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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我就是黑武人

    从蜀州西北送回来的消息说,在西北发现了宁军的踪迹,这消息把裴旗吓的几乎当场就崩溃了。

    因为在他看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宁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了雍州?

    是的,唐匹敌当然不可能。

    唐匹敌的队伍要追击韩飞豹,一路打一路追,此时其实还没有到雍州呢,还在冀州西北。

    到雍州的是唐安臣。

    按理说,唐安臣应该在前边阻拦韩飞豹才对,李叱已经派人给他送去消息了。

    可是要怪就怪唐安臣走的太快了,他带着一万骑兵离开大队人马之后,因为担心西北那边会有战事,所以赶路速度很快。

    李叱他们还在和韩飞豹交战的时候,唐安臣都已经到了冀州西北了。

    他到了之后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没有事干。

    原本他去西北,是担心雍州军会对冀州西北进攻,以及防备西域联军对中原的侵犯。

    到了这之后他发现自己虽然来的快,但没有大将军澹台器打的快。

    西域联军数十万人倒是气势汹汹的来了,可是到了西疆关外,和凉州铁骑碰了一面后,就毫不犹豫的立刻后撤。

    这些西域人鬼精鬼精的,他们才不会来当主力队伍和宁军打,虽然和韩飞豹说好了结盟,但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韩飞豹在前边打,牵制住宁军,他们在中原西北捡便宜。

    韩飞豹都没来,让他们去打澹台器,疯了吧......

    虽然他们的兵力是凉州军的十倍,可以往什么时候不是十倍起步来的。

    就跟哪一次打赢了似的......

    如果有偷袭的机会,他们也就偷袭一把,能占多大便宜就占多大便宜。

    可是才到西疆外边,就看到凉州铁骑已经在这等着了,那还打个屁。

    于是西域联军极为识趣的后撤,虽然没有退兵回去,但也只是保持着观望的态度。

    大将军澹台器直接派人去见了西域联军的统帅,告诉他你要打就过来打,你要是不打就别让我看到你们。

    我若每天都看到你们在眼皮子底下,你们忍得住,万一哪天我忍不住了,就出去和你们打。

    西域联军的统帅连忙回复说我们不是来打仗的,我们是各国约好来打猎的。

    说实话,这种僵持其实没有什么意义,打又不敢打,留下吧,钱粮消耗也没人补偿。

    所以就撑面子似的在西疆外停留了月余之后,西域联军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

    唐安臣到西北,派人去拜见大将军澹台器,得知澹台器已经赶往纳兰草原。

    唐安臣想着,若自己也去纳兰草原的话,西北便无兵力,十分不妥当。

    万一那些墙头草一样的西域人,得知凉州铁骑不在,他们卷土重来,西疆便无兵可战。

    于是唐安臣就下令这一万骑兵在冀州西北驻扎下来,前几天还好,毕竟长途跋涉而来的士兵们也需要休整。

    可是过了几天之后,唐安臣就觉得无趣起来。

    他没事干。

    于是决定找点事干。

    在这个地方,找事还能去哪儿找事,当然是雍州啊。

    他一开始只是想随随便便打几个小仗,从敌人手里得到些粮草物资,更主要的是都挨着雍州了,不好歹打打的话,他难受。

    结果打起来发现,还挺好打的......

    于是,唐安臣留下两千骑兵在边疆,带着八千骑兵攻入雍州。

    一路打下来,只用了两个月的时间,以八千兵力,把雍州打穿了。

    虽然不是将雍州全境占领,可这样打穿了之后,雍州也就没有谁还敢主动站出来说我想和你单挑试

    试。

    毕竟前两个月中,认为自己可以单挑一下子的,都被挑没了。

    唐安臣的队伍,从最初的八千人,打了两个月后变成了六万人。

    这支队伍就出现了蜀州西北,唐安臣还想着,是回去呢,还是继续往前打呢。

    他虽然只是带兵露了一面,可是蜀州西北关隘的守军看到宁军战旗,确实吓坏了。

    消息昼夜兼程的被送往眉城,来的越快,吓的越坏。

    裴旗得知之后,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甚至靠一己之力在中原翻云覆雨的他,这一次是真的怕了。

    若宁军真的从西北进攻的话,他就不得不分兵驰援。

    而他把兵力分到西北去,这边李叱亲自率领的数十万宁军怎么应对?

    与此同时,冀州西北。

    大将军唐匹敌的队伍一路追杀韩飞豹,到了距离纳兰草原并不是很远的地方。

    此时在韩飞豹正前方,是宁军稳守的城关,出了关就到纳兰草场。

    他身后就是如影随形的唐匹敌,此时摆在他面前的是三个选择。

    第一,拼尽全力攻打城关,打破之后去和铁鹤部的骑兵汇合,成功的话就可以敲锣打鼓的庆祝了。

    第二,拼尽全力的去攻打唐匹敌的追兵,打赢了之后一切烦恼就都没了,成功的话,非但可以敲锣打鼓,甚至可以为所欲为的庆祝。

    第三......被前边关城里的宁军和后边追上来的宁军按着打,可能就会是宁军敲锣打鼓的庆祝一下了。

    当然,他也可能想多了,答应了他,还不值得让唐匹敌去敲锣打鼓。

    不过如果理智一些的分析,从目前情况来看,第三种可能变成必能的概率,比前两种好像都要大一些。

    所以此时韩飞豹也烦坏了。

    此时的他,也不得不开始后悔在蜀州得罪了裴旗,如果他不那么做的话,此时在蜀州和裴旗合力抗击宁军,应该还有一战之力。

    这段时间以来,他体会到了什么叫自寻死路。

    然而他还不知道的是,他的铁鹤部同盟已经退兵了。

    前期,数十万铁鹤部骑兵确实让纳兰草场遭受重创,毕竟纳兰部族的勇士,有六万人不在草原。

    但是铁鹤部经历过上一次的战败后,还是没有吸取最主要的经验教训。

    那就是纳兰草原的人,不容易臣服。

    他们攻占了纳兰草原三分之二以上,可却没有换来纳兰部族对他们的臣服。

    每一天都在抗争,每一天都在厮杀,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铁鹤部骑兵没能把纳兰王庭攻下来。

    上一次他们分兵突袭,很快就攻入王庭,却中了孛儿帖赤那的埋伏,一战击溃了铁鹤部十万铁骑。

    这一次,他们是被阻挡在了王庭之外。

    和宁军学习了很多战术的草原汉子们,用宁军的战术来对付轻骑兵。

    纳兰族的人,哪怕是妇人都站了出来,组成枪阵应对轻骑兵的冲锋。

    他们在王庭外的设置了大量的拒马桩,让铁鹤部骑兵没办法直接冲击王庭。

    而且经过了上一次的经验教训后,纳兰部族在王庭外边修建了围墙。

    有史以来,草原上就没有修建城墙的先例,可是现在有了。

    他们用陷马坑,壕沟来减缓敌人骑兵的冲锋速度,用枪阵来把敌人的骑兵杀死。

    两个多月的猛攻之下,铁鹤部始终没能踏进王庭半步。

    在这期间,更令他们头疼的凉州铁骑到了。

    虽然说,澹台器亲自率领的骑兵数量远远不及铁鹤部,可是凉州铁骑更为善战。

    等到孛儿帖赤那带着骑兵回来的时候,铁鹤人就知道,他们这一次又要无功

    而返了。

    可是这一次,他们想轻易回去,哪有那么容易。

    连大人从冀州带着一万多骑兵赶来,配合凉州铁骑和纳兰骑兵,三面进攻,让铁鹤人以为被宁军大军包围。

    急匆匆的撤退中,被三面追杀的宁军打的丢盔弃甲,损失惨重。

    原本到了山口,孛儿帖赤那是准备回军的,毕竟已经将草原失地全都打了回来。

    但大将军澹台器却不打算收手,他认为如果这一次不能把铁鹤人打怕了的话,以后可能还会有麻烦。

    与其让敌人一次一次的欺负到头上的时候再反击,不如一次把敌人打到不敢再有南下之心。

    连大人同意澹台器的看法,把手里的一万多骑兵全都交给了澹台器指挥。

    孛儿帖赤那随即决定,由澹台器为主帅,率领三军反击。

    总计大概七万骑兵,开始了对至少三十几万铁鹤部骑兵的追击。

    他们出山口,进入了北疆荒漠大将军澹台器率军七战七捷,铁鹤部损失至少十几万兵力。

    因为粮草不足,澹台器也只好下令退兵,如果有补给线的话,这位老将军,甚至起了一口气打到外草原的心思。

    这些,韩飞豹不知道。

    他不知道,所以他就还幻想着出了关,就有铁鹤部五十万骑兵在等着他。

    为了做皇帝他已经勾结了西域人,还怕再背负什么勾结铁鹤人的骂名?

    然而,在这一刻,元桢却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通过观察城关发现,城墙上的宁军士兵井然有序,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换岗。

    这就说明,这座关城对面,没有战事。

    如果还在打仗的话,城关上的守军数量不会有这么多,不可能充沛到可以让士兵们正常轮换。

    于是元桢劝说韩飞豹,放弃回西北。

    韩飞豹当然不乐意,他只要攻克面前的关城,哪怕不和铁鹤部联盟,他也能回到雍州。

    如果就这样放弃了的话,他们就要绕回到另外一条路,还有至少一千七八百里要走。

    这个距离,足以让唐匹敌追上了。

    在山坡上。

    元桢耐心的劝说道:“此时最好的选择,并非是回雍州,此时雍州是何情况,将军并不了解。”

    韩飞豹道:“我的老家,我还有什么不了解的?”

    元桢道:“如果在此之前,宁王李叱就有安排,那么雍州并不稳妥。”

    韩飞豹微怒:“他又不是神仙,他处处都安排在我之前?”

    元桢沉默。

    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和韩飞豹争论什么,浪费口舌罢了。

    片刻后,元桢继续说道:“如果将军肯听我一言,现在出其不意的往东北方向走,或许会有更大收获。”

    他看着韩飞豹的眼睛:“如今冀州宁军兵力必然空虚,因为纳兰草原的战事,冀州可调用的兵马,都会调过去支援。”

    “我们可一路往东北走,过冀州而不攻占,只抢夺粮草物资,用最快的速度攻入兖州。”

    元桢语气诚恳的说道:“兖州兵力,更为空虚,攻入兖州之后,北联黑武帝国,东联渤海国,将军可缓缓再图霸业。”

    “和黑武人勾结?”

    韩飞豹哼了一声:“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元桢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我就是黑武人,我来见将军,就是奉黑武汗皇陛下之命,将军......若说和黑武帝国联手的话,很久之前你就已经开始了。”

    韩飞豹一怒,猛的握住刀柄:“你找死?!”

    元桢只是那么看着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良久后,韩飞豹的手缓缓的松开了刀柄。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预判

    眉山下,宁军大营。

    李叱按兵不动,越是这样,越是让眉山大营里的蜀州军紧张,而且难熬。

    他们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等着宁军进攻,开始时候的那种背水一战的士气,在这种等待中也逐渐被消磨掉。

    宁军非但不进攻,还整日都在山下大营里嬉戏取乐,欢声笑语,时不时的就传到眉山上去。

    山上的蜀州军士兵们整日看到的,不是宁军在组织蹴鞠组织马球,就是看到宁军士兵们在一起做饭。

    这种场面看到一次会让人心里有些酸,看的久了,是越来越酸。

    眉山大营的主将裴经纶被立为太子,可对他来说,这也许不算是多好的消息,最起码这个好消息,在曾经的预想中,应该是在大兴城才有的。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太子啊,而不是现在这守着一座孤山的人。

    从宁军的动向裴经纶就确定,他的推测越来越接近事实。

    宁军表面上的按兵不动,只是不急着攻打眉山大营和眉城而已,其他的地方,可能势如破竹。

    到了过年这天,宁军大营那边锣鼓喧天,热闹非凡。

    从高处往宁军大营里看,甚至看到了那些宁军士兵在走高跷,扭秧歌......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从宁军大营那边传来,让眉山上的冷清显得那么突出。

    如果不是宁军那边太热闹的话,其实眉山大营上的蜀州军士兵倒也没有那么难受。

    他们这里粮草足够,最起码不会饿了肚子,宁军不来进攻,他们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战死沙场。

    可是对比之下,一种厌战的情绪就逐渐在蜀州军中蔓延起来。

    宁军大营。

    过年了,李叱他们和士兵们一起玩玩闹闹,夏侯琢跑去和士兵们摔跤,因为李叱说谁能连赢十个就有重奖,他居然就下场去了。

    用余九龄的话说,夏侯现在看到有奖赏可拿的事眼睛就发光。

    李叱说你在说夏侯的时候,先把你眼睛里的光收一收。

    余九龄说我和夏侯不一样啊,我可是被扣了一百年俸禄的人,我双眼放光正常,夏侯双眼放光那纯属不要脸。

    李叱说如果你能打,你比他蹿过去的还快呢。

    开玩笑的时候,有信使到大营,是澹台压境派来的。

    李叱把澹台压境的亲笔信展开看了看,嘴角就忍不住微微上扬。

    他们这边按兵不动,可是澹台那边打的顺风顺水,从分兵出去开始到现在算起来,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澹台已经攻下来七八百里之地。

    如果按照这个速度打的话,那么到明年初夏的时候,澹台就能带着大军凯旋归来。

    说起来时间是有点久,毕竟和柳戈相比确实不算快,柳戈拿下越州,一共只用了不到半年时间。

    可这完全没有可比性,这是蜀州啊,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越州那边水路纵横,宁军收服越州的时候,基本没有抵抗,就是乘船而行,到一个地方就给一个地方换旗子就好。

    李叱看完信后,把信递给其他人看。

    “蜀州西南已经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李叱说完这句话,朝着夏侯琢招手喊了两声,正在摔跤的夏侯琢看到李叱喊他,一个分神,被对手摔倒在地。

    夏侯琢倒也不在意,跑过来问李叱怎么了,李叱说没什么事,就是不想让你赢。

    胜了夏侯琢的那校尉,得到了十两黄金的奖赏,李叱宣布,这笔奖赏由大将军夏侯琢自掏腰包,大家现在可以鼓掌感谢了,于是一片掌声响起。

    夏侯琢一边笑着朝着士兵们挥手,一边用很低的声音对李叱说道:“你这可不仅仅是不想让我赢,你还想让我破产。”

    李叱笑道:“十两金子而已,看把你小气的。”

    夏侯琢道:“别说十两金子,你自掏腰包一两银子给我试试。”

    李叱道:“没兴趣。”

    余九龄道:“当家的你就大方一回,不能被夏侯看扁了,一两银子而已啊,夏侯说这话都有些羞辱人了。”

    李叱想了想后点头:“那不能我自己一个人拿,我给他一两银子,你也给他一两银子,不然你就别劝我。”

    余九龄想了想,我拿一两银子,回头就找夏侯要回来,夏侯应该不会赖着不给。

    所以他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夏侯琢一个眼神,夏侯琢心领神会,回了余九龄一个只要李叱能拿出来一两银子,我可以分你一半的眼神。

    余九龄有了这个眼神的鼓励,立刻就来了兴致。

    他从怀里摸索出来一块大概五两左右的银子递给夏侯琢:“我敢给五两,当家的你敢跟吗?”

    李叱:“不敢。”

    他朝着夏侯琢伸手,夏侯琢把那五两银子收起来,在自己的钱袋里倒出来些散碎银子,数出来大概二两半放在李叱手里。

    这一翻操作,把余九龄看懵了。

    余九龄张大着嘴眨了眨眼,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是个缺心眼的人,此时却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以前被坑,好像也没有自己这么主动往外掏银子的时候。

    况且人家赌的是一两,他主动加价到了五两。

    李叱拿了那二两半的银子,居然很认真的数了数,留下来一块大概一两左右的,剩下的还给夏侯琢了。

    夏侯琢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

    李叱道:“我赌的就是一两,所以就拿我那一两,多了不要,怎么样,人品好不好?”

    夏侯琢当然说好。

    余九龄嘴巴都张大了:“哪有你的一两,那不都是我的吗。”

    李叱道:“你跟我说谢谢,我把这一两银子给你了。”

    余九龄:“谢谢当家的!”

    李叱把一两银子递给余九龄:“虽然我只赚了一声谢谢,但我还是很开心。”

    余九龄:“虽然我只拿回来一两银子,还说了声谢谢,但现在只有刚才五分之四的难过了。”

    夏侯琢道:“那我要是把这四两银子也给你呢?”

    余九龄:“谢谢夏侯大将军,愿你洪福齐天,万事如意!”

    夏侯琢把那四两银子也给余九龄了,余九龄开心的嗷的一声喊出来,乐的都蹦高了。

    李叱叹道:“九妹只是拿回了自己的银子,却比得了奖赏还要开心。”

    夏侯琢道:“所以以后还给什么奖赏,坑他,再给他,他加倍开心。”

    余九龄:“......”

    他忍不住想着,是啊,我确实就是拿回了自己的银子,为什么我会这么开心......

    好消息还不止澹台这边,大年三十的晚上,从西北过来的信使,千辛万苦的穿过蜀州军控制的区域,避开重重险阻,总算是到了宁军大营。

    这一天夜里,宁军中欢呼声响彻夜空。

    唐安臣以八千骑兵,打穿了雍州,并且已经陈兵在蜀州西北。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蜀州,已经被宁军包夹。

    此时此刻的眉山大营中,站在高处,看着宁军大营里的张灯结彩,裴经纶心中百感交集。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压制不住自己心里的冲动。

    大年三十的夜里,宁军如此的放纵,他想带兵去突袭宁军营地。

    这个念头在那个瞬间往上涌了很多次,最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等到第二天天亮之后,手下人来告知,说山下有情况。

    裴经纶连忙到高处用千里眼观察,看到了一队一队的宁军返回大营。

    这一刻他明白过来,如果自己昨夜里真的按捺不住冲动带兵下山,必会遭到伏击。

    他在心里长长的松了口气。

    宁军大营。

    李叱看到队伍回来,吩咐手下人传令,昨夜里埋伏了一夜的队伍都去休息,然后发放双倍的军饷。

    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埋伏了一晚上,他们该得这样的奖励。

    虽然没有等到蜀州军,可这并不影响什么。

    “裴经纶还真沉得住气。”

    夏侯琢拎着一个篮子过来,是他从火头军那边带过来的早饭。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如果是韩飞豹的话,可能昨夜里就来突袭了。”

    夏侯琢笑了笑:“倒也无关紧要,就这样耗下去,最终也是他们不开心。”

    李叱看了看篮子里,刚出锅的还热气腾腾的白馒头,还有几个腌好的芥菜疙瘩。

    夏侯琢从篮子里拿出来两个两个馒头,把篮子递给李叱:“你的。”

    李叱道:“昨天夜里跟将士们疯的久了些,有些头疼,早晨胃口不好。”

    夏侯琢:“所以呢?”

