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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不让江山全文阅读

新书感言

    新书感言

    新书的故事我自己推翻了三四次,最开始的构思是写冷安后代的故事,已经动笔写了不少,后来弃了,因为再写也是一个二代的故事,二代再强,也有一代的光环,网文的世界里已经太多二代的故事了,所以这次还是要讲讲一代的故事,这个一代,是真真正正的一代。

    我们自己,每个人,都是一代。

    大宁天成皇帝李承唐一直都想比肩大宁太祖,可是我们都知道,比较弱的那一个才会去想比肩强的那个,强的那个难道会想着比肩弱一些的那个?

    长宁的故事其实有些拖沓了,我心中关于冷安的故事,是在三百万字左右就完结,可是后来又开始冒出来乱七八糟的想法,这就让长宁后期变得杂乱无章,这是我的过错,我诚恳的向大家道歉。

    如果你们不原谅的话,那我自罚三杯。

    新书筹备了更久的时间,非常认真的整理了全部的故事线,从开始到结束,都已经整理的清清楚楚,这样就会避免长宁后期的混乱。

    我是从十一个月前开始构思新书的,抽空就整理时间线故事线,不敢再有懈怠,有一个读者朋友说,书写的不好,是对读者的亵渎,这话是金句是至理名言,当永记。

    我们在长宁的故事里看到了大宁的繁华和昌盛,现在我们来看看大宁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我们来看看这个人,大宁初代。

    真心感谢每一位读者,可是真心没办法用言语表达出来,那就用更新吧。

    五月十五,咱们爆更。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楔子

    听说城里大户刘家长辈大寿请了一个戏班子来,要在刘家大院门口唱戏三天,城中百姓皆可去听,戏楼戏院这种地方寻常百姓去不起,有免费的大戏听,消息一放出来,不少百姓就开始预备着那天早点去在刘家大院外边抢个好地方。

    那天一早刘家大院门外的空地上就挤满了人,大戏台上空荡荡,众人翘首以待,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还是没人登台,心急的人开始骂骂咧咧说刘家骗人。

    又半个时辰,刘家的管事一脸歉然的登上大戏台,朝着百姓们拱手道:“实在抱歉,刚刚衙门里派人来送信,请的戏班子在城外被歹人劫走,今日这戏应该是唱不成了。”

    百姓们一片哗然,城外流寇越来越多,天下也越来越不太平,连戏班子都不放过的歹人着实让人恨。

    就在众人怏怏散去的时候,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爬上高高的戏台,清了清嗓子说道:“什么戏我都会,不如这份银子让我赚了?”

    一个大汉讥笑道:“你个上下没毛的臭小子会个屁。”

    小小少年也不辩驳,把背着的巨大背囊打开,取出一样一样的乐器,百宝囊一样,鼓乐笙箫全都有,摆好了之后先来了一段清唱,虽然嗓音稚嫩可字正腔圆,唱了几句之后他又把所有乐器都试了一遍,居然样样皆通。

    “我只要你们请戏班子的三成的银子,我自己唱,自己拉弦儿,你们还可以点曲儿,点什么我唱什么,刘老爷大寿的日子,总得热闹热闹不是?”

    管事的还没说话,之前讥讽他的那大汉又哼了一声:”野小子想钱想疯了心吧,我看八成是个骗子,说不定还有同伙,要我说,把他轰下去,刘家大老爷还不如撒些铜钱给大家伙儿,都乐呵。“

    少年叹了口气:“原来想钱想疯了心的人是你啊。”

    大汉一怒:“信不信我打死你?”

    少年笑道:“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带着我,你去哪儿我跟去哪儿?”

    大汉道:“你还想讹我?”

    “不是,你火气这么大,不定什么时候气死了呢,我唢呐吹的贼好,谁听了谁都想躺好的那种,能送送你,给你半价。”

    不等那大汉发飙,少年大声说道:“借此机会我多说两句,诸位父老乡亲家里有什么婚丧嫁娶的事都找我哈,白事笙箫唢呐孝子替哭,红事敲锣打鼓撒花祝酒,头一回九折第二回半价,我叫李丢丢儿,什么事都会一丢丢儿的李丢丢儿。”

    被他奚落了的大汉红着脸上去要揍他,李丢丢儿后退一步,从那背囊里又拿出来两个空碗摆好:“你等下!”

    大汉一愣:“你要干嘛?”

    李丢丢摆好碗站直了身子,大声喊道:“他要揍我了!现在有人下注吗?买我赢的放左边碗里,买他赢的放右边碗里,买中了庄家包赔。”

    大汉懵了吧唧的看着他,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丢丢儿问:“你揍不揍?你不揍别拦着我赚钱。”

    他看向百姓们:“正经的戏不要赏钱,不正经的戏没赏钱不唱,赏钱多了,你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

    他嬉皮笑脸看着开朗,可心里却有些孤独,十来岁孩子的孤独只有自己知道,说出来也没人信,他也就不说。

    他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李丢丢儿,再坚持,再坚持,马上就要攒够钱给师父买房子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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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凡事皆有度

    家积贫则苦,国积贫则弱,家苦国弱,民何以生?

    盛世文明兴,乱世野蛮起,好在这中原大国已经兴盛了几百年,纵然现在看起来有些像个庞大的空皮囊也一样没有多少外人敢来主动招惹,可祸不从外入而从内乱,百姓们总得吃口饭。

    很多人都其实没想明白,觉得为非作歹皆是凶,为钱财成凶徒的最多算是小凶,小凶害人,为吃口饭成凶徒的是大凶,大凶乱世。

    前阵子永清县被一伙流寇攻破,县衙都被烧了,本就余粮不多的府库像是被什么巨兽的舌头舔了一下似的,连个渣子都没剩下,洗劫一空,别说府库空了,地皮都被刮掉了一层。

    永清县隶属幽州,幽州名义上隶属冀州,天下十三州,冀州最乱。

    府库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在里边转悠了好一会儿,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比我脸还干净。”

    想起来自己脸上应该干净不到哪儿去,自言自语的又加了一句:“比我屁股还干净......屁股比脸干净,什么世道。”

    县城被攻破之前,城中富户得到消息早就已经先逃了,他们有车马有去处,所以还算平安,可城中大部分百姓逃无可逃,一场贼兵带来的灾祸远大于天灾,不知多少家破人亡,要么被杀要么也成为流寇一员,所以流寇的队伍会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这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道童揉了揉肚子,已经饿了快两天,两天之前遇到了一队举家迁往冀州的大户,看到他们师徒二人便请过来算卦,小道人的师父以五备钱起卦,算出来这这一户人家有大前程,尤其是这家中的少爷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只需一路往西北方向走,必会遇到贵人。

    大户的家主听了开心,于是给了不少卦钱,可是钱买不到食物这就有些难过了,路上遇不到什么卖饭的,好在跟那大户人家要了几个饼。

    话说起来这师徒二人应该是不缺钱,反正小道童是这么想的,他师父是幽州七县都小有名气的道人,便是遇到了流寇也不会伤他,老道人道号长眉,大半辈子游走在七县境内,说不上乐善好施算是乐于助人,所以名声响亮备受尊敬。

    小道童有时候觉得好笑,师父那样抠门到了骨子里的人也会被人尊敬,人啊真是复杂,这乱世钱不如粮,可他师父对钱简直看的比命都重要。

    他出了府库,看到师父正在艰难的把一具一具的尸体搬到空地上,已经搬了有几十具,城中到处都是尸体,至少有上千,老道人本就饿的没力气,搬了几十具就已经再也搬不动了。

    他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往四周踅摸想找个趁手的东西,城中连个铁器都找不到,别说铁锹镰刀这样的农具,就是铁锅铁壶也什么都剩不下,流寇会把所有铁器都带走打造兵器甲胄用。

    没奈何,老道人捡了一块瓦片在空地上开始挖坑,小道人跑过去,也捡了一块瓦片一起挖,两个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可还坚持着。

    “师父,太多了,我们埋不过来。”

    “不用都埋。”

    “师父,不用都埋,岂不是不公平?那还不如都不埋。”

    “傻子,以最大的力量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就是不亏心,我们能埋这几十个人已经是极限,不亏心了,为了行善而把自己累死了,也一样是作恶。”

    一老一小两个道人挖一会儿歇一会儿,就这样断断续续挖了能有将近两个时辰才把坑挖好,他们俩靠在坑边上连喘息的力气都没了,好像一闭眼就能睡过去,老道人歇了一会儿后见徒弟闭着眼睛休息,他艰难的抬起手从

    怀里摸出来一块干硬干硬的饼子,掰了一大半准备给徒弟,把剩下的一小半又掰了一半,在这一小半的一小半上咬了一小口,却装作吃了满嘴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样子,用肩膀撞了撞小道童:“你的。”

    小道童看了看那大半块饼:“师父你哪儿来的吃的?”

    “大前天我跟那家人要吃的,对你说要了四张饼子一人两张,巴掌大的饼子你一顿就吃完了,但我其实是要了五张,自己偷偷藏了一张。”

    小道童哼了一声:“连我都骗!”

    他把饼子接过来,看了看师父手里那小小的一块:“师父你的太少了。”

    老道人笑道:“我都吃了一会儿了,快吃饱了才叫你。”

    小道人叹了口气:“又骗了我。”

    他把饼子揣进怀里:“先去撒个尿。”

    一会儿回来,嘴里叼着只剩下一丢丢的饼子:“师父师父,我看到大街上有人,好像是几个书生,背着行囊,走路很急,马上就要到咱们这边了。”

    老道人嗯了一声:“三年大考,这些学子怕是要赶路去大兴城。”

    大兴城是国都,距离这数千里远,一路走过去天知道要走多久,还要看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运气差了遇到流寇估计着活下来都难,然而这些寒门学子又没有别的选择,唯有拼这一把,拼成功了,以后就能吃朝廷俸禄,拼败了......三年之后再拼就是了,拼到白发苍苍的也不是没有。

    老道人把那一点饼子吃了,狠狠灌了几口水,肚子里暖和了些恢复几分气力,开始把尸体拖进坑里,就在这时候那几个书生经过,几个人脸色都白的没有血色,城里的惨像他们看到了,骨子里都在害怕。

    “道长。”

    其中一个书生好奇的问:“外面还有那么多尸体,你怎么不都埋了?”

    老道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另外一个书生哼了一声道:“装模作样,大概是求虚名之人,好歹埋几个人就能出去逢人炫耀,还要让人对他感恩戴德,这什么世道。”

    其他两个人听到这话也是一脸愤懑,还有一个嘀咕了一句:“也不怕遭报应!”

    小道童听了来气,本想骂几句,又觉得那样浪费力气,于是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可惜了。”

    长眉道人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最先说话的书生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老道人没说话,小道童摇头道:“可惜了,你们四个人一起去赶考,可惜只有一人......”

    小道童看向老道人:“师父,我修行不够,可是看错了?”

    老道人摇头:“没看错,确实只有一人。”

    这一下那四个人全都急了,其中一人大步走到老道人面前:“你这贼道人,胡说八道什么!”

    “我道号长眉,从不胡说八道。”

    老道人看着那人的眼睛说话,那人听到长眉两个字后眼睛立刻就亮了:“原来是长眉真人,刚刚真是得罪了,真人,你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老道人摇头不语。

    那书生咬了咬牙,摘下来钱袋,从里边数了几个制钱出来:“不让你白说。”

    老道人看到钱眼睛也亮了,虽然那几个制钱连一个烧饼都买不了,他立刻把制钱接过来掂量了一下,放进怀里后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们四个人学识相当,而且经常聚在一起互相求教,所以不只是学识相当连想法也都差不多,以你们四人的本事想要考取功名都不难,奈何你们同出一处,答

    卷的时候连答案都会相差无几,按照朝廷不成文的规矩,不可能在同一地选四人,所以只能择优选一人。”

    那四个人听到这番话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有人快步走到老道人面前:“真人,可有破解?”

    老道人看了看他的手,那书生立刻反应过来,也取了几个制钱递给老道人,老道人把钱收起来后说道:“简单,只需要证明你们四个不是同一地的人即可。”

    那四个人围过来,其中一人道:“真人,我们的籍贯都有记录,乃是幽州学府开具,上面可是有官印的,我们怎么可能证明的了四人不是出自同一个地方,还有路引呢!”

    “唉,确实难办。”

    老道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你们四人都是治国之才,若是都能入仕也算是造福百姓了,我......反正已经很老了也无惧天谴,就豁出去性命帮你们一把。”

    他打开行囊,从里边取出来一些东西一样一样摆好。

    “我可以帮你们伪造学凭路引,足可以假乱真,官印绝看不出错处,这事真的是要遭天谴,若非为天下苍生我也不会冒这样凶险,我看破红尘不求长寿只求心安,一份只需五两银子。”

    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小道童差一点没憋住。

    其中一人道:“我们......哪里拿得出来五两银子,就算拿得出来,也所剩无几,如何还能走到大兴城?”

    小道童拉了拉他衣袖:“你还价啊,你还价试试,我师父人心善,可好还价了。”

    那人脸色一喜:“真人,能不能便宜些?”

    老道人为难:“那是遭天谴啊。”

    另外一人试探着说道:“真人帮了我们,你说是造福苍生,既然如此当有福报,所以可抵天谴。”

    他说这话都没底气,人在乱世,更信神佛。

    老道人倒是眼前一亮:“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那就给你们便宜些......一人一两银子,就收你们个成本价好了。”

    那四个人顿时开心起来,每个人取出一两银子递给老道人,老道人一脸清正:“我不沾染黄白之物,这些银子也要用于救世济民,你交给我徒弟收下吧。”

    小道童把银子收了,老道人随即开始制作假的学凭路引,快的让人难以置信,用的还是那四个人的封皮,里边的纸张却换了,然后取出来四方印章,啪啪啪啪在每一份假的学凭上盖了一下,那四个人分别接过去一份,仔细辨认,真的难分真伪。

    老道人又交代了几句切不可泄露出去之类的话,那四个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小道童好奇:“师父,你怎么知道他们四个学识差不多,而且想法也差不多?”

    “这世道。”

    老道人伸手把那四两银子拿过来揣进自己怀里,继续埋尸体,一边埋一边说道:“文人相轻,他们看不上的人不会去拉过来,看不上他们的,他们又巴结不上,所以这四个人必是臭味相投,若不能互相吹捧怎么可能凑到一起,人啊就是这样,看不起不如你的,又融不进高一层的圈子里......”

    小道人又问:“师父,他们真的能有人入仕?”

    “入个屁。”

    老道人哼了一声:“傻成这样,又没钱,能入仕?”

    小道人嘿嘿笑了笑:“那骗少了,应该每个人要二两银子。”

    老道人摇头:“他们手里没几个钱,一人取一两,是因为他们心术不正,取得多了就是我心术不正。”

    他看向小道人:“李丢丢儿,你记住,凡事皆有度。”

第二章 贪财

    “师父,你饿不饿?”

    小道童李丢丢儿问他师父长眉道人,长眉道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摇头:“不饿。”

    李丢丢从怀里变戏法似的翻出来大半块饼:“唔,那我自己吃。”

    老道人一怔:“你哪里来的饼?”

    李丢丢撇嘴道:“就你会藏?”

    他把饼掰开,仔细对比了一下,确定差不多大小,然后递给老道人一块:“都说过了要公平才行,像我这样学不会?你年纪那么大了,万一把你饿坏了嗝屁在半路上,我怎么办。”

    老道人把饼接过来,看着那饼叹了口气:“你不饿吗?这是昨天我给你的。”

    “饿啊,不过我减肥。”

    李丢丢儿耸了耸肩膀:“减肥是很需要毅力的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多半的减肥不成功都是因为毅力达不到,我不一样,我是没那条件不成功。”

    老道人看了看李丢丢儿那瘦瘦的样子:“你?减肥干嘛?”

    “减肥好看啊。”

    “好看干嘛?”

    “万一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非我不嫁呢!”

    “呃......”

