没办法在城墙上站起来,大多数人都只能挤在墙垛后边躲藏。

    一天之后,李叱他们看到城墙的高度已经提升起来,于是下令让抛石车稍稍调整个方向。

    总不能朝着一个地方不停的砸,这边都已经堆起来一个小高坡了,另一边还没有呢,厚此薄彼是不对的。

    在李叱看来,再值钱的东西,只要是有用,而且能大幅度的降低士兵们的死伤,那么不

    管消耗有多大,该用就要用。

    况且,这二百多架抛石车也不是全部,韩飞豹当初带来的抛石车数量,远不止这些。

    其次,在夏侯琢拿下靠山关的时候,在靠山关后边也发现了大量的抛石车。

    原本蜀州军的打算是,在宁军进攻靠山关的时候,以抛石车来打击宁军的进攻后队。

    可是没用上,全都被宁军缴获了。

    城墙上在不停的升高,抛石车也开始出现问题,但坏了就换新的,宁军将那种暴发户的土有钱土有钱的气质,展现的淋漓尽致。

    李叱他们回到营房里休息,宁军的队伍在轮换上去操控抛石车。

    经过一天一夜的攻击之后,李叱他们清早起来到阵前看的时候,城墙上麻袋堆起来高度已经有些壮观了。

    高广效下令清理,可是麻袋沉重,士兵们去搬麻袋的位置,就是下一个麻袋落下来的位置,所以对于士兵们来说,心理压力也很大。

    他们拖拽的时候,第二个就飞过来了,有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把前一个拖拽走,后一个就飞上来,把人砸在下边。

    土袋确实不像石头那样可以把人砸成一滩肉泥,可是被砸中的人也别想好到哪儿去。

    宁军在堆,蜀州军在清理,就这样拉锯式的一天一夜后,还是宁军稍稍占据了上风。

    李叱举着千里眼看了一会儿后,回头吩咐道:“让三分之一的抛石车换石头攻击,间隔开。”

    随着命令传达下去,三分之一的抛石车开始往城墙上抛射巨石。

    还是重复着一开始的过程,试射,调整,再试射,再调整。

    砰地一声!

    一块巨石砸穿了城门楼的房顶,砸出来一个巨大的破洞。

    砖石瓦片和木材坠落下来,不少躲在城门楼子里的士兵受伤。

    又是砰地一声,一块巨石砸在柱子上,整个城门楼子都摇晃了一下。

    “老帅!”

    一名校尉浑身是土的跑过来,跌跌撞撞的到了高广效身前。

    “属下奉命巡查,咱们的城防弩已经有七成被打坏了。”

    高广效的点了点头,脸色格外-阴沉。

    他领兵大半生,什么样的仗没有打过?

    唉,这样的仗就没有打过。

    敌人仗着抛石车多,就没打算牺牲人命,而且看起来,他们也完全没有就此停手的意思。

    不把城防武器全都砸个稀巴烂,把让城墙上没有守军的立足之地,他们是不会停下来的。

    征战那么多的老帅,第一次觉得有些无力。

    可是他又不敢下令让士兵们全都撤下去躲避,因为一旦撤下去,宁军的攻势马上就到了。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块巨石飞来,直接砸在不远处的墙垛上,把墙垛整个掀掉了。

    崩飞的碎石比羽箭的速度还要快,在老帅的脸上划过去,留下一道血痕。

    “告诉士兵们,再坚持一下,他们进攻的时候,抛石车就会停下来。”

    高广效大声喊了一句。

    可是他自己都知道,敌人的进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上来。

    宁军这边。

    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分派出去人手,到四周的村镇里,用高价采买他们的口袋,没有就让他们做,可以把价钱再提高一些。”

    “是!”

    余九龄立刻应了一声。

    夏侯琢问李叱道:“什么时候攻城?”

    李叱举起千里眼又看了看,然后回答道:“不急,再等两天。”

    这可能是中原战争有史以来第一次,大规模的抛石车攻城战。

    这一战宁军若是打赢了的话,也必然会为后世提供一种新的战术。

    以优势打劣势,以富足打贫困,这是典型的打法。

    用李叱的话说,就算是那些抛石车全都损坏了也不用心疼,哪怕是一架抛石车换敌人一条命也是赚了。

    话是这样说,可一架抛石车怎么可能只杀伤一个守军士兵。

    两天,三天......

    连续三天的持续攻击之后,可以看到的是,守军士兵们站立的地方,已经有很多处高出了城垛的高度。

    如此一来,守军就几乎可以算是失去了城墙的庇护。

    城垛中间的空当都是斜方口,里边小外边大,可以方便守军躲在城垛后边向进攻的敌人放箭。

    城垛可以为他们提供绝对防御,让进攻一方的羽箭不能杀伤他们。

    当他们的身位比城垛还高了,就是完全暴露在了进攻一方的羽箭之下。

    第四天一早,李叱观察了一会儿后,回头对夏侯琢说道:“可以带兵往前去试一试了,让抛石车保持压制。”

    “是!”

    夏侯琢早就憋着一口气了,如果不是李叱在的话,可能在砸了一天一夜之后,夏侯琢就准备进攻了。

    宁军的方阵开始往前移动,城墙上的号角声略显凄凉的响了起来。

    城墙上,高广效抓起一张硬弓,站在那大声喊道:“我们都是蜀州的军人,背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站在这,就不允许敌人踏上我们的家!”

    他往左右看了看后喊道:“我就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这位老帅拉开弓,朝着进攻的宁军放出了第一箭。

    三天三夜,城防弩已经没有一架还能用的,失去了重型武器之后,他们只能靠弓箭来远程攻击。

    可是他们面对的是宁军,不管是士气战力,还是武器装备,都远远好于他们的宁军。

    这些年来,李叱为了让宁军能够打富裕仗,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

    以得罪天下世家的代价,搜刮来大量的钱财,全都用于装备军队了。

    宁军的弓更好,可以射的更远,宁军的盾更坚固,可以保证阻挡。

    当高广效看到宁军队伍后边,出现了大量五六个人抬着往前走的那种东西之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那是四人弩,这种东西谁都知道好用,可造价确实很贵。

    而且因为笨重,制造和维护的费用太高,且立国之后没有大的战事,连楚军都放弃了这种东西。

    高广效这个年纪的人,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了,上一次见的时候,还是他去大兴城兵部办事,参观了一下武库,看到了一些已经破损的四人弩。

    这种弩需要固定在地上,但是可以上下调节设计的角度,需要两个人来保证固定的稳固,两个人同时发力才能拉开弩线。

    射程是弓箭的一倍有余,威力自然无需多说什么。

    宁军很快就形成了箭阵,那些远程巨弩开始调整。

    当高广效下意识的抬起手擦了擦额头汗水的时候,听到了嗡的一声。

    然后,他抬头看到了一片黑幕,朝着城墙上覆盖下来。

    遮天蔽日。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新老的较量

    失去了城墙的遮挡防护,蜀州军在箭雨的覆盖之下,死伤的速度极快。

    为了这次攻蜀,宁军把能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包括之前很少使用过的这些阵弩。

    李叱是从大概两年前开始让豫州的武工坊打造阵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连弩其实是所有弩中用途最窄的一种。

    之所以是选择在豫州,那是因为曾经楚国最大的武工坊就在这里。

    小侯爷曹猎这两年几乎没有离开过豫州,正是为了替李叱盯着这件事。

    相对于连弩来说,其他的弩,在平原野战,攻城略地中,都能发挥出很大作用。

    比如现在宁军用以压制蜀州军的四人弩,其威力仅次于床子弩,可是击发的速度要比床子弩快多了。

    调整好角度之后,一排四人弩对城墙上的蜀州军,能起到切割一般的打击。

    一排飞出去,城墙上就必定倒下去一排,因为没有城墙保护,身上的护具对这种规模的弩箭也毫无保护意义。

    蜀州军的装备还算精良,士兵们身上的皮甲厚度比起其他地方的军队来说还要好不少。

    即便如此,伤亡还是格外的惨烈。

    年近七十的老帅高广效站在城墙上始终不退,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定住堤坝的那根撑木。

    如果他下去了,堤坝也就挡不住了。

    “老帅!”

    将军韩载大声喊道:“请你下城!”

    高广效看了韩载一眼,没有回答,而是从箭壶里抽出羽箭继续放箭。

    宁军有箭阵压制着城墙上的蜀州军,攻城的队伍在盾阵的保护下正在缓缓靠近。

    城墙上没有重型弩箭,盾阵就可以算是没有了任何天敌。

    寻常的羽箭想要破开盾阵,无异于蜜蜂想用它的蜂针攻破乌龟的甲壳。

    可是高广效却没有放弃,他必须做出表率。

    他年纪大了,体力大不如前,可也远超寻常的士兵,而且他的箭极为精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他打过的仗比这些士兵们听过的都要多。

    透过盾阵移动时候产生的缝隙,对盾阵内士兵为数不多的杀伤,有一部分就来自于这位老帅的箭。

    “老帅!”

    韩载红着眼睛又喊了一声。

    以宁军箭阵现在这样的覆盖程度,老帅还么有受伤已经是奇迹。

    可是奇迹不会持续太久,箭不会一直避开他。

    韩载他们全都急了,恨不得直接把老帅拉下去,可他们又害怕老帅的怒火。

    “去守住你的阵地。”

    高广效一边放箭一边说道:“你是将军,将军就是大海里的定海针,是士兵们心中的定心丸,你现在的样子有些慌了,让你的士兵们怎么看你?你慌了,他们就会更慌。”

    “老帅!”