    李叱道:“所以你就不用回去再拿一趟了,我凑合吃点。”

    夏侯琢:“......”

    两个人就在大帐里解决了早饭,李叱确实胃口不大好,这样的馒头只吃了六个。

    “不知道老唐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夏侯琢起身去泡茶:“按理说,韩飞豹应该会在到纳兰草场之前被堵住。”

    李叱道:“韩飞豹身边有个谋士叫元桢,这个人非同寻常,我现在不得不怀疑此人的身份。”

    夏侯琢道:“那时候杨竞说是铁鹤部派来的人。”

    李叱摇头:“一开始我没有怀疑什么,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这个元桢极有可能是黑武人派来的。”

    夏侯琢正在泡茶的手停了一下,回头看向李叱:“黑武人?”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我前几日已经派人回去,请武先生带兵从青州王冀州龙头关方向动一动。”

    夏侯琢沉思片刻,问李叱道:“若那元桢是黑武人派来的,他极有可能怂恿韩飞豹往兖州方向去。”

    李叱点头:“我也是这样判断。”

    夏侯琢哼了一声:“黑武人......只要他们一天还在,就会想尽办法的与我们为敌,将来腾出手来,真的要狠狠的和他们算算新仇旧账。”

    李叱笑道:“黑武太强,我们得清醒些......百年之内,咱们大概是没机会击败黑武。”

    夏侯琢叹了口气:“那我岂不是看不到那天了。”

    李叱道:“你我看到还是看不到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子孙后代可别让我失望了。”

    夏侯琢道:“那就得看你和高姑娘的本事了......”

    李叱:“可能我需要看我本事的成分,比较大一些。”

    夏侯琢叹了口气。

    李叱:“你这是看不起我?”

    夏侯琢道:“以你的经验来说......你哪有什么经验。”

    李叱哼了一声:“偷偷练过!”

    夏侯琢眼睛眯起来。

    李叱:“书中什么没有,多读书,什么学不会?”

    夏侯琢认真的说道:“我不想和你争,也不想告诉你说,你以为的你练过,可能到时候就是没几下就缴械不杀,我现在只想请你把书借给我看看。”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强势

    李叱看着夏侯琢,像是犹豫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贼兮兮的语气问:“书我可以给你,但没几下就缴械不杀是什么意思?”

    夏侯琢摇头:“小孩子,你以后就懂了。”

    他在李叱肩膀上拍了拍:“总是要成长的。”

    李叱还想问,夏侯琢哪里肯给他机会,转身就跑了。

    好不容易有个让李叱心里不舒服的机会,夏侯琢还能放弃了?

    李叱此时能理解的大概也就是......没有实践的事,光有理论是不行的。

    过完了这个年,宁军依然没有进攻的态势,这让眉山大营里的蜀州军越发的不自在起来。

    如果说士兵们一开始是做好了一切备战的准备,但心里还是盼着不要打最好。

    那么现在蜀州军士兵们的心态反而是能尽快打就尽快打吧,这种煎熬实在是太难受了。

    每天都紧紧的绷着一根弦儿,可是你绷的再紧,那只拨弄琴弦的手就是不来。

    蜀州军像是躺好了一样,而宁军说你先睡,我玩个游戏。

    以至于到现在,很多士兵心里都生出一种干脆打起来战死算了,早死早托生的心态。

    然而,宁军越发的显得散漫起来。

    站在眉山大营高处,可以清晰的看到宁军士兵们像是放羊一样,一开始还每日操练,现在连操练都没了,更像是来这里度假。

    然而裴经纶却明白,一切都是假象。

    宁王李叱虽然不急着打眉山,可是李叱一定盼着眉山上的人撑不住压力过来偷袭。

    所有眼睛看到的懒散,只是宁军故意做出来的样子罢了。

    宁军大营外边,李叱和夏侯琢摆好棋盘,两个人就在那一边喝茶一边下棋。

    夏侯琢还不时往眉山那边瞄一眼,李叱是看也不看。

    已经过了正月十五,算算看,宁军在这停留的时间已经超过三个月了。

    就是这三个月,让蜀州军看到了宁军后勤的强大。

    如果是别人的队伍,数十万大军就在这耗着,钱粮物资都已经供不起了。

    然而李叱之前用一种与几乎是与全天下世家大户为敌的决绝,积累了大量的财富。

    李叱不是不用以战养战的方式,而是提前用过了。

    用李叱的话说,在我可以完全横行无忌的时候,如果我不对他们那些人下手的话,等到立国之后,就很难再有下手的机会了。

    现在只要李叱不称帝,不立国,他就还可以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那种自由。

    想想看,称帝立国之后,有法,有理,有序,有各种条条框框的限制,李叱哪里还能为所欲为。

    他坚持着不称帝,就是因为这个。

    武将们都没有太大的影响,在他们看来,宁王何时称帝当然要按照宁王的心意来。

    文臣们想要尽快让中原恢复法制,也涉及到了更多方面的东西,所以他们盼着宁王今早称帝。

    夏侯琢落子,然后笑了笑:“你棋艺有长进。”

    李叱笑了笑道:“比你们闲的时候多一些。”

    夏侯琢:“这也是你不想尽快称帝的原因之一吧。”

    李叱道:“你以为一个懒人,到现在还没有想过当了皇帝之后,怎么样才能继续保持最大限度的懒?”

    李叱之前在大兴城的时候就和夏侯琢他们说过了,将来的朝廷,不会有宰相这样的官职在。

    他要的是另一种朝廷模式,他深受李先生影响而在脑子里思考过无数次的内阁制。

    把繁杂琐事交给内阁大学士们去办,避免出现朝廷一人当权的情况。

    当然,内阁大学士制也不一定能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只是李叱暂时还想不到更好

    的办法。

    “昨日收到燕先生从京州派人送来的消息。”

    李叱看了夏侯琢一眼:“徐绩在越州好像有些跋扈。”

    夏侯琢道:“年少有为也就罢了,年少大成,又是在急需强力手段恢复秩序的地方,其实跋扈些不是坏事,要看跋扈在什么地方......”

    他看向李叱:“只要不是在用人上跋扈......”

    李叱缓缓吐出一口气,没说话。

    夏侯琢问:“我有件事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你明知道徐绩有这种念头,在冀州的时候他便已经这样做了,你却还把他派到越州去,让他可以在另外一个地方继续肆无忌惮。”

    “在冀州的时候,你在江南,徐绩在冀州毫无约束,然后去了越州,又可以算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依然没有约束......”

    夏侯琢看着李叱的眼睛问:“为什么?”

    李叱只是笑了笑,用这一笑来回答夏侯琢,意思是......不可说。

    夏侯琢仔细想了想,忽然间心里亮了一下。

    可就因为亮了一下,他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惧意从心里升起来。

    他知道有些话自己不该再问了,可忍了一会儿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到时候,需要一个那样的人?”

    夏侯琢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翼翼。

    李叱看向夏侯琢,还是没回答。

    夏侯琢明白了李叱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不问了。”

    于是,李叱就又笑起来。

    与此同时,越州。

    节度使府的大堂里,密密麻麻的跪着一群官员,每一个看起来都吓得不轻。

    徐绩坐在主位上,用一种略显阴寒的眼神扫过众人。

    “蜀州还在打仗呢。”

    徐绩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继续说道:“主公有仁德,减免了越州三年的税赋......这是主公的仁德,可作为臣子,我和你们都一样,不能理所当然的享受主公的仁德,然后就以此为借口懒惰到什么都不去做。”

    “蜀州的战事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我着人问了问,和咱们越州情况差不多的苏州那边,都有不少粮草物资往蜀州运送,而我们越州,到现在为止一粒粮食都没有支援过去。”

    他把茶杯放下,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

    “百姓们的粮食不能动,那是主公的严令,可是我越州之地,富户们的觉悟,真的就远比其他地方低那么多?”

    这话一出口,跪着的那群官员们,立刻就都懂了徐绩的意思。

    “如果西征的数十万将士饿着肚子,主公饿着肚子,这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大罪。”

    徐绩道:“都起来吧。”

    有他这句话,官员们才敢起身。

    徐绩的视线再次扫过那些官员,缓和了一下语气后继续说话。

    “主公选派到越州的人,哪一个不是因为有能力才被选上的?”

    “包括本地选拔的官员,哪一个是我徐绩徇私枉法提拔起来的?”

    徐绩起身,在大堂里一边走一边说道:“主公给了你们施展抱负的机会,你们的抱负呢?”

    他走到门口,指了指门外:“越州可是鱼米之乡,有些富户手里握着上万亩的良田,就因为主公说不征收税赋,他们自己的粮仓就满到已经放不下了,这合理吗?”

    那些官员们连忙摇头。

    徐绩道:“你们每个人的座位旁边都放着一本册子,册子里是我派人详细调查之后,各郡县大概能拿出来的粮食物资的数量,我不想耽搁诸位大人的时间,所以提前都替你们把数额定好了,现在各自看看吧。”

    那些官员们连忙把身边的册子打

    开,几乎每个人都只看了一眼,便脸上出现了极复杂的神情。

    这种数额,精准到了每个郡县的极限。

    不得不说,徐绩这个人的强势,和他的能力绝对成正比。

    “诸位大人,有困难吗?”

    徐绩笑着问了一句。

    一个姓刘的府治往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说话,他鼓足了勇气站起来。

    “节度使大人,数量上倒是没有什么太难的地方,只是这日期着实有些紧张。”

    徐绩看向他:“刘大人是在覃州,我替你算计过了,按照给你定的数额,十天的时间足够,再用二十天的时间把粮草运送到州治城,加起来足足一个月,最少我给你打出来富裕的时间有三到五天。”

    他缓步走到刘府治的面前:“刘大人觉得时间上紧张,可以给我列举出各项用时多少,我从中判断,若是我计算有误,那我当场给你把时间改了。”

    刘府治张了张嘴,面露难色。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说道:“节度使大人给出的时间合理,这确实是卑职能力有所不及......”

    话才说到这,徐绩就问;“覃州的府丞景大人来了吗?”

    坐在刘府治身边的景广年连忙起身:“卑职在。”

    徐绩道:“刚才刘大人言辞恳切的说,自己能力稍有不及,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了刘大人的高风亮节,现在开始,你是覃州府治了。”

    说完后他看向刘府治:“现在刘大人可以回去了。”

    刘大人猛的站直了身子,眼睛瞬间都有些发红。

    “节度使大人,安排一府主官的任免,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唔......草率吗?”

    徐绩淡淡的说道:“你回去后,把请辞递交上来,我把流程给你走一遍。”

    刘大人还想再争论,徐绩摆了摆手:“请你出去吧,体面些的自己走出去,不然是被叉出去了。”

    刘大人气的一跺脚,转身走了。

    徐绩的视线第三次扫过在场的所有官员。

    “我欣赏刘大人的诚实,也愿意成全诸位的高德,诸位若谁还觉得自己有些为难的,可也如刘大人一样如实对我说明,我不会为难诸位大人,必会成全。”

    等了一会儿后,徐绩问:“有吗?”

    没有人回答。

    徐绩笑起来:“既然没有,吃过中饭就各自回去吧,我吩咐人给诸位大人准备了简餐,诸位现在就可以去了,提醒诸位,尽量不要把时间耽搁在路上。”

    所有官员全都起身,然后俯身朝着徐绩一拜。

    等众人都走了之后,徐绩朝着陆重楼叫了一声:“陆大人请留步。”

    陆重楼是伤好之后才到越州的,算起来到这也没多久呢。

    听徐绩叫他,陆重楼连忙俯身道:“请大人吩咐。”

    徐绩笑呵呵的走到陆重楼面前:“粮草物资是大事,我手里也没有能完全信得过的人可以委派,请陆大人亲自押运粮草送往蜀州,陆大人可愿意?”

    陆重楼抱拳:“遵大人调遣。”

    徐绩笑道:“陆大人伤势刚刚才好,如果为难的话,可以对我直说,你我之间不必有那么多顾忌。”

    陆重楼道:“卑职的身体,没有问题。”

    于是徐绩笑的更和蔼了,他把一本册子递给陆重楼:“路线选择,时间期限,我给陆大人定好了,这可是军粮,绝对不能耽搁了,陆大人刚才说身体没有问题?可我身为节度使,当为你着想,为战事考虑,为主公负责,所以还是需要再多问你一遍。”

    陆重楼俯身道:“请大人放心。”

    徐绩微笑着说道:“那就好,你身体没问题就好,要不然......陆大人立个军令状?”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野望

    陆重楼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多看了徐绩两眼,而徐绩却依然那副笑呵呵的样子。

    而且这笑容中还有着一种看起来很真切的,前辈对晚辈才会有的和蔼。

    他就像是一个真心在关怀着晚辈的长者,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阴寒。

    见陆重楼不说话,徐绩温和的说道:“你也知道,蜀州战事吃紧,主公和将士们急需军粮,这个事是万万耽搁不起的。”

    陆重楼沉默片刻后抱拳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按时把军粮送到蜀州。”

    徐绩笑的更加和蔼起来,手在陆重楼的肩膀上拍了拍:“主公说你是不可多得的大才,我也看得出来你的才能在我之上,所以我才会把运粮的事交给你,你到了蜀州之后,主公若见到你,应该也会很开心。”

    这话说的似乎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似的。

    可是陆重楼心里却越发的有些厌恶。

    徐绩刚才用铁腕手段安排那些地方官筹集粮草,不......那已经不是安排,那是逼迫。

    这种事现在不会传到主公耳朵里,但以后一定会传到。

    如果是由陆重楼云送粮草,走到半路上的时候陆重楼出了什么事,那么徐绩将来就会把这逼迫地方官的事,全都推给陆重楼。

    等到李叱查问的时候,越州已经都是徐绩安排的人,当然会和徐绩统一口径。

    借着这个机会,再把地方上那些徐绩看不顺眼的官员全都替换掉,越州这地方,就是徐绩一手遮天。

    他已经在冀州一手遮天过了,现在又来越州一手遮天,他当然不仅仅是性格如此。

    徐绩这样的人,如果做事毫无目的,只是为了让人怕他,也就说不上他有什么大才了。

    这个人在冀州布局,在越州布局,将来还要在其他地方布局,都是为了以后他要谋求的那件事。

    他的野心,也不止于这封疆大吏。

    如果他容易满足的话,也就不会这般强势了。

    在越州,徐绩唯一的威胁就是陆重楼,如果陆重楼不死的话,他在越州的布局就可能提前被宁王察觉。

    宁王那样的人,不理会什么事的时候,看起来温柔和善,谁和宁王在一起,都如沐春风。

    可是徐绩很清楚,宁王一旦想做什么事,想办什么人,那就一定是雷霆之威。

    所以陆重楼必须死,而且还绝对不能死在越州境内。

    运送粮草的队伍要走那么远的路,出些意外是难免的事,而且徐绩已经安排好,让这事不管怎么查都查不到自己身上。

    等陆重楼走了之后,徐绩回到书房里,坐下来后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不是心里有淤积,而是舒心的吐出一口气。

    事情到了现在,他已经把计划完成了大概三分之二,只要陆重楼死在运粮的半路上,这计划也就差不多了。

    之所以陆重楼必须死,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徐绩现在怀疑,陆重楼到越州来,就是宁王安排监视他的人。

    他自己是一个生性多疑之人,所以知道疑心这种事一旦出现,就很难消散。

    徐绩曾经在豫州犯过错,暗中和天命王杨玄机的人联络过。

    这事一旦暴露出来,宁王杀他十次都不多。

    所以徐绩觉得,豫州的事,就是宁王心里的一根刺

    ,所以才会派陆重楼来监视他。

    可他自己却忽略了,这是不是宁王心里的一根刺还无法确定,但确实是他自己心里的一根刺。

    如果没有这根刺的话,他也不会为将来筹谋那么大的事。

    他也是跟随宁王多年的人,深知宁王做人做事的风格。

    对于和敌人有所勾结的人,宁王绝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容忍。

    当年,豫州的事因为他得净崖先生的帮助,以十万民夫假扮宁军救冀州有功而遮掩了过去。

    可这个遮掩,是在那个特殊时期,宁王当时对他没有封赏,就说明宁王心里其实有其他想法。

    徐绩这一根刺在心里扎的太久了,太狠了,别人不惦记着,他一直放不下。

    做错了事的人,总想着用无尽的手段来把这秘密保住,不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这疑心到了极致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早晚都会被杀了。

    所以在后来,徐绩的表现就是尽力让宁王看到他的有用。

    此时此刻在书房里,徐绩把自己的计划又前前后后的仔细推算了一下,确定将来会有一定的力量,于是又在心里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候,门外有人轻轻说话,徐绩听出来是他的亲信许幻之的声音,于是让门外的人进来说话。

    许幻之在豫州时候就跟随徐绩,两个人说起来关系还很亲近。

    在兖州求学的时候,许幻之是徐绩的同门师弟,两个人都师从于同一个人。

    徐绩做官之后,许幻之听到消息,就赶来投靠。

    这个人和徐绩在某种意义上,像是一个人一样。

    同样的年轻,同样在少年时就才名远播,被人称为神童。

    也是一样的心中有万般算计,最喜揣测人心。

    这样两个人在一起,总是会有许多相同的想法,相同的感觉。

    许幻之得徐绩重用,如今已经被徐绩升任为越州州治城,越州府的府治。

    “大人。”