    老道人啃着半张饼往前走,苦笑着摇头:“跟着我你也算是受尽苦难,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吃过。”

    李丢丢儿好奇:“那你不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吗?”

    “为什么良心过意不去?”

    “师父啊,你包包里都是钱,为什么就不打算请我好好吃一顿吗?咱们往前走,万一遇到有餐馆的地方你请我吃点好的。”

    “花钱?”

    老道人哼了一声:“门儿都没有。”

    李丢丢儿像是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

    老道人拍了拍背囊:“你还小,你不懂,你还不明白钱都能买来什么,在你看来钱只能买来好吃的东西,漂亮的衣服,你还没有到理解钱真正用处的年纪,钱啊,能买命。”

    “买命?”

    小李丢丢儿确实还没到理解这些的年纪,他师父说钱能买命,他能想到的也仅仅是买来别人的命,这世道有多少人想钱想疯了,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买来他们的命,让他们去做什么都行,杀人,放火......

    所以在小李丢丢儿看来,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有的美好也不过是能买来美食和新衣服罢了。

    “对,买命。”

    老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买命,人就不一样了。”

    小李丢丢儿问:“师父,你要买谁的命?”

    老道人楞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小徒弟对自己的话应该是误解了,所以笑了笑道:“说了你也不懂。”

    “不懂才问你啊,你是师父,师父是授业解惑之人,所以你得教我。”

    “买你的命。”

    老道人在小李丢丢儿脑壳上敲了一下。

    小李丢丢儿揉了揉脑袋:“买我的命?那还不容易?烧鸡烧鸭烧子鹅,卤煮火烧炖豆腐,这些都是我命啊......”

    老道人看到他居然一边说一边流口水了,所以笑起来:“出息!”

    他问小李丢丢:“徒弟,你有没有什么理想?”

    “理想?”

    小李丢丢儿认真回答:“刚才我都说了啊。”

    老道人噗嗤一声笑了:“果然没出息。”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买命啊......其实没那么难,银子够了就行,也快够了。”

    小李丢丢儿不理解,想着反正师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他只是好

    奇这一路走过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这些年师父一直都在幽州七县范围内来回走,很少去幽州。

    师父说幽州那边不能多去,那边繁华锦绣,城里的富人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小李丢丢儿看多了不好,七县百姓活的都差不多,多看看百姓活的怎么样,将来有用。

    可昨天师父说不在幽州七县继续逛荡了,要带他去一个很大很大的城,他以为是幽州,可他记得师父说过幽州在北边,而他们是往西南方向走。

    “师父,咱们到底去哪儿?”

    “冀州。”

    “冀州?”

    小李丢丢儿只听过冀州的名字,脑海里对于大城的印象和概念也大概就是幽州那个样子,所以他问:“和幽州一样?”

    “比幽州大多了。”

    “为什么去冀州?”

    “冀州有你的命。”

    “师父你是在冀州把我捡来的?”

    “不是。”

    “那你为什么说冀州有我的命......”

    “傻孩子。”

    老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从没有瞒过你,你不是我的孩子,是我捡来的。”

    小李丢丢儿笑道:“我相信你是我捡来的......我呸,我是你捡来的,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有女人,哪个女人能看得上你!”

    老道人在他脑壳上又敲了一下,像是回忆起来什么,嘴角带着笑。

    “十来年前我在方城县骗钱......呸,在方城县布道的时候,正赶上一场瘟疫,死的人太多了,你爹娘都是瘟疫死的,当时大概人们觉得你也一定会被瘟疫上身,所以把你和你一家人的尸体一块扔到了城外,城外有个乱坟岗,人们不懂瘟疫而死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我想着,总得有人去做,于是雇了一辆车,拉了一车石灰,带了一把锄头就出城去了,结果你居然命那么硬,死人堆里嗷嗷大哭,我把尸体掩埋了用石灰覆盖,然后带着你走,那时候觉得反正我大概也是要被瘟疫上身的,你也一样,一老一少死在一块也有个伴儿。”

    他看向小李丢丢儿,眼神里都是溺爱:“可咱们爷儿俩都特娘的命大。”

    老道人莫名其妙的自豪起来:“你这名字也是我取的,只知道你家里姓李,所以就给你取名李丢丢儿,名字取的轻一些,命就长一些,等到了冀州我办完了大事,得正经给你改个名字了,我也想好了,就叫李叱,叱咤风云的咤,呸,叱。”

    “呸。”

    小李丢丢儿笑道:“肚子里饿的连个屁都没有,屁都没法在我肚子里叱咤风云,我还能在这世上叱咤风云?”

    “我就那么一说,你当真干嘛?但是到了冀州,一个正经名字很重要。”

    老道人耸了耸肩膀:“你呀,好好活着就行。”

    他再一次下意识的摸了摸背后的背囊,钱袋子在背囊里,鼓鼓囊囊的,攒了好几年的钱了,算起来真的快够了,只要攒够了钱就能给这臭小子买来不一样的命运,可他当然不会和这臭小子解释什么,让他懂那么多干嘛,疼他就是了。

    一老一少顺着官道往前走,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这七县流寇横行,老百姓们要么逃难去了要么死了,要么成了流寇的一员,他们在不是流寇的时候痛恨流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是他们成了流寇之后也一样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人啊,真他娘的复杂,还善变。

    “师父?”

    “嗯?”

    “我又饿了。”

    “喝水。”

    “唔......”

    小李丢丢儿喝了口水,抬起头看了看前方,正是午后,阳光太晒,所以世界好像都变得扭曲起来,隐隐约约的他依稀看到前边有什么东西从扭曲的空间里钻出来,吓了一跳。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师父拉到了一边,紧跟着就听到一阵闷雷般的声音贴着地面过来,老道人伸手压住小李丢丢儿的脑袋让他低头,然后老道人双手合十也低下头,官道上一队身穿甲胄的骑兵呼啸而过,那战马带起来的风声犹如龙吟。

    骑兵经过的时候看到他们俩这面黄肌瘦邋里邋遢的样子都笑起来,而马蹄子带起来的尘烟则让他们两个看起来更狼狈。

    “这世道不对。”

    一匹战马在两个人身前停下来,马背上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穿着好精致好漂亮的叶甲,勒住战马的时候身上的甲胄响起来好像是天籁之声。

    年轻人皱眉看着他们,像是有些心疼。

    “道人盛世清修,乱世才出来济民,这两个道人都快饿死了,还怎么济民?”

    他伸手:“把干粮给我!”

    身边的亲兵将包裹摘下来递给他,他俯身把包裹扔在小李丢丢儿的脚边:“拿去吃吧,吃饱了就走,回你们的道观去清修,你们入世行走也救不了人,病的不是人,而是这个世道,这病你们道人医不了,还不如多在道观里念几篇道经为大楚祈福。”

    老道人连忙垂首道:“为大楚祈福,也为恩施者祈福,请问上官叫什么名字,回去我会为你请长明灯。”

    “不用了。”

    年轻人笑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长明灯就免了吧,从军者,沙场生死无常......不过,你倒是可以给我的队伍请一盏长明灯,我叫罗境,幽州将军罗耿帐下校尉,你们回去之后为我幽州燕云铁骑点长明灯,为我铁骑荡平流寇祈福!”

    老道人点头:“记下了,多谢恩施。”

    年轻人大笑:“这个世道,能记住恩施的人可不多了。”

    老道人犹豫了一下:“请问......”

    “什么?”

    “我能为你卜一卦吗?”

    “我从不信鬼神,何必卜卦,你......为何要为我卜卦?”

    罗境好奇的问了一句。

    老道人有些不好意思偏偏还有些理所当然的说道:“毕竟直接要钱不太好。”

    罗境愣住片刻,哈哈大笑:“原来是个贪财的家伙,我还以为你是个德行高深的道人呢,想要钱?我出门从不带钱,你找别人去要吧。”

    他一打马:“驾!”

    那匹通体血红的战马嘶鸣一声,发力狂奔出去,数百名骑兵也跟着加速,蹄声如雷,气势如虹。

    看他走了,老道人叹了口气:“家境那么好都不舍得给些钱,真抠。”

    “他是谁啊?”

    小李丢丢儿问了一句,然后又加了一句:“好威风!”

    “他刚刚不是提到幽州将军罗耿了吗?那是他老子,他就是那个号称北境无敌的少年将军罗境,闻名不如见面......面相不好。”

    小李丢丢儿问:“何处不好?”

    “气盛必有血光灾。”

    老道人叹了口气,把那一包干粮捡起来:“不是饿了吗?吃!”

    他看向骑兵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小李叱:“羡慕他吗?”

    小李丢丢儿点头:“羡慕啊。”

    老道人嗯了一声:“咱们走吧,一边羡慕一边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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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多聊聊

    李丢丢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在他眼里,师父绝对不是个正经道人,可是在幽州七县来来回回这些年他看到了百姓们对师父的尊敬,哪怕就是那些流寇看到了师父也不会为难,他想不明白。

    “师父。”

    “嗯?”

    “为什么流寇杀人如麻,但是你就敢背着那么多银子铜钱的到处走,你不怕流寇?”

    “不怕,也怕。”

    长眉道人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你还小,有些话对你说了你也不会理解,但是你可以记下来......人是会变的,很善变,盛世的时候,人心信仰不管是什么,道门也好佛门也罢,归根结底信仰的是朝廷,朝廷是人心稳不稳的根本,可是到了乱世,人心不信仰朝廷了,那就只能信仰神佛,哪怕是对鬼怪的敬畏也强于对朝廷的敬畏。”

    小李丢丢确实不是很理解这些话,但是都记下了,师父说的终究不会有错。

    “那些流寇敢杀官却不动我们这样游走的道人,是怕遭报应,他们做着坏事,还想着因为没杀一个道人就能积德,你说人心险恶不险恶?”

    李丢丢摇头:“不懂。”

    师父笑了笑:“不懂就不懂吧。”

    师父抬起头看了看,远处一座大城已经有了轮廓,那就是他们要到的地方,冀州。

    大楚江山天下十三州,十三州之一的冀州位于中原北部,冀州下属又有十九州,幽州是最北边的州府,幽州往北就是燕云山,燕云山再往北就是敌国。

    “师父,我们来冀州做什么?”

    李丢丢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这次他师父没有再说什么关于买命的话,而是语气中满是希望的说道:“师父在冀州有一位故交好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变,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这次来是求他帮师父办件事。”

    长眉道人说完之后下意识拍了拍背后的包裹,那包裹里是他这些年来的积蓄。

    城门口的盘查并不严密,他师父虽然很不舍,可还是给负责检查城门口进出百姓的队正递过去一块碎银子,并且说了几句漂亮的恭维话,老道人口吐莲花鬼都能哄乐了更何况是个见钱眼开的队正。

    半个时辰后,李丢丢跟他师父一路走一路打听着到了一座高宅大院的人家外边,他师父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走到门外,看他师父神情格外严肃,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那身衣服看起来脏的已经不能再脏一些,皱皱巴巴疙疙瘩瘩。

    敲了敲门,师父后退两步在那等着,不多时有个老者把门打开,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师父,然后摇头:“道长,这里没有什么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长眉道人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信封,已经发黄,不知年月,他双手把信封递过去:“劳烦禀告主簿大人,就说故交长眉求见。”

    这里是冀州州府衙门粮政主簿周怀礼周大人的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人楞了一下,用怜悯的眼神看了长眉道人一眼:“你应该还不知道大人已经卸任了吧?大人在位的时候,每年都有不少这个亲戚那个友人的过来蹭喝蹭喝,你来晚了。”

    长眉真的不知道周怀礼已经卸任,脸色一急:“还请你通禀一声,我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我是有要紧事。”

    “罢了。”

    看门的老人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问问老爷。”

    长眉道人连忙道谢,俯身一拜,小李丢丢站在不远处看着师父求人的样子心里莫名的很疼,心里想着若是以后有本事了,可不让师父这样去说好话,只为了见人一面。

    “师父,主簿大人是很大的官吗?”

    李丢丢走到师父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嘘......”

    长眉道人示意他别多嘴,然后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主簿大人虽然不是多大的官,可他是师父认识的最大的官了,我要想帮你买命,只能求他。”

    “师父为什么总说要帮我买命?”

    “因为师父可不想让你一直跟着我过像个要饭花子一样的生活,你聪明,也好学,师父这些年一直在攒钱就是想给你换个方式活着,冀州四页书院名气很大,如果你能进入四页书院读书的话,将来学成,你就能到官府里谋职,哪怕是在官府做个账房,也是体体面面的日子,况且四页书院出来的弟子,又怎么可能做个账房先生。”

    “我不!”

    李丢丢终于知道师父说的买命是什么意思了,师父曾经有意无意的提到过好几次四页书院,说四页书院的院长是天下闻名的大儒高少为,便是朝廷里一些位高权重之人也是高少为的学生。

    冀州节度使那是多大的官,封疆大吏,也是高少为的学生。

    长眉听到李丢丢说我不两个字,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你这孩子,不许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若是进了什么四页书院,师父怎么办?”

    “我?”

    长眉道人努力的笑了笑:“你这个小累赘不跟着我,指不定我的日子过的有多逍遥,不用再为你攒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觉得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没有你拖累我,我会活的很潇洒自在。”

    李丢丢眼睛湿了起来:“师父是说我是累赘吗?”

    长眉道人咬了咬牙:“是,你就是我的累赘,这些年要不是带着你,我至于过的这么辛苦?”

    李丢丢也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在这时候那看门的老人出来,笑呵呵的说道:“我家老爷请你们进去,你们跺跺脚,别带了尘土进客厅。”

    不多时,一老一少在那看门老人的引领下进了院子,正房门口,看起来两鬓花白的周怀礼站在那等着,看到长眉道人之后连忙走下台阶:“我的老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如此风尘仆仆的来了。”

    李丢丢在心里却哼了一声,心说这般装模作样,真要是当我师父是老哥哥,难道不应该亲自出门接一下?

    周怀礼拉着长眉道人的手进了客厅,吩咐下人泡茶,等问明了长眉的来意之后,周怀礼显然为难起来。

    “老哥哥,我已经卸任两年有余,几乎不与官府的人走动,以往还能有机会见到高先生,可是这两年来我深居简出,确实......确实帮不上忙,老哥哥,你听我一句劝,四页书院,每年只招收五十名弟子,皆出自名门,你......”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想着长眉自己应该可以意会。

    “这些年我东奔西走的,没有忘记当年你和我提过,你最爱嵩明先生的字。”

    长眉道人打开包裹,从里边取出来一个卷轴:“这是嵩明先生的真迹,我用了九年的时间才找到。”

    听到这句话周怀礼的眼睛都亮了:“嵩明先生的真迹?”

    他兴奋的手都有些发抖。

    嵩明先生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楚名士,书法上来说,他的字流传下来的每一篇都价值不菲,甚至不可用金钱衡量,对于爱字的人来说,一副嵩明先生的真迹是无价之宝。

    周怀礼没敢直接打开卷轴,而是先净了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打开,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好

    色之徒正在缓缓解开女人的衣服。

    心不知道为什么,李丢丢觉得这个人很虚伪,他不喜欢。

    “真迹啊,真的是嵩明先生的真迹啊。”

    周怀礼激动的竟是眼睛里有了淡淡泪花。

    李丢丢见过那副字帖,闲来没事也蹲在地上学着上面的字体写着玩,师父看过,说有七分传神,他倒是不觉得那字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

    周怀礼眼睛盯着字帖挪不开,却招手吩咐了一声:“快给我的老哥哥准备饭菜,他一定是饿坏了。”

    李丢丢在心里又狠狠的哼了一声。

    所以吃的时候一点都没留面子。

    半个时辰之后,长眉道人拉着李丢丢的手从周府出来,他脸上带着笑意,周怀礼留下了字帖,也留下了他积攒了数年的钱财,说答应走动走动。

    “他说不定会贪了你的钱。”

    李丢对看向师父:“你看他那眉眼!”