    韩载急切道:“只要老帅下去,属下立刻就回去继续御敌。”

    高广效看了韩载一眼:“我是主帅,哪有主帅退却的道理,你是他们的定心丸,我是你们的定心丸。”

    高广效又是一箭放出去,那箭仿佛带着眼睛一样,从盾阵的缝隙里精准的钻了进去。

    可是凭这为数不多的可以杀伤盾阵之下士兵的箭,阻挡不住盾阵靠近城墙。

    “他们没用把攻城锤运上来,一会儿就要用云梯攻城了。”

    高广效大声说道:“宁王李叱过于心疼人命,也未必都是好事,

    攻城锤移动太慢,他担心推动攻城锤的士兵死伤过多,所以只打算用云梯登城。”

    “可是只要他们的云梯搭上来,他们的箭阵就会停下,到时候便是我们杀敌的机会。”

    高广效又看了韩载一眼:“此时你让我下去,是想误了我,还是误了虎壁关?”

    韩载等人知道再劝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所以只好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高广效在等,等宁军的盾阵到城墙下边之后打开,那一刻,宁军士兵会抬着云梯冲出来。

    而这也是对宁军杀伤的最好时机,只要在这一刻把宁军打的伤亡惨重,宁军还是会退回去。

    他等待的时机很快就到了,宁军的盾阵好像一个一个巨大的蜈蚣一样爬到了城墙下边。

    盾阵也如高广效预计的一样从前端打开,可是他没有看到宁军士兵抬着云梯冲出来。

    他看到的是一群从从盾阵下出现的弓箭手,是的,还是弓箭手。

    不同的是,盾阵里出来的弓箭手,迅速的把他们用的羽箭点燃。

    那些箭上都绑着油布,一点燃,火就迅速的升腾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高广效忽然间明白过来什么,可是为时已晚。

    宁军盾阵护送过来的不是攻城的队伍,而是来点燃城墙外那些草帘和木头的队伍。

    已经三四天了,在宁军抛石车不间断的攻击下,蜀州军士兵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去给草帘泼水。

    就在两天之前,夏侯琢稍稍有些等不及的时候,请示李叱问是不是可以进攻了。

    李叱的回答是再等两天。

    他要等的可不仅仅是城墙上的守军没有立足之地,还要等那些草帘和木材干了。

    火箭一层一层的放上去,尤其是那些干透了的草帘子,瞬间就燃烧起来。

    草帘子的火又把旁边挂着的木头烧着了,只短短不到两刻的时间,城墙上的火就像是一条悬挂在半空的火河。

    熊熊大火烧起来,黑烟和热浪将城墙上的守军逼的不停后退。

    这种温度之下,根本不可能有人在城墙上坚持多久。

    李叱举着千里眼看到了火烧起来,然后回头看向沈珊瑚:“可以上去了。”

    沈珊瑚立刻应了一声,转身跑下高坡。

    不久之后,随着号角声响起,宁军进攻的第二批队伍就浩浩荡荡的朝着虎壁关压了过去。

    这一次,宁军出动了攻城器械。

    士兵们推着巨大的攻城锤往前走,还有一座一座的楼车。

    哪怕移动的速度不快,但有火焰的帮助,守军不可能对宁军队伍造成多大的杀伤。

    攻城楼车进入射程之后,楼车上的宁军弓箭手开始朝着火焰和浓烟中的蜀州军放箭。

    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帅高广效在这一刻一声长叹,因为他也被火和浓烟逼的后退了。

    他第一次如此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老了,老的已经不适应现在的战场了。

    他的思维,跟不上现在的年轻人了。

    这位曾经战无不胜的老人,此时心中只有无限的悲凉。

    “护送老帅下城!”

    将军韩载嘶吼了一声,冲过去,拉了高广效就往城下退。

    可是城墙上边都是那种沙袋,想下去的时候速度也快不了,磕磕绊绊的往前走,有的人跑的急了,真的是连滚带爬。

    一座一座楼车压到了城墙外边,宁军弓

    箭手的打击,让撤离的蜀州军更为狼狈。

    噗的一声,一支箭射中了高广效的肩膀,好在是有甲胄保护,这一箭并不深。

    可是却把高广效手下的人吓了一跳,他们在高广效外边围成一圈,掩护着老帅撤离。

    高广效回头去看,烈焰和浓烟之中,他的士兵们一个一个的中箭倒地。

    “是我无能么......”

    高广效自言自语了一声,语气如他心境一样的悲凉。

    真的不是他无能,常规意义上的所有守城准备他都做了,只是,他确实很久没有离开过蜀州,也已经很久没有领兵了。

    而他面对的宁军,就不是一支用常规打法的队伍。

    攻城锤移动到了城门处,士兵们将攻城锤拉起来又放开,那粗重的巨木狠狠的撞击在城门上。

    城门后边顶在在那的木棍,整齐的震了一下。

    在慌乱中,韩载等人保护着高广效从坡道上下来,才到城墙下,就听到闷响,往城门洞里看,城门被撞的已经变了形状。

    “老帅,快走!”

    韩载喊了一声,招呼亲兵护送着高广效往后城方向退。

    虎壁关在山峡口,后边就是长达十几里的峡谷,此时已经有不少蜀州军士兵往后城门那边涌,城门口动显得格外拥挤。

    韩载急了,找了一条鞭子疯狂的抽打,为高广效开路。

    “别打,别打他们!”

    高广效脸色凄然的喊着。

    “我都已经要弃城而逃了,哪里还有什么脸面去责罚他们,又有什么脸面让他们为我让路。”

    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许这位老帅的内心之中,犹如刀割一样的疼吧。

    最终在韩载等人的保护下,高广效退出了虎壁关,才出去没多久,城门就被宁军攻破了。

    城墙上已经没有守军再敢坚守,所以城破只是早早晚晚的事。

    宁军大队人马从城门往里冲,后城这边还有不少蜀州军在往外冲。

    城内的厮杀开始了,可对于蜀州军来说,这是他们最不愿意的厮杀方式。

    城外高处。

    李叱放下千里眼后,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虎壁关一破,往后至少有数百里没有什么硬仗了。

    破虎壁关之后,甚至可以直接威胁到蜀州的州治眉城,这一战打完,就该裴旗无比的头疼了。

    李叱从高坡上缓步往下走,抬起手指了指虎壁关:“咱们也进城吧。”

    在他身后,大批的宁军也缓缓向前,不用参加攻城的骑兵队伍,看起来犹如一条长龙。

    攻秀山,宁军不战而屈人之兵,攻虎壁关,宁军用这样的压迫式打法,又是没有多大伤亡。

    这两战之后,对于蜀州军来说,心理上的打击必然格外巨大。

    别说是士兵们,就连领兵的将军们也会产生惧意。

    因为在他们心中可以称得上蜀州资格最老的将军高广效,一战而败。

    连高广效都打不过宁王李叱,那么他们呢?

    此时此刻,宁军破城之后开始围剿来不及逃走的蜀州军。

    夏侯琢一马当先进了城,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后大声喊道:“弃械者不杀!”

    随着宁军士兵一声一声喊起来,那器械不杀的声音在城中飘荡,越来越多的蜀州军选择了投降。

    老帅高广效回望那依然冒着浓烟的城关,一声长叹。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已经足够多了

    攻城的时候,宁军斥巨资打造的骑兵当然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可是城破之后,后边的十几二十里峡谷,就是骑兵展现统治力的地方。

    退出虎壁关的蜀州军一路往回跑,可是步兵又怎么可能跑得赢骑兵。

    大批的蜀州军被追上,其中的大部分人选择了投降。

    最先出城的那批人就是老帅高广效他们,不管他都想做到公平,也不可能真的公平。

    因为他们有马,他们也不可能把马让给那些寻常士兵。

    将军韩载等人,带着队伍护送高广效撤离,然而他们也没能跑出去多远就被追上。

    如果他们一直往前跑,出峡谷后便是一马平川,他们可能会死的更快。

    他们的骑兵数量不如宁军多,到了平原上,他们又不是专业的骑兵,所以一定会被宁军骑兵黏上然后困住。

    所以在这紧要关头,高广效下令,分派一支十几个人的小队往眉城去求援,而他则留下来,带着剩下的队伍进山。

    他下令所有的步兵也都跟上他,仓促之间,大概只有七八千人跟着他往高处爬了上去。

    峡谷里到处都是投降的人,只有跑的最远的那些艰难的上了山。

    老帅高广效登上山坡高处,回望虎壁关那边,城墙上已经飘扬起来宁军的烈红色战旗,显得格外刺眼。

    而此时在峡谷中,宁军的骑兵往来纵横,像是无数的渔夫,把被他们逼到角落处的鱼虾全都捞了起来。

    高广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往四周看了看,手下人也都在看着他。

    “我们不能再退一次了。”

    高广效语气有些低沉的说了一句。

    韩载道:“老帅说的对,我们现在出峡谷也撤不走,不如在此处固守待援,这里比山关还要难攻,上来的地方只有一条小路可以通行,我们带着的弓箭器械省着些用,应该也够。”

    高广效想说,我说的不能再退一次不是这个意思,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没办法去责备一个拼了命救他的人,韩载是贪生怕死吗?