    许幻之进门后就俯身一拜,然后说道:“从地方上来的官员们全都急匆匆的走了,没有人留下来吃饭。”

    徐绩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他给那些地方官定的日期,可以说近乎于严丝合缝,说是有富裕,浪费一天时间这富裕也就几乎没了,谁还敢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许幻之道:“咱们的人,因为提前得了大人的知会,所以都不会出问题,粮草物资,早早就已经准备妥当。”

    “其他那些地方官员,卑职随便安排一些人过去,稍稍耽搁他们几天,他们也就完不成大人的交代了。”

    徐绩笑了笑道:“你办事历来得力,我也历来都很放心。”

    许幻之俯身道:“都是大人的栽培,没有大人的指点教导,卑职什么都做不好。”

    徐绩道:“坐下来说吧,别来这些客套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言谈举止,总是在不经意间模仿李叱。

    或许他自己其实是知道的,但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连自己都骗,认为那是他自己的气质风度。

    “大人,这次的事之后,越州这边,大人的门生安排就差不多了。”

    许幻之道:“纵然做不到十成十都是咱们的人,可有七八成就够用了。”

    “将来,主公称帝,到时候地方官员数

    百人,联名举荐大人为新朝首任宰相,宁王也不得不多做考虑。”

    徐绩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起来。

    他知道这新朝宰相最合适的人是谁,也许在宁王心中,这个人只能是燕青之。

    徐绩还不知道李叱就没打算设立宰相的念头,如果知道的话,大概会心态失衡。

    但他知道,宁王答应过燕青之,将来成就大业之后,就同意燕青之回冀州去。

    在徐绩看来,燕青之是个胸无大志之人,满脑子都是以后如何退下去,找个小地方种菜。

    这种人,在徐绩眼中根本构不成对手。

    除了燕青之之外,目前来看,还有两个人也有资格竞争宰相的资格。

    一个是武先生,现为青州节度使。

    但徐绩分析过,从种种迹象表明,武奶鱼这个人也是个胸无大志的。

    天下大定之后,武奶鱼十之七八会隐退,和他那个貌美如花的娘子找地方享受田园之乐。

    另外一个,从目前来分析,就是陆重楼。

    虽然陆重楼追随宁王的时间还不长,所以过往也没有任何功绩可言。

    新来的,没有资历没有威望,将来成为宰相的可能远远低于徐绩。

    但是这个人太可怕了,他心中有治世之才,这一点连徐绩都很妒忌。

    上次陆重楼的民生策一出,就让宁王大为赞赏,破格提拔了李昌禄。

    破格提拔这种事,有一次就会有下一次。

    所以徐绩绝对不会容得陆重楼活太久,这个人不死,他不踏实。

    许幻之看了看徐绩脸色,陪笑着说道:“不久的将来,大人便是这中原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徐绩哈哈大笑起来。

    他看向许幻之说道:“你且安心,若将来我主权朝政,忘不了你的忠心耿耿。”

    许幻之连忙起身,又跪倒在地道:“大人对卑职的提携之心,卑职永世不忘。”

    他抬起头,一脸真诚的说道:“大人,很久之前,卑职就有个不情之请不敢轻易开口,今日,卑职实在是忍不住了。”

    徐绩问道:“什么事?”

    许幻之道:“卑职愿意拜入大人门下,若大人首肯,卑职就是大人的门徒,大人就是卑职的恩师。”

    徐绩笑道:“这怎么可以,你我本是同门......”

    话还没说完,许幻之就言辞恳切的说道:“大人才是卑职的恩师啊,这些年来,都是大人在教导我,不管是做事还是做人,大人对我的关爱照顾,犹如父亲一样。”

    徐绩道:“此事不急,你有这样的心意,我知道了即可,以后再说吧。”

    他起身,走到门口后负手而立。

    “现在要紧的事,是尽快把越州这边稳定下来,另外......你安排对陆重楼下手的人,可靠不可靠?”

    许幻之道:“大人放心,绝对不会被人查出来陆重楼是被杀的,卑职找的这个人,可以做到让人不能有丝毫怀疑。”

    徐绩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就去准备吧,一个月之内,陆重楼就要启程往蜀州去了。”

    他回头看向许幻之:“只记住一点,陆重楼绝对不能死在越州境内。”

    “是!”

    许幻之俯身一拜。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露个破绽

    作为新任的越州府府治大人,许幻之住的地方不小,且就是原来的楚国越州府府治的家宅。

    但他并不喜欢这里的建筑和庭院风格,用他的话说就是太精致,精致到小气了。

    他是兖州人,兖州那边的建筑风格和越州这边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格。

    如果是到了冀州西北靠近纳兰草原那一带,建筑风格又是另一个样子。

    兖州的建筑风格是大,靠近纳兰草场那边的建筑风格是大到空旷。

    许幻之喜欢北方的东西,哪怕他也承认相对来说,北方确实有些粗糙。

    在他书房里站着几个人,等许幻之进门后,全都俯身下来。

    其中有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行礼的幅度很小,脸上的表情也不似其他人那般谦卑。

    眉宇之间,还有一些傲气。

    “靡先生不用客气。”

    许幻之没有和其他人说话,对那女子倒是很有礼貌。

    被称为靡先生的女人颔首致谢,然后就站直了身子。

    “坐吧,都坐下吧。”

    许幻之在主位上坐下来后,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全都坐下说话。

    这几个人中,其中一个是他的亲信,也是越州府的府丞,名为谢袅,也是兖州人。

    名门谢家的族根在江南,流落到了北方的谢家后代,很少有能得到江南谢家认可的。

    谢袅年少时候家境还好,算是富户,只是后来兖州那边匪患太严重。

    大家大户,成了那些山匪的首选目标,谢袅家里没活下来几个人,他是许幻之的同窗,得许幻之资助才勉强生存。

    另一个人叫温灸,兖州人,曾经兖州有名的江洋大盗,杀人无算。

    许幻之机缘巧合之下救了这个人一命,当时并不知道他是逃亡的匪寇,还以为他是被匪寇所伤的行商。

    后来发现此人武功极强,所以就留下来在身边做个护卫。

    这个人十恶不赦,但有一样好,那就是知恩图报,许幻之救了他的命,他就为许幻之卖命。

    许幻之追随徐绩发达起来,他也跟着发达起来,如今是越州府的总捕。

    剩下一个就是许幻之刚才对其颇为客气的靡先生,具体来历,许幻之也不知道。

    这个人是从北方来的,大概两个月之前,许幻之因为到了越州水土不服生病,医官治了一阵子,却不见起色。

    于是许幻之的手下就着急了,在城中张贴告示,重金求医。

    这个靡先生自己找上来的,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让许幻之的身体逐渐恢复。

    许幻之知道这样的人留在身边必有大用,于是就开出了极高的酬劳,把靡先生留在府里了。

    这个靡先生自己说是北疆之外来的,那是一片荒漠之地,人烟稀少。

    许幻之知道这样的人多半都有秘密,既然想用她,就不要刨根问底。

    这次,徐绩要除掉陆重楼,而且要做的漂亮些,不能让人看出来陆重楼死于他杀,所以许幻之一下子就想到了靡先生。

    她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对谁都冷冷淡淡,但极为贪财。

    只要你给她足够的钱,你让她做什么都行,当然,除了和她睡觉之外。

    “节度使大人下了死命令。”

    许幻之看向靡先生道:“大概一个月之后,陆重楼就要押运粮草往蜀州去,节度使大人不希望陆重楼能活着到蜀州,活着见到宁王殿下。”

    靡先生问:“大人是想让他怎么死?”

    许幻之道:“先生觉得哪种最合理,最不会被人怀疑?”

    靡先生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大人刚到越州的时候,险些因为水土不服而出事,陆重楼本就受了伤才好,身体虚弱,若依他西行的路上若是也因为水土不服而一病不起,不会有人怀疑什么。”

    许幻之问:“难吗?”

    靡先生回答:“药不难,难在用药。”

    许幻之笑起来:“药不难,那就没有什么难的了,用药的人,我已经找到。”

    他说完后看向温灸:“这次你保护靡先生,切记,决不能出什么意外,我会以安排你去搜寻水匪为由让你这段时间合理的不在州治城内。”

    温灸俯身:“听大人的。”

    许幻之嗯了一声后说道:“陆重楼身边有廷尉府的人,这才是有些麻烦的地方,好在是这次他身边没有千办跟着,只有一名百办,还是个新人。”

    许幻之道:“这个百办能不动就不要动了,他活着比他死了要有用,如果他也死了,廷尉府的人就会查的很凶,他活着,只有陆重楼一人病死,廷尉府也不会过度插手。”

    “明白!”

    温灸应了一声。

    许幻之笑着问温灸道:“你已经有几年没和人动过手了,功夫落下了没?”

    温灸摇头:“不敢落下。”

    许幻之道:“那就好,你们准备几日之后,就提前出城在陆重楼必经之路上等着。”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这个时节,天气莫测,是个好时候啊......”

    几天后,温灸和靡先生带着一队人,以商队的方式离开了越州城。

    他们不介意等的日子久一些,沿途选好地方,再做好准备,以求一次得手。

    温灸对这个靡先生很感兴趣,这个女人说不上有多漂亮,可是那种冷冷淡淡的气质,就让人有一种征服她的**。

    可是温灸也看得出来,这个靡先生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柔弱。

    这个女人的来历很神秘,用药之术那么强,武艺应该也不一般,她自己说是来自塞北,温灸不大相信。

    因为在塞北那种地方,一个独行的女人再强,也很难活的下来。

    “你在对我好奇?”

    靡先生忽然问了一句。

    温灸笑了笑,倒是没遮掩。

    他对靡先生说道:“先生从塞北来,可是看着白白净净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常年受风沙的样子,我以前有个小兄弟也是塞北过来的,到了这好吃好喝的两三年之后,脸上那风吹出来的红,依然还在。”

    靡先生淡淡的说道:“塞北的风沙,只能伤到废物。”

    温灸微微皱眉,这个女人像是浑身都有刺一样,哪个男人和她相处,都会觉得不自在。

    于是温灸说道:“靡先生休息一会儿吧,到了可以住宿的地方,我叫醒你。”

    靡先生看了他一眼:“那你可以出去了。”

    温灸心里的怒意渐起,看了靡先生一眼,靡先生用一种平淡却充满了讽刺的语气说道:“你最好不要惹我,不然你也会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温灸笑了笑:“先生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他从马车里出来,伸展了一下双臂,心里想着......你杀了陆重楼,难道大人还能容的你活?

    现在让着你,等陆重楼死了之后,有折磨你的时候。

    二十天后,越州城。

    廷尉府百办叶小千从外边迈步进来,见到陆重楼在书房里坐着读书,他笑了笑道:“大人,咱们快能出发了。”

    陆重楼看了看叶小千,笑着问道:“所有州县的粮草都到了?”

    叶小千摇头道:“没有,刚才节度使府里派人来告知,说是到了已有七成左右,节度使大人的意思是,剩下的三成不用等着了。”

    这倒也很合情合理。

    以现在陆重楼可以调用的兵力,民夫,还有车辆,这些因素加起来计算,带上这七成的粮草物资出发,其实都难以做到。

    运送全部物资的六成,就是现在可以调用人力的极限了。

    陆重楼点了点头:“也好,明日你随我去清点一下所有账目,对好了之后就出发。”

    叶小千嗯了一声,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嘟咕嘟的灌进去。

    “小千,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陆重楼见叶小千这个轻松的样子,忍不住问了一句。

    叶小千笑道:“大人你知道吗,我从廷尉府出来保护大人,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陆重楼:“知道啊......”

    叶小千道:“所以我其实还没有真正的与敌人交手过,我不是不担心,我是开心,因为我马上就有第一次实战的经历了。”

    陆重楼:“......”

    叶小千道:“大人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百办的身份,多多少少有些名不副实。”

    这话把陆重楼说的心里更加发毛了。

    他问:“廷尉府里还有名不副实的百办?”

    叶小千道:“我是廷尉府内部考核的时候,因为成绩高,又赶上有几位百办大人殉职,所以我是直接递补上来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这样的百办,自己都觉得不硬气。”

    他看向陆重楼:“我如果把大人保护好了,路上的事都解决掉,那就可以算是名副其实的百办了。”

    陆重楼看着面前这张年轻的面孔,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是多大来着?”

    叶小千:“十七。”

    陆重楼:“你......有把握?”

    叶小千:“什么把握?半路上遇到危险吗?大人你这话说的,我有把握一定会有危险,但我没有把握一定让大人没危险。”

    陆重楼:“现在......换人还来得及吗?”

    叶小千道:“大人你放心,我最起码能做到死在你前边。”

    陆重楼:“......”

    叶小千压低声音对陆重楼说道:“大人你知道吗,我来的时候,千办大人对我说,如果陆大人你露出破绽的话,越州这边一定会有人动手杀你。”

    陆重楼:“还好......目前我们没有破绽。”

    “有啊。”

    叶小千道:“千办大人说了,我就是那个破绽,因为我确实又年轻又新,没有杀过人,没有应对过凶险,没有任何经验可谈,我这样的人要说不是破绽,我都不信。”

    陆重楼:“那......廷尉府的大人们,可说过怎么应对?既然安排了破绽,那一定也安排了应对之策,对不对?”

    叶小千摇头:“那没有,廷尉府里实在分派不出来人了,所以陆大人放心......有我在,最起码......他们肯定动手。”

    陆重楼:“......”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没多远了

    陆重楼看着面前这张稚嫩的面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确实是一个已经肩负重任的廷尉府百办,可他也确实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按理说还不该称之为男人,而是男孩,哪怕在寻常百姓家中,十七岁已经成家立业了。

    可是从心智成熟上来说,十七岁真的还差的很远很远啊。

    “大人你在想什么?”

    叶小千见陆重楼脸色不对,于是问了一句。

    陆重楼心说小叶子啊小叶子,我心里在想什么,你真的想让我说出来吗?

    叶小千见陆重楼的脸色越来越复杂,想着莫不是大人觉得自己不行?

    于是他干脆直接问:“大人是怀疑我一个人撑不住这局面?”

    陆重楼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叶小千笑起来:“那大人就不用怀疑了,我肯定是撑不住起来,不过千办大人曾经说过,明知不可为而为,是大丈夫,我可能就是天生的大丈夫。”

    陆重楼:“......”

    叶小千看向四周,然后问道:“大人还没有收拾行李?我帮大人收拾吧。”

    陆重楼连忙道:“不用不用,这些事我自己就可以,不能劳烦你。”

    叶小千:“那我出去玩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陆重楼看着那背影,心说这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自己和叶小千两个人,要对付的可是徐绩那样的家伙。

    这就好比两个人面对千军万马,而且对面的千军万马之中随便拉出来一个,可能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而他们俩互相看了看,问对方最擅长的是什么,一个是石头剪刀布,一个是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可是陆重楼又觉得不大可能,廷尉府不大可能没有其他安排。

    谁都知道叶小千没有任何实战经验,甚至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任务。

    如此重要的事,如此危险的行程,廷尉府只怕叶小千一个人来的话,真的是毫无道理可言。

    一想到这,陆重楼心里忽然间生出来一股不详的预感。

    因为他忽然间想到了叶小千刚才重复了两遍的话......破绽。

    叶小千说自己就是那个破绽,只要有他在,徐绩那边的人不可能不出手。

    以徐绩的能力,以徐绩的人脉,以徐绩手中掌握的力量。

    他应该能轻而易举的查出来,叶小千其实不值一提。

    可是廷尉府还是把叶小千派来了,安排他保护自己......再加上破绽一说。

    陆重楼心里有些寒意冒出来。

    莫非是宁王想让我死?

    以他陆重楼之死,来为将来除掉徐绩做铺垫?

    一想到这,陆重楼就觉得可能这样想就都变得合理起来。

    廷尉府故意派了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人来保护他,不是为了保护他安全,而是为了让他被徐绩除掉。

    但很快陆重楼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他确定宁王不是那样的人,宁王做不出这样的事。

    然而另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冒了出来......宁王确实不是那样的人,宁王确实做不出这样的事,可宁王的手下人呢?

    比如燕先生。

    陆重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使劲儿的晃了晃脑袋,想让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自己脑袋里飞出去。

    可是啊,这种念头一旦升起来,想要甩掉就难了。

    他走到窗口往外看,见叶小千正在和他手下的几名廷尉蹲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一刻,陆重楼想着自己还是太丧了些。

    人家叶百办说是出去玩了,可这不是在认认真真的和手下们在商议吗。

    就算是叶小千没有任何经验,就算他确实太年轻了,可他被升任了百办,不就是足以说明他具备这样的实力吗?