    “不许胡说。”

    长眉道人瞪了李丢丢一眼:“别把人心想的那么坏。”

    周府书房的灯烛亮了整整一夜,周怀礼看着这字帖一夜没睡,挪不开眼睛,对他来说,这字帖就是稀世珍宝,越看越喜欢,喜欢的极了就能当做是自己的命。

    第二天上午,周怀礼梳洗更衣,上了马车离开。

    四页书院门外,周怀礼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被请进去,说是高先生刚刚授课结束,在书房等着他了,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带着敬畏之心走进高少为的书房。

    高少为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岁左右,精神倒是很好,只是有些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以他的身份,能见见周怀礼确实也算是给了面子。

    “先生。”

    周怀礼先是俯身一拜。

    “怀礼兄,我一会儿还要赶去节度使大人府里,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就直说。”

    “是是是。”

    周怀礼把随身带来的包裹打开,里边是一个精致的木盒,他将木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缓缓拉开:“得了一幅嵩明先生的真迹,是那篇登雀台贴......”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少为的眼睛就亮了:“嗯?果真?!”

    “果真!”

    周怀礼将字帖取出来递给高少为,高少为将字帖打开后的表情和昨天周怀礼一模一样。

    “先生。”

    周怀礼清了清嗓子:“我......我有一位世侄......”

    他的话没说完高少为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来书院?明日带过来我看看,正巧了,明天有几个孩子也会过来,我一并看看,择优留取。”

    “是是是......”

    周怀礼连忙俯身一拜:“多谢先生。”

    高少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字帖:“这登雀台贴......”

    周怀礼道:“先生留下观摩,我可不是送予先生,是暂存先生这里以供先生观摩,先生想观摩多久都可以,都可以的。”

    高少为顿时笑了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收你的,我就留下仔细观摩几日,回头让人给你送回去。”

    “好好好。”

    周怀礼俯身再次拜了拜:“那先生忙着,我先告辞了。”

    高少为眼睛没有离开字帖,却招了招手:“来人,准备些酒菜,我与怀礼兄已经许久未见,要多聊聊才行。”

第四章 读书比较容易

    第二天一早,长眉道人就带着李丢丢到了周怀礼的家门口等着,一路上走过来对李丢丢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一会儿见到了鼎鼎大名的高先生千万不要失礼,把他那些屁话都收一收,别放肆。

    李丢丢看起来脸色并不好看,他不想去什么四页书院,他只想陪着师父。

    “师父真的不要我了?”

    “不要不要。”

    长眉道人一摆手:“好不容易有机会把你送出去。”

    李丢丢问:“那师父你会离开冀州吗?”

    “那......”

    长眉道人仔细想了想,摇头:“那倒也不会,冀州有一座无为观,观主与我也是故交,我把你送到书院后,我就去道观里挂名,你过你的好日子,我过我的好日子。”

    “噢......”

    李丢丢低下头,好一会儿后努力挤出来笑脸:“师父你看,你平日里还得需要我照顾呢,烧水洗脚什么的,离开我你会不适应的。”

    “道观里自然有人为我烧水,我辈分高。”

    “师父,我能帮你给人看相啊,你看,我们之前配合的多好,天衣无缝。”

    “骗人不是长久计,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人了,你以后也不要骗人了。”

    “噢......”

    “师父,我......”

    “不要再说了!”

    长眉道人语气陡然重了起来,他盯着李丢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能不能长点志气?你要是学成了,将来有本事了,养我不好吗?”

    “啊?”

    之前师父都说不要他了,现在忽然说到让他学成养着师父,李丢丢忽然就有了些心动。

    “四页书院学成之后,真的会有好前程?”

    “当然,四页书院高先生在整个大楚都称得上文人翘楚,他教出来的弟子人才济济,冀州节度使曾大人就是高先生的弟子,你说厉害不厉害?我不指望你做节度使,你能有个正经身份就行了。”

    长眉道人缓和了一下语气:“师父希望你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好。”

    李丢丢使劲儿点了点头:“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四页书院。

    李丢丢被周怀礼带进门后眼睛就不够用了,书院很大,亭台楼阁,到处都漂亮,最主要的是这里的弟子们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干净那么精致,穿着月白色的院服或是结伴而行,或是树下读书,和城外那流民遍野相比,这里好像是仙境一样,李丢丢甚至生出来一种错觉,这地方不在人间。

    “一会儿你要记住,不要怯场,高先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也不要胡言乱语,高先生不喜欢人没规矩。”

    周怀礼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与你同来见高先生的,一位是冀州军务佥事的长孙,姓孙,一位是冀州府同知大人的儿子,姓刘,一位是冀州府水务司司座大人的孙子,姓张,他们三个......”

    周怀礼看了看李丢丢,叹了口气:“罢了,你尽力而为就是。”

    走了几步他又问:“你师父都教过你什么?”

    “读书写字,五行八卦,测字算命......”

    “行了行了不要说了。”

    周怀礼仰天长叹:“可惜了那一篇登雀台贴。”

    小李丢丢声音很小的

    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有药术,针灸,剑技......我师父可厉害。”

    “你师父再厉害还不是要把你送到四页书院?”

    李丢丢不喜欢这个叫周怀礼的人,可是师父说过人家既然是帮忙,你就不能摆个臭脸子给人家看,可是周怀礼说他师父他就不爱听。

    “如果我师父有高少为的身份呢?”

    他问周怀礼:“那我师父还需要求人吗?我师父未必不如高少为,只是出身不由人。”

    周怀礼脚步一停,侧头板着脸对李丢丢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李丢丢张了张嘴,忍了。

    周怀礼伸手往四页书院的大门方向指了指:“如果不是你师父当年帮过我,我会撇开自己的脸面不要来帮你求人情?你如果不满意可以扭头就滚,要么你就闭嘴。”

    李丢丢选择闭嘴,十来岁的孩子在心里告诉自己,将来有一天如果自己出人头地,就让师父扬眉吐气。

    他跟在周怀礼身后一直走到书院里边,那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名闻天下的大儒高少为就住在这,周怀礼让李丢丢在这等着,他自己先进去,说话的时候声音冷冰冰的好像要打人似的。

    周怀礼进了书房之后看到其他人还没来松了口气,笑着俯身一拜:“先生,我把孩子领来了。”

    “你们且等一会儿,等人都到了我再考核他们。”

    高少为起身道:“来,先坐下说话。”

    周怀礼却没有坐下,依然俯着身子很谦卑的说道:“先生,这个孩子孤苦,性子野,说话没大没小没什么分寸,但是孩子机灵,而且学了很多东西,如果一会儿稍有得罪冒犯,还请先生多包涵。”

    高少为看了他一眼:“确实是你的故人之子?”

    “算是吧。”

    周怀礼道:“那年我从永清县调到冀州任职,半路上内人染了病奄奄一息,是这孩子的师父救了内人,并且一路护送到冀州,这孩子是我那位故交好友捡来的孤儿,友人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看待。”

    高少为叹道:“嵩明先生的登雀台贴也是你那位故友送你的吧,你为了这孩子把字帖送到我这里来了。”

    周怀礼道:“先生,禅宗的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孩子眼睛里有灵气,又肯吃苦好学,他师父救了他一命是胜造七级浮屠,那改人一命呢?先生就是他的改命之人,先生是所有书院弟子的改命之人。”

    高少为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若他确实是可造之材,我不管他出身,自会留下他在书院,若他不堪造就......罢了,我也留他在书院做个杂役,总好过风餐露宿。”

    周怀礼再次俯身一拜:“多谢先生。”

    不多时,那几位出身不凡的孩子也陆续到了书院,一共四人,李丢丢年纪最小,年纪最大的是孙如恭,在四个人中,他家世最好,毕竟他爷爷可是正经的四品官,张肖麟比李丢丢高半个头还多,应该是习武有一阵子了,看着颇为健壮,刘胜英和李丢丢个子差不多,三个孩子衣着光鲜,李丢丢的衣服全是补丁可是洗的干干净净,和那三个孩子相比依然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来出题,你们回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许多顾虑。”

    高少为看了看这四个孩子,摆手道:“除了四个孩子之外,其他人都出去吧。”

    别人家都是在鼓励着,周怀礼瞥了李丢丢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便迈步出门。

    “别让你师父蒙羞。”

    高少为坐下来,让四个孩子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单独出行,在路上遇到了不平事,你们是该管还是不该管?”

    张肖麟第一个回答:“路见不平当然要管,生为有用之身,若连不平都不敢管,那以后能有什么胆量上阵杀敌?”

    孙如恭笑了笑道:“那是莽夫之勇,路见不平当然要管,但不能贸然行事,先判断清楚事出何因再说管不管的事才对,要动脑子。”

    刘胜英道:“我还小,应该回家告诉家里人,或者报官。”

    高少为看向没说话的李丢丢,等着这个孩子给出什么答案。

    李丢丢沉吟片刻,回答:“能管就管不能管就不管。”

    高少为皱眉。

    其他三个孩子都看向李丢丢,都是一脸的轻蔑,李丢丢这话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句废话。

    高少为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如果我现在每个人给你们一两银子,却让你们去买了价值五两银子的东西,你们买不买?”

    孙如恭道:“先生要买的东西,何须先生出钱?”

    刘胜英道:“我得回家问问我爹娘能不能再给我一些银子。”

    张肖麟道:“莫说五两,十两也会买来。”

    李丢丢摇头:“先生若是这样的先生,我何必要来书院?”

    高少为再次皱眉。

    “第三个问题,你们认为,习文重要还是习武重要?”

    这次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的回答道:“习文重要。”

    就连自幼习武的张肖麟都没有选择回答习武。

    李丢丢依然在仔细思考,师父说不能胡说八道,周怀礼也说不能胡说八道,所以他每个问题都认真想了好几遍才会回答。

    “习武。”

    李丢丢回答。

    那三个孩子再次看向李丢丢,这次他们脸上不仅仅是有轻蔑,还有同情,这是书院可他却说习武重要,这么傻的答案也就这样的野小子才会说的出口,习文而治事,这是书院影壁上写着的两句话之一。

    修德以立身,习文而治事。

    大楚以文治国,人都说习文者制人,习武着制于人,虽然大楚以武立国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文官最高为一品,甚至是超一品,可是武将至极致也只是正三品,楚国已经几百年没有过三品以上的武官。

    “既然你想习武,为什么你要来书院?”

    高少为看着李丢度的眼睛问了一句。

    “我师父希望我来。”

    李丢丢如实回答。

    高少为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这个孩子......他有些不喜欢,只这一句我师父希望我来,他就想让这个孩子现在就离开。

    可是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认为习武重要?”

    李丢丢沉默片刻,回答:“他们三个认为习文重要,是因为他们不需要习武,出行自会有人保护,我不一样,我不习武没法保护自己,我不习武没法保护师父,我师父已经很老了,十年前他可以背着我走,现在需要拄着拐杖走。”

    然后他又追加了一句:“读书的事,太容易了,习武稍微难一些。”

    刚刚才缓和了些许脸色的高少为眼睛立刻睁圆:“读书容易?!小孩子说话不要太狂妄!”

    ......

    ......

    【求各种】

第五章 组合拳

    大儒高少为这大半生以来教出了多少大人物,如今才名天下者有,位高权重者有,不管他们什么出身,求学的时候谁敢说一句读书容易?

    李丢丢被高少为努叱之后只好又补充解释了一句:“师父能找到让我读的书都容易,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让我来书院求学,书院里的书,应该难一些。”

    “难一些?!”

    高少为气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他是真想把这个臭小子直接轰出门外,本来话已经要开口,可是念及周怀礼还在门外等着,人家送来一幅价值连城的登雀台贴,他此时把孩子轰出去怕是也要和周怀礼绝交了,虽然两个人并不相熟,但场面上的人场面上的事,总不能做绝。

    让人家说收了字帖还把孩子轰出去了,不体面。

    所以高少为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们都应明白,读书无易事,读书不是读文字,而是读文字之中表达的深意,年轻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要有傲气,须知书山有路勤为径.......”

    李丢丢自言自语似的接了一句:“管它阴晴日月星。”

    高少为后边的话被憋了回去。

    “管它阴晴日月星?”

    高少为仔细品了品,这句对的并不工整,可是却好像越想越有深意,那是一种锲而不舍?是一种态度?还有些狂,让人喜欢的狂。

    “李丢丢,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毅力,读书可成。”

    高少为脸色缓和下来不少,李丢丢没有想到自己随便对了一句话会改变高少为的态度,他没想到高少为何尝想的到?

    高少为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知道为什么你们四个会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接受我的考核吗?本不是书院招生的时节,是因为刚巧有几人因为受不了读书的辛苦而退学回家,对于这样的学生,只要有人提出来学不下去我都会答应,绝不阻拦。”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欲攀登书山者,我赠之以布履,欲横渡学海者,我赠之以扁舟,登山未半下山者,渡海未半而折返者,我不会看不起,只是与我无缘。”

    他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后问道:“现在我继续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当尽力回答。”

    “你们可知,学分几种?”

    四个孩子互相看了看,这个问题似乎不好回答。

    高少为见他们没人回答,摇了摇头:“你们还未入学,我问这个问题确实难为你们了,现在我告诉你们,在四页书院,读书求明识,机辨懂对错,问答知是非,这是书院三个大课,有教习教你们读书,会让你们辩论,而我会坐堂听你们提问。”

    他看向张肖麟:“读书的关键是什么?”

    张肖麟想了想,忐忑不安的回答:“读?”

    高少为摇头:“是思。”

    他又看向李丢丢:“辩论的关键是什么?”

    李丢丢回答:“是杠。”

    高少为眼睛都睁大了:“是什么?”

    “杠,杠头,杠精,抬杠的杠,在我们村这种人叫杠愣子,你说什么他都会不同意,你说好他说坏,你说坏他说好,杠是一种精神,一种斗志,所以辩论就是,不管是非,杠了再说。”

    高少为抬起手轻轻安抚着自己的胸口,默念着不气不气,气死谁得意。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辩论的目的是锻炼思维,从辩论中开拓视野,找到对方逻辑之中的漏洞而反击,所谓唇枪舌战,锻炼的是一个人的头脑,所以辩论的关键

    是杠......呸,辩论的关键是敏。”

    这四个孩子之中最像个孩子的刘胜英俯身问道:“先生,任何辩题都可辩论?”

    高少为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就有问题,只要能提出来的辩题自然就可辩论,可这世上有许多辩题不能提出来。”

    刘胜英傻乎乎的追问了一句:“先生,什么辩题不能提出来?”

    这个时代,这个天下,当然有很多辩题不能提出来,比如君臣,比如父母。

    辩君臣是谋逆,辩父母是不孝,大楚一直宣扬的是忠孝二字,若辩君臣辩父母,就是不忠不孝,说都不能说,如今的大楚更是让文人心悸,说话都要提着七分小心。

    去年的时候,吏部侍郎闫开晓就因为一句君臣如父子而下狱,这话本身应该是没什么毛病,自古以来说句话的人多如牛毛,皇帝当然不会不开心,可是闫开晓就被人参奏了,说他试图扰乱朝纲侮辱皇家。

    因为闫开晓的母亲是一位宫女,被先帝赐婚给闫开晓的父亲,所以参奏他的人说,闫开晓说君臣如父子,暗指他是先帝的孩子,是辱骂皇族,不忠不孝。

    所以闫开晓被抄家,满门发配至边疆为奴。

    高少为一念至此,摇了摇头:“辩题是教习给你们的,能不能提,到时候你们的教习自会告知。”

    当今皇帝五十岁了,可是......昏聩无能,高少为深知这一点却不能言,可笑的是,就在皇帝下旨办了闫开晓之后,他又派人偷偷去问闫开晓,你真的是朕同父异母的兄弟吗?

    闫开晓心中应有一句妈卖批。

    一念至此,高少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圣人说,为何学文?因为文才能治国,武平天下,文以载道,可是现在满朝的文人,哪一个还有文人气节?