    并不是,如果这一战没有他高广效在城墙上的话,韩载也会拼死一战。

    他在韩载心中,既是恩师也是父亲,所以韩载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保护他。

    高广效就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朝着更高处走过去,他要检查一下地形。

    山峡两侧本就很险峻,绝大部分地方连爬都爬不上去。

    他们运气不错,正合适有个高坡可以上来,上边怪石嶙峋,又可以为他们做天然屏障。

    “韩载。”

    高广效朝着韩载吩咐道:“带人用石头把那小路堵上,然后分派队伍在合适的地方藏身防御。”

    韩载应了一声,招手带着人去办。

    在高处坐下来,高广效再次叹了口气。

    戎马一生,最后这一战却被后生晚辈打的如此狼狈,传扬出去的话,他怕是一生英名尽毁,被人嘲笑。

    可他此时回想起来宁军对虎壁关的攻势,他依然没有破解之法。

    因为宁军打出了势。

    那种势是不可阻挡的,别说是他,就算是把宁王李叱和他换一个位置,他用宁军的方式攻城,宁王李叱来守虎壁关,也一样守不住。

    可是再转念一想,宁王李叱的攻城的战术,都在他的预判之外。

    蜀州军士兵们在峭壁上选择地方容身,七八千人,好多人都不得不挤在一起。

    说实话,这地方别说敌人不容易攻上来,就算是他们自己一个不小心,都可能滚下去摔伤摔死。

    到了夜里,他们想睡觉的话,都不够地方。

    好在是士兵们身上都

    有干粮,这唯一的好消息,还是因为高广效的命令。

    在之前准备守城的时候,高广效下令,所有士兵身上必须携带足够三日所需的干粮。

    这样一来,如果宁军攻城的压力太大,守城的士兵就不需要等待城下的人把饭送上来。

    而且高广效也确实考虑了撤退的事,士兵们身上常备三日干粮,撤退的时候也不用那么狼狈。

    他能想到的确实都想到了,只是没想到战败居然会来的这么快。

    远处,可以看到宁军的步兵已经从虎壁关里往外走,说明宁军已经要对他们展开封锁了。

    “老帅。”

    韩载分派完了之后回到高广效身边,一边擦着汗水一边说道:“眉山大营的兵马,距离我们只有三天路程,我们的干粮省着些吃,山上还有树皮还有野果,撑到援兵到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去杀马吧。”

    高广效轻轻说了一句。

    他们的战马都在山坡下边上不来,不出意外的话,也都会落入宁军之手。

    其中就有高广效的坐骑,是他赋闲在家的时候亲手饲养长大的战马。

    还是一匹小马驹的时候,就是高广效亲自照看。

    “老帅,把孤鸿留下吧,我亲自带人下去,把它想办法抬上来。”

    韩载起身要下去。

    “杀了吧......”

    高广效微微摇头:“不要浪费力气了,杀了它,还能让士兵们多一些口粮。”

    “老帅,孤鸿不能杀啊!”

    韩载脸色都有些变了。

    高广效道:“只因为他是我的坐骑便不能杀吗?你们的坐骑都杀了,唯独留下我的,士兵们会怎么想?”

    高广效看向韩载:“杀了吧。”

    韩载一声长叹,然后带着人下去了。

    等韩载走了之后,高广效脸上才出现了一种浓烈的担忧。

    眉城在眉山后边,眉山大营的驻军,就是守护眉城的第一道防线。

    高广效在来之前,裴旗曾经不止一次告诉过他,一旦战事吃紧,他会立刻调集眉山大营的兵马驰援。

    可是他派去报信的人,就算昼夜不休的跑到眉山求援,眉山大营的主将也不敢私自派兵,会派人往眉城请示裴旗。

    这又要耽搁两天左右,裴旗同意之后,眉山大营的兵马出发,大军走到这和轻骑赶到这的速度自然不一样。

    所以韩载说六天左右援兵会到,其实根本不可能,最快也要十天。

    不杀马......他们坚持不了十天。

    而且以宁军的攻势来看,就算是他们粮草充沛的情况下,再借助地势,也未必能守十天。

    虎壁关险要不险要?

    从一开始宁军以抛石车攻击算起,到最后破城,也只是不到五天时间。

    可是这些担忧,高广效不能对士兵们说,因为他们心中本就已经没有多少希望了,他不能再把这希望变得微乎其微,甚至一句话就可能把这希望掐灭。

    高坡下边,传来一阵阵的战马哀鸣之声,那是可以称之为伙伴的东西,现在却不得不死在他们自己人的屠刀之下。

    大概两个时辰之后,宁军的步兵就从虎壁关赶到此处,然后开始在另外一侧的峡谷口布置防御。

    他们是要阻断蜀州军的援兵,虽然可能援兵没有到之前,他们就没准把山坡打下来了,可他们的准备还是一样不少。

    山坡下边大概二三里处,李叱从马背上跳下来,找另外一侧可以上去的高坡往上爬,然后观察对面蜀州军的情况。

    “将旗尚在。”

    李叱道:“高广效就在那边。”

    宁军俘虏了那么多人,自然也已知道守军主将是谁。

    从俘虏的口中得知,高广效是姚之远的恩师,也是蜀州军中很多将来的门师。

    此人威望极高,所以李叱想要将其劝降。

    这样一个有号召力的人如果投降的话,对于蜀州军的士气打击必然沉重。

    且若能说服这个人再劝降其他蜀州军将领,或许会有奇效。

    对于李叱来说,不管是打什么地方,能尽量减少伤亡的办法,他都会不遗余力。

    “我过去一趟?”

    夏侯琢问了一句。

    李叱虽然没有明说,可夏侯琢怎么可能猜不到李叱的心思。

    李叱摇头道:“我过去。”

    夏侯琢道:“你亲自过去,似乎太给他们面子了,而且有些凶险。”

    李叱道:“我亲自过去,高广效才会有所考虑。”

    他下了高坡,只带了几名亲兵持盾跟着,朝着蜀州军据守的地方过去。

    到了山坡下边,李叱高声喊了几句,请高广效见面说话。

    不多时,高广效真的出现在李叱视线之内,在一块巨石后走了出来。

    “老将军。”

    李叱先是抱了抱拳,然后大声说道:“为何不怜惜手下人生死?”

    高广效抱拳回礼:“见过宁王殿下,请宁王回去吧,非我不怜惜同袍生死,而是我等皆为军人,军人总该有军人该有的决然,逃和降,不一样。”

    李叱道:“老将军可否为蜀州数以千万计的百姓们考虑过?”

    高广效道:“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而是宁王该考虑的事,蜀州未曾经历过兵祸,宁王以仁义之名而来,实则行兵祸之事,所以还是不要再用这仁义之词来劝我了。”

    李叱道:“若我此时不攻蜀州,中原天下便长久分裂,以后的战事,难道还会少了?”

    高广效点头:“宁王说的没错,可那也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我是节度使大人帐下将军,我尊节度使大人军令行事,眼前的仗我要打,以后的事......我顾及不到了。”

    李叱还要再说些什么,高广效道:“宁王请回吧,我多谢宁王好意,但心意已决。”

    说完后转身回去了。

    李叱知道自己再劝怕也没有什么意义,只好也回到了军中。

    夏侯琢道:“审问俘虏的时候他们都说,高广效为人清正,又忠节,高风骨,所以他是不会投降的。”

    李叱道:“可总得试试。”

    夏侯琢道:“先堵上几天再说,他们纵然杀了战马,口粮也不会有多少。”

    李叱点了点头:“你亲自带人到峡谷另一侧,收集石头,砍伐树木,三日内在峡谷口建起来一道石墙防御。”

    夏侯琢应了一声,看向山上:“高广效在等援兵,可是裴旗真的会发兵救他吗?”

    三日之内,宁军在峡谷另外一侧,以石头和木头堆积起来一道壁垒,分派了重兵把守。

    而这三天,宁军没有对山上的高广效进攻,李叱却连续三天都到山坡下边劝高广效。

    高广效却只是避而不见,不管李叱怎么喊,他都没有再出来过。

    就这样又耗了两日,到第五天的时候,李叱没有再去山坡下喊话。

    坐在高坡上的高广效等到天黑之后,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宁王没有再劝降,不是宁王失去耐心了,而是宁王已经到了那个度。

    如果他再来劝说,宁军士兵们会觉得宁王掉身份,对宁军士气也有影响。

    “准备好吧。”

    高广效起身:“明日一早,大概宁军就要进攻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劝降

    清晨,阳光从东方一层一层的洒下来,给世界一层一层的镀色,峡谷中的鸟儿在这一刻叫声显得特别空灵,仿佛在用吟唱迎接圣辉。

    一身铁甲的夏侯琢迈步走向山坡那边,阳光在甲胄上留下了圣辉的祝福。

    这让他看起来就就显得格外的高大,也显得格外的有气势。

    走路的时候,甲胄叶片摩擦的声音,战靴才过砂石路发出的声音,压制住了鸟儿的吟唱。

    他走到高坡下停住,抬头看向上方。

    “高老将军可在?”

    夏侯琢大声喊了一句。

    高广效从大石后边迈步出来,朝着夏侯琢回应了一句:“这位将军可又是来劝降的?”