    廷尉府是什么地方,如果一个人没有能力的话,怎么可能被提拔。

    陆重楼想着......陆重楼啊陆重楼,你看你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你怀疑能力不足的叶小千,此时正蹲在地上画图,和手下人在详细的研究着应对的策略。

    他们或许把一路上的所有细节都想到了,叶小千蹲在那一边画图一边认真布置的样子,让陆重楼感到了羞愧。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叶小千才起身,和几个手下人又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然后带着人走了。

    陆重楼缓缓吐出一口气,迈步出了屋子。

    他当然知道廷尉府有提前规划好一切的习惯,地上叶小千留下的图,应该就是他们的路线。

    他过去,是想用脚把这图抹掉,毕竟这里是越州,到处都是眼线。

    这路线图如果被人看到的话,就可能被人利用。

    叶小千还是年纪小,居然忘了把图擦了去。

    走到近前,陆重楼伸脚要把图抹掉,脚都伸出去了,又不得不停在半空,那脚还差点抽了筋。

    擦掉这玩意,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因为地上画着的是一种很幼稚的棋图,按照老百姓的叫法,这种棋被称为堵茅坑。

    从刚才的位置来看,叶小千应该是输了,他说他出去玩了,他居然真的就是出去玩了。

    于是,陆重楼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叶小千连续输了好几次之后,对他手下人严肃的交代着,谁要是敢乱说出去,我一定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几天后,粮草物资都已经装车,徐绩带着越州的文武官员都来给陆重楼送行。

    这次,徐绩吩咐人调集了大概三千名越州这边的士兵保护粮草队伍。

    这三千名士兵,其中有两千八百人是新兵,二百人是宁军老兵。

    除此之外,为了表示对此行的重视,越州府的府丞谢袅还招募了一千二百人左右的民勇队伍协助护卫。

    如今中原已经大定,还没有被纳入宁王版图的,也就剩下蜀州和雍州了。

    所以正常来说,除了四千多人的军队,还有那么多负责运送粮食的民夫,其实足够了。

    毕竟现在也几乎都看不到大规模的山匪土匪,就算有,也不敢轻易对这么大的一支宁军队伍动手。

    毕竟宁军无敌的事,现在全天下没谁不知道,况且外人也不知道,送粮的队伍都是新兵。

    因为路途遥远,所以徐绩还吩咐人做了更多准备,比如招募来了至少几十名兽医随军,还有至二十名医官。

    除此之外,还请了一支镖局的队伍在运粮队前边探路。

    这样的布置,可以说足以保证运粮队的安全,因为徐绩就不可能让运粮队出事。

    他只是想让陆重楼死。

    如果运粮队出了问题,粮草不能送到蜀州,那么宁王会觉得是徐绩办事不利。

    现在的徐绩,绝对不可能再让自己身上有一点瑕疵,他就要看起来完美

    无瑕。

    唯有如此,将来才能去争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陆大人。”

    徐绩走到陆重楼面前,拉起陆重楼的手说道:“这些粮草,关乎蜀州战局,更关乎主公和数十万将士们的温饱,如此重任,我只能委托给陆大人,还望陆大人尽心尽力,也请陆大人照顾好自己,咱们的队伍,能全员凯旋。”

    陆重楼道:“大人放心,卑职必不负大人的信任和重托。”

    徐绩又看向叶小千,笑了笑说道:“叶百办,陆大人是我至交好友,他可不能出什么事,他的安全,我可都交给你了。”

    叶小千抱拳道:“大人放心,卑职都明白。”

    徐绩点了点头,笑呵呵后的说道:“叶百办年轻有为,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

    叶小千笑道:“多谢大人。”

    看了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徐绩后退两步后,抱拳道:“那我就预祝陆大人和诸位,一路上顺风顺水,平平安安。”

    众人朝着徐绩抱拳,然后随着一声马鞭甩响,队伍缓缓起行。

    坐在马车里,陆重楼透过车窗往外看了看,叶小千骑着马,正在和手下人说笑着什么,看起来很轻松,当然,也可能是真的没心没肺。

    十七岁的人啊......

    陆重楼其实越想这事,越觉得是自己多虑了,廷尉府的人不可能真的没有其他准备。

    宁王在去蜀州之前,对陆重楼交代了很多事,陆重楼自然明白宁王对自己的在乎。

    所以,就不可能存在廷尉府故意让他去送死,以此来为将来办掉徐绩而做准备。

    这没道理。

    陆重楼把窗子放下来,靠坐在那,闭上眼睛休息,这一路实在是太远了些,从越州到蜀州,最少要走上几个月呢。

    马车外边,叶小千看到陆大人把车窗放下来了,他眉宇之间这才闪出一抹担忧。

    队伍一路走,前一个月的时间都很顺利,甚至运气好的没有遇到风雨。

    越州这边的天气多变,他们的好运气就在于,走到哪儿都不下雨,走过去的地方就开始下雨了。

    运粮队伍太过庞大,所以行进的速度也快不到哪儿去。

    一个月的时间,还没有走出越州境内呢,估计着还要走十天半个月的,才会进入梁州南部。

    再横穿过梁州,才能走到蜀州的靠山关。

    他们快出越州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说是当初离开了中原的一支叛军,在南边立国了。

    陆重楼当然知道,这支队伍就是关亭候的队伍。

    之前,关亭候率军离开越州,打的是越州军旗号,而关亭候则对外号称自己是大楚杨氏皇族的后裔。

    他们一路往南打,可以说是势如破竹,立国是意料之中的事。

    传闻说,关亭候在南下的时候,宣称关亭候并不是他的名字,其实是封号,他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杨续。

    因为他的队伍被称为越州军,所以立国就定国号为越。

    中原有越州,越国在越州往南,所以又把这新立的小国称之为南越。

    可此时陆重楼对这些事倒是不怎么感兴趣,因为马上就要到梁州了。

    南越什么的,跟他没有什么关系,就算立国也会向宁王称臣。

    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就事关他的生死了。

    他推测,如果徐绩要对自己动手的话,一定是在梁州境内的某处,已经很近很近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进地界了

    陆重楼在马车上地图打开看了看,他手里的这份地图是廷尉府发给廷尉们的折式地图,不大,像是很小的折扇屏风一样可以打开。

    这地图是叶小千的,把地图给陆重楼的意思并不是让陆重楼随时掌握动向和位置,而是因为他觉得陆重楼整日都在马车上会很无聊。

    于是他把地图扔给陆重楼说,大人你拿去解闷儿吧。

    陆重楼当时问他:“你让我拿地图解闷儿?”

    叶小千认真的说道:“我都是拿这个解闷儿的,看看地图,山山水水的都有,就跟游玩一样。”

    他说的轻巧,可是陆重楼没有这样的眼睛。

    他看地图,就是一片线条,大概也就是能分出来什么是山什么是水。

    天快黑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这是一片旷野,队伍按照指挥形成圆阵,士兵们在外围防御。

    “大人。”

    叶小千从远处过来,他已经把防卫上的事都布置好,见陆重楼正站在那发呆,于是叫了一声。

    陆重楼看到叶小千后笑了笑,可是笑容中透着些淡淡的苦涩,只是天色已经很暗,没人能看的清楚。

    别人看不到的苦涩,男人自己能感受到,但一般都不会说出来。

    “大人吃过晚饭了没有?”

    叶小千笑呵呵的问。

    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啊,陆重楼心里那么大那么重的担忧,看到叶小千这张笑脸也会不由自主的跟着笑。

    这个家伙总是那么喜欢笑,好像如果每天不多笑笑的话,就吃了亏一样。

    陆重楼曾经说过叶小千,说他就像是每天的笑容都有定量,只能超额不能不够。

    叶小千就说如果笑容这种事每天都有定量的话,那还是真的笑容吗?

    陆重楼说如果你每天保持着微笑才能赚到钱养家糊口呢?

    叶小千当时怔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原来笑容并不是纯粹的。

    比如那些店小二,比如那些商人,他们如果整天都板着脸看谁都不顺眼的话,大概也会没什么生意吧。

    “人在难过的时候,为了生活也会努力挤出笑容吧。”

    当时叶小千自言自语一句。

    陆重楼的回应是......那有什么呢?其实,如果是为了生活,不管你付出多大的努力,都是应该。

    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却不努力,然后还觉得自己命不该如此,那是活该。

    叶小千觉得这句话太深奥了,不是他这个年纪应该去理解的。

    他理解,但他抗拒在这个年纪理解。

    此时看到叶小千那样纯粹的笑容,陆重楼的脸上也露出笑容。

    “我还没吃晚饭,你吃过了吗?”

    陆重楼问。

    叶小千笑道:“我吃过了,一路上走回来就饱了。”

    这话把陆重楼说的有些懵,他问:“喝西北风饱了?”

    叶小千问:“大人你想想,我是从外围走回来的,这个时候大家都在吃饭,我一路走过来,一人蹭点,蹭一百个人的,足够我吃饱了。”

    陆重楼:“这种便宜占不占的,倒也大可不必。”

    叶小千哈哈大笑。

    “千办大人曾经说过,在有任务的时候,尽最大努力的让你身上的干粮袋子不瘪下去,或许会用到。”

    陆重楼问:“你总是说千办大人说,你到底是哪位千办大人带出来的?”

    叶小千嘿嘿笑:“不能告诉你。”

    他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陆重楼说道:“大人可去巡视一圈,走一段后就问问,你们的干粮味道怎么样,会不会觉得不好吃?

    然后你就尝一点,大家会觉得你这么大的官,只是为了知道他们的干粮到底好不好,是为了他们着想,没有人会想到你其实是在蹭饭吃。”

    陆重楼:“我可是堂堂正四品的官员。”

    叶小千:“大人你试试。”

    陆重楼哼了一声,然后就迈步走了出去。

    大概走了有一刻左右就回来了,看得出来,肚子都已经微微发鼓。

    叶小千笑着问道:“大人好像没有走多远啊?”

    陆重楼:“实在吃不动了,你是怎么吃一百个人的,我吃了二三十个就饱了。”

    叶小千叹了口气:“大人你是挨着个的尝人家的吗?我猜,口还不小吧?”

    陆重楼:“不是这样吗?”

    叶小千:“以大人的天赋,大概干不了我们廷尉府的事,成不了廷尉府的人。”

    他看着陆重楼说道:“千办大人说过,做廷尉的,一定要学会脸皮厚,这只是廷尉的基本要求,再稍微高一点,就是脸皮厚但别人还看不出来。”

    他想说大人啊,你挨着个的尝人家的干粮,那干粮都一样啊......

    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你就是为了蹭饭。

    叶小千问陆重楼:“大人你困吗?”

    陆重楼摇头:“我还不困,怎么了?”

    叶小千道:“大人你不困的话,替我当值吧,我去你马车里睡觉了。”

    然后他真的就去了。

    陆重楼站在那有些懵,叶小千你可是个百办啊,当值是你分内的事啊。

    叶小千你的职责是为了保护我啊,你现在让被保护的人去值夜,然后你去被保护的人马车里睡大觉?

    陆重楼越想越不妥当,连忙跟了上去,两个人之间并没有差多远。

    他眼睁睁的看着叶小千爬上了他的马车,他也就是稍稍落后了那么一丢丢。

    等他到了马车边上拉开门,叫了一声:“叶小千你不该......”

    叶小千:“呼......呼......呼......”

    陆重楼现在怀疑叶小千是个假人,身上有个什么机关之类的东西。

    他说自己该睡觉了,往那一趴,然后自己按一下那个机关,他就直接睡了。

    连个睡觉该有的酝酿睡意的过程都没有......

    没办法,等到了后半夜的时候,陆重楼实在是熬不住了,他回到马车那边,看了看叶小千还在呼呼大睡。

    于是清了清嗓子:“叶百办,我也想睡觉了。”

    叶小千翻了个身,手拍了拍自己腾出来的位置:“来,我分你一半。”

    陆重楼:“......”

    也实在是困,陆重楼躺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是被外边的声音吵醒的。

    队伍已经在开拔,一辆一辆的大车顺着官道继续前行。

    陆重楼看了看自己身边是空的,不知道叶小千什么时候离开了马车。

    他下了车就看到叶小千正在远处撒尿,而且一边撒尿一边晃。

    叶小千一回头看到陆重楼下来了,连忙喊了一声:“大人过来帮个忙。”

    陆重楼以为出了什么事,快步过去:“怎么了?”

    叶小千指了指地上:“我想写叶小千到此一游,尿不够了,大人你接着我写的撒尿,帮我写完。”

    陆重楼:“......”

    良久后,陆重楼看了看地上,然后叹息一声:“你居然能写到一,也是很了不起了......”

    叶小千道:“大人你是不是觉得我尿的多?哈哈哈哈......猜错了吧,我不但尿的多,我还扭的

    快。”

    陆重楼:“......”

    他仰起头,心里想着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真的就要完全托付给这个家伙吗?

    叶小千却看不出陆重楼的惆怅,还在那催:“大人你快点,你不会连个游的量都不够吧。”

    陆重楼:“我乃正四品朝廷官员,我必须有朝廷官员的体面,这等事你让我做,你居然也说得出口?!”

    叶小千:“大人......帮帮忙吧,这看着太难受了,要不然我一会儿去打个野味,中午的时候给大人烤了吃?”

    陆重楼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看他们这边,于是声音低沉的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然后......

    叶小千:“大人你怎么还先滴答一会儿才尿起来啊,以大人的年纪这不应该啊,千办大人曾经说过,男人到了四十岁左右才会这样。”

    陆重楼:“你闭嘴!”

    叶小千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大人你是不是用的多了?”

    陆重楼:“滚!”

    叶小千:“大人你看你,别生气......你把游字补好啊,我去给你找野味。”

    离开越州地界之后,又走了大概三天,路就变得不好走了。

    梁州这边多山,但多不是那种险峻之山。

    不似蜀州那样几乎处处是山,像是一环套着一环,只有这几环山脉走过去,才能看到蜀中平原。

    梁州的山其实可以说是一个一个巨大的丘陵,官道在其中穿过,因为这样的地势导致官道比较低。

    下雨就会有积水,再加上这边的路修的要窄不少,所以队伍的行程开始变得缓慢起来。

    陆重楼没有到过梁州,其实他人生的前二十几年都没有出过大兴城。

    此时看到这般风景,心里忍不住诗兴大发。

    他们到了这之后,因为马车里实在摇晃的厉害,外边风景又好,所以陆重楼和叶小千下车步行。

    他刚要抒发一下自己心中的情感,诗意都已经到嗓子眼了,就听到前边叶小千已经忍不住在抒发了。

    “山顶无石像馒头,山顶有石像奶......”

    陆重楼一个箭步过去,把叶小千的嘴捂住了。

    “像奶牛......”

    最后几个字从陆重楼的手指缝隙里钻出来,倒是让陆重楼羞愧了一下。

    叶小千忍不住问:“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为何阻止我作诗?”

    陆重楼咳嗽了几声:“我只是觉得那不像是奶牛,分明是公牛。”

    叶小千问:“大人因何判断?”

    陆重楼道:“咳咳......我看前边风景如画,不如我们走快些,到前边去看看吧。”

    说完后加快脚步走了。

    叶小千看着陆重楼走过去的样子,自言自语的说道:“读书多就是好,看山都能分出公母来。”

    陆重楼走了一个踉跄。

    就在距离运粮队伍大概三四里远的一座山坡上,温灸带着人爬伏在那看着。

    过了这片起伏不定的山地就彻底进入梁州地界了,也是他们要动手的时候了。

    他侧头看了一眼趴在身边的手下:“昨夜里咱们的人送消息过来,说那叶小千就是个半大的孩子......我怀疑他是装的,安排人去试探一下。”

    手下人问道:“大人,节度使大人交代过,咱们不要招惹那百办,要不然再等等?”

    温灸一皱眉:“你是觉得我说话分量不够吗?”

    手下人吓了一跳,连忙应了一声:“是......属下马上就派人去办。”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不要低估他

    陆重楼确定在这支庞大的运粮队伍里,一定有徐绩安排的眼线。

    他自己也思考过,如果徐绩的人想要对他下手,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然而在这样一支队伍里,除了保护他的廷尉们之外,他几乎都不熟悉,所以根本无从猜测。

    这里除了他护卫之外的每一个人,都可能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造成威胁。

    队伍走了一天,陆重楼也想了一天,又到天黑的时候队伍停下来露营,他这才把思绪换一换。

    下了车,舒展了一下身体,远远的看到叶小千又在布置防卫的事了。

    这些事对于叶小千来说已是轻车熟路,按照之前就已经排好的队伍,轮流当值。

    眼看着天色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人,陆重楼心里那种压抑再一次出现。

    这种压抑寻常人很难理解,因为寻常人不会面对这样的事。

    你知道有人要杀你,而且就在这些天,但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不知道具体是哪个人,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方式。

    “走啊,大人。”

    叶小千朝着陆重楼招了招手。

    陆重楼走过去问道:“干什么去?”

    叶小千道:“吃饭去啊。”

    陆重楼一怔:“又去蹭饭?”

    叶小千走到陆重楼面前,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大人,你这样想是不对的,你是咱们队伍的主官,所以那就不叫蹭饭,而是体恤下情。”

    陆重楼:“我不去了,我要脸。”

    叶小千道:“大人你难为情的地方在于,你怕昨天看到你吃他们饭的那些兄弟们再看到你,对不对?”

    陆重楼不说话。

    叶小千道:“大人啊,咱们这队伍总计可有上万人啊,何必非要捡着那几个人吃?”

    陆重楼坚决摇头。

    叶小千凑近了说道:“大人你想想,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大人你节省下来的口粮,就可能救下来几个人。”

    陆重楼:“这......”

    叶小千:“千办大人曾经说过,位置越高的人就要考虑的越多,作为主官,不能因为这样的考虑还要脸吧。”

    陆重楼:“......”

    叶小千道:“咱们露营的地方不远处有条河,我看民夫兄弟们不少都去抓鱼了,咱们要是能蹭一顿鱼吃......”

    陆重楼:“那是去帮忙,怎么能是蹭饭呢?”

    他转身朝着民夫营那边走了过去,叶小千一笑,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一辆马车后边。

    两个民勇装束的人靠在那假装聊天,可是眼神是不是的往陆重楼和叶小千那边瞥。

    见陆重楼他们往民夫营那边过去了,两个人也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在营地中,这两个民夫回到他们的队伍里。

    民夫营为首的那个人,是越州府的府丞郎官,名叫高羽。

    这个人是徐绩的亲信,曾是徐绩贴身护卫之一,到了越州后,也得到了升迁。

    他这次负责的事就是盯紧了陆重楼,找机会对陆重楼下手。

    此时此刻,在他的帐篷里,温灸也在。

    那两个民勇进来之后,朝着他们俯身行礼,高羽就问他们俩什么情况。

    那两个人把看到的说了一遍后,高羽就忍不住低低的骂了一声。

    “这个叶小千,难不成是故意的?”

    高羽看向温灸说道:“从头进梁州地界开始,这个叶小千就带着陆重楼乱走,每一餐都不吃给他们送过去的饭,而是到各处去蹭饭吃,而且没有规律,不知道他们会随意走到什么地方。”

    温灸皱眉。

    他一开始就觉得这个叶小千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廷尉府的百办,怎么可能是个毫无城府之人。

    从头进梁州地界他就带着陆重楼到处去蹭饭吃,这绝对不是巧合。

    高羽道:“大人你之前派人送过来的药,现在找不到机会下手。”

    温灸问:“水呢?”