    所以他已经无心再说什么,四页书院的三大课程只说了两样就不想再说,摆了摆手:“书院以读书为主,以强身健体为辅,你们四个可曾习武?”

    楚人觉得,习武是低贱的事,贵族的孩子们习武是修身,而普通百姓家里的孩子习武是没得选,就算是商人小富之家的孩子习武,也是不得已,读书不成转而习武,只能去做个镖师做个护院,能成什么大器。

    虽然大楚科举有文武两科,可是文状元中了就是正六品,赐披红挂彩,武状元中了没有品,中了之后自己到兵部等待派遣。

    高少为见他们不说话,又是一声长叹:“习武不低贱,也不可耻。”

    他指了指外边:“你们若有习武,可到外边展示一下,也可互相切磋,让我看看。”

    孙如恭连忙摇头:“学生不曾习武。”

    刘胜英想了想后回答:“学生亦不曾习武。”

    张肖麟看了看李丢丢,李丢丢也在看他,可是张肖麟明显退缩了,这让李丢丢有些失望,他想着习武怎么了?习武就该低人一等?

    李丢丢回答:“学生习武了。”

    张肖麟忽然一咬牙:“学生也习武了。”

    高少为道:“那你们两个到外边演练一下。”

    张肖麟嘴角一扬,看向李丢丢道:“你可小心些。”

    李丢丢对他倒是有了几分欣赏,点头:“你也是。”

    高少为其实有私心,他孙女高希宁生性更像个男孩子,好动的让他觉得有些过度,可是高少为的儿子和儿媳当年意外身亡,是他与孙女相依为命,女孩子偏偏就想习武,然而高少为这样的当世大儒,怎么能

    正大光明的让孙女习武?

    连高少为都不敢挑战世俗,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学女红就够了,最多学学琴棋书画就好,学什么武技?

    可是他实在太疼爱这个孙女,有求必应,他又不能直接找武师来教高希宁,只好每次书院招生的时候都要多问几句你们谁习武了,然后让习武之人在院子里演练,高希宁就躲在暗处偷偷看。

    这些年来,她自己胡乱摸索,反正没事就练,高少为也不懂她练的怎么样,由着她就是了。

    李丢丢和张肖麟两个人走到院子里,隔开几步后相对站好,两个人同时抱拳,通常情况,男子抱拳左手在外右手握拳在内,女子则相反。

    张肖麟的个子比李丢丢高半个头还多些,李丢丢毕竟饥一顿饱一顿的,个子相对偏小,张肖麟出身很好,又习武很久,身强体壮,有着明显超过正常年龄的身高。

    “小个子。”

    张肖麟笑道:“你应该知道,比武就要分胜负,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如果你自觉不是我的对手,我可以让你一只手,或者你提条件都行。”

    李丢丢有点小兴奋,他和师父学了这么久还从来都没有跟人打过架,师父也一直都说,习武是为强身健体不是为了与人搏击,但是他总觉得师父这么多年来都能逢凶化吉绝对不仅仅因为他是个道人。

    李丢丢认真的问:“真的可以随便提条件吗?”

    张肖麟想了想,这个小个子就算再耍花样又能怎么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没有意义。

    张肖麟挑着眉毛说道:“你提吧。”

    李丢丢点了点头说道:“你别哭。”

    “啊?”

    张肖麟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李丢丢:“不许哭,谁哭谁不好的。”

    张肖麟:“你是不是欠打?”

    他朝着李丢迈步过去:“我看你挨了打哭不哭!”

    影壁墙后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在那偷偷看着,看着看着就一下一下的捂脸,不看场面,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一下一下的很疼似的。

    半个时辰之后,四页书院门外,长眉道人急切的等待着,他自觉身上脏兮兮的所以不敢靠近书院正门,只好在街对面来回走动,感觉过去了几十年那么久才看到周怀礼和李丢丢一前一后从书院里出来。

    长眉道人连忙迎上去,先是给周怀礼俯身一拜:“有劳了。”

    周怀礼拱手还礼,看了看长眉道人,又看了看李丢丢,一声长叹后转身走了,连话都懒得说。

    长眉道人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李丢丢的表现不够好,他抬起手在李丢丢的脑袋上揉了揉:“没事没事,没考好也没事,咱们试过了就好。”

    李丢丢点了点头:“可是浪费了师父辛辛苦苦攒的钱。”

    长眉道人:“只要你不是故意输掉就可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也不能故意输啊。”

    李丢丢:“嘿嘿......”

    长眉道人:“你真的是故意输了?”

    李丢丢:“没有,怎么会,我觉得我回答的还行,另外比试打架还赢了呢。”

    长眉道人一怔:“书院里怎么还比试打架?你怎么赢的,受伤了没有?”

    李丢丢一扬眉:“很容易就赢了啊,那个大个子朝着我的拳头打了一套组合脸,我就赢了,没受伤,就是拳头有点疼。”

第六章 因为你穷

    李丢丢一边走一边兴奋的说道:“师父你不知道,那个大个子一套组合脸打过来,想躲开这真不容易,嘿嘿......他哭了。”

    长眉道人脚步停下,转身看着李丢对认真的说道:“你应该明白师父这么做是为什么,而你却因为自己的任性把师父要为你铺的路断开了。”

    李丢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他确实有些故意激怒高少为,他不想进什么四页书院,他就想和师父相依为命。

    “师父......”

    虽然长眉道人没有凶,可是他却害怕起来,因为他在师父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他更愿意师父骂他打他都行,可是这种失望的眼神让他心里更难受也更害怕。

    “罢了。”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在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把铜钱:“咱们去吃顿好的,还够一人一碗卤煮,吃完了之后就得想办法赚钱了......傻孩子,阳关大道你不走,你偏要跟着我走羊肠小路。”

    “卤煮是什么?”

    李丢丢问。

    长眉道人笑起来,揉了揉李丢丢的脑袋:“人间美味。”

    第二天一早,住不起客栈的师徒二人从一户人家墙外的柴火堆里钻出来,两个人站在那同时抖了抖身上的干草。

    “丢儿,一会儿跟我去周先生家里,虽然你没能进书院可是该感谢人家还得感谢,这是礼数,我们穷但不能让人说我们没礼数。”

    “知道了师父。”

    两个人同时转身,对着昨晚上能安身睡觉的地方很过河拆桥的各自撒了一泡尿,然后还同时抖了抖。

    “饿不?”

    师父问。

    李丢丢摇头,砸吧砸吧嘴:“卤煮贼鸡儿好吃啊,人间美味,还扛饿。”

    “废话,都是肉,能不扛饿?”

    师徒二人撒完尿,转身面对彼此整理仪容,摘掉身上的干草,然后用手指当梳子顺了顺头发,衣服虽然脏,可是两个人都认真整理了一下。

    “可惜没钱了,如果有钱的话应该给人家带点礼物,哪怕是一包点心也行。”

    长眉道人抬起手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败家孩子。”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忽然就抱住了师父的大腿,抱的可紧了,长眉道人本想再说他几句,可是孩子这样抱着自己,他心里暖烘烘的,哪里还能说的出口。

    不多时两个人到了周怀礼的门外,看了看天色还早,两个人就在街对面坐下来,一大一小,坐姿都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候那个老管家打开小门往外看了看,一眼看到那师徒二人,顿时笑起来:“真是巧了。”

    长眉道人拉着李丢丢起身:“不巧不巧,我们是专程来向周大人道谢的,也是来告辞的。”

    “告辞?”

    老管家问:“你们要去哪儿?”

    长眉道人道:“也没有什么目标,四海为家吧。”

    “你们可不能走,我家老爷刚刚吩咐我去找你们,我正愁着去哪儿找才好,一出门就看到你们了,这是我的运气也是你们的运气。”

    他上前拉了长眉道人:“快快快,老爷还在等你们呢。”

    两个人跟着老管家进了周府,周怀礼听说人找到了,一脸兴奋的从屋子里出来。

    “真是走运了,昨日我刚回家不久,四页书院里派人来,说是让李叱今天进书院,真是害怕找不到你们,你们走的时候也没留个地址。”

    “啊?”

    李丢丢和师父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怀礼道:“高先生决定收下李叱了,你们怎么这样的表情?这大喜的事,你们不该高兴吗?”

    “高兴!”

    长眉道人立刻就笑起来,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一倍不止,可是小李丢丢却笑不出来,脸色越来越暗淡。

    看到徒弟这个表情长眉道人就知道他是害怕失去自己,于是蹲下来扶着李丢丢的肩膀说道:“安心,师父不会走,我都打听过了,每隔十天书院就会放假两天,到时候你就去道观找我,我会在那等着你。”

    “你真的不会离开冀州吗?”

    “真的,师父骗你天打雷劈。”

    “好吧......”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师父你真的一直都在那个道观吗?”

    “当然,观主和我可是旧相识,我只需一句话他就能留我做上宾。”

    长眉道人忽然把李丢丢抱起来,直起腰的时候显然很吃力,抱着李丢丢用胡子在他脸上扎了扎:“你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这么抱着你了,好好争气,别给师父丢脸。”

    李丢丢猛的抱紧了长眉道人的脖子,使劲使劲的抱紧。

    四页书院。

    高少为没奈何的看着自己孙女,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都是他自己惯的,怪谁?

    他看着孙女高希宁认真的说道:“说好了,虽然我答应你让那个小子进书院读书,可是你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去找他学武,你是我孙女,让人看到了不行。”

    高希宁十三岁,还未及笄,穿这一条嫩绿色的长裙,犹如这初春柳条上刚刚冒出来的嫩芽一样,小姑娘完美的继承了她娘的美貌,和她娘不一样的是,她的眉毛英气太重,唯有这一点更像她父亲。

    “知道了知道了。”

    小姑娘嘿嘿笑了笑:“那个小子的武技真的很厉害,明明是他打人,可是每一招都看着像是对方自己把脸撞上去似的,他才多大?怎么能练出来这么好的武技。”

    “他十一岁,比你小两岁。”

    高少为道:“你切记,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与他太过接近,想学他武技,我自会安排你看着,还要切记,他不是你师父,你也绝不能是他的徒弟。”

    “知道知道。”

    小姑娘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啊,你看,你是我爷爷,他算是你弟子,我是他弟子,你还是我爷爷。”

    高少为:“......”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呀......这好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娘亲那时候可和你一点都不一样,她出身书香门第,温婉孝顺,你倒好,随了你爹的一身臭毛病,一点儿都没随你娘。”

    小姑娘一甩头发转身走了:“我去看看那个傻小子来没来,对了.......”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高少为一眼:“那傻小子是不是没钱买院服?”

    高少为:“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小姑娘皱眉:“脏兮兮的,我不喜欢。”

    高少为摇头:“送他一身就是了。”

    小姑娘嗯了一声:“别送的那么明显。”

    高少为:“你还想怎样?”

    小姑娘道:“第一不能让他以为那是他应得的,院服三套,春冬夏,三套足足要二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二两银子应该很多了吧......第二不能让他以为什么东西别人都可以照顾,不能让他养成伸手要的习惯,第三不要让他认为那是施舍

    。”

    高少为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自己这个孙女古灵精怪的,脑子里一转瞬就想了这么多。

    “他出身寒苦,让他兼职打扫教室吧。”

    “那他还不是要被人看不起?”

    “看他自己怎么认为了。”

    小姑娘甩着头发走了,颠儿颠儿的。

    李丢丢跟着周怀礼第二次来到书院,除了他之外,另外三个孩子已经早就到了,毕竟书院可以通知到他们家里,可是通知不到李丢丢,如果李丢丢和师父没有去周府致谢的话,他也就失去了进书院的机会,他多想没去周怀礼家里,那该多好。

    周怀礼一边走一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动高先生的,但我希望你能珍惜机会,进了书院不等于可以在书院结业,你不够优秀书院也能把你开除,你想想你师父为了你进书院多不容易?”

    “知道了。”

    李丢丢点头,心里很难过,感觉自己被扔了似的那么难过,这个世上他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多年来相依为命,现在不能日日相见都觉得难受,特别难受。

    周怀礼看着这孩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微微一疼,世上多疾苦,可这书院里的孩子,只有李丢丢一人疾苦,书院里的学生都是大家大户出身,李丢丢就是个异类,周怀礼可想而知他会遇到多少困难,多少冷眼,多少瞧不起。

    “这个是你师父上次交给我的,除去学费之外的余钱。”

    周怀礼取出来一个钱袋递给李丢丢:“里边一共三两银子,二两银子要用来购买院服,一两银子用来购买书册,书院管吃管住。”

    “噢......”

    李丢丢把钱袋子接过来,脚步也停了下来。

    周怀礼走了几步不见李丢丢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认真的俯身一拜:“多谢周先生,这银子算是我从你这借的,以后赚了钱我会还给你,我师父哪里还会有剩余的银子......”

    周怀礼走回到李丢丢身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摸摸李丢丢的头,可是忍住了。

    “你好自为之,看得出来你其实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懂事就应该明白你师父的苦心。”

    “我明白。”

    李丢丢再次拜了拜后说道:“咱们走吧。”

    两个人走到高少为的书房外边,高少为却不在这,而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教习,很高很瘦,手里拿着一份卷宗,可是却没有几分文人气,面容冷峻,更像是一个江湖上的那种剑客。

    “我叫燕青之,是你们的补课教习,你们进书院比较晚,我负责教导你们追上大课的课业,如果一个月之内你们能通过我的考核,你们就会回到大课去和其他学生一起学习,如果不能通过我的考核,你们就离开书院。”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扫视四个孩子,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书院的一等教习,如果我一个月之内没能带你们追上课业,自然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废物,书院不要废物。”

    他问:“谁是李叱?”

    李丢丢俯身:“先生,我是。”

    燕青之道:“你负责打扫教室。”

    李丢丢皱眉:“我一个人?每天?一直?”

    燕青之点了点头:“你一个人,每天,一直。”

    李丢丢问:“为什么?”

    燕青之看着他,眼神冰冷:“因为你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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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师父也该很舒服

    四页书院教习燕青之眼神冰冷的看着李丢丢回了一句:“因为你穷。”

    片刻之后又说了一句:“还有问题吗?”

    李丢丢虽然觉得心里很堵,但是却摇头说道:“没有,很合理。”

    燕青之眉头微微皱了皱,李丢丢说出很合理三个字,似乎是在讥讽他。

    “还可以更合理。”

    燕青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李丢丢面前俯视着他:“每天打扫两遍。”

    李丢丢道:“有钱吗?”

    燕青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知道每个人的院服和书册都是要花钱自己买的吗?你来打扫教室,权当是还账了,而你每天打扫两遍,我可以算你快一倍的还清账目。”

    另外三个孩子都看着李丢丢,心说第一天就被教习这么羞辱你也是真倒霉,他们三个出身都好,自然不会明白拥有三两银子对于穷人来说有多艰难。

    所以他们三个看着李丢度的时候没有什么同情,反而觉得好玩。

    李丢丢听燕青之说完之后居然笑起来,没有一点点觉得难堪的样子。

    他说:“先生这么说就更合理了。”

    燕青之眼神变了变,似乎对李丢丢更为厌恶,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说道:“明天开始正式授课,迟到一次,门外罚站一个时辰,迟到三次赶出书院,破坏书院其他规矩也一样。”

    张肖麟被李丢丢揍过,现在鼻子还肿着,李丢丢被教习羞辱他当然开心,所以笑着走到李丢丢面前说道:“能打又怎么样呢?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要不要我借给你?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可以送你三两银子。”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没理会。

    站在一边的周怀礼看不下去了,过来拉了李丢对一下:“咱们走吧。”

    李丢丢点头:“是。”

    周怀礼道:“刚才给你的院服上有木牌,是你住处的房号,大部分学生都不住在书院里,虽然管吃管住,可是他们还是会回家,毕竟家里更舒服......”

    他看了看李丢丢,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你不要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将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丢丢忽然拦住了他:“周先生。”

    “嗯?”