    夏侯琢回答道:“不是,和老将军说几句话后,就要进攻了。”

    高广效道:“那你请说吧。”

    夏侯琢道:“我家主公又求贤之心,也不想多造杀戮,所以才会连续几天请高老将军考虑下山之事,既然高老将军坚持,我家主公也尊敬老将军的心志,所以......”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后大声说道:“所以即将攻山,但我家主公爱惜手下士兵,不愿多有伤亡,所以准备烧山。”

    “我来,是告知高老将军一声,若你心疼手下部将士兵,烧山之前,可准许你手下人下山,我家主公不会为难他们。”

    高广效听到这句话,心里猛的一紧。

    以那么多的兵力围堵山峡,打的还是他这几千人的残兵败将,居然要烧山?

    他哪里知道,打秀山的时候李叱一开始就打算烧山来着。

    只是姚之远有远虑,将秀山上的荒草提前都烧了,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事。

    此时高广效他们所在的山上可是荒草丛生,在这个时节,一把火点起来,火会顺着山坡一直往上烧。

    所以听夏侯琢的话说完之后,高广效的脸色已经难看下来。

    “老将军,还请多考虑一下,正午十分,不管山上下来多少人,到时便会放火。”

    说完后,夏侯琢转很回到了军中。

    走到李叱身边,夏侯琢轻轻叹道:“也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把那老将军被逼下来。”

    李叱微微摇头:“怕是有些难。”

    夏侯琢道:“想收服这样一个人,确实极难,可若是真能把他拿下的话,接下来的路就会好走许多。”

    站在旁边的方别恨道:“要不然我再去试试?”

    李叱问他:“你与高广效可有交情?”

    方别恨摇了摇头道:“并无交集,也没有见过他......不过以我身份去劝说几句,或许有用。”

    李叱道:“不必,你去劝说,知你身份,他可能会下令对你动手。”

    方别恨也不再多说些什么,因为他也知道自己这幕营身份,有多不讨人喜欢。

    蜀州军中,哪有一个人会喜欢幕营的人,他上去劝说,高广效真可能会乱箭放下。

    李叱道:“既然已经给了他期限,就不能再有放纵,若一而再再而三的拖下去,我们军中也会有些声音。”

    夏侯琢点了点头:“那我就准备一下。”

    李叱道:“让高真去准备。”

    李叱让夏侯琢去给出了最后期限,可是李叱也不能真的烧山。

    这里地形和秀山不一样,秀山很小,还是一座孤山,烧了也就烧了。

    可这里山脉连绵,一把火点了,就可能山火纵横,烧出去千里都不一定。

    夏侯琢上去说的那些话,也只是

    吓唬吓唬蜀州军而已。

    就在这时候,忽然看到山坡上有一些蜀州军士兵挥舞着白布下来。

    显然夏侯琢那烧山的话,真的起到了作用。

    这些士兵们默默的走下来,也没有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自发的到一边蹲下来等着。

    陆陆续续的,一直都有士兵往下走,显然是高广效下了令。

    不愿意和他留下来死守的人,全都放了下来。

    宁军的人在这边清点人数,等到近正午的时候,从山上下来的竟是又七千人左右。

    问这些下山的士兵,他们说,只有几百人留在山上,愿意与高广效死守此地。

    料来这几百人,也都是高广效的亲兵,还有高广效手下一些部将。

    正在清点着人数,就见高广效从高处出现。

    他大声朝着宁军这边喊话。

    “宁王,此时只剩下老夫与数百亲兵在此,就不必要放火烧山了吧,山后便有村寨,一把火少过去,无辜也受牵连。”

    他停顿一下后继续喊道:“老夫代表蜀州军人,在此向宁王宣战,宁王,来这高处取老夫首级吧。”

    高真听到这句话后转身朝着李叱抱拳:“请主公下令,我愿带三百狼猿上去剿灭残敌。”

    李叱忽然笑了。

    看到李叱这笑容,夏侯琢等人就觉得那山上有决死之心的老将军,可能要遇到麻烦了。

    “告诉高老将军,既然他身边只有几百人了,那打不打也没什么意思了。”

    李叱转身朝着队伍那边走过去:“再告诉他,我会留下一支队伍等着他,要打就下来打吧,我要去进攻眉城了。”

    夏侯琢听到这番话就忍不住笑起来。

    高广效是想以死明志,可李叱这显然是不打算成全了。

    夏侯琢让人朝着山上喊了几句,把李叱的意思传达了一下,然后他也走了。

    宁军在山下留了一些人看守,其他人押送着俘虏朝着虎壁关那边回去。

    山上的高广效等人本是满心决然悲愤,数百人皆已抱定必死之心。

    可此时看到宁军退回去了,这居然赴死之心,也散了......

    散的还不是挺好受的。

    其实李叱并不急于攻打眉城,因为接下来要打的眉山大营,可比虎壁关和秀山都要难。

    眉山大营兵马,是眉城的门户,和眉城只有不到一天的路程,可与眉城守军互为支援。

    在进攻之前,李叱必须把眉山大营的情况摸清楚。

    方别恨很熟悉那里,把他知道的情况都和李叱说了一遍。

    眉山大营的守将叫裴经纶,是裴旗的侄子,武艺高强不说,还很有头脑。

    此人年少时就随裴旗领兵,因为裴旗没有子嗣,所以裴经纶自幼就过季给他为子。

    裴经纶从七八岁的时候开始,就跟着裴旗领兵,那时候,裴旗还不是蜀州节度使。

    裴旗对他视如己出,要什么给什么,可裴经纶却并非那种被骄纵溺爱出来的世家子弟。

    他自幼就喜读兵书,爱听打仗的故事,到十几岁时候,便随裴朗入蜀州,在这,裴旗让他参与练兵之事。

    先有杨玄机后有韩飞豹,都是自蜀州出进而想争霸中原。

    这其中兵马,不少都是裴经纶训练出来的。

    眉山大营可以算是蜀州军力的根本,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士兵从这里分派出去。

    当初杨玄机也爱极了裴经纶之才,和裴旗要了好几次,裴旗只是不肯放人。

    而且眉山大营那边,攻势完整坚固,被裴旗用十几年的时间,打造成了一座山地堡垒。

    这里非但有大量的粮食储备,武器储备,还配备了数量众多的防御武器。

    方别恨还说,在眉山上,安装了不少抛石车,可以覆盖官道。

    若是宁军行军至此的话,抛石车可以居高临下的打击。

    整个眉山被打造成了梯田一般的模样,每一层都有大量的重型城防武器。

    这座山地堡垒,才是挡在眉城前边的,最难啃的一块硬骨头。

    李叱不急于进攻,这几日都在军营里和方别恨等人商议攻打眉山大营的事,倒是还把山上高广效等人给忘了。

    过了五六天之后李叱想起来,推测着山上那些人应该快要熬不住了。

    倒也不是粮食不够吃,那些降兵下来的时候,都把自己的干粮留给高广效等人了,所以他们那几百人省着些,吃几千人的口粮,足够坚持一阵子。

    可是精神上的那种煎熬,更加让人难以承受。

    从上山那天算起来,到现在也有十天了,十天,按照预计,援兵也应该到了才对。

    李叱特意问了问有没有蜀州军的援兵过来,手下人回答说没有,别说大队人马的援兵,连蜀州军的斥候都不敢靠的太近。

    就在李叱想再去劝劝的时候,说是军营外边有人求见,来的人居然是姚之远。

    高广效派人去他老家找他,本以为姚之远是被宁军胁迫了才会投降的,谁知道是姚之远出于自愿。

    派去的人也是一脸懵波一,也不好多说些什么。

    姚之远知道自己的恩师也一定守不住虎壁关,所以就赶过来看看情况,他想向宁王求情,放他恩师一条生路。

    李叱见过姚之远后,姚之远自请去劝劝高广效。

    山坡上。

    已经十几天没有洗过澡洗过脸,连水壶里的水都已经有些发臭,何况是他们身上。

    高广效这位颇在乎自己易容外表的老将军,也没什么精力在乎这些了。

    韩载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问:“老帅,援兵......”

    高广效摇头道:“不会有援兵了。”

    韩载道:“应该会来的吧,算算日子,今日没准就到了呢。”

    高广效知道自己这爱将其实并不笨,只是不愿意相信被抛弃的事实。

    “眉山大营才是重中之重。”

    高广效道:“节度使大人断然不会调遣眉山大营的兵马来救你我,虎壁关已经丢了,死伤无数的来把我接回去,又有什么意义。”

    韩载道:“可我们是为节度使大人死守这虎壁关......”

    话没说完,就被高广效的眼神阻止。

    韩载叹了口气:“可我听闻,宁军那边,绝对不会有同袍被丢弃之事发生。”

    高广效一怔,他看向韩载:“莫非你也有降敌之心?”

    韩载道:“若是我等不忠,节度使大人不救也就罢了,这不是寒了将士们的心么?”

    高广效道:“孤军之事,自古有之......”

    话音刚落,就看到有个人,顺着山坡一步一步的走了上来。

    负责在外围戒备的那些蜀州军士兵,却没有一人阻拦他。

    高广效起身,见是姚之远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变了。

    他立刻喊了一声:“把他赶下去,不要让他来见我!”

    远处,姚之远双膝跪倒在地。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孽缘啊孽缘

    山下。

    夏侯琢递给李叱一壶水:“姚之远如果再劝不动这位老将军的话,那就只好把他绑了送回家去了。”

    李叱:“他家在哪儿你可知道?”