    高羽回答道:“水也不用我们这边的人给的,都是廷尉们去打水,而且都要烧开了才会饮用,廷尉府的人戒备森严,他们的食物和用水,都有人严密看守。”

    温灸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个叶小千,看似是个毫无经验且吊儿郎当的家伙,现在分析一下,才知道这个人心思竟然如此细密。

    陆重楼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居然就跟着那叶小千真的去蹭饭吃,丝毫也不顾忌自己身份。

    高羽道:“这个陆重楼也是个神经病,作为主官,也如此不顾身份。”

    温灸哼了一声:“你以为陆重楼是傻的?”

    高羽一怔。

    温灸道:“如果陆重楼不是明白叶小千什么用意,你以为他会不自重身份吗?堂堂四品官,跑去吃人家民夫的东西,脸不要了吗?”

    高羽这才醒悟过来,原来陆重楼只是在配合叶小千而已。

    现在事情确实有些难办,药就那么多,你不可能给所有人下药吧。

    就算有那么多药,也不可能那么办,把整支运粮队都干掉,疯子都不敢这么做。

    “现在有两件事要盯紧些。”

    温灸道:“第一,你想办法制造些事端出来,把叶小千从陆重楼身边引开,但事情不要闹大,不然的话会出大问题,粮草之事重大,送到了蜀州,主公会对咱们大人格外赞赏,说不定还会有封赏过来,所以咱们大人不准破坏了运粮大事。”

    “其二,你多派人找机会,那个陆重楼不是要蹭饭吗,那就安排你的人,主动些,邀请陆重楼和他们一起吃饭。”

    高羽俯身:“大人放心,我会把这两件事办好。”

    温灸嗯了一声:“这件事最好我还是不要亲自出面,靡先生那边也不好露面,能在你们队伍里直接解决了最好。”

    “是。”

    高羽道:“大人放心。”

    温灸嗯了一声后说道:“我不能在队伍里就留,天大黑之后我就得离开,这队伍里,看起来是我们的眼线多,可廷尉府的人做事向来神出鬼没,天知道有没有他们安排的眼线。”

    他看向高羽:“你也小心些,不要被人盯上。”

    高羽俯身:“明白。”

    温灸走到门外,把帘子撩开一条缝隙往外看了看,下意识的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曾经是个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做事哪里会那么多顾及。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做官的日子。

    想想以前的日子,他就不想再回到过去。

    也正因为他在徐绩身边做事太久了,所以他也深知廷尉府的可怕。

    要是在他混江湖那会儿,他大概早就按捺不住,夜里直接找机会去动手杀人了。

    “大人说,不能对叶

    小千动手......”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把叶小千也除掉。”

    高羽怔了一下,脸色有些为难。

    他们都太了解徐绩的为人了,徐绩向来霸道强势,不完全按照他吩咐去做事的人,就算把事办了,也不可能有好结果。

    所以高羽在担心的是,现在这命令是温灸下的,可将来徐绩责怪起来,温灸一定把事情推给他。

    所以高羽很为难,又不敢直接拒绝了温灸,只好默不作声。

    温灸往外有看了一会儿,回头吩咐道:“安排人送我们出去吧。”

    高羽松了口气,连忙应了一声。

    另外一边,陆重楼手忙脚乱的帮一个民夫把鱼从水里捞出来,咧开嘴就开始笑。

    他开心,民夫们更开心,因为他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大人。

    那可是四品官啊,多高的身份,竟然和他们在一起捞鱼。

    一点也不顾及自己身份,甚至在那位百办大人的怂恿下,还把裤子脱了直接下水了。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陆大人绝对是个好官,难得的好官。

    百姓们喜欢看到这样的官员,出自内心的喜欢。

    烤鱼的时候,陆重楼和民夫们坐在一块聊天,天南地北的说,他学识渊博,讲的事民夫们甚至都没有想到过,所以都听的很认真。

    叶小千坐在那看似在傻笑,却一直都在观察四周。

    他确定会有人在暗中一直盯着他们,可是这支队伍人太多了,他不可能劝完全盯的过来。

    但他有一件事可以确定,盯着他们的人,一定和那个叫高羽的人有关。

    “兄弟们。”

    叶小千忽然笑着说道:“我刚想起来一件事,你们都帮我个忙。”

    民夫们连忙应了。

    叶小千道:“咱们已经到梁州地界了,有件事我需要大家帮忙,梁州这边曾经是敌人控制的,现在还会有许多敌人在潜伏。”

    “以前,梁州是杨玄机的地盘,你们知道杨玄机是从哪儿来的吗?”

    有人回答:“蜀州。”

    叶小千道:“对,就是蜀州,我们现在要把粮食运到哪儿去?也是蜀州,所以潜伏在梁州的敌人,说不定就会想办法毁掉我们的粮食。”

    他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可能会混进队伍里来,毕竟咱们的队伍人多,而且很多人彼此不认识,他们可能有机会。”

    一个民夫说道:“大人的意思是,看到生面孔就向大人禀报?”

    “对!”

    叶小千道:“虽然你们和其他营的人不熟悉,但是本营有多少人,都知道对吧,不知道的话,那从明天开始就去熟悉一下。”

    “行!”

    “大人放心,这事交给我们了。”

    民夫们纷纷回应。

    叶小千笑了笑:“那就好,仰仗诸位大哥了。”

    他这一客气,把民夫大哥们搞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是憨厚老实的人,当官的跟他们说谢谢,他们确实有些不适应。

    “吃饭吃饭。”

    叶小千嘿嘿笑了笑:“鱼烤好了。”

    陆重楼侧头看了看叶小千,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他看着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眼神里的光,那么明媚灿烂,叶小千的眼神如此,陆重楼的眼神也如此。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有办法了

    高羽站在远处看着陆重楼和叶小千两个人肩并肩回来,他眉头皱着,越发觉得下手真难。

    而且这计划本身就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看起来的没有漏洞就是最大的漏洞。

    这个考虑步骤,就是只死陆重楼一个人,看似完美,实则为最大漏洞。

    这样一支超过万人的队伍,谁都没死,偏偏是主官因为水土不服死了,这事谁想谁会觉得合理?

    如果按照高羽的想法,要想做到不被人怀疑,最起码要死上几十个人才行。

    而且要死的人中,最起码有一半是廷尉府的人,因为他们是陆重楼的护卫。

    这么多人死于疾病,和只有一个人死于疾病,哪个更容易让人相信?

    可是徐绩最不想招惹的就是廷尉府,他像是对廷尉府顾忌到了骨子里。

    高羽也深知,跟着徐绩做事哪里都好,因为徐绩确实不吝啬给他们奖赏,但却有一个巨大的弊端。

    那就是徐绩手下的人,往往都会拿着鸡毛当令箭,把那点微末的权利,发挥到十倍大。

    比如这次,在高羽和徐绩之间,还隔着一个温灸。

    这就是让高羽最难受的地方,如果没有温灸,他做事就会更自由些。

    温灸这个人,就按准了徐绩的那些命令去做,扣字眼的给高羽发号施令。

    可即便是按照温灸的要求把事情办好了,这功劳也是温灸的,哪怕温灸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若是办不好呢,那错处当然是他高羽的,温灸最多就是个监察不力罢了。

    所以高羽思前想后,觉得这事还是不能按照徐绩那种理想化的要求去干。

    必须得多死几个人,而且是死于相同的病症,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而且,这个病症的出现,第一例最好还不是在陆重楼身边。

    想到这,高羽侧头看了看他床上那两个小瓶子,那是温灸临走之前留下的,瓶子里就是那位靡先生配制的药。

    为了保证稳妥,药的分量,足够给二十个人用的。

    对于这个靡先生,高羽也不信,因为这个女人来历太神秘了。

    之前高羽问过温灸,这个药的药效如何,温灸的回答是......吃下这个药之后,前两天都不会有明显的症状出现。

    从第三天开始,会有一些伤风症状,持续两三天之后就会转为重症。

    从发病到死亡,大概有五到七天左右的时间,在这七天之中,大概后面几天,吃下药物的人会上吐下泻,最终虚弱而死。

    既然有七天左右的时间,那么高羽就想着,这第一例要不然就在他身边的人中出现?

    他往外看了看,自己的几个亲兵正在外边当值,如果是他们之中死一个的话,将来就算廷尉府的人调查起来,大概也不会牵扯到他。

    兄弟们,别怪我心狠了......高羽在心里自言自语了一声。

    另外一边。

    叶小千和陆重楼吃过饭后回来,叶小千忽然问了一句:“大人你的酒量如何?”

    陆重楼道;“你该知道我家里是卖酒的。”

    叶小千笑道:“所以大人酒量不错?”

    陆重楼道:“要说到武艺,你可以打十个我,要说到酒量,我可以打十个你。”

    叶小千摇头:“我不信。”

    陆重楼道:“找机会试试?”

    叶小千:“我说的不信,不是怀疑大人的酒量,而是不信我只能打十个你。”

    陆重楼:“......”

    叶小千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大人,以后路过城镇的话,大人可派人出去买酒。”

    陆重楼道:“军中饮酒,这是大忌,而且我这一个多月都没有派人出去买酒,出了越州才让人去买,不让人觉得奇怪?”

    叶小千道:“大人知道一个人对奇怪的事,接受的次数是多少吗?”

    陆重楼摇了摇头,他怎么会闲得无聊考虑这种事。

    他满脑子的民治民生,说实话,就连担心自己的生死他都是抽空去想的,大部分时候都在思考未来如何让百姓们的日子过的更好,如何让百姓们对新的国家产生信任。

    此时听叶小千问他这个问题,他当然是想都没有想过。

    叶小千道:“千办大人说过,一个人对奇怪的事接受的次数,不超过七次。”

    陆重楼问:“到底是哪位千办大人,教出来你这样的徒弟......”

    叶小千还是不回答,只是笑了笑道:“大人以后就知道了。”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如果你看到我早晨起来撒尿在写字,第一天会觉得我有病,第二天就觉得我确实有病,可是到了七天,你每天都看到我这样,你想的是,这个人就是这样,没什么可奇怪的,别人看到了我这样做,觉得奇怪,对我指指点点,大人你还会替我解释,说这个人习惯如此,你看他今日写的是登雀台贴,昨日写的是上阳台帖。”

    陆重楼道:“如果我真的替你解释了,大概会对不起那两位写出登雀台贴和上阳台帖的圣贤,在维护圣贤和你有病之间做选择,当然是你有病。”

    叶小千笑。

    他对陆重楼说道:“大人从明天开始派人出去买酒,只需要七次,便能让人不再怀疑。”

    陆重楼问:“然后呢?”

    叶小千道:“我想来想去,如果要杀大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下毒。”

    陆重楼:“所以呢?”

    叶小千道:“大人只要让人习惯了你派人出去买酒,他们就会在想尽办法在酒里下毒,我们没有办法确定敌人如何下毒,那就给敌人找个下毒的渠道,如果他们顺利的话,就能干掉大人了。”

    陆重楼:“......”

    陆重楼:“如果我真的被干掉了呢?”

    叶小千:“那就证明我的推测是对的。”

    陆重楼:“我谢谢你,也谢谢廷尉府把你派过来保护我。”

    叶小千:“大人不用客气,这都是我们廷尉府应该做的。”

    陆重楼:“谁在跟你客气......”

    不过陆重楼也觉得如果没办法确定敌人要怎么做,那就干脆给敌人想一个办法,还是比较可行的。

    于是他点了点头:“买酒的事我可以干,但是我的命你也必须保。”

    叶小千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之后给陆重楼看了看:“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等陆重楼说话,他继续说道:“这是我们廷尉府试读用的银针,大人买回来的酒,我用银针试一试就知道有毒没有。”

    陆重楼:“那敌人如果不是下毒,而是其他的药呢

    ,银针测不出来的那种。”

    叶小千:“那大人你就死定了。”

    陆重楼:“其实......我可以不喝那些酒的。”

    叶小千想了想,笑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陆重楼:“我现在明白过来,最想弄死我的人应该是你。”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陆重楼按照叶小千的办法,派人出去买酒。

    一开始高羽确实觉得很奇怪,可是连续几次之后,高羽也就确定了,就是陆重楼好酒。

    一开始在越州的时候不买,是怕越州地方官员上报给徐绩,到了梁州,这边的地方官员才不会闲的没事得罪别的地方来此过路的官员。

    于是,给陆重楼在酒里下毒的计划,逐渐的在完善起来。

    龙舟镇就在胥托河边上,镇子很大,人口顶的上一个小点的县城,问当地人,说是这里常住的就有三万余人。

    这里是渡口,所以来往的船只和商队很多,可以说鱼龙混杂。

    梁州被宁军收服之后,秩序恢复,商队也开始活动起来。

    在龙舟镇里,基本上你能想到生意,这里都有。

    此时此刻,在龙舟镇最大的酒楼二层,靡先生和温灸就坐在窗口位置往下看着。

    运粮的队伍正在从大街上经过,他们会在镇子另一头的空地上露营。

    运粮队所过之处,各地的州县官员,都会过来看一看,然后尽量的抽调当地的兵力,帮忙保护队伍。

    陆重楼和本地的县令等官员正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闲聊,温灸看着陆重楼,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想到办法了?”

    靡先生问。

    她好像永远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模样,这个世上除了银子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引起她的兴趣。

    而她之所以对银子那么在乎,是因为她有过别人不曾有的惨痛经历。

    自从那次她险些因为没有钱而死掉之后,她就发誓,自己再也不要有这样的遭遇。

    她行走于江湖,医术高超,武艺也高超,可是自己却病倒在了路上,因为没有银子,她又极虚弱,所以连药都买不到。

    那般的重症,是靠她自己每天撑着针灸缓解,居然撑了那么久。

    或许是因为体质好,或许是因为常年和药材打交道,体内已有药气存在。

    可是那次的经历,让她明白手里有钱才是硬道理。

    她不愿意对任何人提起那次她最终活下来的细节,连她自己都不愿意想起。

    那是她的梦魇,足以让她杀人的梦魇。

    “办法想到了。”

    温灸看着那些官员陪陆重楼走远,他起身道:“先生把药给我,我去做准备。”

    靡先生从袖口里取出两个油纸包:“这已经是备用的药,你若失手,此间想找药材配出来新的也难。”

    温灸笑了笑道:“靡先生放心,这次陆重楼必死。”

    他转身下了楼,脚步匆匆。

    靡先生坐在窗口,看着远处的陆重楼,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来来回回。

    如果要怪的话,就怪你和那个畜生长的太像了,我之所以有今天,都是那个畜生害的。

    那个畜生,最初见的时候,也是那般衣冠楚楚......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千办大人说过

    队伍要在龙舟镇过夜,当地官员自然要准备一下,招待陆重楼等人。

    招待的地方就在龙舟镇的镇衙,寻常的村镇自然不会设立单独衙门,龙舟镇确实太大了,对于本县来说,这里比县城还要重要。

    本县税收的七成,来自这龙舟镇。

    招待的东西并不奢华,此时的官员也都已经明白,这不是大楚的时候,所以谁也不敢铺张浪费。

    接风宴,朴素且不显得失礼,这就说明县衙的人足够用心。

    大楚的官场历来都是上行下效的事,上边的官员怎么吃拿卡要,下边的官员自然也会有样学样。

    而且往往越是到了地方上,这种学来的样子越是畸形,并不怎么漂亮。

    如果说那些大楚官场上的上层人物,伸手的时候还很讲究,那么下层的人伸手,就足够直接也足够丑陋了。

    可是现在宁王把这大楚的官场给撕裂了,碾碎了,然后还丢在地上用脚狠狠踩了几下。

    这就又形成了一种新的上行下效,宁王厌恶的,下边的官员最起码在明面上不敢再那般明目张胆。

    而且,楚国大乱之后,带来的唯一的还算有些好处的地方就在于,各地的地方官员,都不是原来的人了。

    曾经的地方官要么跑了要么死了,现在新任的官员,都是经过战火经过苦难的人。

    他们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抵抗什么。

    楚国官场上的那一套,现在已经没有存在的空间,新的秩序,充满了光明。

    而这种光明会持续多久,就要看最上层的人能持续多久。

    陆重楼喜欢现在的官场,他知道不管在任何时代,都不可能真正做到干干净净。

    可是眼前所见到的,已经是几百年来,最为干净的时候。

    所以陆重楼才会不停的去思考,他不愿意让这样的干净昙花一现,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种干净持续的时间更久。

    而这,正是李叱破格提拔他的缘由,他心中的理想,被李叱看到了。

    本地的县令大人名叫于顺新,陆重楼也喜欢这个名字,好像和现在的环境特别配。

    在座的人,除了县衙官员之外,还有几位本地的教授先生,来自本县的县学和乡学。

    于顺新起身举杯道:“陆大人公务在身,所以卑职也不敢请大人饮酒,只好以茶代酒,敬陆大人一杯。”

    陆重楼也起身道:“多谢于大人和诸位的款待。”

    两人举起杯就要喝,叶小千忽然一伸手抓住了陆重楼的手腕。

    陆重楼吓了一跳,侧头看向叶小千。

    叶小千道:“大人,你刚刚才吃过了药,喝茶影响药效,还是喝白水吧。”

    他说完后朝着于顺新说道:“我看诸位大人,不妨也都陪着陆大人喝白水。”

    于顺新被这名年轻百办的举动搞的有些迷糊,可是他们都知道,廷尉府的人不能招惹。

    叶小千回头招呼了一声:“给大人们换水。”

    他手下廷尉随即上前,把桌子上的茶水给换了。

    陆重楼压低声音问叶小千:“我吃什么药了?”

