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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知白     不让江山txt下载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给我们的朋友报个信

    为了让宁军不再继续攻打渤海,在宰相朴很猛和将军朴很勇两个人的斡旋下,渤海国皇帝同意先凑出八百万两银子献给宁军大将军唐匹敌。

    毕竟要凑齐八十万青壮劳力,绝非一时半会儿的事,需要从渤海国各地去征集。

    一开始,渤海王朴普山以为,他的臣民们会无比抗拒,甚至可能会发生反叛的事。

    但事实真相是他多虑了,听闻要去中原做劳力,能吃饱饭,发衣服,还可能有工钱。

    别说青壮劳力,就算是上了年纪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觉得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

    所以从这一点来看,又一次证明了人真的是复杂的。

    渤海国的人都仇恨中原人,这是历代渤海统治者宣扬仇恨的结果。

    可是这仇恨的根本原因在于,中原富饶而渤海国太过穷苦。

    所以这看似根深蒂固的仇恨,在那些人听说可以到富饶繁华的中原去赚钱,甚至有可能以后会留在中原生活之后,他们的仇恨全都瞬间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的向往。

    连朴很猛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为了安全起见,还调动了大量的士兵维持。

    本意是担心百姓们闹起来出现民变,如果真的这样,他就下令军队镇压。

    可是没想到军队就真的是来维持秩序的,因为太激动,那些渤海国的百姓们拼了命的往前挤。

    而在这个过程中,甚至有渤海国的士兵混进人群里,脱了自己身上的军服,装作百姓去报名。

    所以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唐匹敌的远见,抽走了八十万青壮劳力,渤海国必会一蹶不振。

    大营里。

    唐匹敌看向正在整理着各方军报的主簿官员问道:“还没有韩飞豹的消息?”

    那主簿俯身道:“回大将军,从兖州沿海各地观察的人送来消息来看,没有任何雍州军残兵出现在兖州的迹象。”

    唐匹敌又问:“青州武先生那边有没有消息送来,在云莱岛的那些匪寇有没有频繁的袭扰海疆?”

    主簿官员又摇了摇头道:“大将军,这段时间一来,一共收到了武大人送来的八份军报,都提到了,未见贼寇袭扰海疆,武大人还说,这有些不寻常。”

    唐匹敌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的是这个韩飞豹怎么学会沉住气了?

    就是这偶然间的一念,让唐匹敌忽然心里多了一个推测。

    莫非韩飞豹已死?

    作为对手,虽然唐匹敌和韩飞豹数次交手从无败绩,并且把韩飞豹打的狼狈不堪。

    可唐匹敌从来都没有用小瞧了敌人的心态去交手,他历来重视自己的每一个敌人。

    不管这个敌人的势力是弱小还是强大,唐匹敌只要面对这个敌人,都会用最大限度的重视去看待。

    也正是因为这种重视,唐匹敌太了解韩飞豹了。

    以唐匹敌对韩飞豹的了解,韩飞豹不袭扰青州海疆,就说明他北上了,如果他没有北上,那他一定会在沿海作乱。

    两者都没有,不符合韩飞豹的性格。

    “元桢......”

    唐匹敌提起笔说道:“我要给青州节度使武先生写信,你安排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去。”

    他写完后递给那名主簿,主簿不敢耽搁,连忙安排人送往青州。

    唐匹敌在信中对武先生说,怀疑韩飞豹已死,而云莱岛上的贼寇没有举动,可能是在谋划北上,也许已经安排了密谍进入兖州打探情报,请武先生安排人在云莱岛往北的沿海区域,多增加巡逻船只,严查过往之人。

    信虽然是送出去了,可是从兖州到青州实在不算近,可能信到了的时候,武先生再派人巡查已经晚了。

    唐匹敌又下令,让兖州沿海各处适合登岸的地方,内严外松的查来往的生人。

    如果有什么发现的话不要当场处理,需即刻上报给廷尉府的分衙,有廷尉府分衙的人去处置。

    如今兖州大一些的州府,都有廷尉府分衙。

    安排了这些之后,唐匹敌起身准备去看看渤海人送过来多少劳力了。

    才要出门,就看到程无节过来。

    程无节行礼后说道:“大将军,这个朴很勇真是一条好狗腿子,我看他那样子,估计着比他给朴普山办事的时候还要积极呢。”

    他喝了口水后继续说道:“我也是没有想到,对于渤海人来说,这国耻之时,朴很勇朴很猛这样的人,居然还敢从中获取好处......”

    唐匹敌想了想后问道:“从那些百姓们手里要好处?”

    程无节点头:“是,想要来咱们中原做劳力的,有钱的就能先被安排,给的多的来的快,没钱的就在后边排着,如果渤海王朴普山知道的话,还不得气个半死?他手下的重臣啊,一个是宰相大人,一个是将军大人,居然从这种事里都不忘了中饱私囊。”

    唐匹敌看向程无节:“你真的觉得,朴普山知道这件事后会气得半死?”