    “这个给你。”

    李丢丢把那个钱袋子取出来递给周怀礼:“书院让我打扫教室来还院服和书册的钱,这样挺好的,所以这些银子我就用不到了,还给你吧。”

    周怀礼一怔,低头看着李丢丢,这个孩子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依然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周怀礼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一阵阵疼,这个孩子啊,脖子好黑,脸洗的很干净,眼神更干净。

    “你留着吧,送给你了,不用还,以后万一遇到花钱的地方,你也不至于两手空空。”

    “不用。”

    李丢丢把钱袋双手递给周怀礼:“管吃管住,花不着钱,我自己也能赚钱。”

    周怀礼真的不想把钱袋拿回来,可是他在这个十一岁的小男孩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字。

    自尊。

    “好,那我就拿回来。”

    周怀礼把钱袋拿回来,想伸手拍拍李丢丢的肩膀,李丢丢却已经迈步走了出去:“周先生,我猜着你一定是把登雀台贴送给高院长了吧?”

    周怀礼心里再次震动了一下,这个孩子......

    “谢谢你周先生,

    对不起周先生。”

    李丢丢停下来,转身朝着周怀礼拜了拜。

    周怀礼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李丢丢歉然的笑了笑道:“因为我一开始觉得你不是个好......人。”

    周怀礼觉得李丢丢说到好字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是把东西两个字换成了人。

    “孩子,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坏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没有好坏之分吗?”

    “没有。”

    周怀礼沉吟了片刻,有些失神的摇了摇头:“普通人,都是在好与坏之间的人,有时候会偏到这边有时候会偏到那边。”

    李丢丢沉默片刻后,扬起笑脸:“周先生是个好人。”

    “我以为你会说是个好东西呢。”

    周怀礼的手还是在李丢丢的肩膀上拍了拍:“送到这里吧,我要回家去了,你自己去找你的住所,我帮你问过,被褥和书册都会放在你的住所,你明天早课不要迟到了。”

    “记住了。”

    李丢丢再次俯身一拜:“先生慢走。”

    周怀礼走出去几步后又回头,笑了笑说道:“之前把登雀台贴送出去的时候觉得很心疼,你知道为什么人在送出去什么东西后会心疼吗?”

    李丢丢想了想没敢回答,心说送给别人东西心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周怀礼见他脸上疑惑,于是笑着说道:“一开始送出去觉得心疼,是因为我认为你不值得和一篇登雀台贴相提并论,用一篇嵩明先生的真迹换你进书院,大不值,现在我不心疼了,李叱......你将来的价值最起码要超过那篇登雀台贴,懂吗?”

    李丢丢仔细想了想,俯身道:“懂了。”

    周怀礼转身要走,李丢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了出来:“周先生,你说人的价值是用什么来衡量的,银子吗?”

    这么小的孩子问出这样的问题,周怀礼都楞了一下,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大,不是他不能回答,而是答案绝对不适合小孩子听,因为并不美好。

    小孩子需要童话故事告诉他们真善美错与对,好坏分明善恶也分明黑白更分明,童话故事里没有那么多灰色。

    “怎么跟你说呢。”

    周怀礼转身看向李丢丢认真的说道:“你说的人的价值是相对的,比如你对我的价值现在远超那篇登雀台贴,如果真的要说价值,那么用银子比较直接,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很多人,这些人在你生命中是多大的价值,举个粗浅的例子,你能借给他多少钱?”

    “假如你现在有三两银子,有的朋友开口跟你借一两银子,你为难不想借,那么这个人的价值在你心里就不到一两银子,有人借一两,你问他够吗?然后给了他二两,这就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有人跟你借一两,你把三两都给他了,这是挚友。”

    周怀礼停顿了一下,看着李丢丢继续说道:“有人跟你借,你手里一两银子都没有,但你想尽办法去帮他,这是兄弟至亲,李丢丢,这个答案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听,可是我相信你能理解,因为你有个好师父,你该知道他的价值。”

    他走到李丢丢面前蹲下来笑着说道:“别去在意那么多你不在意的人,人会遇到很多一文不值的人,也会遇到无价之人,你有一个你的无价之人,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富有。”

    李丢丢点头:“原来是一个,现在是一个半。”

    周怀礼笑起来,好奇的问了一句:“我是那半个?”

    李丢丢再次点

    头:“是,毕竟......还不熟。”

    周怀礼哈哈大笑,揉了揉李丢丢的脑袋,忽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长眉道人那么喜欢揉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真好揉啊,揉起来心里美。

    “谢谢你。”

    周怀礼再次拍了拍李丢丢肩膀,转身走了,他走出去几步又回来,伸手在李丢丢脑袋上又揉了揉,再揉了揉,感觉真美好,特别美好。

    李丢丢站在那目送周怀礼离开书院,他甩了甩头发,心里想着是因为我头发比较好吗?师父愿意揉,周先生也喜欢揉......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周怀礼转身,遥遥的比划了一个揉脑袋的动作,朝着李丢丢喊:“这是代表喜欢你。”

    李丢丢点头心说原来如此。

    于是他抬起手在自己脑袋上揉了揉,我也喜欢我。

    他没有向别人去打听自己应该住在什么地方,他抱着院服,手里拿着木牌,在一排一排的房子上找对应的,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找到住处。

    在他进门的那一刻,隐隐约约的感觉背后有人看着自己似的,他猛的转身,可是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远处,高希宁闪到大树后边,也不知道为啥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好像做贼了似的。

    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叫李叱的小男孩,个子比他矮一点,穷的连院服和书册都买不起,偏偏还想来四页书院求学,最主要的是,她听到了李丢丢和周怀礼的谈话,就更好奇。

    教习燕青之对李丢丢说那些话的时候,高希宁几乎都要忍不住了冲出去和燕青之理论,然而就在她要冲出去的时候却被人拉住,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爷爷也在暗中看着。

    李丢丢没有看到谁跟着自己,推门进屋,屋子里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书架一盆架一花架,一木盆一小木桶一大木桶,再无他物。

    可是李丢丢就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进来之后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闻到了桌木香,闻到了书册香,闻到了崭新的被褥香。

    他真想就这么把自己扔在那张看起来好舒服好舒服的床上,可是又怕自己身上的衣服脏了被褥,于是把手里的院服放下,拿了木盆去打水。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好好洗过澡,他一桶一桶的拎水把大木桶灌的半满,关了房门,然后迫不及待的跳进木桶里,水花四溅。

    是冷水,可是他觉得很爽。

    师父也好久好久没有洗澡了,不过师父说要去冀州城里很大很有名的无为观,观主是师父的故交好友,应该现在也在洗澡了吧。

    无为观。

    长眉道人在门口俯身对开门出来的道人说道:“我道号长眉,曾与观主有旧交,特来投靠,还想请问能不能拜入观中求见。”

    那中年道人上上下下的看了看长眉,那一身破衣烂衫让他皱眉。

    “哪里来的野道人,你是想挂名?”

    长眉道人连忙说道:“是是是,还请师兄通禀一声。”

    中年道人伸手:“拿来。”

    “什么?”

    长眉问。

    中年道人眼睛立刻就睁圆了:“钱啊,没钱你怎么挂名在无为观,没钱你想进门?”

    长眉:“我......没钱,只想求见观主。”

    “滚!”

    中年道人回身关门:“滚远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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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早饭

    长眉道人看着对方把门关上,手伸出去想要阻拦一下,可是伸到半空的手却停下来,因为他在那一刻忽然间醒悟,有些可怜是求不来的。

    求来的可怜,也会很卑微。

    “没什么没什么。”

    长眉道人轻声自言自语着转身往回走,心里自然会有些难过和懊恼,可是一想到小李丢丢已经进了四页书院他心里就又开心起来,不就是暂时没有地方住吗,又不是一直会这样。

    就在他走后不久,周怀礼乘坐马车到了无为观外边,他大概能猜到长眉道人会有什么遭遇,可是来了之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周怀礼让车夫去过去问问,那个赶走了长眉的中年道人听说是原来衙门里的周大人使人来问,堆起笑脸回答说......没有人来过,完全没有见过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人,他说回头那人来了的话一定好好接待。

    等周怀礼的马车走了,那中年道人啐了一口:“呸!已经卸任了的小官儿,有什么可得意的。”

    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长眉道人身上已经分文不剩,肚子又饿,眼看着天色渐渐发暗,忍不住心中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往夜里睡觉那个柴堆里撒尿了,现在还得踅摸一个新窝。

    冀州城里实行宵禁,天黑之后就不准人在大街上随意走动,一旦被官府的巡逻衙役发现的话直接下狱,按盗贼论处,不然的话长眉也不至于和李丢丢钻进柴堆里边睡觉。

    长眉道人一边走一边想着,虽然没有钱吃饭住店,可好在柴堆有的是。

    找了个角落躲起来,等到大街上人迹全无,他又挑了一个柴堆钻进去,拉了干柴干草的盖在自己身上,全盖住,反正已经习惯了。

    小丢丢一定已经在干干净净的房子里美美的睡着了,有厚实温暖的被子,有舒舒服服的枕头,多好。

    真好。

    想着这些,长眉道人睡着了。

    又是一个清晨,长眉道人必须得早早的起来,万一人家出门抱柴的时候看到他扭送到官府怎么办,起来之后伸了个懒腰,然后站在街边,面对着空气,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着。

    像个疯子一样。

    他只是在给李丢丢整理衣服,还在为李丢丢摘掉头发上的干草。

    “傻不傻。”

    长眉道人嘲笑了自己一句,可是总觉得小丢丢就站在他面前呢,抬着头对他说......师父,我饿了。

    肚子里咕咕叫,长眉在大街上溜达了一阵,然后在大街上找了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坐下来,把他的卦幡戳在地上,尽量不动,动的多了饿的更狠。

    小丢丢在吃什么呢?

    四页书院,李丢对看着面前长长的桌子上丰盛的早饭很没见识的愣住了,跟着师父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原来早饭还能这么吃,时至今日,他对食物极致的幻想是再吃一回卤煮。

    食堂里摆着一排铁锅,里边有各种粥,白米粥,小米粥,南瓜粥,八宝粥,还有各种汤,不下五六种,李丢丢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种类的主食和小菜,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站在那像个傻子似的看着这些,李丢丢想着,师父吃什么呢?

    虽然他知道师父在无为观里应该伙食也不会差,但还是趁着人不注意拿了两颗鸡蛋放进怀里,仔细回忆一下,他和师父都不知道有几年没吃过鸡蛋了。

    冀州这几年越发的乱了起来,百姓们的日子过的凄苦,冀州城外的生活和城里人的生活完全是两个世界,好像都有几年

    没有见过鸡了。

    书院里的弟子们锦衣玉食,而城外的百姓们因为吃不上饭变成了流寇。

    食堂里那个胖乎乎的大婶第一次看到小李丢丢,这孩子个头不算高,生的清秀,站在那些食物前边发呆的样子是大婶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四页书院里的学生们谁会这么早来吃饭,谁会看着那些饭菜满眼都是亮晶晶的东西。

    “这位公子。”

    吴婶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可是对饭菜有什么不满意?”

    她不相信书院里真的会有学生会对这样的早饭如此感兴趣,也不是不相信,她想都不敢去想。

    “不是不是。”

    李丢丢连忙俯身:“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多东西......不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可以吃的东西。”

    吴婶有些惶恐:“公子,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就说。”

    李丢丢摇头:“大婶,我不是公子,我家里没钱没势也无父无母,师父说我父母都是种田的,所以可不敢称公子,我只是一个穷学生。”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可能是没有见过穷学生吧。”

    吴婶脸色有些惶恐的说道:“公子可别开玩笑了......”

    李丢丢也懒得再解释,指了指一种他没有见过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这是八宝饭。”

    吴婶连忙说道:“是不是品相太差了?”

    李丢丢问:“那个,我能带走一份吗?”

    吴婶道:“这八宝饭是黏食,热的时候好吃,公子带走的话,放凉了就会干硬也不好吃。”

    李丢丢想了想自己第一天上课,要等到十天后才能去无为观里找师父,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吃一份吧。”

    吴婶道:“公子,你该先喝些粥,吃一些发食,不然的话直接吃这八宝饭会胃里难受。”

    “还有这么多讲究?”

    李丢丢觉得自己和这食堂都有些格格不入。

    “那个......大婶,我刚刚拿了两颗鸡蛋。”

    “啊?”

    吴婶都懵了,连忙说道:“公子客气了,这里的东西都是为你们准备的,随意吃,随意拿。”

    李丢丢回头看了看,这食堂里吃饭的人加起来也没有五六个,准备的饭菜足够上百人吃,他忍不住有些微微恼火:“这么多东西,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了?”

    “那有什么。”

    吴婶笑了笑说道:“咱们这可是四页书院,书院里的饭食怎么可能差了,差了的话那就配不上咱们书院的排面。”

    李丢丢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排面么?”

    吴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李丢丢按照吴婶说的,拿了一碗粥,拿了一些发食,拿了些小菜,拿了一份八宝饭,就在他坐下来准备吃的时候,张肖麟和孙如恭两个人并肩进来,看到李丢丢坐在那张肖麟就忍不住笑起来。

    “我就说,那穷小子一定在这。”

    他走到李丢丢面前坐下来,手指敲了敲桌子。

    “穷小子,你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多吃的?”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点头:“是。”

    张肖麟笑道:“也不怪你,你就是个穷小子,要怪就怪你爹娘没给你个好出身。”

    说完这句话之

    后他看了看李丢丢身上的院服,又笑了。

    “穿过这样布料的衣服吗?料来也没有穿过吧,看你很珍重的还垫了块布,是怕吃饭脏了院服?这种衣服你也没穿过,真是可怜。”

    李丢丢没理会,低着头吃饭。

    张肖麟本想羞辱李丢丢,可是李丢丢不言不语认真吃饭把他当空气,这就让他觉得是自己被李丢丢羞辱了,于是恼火起来。

    “我是来给你下战书的。”

    张肖麟道:“那天在先生面前比试你偷袭我侥幸赢了,我不服气,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我们到书院后边的林子里再打一场,如果我再输了,以后我见了你绕着走,如果你输了,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

    李丢丢抬起头看了看张肖麟的脸,只是淡淡的那么一眼,也不知道怎么了,张肖麟就感觉自己脸上又挨了一个耳光似的,火辣辣起来。

    李丢丢只是觉得,好无趣,跪下来磕头认错这种话,好幼稚啊。

    “你别不敢来。”

    张肖麟双手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这一下,把其他吃饭的学生们吓了一跳,有人回头看过来面露怒容,张肖麟连忙陪笑着道歉,这书院里的学生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唔,李丢丢不是,所以他只敢欺负李丢丢。

    “好。”

    李丢丢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字。

    张肖麟哼了一声,拉了孙如恭走了,自始至终孙如恭都没有说话,可是李丢丢总觉得这个家伙阴沉的不像个孩子。

    他和师父在七县之内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师父说看人看眼睛,眼睛里藏着心思,藏着性格。

    张肖麟不过是个咋咋呼呼的人而已,孙如恭跟着他来一句话没说,他眼神里对李丢丢的轻蔑也只是一闪即逝,然而这一闪让李丢丢对孙如恭重视起来。

    吴婶站在那看着那三个孩子说话,她又懵了,心说这位公子难道真的是个穷小子?