    叶小千道:“大人如果喝了这杯茶,吃了这里的菜,大概就要吃药了。”

    陆重楼微微皱眉。

    叶小千笑道:“于大人,你这镇衙里的后厨师傅,看起来手艺不错。”

    于顺新连忙道:“这镇衙没有专职的

    后厨师傅,为了招待陆大人也叶大人,卑职是派人从外边请来的厨师。”

    叶小千随即笑了笑;“怪不得。”

    他压低声音说道:“诸位大人,这些酒菜还是先不吃了吧,我去后厨看看,一会儿回来诸位大人再继续。”

    说完后他迈步走了出去。

    这就让本地的官员们都有些不满,虽然不至于表现出来,可心里难免觉得这个百办有些霸道。

    难道他还怀疑,本地官员要害了陆重楼?

    可是廷尉府的百办,级别不低,按照品级来说是正六品,和地方一般州府的府治大人同级。

    县令是七品官,虽然是数十万百姓的父母官,可在级别的差距上也没有任何特权可言。

    叶小千从客厅出来,问了问后厨所在,然后就溜溜达达的走了过去。

    他示意手下廷尉不用跟上来,就留在客厅保护陆重楼等人。

    到了后厨,两名衙役在这守着,显然县衙也是真的尽心了。

    这两个衙役看到廷尉府的人,连忙俯身行礼。

    叶小千笑了笑算是回了个招呼,然后就迈步进了后厨。

    几个帮工和两个厨师还在忙活着,菜没有上齐,他们几个人都是一头的汗水。

    见叶小千进来,他们没见过廷尉府的人,也不知道这人是干嘛的。

    叶小千问了一句:“所有的人都在?”

    其中一个厨师回答:“大人,除了做拌菜的师傅急着回家刚走,其他人都在。”

    叶小千点了点头:“你们认识拌菜的那个人吗?”

    有一个帮工回答说:“不认识,他说自己是九仙斋的师傅。”

    叶小千又问:“你们之中谁还是九仙斋的人?”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摇头。

    其中一人回答道:“我们都是醉越楼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还来了一个九仙斋的师傅,说是县令大人特意找的他,说他拌菜最好吃,我们也不敢问,毕竟是县衙找来的。”

    叶小千回头看向门外那两个衙役:“谁负责请的后厨师傅?”

    一个衙役回答道:“是县衙主簿大人请的。”

    叶小千想了想,刚才在吃饭的时候,可没有一位主簿大人在。

    那衙役道:“今天一早的时候,主簿大人家里人过来说,主簿大人他身子不适,昨夜里上吐下泻,没法来了。”

    叶小千道:“看好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走,等我回来。”

    那两个衙役,赶紧点头应了一声,谁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叶小千迈步出门:“那个拌菜师傅往哪边走了?九仙斋在什么地方?”

    一名衙役指了指:“往那边,九仙斋就在镇衙东边半里多远。”

    叶小千道了声谢,他回头朝着廷尉那边招手,立刻有两个人跑过来。

    叶小千吩咐道:“立刻去请咱们队伍里沈医堂的人过来,告诉陆大人,一口东西都不要吃,所有人也都不要吃。”

    他说完后脚下一点,身子像是一道残影般,直接掠出了院墙。

    这一幕,把那两个衙役看的一愣。

    九仙斋距离镇衙确实很近,叶小千到了九仙斋门口,发现大门紧闭,外边挂着一块今日停业的牌子。

    他走到门口抬起手敲门,敲了几次后无人回应。

    叶小千从袖口里拽出来一条纱巾蒙在脸上,然后伸手在门板上按了一下,门里边

    咔嚓一声,门插被震断。

    进门之后,叶小千就忍不住皱了皱眉,哪怕蒙着纱巾,鼻子里还是灌进来一股血腥味。

    他看到地上有血迹,显然是拖拽尸体造成,于是他顺着血迹往后走。

    到了后门,一只脚刚迈出去,一把长剑从门外刺了过来。

    这突然到来的剑,比毒蛇还要狠。

    叶小千上半身往后退了些,那剑就在他眼睛前边刺了过去。

    下一息,叶小千手里的黑色铁钎从袖口滑出来,铁钎刺入那握剑之人的脖子。

    屋门在身后传来声响,有人把屋门关上了。

    叶小千回头,见几个黑衣人已经持刀在手,朝着他围拢过来。

    叶小千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们知道吗......我盼着可以真真正正打一架,盼了好久。”

    “杀了他!”

    其中一名黑衣人低呼一声,率先朝着叶小千冲过来。

    叶小千一抬手,黑色铁钎飞出去,从那人的脖子里洞穿而过。

    咄的一声,那铁钎扎在柱子上,还在急速的嗡嗡的颤着。

    在那人一僵硬的瞬间,叶小千伸手把那人的长刀那了过来。

    再下一息,叶小千一刀出手,这一刀竟然是李叱钻研出来的战阵刀。

    刀势极为霸道。

    一刀,将第二个过来的黑衣人直接斩断。

    叶小千回头一甩,长刀飞出去正中一个黑衣人的脑门,这黑衣人本想从后边绕过来偷袭,可还没有靠近,就被一刀击穿了头颅。

    叶小千上前,一把将那人手里的长剑抓了过来。

    身子飘然间,长剑像是月影之舞一样,在半空中留下一道漂亮的半圆形光痕。

    噗的一声,一名刺客被开膛破肚。

    这一剑,如果有人能认出来的话,就会惊讶于叶小千这月下剑法的精妙,竟然不输于创出这套剑法的尚青竹。

    叶小千一个大跨步过去,后门那边,有个连打都不敢打的黑衣人转身就跑,被叶小千跨步追上。

    距离还有大概两尺左右,叶小千左手抬起来,那一瞬间,衣袖竟然好像变成了船帆一样。

    而且还是被烈风吹的鼓起来的船帆!

    砰地一声,这一袖正中那黑衣人后背,黑衣人立刻就被轰的往前飞了出去,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

    重重的撞在后院的一棵树上,那棵树都被震的剧烈摇晃起来。

    不少树叶和细小的树枝纷纷落下,而倒地的人,已经气绝身亡。

    叶小千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还剩下的那个黑衣人,那人已经吓得好像连跑都忘了。

    叶小千俯身从地上捡起来一颗石子,手一抖打了出去。

    石子犹如流星,竟然精准的正中那人眼窝,石子直接打进了脑袋里。

    黑衣人的头猛的往后一仰,后退了两步后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只看到此人的双腿蹬了几下,然后就绷直了,显然是没了气息。

    叶小千往后院那边看了看,有个黑影翻过院墙跑了出去。

    他环顾四周,看了看那几具尸体,然后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千办大人说过......我学得不错,都不错。”

    自言自语了一句,叶小千人已经到了院墙那边,身形一闪,飘了出去。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克服恐惧

    那个黑影的速度奇快,从院墙里掠出去后,就像是一阵烟雾一样在夜色中穿行。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这龙舟镇又不似冀州那样的大城,街上没有多少亮着的灯火,所以只是看到一道黑影闪过,真如一阵烟雾一样。

    可叶小千却好像并不急着追上去,依然闲庭信步一样走着。只是这看起来的闲庭信步,却一点儿都不慢。

    说起来前边那个人像是烟雾,是因为那烟雾,并非只是因为黑暗让人容易产生错觉。

    而是那个黑衣人在跳出院墙之前的瞬间,叶小千随手打出去的一件东西击中了此人后背。

    如果叶小千想杀他,刚才打出去的就是一件利器。

    他打出去的是廷尉府用于追踪的东西,名为夜光粉,在一个蜡丸里放着。

    打在那人身上后蜡丸碎裂,里边的药粉洒在那人后背上。

    只要有月光,那个人就跑不掉。

    叶小千没有跟的太紧,是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家伙知道自己背后有人在追。

    他要抓一个活口,至少一个。

    唯有如此,才能把那些人挖出来,哪怕真的是徐绩的人,也要有一个在手里用以指证徐绩。

    至于是在什么时候指证,那就不是叶小千该考虑的事儿了。

    他向来是个懒人,不愿意去考虑不该他考虑的事,觉得麻烦。

    但该他考虑的事,他会考虑的格外周到仔细,此时此刻,他该考虑的事就是......既然你已经露面,那就别想逃走。

    这一路上,那些人始终都没有暴露出来,叶小千也就只能等着。

    现在好不容易他们现身出来,等了那么久的叶小千,怎么可能会轻易放弃。

    如果要说那个人的身法很快犹如鬼魅,那么叶小千的身法就是专门捕捉鬼魅的夜叉。

    因为他的脸上,现在就多了一张夜叉面具。

    这面具和李叱在冀州时候用的那个,几乎一样,叶小千在戴上这张面具的时候,觉得自己真的是帅出了天际。

    廷尉府里有许多神秘的人,最开始让人觉得难以捉摸的是韩山寺。

    没有人知道韩山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一出现,就被宁王委以重任。

    宁王把都廷尉大人的安全,能放心交给韩山寺,就说明这个人不但值得信任,而且能力超级强悍。

    廷尉府里的人不觉得叶小千神秘,是因为他是一张熟面孔。

    他是廷尉府内部培养出来的人,和许多年轻人一起接受训练。

    如果要说廷尉府内对叶小千有什么好奇的,那就是好奇他的运气为什么那么好。

    能才刚刚从青训营出来,就直接升任了百办,这是廷尉府里的唯一。

    那是因为他们不熟悉韩山寺,如果熟悉的话,就知道韩山寺还在叶小千之前升任百办。

    没有几个人知道,韩山寺和叶小千是在同一个地方接受同样的训练,只是训练他们两个的人不一样。

    陆重楼问过叶小千好几次,你总说千办大人曾经说过,那你到底是哪一位千办大人带出来的。

    叶小千总是不回答,笑笑说大人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叶小千,是所有千办训练出来的。

    甚至还包括叶先生,高希宁,以及李叱,在另外一方面,是张汤亲自教导。

    韩山寺不一样,韩山寺没有接受过廷尉府里任何一位千办的教导。

    他是李叱,唐匹敌,夏侯琢,沈如盏

    ,夏侯夫人,甚至包括李先生在内训练出来的人,而且在接受这些人的教导之前,韩山寺的武艺,已经超过了廷尉府里的千办。

    韩山寺所学的武艺,直接来自于李先生,一部分来自李先生留给李叱的那些秘籍,一部分来自他之前所学。

    而韩山寺这个人,其实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他平常让人看到的那张脸,并不是他真正的容貌。

    从年纪来说,韩山寺只比叶小千大一岁。

    两个人所学有成之后,叶小千曾经提议和韩山寺比试一下。

    没有人见证这场比试,但不管谁问胜负如何,叶小千都绝口不提结果。

    他总是笑笑说......不重要。

    此时在黑暗之中,叶小千一路跟着那个人离开了龙舟镇。

    顺着河边一直走,那个人似乎有很强的反侦察的能力,叶小千确定他绕路走了好远。

    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后,那个人才在河边停下来,叶小千注意到,在河道正中停着一艘大船。

    在芦苇荡里,那个黑衣人划出来一条小船,朝着大船那边靠过去。

    叶小千看了看那宽阔的河道,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不喜欢水。

    如他这样天赋超绝的人,唯一的难题就是学习游水。

    大船上,温灸跳上来,然后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能脱身,他觉得自己都是走了大运,那个叫叶小千的年轻人,让他觉得自己遇到了魔鬼。

    他以前可是个江洋大盗啊,在兖州横行,他怕过谁?

    曾经大楚朝廷不是没有派人抓过他,甚至动用了缉事司的人。

    可是追杀他的那些高手,都被他杀了,在见到叶小千出手之前,唯一一次让他绝望是在兖州,他连那个人一刀都没有接住。

    那是徐绩南下之前,温灸在兖州内凶名最盛的时候。

    他杀人从来没有目的可言,就是想杀人就杀,他也不会只对那些富人下手,他兴致上来了,目标随便是谁,他就想杀人。

    那也是一个冬天,温灸刚刚杀了几个追杀他的江湖猎人,心情不错。

    他的仇人太多了,而且他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杀人夺财之后,总是会留下他的标记。

    一些大家族的人被杀,就会聘请江湖高手追杀他,那几个人就是重金请来的。

    可是温灸杀那几个人,加起来连一刻都没用。,他甚至还觉得有些不尽兴。

    他走到一个湖边,这里人烟稀少,走了大概二三十里,只在湖边看到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颇为简陋,门开着,他看到有个身材很好的年轻妇人,正在做饭。

    走了那么久,温灸也确实是饿了,又看那妇人有些姿色,于是就动了歹念。

    他远远的看到有个农夫模样的男人,扛着鱼叉,拎着一个篓子回来,应该是那妇人的丈夫。

    温灸这样的恶人,心里动邪念的时候,会让人不寒而栗。

    他打算等那农夫回到家里他再去,然后当着那农夫的面,羞辱农夫的妻子。

    那农夫进了院子之后不久,温灸就走到小院门口,朝着里边客气的喊了几声。

    他说自己是个赶路的行人,因为走的太急错过了宿头,又渴又饿,所以想来讨口水喝,如果方便的话,施舍他一些饭吃。

    那农夫看起来就是个憨厚的,说兄弟你进来吧,饭菜不好,但足可饱腹。

    温灸进门的时候,脑子里还想着怎么一击将这农夫

    打倒,不能用力过猛,只是打倒即可,切不可要了那农夫的命。

    因为,他还想让那农夫亲眼看着。

    可就在他想这些的时候,农夫忽然站住了,对温灸说......你走吧。

    只这三个字。

    温灸笑起来,说为何又赶我走?

    农夫说我已经许久不动手,你眼神里有些邪祟,我答应了夫人不再杀人,所以你走吧。

    温灸哈哈大笑,将他的剑抽出来,说你能挡我一剑不死,我就走。

    农夫往旁边看了一眼,随手拿起妻子做菜用的菜刀。

    于是温灸一剑刺了出去,那农夫避开后说......这样的一剑,不配我出手,你当尽全力。

    温灸恼火,暴怒之下,一剑起狂澜。

    然后剑断。

    那把并不锋利的菜刀,斩断了他的剑,也在他胸口上切出来一条长长的口子。

    那少妇摇头,农夫便没有再出手。

    农夫拎着死狗一样的温灸扔进湖里,说我没有杀你,若你死了也不要怪我,肯定是鱼啃死你的。

    冤有头债有主,有报应你找鱼,鱼若是觉得冤枉,那是鱼该来找我,就与你无关了。

    巧就巧在,农夫走了之后不久,徐绩和两三个同伴路过此地......

    此时此刻在大船上,温灸不由自主的想起来那农夫的一刀。

    他在兖州纵横江湖,多少名家高手都死在他剑下,可那农夫......

    那一刀,是他永远也达不到的境界。

    自从跟了徐绩之后,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样的恐惧了。

    今天他见到了叶小千出手,那种恐惧再次袭来。

    几年前他是遇到了一个只会刀的人,现在遇到了一个什么都会的人。

    靡先生看到温灸在发呆,忍不住嘴角勾了勾,尽显轻蔑。

    “从你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事情没办好。”

    靡先生走到温灸面前,船上火把的照亮下,温灸那张脸确实很难看。

    靡先生围着温灸走了半圈,到温灸身后的时候脚步就停下来,眉头微皱。

    “你曾经闯荡江湖的时候,靠的是愚蠢吗?”

    靡先生声音已经有些发寒。

    她看向船尾那边:“起锚,开船!”

    喊了一声,不见有人回应,靡先生以为是船夫睡着了,于是迈步过去:“起锚开船!”

    “有点难,我一个人搞不定。”

    声音从船尾暗影处传来。

    叶小千侧着头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轻轻拍打着耳朵,像是在往外控水。

    靡先生看到叶小千的那一刻眼睛就眯起来,手指也轻轻动了动。

    叶小千一边走一边有些懊恼的说道:“果然水还是这个世上最让人害怕的东西。”

    他抬头看向靡先生,像是微微楞了一下,然后眼神逐渐兴奋起来。

    “女人?”

    他笑了。

    靡先生问:“女人又如何?”

    叶小千道:“千办大人曾经说过,这个世上只有一件事比克服对深水的恐惧更难,那就是......打女人。”

    此时的叶小千脸上没有那张夜叉面具,原因无他......只是因为湿了,糊脸。

    所以这张看起来年轻且英俊的脸,让靡先生感到了厌恶。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师姐

    在叶小千朝着靡先生走过去的时候,有几个黑影从侧面绕到了叶小千身后。

    叶小千嘴里说的轻松,什么打女人是比克服游水更大的挑战。

    可是叶小千很清楚一件事,当你看到一个女人有可能是幕后老大的时候,小瞧这个女人,一定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

    这句话,也是千办大人说过的。

    所以叶小千看起来的轻松甚至是有些狂,只是故作姿态罢了。

    他时刻戒备着这个女人突然动手,而且还做好了打不过就跑的准备。

    可是面前的女人只是站在那,像是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又像是孤傲的觉得任何人都不配她出手。

    叶小千觉得还是主动出手比较好,毕竟这是在敌人的地盘上......不,船盘上。

    可就在这一刻,有人忍不住先出手了。

    后边的几个黑衣人用连弩朝着叶小千点射,叶小千这样的人,不用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廷尉府接受训练的时候,耳力是训练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千办大人曾经说过,人的眼睛非但是克敌制胜的关键,还是自保的关键。

    拍在眼睛后边的就是耳朵,作为对于保命来说第二重要的器官,耳力必须要练就出来。

    那时候叶小千还小,他听过不少江湖故事。

    曾经在一个卖艺老头儿的故事里,他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说有一个大侠,遇到了自己一生之中最强的对手,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

    这个坏人的速度极快,大侠的眼睛,看不到那个人的身法。

    于是,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大侠闭上了眼睛,用耳朵去感觉对方的位置,最终将敌人一击必杀。

    他听过这个故事后,就兴冲冲的去找叶先生,说让叶先生教他怎么才把耳朵练好。

    叶先生问怎么了,他就把这个故事对叶先生讲了一遍。

    当时叶先生的评语有两句。

    第一,扯淡,第二,放屁。

    叶小千还不信,他说人家老先生说了,眼睛看不到的时候,细微的声音就是敌人的所在。

    叶先生让叶小千把眼睛闭上,然后叶先生往左边扔了一块小石头,叶小千就朝着左边出拳,叶先生抬起右手给了叶小千一个大耳刮子。

    叶小千当时都懵了,不是因为耳朵听声音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管用,确实是被打懵了。

    可他觉得是叶先生耍赖,叶先生都笑了。

    你和一个人生死对决,眼睛都不管用了,想靠耳朵?