    程无节道:“那肯定啊。”

    唐匹敌笑了笑道:“那你还等什么呢?去想个办法让他知道啊,快去,跑步去。”

    程无节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属下明白了,大将军放心,属下想尽办法也得让朴普山知道的仔细些。”

    说完后真的转身跑步出去了。

    几天后,渤海国都城。

    作为宁军的代表,程无节进入渤海国都城,面见渤海王朴普山。

    而自认为自己是双面功臣的朴很猛和朴很勇兄弟二人,当然也要在场。

    双方落座之后,程无节礼貌性的感谢了朴普山为了两国友好做出的贡献。

    对于程无节的感谢,朴普山觉得大可不必。

    程无节也代表大将军唐匹敌表示了诚意,只要八十万劳力一凑齐,宁军就会从渤海国退兵,并且把已经攻占的金汤关交还给渤海王。

    虽然这是很屈辱的事,可是朴普山为了彰显自己的大气,还是安排了歌舞之类的表演招待程无节。

    喝了一些酒之后,程无节就显得稍稍有些失态起来。

    他先是点名说要带走其中两个容貌很漂亮的舞女,让朴普山十分不悦。

    然后又当众说,朴很勇和朴很猛兄弟二人,就是未来大宁帝国的好朋友。

    程无节装作醉醺醺的对朴很猛说道:“宰相大人,你这样的能臣确实不多见,别说是在你们渤海,就算是在中原,你这样有能力的人也很少见啊。”

    朴很猛连忙客气了几句,然后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朴普山的脸色。

    他一个劲儿的说请将军大人不要客气,不要再夸赞,然后还一个劲儿的把把话题往别

    处转移。

    可是程无节喝多了,喝多了的人,又怎么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程无节看向朴普山笑道:“渤海王,我不得不为宰相大人说句话,他是真的很能干啊。”

    朴普山硬挤出些笑容:“是啊,宰相大人的能力,朕也是很欣赏的。”

    程无节道:“他是大大的忠臣,你以后得好好用他,以后我大宁帝国和你们渤海国的往来,没有宰相大人和朴很勇将军,我们可是不接待的。”

    “渤海王你想想,宰相大人为了给你省点钱,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他觉得这八百万两银子,要是渤海王你来出,他身为臣子,心中不安。”

    “于是他就向那些要去我中原做劳力的百姓们要,想去的,有钱的就交钱,交了钱就能排在前边被选中。”

    他这话一说到这,朴很猛的脸色已经变了,连忙起身过去:“程将军,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经喝多了,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程无节一把将朴很猛扶着他的手拨开,笑着说道:“你知道什么,我这是在为你说好话啊。”

    程无节道:“他让百姓们出钱,再用百姓们的钱交给我们,这笔钱再用于你们的百姓吃穿住行,相当于百姓们自己花钱,而不是渤海国拨款,如此一来,渤海王啊,你的宰相大人,一下子就给你省了八百万两银子。”

    他说到这,又指了指朴很勇:“朴将军也是出力甚巨,没有他亲自带着军队维持秩序,那就肯定乱起来。”

    此时此刻,朴很猛和朴很勇的脸色已经白的好像纸一样。

    朴普山端着酒杯,因为用力,手指的关节已经在隐隐发白,手背上则是青筋毕露。

    程无节的随从见时机差不多了,过去扶着程无节道:“将军,你不能再喝了。”

    程无节装作醉的一塌糊涂,还一甩手道:“你是看不起我的酒量吗?大将军都夸过我酒量很好,你又怎么敢拦我?”

    随从道:“若是被大将军知道了,将军要挨骂。”

    程无节好像瞬间就清醒了一些似的,似乎是怕极了被唐匹敌骂,摇摇晃晃的起身道:“你说的也对,不能喝酒误事,我不喝了,我走了。”

    说完后也没理会在场渤海国的人,被随从搀扶着往外走。

    一名渤海国的武将气不过,上前拦住程无节:“你这人酒后如此无礼,难道还要想走就走?”

    程无节见有人拦他,忽然间眼神就凌厉起来。

    那渤海国的武将原本是要把程无节留下的,可此时看到程无节的眼神,他竟是下意识后退两步。

    “哈哈哈哈哈......”

    程无节放声大笑。

    “你们这些人,未曾见过尸山血海,未曾杀人无算,穿上一身铁甲就敢自称将军,也配拦我?”