    李丢丢喝完了一碗粥,吃过了面食和小菜,然后把八宝饭拉过来,这种酸酸甜甜加了一些蜜饯在里边的八宝饭让李丢丢的眼睛都亮了,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米饭。

    他吃完饭之后把所有的餐具端着放回去,然后再次对吴婶很阳光的笑了笑:“谢谢,确实很好吃。”

    吴婶连忙回礼:“公子可不用这么客气,可不敢,可不敢啊。”

    等李丢丢走了之后,吴婶看了看李丢丢用过的餐具,餐盘里只剩下一点点汤汁,米饭一粒都没有剩下,干净的让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书院里,怎么会还有这样的公子?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其他地方,那些吃完饭离开的空位上,剩下的东西都在那堆着,有的东西只咬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就扔在一边,有的东西一口都没有动过,对比不能更明显。

    可是,吴婶真的没觉得李丢丢有什么好的。

    她更喜欢那些吃不了几口剩下很多东西的学生,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把剩菜剩饭带回家,孩子们可爱吃了,自家老头儿还能用这些剩菜下酒。

    李丢丢走出食堂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吴婶往她自己兜里装鸡蛋,吴婶一抬头也看到他,于是尴尬起来。

    李丢丢笑了笑,迈步走向学堂。

    师父说,不许丢人。

    好麻烦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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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欺负人

    刚刚从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城外世界来到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城内世界,李丢丢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什么时候梦醒了一睁开眼,师父就站在他面前,把他头上的干草摘下来,然后问他饿不饿?

    不饿就好,饿了忍着。

    走在书院的小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那些书院弟子,李丢丢到现在还没有觉得自己已经融入其中。

    他们四个要上课的地方紧挨着那片小湖,湖边是一片树林,教室就在树林前边。

    李丢丢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张肖麟和孙如恭那两个人是故意早来到食堂想羞辱他一下,那个看起来明显还没有脱离母亲怀抱的刘胜英也来了这么早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四个人显然分成了三派,张肖麟和孙如恭站在一起聊天,不时瞥一眼李丢丢,眼神里都带着一种瞧不起,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丢丢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

    刘胜英一个人怯生生的站在门口,他看看李丢丢又看看张肖麟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选,竟是一脸的委屈,好像他被三个人欺负了似的。

    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马上就到上课的时间,教习燕青之才抱着几本书册缓步过来,见到他走过来,李丢丢四个人同时俯身行礼。

    燕青之看了看几个人,把手里的钥匙扔给李丢丢:“以后你必须第一个来,开门的事就交给你了,在我来之前打好热水,我要泡茶。”

    李丢丢接着钥匙,没说话。

    这把钥匙给了他,就不仅仅是每天要第一个来,还要最后一个走。

    开门进教室,燕青之在那把藤椅上坐下来,有些不像个教习的翘起二郎腿,这种坐法会被体面人看不起,认为这么坐着的人都粗鄙无礼,按理说书院的先生不该这样才对。

    屋子里的桌椅不少,四个人可以随意选位置坐,张肖麟和孙如恭挨着坐在第一排,李丢丢也坐在第一排,但是选了一侧靠窗的位置。

    刘胜英又是看了好一会儿,眼圈越来越红,好像选个位置坐下对他来说都很难,最终还是到了第二排坐下来,一个人,委屈巴巴的。

    “你是怕吓着我吗?”

    燕青之看了刘胜英一眼:“坐那么远干嘛!”

    哇的一声,刘胜英居然哭了。

    燕青之皱眉,本想再说几句,可是想了想对这样的孩子自己何必浪费口舌。

    “作为四页书院的惯例,第一堂课我不会给你们讲和学识有关的东西,而是讲和人品有关的东西。”

    燕青之在椅子上坐下来,用教鞭在桌子上敲了敲:“李叱,你去打水。”

    李丢丢一怔。

    他起身问道:“先生,不是要开始授课了吗?”

    “与你无关。”

    燕青之语气平淡却每个字都如同藏着刀锋一样说道:“穷人可以有学识,虽然有学识也没有用,但穷人没必要听品行课,在一群穷人中,你有好的品行不一定会受人尊敬,但一定会吃亏,在富人中,你有没有好的品行都无关紧要,因为你不是。”

    李丢丢憋着火,从进书院第一天开始这位自称书院甲级一等教习的家伙就一直对他喊穷人。

    李丢丢站在那看着燕青之看了好一会儿,燕青之也看着他,然后问:“你是想问什么吗?是想问穷人为什么不配有好的品行?”

    李丢丢轻轻吐

    出一口气后摇头说道:“我想问先生,水房在哪里?”

    燕青之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没有想到李丢丢这样都没有发火,所以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自己去找。”

    张肖麟和孙如恭两个人同时笑起来,而刚刚两个人交头接耳说的,正是和这有关的事。

    张肖麟挨了打,当天晚上他家里人就去拜访了书院教习燕青之,送上去很多礼物,请燕青之务必把李丢丢赶出书院。

    张肖麟家里虽然有些权势,可是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哪怕是教习,在学生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也不能私自把学生赶出书院,唯一的办法就是逼李丢丢自己走。

    张肖麟压低声音在孙如恭耳边说道:“看吧,我就说过了,先生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的,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个混蛋就会自己离开,书院本来就不是他这种人应该进来的地方,癞蛤蟆一只......”

    孙如恭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你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摆明了是不想走,还想拍先生的马屁,不如......”

    他贴在张肖麟耳边说道:“不如下了课之后,你跟先生说请他一会儿到湖边树林,有要紧事要告诉他,然后我们两个激怒李叱,上次他打了你,那是院长大人有意考究你们的武艺,这次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说道:“书院里有规矩,学生之间打架斗殴者,不管什么理由都要逐出书院,那是有辱斯文体面的事,一会儿你在树林里和李叱动手之后看到先生来了,你就假装吃亏让他打几下,先生拿了你家好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张肖麟立刻就佩服起来,他觉得孙如恭不愧是自己的朋友,这办法真好。

    李丢丢拿起水壶走出教室,回头看了看,见燕青之翘着腿坐在那一脸懒散的说着什么,应该也只是在敷衍的讲一些,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甲级一等教习。

    昨天李丢丢就知道水房在那,其实在教室里他被燕青之羞辱的时候,他站起来真的是想质问,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师父,师父拼了命的把他送进书院,告诉他不要惹事,所以他忍了。

    到水房打了热水,李丢丢拎着水壶往回走,手里的藤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小奢侈品,这东西能保温,当然保温的时间也算不上多久。

    寻常人家,这样的世道,能不花的钱就不花。

    打了水回去,燕青之却抱着书册从教室里出来了,看了李丢对一眼:“怎么这么慢?我的课都已经讲完了你居然才把水打回来,下次跑着去跑着回。”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点头:“学生记住了。”

    “别自称学生,你还不是。”

    燕青之说完这句话举步往前走,李丢丢看了看手里的藤壶问了一句:“先生不泡茶了吗?”

    燕青之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怕用你打的水泡茶会沾染你身上的穷气,第一壶水算是洗洗你自己,放着吧。”

    说完就走了。

    李丢丢毕竟才十一岁,站在是那么的无助也是那么的愤怒,他真的想摔了手里的水壶一走了之,可是他忽然间想起来刚刚看到的燕青之的眼神,他就是在等自己发怒。

    就在这时候张肖麟从教室里出来,瞥了李丢丢一眼笑道:“哎呦,穷水好喝吗?”

    李丢丢再次深呼吸,忍了。

    他拎着藤壶进教室,孙如恭却笑着对他说道:“快坐下,先生说让自己读书温习,刚刚先生讲的你没有听到,要不

    要我教你?”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摇头:“谢谢,不用了。”

    刘胜英张了张嘴想说我也可以教你,看到孙如恭的眼神后又低下头没敢说。

    张肖麟去追燕青之,自然是跟燕青之说一会儿让他到湖边树林,他都想好了借口,先只说有重要的事,等到了树林里看到李叱打他之后,他再说我只是想感谢先生你帮我出气,又怕别人看到影响了先生,所以请先生到树林里说。

    都计划好了,只等着李丢丢上当。

    李丢丢坐下来打开书院发的书册,昨夜里他都已经看了不少,课业很简单,这些东西在他五岁的时候师父就都和他讲过,看着毫无新意。

    距离教室大概有几丈远的花园矮墙上,高希宁坐在看着,气的小脸都有些发白,她生气燕青之欺负人,也生气李丢丢居然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可是忽然间转念想到,如果李丢丢对教习发脾气,那么就给了燕青之将他赶出书院的借口。

    “他是真的怂呢,还是也想到了?”

    高希宁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概一刻之后张肖麟跑回来,坐在孙如恭身边后比划了一个成功的手势,孙如恭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我和先生说了,约好今天停学后树林见。”

    张肖麟一脸得意。

    又半个多时辰之后燕青之才回来,坐下来之后看了看身边地上放着的藤壶,指了指:“李丢丢,水凉了,去再打一壶水来。”

    李丢丢起身:“是。”

    燕青之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在想,这个孩子是天生的胆小唯命是从,还是真的很能忍?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显然李叱都不会当众顶撞他了,所以他觉得有些无趣。

    李丢丢第二次打水回来给燕青之泡了茶,然后回到自己位置坐下来听课,燕青之讲的是算学,算学是四页书院基础学科之一,但是很多人都不喜欢,因为麻烦。

    李丢丢认真的做了笔记,还没有等他写完,燕青之忽然起身大步走过来,脸色铁青的说道:“我没有让你们记的时候你们谁也不许记,难道你是想把我教的东西拿到书院外边去炫耀?还是因为太穷了所以想拿着笔记出去卖钱?”

    李丢丢这次真的快忍不住了。

    燕青之把他的笔记拿起来看了看,眼神一变,片刻之后把那页纸扯下来撕的粉碎,随手扬了:“下课之后打扫干净,再有错处我就把你逐出书院。”

    李丢丢深呼吸,连续几次。

    “是。”

    他回了一个字后坐下来,燕青之却皱眉道:“谁让你坐下的?站着吧,一直站到今天停学。”

    李丢丢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小拳头上青筋毕露。

    他还没有发火,忽然间从外边飞进来一块土坷垃,特别精准的打在燕青之脑门上,土坷垃碎开,弄了燕青之一脸的土。

    “是谁!”

    燕青之咆哮一声,侧头往外边看,一个人也没看到。

    高希宁蹲在矮墙后边心跳砰砰砰的,她是真的气坏了,随手抓了一个土坷垃就砸了过去,还真是没让她失望,砸的可准了。

    “哼......”

    高希宁蹲在那轻轻哼了一声。

    “叫你欺负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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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树林书林

    教习燕青之挨了打,那一大块土打在他脸上还真是有那么一丢丢壮观,这一下不但燕青之懵了,距离最近的李丢丢也懵了。

    可是明明和李丢丢无关,燕青之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迈步出门,他大步走到花园矮墙那边,一眼就看到蹲在矮墙后边的高希宁。

    “先.....先生。”

    高希宁尴尬的笑了笑:“我在挖蚯蚓呢。”

    燕青之看着她:“大小姐,你在这挖蚯蚓干嘛?”

    高希宁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慌,可是真的慌,结结巴巴的说道:“挖蚯蚓当然有用啊,挖蚯蚓是为了给爷爷吃......不是,是给鱼的爷爷吃,不是不是,是给爷爷的鱼吃......”

    燕青之:“那大小姐你挖到蚯蚓了吗?”

    高希宁拨浪鼓似的的摇了摇头:“没......没挖到。”

    燕青之一声长叹:“你就挖了一大块土坷垃吧。”

    高希宁:“那是什么?”

    燕青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脸上是什么?”

    高希宁仔细看了看,回答:“先生擦粉了?这是云斋记的新粉吧,以前没见过这种土黄土黄的颜色。”

    燕青之气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抬起手指着她,气的手指头都在那颤,最后也没辙,一跺脚转身走了。

    高希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说这个家伙一会儿要去爷爷那告状自己该怎么说?

    打死不承认还是没打之前就承认?

    她爷爷当然不是打她,但是爷爷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也挺可怕的,可是她不怕啊,她又不是书院的学生,燕青之又没办法把她逐出书院。

    燕青之回到教室里又是瞪了李丢丢一眼,李丢丢正翘着脚往外看,他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用土块丢教习,看这个丢的手法之精准,应该是个惯犯吧。

    “你出去罚站!”

    燕青之指了指门口,李丢丢一怔,心说怪我?

    本来他的怒气已经到了极限只差那么一丢丢就会爆发,然而亲眼看到燕青之这灰头土脸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爽,那怒气也就散了不少。

    “是,先生。”

    李丢丢俯身回答了一声,然后走到门口站在那,长长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此时此刻还是想哭,可是师父说过他已经长大了,男孩子哪能没事哭鼻子,师父说这世上最大的难熬只有两件事,第一是离别第二是挨饿。

    排名第二的挨饿都没有让他哭过,受点委屈也不能哭。

    “继续上课!”

    教室里传来燕青之的一声咆哮,剩下的那三个家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丢丢站在门口侧耳听着,不得不说,燕青之在算学上讲的解题方法比他师父讲的好,他师父什么都会,算学是他师父最差的一项。

    他听着记着,不让记在本子上那就记在心里,李丢丢学什么都快,不然的话他师父也没办法用了几年的时间在他脑子里塞进去那么多东西。

    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了花园矮墙那边有个小姑娘悄悄探出头,似乎是在看他,李丢丢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姑娘长的可真好看。

    看发式还未及笄,比自己大个一二岁而已,一张白嫩嫩带着些粉嘟嘟的小脸,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凑在一起就更好看。

    “看什么看。”

    高希宁见他如此无礼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随即嘀咕了四个字,然后转身走了,手背在身后溜溜达

    达走路的样子像极了她爷爷,但是那简简单单束在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让她显得更好看了。

    大楚的女子不能入学,哪怕她是大儒高少为的孙女也一样,但是她好学,什么都想学,别人家的女孩子还在撒娇的时候,她就乖乖巧巧的坐在她爷爷身边看书,到现在为止才十三岁的年纪,高少为书房里的存书她已经看了七七八八。

    高少为不能让她到书院里读书,但是可以自己教,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所以高希宁要学什么他就教什么,哪怕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权谋之术她都听的津津有味。

    然而学的再多她也还是才十三岁,还是个贪玩的年纪,所谓天才,就是没耽误玩也学的比别人更多。

    本已经走出一段的高希宁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身回来,溜溜达达走到李丢丢面前,先是伸手比划了一下身高,李丢丢到她额头位置,于是她很满意。

    老气横秋的对李丢丢说道:“里边那个教的不好,今天的算学如果你不会,今日停学之后你可到那边凉亭里,我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得打拳给我看。”

    李丢丢道:“为什么要你教?先生今日教的算学题一共有七种解法,先生都只说了其中四种,剩下的你会?”

    高希宁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你居然知道这题有七种解法?”

    然后她反应过来:“你看不起谁?”

    李丢丢道没回答,反问:“是你用土块砸的先生?”

    高希宁居高临下的说道:“谢我。”

    “为什么?”

    “因为我帮你出气了。”

    “唔。”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我自己受得气,我自己将来会出的。”

    “呸!”

    这话把高希宁气的肝儿疼,她低下头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说道:“你这种人真是活该被欺负,而且还跟一个女孩子顶嘴,你就是个犟头。”

    李丢丢:“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高希宁转身就走,一脸的不开心:“你师父又不是女孩子。”

    李丢丢道:“哪有女人能给人当师父的。”

    已经走出去的高希宁猛的转身,看着李丢丢一字一句的说道:“咱俩打个赌,如果我不能让你管我叫师父,我以后管你叫师父。”

    李丢丢道:“那不行,我是你师父了我还得养你。”

    说者无心,听者一怒。

    李丢丢只是自然而然的想着这些年都是师父在养着他,虽然养的不怎么好吧也是养啊,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女孩子居然想让自己当她师父,想的真美。

    高希宁头一回被人气成这样,她咬了咬嘴唇,转身:“你不仅仅是犟头,你还是个杠头,你还是个白痴头,你是......你是个无耻小人。”

    说完就走,气的走路都不像她爷爷了,只是那马尾甩的幅度更大了些。

    其实他俩说话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在教室里的燕青之都听到了,他并没有过来打断,等高希宁甩着马尾辫走了之后,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竟然有几分出了气般的快意。

    “今日到此为止,你们回去之后好生复习。”

    燕青之摆了摆手:“都回去吧。”

    说完之后抱起书册走了,张肖麟害怕先生忘了他的话,连忙起身:“先生,一会儿,一会儿......”