    夏侯琢:“绑了送回家,当然是送回咱们家,还给他送回他自己家?我辛辛苦苦绑的,然后我把他送回他自己家里去,哪里来的道理?我绑的,当然是送回我家,你绑的,那就要送回你家。”

    李叱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于是他告诉余九龄说记录下来,如果把高广效绑了送回去的话,一应开销,从夏侯琢的俸禄里扣。

    夏侯琢说余九龄你敢记一下我看看,余九龄说你吓唬我干嘛,冤有头债有主......

    夏侯琢说废话,我吓唬他?我吓唬他别说吓不吓得住,没吓住还好,吓住了我十年俸禄都没了。

    李叱说我没那么善良。

    余九龄说就是,你把当家的吓住了,就扣你十年俸禄?那当家的心肠岂不是白黑了,长眉道长辛辛苦苦给养黑了的心,你太小瞧了。

    然后余九龄就被扣了三年俸禄。

    余九龄感慨道这马屁也不能乱拍,要找准角度才能拍。

    李叱说你要是没找准,我能扣你三年俸禄吗?你这就是找的太准了,迎合了我想扣你俸禄的心态,这才是好马屁。

    余九龄带着哭腔说我真没想那么多。

    一开始要被扣俸禄的夏侯琢反而坐在那笑呵呵的看着,好像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了。

    余九龄说夏侯琢:“我这可都是为了帮你啊,我以后没钱也只能是指望你了。”

    夏侯琢眼睛都瞪大了:“他扣你银子,你讹我干嘛啊,冤有头债有主啊。”

    余九龄看看夏侯琢,再看看李叱,然后想着自己这是到底为什么呢。

    李叱看他这个样子,还安慰了几句。

    “你就说这几年和我在一起,长本事了没有?”

    余九龄问:“当家的你指的是哪方面?”

    夏侯琢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拍了拍,然后还捏起自己的脸往外拉了两下。

    余九龄:“那玩意肯定是长了。”

    李叱道:“既然长了本事,那么交一些学费自然也是合理的。”

    余九龄道:“交学费交出去几十年的合理吗?”

    李叱:“确实不合理,怎么这么久了我还没扣够一百年呢。”

    余九龄起身,他决定去找小张真人和彭十七玩会儿,跟那俩人玩虽然可能会吃亏,但一定不会赔钱。

    夏侯琢抬起头往山上看了一眼,算计了一下时间,姚之远已经上去能有一个多时辰了,还没见人下来。

    “若那老将军真的顽固,怕是姚之远也说不动。”

    李叱笑了笑道:“若那老将军真的顽固,又怎么会留姚之远说一个多时辰。”

    夏侯琢想了想,好像有点道理。

    “先说说眉山的事吧。”

    李叱看向方别恨,方别恨刚才是插不上嘴,只顾着傻笑了。

    他发现到了宁王手下做事和以前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现在是真的快乐。

    不说其他的快乐,就每天看着余九龄吃瘪,还不来重样的,就快乐的不要不要的。

    见李叱看向自己,方别恨连忙收住笑容,装作严肃起来的样子。

    李叱叹了口气:“你原来是个有些刻板的人。”

    方别恨:“有......么?”

    夏侯琢道:“我原来也是个有些刻板的人。”

    方别恨看向夏侯琢,没敢直接质疑,可眼神里的意思是:有......么?

    他还是不熟,你看余九龄看夏侯琢的眼神,那意思就直白多了......你放屁。

    “眉山那边有没有幕营的人?”

    李叱问方别恨。

    方别恨点了点头:“有,而且还不少。”

    李叱又问:“可有你熟悉的人?”

    方别恨道:“也有,不过想从幕营的人入手比较难,因为裴旗对裴经纶深信不疑,所以幕营在眉山大营的人,也直接归裴经纶调遣指挥。”

    李叱嗯了一声。

    按照方别恨已经画出来的图来看,眉山这座山地堡垒的坚固程度,怕是比一座雄城还要难打。

    打这样的地方,如果是硬攻的话,损失必然惨重。

    夏侯琢问方别恨道:“如果绕过眉山,直接进攻眉城的话,可能大不大?”

    方别恨摇头:“眉山大营的常驻军队,不会低于六万人,那里一共有六军兵马是必须保持的数量,不包括新兵。”

    他看向夏侯琢说道:“如果绕过眉山进攻眉城的话,眉山大营的兵马,可以攻打我们的后军。”

    夏侯琢道:“我们兵力足够,分兵十万围住眉山,然后带其他队伍攻打眉城。”

    方别恨道:“眉山围不住。我们的队伍上去难,可是他们下来容易,那六军兵马,其中有两军是骑兵。”

    他把自己之前画好的图展开,指了指眉山的位置。

    “而且,眉山东侧是桃河,眉山大营有水军,可以从桃河顺流去支援眉城。”

    李叱看向夏侯琢道:“如果不拿下来眉山,他们会日日袭扰。”

    夏侯琢缓缓吐出一口气:“我们的船队没有调过来......”

    然后他又苦笑一声:“也调不过来。”

    虽然说蜀州有水路出去,可是那水路和桃河不通啊,宁军的船队就算可以进入蜀州,也到不了眉城。

    他看向李叱道:“所以打眉山大营这一战,还是要看狼猿营。”

    李叱嗯了一声,侧头看了看,见山坡上下来了几个人。

    从衣着上判断,最前边那个就是姚之远,却不见高广效下来。

    不久之后,姚之远到了李叱面前俯身行礼,也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接把高广效的条件说了一下。

    “老帅说,可以向宁王称臣,可是他不攻眉城,也不会为大军带路。”

    夏侯琢的脸色一变,已经隐隐有些怒意。

    给高广效那么大的面子,是因为此人有大用,若你投降而不能用,那何必要费这么大的力气。

    姚之远继续说道:“我劝说过老帅之后,老帅说......他可以带他的兵,与宁王分派的一支队伍,走其他方向,先去打桐州。”

    方别恨给李叱绘制的地图,早就已经在李叱的脑海里了。

    当姚之远说到桐州之后,李叱心里就有些喜悦。

    蜀州又不是只有眉城一个地方要打,那么大的地方,大大小小千余城,眉城只是州治而已,所以才显得重要。

    出峡谷之后,官道就在前边有了分岔路口,一条是奔眉城,一条是奔桐州。

    姚之远道:“老帅的家乡,就是桐州。”

    夏侯琢此时才明白过来高广效的意思,他肯定是听了姚之远提及,宁军进入蜀州之后的安民之策,所以才会有了投降的心意。

    可是他想看看,宁军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而且他又不想直接去打裴旗,那样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带着一支宁军去桐州,以他的身份名望,桐州必能兵不血刃的拿下。

    到时候看看宁军是如何安民,高广效才会再做下一步决定。

    所以猜到了高广效用以之后,李叱点了点头

    :“老将军所想,亦我所愿,若你也可留下帮助老将军,我更愿意。”

    姚之远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他是实打实的看到了宁军为安民做了些什么,非但没有从百姓们手中拿走一粒粮食,还不惜巨大消耗,从蜀州之外云粮草物资过来分发。

    所以他也希望自己的恩师,不要死于抵抗宁军的厮杀中。

    “我愿意留下。”

    姚之远俯身道:“多谢宁王恩德。”

    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把澹台喊来。”

    余九龄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不多时,澹台压境就急匆匆的赶来,到了李叱面前连忙行礼。

    李叱将高广效的事和澹台说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分给你十万人马,你与老将军和姚将军一起,先取桐州,再往西南方向进军,我和夏侯带兵往西北方向攻眉城。”

    澹台压境有些不乐意。

    因为他觉得打眉城才是大仗,眉城可是蜀州军的大本营。

    可是不乐意归不乐意,他也知道当家的选他,是因为他足可胜任。

    李叱道:“有勇之人,数不胜数,有谋之人,亦数不胜数,有勇有谋之人......”

    话还没说完,澹台压境道:“我去!”

    李叱道:“不等我多说两句吗?”

    澹台压境道:“不等不等了,这两句就让人心里美滴很呢。”

    李叱哈哈大笑:“你可自去选拔队伍,分拨粮草,五日之内便要出兵。”

    澹台压境抱拳:“遵命!”

    他转身走了几步,回头试探着问李叱道:“我可以带上九妹吗?”

    李叱问:“为何要带他?”

    澹台压境:“解闷儿。”

    李叱道:“不能。”

    澹台压境叹了口气,看向余九龄,余九龄道:“看我也没用,我给你解闷儿了,谁给当家的解闷儿。”

    澹台压境在余九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傻憨憨,我听闻你刚刚被扣了三年俸禄,所以想着,你跟我走,若是有什么好处的话,你拿了,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余九龄:“你还睁一只眼,是想分走我的一半吗?你如此黑心,我不跟你走。”

    澹台压境:“我凑?”

    李叱笑道:“好心没好报,是不是在九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澹台压境道:“主公,我有一个请求。”

    李叱问道:“何事?”

    澹台压境大声说道:“若我能旗开得胜,从桐州开始,往蜀州西南进军,打下蜀州半壁,我想用这军功,换主公扣九妹一百年俸禄。”

    余九龄:“我凑?得不掉就毁到?”

    李叱:“可他现在差不多已经扣了一百年了。”

    澹台压境道:“第二个一百年扣他儿子的,儿子不够扣他孙子的......”

    李叱笑道:“这九妹啊,这不是他得不到就毁掉你,是想毁你至少三代。”

    余九龄悲伤道:“冤孽啊都是冤孽。”

    此时方别恨站在那看着傻乐,姚之远是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心说这是一位已经马上就要雄踞天下的霸主该有的样子?