    他大笑离去,那之前出面的人,竟是没敢再说一句话。

    程无节走了之后,朴很猛和朴很勇两人看向他们的渤海王。

    朴普山却忽然笑了,仰天大笑。

    一边笑着一边转身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留下这勇猛兄弟二人,站在原地瑟瑟发抖,似乎一下子渤海国的冬天就提前到了。

    那些渤海国的官员们看着那两个人,表情各异。

    同情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若得罪过宁王呢

    几个月后,蜀州,靠山关。

    李叱他们从沈珊瑚军中直接往冀州出发,没有回眉城,把蜀州的事交给了陆重楼和曹猎。

    有这样的两个人主理蜀州事务,李叱也没有任何可以担心的地方。

    陆重楼欠缺的那些方面,恰好就是曹猎所擅长的那些方面。

    两个人可以完美互补,如果蜀州的事这样的两个人都不能搞定的话,那么估计着也就得李叱亲自出面了。

    在靠山关,李叱遇到了从青州赶来的信使,带着武先生的亲笔信。

    李叱正在靠山关的城墙上往外看着风景,信使到来,他也正好看到了。

    把书信送上城墙,李叱打开看了看后,随即眉头微微皱起来。

    武先生在信中把韩飞豹余孽全都逃入云莱岛详细手了一遍,然后做出判断。

    武先生说,韩飞豹余孽始终没有动静,怀疑韩飞豹军中可能出现了问题,也许是有很大变故。

    他还推测,这股贼寇极有可能不准备离开云莱岛了,因为大将军唐匹敌在兖州已经杀入渤海国内,所以贼寇队伍应该不会再向兖州进发,可能会在冬天积蓄力量,然后往其他方向突围。

    武先生说,云莱岛易守难攻,且进入云莱岛的海路只有一条,想要在云莱岛上将叛军全歼极难。

    他想请求宁王,将狼猿营调往东疆。

    李叱计算了一下日子,从武先生派人送这封信开始算起来,已过两月有余。

    现在都是初冬,就算现在把狼猿营调往青州沿海,等队伍到了,也已经第二年开春。

    所以他立刻让人找来纸笔,就在城墙上给武先生回信,他信中告诉武先生,可在青州和冀州之内,招募江湖豪杰。

    打这种地方,军队不好用的时候,各有本领的江湖豪杰便可有奇效。

    一切事宜,由武先生自行决断,可适当对江湖上的人开出条件。

    写完信之后,让手下人马上送往军驿,以最快的速度送往青州。

    把信交给手下人后,李叱又派人往眉城,调高真的狼猿营东进。

    高真身负重伤后一直都留在眉城修养,李叱原本给他的命令是协助陆重楼清剿蜀州叛军余孽。

    如今高真已经修养近三个月,身子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正带着狼猿营在蜀州各地清剿山匪。

    做好两手安排,李叱这才动身继续往冀州方向出发。

    又两月之后。

    青州,福楼县。

    福楼县是大县,县令的级别都比其他地方的县令要高一级,是正六品。

    不过此时此刻在这福楼县里做主的却不是县令尤松涛,而是青州节度使武奶鱼。

    武先生在十几天前接到了宁王的回信,他立刻派人出去,通告各地,招募江湖豪客来福楼县里。

    他给江湖中人开出的第一个条件就是,若以往有协从楚国朝廷的江湖门派,这次在剿灭云莱岛叛军中立功,可免于追究过往。

    并且,所有有功之人,皆上报宁王论功行赏,战功显赫者,可破格收入军中。

    第二个条件是,若不想做官,不想从军,剿灭叛军所获得的全部财产,都会分给众人。

    除此之外,青州节度使府也会拿出来一大笔银子,作为奖赏。

    这两个条件,对于江湖客来说,显然是第一个更有诱惑。

    且不说以往的事既往不咎这一点,只说可为官或是从军这一点,就能让很多人为之心动。

    大部分江湖中人,也一样想要衣锦还乡,也一样想成为官府中人。

    当年,楚国阉党首领刘崇信的缉事司,为了能控制江湖,胁迫也好,拉拢也好,利用了不少江湖势力。

    这些江湖势力在楚国被宁王所灭之后,其实也都心中不安,唯恐新朝建立之后对他们有所追究。

    所以武先生让人把消息散出去之后,不少江湖势力几乎是立刻动身往福楼县这边赶来。

    福楼县雨声茶楼,武先生在这里见了几个江湖门派的首领,择其优暂时留用。

    可是到现在为止,武先生也没有发现多少真正可用的人才。

    他坐在一楼大堂里把刚才记下来的名册递给手下人,然后回头让小伙计去随便准备些茶饭。

    从早晨忙到下午,武先生到现在还没有吃过饭。

    就在这时候,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从外边进来,也没有看武先生,直接找了一个比较偏的位置坐下来,让小伙计上茶。

    武先生看了那人一眼,心中微动。

    不多时,小伙计端着食物上来,一盘刚热好的馒头,还有一盆烩菜。

    武先生也是饿的狠了,坐在那大口大口的吃饭。

    那个有些奇怪的男人此时摘下斗笠,第一次往武先生这边看了一眼。

    他看武先生的时候,恰好武先生也在看他。

    “远路而来?”

    武先生问了一句。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是。”

    武先生又问:“吃过饭了没有?”

    那个男人摇了摇头道:“没有,身上只剩下买一壶茶的钱。”

    武先生笑了笑道:“既然够买一壶茶的,也大概够吃一顿饭,为何不先填饱肚子?”

    男人又摇了摇头:“可以饿一顿,但不能一天不喝茶。”

    武先生指了指自己面前位置:“不嫌弃就过来一起吃。”

    男人沉默片刻,端着他的茶过来,坐在武先生对面后说道:“多谢。”

    可他只是坐在那,看了看桌子上的食物,却没有拿起筷子吃。

    武先生笑问:“看不上这饭菜?”