    你当你的敌人是傻子吗?

    所以挨了打后的叶小千就记住了,故事里都是骗人的。

    但毫无疑问的是,耳力也可以起到作用,所以当敌人端起连弩,那声音叶小千熟悉无比。

    他突然横移,然后左手伸进腰畔的鹿皮囊里,在横移的同时向后一甩,一片铁钉像是暴雨一样洒了出去。

    身后的两个黑衣人躲闪不及,被铁钉击中,而且绝不是只中了一个。

    就在这时候,之前就悄悄躲到了暗处的温灸看到了机会。

    叶小千横移过来,向后洒出铁钉,那个瞬间是背对着温灸的。

    于是,温灸的剑出手。

    一个行走江湖二十年作恶多端,始终都没有对手的人,在被一把菜刀击败之后,对自信的打击有多大可想而知。

    但还不至于把温灸打击成一个废物,他手里有剑的时候,也依然有着超绝的实力。

    剑在穿上微弱的光亮中出现,像是从黑夜虚空中穿透出来的一样。

    这一剑的速度之快,也是温灸到现在为止,所刺出的最快一剑。

    这一剑的速度,比起几年前刺向那个农夫的剑,还要快一些。

    可是没有用。

    叶小千没回头,却有一条衣袖向后甩了出来。

    那衣袖甩开的时候,像是风帆,也像是一堵墙,那剑刺在了风帆上,风帆上的风就没了。

    鼓起来的袖子憋了下去,可这并不是这一剑破了飞袖。

    叶小千是故意的,剑刺穿袖口的那一瞬间,叶小千猛的转身,随着他的旋转,衣袖缠绕在那把剑上。

    他向后一拉,衣袖裹着剑回来,剑柄在温灸手心里迅速的滑过,把温灸的掌心都磨破了皮。

    叶小千的长袖又甩了回来,剑柄重重的敲在了温灸的额头上。

    这一击,差点儿让温灸开了眼。

    在出手的时候,叶小千还始终防备着那个女人,可他将温灸击倒之后,那个女人依然站在那一动不动。

    就好像温灸的生死,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温灸倒地之后,叶小千转身向后一甩,袖子里的长剑飞出去直奔靡先生面门。

    与此同时,叶小千一脚踢在温灸太阳穴上,那家伙闷哼了一声后昏了过去。

    长剑飞到靡先生面前,靡先生抬起手的时候,剑尖距离她的眉心大概也只剩下一寸左右。

    她的大拇指卡在剑柄出,稍一发力,剑就在面前转了半圈。

    剑尖转过来朝向叶小千,靡先生的手在剑柄上拨了一下,剑就比来的时候更快的飞向叶小千。

    看到这一幕,叶小千心里只有一个感慨......千办大人说的对。

    女人真可怕。

    他的大袖转起来,在身前形成了一个漩涡,长剑飞过来后背漩涡搅住,然后被卸掉了力度。

    可是下一息,叶小千的脸色就变了变。

    他向后急退,同时伸手进鹿皮囊里,摸出来一个小小的瓶子,迅速的拔掉瓶盖倒出来一颗药丸,马上塞进嘴里。

    靡先生还是只那样冷冷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任何举动。

    在叶小千后退之前,剑被袖子卷进去的那一刹那,剑身上有一层药粉洒了出来。

    叶小千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个女人是在什么时候把药粉洒上去的,完全没有察觉。

    他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这才醒悟过来,可是叶小千也明白,闻到气味之后才察觉,已经晚了。

    果然,哪怕他立刻就服下了一颗药丸,可没多久,还是感觉到手脚开始发软。

    “你用的是解毒丹。”

    靡先生开口道:“可我用的就不是毒药。”

    叶小千后退两步,手扶着船舷才站稳,感觉力气消失的很快。

    这时候他心里有些愧疚,自己从那么多师父身上学来了那么多本事,却还是被人家算计了。

    靡先生看着叶小千那张漂亮的脸,想着自己应该在上面割几刀才满意。

    对于这种长相漂亮的男人,她看到一个,就想杀一个。

    那年,她代表师门行走江湖。

    可是第一次走进这花花世界的她,显得那么单纯,被人骗的她防不胜防。

    可骗的她最惨的,让他痛不欲生的,就是一个这样漂亮的男人。

    那次,她为了救人,自己却身染重病,以她的医术,想要医好自己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可她没有想到,自己会接连被骗,让她对这个世道,彻底绝望。

    她身体虚弱的到了一家药铺,用仅剩下的一点银子想要配制一副药出来。

    可是那本该救死扶伤的地方,见她虚弱,又见她貌美,郎中竟是生出了歹意。

    先是假惺惺的给她诊治,然后熬了一碗药给她,她一开始并无疑心,可是端起药碗的时候就知道不对劲。

    她只是闻了闻,便知道药不对。

    那个看起来样貌清秀斯文的年轻郎中,竟是有恶毒心思。

    于是她拼尽最后力气将药泼了,她跌跌撞撞出了门,就被郎中了回去,没有想到那郎中也是个高手,她无力反抗。

    她哭求无果,被那郎中玷污。

    后来,她假装自己并不会武艺,逐渐骗了那郎中信任,帮她把病医好。

    她趁着郎中不备,将郎中打伤绑了,送到当地官府去。

    然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那官府里的人,先是假意把郎中收监,可她才离开,官府就把那郎中给放了。

    不久之后,官府的人让她去衙门里,她以为是给她一个公道。

    可是一进门,就被一张网套住,在她最信任的这个地方,一群捕快用棍子对她狠狠的打。

    如果她不是对官府深信不疑,以她实力,又怎么会被这般算计。

    不久之后,她因为盗窃郎中家里钱财,还打伤了郎中,被收入大牢。

    同样的,在大牢里,那几个狱卒对她动了歹念。

    她在那一刻明白过来,男人没有一个可信。

    于是她大开杀戒。

    从那一天开始,她就不再是那个代表师门行走江湖的人了。

    “你现在还可以跳河。”

    靡先生看着叶小千淡淡的说道:“如果你想的话就要快一些,再过片刻,你连爬过船舷的力气都没了。”

    叶小千嗯了一声:“那么我跳河之后,用不了多久就淹死了吧。”

    靡先生道:“淹死了,不比落在我手里好一些吗?”

    叶小千道:“不好不好,还是你看起来比较顺眼,我决定死在你手里,比被鱼啃死了好。”

    靡先生轻叹一声:“死到临头,居然还能贫嘴。”

    叶小千道:“千办大人说过......”

    他话还没有说完,靡先生忽然就掠到了他身前。

    靡先生的手里出现了一把小刀,柳叶一样,先是一点寒芒。

    她捏着小刀划向叶小千:“先割了你的舌头。”

    “师姐。”

    就在这时候,靡先生的背后出现了一个声音。

    靡先生猛的回身,这一声师姐,让她肩膀都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她看着面前这个身穿一身麻布衣衫的女子,眉头皱起来。

    “你是云隐山的人?”

    她问。

    那女子没有回答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果然没有猜错,你确实是在我之前的天下行走。”

    那个麻布衣衫的女子缓步向前。

    叶小千看到她的时候,几乎都要哭了。

    “师父......”

    他轻轻叫了一声。

    沈如盏瞪了他一眼:“丢人。”

    ......

    ......

    【愿我祖国繁荣昌盛,愿我民族自强不息,愿我中华万寿无疆,祝大家国庆快乐!】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江湖好

    当叶小千看到沈如盏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像是这夜空里最亮的星,一闪一闪亮晶晶。

    “师父......你怎么来了,我离开的时候,千办大人不是说,廷尉府没有人来支援我吗?”

    沈如盏瞪了他一眼。

    “只说过是廷尉府没有人来帮你,我何时说过我没空?”

    靡先生仔细的看着沈如盏,微微皱着眉头问:“你是云隐山的人?”

    沈如盏点了点头:“是。”

    靡先生缓缓道:“那我不杀你,你走吧。”

    她看了一眼叶小千:“但他必须死。”

    叶小千立刻回了一句:“你当我师父是摆设?”

    靡先生冷哼道:“云隐山的人,谁能在我之上?”

    沈如盏笑了,笑如清风明月。

    靡先生停顿片刻,抬起双手,袖口里犹如自有风来,在抬起手的那一瞬间,两个袖口里便各有一股烟雾喷洒出来。

    在这船上昏暗的灯火下,那烟雾扩散开来,像是无数细小的飞虫。

    事实上,那不是像,那就是飞虫。

    这些飞虫个头极小,体型大概也就是蚊子的三分之一左右。

    飞出来的时候犹如雾气一样朝着沈如盏扑过来,可沈如盏却只是站在那,连动都没有动。

    那些飞虫扑倒沈如盏身前大概三尺左右,像是遇到了一圈看不到的屏风似的,全都急停,以至于后边的小虫会撞在前边的虫子身上。

    沈如盏左手抬起来屈指一弹,一件大概只有花生大小的东西随即飞了出去。

    那群虫子像是看到了新的目标一样,迅速的追了出去,那东西落水,那些虫子竟然前赴后继的往水里冲。

    这一幕,让靡先生的脸上出现了一些复杂的神情。

    她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以为这驱虫之术,云隐山只有我一个人会,难道是所有天下行走都会?”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宇间都是疑惑。

    沈如盏道:“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多,只有三个人会,你,我,还有教我的人。”

    靡先生问:“谁教的你?”

    沈如盏:“你师祖亲自指点。”

    靡先生哼了一声:“师祖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你这般谎话张嘴就来。”

    沈如盏道:“这驱虫之术,你只学会了如何驱使毒虫,却没有学会如何瞬间除掉毒虫,你不觉得奇怪?”

    靡先生道:“因为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瞬间杀虫之法,我当初看书的时候,书中只有养虫的办法,根本就没有杀虫的办法,那是因为师祖担心这样的妙术,把破解之法写出来的话,会对云隐山造成威胁。”

    沈如盏轻轻叹了口气后问:“这些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靡先生:“难道不是?”

    沈如盏在心里想着,若是这位师姐知道了之所以没有破解之法,是因为那几页纸被师祖他老人家去茅厕的时候撕下来擦屁股了,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那位李先生行事向来让人难以揣摩。

    当初他留在云隐山的虫术,是云隐山上上下下几乎所有门人弟子都不愿意学的东西。

    因为云隐山都是女孩子,哪有几个女孩子喜欢虫子的。

    写出来不知道多久都没有人学,李先生便觉得这东西不重要。

    某一日突然间肚痛难忍,随手抓了一本书,撕下来几页纸就跑去茅厕了。

    李先

    生的不羁就在于,他在蹲坑的时候看了看这几页他写下来的东西,一边看一边琢磨。

    然后发现自己之前写的时候有所疏漏,还想着回去后补齐。

    结果擦完屁股就把这事给忘了。

    沈如盏是个不一样的女人,她在成为天下行走之前,想着这虫术虽然不讨喜,可是行走江湖会用得上,于是便也学了。

    只是一直到他在李叱身边见到李先生后,才请教了这虫术破解之法。

    靡先生等着沈如盏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沈如盏说话,于是心里越发恼火起来。

    她左手往前一伸,从袖口里有一条细细的绳索飞了出去,直奔沈如盏的咽喉。

    可是那绳索到了距离沈如盏身前两尺左右,忽然间被靡先生抖了一下。

    绳子上一股粉末被抖的出来,连站在沈如盏身后的叶小千都瞬间问道一股异香。

    他心说完了个蛋咯,刚才自己中的药还没解开,这次又闻到了,比刚才那次还要香。

    却见沈如盏抬起手毁了一下,衣袖像是一片云。

    云下送风,风中也有异香。

    两种香气似乎是能相克一样,没多久,便没了任何气味,好像这两种异香从没有出现过。

    靡先生向后退了几步,在她身后有一口不大的木箱。

    她伸手将木箱掀开,然后右手抬起来往前一洒,袖口里有不少粉末朝着沈如盏飘过去。

    片刻之间,从木箱里飞出来无数的毒蜂,也不知道是对那气味格外敏感,还是对沈如盏身上的香气敏感,呼呼的朝着沈如盏飞了过去。

    沈如盏手里出现了一把折扇,随着啪的一声轻响折扇打开,那一瞬间,有一股淡黄色的粉末洒开。

    那些毒蜂就好像遇到了巨大的危险似的,立刻避让,绕开了沈如盏。

    片刻后,沈如盏听到背后传来叶小千的声音。

    “师父......解蜂毒的药你带了没?”

    沈如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叶小千脸上被蛰了好几个红包出来。

    沈如盏一怔,噗嗤一声笑了:“我倒是忘了你身上没力气躲不开。”

    叶小千:“弟子倒也习惯了......”

    沈如盏伸手进鹿皮囊里,取了个玉瓶出来扔给叶小千:“吃两颗。”

    叶小千连忙打开玉瓶,把里边的药丸取出来吞下。

    这药丸吃下去之后,非但有解蜂毒的药效,居然还让叶小千的力气回来了些。

    他立刻转身,把手伸进裤子里乱抓,有一只毒蜂可能是从裤脚里钻进去了,爬的还挺快。

    急切之间,叶小千手没抓住那毒蜂,只好双腿狠狠一夹......

    叶小千脸都扭曲起来,可心里还在庆幸,被蛰中的地方,距离要害已经不远了。

    他此时还有心情想着,这毒蜂从裤脚里爬进来,一路往上爬,竟然一直都不动手。

    快爬到那个地方了,被他夹死的时候才蛰了他一下,如果不夹死的话,天知道是不是直奔那处而去。

    一想到这些,叶小千就觉得那放毒蜂的女人真是歹毒,竟然把毒蜂训练到专门蛰男人那个地方......

    也不知道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这法子......倒是可以学学。

    靡先生若知道他此时想的居然是这个,别说毒蜂了,她都会上去蛰叶小千一下,用脚蛰,找准了那地方狠狠一脚冲天蛰。

    靡先生见毒蜂也不能把那女人怎么样,心里已

    经有了些慌。

    她行走江湖,这些毒虫手段帮她杀过不少人,可面前这女人却能轻易化解。

    所以刚才沈如盏说的虫术有破解之法,她不得不信了。

    “你很厉害。”

    靡先生轻轻吐出四个字,然后缓缓的解开自己的上衣。

    叶小千:“这位大娘,使不得。”

    沈如盏又瞪了他一眼:“去一边等着。”

    叶小千问:“为什么吃了师父的药,还是这般疼。”

    沈如盏道:“那药只是解毒,又不止痛。”

    叶小千:“师父,那可有止痛的药?若有为何不一起给弟子呢.......”

    沈如盏:“有,你刚才没要,你只说要解毒。”

    叶小千:“......”

    沈如盏忽然间醒悟过来:“你们廷尉府的人,止痛的药,不是随身带着吗?”

    叶小千一愣。

    师父不在身边的时候,他是个什么都会的全能,师父在身边,他发现自己就变得傻了。

    等叶小千吃过止痛的药,沈如盏问:“你力气恢复了多少?”

    叶小千运力试了试,回答道:“已有大半。”

    沈如盏嗯了一声:“那就好。”

    叶小千:“多谢师父关心。”

    沈如盏:“我不是关心你,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她话音刚落,就看到靡先生已经把上衣脱掉了,里边是短衣襟打扮,身上竟是挂着许多东西,瓶瓶罐罐刀刀叉叉的都有。

    靡先生双手分别从身上摘下来两件东西,那竟是两把银针,也不知道有多少。

    这些银针比寻常百姓用来刺绣的针还要细,看起来有些乌色,或许还染了毒。

    靡先生忽然双手连甩,那些毒针密密麻麻的朝着沈如盏打了过来。

    沈如盏一把将刚要躲到一边去的叶小千抓回来,放自己身前一挡。

    “用流云飞袖。”

    沈如盏把叶小千放在自己身前的同时说了一声。

    叶小千心说果他妈然是这样,师父就是师父,这事换做别人都干不出来。

    他两条胳膊发力,衣袖瞬间膨胀起来,随着他双袖转动,便像是两个鼓足了气的风帆在转一样。

    所有的毒针,都被这飞袖挡了下来,这流云飞袖,就像是专门为了克制这飞针而创出来似的。

    这徒弟,就好像是专门为了挡飞针才收似的。

    然后叶小千觉得自己腰带紧了一下,他就被沈如盏拎着腰带挪开了。

    “滚一边去吧。”

    听到这句话,叶小千如蒙大赦,转身就走,这样的两个女人打架,他觉得自己应该躲出去五百里才安全。

    沈如盏问:“云隐山中的妙术万千,你为何只用这些有些阴毒的法子?”

    “阴毒?”

    靡先生哼了一声:“你若知道我经历过什么,便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远远够不上你阴毒的评价。”

    沈如盏道:“师姐,你不要再出手了,跟我回云隐山。”

    靡先生仰天大笑。

    “江湖多好!”

    她笑够了,低下头,看着沈如盏的眼睛。

    “在我之下皆蝼蚁,在我之上的,我遇到了,我认命,不认输。”

    说完这句话,靡先生跨步向前。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江湖不该有我的事

    在靡先生跨步向前,准备和沈如盏决战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低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鞋子上有一只爬虫。

    一只爬虫不足以引起她的惊讶,哪怕这是个冬天,但江南之地,冬天什么时候少过虫子了。

    她惊讶的是,爬虫身上好像还有其他东西,然后她更为惊讶的是,自己身边竟然有许多这样的爬虫。

    这爬虫不是蜘蛛,不过和蜘蛛一样,屁股后边好像挂着细丝。

    船上的灯火实在是昏暗了些,要看到这些蛛丝一样的东西,除非是仔仔细细的盯着看。

    如果不是在这爬虫爬上了靡先生的脚背,恰好那丝线反射出一点亮光的话,靡先生还是没有察觉。

    然而此时此刻,她察觉到似乎也有些晚了。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那个东西?!”