    燕青之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迈步出门,出来的时候看了李丢丢一眼,一脸嫌弃。

    屋子里,

    孙如恭一脸的好奇:“刚刚外面说话的那个女孩子不知道是谁,我那会儿偷偷看了一眼,好像模样还行。”

    张肖麟道:“那怎么了,和女孩子说话有什么意思。”

    孙如恭道:“和漂亮女孩子说话难道没意思吗?”

    张肖麟:“你居然想和女孩子玩,恶心!”

    孙如恭哪里有空和他争论什么,指了指李丢丢道:“他是不是要走。”

    张肖麟连忙跑过去拦在李丢丢面前:“你莫不是忘了吧,我们今天还有一场架要打呢。”

    李丢丢回头看了看燕青之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于是点了点头:“等我打扫完了教室,然后回去放下书册就到树林里找你,你不要害怕。”

    张肖麟哼了一声:“我要是怕了你,我就是猪。”

    说完一摆手:“走,咱们先去等他!”

    李丢丢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洒水扫地,这屋子里本来就干干净净,又只有他们四个人上课,可他依然从后边仔细扫到了前边,又把所有的桌椅都擦了一遍。

    带着自己的书册回到住处,李丢丢打水洗了把脸,想了想到底应不应该去,最终还是起身朝着树林那边去了。

    树林里,张肖麟和孙如恭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等的心烦,孙孙如恭道:“一会儿李叱来了你记住,一定要让他打你的时候被先生看到,我去树林边上给你放风,看到先生来了我告诉你,在这之前你倒是可以打他。”

    张肖麟道:“放心,我问过家里武师了,怎么破李叱那几招,吃不了亏,武士说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得先攻他的脸。”

    正说着李叱来了,一边走一边挽起袖口:“如果要打的话麻烦你快些,我一会儿还要去食堂吃饭。”

    “你今天吃不了饭了。”

    张肖麟看到李丢丢就一肚子气,上去就是一拳,李丢丢侧身避开,左手捏住张肖麟的手腕,右手抓着张肖麟的手肘往外一掰,张肖麟疼的顺势倒了下去。

    李丢丢一脸无趣的在张肖麟身上坐下来,用拳头随随便便在张肖麟脸上比划了几下,没发力。

    中,中,中,再中。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很无趣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孙如恭跑过来,比划了一个约定好的手势,那意思是先生来了!

    张肖麟被李丢丢压在下边,气势没输,大吼一声:“有本事你真打我!”

    李丢丢道:“认真的?”

    张肖麟怒道:“你不敢?你不敢真打我你就是猪,你是个怂人穷种,你不敢打!”

    李丢丢叹道:“你请求我打你的样子,真的很高调。”

    然后就打了。

    李丢丢把张肖麟翻过来,朝着屁股肉厚的地方就给了几拳。

    张肖麟都急了:“你敢打我脸吗!”

    李丢丢:“???”

    过了一会儿李丢丢背着手走了,张肖麟趴在地上哭着,孙如恭跑过来,看了看那张脸:“这可怎么办,回去别说是打架了啊,就说摔的吧,你看你,都被打哭了。”

    张肖麟:“先生呢?”

    孙如恭蹲在那讪讪的说道:“路过,没来,走了......”

    距离这里隔着那片湖的地方有一片楼阁,其中一座木楼是书院的藏,名为书林楼。

    燕青之站在书林楼外边往四周看了看。

    说好了在书林见面,张肖麟呢?不是说有要紧事要到书林说的吗。

第十一章 为了美味

    如果你和清晨约会,清晨一定不负你,她永远都会准时到来,李丢丢不想约清晨,他只想约早饭,他比清晨还要准时的到了食堂。

    和清晨约会什么的说出来太诗意,李丢丢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他现在心中所有的美好都是食堂那长长桌案上的美食食物。

    吴婶看到李丢丢之后就笑起来,虽然这个孩子吃东西不会剩饭,这点有些不讨喜,但是其他的地方都让她喜欢,最主要的是对她有礼貌。

    除了李丢丢之外没有人会对她说话的时候表现的那么尊敬,她哪里知道李丢丢对她的尊敬远远超过对燕青之的尊敬。

    李丢丢的想法就是那么耿直,饭比较重要。

    “公子今天吃什么?”

    吴婶问。

    李丢丢往桌子上看了看,有些不知道怎么选,忽然想起来百姓们都说好玩不过饺子......呸,好吃不过嫂子,呸!

    “有饺子吗?”

    李丢丢问。

    吴婶连忙点头:“有的有的,咱们冀州面食为主,饺子自然是有的,公子是要吃荤的还是素的?”

    李丢丢十一岁了,他没有吃过饺子。

    师父自然不会包饺子,也自然不会请他吃饺子,师父从带着他一起讨生活的那天开始就想为他逆天改命,怎么会舍得乱花一个铜钱,现在命已经在改了。

    所以要说起来李丢丢一个北方出生的人还没有吃过饺子,可能很多人完全不会信。

    见李丢丢没回答,吴婶觉得这等大家大户出身的人也许对肉馅的饺子没有什么**,于是介绍道:“这边是今儿一早现包的饺子,荠菜鸡蛋的,应该很好吃。”

    李丢丢问:“荠菜是什么?”

    吴婶道:“一种野菜,可好吃了。”

    李丢丢:“不可能,野菜有什么好吃的。”

    吴婶心说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居然不知道野菜是什么滋味,她刚要说话,李丢丢已经斩钉截铁的说道:“吃肉的!三份!”

    李丢丢心说想骗我吃便宜的?没那么容易。

    虽然他记不住什么野菜是什么名字,可是他师父这些年带他吃的最多的就是那玩意了,师父还说吃野菜好,野菜可比正经蔬菜好吃多了。

    李丢丢就问他师父为什么野菜比正经蔬菜好吃,师父当时就甩给他一个比方。

    师父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肉就相当于正妻,蔬菜就相当于小妾,野菜就是偷不着的那种东西。

    李丢丢当时思维有些混乱,但是怎么想都不对劲,他觉得如果按照师父说的顺序,好像肉才是偷不着那个范围的,野菜是正妻.....

    一份饺子二十个,吴婶以为李丢丢不可能吃的完,毕竟李丢丢看起来瘦瘦小小,二十个饺子她都差不多吃饱了。

    结果李丢丢一鼓作气没停下来吃了三份六十个,然后朝着吴婶那边喊了一声:“再来一份。”

    吴婶都吓着了,这位公子那小肚子是什么做的?

    “公子,别吃了,我怕你会撑得难受,肉馅的饺子,涨肚。”

    吴婶连忙过来:“要是觉得好吃中午再来。”

    李丢丢坚定的摇头:“不,再来一份。”

    吴婶没奈何,只好又去给他煮了一份,端过来放在李丢丢面前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学生过来看了看,他问李丢丢:“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李丢丢道:“好吃啊,真的好吃。”

    那学生伸手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尝了尝,皱眉:“没什么滋味。”

    咽下去,转头啐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转身要走,李丢丢不干了,他看着那人说道:“你赔我一个饺子。”

    那个学生一怔,这小不点气势倒是不弱,一个饺子,还是食堂免费的,这个小家伙居然让他赔。

    “我怎么赔你?”

    那学生笑着在李丢丢面前坐下来,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叫夏侯琢,这样吧,我也不赔你饺子了,我刚刚看你已经吃了三份,这份饺子如果你还能吃完,我给你一两银子。”

    李丢丢的眼睛都亮了:“一两银子!”

    夏侯琢看着他的表情,略微沉吟后反应过来:“也对,都是书院里的学生,谁会在乎一两银子,二两如何?就当个玩笑,算我给你吃饺子下注。”

    李丢丢点头:“不许反悔啊。”

    风卷残云。

    李丢丢没多久就把十九个饺子吃了,夏侯琢看着他眼睛都睁大了,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有人像你这么吃饭的,我也很久很久没有像你这么吃饭了......”

    李丢丢好奇的问:“上次你这么吃饭是什么时候?”

    夏侯琢道:“还在她们怀里抱着的时候,喂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的那会儿,那会儿当饭吃,现在吃着玩。”

    李丢丢想着那是吃什么?

    夏侯琢笑了笑起身:“明儿我还来看你吃饭,有点意思。”

    李丢丢摆手,夏侯琢笑道:“不用送。”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李丢丢一边摆手一般说道:“带钱噢。”

    夏侯琢:“......”

    没用等到第二天一早,中午李丢丢来食堂吃饭的时候,夏侯琢和七八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学生已经在那等着了,这些人也不吃,像是专门来等着李丢丢的。

    吴婶刚要和李丢丢打招呼问他吃什么,夏侯琢朝着李丢丢招手,李丢丢想着不管怎么说也是收了人家二两银子呢,所以过去打了个招呼。

    “就是他啊。”

    一个年轻人笑着说道:“听说你能吃八十个饺子?”

    李丢丢道:“七十九个。”

    另外一个年轻人说道:“我还听说你是书院里唯一一个穷人。”

    李丢丢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

    夏侯琢道:“别胡说八道,找乐子就是找乐子,说人家出身干嘛?”

    “是是是......”

    其他人都点头,看得出来夏侯琢在这些人中就是首领一样,李丢丢想着,大概是因为夏侯琢的身份更高贵吧。

    “你想赚钱吗?”

    夏侯琢问。

    李丢丢点头:“想。”

    这不丢人,李丢丢觉得说想赚钱没什么丢人的,谁不想赚钱?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书院里的学生,可能只有他想赚钱,因为其他人都用不着惦记这个。

    “那好。”

    夏侯琢指了指食堂长长的桌案:“我们点什么你吃什么,你吃一份包子,这份包子值二十个制钱,我就给你加二十个制钱,你吃一份饺子,值十五个制钱,我就给你加十五个制钱,你吃多少我给你加多少,按照吃的东西价格给你钱。”

    李丢丢很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夏侯琢叹道:“因为我无聊,想耍你玩。”

    那些人哄堂大笑。

    夏侯琢看着李丢丢很认真的说道:“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在书院里已经找不到什么乐子了,花小钱能买到乐子多好。”

    李丢丢道:“

    早晨你给了二两银子,现在为什么降价了?”

    夏侯琢道:“因为我知道你是穷人了。”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去问过燕青之燕先生,他把你的出身来历都跟我说了,所以我觉得给你二两银子有些多,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们,毕竟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李丢丢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一个年轻人叹了口气道:“无趣,还假装很丢脸吗?”

    另外一个人道:“看来今天是没乐子了。”

    李丢丢在桌子那边做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有钱人就真的这么无聊吗?

    “点菜吧。”

    他说。

    “嗯?”

    已经往外走的夏侯琢回头,看了看那个少年的背影,笑了笑:“有点意思。”

    这一顿午饭,李丢丢吃了三屉小笼包,一共三十个,个头不大的那种,喝了两碗米粥,吃了一小碗米饭两个菜,一荤一素,还啃了一整个酱肘。

    吃了这些东西,赚了一百个制钱,按照大楚朝廷制定的规矩,一两银子可以换一贯制钱,一贯是一千个制钱,但是大楚现在内乱民不聊生,制钱和银子换的话早就不是按照朝廷的规矩换了。

    现在的大楚用一两银子,可以换到一千六百个制钱,还得是成色好的早年间的制钱,如果是这几年的新钱,一两银子可以换两千个制钱,因为新钱成色太差。

    二两加一百钱,这是李丢丢今天赚到的,他很开心。

    “我大概知道了这是你饭量的极限。”

    夏侯琢道:“以后我再玩,你到极限还能吃下去的,我价钱翻三倍。”

    “五倍。”

    李丢丢看着夏侯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吃到极限还要吃会很难受,所以不能低于五倍。”

    夏侯琢想了想点头道:“合理,那就五倍。”

    李丢丢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明天见。”

    夏侯琢忽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答应我用这样的方式赚钱?你不觉得屈辱吗?”

    李丢丢回头看着他说道:“我为什么觉得屈辱?你有钱我没有,我想赚钱你想给,我没有去偷去抢去骗,虽然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赚钱方式,但我用我能做到的换等价的钱,不丢人。”

    夏侯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第一个问题。”

    李丢丢没反应过来,于是反问了一句:“什么第一个问题。”

    夏侯琢道:“你回答的是我第二个问题,关于屈辱的,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赚钱,就算你是穷人出身,你在书院里花不到钱,完全可以装作不是穷人出身,没人看得出来。”

    “我为什么要装作我有钱呢?”

    李丢丢也有自己的不理解:“你们自己不吃饭,花钱看别人吃饭,为什么还要觉得你们是在耍我呢?”

    夏侯琢道:“那你认为什么才是耍你。”

    李丢丢道:“你答应了,但是不给钱,这是耍我了。”

    夏侯琢想了想,点头。

    但是他觉得那真的很跌份啊。

    李丢丢又问了一句:“你们真的觉得食堂里的饭菜不好吃吗?”

    夏侯琢轻叹一声后说道:“大概也就你觉得好吃。”

    李丢丢想着,以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还行,这些年来师父连食堂这样的饭菜都没吃过,料来道观那边也比这里好不哪儿去,赚了钱就能带师父吃那些夏侯琢他们认为好吃的东西,一定很美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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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丢了

    冀州城街头,又是一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的早晨,因为昨夜里下了些小雨,空气之中有一种淡淡的新泥的气味。

    一个柴堆里,老道人长眉有些感慨,丢丢儿不在自己身边怎么连钱都赚不到了呢?

    以往那个小家伙在的时候不缺生意,就算是在七县之地那么乱的地方行走也能赚到钱,可如今在这繁华大城中满眼都是光鲜体面人,为什么就没人卜卦算命?

    他身上湿漉漉的,又没地方躲,只能扛着,不是没有屋檐可以遮雨,而是晚上不敢让人看到,他现在这般蓬头垢面的样子,被夜里的巡查看到了直接就会被抓回去。

    关进大牢里,等个合适的日子,不知道替谁顶罪被拉出去砍了脑袋,唯一的收获应该就是有一顿断头饭吃。

    这事在大楚不少见,比比皆是。

    从柴堆里钻出来,老道人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下意识的伸出手朝着面前的空气比划了几下,像是在整理衣服。

    然后笑了笑,很得意。

    “挺好的挺好的,丢丢儿不会再像我这样了。”

    他从柴堆里抽出来自己的卦幡,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在这一刻他忽然间醒悟过来,就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如此落魄所以才没有人找他卜卦算命。

    这城里的人哪个会觉得一个这般狼狈的道人都快要饿死了,真的会帮人看一眼十年?

    他们就算要卜卦算命也都去道观里,哪里有看起来体体面面的道人,一炷香多少钱,一张平安符多少钱,问一声前程又是多少钱。

    老道人想着,难不成自己要离开冀州回七县游走?今天看看能不能赚到钱,如果再不能的话确实该走了,总得活着。

    七县的百姓们还是信他的,最起码有口饭吃,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他还在守着最后的底线,不伸手要饭,不偷,不乞讨,不捡菜叶,这是对道门的尊敬。

    整理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依然是看着面前的空气,老道人嘴角带着笑,自言自语的叫了一声:“丢丢儿......”

    本还笑着,忽然就就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老人掩面而泣,哭的肩膀发颤。

    “师父想你了。”

    老道人拖着步子走出去,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似乎期盼着在回头的那个瞬间看到小李丢丢朝着他跑过来,也喊一声想你了。

    四页书院。

    李丢丢坐在那有些发愁,不是发愁吃什么,而是食堂里突然就变得人多了起来,昨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在这,包括那个夏侯琢,而今天早晨在这的人有大几十个,以至于连食堂里的吴婶都一脸惊讶。

    “就是他就是他,那个小家伙可能吃了,贼过瘾。”

    一个年轻学生看到李丢丢之后立刻兴奋起来,他指着李丢丢说道:“这个家伙,昨天早晨吃了八十个饺子!”