    男人第三次摇了摇头:“不是看不上。”

    武先生又问:“那为何不吃?”

    男人回答:“不够吃。”

    武先生哈哈大笑,回头看向小伙计说道:“再多热一些馒头来,这一盆烩菜的分量可不少,足够我们吃了,只管上馒头。”

    锅里就有现成的热馒头,小伙子连忙端上来一大托盘。

    那个男人先起身去洗了手,然后才开始吃饭,显然也是饿的狠了,三四口便是一个馒头下去。

    武先生和这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低头吃饭。

    不多时,几十个馒头,那脸盆大小的一盆烩菜,被他们两个吃的干干

    净净。

    武先生擦了擦嘴后起身:“你歇着,我还有许多事要去忙,若有缘再见吧。”

    那男人也起身,后退了两步后抱拳问道:“请问你可是青州节度使武大人?”

    武先生点了点头:“我是,怎么了?”

    男人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我只是一开始不大相信,堂堂节度使大人,封疆大吏,居然只吃这些东西。”

    武先生笑道:“不香吗?”

    男人回答:“香......只是。”

    只是了一声,也没说出个什么来,然后他又后退了一步,郑重的问道:“大人,我听闻大人广发告示,说只要能协助大人剿灭云莱岛上的叛军,不管以前做过什么,都可以既往不咎?”

    武先生摇头道:“我让人分发的告示里,可没有写过不管做些什么,都既往不咎。”

    男人听到这句话后显然楞了一下,然后便是一声苦笑。

    他再次抱拳道:“既然如此,那草民就告辞了。”

    武先生道:“你若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连协助剿灭叛军的大功都不能抵,你觉得我会让你走?”

    男人道:“我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不曾祸害过百姓,不曾为楚国朝廷效力。”

    武先生问道:“那你就是参加过叛军?”

    男人犹豫了一下,点头:“算是。”

    武先生问:“何处叛军?”

    男人道:“大人......如果不能抵消过往的错事,我只能告辞了,大人若要留我,可能也没那般容易。”

    武先生笑起来:“或许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难。”

    男人想了想,似乎是不愿意再多说些什么,转身要走。

    武先生身子移动,瞬息之间就绕过那男人拦在门口。

    这个奇怪的男人似乎有些吃惊,没有料到一位节度使大人的实力,居然如此之强。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了解武先生,只是在半路上听到了关于剿灭云莱岛叛军的传闻。

    然后好奇之下,进福楼县看了看那告示,又找人打听了节度使大人何在,这才来了雨声茶楼。

    此时见武先生拦在身前,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不想和大人动手,请大人给一条生路。”

    武先生道:“若你只是参加过叛军,不管是何处的叛军,只要真的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曾祸害过百姓,那你怕什么?过往之事,皆可抵消。”

    男人问:“那如果我是从蜀州来的呢?”

    武先生眉角微微一抬。

    “蜀州?”

    武先生问:“你所说的叛军,意思是,你在原楚国蜀州节度使裴旗手下做事?”

    男人点头:“是。”

    武先生道:“既然你是从蜀州来的,大概也知道,裴旗已死,宁王对大部分蜀州地方官员都没有治罪,裴旗军中的人,也多数没有处置。”

    男人沉默。

    武先生也不急,等着那男人给他答案。

    良久之后,这个奇怪的男人忽然抬头看向武先生,用一种格外复杂的语气问了一声。

    “若得罪过宁王呢?”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你说为什么

    “若我得罪过宁王呢?”

    奇怪的男人语气复杂的说出这样一句话,因这一句话,武先生的眉角就再次微微往上抬了抬。

    武先生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眼神里细小的变化,让那个男人心里瞬间就紧张起来。

    武先生问:“是你,还是你们?”

    男人似乎没有料到武先生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所以神情都变了变。

    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因为一时冲动而这么着急的出现在节度使大人面前,他低估了一位宁王帐下重臣的实力,也低估了这位节度使大人的智慧。

    在这片刻之间,他还想到......是啊,自己这是犯了多大的错误,竟是忽略了这么多。

    在这样一个乱世之中,能成为宁王帐下最重要的几位节度使之一,又怎么可能不是强者?

    如果是在太平盛世,做到节度使大人这样的高位,可能只需要在单一方面很强的能力即可。

    但是在乱世,能活到今天且身居高位的人,哪一个不是各方面都强的一塌糊涂的人?

    他在后悔自己的心急,而武先生在等他。

    良久之后,这个奇怪的男人长出一口气后回答:“是,我们。”

    武先生随即笑了笑,看起来并没有多大的敌意。

    紧跟着,武先生又问出了一个直击男人心灵深处的问题。

    “你们得罪了宁王,那,宁王知道吗?”

    这句话出口后,男人听到显然楞了一下,然后他的表情就显得更加复杂起来。

    “大人为什么这么问?”