    明明觉得不该如此,可又觉得如此也不赖,心里想着不要,可是身体却很诚实,嘴角都扬起来了。

    他下意识的看向方别恨,毕竟相对来说,方别恨算是和他一路的人。

    方别恨见姚之远看自己,于是给了姚之远一个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那眼神的意思是.......这算什么,以后你就乐呵去吧。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彼此的强敌

    高广效带着他手下的残兵败将,作为领路者,引领着澹台压境的十万大军往桐州方向开拔。

    李叱他们的队伍则在休整之后,准备往眉山方向进攻。

    十一月初,宁军大概四十余万大军,在这初冬时节,浩浩荡荡开到了眉山下。

    蜀州军看到那黑压压的宁军队伍到来,士兵们也都紧张起来。

    虽然他们都自信于眉山大营的坚不可摧,可是看到宁军如此规模,难免还是有些担忧。

    到了这的第一件事,李叱就是找高处观察眉山的地形。

    诚如方别恨所说的那样,眉山,就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堡垒。

    梯田形的构造,让每一层都可以布置重兵,也可以安置重型的城防武器。

    这种构造的地形意味着什么?

    以为着你要攻上不只一座城墙,每一层梯田形态的构造,都可以看成是一座城。

    攻上一层后并不代表什么,因为上去了还是会被第二层的防御压制。

    最让人觉得头疼的是兵力展开的问题。

    梯田形态的这种构造,导致了越往上地方越狭窄,对于敌人的防守来说,地方够用,可若是对于进攻来说,兵力完全上不去。

    攻打第一层的时候,宁军可以把队伍完全展开来打,打上去第一层,这一层的宽度还好,大概有几十丈,可以保证进攻的持续性。

    到了第三层的时候,宽度大概也就是十丈左右,这个宽度,兵力能上去多少?

    而且十丈宽度,都在第四城的羽箭覆盖之内,其伤亡之惨烈,可想而知。

    “我们去另一边看看。”

    李叱把千里眼递给亲兵,然后往高坡下边走。

    他们带着亲兵营骑马绕着眉山跑,眉山占地很大,大概相当于五六个秀山。

    等到了另外一侧观察,李叱看到了蜀州军的水寨。

    眉山的另外一侧紧邻着桃河,桃河的水在这一带是南北走向,但是到了眉城那边河道绕城而过。

    方别恨说,当初眉城修护城河的时候,就是开渠引来了桃河的水。

    所以这么看来,眉山大营的水军,可以走桃河直接支援到眉城外。

    李叱寻了个地势高的地方往蜀州军水寨那边看,那边桅杆林立,船只数量不少。

    透过千里眼可以看的出来,那些战船大多数都是货船改造。

    其中有几艘楚国的老旧战船,数量极少,而且看起来确实破损情况有些严重了。

    可是那些货船中,至少有几十艘船足够大,粗粗的看起来也要有二十几丈。

    货船外侧加了防御,看着就很坚固。

    在这座眉山大营里,有步兵,有骑兵,还有水军,综合实力之强,确实超乎想象。

    在方别恨说起来这地方的时候,大家脑海里想象出来的画面,绝对没有亲眼看过后带来的震撼大。

    夏侯琢都觉得有些头疼,这种地方真的是固若金汤。

    连山形都被改造了,彻底打造成了易守难攻的堡垒,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看不到破绽。

    “你看那边。”

    李叱指了指一个方向。

    夏侯琢等人顺着李叱的指点看过去,在那地方看到几条很特殊的坡道。

    “滑

    道么?”

    夏侯琢自言自语了一句。

    李叱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不只是这里有,之前他们观察眉山另外一侧的时候,也发现了这种滑道。

    也就是说,上面几层的士兵,可以通过滑道,用最快的速度支援最底层的防御。

    若是从山顶往下跑的话,时间当然不会短,可顺着滑道滑下来,支援之快会超乎想象。

    除了滑道之外,上下可以通行的便是阶梯,每一层都有多处阶梯可以上下。

    这是可以往上攻的地方,但看看地形就知道了,每一个有台阶的地方都不是直道,而是之字形的构造。

    两侧的高处,守军可以对这之字形的台阶过道覆盖打击。

    “能想出来这样近乎于绝对防御的人,是个天才。”

    李叱轻声说了一句。

    方别恨道:“十几年前的眉山不是这个样子,是裴经纶不断的完善和改建,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夏侯琢叹道:“不得不说,只看这眉山大营的构造,兵力布置,就可以说裴经纶是防守战的大师。”

    关键是这个人算起来,年纪也并不是很大,应该还不到三十岁。

    方别恨继续说道:“这是我们能从外边看到的东西,眉山内部的构造始终是机密,因为裴旗对裴经纶的信任,连幕营都不准许对眉山大营进行干预。”

    李叱问道:“你是说,在眉山内部,极有可能还有密道?”

    方别恨道:“不只是密道,我怀疑一部分兵营就在眉山之内,外边看到的,绝非是眉山大营驻军的全部。”

    余九龄在旁边叹道:“若我是个巨无霸,一脚踩上去,这空心的眉山岂不是就能踩瘪了。”

    李叱侧头看了看余九龄。

    余九龄道:“我随便说说......”

    李叱笑了笑道:“你不可能变成巨人,我也不可能,但如果实在找不到办法,那我们不妨先做个准备,造一个巨人出来。”

    余九龄:“造巨人?那玩意怎么造啊......”

    李叱道:“造不出来整个的,就造一部分。”

    他再次举起千里眼往眉山上观察,梯田构造的每一层,都有不少抛石车。

    他回头吩咐手下人,画出来简图,把每一座抛石车所在的位置都要标注出来。

    夏侯琢随即明白过来,每一层,凡是有抛石车的地方,下边一定不会是空的。

    抛石车未必能把空洞压的坍塌,但为抛石车准备的大量石块就不一定了。

    李叱道:“他们的抛石车很大,和韩飞豹军中那些体型最大的抛石车基本一样。”

    夏侯琢点了点头:“所以他们的抛石车,射程比我们的远。”

    这和站得高尿的远是一个道理,宁军的抛石车在低处,就一定没有高处的打的远。

    “造巨人手臂。”

    李叱回头看向庄无敌:“庄大哥,回去之后你亲自跑一趟辅兵营,商量一下,看看我们能不能就地取材,造出来更大的东西。”

    庄无敌道:“抛石车的大臂,能承受的重量有极限,木材可以拼接出更大的大臂,但是未必能抛射更重的石头,拼接出来的东西,不牢靠。”

    李叱点了点头,脑袋里忽然间亮了一下。

    “单臂的抛石车如果不行,双臂的呢?”

    “双臂?”

    众人全都看向李叱。

    那东西构造就会变得复杂起来,双臂要完全同步才能使用。

    两个大臂甩出去的速度不一样,那石头根本飞不出去,还会伤到自己人。

    而且一次的不同步,就可能把双臂给扭断了。

    李叱的意思他们都懂,造出来更多的抛石车,用震动来破坏眉山的防御。

    如果眉山内部中空的地方不少的话,就可能会造成坍塌。

    但是在现有条件下,想要造出来李叱脑袋里灵光一闪的东西,确实太难了,基本没有可能。

    “先回去。”

    李叱上马。

    众人随他一同返回大营,这事需要把最好的工匠师傅们找来,仔细商议。

    回到大营里之后,李叱就让手下人找来一块很大的苫布。

    他用墨笔在苫布上作画,把之前看到的眉山大营尽量仔细的划出来。

    负责记录的那些人,在李叱画出来的图上,把抛石车,箭楼,之类的地方标注出来。

    这张图,足足画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完成,几乎做到了复刻。

    画完了之后,李叱让人把这张图挂起来,众人站在图前仔细看着。

    “九妹。”

    “在呢。”

    “去找工匠来,再造一个沙盘出来,尽量要精细,在大帐外边搭建一个大棚子出来,在棚子下边造沙盘,要造的足够大,就按照五丈方圆的规模来造。”

    “好嘞。”

    余九龄应了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不能急着打,这个地方是靠猛攻打不下来的地方,从沙盘造好开始,传令各营校尉以上的人,都可以到沙盘这里来看,谁想到什么办法,可直接来见我。”

    众营的将军们整齐俯身:“是!”

    与此同时,在眉山上。

    面容冷峻的裴经纶站在高处,用千里眼看着宁军在搭建营地。

    从宁军建造营地的规模和强度来看,他知道,宁军没打算急着进攻。

    如果急着进攻的话,打算尽快将眉山大营拿下,宁军没必要把提前先把营地的围墙造起来。

    “这是我从军十余年,见过的最强的队伍。”

    裴经纶自言自语了一声。

    身边的手下全都沉默着,没有人敢搭话,眉山大营里的军纪,向来是蜀州军中最强的。

    可是这些将军们,却都不服气。

    裴经纶道:“你们看到了没有,宁军各营兵马,没有一营散乱,所有士兵,除去搭建营寨的队伍之外,全都保持着队形。”

    众人纷纷点头,可依然不觉得有什么,他们的兵也能做到。

    “你们看看,盾兵,枪兵,弓箭手,都是在什么位置?”