    靡先生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

    沈如盏微语气平静的说道:“我记得刚才我告诉过你了,你的虫术是看着书学来的,我的虫术是祖师亲自指点的。”

    她抬起双手的时候,靡先生才发现沈如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双很奇怪的手套。

    也许一直就有,也许是在她低头看着脚面的时候沈如盏才戴好的。

    但这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沈如盏抬起双手的时候,能隐隐约约看到好像有不少那样的细丝。

    沈如盏双手往后猛的一拉,不少细丝绷直,这些细丝竟然将靡先生缠绕了起来。

    以这细丝的韧性,如果沈如盏愿意的话,她能把靡先生切成几块。

    “结束了,师姐。”

    沈如盏道:“你以前受过很大的委屈,后来也做过很多错事,你跟我回云隐山,你在山中闭门思过,只要永远也不再离开云隐山,我可以保你的命。”

    她从来都没有因为什么事而去求过李叱,可为同门,她愿意这样去做。

    哪怕她知道自己这个师姐,可能在过去一段岁月中,真的做过许多恶。

    可沈如盏本来就不是一个完人,她也不会用那般严苛的东西去要求自己。

    她不管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如果让她选,她一定是把这个同门带回家,而不是杀了她,除非只剩下杀了她这一个选项。

    “结束了?”

    靡先生忽然笑起来,笑声有些凄厉。

    她仰天一声咆哮,那声音尖锐的好像是撕裂了布帛一样,让人听了就会觉得耳朵里格外的不适。

    “哪有那么容易结束。”

    靡先生身上被缠着,可是她的两条胳膊,小臂以下还能动。

    随着她把双手上扬,两只手里攥着的粉末都洒在她自己身上。

    她原本是要把这些粉末洒向沈如盏的,这是她最为善用的技能之一。

    当那些粉末落在她身上,她右手的两根手指搓了一下,那两根手指上居然带着铁制的指套。

    弹出来一个火星,她身上的粉末迅速就被引燃了,她放火烧了她自己。

    在火光中,靡先生凄厉的喊道:“我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想不到云隐山的门主,居然把本门至宝也给你了。”

    沈如盏所用的那些细丝,是云隐山的传世秘宝之一,名为凤尾丝。

    这些细线极为坚韧,不容易拉断,用好了的话,锋利程度比起剑锋也丝毫不弱。

    可是这东西最怕火烧,因为太细,而且凤尾丝日常保养,需要用一种特殊的油浸泡。

    如此一来,遇火则燃。

    靡先生拼着把自己也烧了的狠劲儿,将凤尾丝烧断。

    她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烧了起来,在火光中,她的那张脸看起来格外狰狞。

    “没有人可以结束我!”

    她转身一跃,从大船上跳进了河水中,一团火进了水里,很快火光就消失不见了。

    叶小千趴在船舷往下看,才低下头,就被沈如盏拉了一把。

    几枚暗器从船下飞上来,带着破空之风。

    “她居然不逃?!”

    避开了暗器后,叶小千不可思议的说了一句。

    那个女人已经跳水了,叶小千从他师父的表情里,看到了一丝的于心不忍。

    所以那个女人才能跳水成功,不然的话,以沈如盏的实力,阻止她跳下水,让火把她活活烧死,也绝非办不到。

    沈如盏已经明显有放她一次的意思,可那女人居然不走!

    “她是不会走的。”

    沈如盏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已入魔。”

    砰地一声,船尾那边,湿漉漉的靡先生跳上了船,她喘息着,往前伏低着身子,此时此刻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水里钻出来的鬼。

    如果是寻常百姓看到这样一个人,必会以为是水鬼上了船。

    叶小千在心里也叹了口气,这个女人确实已经入魔了。

    靡先生被烧的很难看,不知道衣服里边是什么样子,因为那衣服已经黏在身上了。

    但她的头发已经烧掉了有一小半,脸色也很黑,所以看起来是真的很丑陋,也很狰狞。

    “师姐......”

    沈如盏叫了一声,可靡先生却一声嘶吼,然后压着身子往前疾冲。

    在奔跑中,她两只手往前甩出来,有两道亮光出现。

    那两个东西竟然不是按照直线飞行,而是在急速旋转中,轨迹有着明显的弧度。

    沈如盏没有动,因为那两个飞旋着的东西交叉着到了她身后,没有刺中她。

    可是下一息,靡先生双手往回猛地一拉。

    那两个旋飞着的东西竟然被拉了回来,显然那东西上也有类似于凤尾丝的东西。

    沈如盏脚下一点,身子轻飘飘的起来,那两根细丝就在她脚下收了回去。

    细丝交叉摩擦,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沈如盏在半空,靡先生把左手的东西放在右手,左手在身上抓了一下,下一息,一片银针朝着沈如盏打过去。

    可就在这一瞬间,沈如盏居然横着飞了出去。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

    因为她在掠起来的瞬间,就甩出去一条飞索,缠绕住了桅杆。

    随着她发力一拉,借力将自己拉了过去。

    银针落空,沈如盏一抖手,缠绕着桅杆的飞索居然开了。

    随着沈如盏落地的时候反身一甩,飞索化作长鞭,朝着靡先生的头顶落下。

    在这一刻,叶小千总算是知道了师父的真正实力。

    在廷尉府的时候,千办大人曾经说过,沈医堂沈先生的实力深不可测。

    是每一位千办大人都说过。

    因为叶先生曾经说够,如果和沈先生交手的话,他应该不是对手。

    沈如盏的可怕之处并不仅仅是她的武艺有多恐怖,更恐怖是她那一身所学,药术,虫术,各种各样的手段。

    如果真的要说为敌的话,可能廷尉府出动六名千办级别的高手去抓沈如盏,也一定不会成功。

    这飞索化鞭,重重的甩在了靡先生头顶,她原本就被烧的有些发黑,一鞭子之下,那头顶裂开一条血口。

    血往下流淌的时候,那个女人的样子,看起来就更为狰狞了。

    沈如盏落在甲板上,看着靡先生道:“停手吧。”

    “休想!”

    靡先生从身上又摸索出来两个小瓶子,双手各握住一个,然后猛的攥碎了。

    瓶子里的液体流出来,沾了她两手都是。

    下一息就听到靡先生一声哀嚎,她的双手上居然在冒烟,显然那液体毒性奇烈无比。

    靡先生脚下一点,疯狂的朝着沈如盏发起进攻。

    她两手成爪,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凶,她双手上都是剧毒,两只手每根手指,都留着尖尖的指甲。

    况且,还有几根手指上带着更为尖锐的铁制指套。

    这般剧毒,只要被刮破,沈如盏应该也会很难受,也许还会中毒而死。

    因为这毒太凶残,沈如盏无法在这种情况下判断出那是什么毒药,但她看的出来,靡先生这是以命换命。

    就算她不杀靡先生,最终靡先生也会死在她自己的毒液之下。

    就在这一刻,叶小千出手了。

    他横着跨步过来,两条飞袖在灌满了风的情况下,变成了两个重锤。

    砰地一声,猝不及防的靡先生被飞袖击中,身子横着就飞了出去。

    她落地之后就吐出来一口血,也不知道是被叶小千打出来的,还是因为她此时已经中毒的缘故。

    在昏暗的灯火下,可以看的出来,她吐出来的血已经有些发黑。

    靡先生挣扎着起身,扶着桅杆喘息着,或许是中毒太深,她反而感觉不到双手的疼痛了。

    “你......你说。”

    靡先生一边喘息着一边说道:“这个世道公平吗?为什么你能得到师门那么多传承?!”

    沈如盏语气有些沉重的说道:“如果师姐你也能回到云隐山的话,这些传承你也都有。”

    “回去?!哈哈哈哈,我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靡先生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然后又吐出来一大口血。

    “我够本了。”

    靡先生喘息着说道:“那些臭男**害了我,我也杀了足够多的男人......如果说我还有什么不甘心,那就是......咳咳,陆重楼没死。”

    沈如盏忍不住问了一句:“他何时得罪过你?”

    “他没得罪我,但他长的太像那个郎中了,太像了,他就必须死!”

    沈如盏和叶小千并不知道那郎中是谁,他们也不知道这位同门到底经历了一些什么。

    可是沈如盏能够理解,因为她也曾是云隐们的天下行走。

    只是她更强,心也更硬,更有智慧,所以她才没有承受到靡先生承受的那些不幸,但这不代表她没有遇到过。

    事实上,一个女孩子独自闯荡江湖,还能留下美谈,那都是虚构出来的故事。

    人的世界,远比其他动物的世界更为凶残险恶。

    靡先生艰难的抬起手,她低头看了看那只已经把皮肤都几乎腐蚀没了的手,先是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就凄然一笑。

    “我早就想到过结局的。”

    她忽然一口咬掉了一根手指,然后使劲儿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靡先生跌坐在甲板上。

    “最后......最后一个问题,师门,可还好?”

    “好,都好。”

    听到这个回答,靡先生好像是笑了笑。

    她靠在那,声音很轻的说道:“别把我的事,讲给同门听。”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分你一半

    沈如盏站在那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怔怔的愣神好一会儿。

    那位靡先生临死之前说,不要将我的事讲给同门听,这可能是她死前最大的善意。

    而她的死,会对这善良造成巨大的冲击,甚至是破坏。

    因为靡先生知道,云隐山出来的女人都多么的单纯善良。

    她的过往,其实沈如盏并不知道,但她不想让沈如盏告诉同门的,本就不是她的过往,而是她的结局。

    她甚至不想让同门知道,她曾是同门的敌人。

    叶小千站在沈如盏身边,沈如盏不说话他也不说话,沈如盏沉默了多久他就沉默了多久。

    然后他看向了那个已经昏迷过去的家伙,那是温灸。

    良久之后,沈如盏深呼吸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被外界影响自己心境的人,如果是的话,早在多年以前她就已经被击溃了。

    可是眼前这个师姐的样子,让她的心境有些不稳。

    她曾经问过李先生,为何女人行走江湖会那么难,为什么这江湖上的人会对女人有那么大的恶意。

    李先生当时的回答是......你为何要执着于这是女人才会受的苦难?

    这句不是回答的回答,让沈如盏怔住。

    李先生说,这个江湖不是对女人有很大的恶意,而是这个江湖对善良的人有恶意,善良不分男女。

    李先生还说,你如果觉得女人行走江湖很难是所有男人的错,那你这样的想法难道不是满心恶意?

    沈如盏当时觉得自己被惊醒了。

    是啊,这个世道不是只对女人充满恶意,遭受苦难的都是善良人。

    李先生还说,为什么李叱要追求一种在中原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变革?

    因为李叱心目中的家园,是公平的,是温善的,也不懦弱的。

    李叱想让每一个遇到不公的人,都有诉求的门路,而这个门路,就必须是一个崭新的国家。

    李先生还说,李叱的所追求的,才是这世上最大的公道。

    可是李先生也说过,这个世界,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永远可能都不会出现完全公平的时代。

    可只要站在最高处的那个人,肩负起最高处就该肩负起来的责任,便会有更多的公平出现,更多的不公消失。

    李先生说,他坚信将来李叱所建立的那个一定会被称之为宁的国家,会是中原文明辉煌的开始。

    “师父?”

    在沉思之中的沈如盏被叶小千把她从思绪中拉出来,她再次深呼吸。

    “小千。”

    “嗯,师父你说。”

    “跟着宁王好好干,宁王所走的那条路,是这世上最难走的一条路,布满了荆棘,到处都是凶险。”

    沈如盏看向叶小千:“如果最终宁王胜了,那不是宁军战胜了敌人的事,而是光明战胜了黑暗的事。”

    叶小千重重的点了点头。

    沈如盏道:“宁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在撕碎什么,打破什么,甚至是覆灭什么。”

    她缓了一口气,看着月色中越明亮的地方,那是月,那是黑暗中的光源。

    片刻后,她继续说道:“每一个宁王的追随者,都应该以这样的撕碎,这样的打破,这样的覆灭而骄傲。”

    叶小千再次重重点头:“我知道。”

    沈如盏嗯了一声,她看了一眼那个昏迷过去的人,然后转身走到一侧,她将撑船用的一根长长的竹竿扔出去,那竹竿飞行一段距离后落在水面上。

    沈如盏纵身一跃,双脚落在竹竿上,再一发力,人犹如一片浮云一样飘到了岸上。

    叶小千对师父这样的轻功身法敬佩不已,然后就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师父她把那根撑杆扔了,船上的人除了一个昏迷的,其他人都被他杀了。

    此时他该怎么让船动起来?

    他又往四周看了看,船上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东西了,他的轻功身法不如沈如盏,就算有一根那样的撑杆,大概他也不能纵掠出去那么远。

    可是他想试试。

    于是把他温灸扔了出去。

    在温灸啪的一声砸在水面上的时候,温灸醒了,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什么,他感觉自己身上被什么东西猛的压了一下。

    然后温灸就被踩进水里去了,再然后叶小千也沉进水里去了。

    叶小千告诉自己,下次一定要记住三件事,第一,自己的轻功确实不如师父,第二,扔人不如扔撑杆扔的远,第三,扔人就算踩准了也会掉进水里。

    总结起来就是......他扔的那个人不行,于是在他把温灸拉到岸上去之后,又打了一顿。

    打完之后觉得舒服多了。

    天亮之后,龙舟镇。

    陆重楼看到叶小千回来,快步迎了上去,急切的心情都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当他看到叶小千还是那样一副有些玩世不恭的样子,心里松了口气。

    这个样子的叶小千,证明没出什么事。

    当他看到叶小千把一个人扔在他面前,陆重楼虽然心里已经有所预料,可还是惊讶了一下。

    “越州府的府丞温灸。”

    陆重楼看着那人自言自语了一声。

    叶小千当然认得出温灸,所以他朝着陆重楼微微摇头,示意陆重楼不要当众说出这个名字。

    把温灸留下,将来宁王殿下如果要惩治徐绩的话,这就是最重要的人证。

    但现在,这个人的名字,不能传播出去。

    叶小千压低声音说道:“回屋去说。”

    陆重楼随即应了一声。

    叶小千吩咐手下廷尉,用布袋罩住了温灸的脑袋,把人又捆了一遍带走。

    回到屋子里,陆重楼忍不住低低的骂了一声:“果然是这样,他的心真的都他妈的黑了。”

    如陆重楼这样的谦谦君子骂一句他妈的,已经很不容易了。

    叶小千都忍不住笑起来,他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陆大人骂街。

    “大人尽快写一封信,我安排廷尉用最快的速度送到蜀州去。”

    叶小千提醒了一句,陆重楼这才反应过来。

    他坐下来,一边写一边说道:“我知道徐绩想杀我,是因为我可能会威胁到他将来的位置,但他怎么会那么愚蠢,看不出主公的心思?”

    叶小千道:“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愚蠢,但我知道有些人会被**蒙住眼睛。”

    陆重楼写信的手停了一下,然后看向叶小千:“你觉得,徐绩其实大概可以猜到主公心思,他只是觉得自己只要把阻碍都铲除了,到时候主

    公就没得选?”

    叶小千笑起来:“所以大人你担心什么呢,这个世上,如果有人低估了主公,以为可以糊弄主公,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重楼也笑。

    笑着笑着,他忽然间就悟了。

    如果徐绩不是看不透主公,只是想铤而走险,或者说将来想以某种势倒逼主公。

    那么主公又怎么可能看不透徐绩?

    主公什么都知道,他现在没有对徐绩有任何处置,哪怕把温灸送到主公面前,甚至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来指证徐绩,主公也不会马上就对徐绩有什么处置,是因为主公需要徐绩。

    是另一种需要。

    徐绩错觉自己行,是因为主公在纵容他。

    一想到这,陆重楼就对李叱更加敬畏起来。

    “这封信不用写了。”

    陆重楼把写了一半的信撕碎,然后揉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火炉里。

    叶小千一怔:“为何不写了?”

    陆重楼笑道:“因为不需要。”

    他没有把自己心里想的对叶小千说,因为这种事,叶小千不知道不明白,最好不过。

    廷尉不该过多的去懂这些事,他们只需要按照主公的命令执行即可。

    这封信送到主公手里,主公也不会处置徐绩,而且这样一封信,还会显得陆重楼急于反攻,想除掉徐绩。

    “不要把温灸送回大兴城,也不要把带回廷尉府。”

    陆重楼看向叶小千道:“把他秘密送到豫州去,交给在豫州的小侯爷曹猎。”

    叶小千有些疑惑的看着陆重楼,陆重楼笑道:“只要你把人交给曹猎,曹猎就会明白怎么回事,信我。”

    叶小千点了点头:“听大人的。”

    陆重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现在咱们可以踏踏实实的往蜀州送粮食了。”

    反正都是要去蜀州的,是要面见主公的,提前送去那样一封信,确实会显得是陆重楼心急了些。

    “大人。”

    叶小千虽然还是没有完全明白陆重楼的意思,但他也悟了。

    他有些感慨的说道:“当官真难。”

    陆重楼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儿后说道:“是啊......当官真的很难,尤其是要当一个既要让主上满意,又要让百姓满意,还能在同僚之中生存下来的官,更难。”

    叶小千道:“好在我当的不是大人你这样的官......不过我也挺难的。”

    他为了不让徐绩确定温灸被活捉,一把火烧了那艘船。

    所有失踪,当然会让徐绩惊惧,可是这种惊惧,在过一阵子不见主公有和举动之后,也就会慢慢的淡下去。

    陆重楼看向窗外的太阳,起身:“咱们该出发了。”

    叶小千嗯了一声:“大人昨夜里睡了没?”

    陆重楼点头:“睡了一会儿。”

    叶小千道:“那大人一会儿骑马吧,我要在马车上睡觉。”

    陆重楼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等到了马车旁边,陆重楼没等叶小千反应过来,先一步上了车。

    他在马车上躺下来,然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最多分给你一半。”

    叶小千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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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