    没有回答,他反问了一句。

    武先生笑道:“你说的是你们,从你的语气来看,这不像是一两个人的事,如果你们都得罪过宁王,但还能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那就只能证明两件事。”

    武先生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们得罪过宁王的事,宁王其实不知道。”

    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宁王知道,但是你们还好好的活着,就说明你们自己认为的得罪,在宁王看来不值一提,不然的话你们早就已经死了。”

    男人听到这番话后,表情更加复杂起来。

    他仔仔细细的思考了一下这些话,越想越觉得好像确实非常有道理。

    以宁王现在的兵锋之盛,以宁王自身的武功之强,以宁王帐下的高手如云......这些条件加起来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还活着,并且好像真的从没有被追究追查过,似乎确实印证了这位武大人的推测。

    他沉默良久后看向武先生说道:“宁王应该知道,但我们还活着。”

    武先生笑着点了点头:“所以你害怕什么呢?”

    他指了指屋子里:“不如坐下来好好喝杯茶,我刚刚请你吃了饭,不知道你刚刚买的那壶茶,能不能分我一杯。”

    不久之后,这家叫做雨声茶楼的大堂里,武先生和这个奇怪的男人对面而坐。

    只有他们两个客人,天气也很配合,下起了小雨,雨声非但没有让人心情烦躁,反而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男人给武先生倒了杯茶,没有急着说话,似乎是在整理着措辞。

    “我确实是从蜀州而来,但我不是蜀州人。”

    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后,开始讲述自己的身份。

    “我们这些人很特殊,从一出生就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告诉自己,这是责任,这是目标,这是活着的意义。”

    武先生没有搭话,只是一边喝茶一边安安静静的听着。

    他似乎看了出来,面前这个男人,是一个压抑许久,也找不到什么人来倾诉的可怜家伙。

    从他开口的这第一句话就能听得出来,这种压抑,大概是从他懂事就开始的。

    所以武先生想着,这样的一个人,也许

    他本该有的无忧无虑,比其他普通人要短的多。

    也许是在懵懵懂懂的少年时代,就被所谓的责任压在了肩膀上。

    “我们是夫子传人。”

    男人看向武先生,语气格外复杂的说道:“就是那个你们都知道的周夫子。”

    武先生还是怔了一下,因为他确实没有想到对方的身份居然是周夫子的后人。

    男人道:“我叫离人。”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也许是因为稍稍有些紧张,所以嗓子也有些干。

    他这样的人,在潜藏蜀州多年随时面临凶险的时候,都没有如现在这般紧张过。

    这种紧张不是他害怕自己打不过谁,杀不了谁,而是他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敞开心扉。

    “夫子的后人都很可怜。”

    离人低下头,看着手里的茶杯说话,似乎他只要再多看一眼面前的陌生人,多看一眼那张陌生的面孔,就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了。

    “夫子的后人,一出生就要背负什么所谓的复兴大业的责任,就要扛起夫子的神话......”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然后自问自答似的回应了自己一句。

    “可夫子是神话吗?”

    他摇了摇头:“夫子从来都不是神话,只是天下人需要一个神话。”

    离人的眼神有些飘忽,但他的话却不飘忽,而是稳的像是这世间万物的本源。

    “夫子不是神话,天下人需要一个神话罢了。”

    因为这句话让人明白过来,那不是世间万物的本源,那是人心的本源。

    武先生自言自语的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心中有所触动。

    是啊,哪有什么神话,所有的神话都是人希望世间出现的,自己所不能的力挽狂澜。

    夫子的完美,也许只是后世之人编造出来的,他确实很强,各方面都很强,不管是他所学会的任何一种技能,别人都难以望其项背。

    可是夫子不完美啊,夫子也是个好色之人,也是个好酒之人。

    但夫子最完美的,是他知道什么是度。

    人间疾苦太多,不平太多,而芸芸众生没有能力改变这疾苦,改变这不平。

    所以他们便把这希望寄托在最强的人身上,于是夫子就成了神话。

    百姓们是想用神话来告诉那些当权者,你们看啊,你们仔细看啊,那才是当权者该有的样子。

    然而这样的神话,百姓们听人说过,见人写过,百姓们自己也传播过,但百姓们心中却是不大信的。

    夫子的后人们信了,在一遍一遍欺骗自己的努力下,他们成功欺骗了自己。

    他们觉得夫子是神,而他们是神的后裔。

    离人眼神里的悲伤,就来自于这神之后裔的自以为是。

    “我在很多年前就离开了圣刀门,我也不是夫子嫡系后人,所以在圣刀门中只是一个小人物。”

    离人缓缓说道:“我之所以走,是因为圣刀门容不得我。”

    在这个时候,武先生终于忍不住搭了一句话。

    他问:“因为你是威胁?”

    “是。”

    离人依然低着头说话,眼睛的水汽,和茶杯里的水汽,似乎已经融合在一起。

    “我是旁系出身的人,我的天赋怎么能高过嫡系出身的人?”