    裴经纶看出来手下人的不服气,所以又多说了一句。

    这些将军们举起千里眼看,然后才有人脸上微微变色。

    看起来是在休息的宁军,都席地而坐,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阵型转换。

    “强敌。”

    裴经纶自言自语道:“我们前所未有的强敌。”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会快乐吗

    眉山大营。

    裴经纶从高处下来,进入了暗室之中。

    在那面蜀州军大旗的后方,就有一个暗道的入口,掀开盖子就是一个往下爬的梯子。

    这下边是一间库房,囤积着不少羽箭之类的兵器,在这存放,不用担心会被敌人破坏。

    而这仅仅是最高处那一层所需的物资,事实上,每一层都有这样的暗室,而且不止一处。

    过道两侧都点了油灯,让这里看起来没有那么昏暗,可是在这时间久了的话,难免会让人有一种窒息感。

    这一点,杨竞很清楚。

    裴经纶进了一间屋子,坐在那发呆的杨竞看到裴经纶后,连忙起身。

    “裴将军。”

    杨竞堆起笑容叫了一声。

    “陛下请坐吧。”

    裴经纶拉了把椅子,在杨竞对面坐下来。

    “你终究是皇帝,不用在我面前表现的那么谦卑恭顺,你表现的再真诚,看起来也假的让人觉得讽刺。”

    “是是是,将军说的是。”

    裴经纶看了杨竞一眼,杨竞连忙闭嘴。

    裴经纶道:“我父亲把你送到我这里来,你想过是为什么吗?”

    杨竞摇头:“不敢胡思乱想。”

    裴经纶道:“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你只是有些怕,又不是蠢。”

    杨竞沉默下来。

    “你挺可怜的。”

    裴经纶道:“生来就是皇帝命,可是现在却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

    后边的那个字,裴经纶没有说出口。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不是来羞辱你的,而是在告诉你,我父亲的意思是,你作为大楚皇帝,战死在这里比较好。”

    杨竞的脸色终究还是变了。

    虽然他大概已经猜到了裴旗把他留在眉山大营,而不是带去眉城其中的原因,可是当亲耳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请裴将军饶命。”

    杨竞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裴经纶叹了口气:“你是皇帝啊。”

    杨竞又能怎么办呢,只是跪在那不住的磕头,像是曾经那些乞求他宽恕的臣子一样。

    “其实你不该得罪李叱的。”

    裴经纶缓缓道:“你最蠢的决定就是到蜀州来,你留在京州大兴城,李叱绝对不会杀你,可你逃出来,就给了李叱杀你的理由,而我父亲把你带回来,也只是需要你在合适的时候死。”

    裴经纶起身:“我这两天会安排人给你多送一些好吃的来,你不要为难自己。”

    说完后他转身离开。

    杨竞跪在那,像是傻了一样,等裴经纶都已经走了一会儿了,他还在一下一下的磕头。

    许久之后,杨竞抬起头,脸上表情连恨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空白。

    “朕......现在后悔了。”

    他扶着那把椅子站起来,回到那个土炕边上坐下来,这个幽暗的咫尺之间的密室,就好像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墓穴。

    “朕为什么要那样选?”

    杨竞自言自语。

    “因为朕是大楚的皇帝啊......”

    他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此时的他,就是裴旗手里一颗随时都可以弃掉的棋子,而他死的唯一价值,就是可以让裴旗对外宣扬,是宁王李叱杀了大楚皇帝。

    枯坐了好一会儿,杨竞忽然站起来。

    “朕不认命。”

    他开始往外跑,才跑出这间暗室,就被两名蜀州军士兵伸手拦了下来。

    “你们竟敢阻拦朕?

    !”

    眼睛都已经发红的杨竞嘶吼一声,换来的不是那两名蜀州军士兵对他的敬畏,而是一个耳光。

    “皇尼玛帝。”

    其中一个士兵把杨竞扇的转了半圈,半边脸很快就红肿起来。

    “老老实实回去坐着,躺着也行,就是不能出来,到你可以出来的时候,会有人告诉你的。”

    那士兵抓着杨竞的衣领把人拖回去,然后直接摔在暗室地上。

    杨竞跌坐在那朝着他们喊:“朕是大楚的皇帝!朕是天下共主!”

    那士兵用可怜的眼神看了看他,用一种不带着羞辱语气的话羞辱了他。

    “没人说你不是,你要不是,你也活不到现在。”

    说完后那士兵转身就走了。

    杨竞第二次起身想要冲出去,然后就看到那士兵抽出了刀,油灯的光照下,那刀上的寒气好像都在往外溢。

    “我不敢杀你,我还不敢砍你一刀?”

    那士兵摇了摇头:“一会儿给你送饭来,你就别想其他的了,这几天的饭应该还是不错的。”

    过道拐角处,裴经纶背靠着墙站在那,此时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样的皇帝,还有人想做吗?

    作为裴旗的过继子,他当然知道裴旗想要做什么,也当然知道裴旗唯一的继承者就是他。

    原本他曾经也对皇帝那宝座充满了幻想,可是在见过杨竞之后,这种幻想全都破灭了。

    裴旗曾经对他说,我老了,就算我将来成就大业,我也做不了多久的皇帝。

    这天下江山,归根结底是为父在为你来打,所以你一定要争气。

    “争气......”

    裴经纶脑海里出现了杨竞刚才朝着他不停磕头的样子,然后在心里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顺着梯子爬出暗室,到了这眉山的最高处,往远处看,眼前就是宁军黑压压的连营。

    就在这时候,一名幕营的总旗快步过来,俯身给他行礼。

    这名总旗名为杨三息,是刚刚才从眉城赶过来的,有要紧事禀告。

    “说吧。”

    裴经纶淡淡的吐出两个字。

    杨三息连忙俯身道:“大人那边说,他想早一些让杨竞死,不管是不是宁军杀的,他都该死了。”

    裴经纶已经猜到了,因为他之前去见杨竞的时候,杨三息可还没有来呢。

    作为从几岁就跟着裴旗的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裴旗的性子。

    现在江山如此,蜀州如此,他的父亲应该是不想再等下去了。

    裴经纶问:“我父亲等不及了吗?”

    这种话,一个小小的总旗怎么敢接,所以杨三息也只是动作很细微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趁着宁军还没有完成合围,你先回去吧,告诉我父亲......我会把事情办好。”

    杨三息小心翼翼的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让卑职看到了再回去。”

    裴经纶皱眉,他这一皱眉,把杨三息吓得立刻低下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可是他没有等来裴经纶的怒火,良久之后,裴经纶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不过......好歹给他吃口饭的时间。”

    “听少主的。”

    杨三息连忙应了一声。

    不久之后,几名蜀州军士兵端着托盘进了那间暗室,当杨竞看到他们端着美味佳肴进来的时候,立刻就疯了。

    “给朕滚出去!”

    他扑上去,把前边那名蜀州军士兵手里的托盘打落在地。

    “都给朕滚出去!”

    “朕不吃,你们都给朕端走!”

    嘶吼声在这间狭小的密室里回荡,可是那几个蜀州

    军士兵只是漠然的看着他。

    后边的几个人把托盘放下后就走了,杨竞冲上去要把桌子上的食物都扫到地上,还没动手,就听到暗室外边传来裴经纶的声音。

    “我劝你好好吃。”

    裴经纶从外边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壶酒。

    他把酒壶放在桌子上:“这是我自己藏的酒,至少有十五年以上的陈酿,送你了。”

    “朕不喝!”

    杨竞红着眼睛嘶吼。

    “我之前来的时候对你说,你还有几天的好日子可以过,这几天都会有美酒没事。”

    裴经纶在刚才坐过的那把椅子上坐下来,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说:“现在,没有了。”

    杨竞怔住:“什么没有了?!你说什么没有了!你告诉朕什么没有了!”

    他想扑过去抓住裴经纶的衣领问,可是冲了两步,被裴经纶的眼神逼退。

    裴经纶道:“眉城刚刚送来消息,说大楚的最后一位皇帝,死在了抵抗反贼的厮杀中,死的壮烈。”

    杨竞脸色白的吓人,手脚都在发颤。

    “朕还没死呢,朕这不是还活着吗?”

    他忽然间又跪下来:“裴将军,你放朕一条生路,以后朕会报答你的。”

    裴经纶往前压了压身子,直视着杨竞的眼睛问:“你现在能报答我什么?临死之前,你连自己想吃什么都吃不到,只能吃别人安排你吃的,你能报答我什么?”

    杨竞怔住。

    裴经纶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我不想杀你,我也确实想过放了你,可是晚了。”

    裴经纶道:“就是今天。”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杨竞跪爬过去:“朕不能死,朕必须活着,朕还有很多事没做呢,列祖列宗传给朕的万里江山,朕还没有收回来呢......”

    “你醒醒吧。”

    裴经纶道:“别说你,你觉得我们这蜀州,还能撑多久吗?为什么我父亲急着让你死?”

    杨竞忽然间懂了。

    楚皇不死,谁敢称帝?

    裴经纶抬起手在杨竞的肩膀上拍了拍:“我在酒里下了一些药,分量应该刚好,也不会显得酒太难喝,尽量吃饱些......最后一顿了。”

    说完这句话后裴经纶起身,他要走,杨竞抱住了他的腿。

    杨竞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的抱着,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裴经纶。

    裴经纶依然语气平静的说道:“这样最好了,这样可以留一具全尸。”

    杨竞一下子就泄了气,颓然的跌坐在地。

    “吃吧。”

    裴经纶举步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裴经纶回头看向杨竞:“你做太子的时候快乐吗?”

    杨竞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裴经纶嗯了一声:“我想也不会快乐,你要恭喜我一下吗?大概我要做太子了。”

    杨竞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人,坐在那,还没有死,可是生机却好像正在急速的溜走。

    “也许......”