    李丢丢摇了摇头,轻声自言自语:“七十九。”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走了过来,看了看李丢丢说道:“今天照旧,我还想看你吃饺子,四份,八十个制钱。”

    李丢丢道:“一百。”

    夏侯琢微微皱眉,眉宇之间有些淡淡的厌恶。

    “为什么?”

    夏侯琢问。

    李丢丢回答:“我刚问过吴婶,菜价肉价都涨了。”

    夏侯琢看怪物一样看着李丢丢,心说菜价肉价涨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吃的是食堂免费的饭菜,再涨价也是免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觉得合理。

    “那好,就一百制钱。”

    夏侯琢后退几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丢丢跟吴婶要了四份饺子,然后问夏侯琢:“平时求你办事的人多不多?”

    夏侯琢懒懒

    散散的回答道:“这书院里没什么事需要求人。”

    李丢丢沉默片刻,摇头:“有的。”

    夏侯琢问:“比如呢?”

    李丢丢道:“比如我想出书院的话需要再等几天,可是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想请问你,如何能请到假。”

    夏侯琢看李丢丢的时候更像是看一个怪物了,他认真的说道:“你想出书院只需和先生说一声就可以,难道连这你都不知道?”

    李丢丢道:“我知道,但是我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穷人。”

    李丢丢抬起头看着夏侯琢的眼睛:“犯错就会被赶出书院,我去请假,大概会被羞辱,若被羞辱能请到假还好,可是我知道被羞辱也请不到假。”

    夏侯琢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做什么?”

    “找我师父。”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昨夜里梦到了,他过的不好。”

    夏侯琢点头说道:“我可以帮你,我就说请你出去给我帮忙,我和燕青之燕先生关系还好,他会应允,但是......二两银子。”

    李丢丢从怀里把银子都取出来,那块碎银子和昨天那一百个制钱,他没有钱袋所以都塞在怀里,取出来后推给夏侯琢。

    “都给你。”

    夏侯琢把那二两碎银子取回来,剩下的推回去:“多了不要。”

    他看了看李丢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收你二两银子是要告诉你,求人是有代价的。”

    李丢丢低着头说道:“我知道,在进书院之前知道的。”

    吴婶送过来四份饺子,李丢丢拿起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说道:“吴婶,帮忙再煮四份......不,五份。”

    他把一百个制钱放在桌子上:“这是饺子钱,因为不是我吃而是送给别人,所以我得买,早晨我问过你,你说菜价肉价都涨了,这五份饺子大概需要一百二十五个制钱才能包出来,我欠你二十五个制钱。”

    吴婶懵了,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公子,这钱没道理收你的,书院没有这样的规矩。”

    夏侯琢道:“收了他的,因为他说的在理。”

    吴婶似乎对夏侯琢很尊敬有像是怕,连忙点头,很纠结的把那一百个制钱收起来,像是很烫手一样,捧着的时候手在微微发颤。

    李丢丢不再说话,大口吃饭,很快就把四份饺子吃的干干净净,那些围观他吃东西的人全都惊了,绝大部分人昨天没见过这场面,谁能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儿能吃这么多。

    夏侯琢等他吃完之后说道:“现在我可以带你出去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吴婶:“那二十五个制钱我会尽快补上。”

    夏侯琢取出钱袋,数了一百个制钱后递给李丢丢:“特意让人出去换的铜钱,你不用欠着,这是我今天看你吃饭的钱,说话要算话,不然不是个男人。”

    李丢丢一怔,在心里记住这句话。

    他数出来二十五个钱递给吴婶,然后朝着夏侯琢一拜:“多谢。”

    夏侯琢转身往外走:“不用说谢,我收了你钱的。”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也都看了,每人一百个制钱给他,我不说第二遍。”

    围观的那些人连忙掏钱,似乎都对夏侯琢怕极了,可是这些公子哥儿身上哪有那么多铜钱,谁身上不是带着的银子,夏侯琢看了看那些人一脸难色,从自己钱袋里取出来一块五两左右的银子递给李丢丢。

    “他们一人一百钱,这里有大概七八十个人,算五两可以吗?”

    李丢丢点头:“可以。”

    夏侯琢把银子给他:“我从明天开始不准有人来花钱看你吃饭了,我说不准就

    不会有人敢给你钱。”

    李丢丢没问为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好。”

    夏侯琢朝着那些人说道:“算你们一人欠我一两银子,明天给我送过去。”

    “是是是......”

    “没问题没问题......”

    一群人连忙点头,纷纷避让腾出来路。

    夏侯琢带着李丢丢出门,他似乎在这书院里名气很大,路上遇到的人大都对他点头问好,偶尔有一些不和他打招呼也只是装作没看见。

    到了书院门口,夏侯琢朝着那几个守门人说道:“他叫李叱,我让他出门帮我办件事,你们给他开个条-子。”

    其中一个守门人连忙应了一声,写了一张条-子给李丢丢:“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夏侯公子吩咐你办事,你可得好好办。”

    就好像,李丢丢成了夏侯琢的跟班,而因为这跟班的身份,连这些守门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看他的眼神甚至是一种这个小子攀上了高枝的感觉。

    李丢丢不在乎那么多,他拎着五份饺子怀揣五两银子飞奔出去,他只想尽快见到师父。

    半个时辰之后,书院书林楼。

    夏侯琢大大咧咧的把脚放在桌子上,一点儿学生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可是书林楼里的藏书教习居然连管都不管。

    燕青之坐在夏侯琢对面,他眯着眼睛看着夏侯琢,好一会儿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说道:“你知道我干什么都随性子,我喜欢那小破孩,就当是我捡了个小野猫给他口吃食怎么了。”

    燕青之沉默良久后语气很重的说道:“你会毁了他。”

    夏侯琢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先生什么意思,你是怕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变成了一个小跟班,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他把腿从桌子上收回来,往前压了压身子看着燕青之认真的说道:“先生装坏人累不累?你又不是我,我是真的坏人......老头儿故意让你折磨那孩子的吧,听说小丫头看不过去朝着你脸上砸了个土坷垃。”

    燕青之道:“你管不着。”

    “以后管得着了。”

    夏侯琢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是我小弟了,以后我罩着他。”

    走了几步他停住,回头看了燕青之一眼:“送他出书院的路上听他说了他和他师父的事,我这种人居然心软了。”

    燕青之一摆手:“滚蛋。”

    夏侯琢笑了笑:“走了先生。”

    他出了书林楼后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溜溜达达想要回自己的住处去,他不回家,他在书院里有个独院,不像是李丢丢住的那种一排房子,李丢丢那个虽然也是单间,可是和他住的独院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夏侯琢停下来,他看到了坐在路边哭的已经在抽搐的李丢丢。

    他走过去挨着李丢丢坐下来,看了看李丢丢依然紧紧抱着的那个袋子,那里面是五份饺子。

    “没找到?”

    “嗯。”

    “无为观是眼高过顶的地方,你师父那样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收留,去了就会被赶走的。”

    夏侯琢拔了根毛毛草叼在嘴里,还是那一脸的无所谓。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后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嗯。”

    夏侯琢道:“坐道堂穿华衣迎来送往,无为观里的道人已经不是道人了,你师父那样的还勉强算是......”

    李丢丢抽泣着说道:“我把师父给丢了。”

    夏侯琢起身,拍了拍李丢丢肩膀:“到十天的时候你再去,你会见到他的,如果......你们的情分不假。”

第十三章 目标是买房

    李丢丢没有找到他师父,他去了无为观,那个守门的中年道人见他穿着四页书院的院服倒是恭恭敬敬,矢口否认见过以前那样一个邋里邋遢的道人,只说是没来过。

    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回来,李丢丢半路上还去了那个柴堆看了看,那是他进书院之前的晚上和师父住的地方,昨夜里一场雨,如果他师父睡在这的话要多辛苦?

    夏侯琢起身离开之后不久,教习燕青之就走了过来,看了看一脸泪痕的李丢丢,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不要以为巴结了夏侯琢我就拿你没办法,再有一次不来上课我就把你逐出书院。”

    李丢丢猛的抬起头:“我不想学了,我想去找我师父。”

    他起身朝着燕青之俯身一拜:“对不起先生,我要走了。”

    “你哪里也不能去。”

    燕青之横跨一步拦在李丢丢面前,脸色铁青的说道:“可以是书院开除你,但不能你自己离开书院。”

    “为什么?”

    李丢丢问:“我连走都不行?”

    “不行。”

    燕青之声音寒冷的说道:“要走等到你一个月期满,在我门下,想离开书院只有两条路,第一是你坏了书院的规矩我赶你走,第二是一个月之后结考你不合格劝你离开,除此之外你走不了。”

    李丢丢沉默良久后说道:“先生,读书是为什么?如果连亲人都照顾不到,读书有什么用?!”

    燕青之道:“我不管你为什么,你也不用给我讲你和你师父的事,你可以糊弄夏侯琢糊弄不了我,我也不感兴趣,你可怜不可怜也与我无关。”

    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万年不化的冻雪。

    李丢丢转身往回走,燕青之怒道:“你去哪儿!”

    “我去打扫教室。”

    李丢丢拎着那一包饺子低着头走了,燕青之看着那孩子的背影看了好久,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李丢丢回到教室的时候早已经没有别人,他看了看门没锁,进去拿了扫帚打扫,就在这时候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以为是燕青之跟了上来所以也没回头。

    “喂。”

    李丢丢听到有人轻轻喂了一声,转头看了看,是那天在他罚站的时候见到的漂亮女孩子。

    “有事?”

    李丢丢问。

    高希宁站在门口看着他有些愤怒的质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没来上课?”

    李丢丢回答:“我确实没来。”

    高希宁被他这回答气的撇了撇嘴,在撇嘴的时候小巧漂亮的鼻梁也微微皱起来,特别可爱。

    “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来。”

    她有些恨其不争的说道:“你不知道你进书院有多难?你和那些学生一样吗?你难道也想不来就不来?你有什么资格想不来就不来?”

    李丢丢心情正烦躁,也恼火,所以不想理她。

    见李丢丢不说话,高希宁也恼火,大步走过来拦在李丢丢面前,一把将他的扫把抢下来。

    “我问你呢!”

    李丢丢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你为什么要来烦我呢?我已经很烦躁很烦躁,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高希宁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事情可能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于是追问:“什么事?”

    李丢丢伸手:“扫把还我。

    高希宁走到教室后排那边:“我帮你扫,你讲给我听。”

    李丢丢过去一把将扫把夺回来,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不需要你帮我扫,我也不想跟你讲什么,我更不认识你是谁,请你出去。”

    “我!”

    高希宁气的小脸发白,转身往外走:“什么人,好赖不分。”

    李丢丢心情真的是差到了极致,这个女孩儿再漂亮他也不想理会,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等一下。”

    就在李丢丢低头准备继续打扫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朝着门口喊了一声:“有件事想请教你。”

    高希宁转身看着李丢丢:“我想让你说什么你不说,你想问什么我就非要听?”

    李丢丢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说了一声抱歉就继续扫地,这下可把高希宁又气着了,她觉得这个叫李叱的小男孩简直就是一根筋,不,是一铁棍,连个弯都不会转。

    “你这样和女孩子说话,以后谁会喜欢你?”

    高希宁嘀咕了一句后在心里劝着自己,说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一个乡下小子不会说话,也不婉转,和他赌气有什么用呢,劝了几句后心情好了点,走回到李丢丢面前,抬脚踢了踢李丢丢的腿:“问吧。”

    李丢丢第一反应是看看裤子脏了没有。

    高希宁看他那眼神,心里有一句骂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想请教,在冀州城里买一座宅子大概需要多少钱?不用特别大,就是那种普通的民居就可以。”

    “我不知道。”

    高希宁转身就跑:“你等着,我一会儿回来告诉你。”

    跑出去几步后又回头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买房子?你又哪里来的钱买房子?”

    李丢丢看着她,她看着李丢丢,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高希宁一声轻叹:“算我没问。”

    李丢丢把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一张桌子都擦了,然后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等那个女孩儿,她说一会儿回来,应该会很快吧。

    这一等就是大天黑,一直到月上柳梢也没有等到她回来,李丢丢想着果然师父说的对,师父说过,女人的话不用太当真。

    而此时,高希宁被爷爷高少为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

    她从回来问了爷爷关于买房子的问题之后就被关了起来,已经求了一个多时辰,她爷爷就是不肯放她出去。

    “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和男孩子见面,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和他说话?你还想帮他打扫教室,那是你该做的事?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亲。”

    高少为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堵着就是不起身。

    “我认真的和你说,以后离他远一点,以后你也不许再去燕青之的教室,上次的事我没和你计较你这么快就忘了?居然敢用土块打燕青之,你......你哪里像个女孩子,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高希宁靠在门口一脸的焦急:“他一定还在等着呢,那个家伙要多轴有多轴,等不到我未必会回去睡觉。”

    “我说了你不准出门就是不准出门。”

    高少为道:“不要再惹我生气,再犯错的话我就把你禁足在家里,连大门都不许出。”

    高希宁张了张嘴,知道劝不动了。

    只是想着,那个家伙千

    万不要怪自己.......可是又想到是自己言而无信,他怪就怪吧,只是别骂的太难听就好。

    深夜,李丢丢终于确定那个女孩子不会回来了,身上已经落了些夜露,院服有些潮湿,他坐的时间太久,于是起身活动了一会儿,回屋拿了那扫把在院子里舞了起来,师父教他很多很多,武技是其中一项。

    距离教室大概十几丈远的地方,教习燕青之就在那看着李丢丢,下午他确实跟着李丢丢回到教室这边,可是看到高希宁之后他就刻意没有跟进去。

    但是高希宁和李丢丢的对话他都听到了,高希宁走了之后他也走了,吃过晚饭之后回来,发现李丢丢一直坐在门口,那孩子坐着他看着,不知不觉就是深夜。

    连燕青之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了,看着一个孩子看这么久,尤其是看到李丢丢在院子里舞扫把的时候看的更是看的有些入迷一样。

    良久之后,燕青之没忍住缓步走了过去。

    李丢丢看到燕青之后吃了一惊,这么晚了,先生突然来了,多半是来骂他的。

    “先生我错了。”

    李丢丢认错的非常快。

    “嗯?”

    燕青之一怔。

    李丢丢道:“我这就把扫帚放回去,锁好门回屋。”

    燕青之心里一软,走到李丢丢身前站住,沉吟片刻后说道:“你想买房子是因为你没有找到你师父吗?”

    “是......”

    李丢丢回答,然后猛的抬头:“先生听到了?”

    “嗯。”

    燕青之问道:“你师父流落街头?”

    李丢丢脸色变了变,又回答了一个字:“是。”

    燕青之道:“冀州城里的房子很贵,你从城外来,你知道城外现在有多乱,到处都是流寇,城中安全,房子基本上买不到,就算是你能买到,一座寻常民居的价格从十年前的五十两已经涨到了二百两,而且不要制钱只要银子。”

    “二百两!”

    李丢丢的眼睛都睁大了。

    二百两......他只有五两。

    而且夏侯琢说了,以后不许他有人给他钱看他吃饭,所以这条赚钱之路算是断了,不然的话来钱应该还算挺快的。

    “你......”

    燕青之说了一个字,后边的话却没有说出来,这个孩子和书院里的任何一个学生都不一样,他不希望这个孩子沾染了那腐臭气息,尤其是不想让他和夏侯琢那样的人走的更近。

    夏侯琢那个人......谁招惹他谁倒霉。

    “回去睡觉吧。”

    燕青之说了一句后转身要离开,李丢丢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问了一句:“先生,夏侯琢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

    燕青之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和他走到一起没什么好处,以后你他远点。”

    说完就迈步走了。

    李丢丢本来还想问,燕青之头也不回,他只好忍住了自己的好奇。

    可是对夏侯琢他是真的好奇,心里想着既然先生不说,那就明天一早去食堂问吴婶,看吴婶对夏侯琢很害怕似的,应该知道夏侯琢的底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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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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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