    离人道:“那时候我也不知天高地厚,便觉得既然都是夫子后人,何必要分出里外来?难道我们骨子里流淌的夫子的血是假的不成?”

    这一刻他抬起头看向武先生,一字一句的说道:“旁系的人要以奴仆身份服侍和保护嫡系的人,这不是夫子定下的规矩,这是嫡系的人定下的规矩,既然不是夫子说的,那么为什么不能是错的?”

    “于是,我便要挑战一下这规矩

    ,也想告诉那些嫡系的人,我骨子里流淌的夫子血脉,不是假的。”

    “我赢了,一直赢,所有与我差不多同龄的嫡系后人,皆非我之对手,他们一个一个的败给我,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最难看的那个,却是门主。”

    武先生听到这后重重的叹了口气,然后说道:“可你没死。”

    “是啊,我没死。”

    离人眼睛里闪过一抹悔意,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可却那么浓烈。

    “我父亲死了,母亲死了,我的兄长和我的弟弟都死了。”

    离人松开握着茶杯的手,这是他的克制,如果不松手,这茶杯下一息就会在他手心里碎裂。

    这可能就是一个人离开家门多年,潜藏在陌生之地太久,后天养成的克制。

    “我逃出圣刀门的时候,曾经立誓,待我回去的时候,便要杀尽嫡系之人......”

    他第二次抬起头看向武先生。

    “上个月,我从蜀州返回圣刀门,去见了他们,才知道门主已死,才知道嫡系死了很多人,当初杀我家人的那些人都死了,而这些人,都是因宁王而死。”

    离人道:“我回去之后的时候是想着,反正我已开杀戒,杀过人了,也该不在乎再多杀一些才对。”

    “但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回去后,他们看我的眼神没有仇恨,没有敌视,甚至没有排斥......”

    离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他们看到我的时候只是陌生,当我告诉他们我是谁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里,竟然是......你回来了,能不能救救我们?”

    离人的手再一次攥住了茶杯,这是下意识的动作。

    啪的一声,杯子终究还是被他捏碎了。

    “我回去是杀他们的啊!”

    离人的声音骤然提高,甚至听起来有些许凄厉。

    “我就是要杀他们才回去的啊!”

    一样意思的话,他说了两遍。

    “可我现在却要救他们......那些老人,那些孩子,那些妇人......他们全都在害怕,惶惶不可终日。”

    离人看向武先生:“我不是夫子,我扛不起责任,所以我选择逃离。”

    “我出门的时候,一群人全都跟着我出来,他们就那么默默的跟着。”

    离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被刺破的地方,随意的把血甩掉。

    “我问他们跟着我做什么,他们说找生路,他们还说,你是从外边回来的人,你应该知道生路在哪儿。”

    “他们被隔绝在那个地方太久了,没有门主的命令,他们谁也不能随意离开圣刀门。”

    “所以他们大部分人,其实并不知道如何活下去,他们觉得我是见过世面的,唯一一个了。”

    离人道:“我心软了,说那我带着你们去青州吧,我听闻青州临海,有许多海岛,我们可以到海岛上去隐居,如此一来,以后宁王大概就找不到我们了。”

    武先生摇了摇头,但没有说话。

    离人知道武先生的意思,宁王如果真的想找,还用等到他们去了海岛再找?

    离人看向武先生,忍不住问出他的疑惑:“宁王为什么不灭了圣刀门?”

    武先生叹了口气,然后认真的说道:“因为夫子真的是个神话啊......因为百姓们真的需要一个神话啊。”

    离人又问:“大人的意思是,连宁王都要维护着这个根本不是神话的神话?”

    武先生摇头:“不......宁王不是维护,是继承,你有没有听过那样一句话。”

    武先生看向离人的眼睛:“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

    离人道:“自然听过,因为这本就是夫子说的。”

    武先生道:“现在,宁王是那个神话了。”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你们叫什么

    离人沉默了许久,他在仔细的品味着武先生的那句话,现在......宁王是那个神话了。

    宁王没有派人去追查圣刀门的人,可能是因为宁王觉得不该让夫子那样的人断后,可能是因为宁王觉得圣刀门的其他人也不都该死。

    可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是好事。

    所以此时此刻的离人,忽然一下子就觉得未来不再是一片黑暗。

    “你想帮我打云莱岛,然后换宁王对圣刀门的人既往不咎?”