    裴经纶看着杨竞的眼睛说道:“也许我该羡慕你,因为你在临死之前,还有我给你最后一丝体面,到我死的时候,谁能给我留一丝体面?”

    他转身离开。

    过道里,蜀州军士兵们朝着他行礼,称呼他为大将军。

    “叫我殿下吧。”

    裴经纶一边走一边有些麻木的说道:“我想听听,到底有意思没意思。”

    士兵们茫然的看着他,只是茫然的看着他。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你急我不急

    裴经纶从暗室里出来之后,看了一眼等在旁边的杨三息,他眼神很平淡,却让杨三息下意识的紧张起来。

    他停顿了片刻后说道:“过一会儿你再进去。”

    杨三息俯身:“卑职明白。”

    然后又立刻改口:“口误,是口误,臣明白。”

    裴经纶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因为杨三息的这反应而有些满意,还是有些苦涩。

    当裴经纶猜到他父亲急于称帝之心的时候,他就知道其实蜀州已经守不住了。

    姚之远投降的消息还不足以让裴旗动容,可是高广效投降的消息传到眉城之后,他父亲会害怕,发自内心深处的害怕。

    高广效在军中的威望实在是太高了,如今蜀州军中三十岁起到五十岁这个年龄段的人,有太多人是高广效的门徒。

    桐州一带,三州十几个县,估计着只要高广效站在城门外一声高呼,城门也就会应声而开。

    其实在韩飞豹算计了裴旗的那一天起,裴旗心里就没有一天踏实过。

    原本是同盟者,结果捅刀子的时候比敌人狠多了。

    如果不是韩飞豹捅的这一刀,依靠蜀州靠山关的险要,就能长时间把宁军拒之门外。

    靠山关一开,蜀州也就门户大开。

    被裴旗寄予厚望的姚之远投降,秀山大营不战而溃,紧跟着就是虎壁关,连高广效都挡不住宁王的攻势,然后也投降了。

    裴经纶收到消息的时候,就知道蜀州扛不住多久了。

    哪怕有他坚守的这眉山大营,还有坚固的眉城,一样撑不住多久。

    他为什么要问杨竞那句话?

    因为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体会到杨竞在大兴城时候的心境了,大抵不会有什么区别。

    那时候的杨竞身为大楚皇帝,却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大兴城。

    而在这座大兴城里的人,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盼着外边的军队赶紧打进来。

    他们这些为官的,投降没什么,不想投降的只是皇帝一人罢了。

    若高广效带着另一路宁军势如破竹,以无可阻挡之势拿下半个蜀州,那么裴旗和他要面临的局面,和杨竞又有何区别呢?

    裴旗在眉城称帝,李叱的宁军就算久攻不下,他也完全可以放弃攻打眉山大营和眉城。

    留下半数宁军在这围而不攻,分派剩下的半数兵力往西北方向攻打,也许用不了多久,整个蜀州,就剩下眉城和眉山大营还在他们手里。

    那时候,裴旗就是在一座孤城里的皇帝,而他就是在一座孤山上的太子。

    或许会比杨竞做太子的时候稍稍好一些吧,毕竟眉山比东宫大多了。

    裴经纶是个很聪明很聪明的人,所以他会比其他人更早的感受到痛苦。

    相信此时此刻在眉城里的那些官员们,他父亲的那些拥趸们,还有不少人在做着春秋大梦。

    他父亲也会一如既往的给追随者画着大饼,总结起来就八个字......未来可期,前程锦绣。

    还会有不少人因为他父亲在眉城称帝而欢欣鼓舞,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也要到了。

    是的,是要到了。

    他们之中很多人会被委以重任,封侯拜将,到时候眉城中到处都是公卿大臣,满目都

    是王公贵族。

    裴经纶一想到这些,心里就好像有一根刺,一下一下的往他心脏里边钻。

    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裴经纶大概都已经看到了。

    大概一个时辰后。

    杨三息从暗室里出来,伸手从他手下人那接过来一条毛巾擦了擦手。

    他手上有些血迹,可是不妨碍他的心情。

    出门就看到裴经纶还站在那,杨三息连忙过去俯身道:“殿下,事情成了。”

    裴经纶看了看杨三息手上的血。

    杨三息连忙解释道:“有些顽固,说什么也不肯把酒喝了,所以臣只好自己动手了。”

    裴经纶的眼神,让杨三息有些害怕。

    裴经纶道:“我听闻,你身上也有杨家皇族的血统,你家祖上,也曾有封爵在。”

    杨三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臣早已和杨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当初楚皇赐死我祖上之后,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都已经不再是楚臣了。”

    裴经纶笑了笑:“起来吧,我又没说什么,你可回去向我父亲复命了。”

    杨三息连忙起身:“臣遵命。”

    裴经纶笑着说道:“回去告诉我父亲......不,回去告诉陛下,就说我不能及时回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了,我在眉山,遥祝父皇一统中原,千秋万世。”

    杨三息道:“是是是,臣会把殿下的话带到。”

    裴经纶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没有人理解他笑容中的含义,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能笑笑就笑笑吧,毕竟以后可能很久都不会笑了。

    六七天后。

    李叱站在大营外观察眉山的时候,看到眉山大营里的旗帜换了。

    李叱朝着那旗子指了指,对夏侯琢等人说道:“裴旗等不及了。”

    夏侯琢嗯了一声:“改旗易帜,怕是裴旗已经在眉城宣布称帝了。”

    李叱道:“所以杨竞应该已经死了吧。”

    夏侯琢怔了怔,点头:“是啊......”

    庄无敌道:“大概会在咱们进攻的时候,对外宣称是咱们打死的。”

    夏侯琢道:“哪里还有外。”

    他看着眉山大营说道:“天下不顺者,只剩下蜀州一地,裴旗想对外宣称杨竞是被我们杀的,他能宣称的出去吗?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再顺便骗一骗蜀州之内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这消息,如今咱们让他放出去,他才能放出去,不让他放出去,还能出的了蜀州么。”

    李叱说完刚才那句话后就一直沉默着,夏侯琢等了一会儿不见李叱回应,他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李叱笑了笑:“他们的新旗子好丑。”

    夏侯琢等人随即笑了起来。

    庄无敌问李叱道:“是不是再缓缓?”

    李叱明白他的意思,庄无敌问的是,进攻眉山大营是不是再缓缓。

    因为马上就要到了眉城这一带,一年之中最为寒冷的时候。

    宁军队伍也需要等一等补给,还要等一等从另外两个地方送回来的消息。

    一个是澹台压境,一个是唐匹敌。

    “是啊,咱们不急。”

    李叱算了算日子,已经进腊月了。

    “快腊八了吧,吩咐下去,告诉士兵们,在腊八那天,全军所有人都要参与一件事......自己动手包饺子吃。”

    李叱转身往大帐那边走:“说到饺子,有点想吴婶了。”

    夏侯琢笑起来:“吴婶就在军中呢。”

    李叱道:“那还等什么,今天咱们就先吃一顿饺子再说。”

    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这冷飕飕的天气,还有什么是比得上一顿热乎乎的饺子呢。”

    又十天后,从西南方向有军报送回来。

    在高广效和姚之远的协助下,澹台压境的大军只半个月,收服桐州之下的三州十余县。

    根本就没打,有的地方高广效亲自去了一趟,正如裴经纶所预测的那样,他喊几句话,城门便开了。

    还有的地方,高广效连去都没有去,派人送去一封亲笔信便出开城投降了。

    这消息既然李叱已经收到了,那么用不了多久,在眉城的裴旗也会收到。

    此时在眉城的城墙上,悬挂着的大旗改为了周旗。

    裴旗在眉城宣布顺承天意称帝,得楚国皇帝杨竞禅让,继承大统。

    改国号为周,拜周夫子为先人。

    有些寒酸的是,眉城里没有个像样的地方称为皇宫,只是把原来的节度使府重新粉刷了一遍。

    府里的颜色缓了缓,最起码看起来得像是那么回事。

    自称周天子的裴旗,在登基之日,就宣布立裴经纶为太子。

    然后又宣布大赦天下......

    不管怎么说,一切都搞的有模有样,最起码在程序上都走了一遍。

    节度使府的书房,被更名为御书房,虽然只多了一个字,可听起来就显得要高大上的多了。

    穿着一声明黄色的皇帝常服,裴旗坐在书桌后边,看着桌子上那寥寥无几的奏折发呆。

    “报!”

    外边有人进来,跪倒在地:“陛下,得西南军报,桐州......尽失。”

    裴旗的脸色变了变,倒也没有发作,只是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出去吧。”

    报信的人随即起身退出,加快脚步走了。

    裴旗愣了一会儿后看向门外:“有没有太子送回来的消息?”

    门外的内侍回答:“回陛下,没有。”

    裴旗又问:“有没有从西北送过来的消息?”

    “回陛下,也没有。”

    裴旗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自言自语了一句:“没有......就是好事。”

    如果西北那边有消息送回来的话,那就说明韩飞豹已经彻底败了。

    唐匹敌的大军已经攻下整个雍州,已经可以从西北威胁蜀州。

    可他算了算日子,应该不会的,唐匹敌就算再快,飞也不能把雍州飞一遍呢。

    “报!”

    有人急匆匆从外边跑过来,到门口跪倒在地:“陛下,西北军报。”

    听到这四个字,裴旗猛的站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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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