    武先生总算是问出了这句话。

    离人点头:“希望大人能答应。”

    武先生道:“云莱岛上有数万贼寇,其中也不乏武功高强的江湖客,甚至还有从黑武来的奸细。”

    他看着离人的眼睛说道:“以你一人之力,怕是做不到真能帮上我。”

    离人起身道:“大人等我一会儿,我稍后就会回来。”

    他出了雨声茶楼后就直接跑了起来,在这濛濛细雨中,像是一道穿梭雨幕里的烟气。

    很快,离人就出了福楼县城,他带来的人都在县城外等着他的消息。

    如今在福楼县外边聚集了不少江湖客,其中也有规模比较大的门派。

    所以圣刀门的人聚集在此,倒也没有能引起什么怀疑的地方,他们不进城,宁军士兵也不会过多约束。

    回到圣刀门人中,离人跑了一路,先是缓了口气。

    “我见到了青州节度使武大人。”

    离人看向众人,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因为这句话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出现了光,一种对未来燃起了希望的光。

    “告示上的事是真的。”

    离人道:“武大人亲口答应我,只要能协助他攻破云莱岛,除掉那些叛军,以前的事都可以既往不咎。”

    在这一刻,压抑了许久的圣刀门人,居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以至于其他的江湖势力,纷纷往他们这边侧目,还有人猜测,是不是他们这一大群人,全都被武大人选中了。

    有人猜测就有人信,于是,不多大一会儿,那些看向圣刀门人的其他江湖客,眼神里便出现了羡慕。

    乱世就要结束了,他们没能在之前的狂澜之中有机会拼一条路出来。

    现在,对于青州和冀州的江湖客们来说,再想成为锦衣人,这打云莱岛的事似乎就是最后一个机会了。

    所以圣刀门人的欢呼声,引起其他人的羡慕,也是常理之中。

    说起来,他们习武的目的是什么?

    强身健体自然是一方面,可若仅仅是为了强身健体,怕是没有那么多人愿意去辛苦习武。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练就一身武艺不但可以在乱世中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也可能会在这巨大的舞台上崭露头角,建功立业。

    如今宁军中的那些将军们,已经被天下人所熟知,他们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程无节程将军的故事。

    传闻中,程将军可就是个落草为寇的山贼,运气好遇到了宁王,又靠着一身武艺,在无数次的大战中积累了赫赫战功。

    所以现在那个有些不着调的山贼,已经是将军了。

    离人看向众人,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出他的想法。

    “我只是说我的意思,不是强求大家听我的话,你们听我说完后,愿意跟我去干这件事的就站出来。”

    离人道:“我需要选一批男人跟我去攻打云莱岛,家中有老幼

    需要养活的,就不必考虑了。”

    “青壮男人,没有后顾之忧的汉子,愿意去的可以上前,节度使大人说,只要灭了云莱岛上的贼寇,我们能立下大功,非但既往不咎,还要论功行赏,且可留在军中建功立业。”

    “我们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我们不必再去躲躲藏藏,不必再整日担惊受怕。”

    “如果我们这次拼赢了的话,我们可以换上宁军的战服,走在光明之下,接受百姓们的欢呼。”

    离人举起手:“这件事,我干了。”

    “算我一个!”

    一个看起来四十岁所有的男人跨步向前:“我孑然一身,此时家族需要我站出来,我便去拼了这条命。”

    离人看了一眼,这个汉子是旁系出身,而那些嫡系的人,似乎还在观望。

    离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那就再记住一句话,从今日开始,没有什么嫡系和旁系之分了。”

    “谁拼的命,谁自己去享受拼命换来的自由和未来,不可能再有旁系出身的人去拼命,嫡系出身的人来享受的事发生。”

    一个年轻男人道:“可这不是一直都有的规矩吗?”

    离人道:“规矩是人定的,谁都可以定,我也可以定,如果我现在定下来嫡系的人必须去攻打云莱岛,旁系的人可以坐享其成,你乐意吗?”

    那年轻男人道:“我当然不乐意。”

    离人道:“那你凭什么认为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们还如以往那样乐意做你们的奴仆?”

    年轻男人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出些什么来。

    “就一句话,愿意去的,谁去了谁保下自己想保的人,不愿意去还想被保下来的,现在可以走了。”

    那个年轻男人沉默片刻,回头看向他的母亲,然后举起手:“我去。”

    天黑之后,忙了一整天的武先生刚刚才回到住处,亲兵就跟进来,说是外边有人求见,就是下午和大人一起吃饭的那个家伙。

    武先生连忙吩咐把人带进来,不多时,离人就到了武先生面前。

    “大人。”

    离人俯身行礼。

    武先生问:“可是征求了你族人的意见?”

    离人点头道:“是。”

    武先生又问道:“那他们都是什么意思?”

    离人回答道:“我这次带来了二百四十个人,如果大人放心,我可以带着这二百四十个人帮大人把云莱岛打下来。”

    武先生摇头道:“二百四十人着实少了些,你可以再等等,等我招募到更多人手,然后对你们加以训练,准备妥当训练有成后才能进攻。”

    离人道:“大人,那若我们这二百四十人,能为大人攻破云莱岛的寨门,且为后续大军守住足够长的时间,我们会得到什么奖赏?”

    武先生倒是好奇起来,他问:“你真有把握?”

    离人道:“大人,我们是圣刀门的人,我们有夫子传下的刀法。”

    武先生点了点头,他看着离人说道:“你心中应该已有想法,不妨直接跟我说明。”

    离人抱拳道:“大人,如果我们真的做到了,不管活下来几个人,除了不再追究圣刀门过往之外,只要活着的,都要直接升到校尉军职。”

    武先生忍不住笑了笑道:“口气好大。”

    离人道:“大人不妨试一试,若我们成了,大人一举拿下云莱岛,剿灭叛军,如果我们败了,也不过是死我们二百四十人而已。”

    武先生摇头道:“宁王的子民,一个都不能枉死。”

    离人怔住。

    他有些不敢相信,一个都不能枉死这种话,是一个当官的人可以说出来的。

    想想以往的楚国,那些当官的什么时候在乎过百姓们的死活?

    如果此时在离人面前的是一位楚国的将军,听到离人的话之后一定会立刻答应下来。

    离人道:“大人,夫子的后人到现在,其实各地皆有,唯独我们这一脉最大,现在算起来,男女老幼,出来的和留在家中等待消息的,能有七八千人。”

    “大人可以理解为,这不是我们要为自己去争什么功名,而是为了让这七八千夫子后人,以后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

    离人俯身一拜:“请大人成全。”

    武先生沉默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就带大军配合你,若有什么变故,你们立刻撤回来。”

    离人后撤一步,忽然单膝跪倒在地行礼。

    “谢大人,给我们一个希望。”

    第二天一早,离人就带着二百三十九个圣刀门的弟子到了福楼县城里。

    算上他在内,一共二百四十人。

    武先生问:“你们可都知道那是多凶险的事?”

    众人点头。

    武先生又问:“那你们可知道,你们此去二百四十人,或许有全都战死在岛上的可能?”

    众人再次点头。

    武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然后对离人说道:“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且已经准备好,那我现在问你的就是关于打仗的事了,你们需要些什么?你说出口的,只要我有,都会尽力给你们。”

    离人沉思片刻后说道:“每人一套完整的皮甲,厚实些的,不要铁甲,铁甲行动不方便。”

    “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带上兵器,所以需要大人为我们配刀,每人长短双刀,最好是环首刀不是军中惯用的横刀。”

    “绳索,铁扣,飞爪,连弩,弓箭,这些军中有的东西,大人可让我们随意挑选。”

    武先生点了点头:“都有,都给。”

    离人抱拳:“多谢大人。”

    武先生道:“该是我谢谢你们才对。”

    离人道:“除了兵器甲械之外,我们还需要酒,出征之前的一顿饱饭,要有肉。”

    武先生再次点头:“我来安排。”

    离人回头看向他的族人问道:“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大人一言九鼎,他说能给的就一定会给。”

    众人纷纷开口,有人要暗器飞镖,有人要至少三石的大弓,还有人要锁链飞爪。

    武先生只要能满足的,一一满足。

    都准备妥当之后已经快天黑,武先生看向这二百四十名圣刀门弟子,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你们从今日起,再也不是圣刀门弟子了。”

    离人抱拳:“大人放心,我们也会忘掉这圣刀门的身份。”

    武先生再次看过众人,这二百四十名汉子,个个都是那么精悍,那么强势。

    二百四十个人站在这,人人背后背着环首刀,这整齐肃然的气势,像是千军万马才能有。

    武先生道:“既然都不是圣刀门弟子了,离人,你是这支队伍的首领,你给你的队伍取一个名字吧。”

    离人回头看向他的族人,忽然脑海里亮了一下。

    他看向武先生抱拳道:“大人,我们可称刀兵。”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就在今日

    “天黑而动。”

    离人看向身边的族人,眼神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要面对的第一个凶险不是云莱岛上的敌人,而是水路,夜里走水路可能会死人。”

    离人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可我们必须是在天还黑着的时候出发,我们要在黎明前为大军攻破寨门,且最少死守半个时辰。”

    他再次扫视众人一眼:“节度使大人已经答应过我,这一战之后,活着的人皆为校尉,死去的人领将军抚恤。”

    他看了看身边的沙漏,距离天亮大概还有两个时辰左右的时间。

    “出发吧,登船。”

    为了尽量不被云莱岛上的贼人发现,他们要乘坐一艘大船出海,到了如果运气好,他们这一船人顺利抵达云莱岛可以登陆的地方,如果运气不好,一艘船的人可能都会葬身大海。

    从出海到云莱岛的距离,如果是乘小船去的话,他们可能到地方的时候,也快把体力耗尽了。

    不过为了登岛方便,大船的后边拖拽着几艘小船,大船两侧也挂着两艘小船。

    计划是大船进入那个海口,靠近岛屿之后大船就要找地方停下,他们换乘小船登岛。

    负责掌舵的是一位有着几十年出海经验的老渔夫,但此时此刻的他,也无比的紧张。

    这是出海啊,这还是深夜,没有照明的情况下,他们就是在碰运气。

    黑暗中,大船在海面上摇摇晃晃,此时的月亮也已经失去意义。

    天亮前的这段时间,月亮好像是觉得自己反正快到换岗的时候,所以提前退场了。

    每个人都很紧张,刀兵们蹲在船上,尽量扶稳,有的人在默默的念叨着什么,像是在为大家祈祷。

    船在行驶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被海浪挤压的,还是被风吹的,船身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些恐怖。

    人在这种情况下会不得不去思考,船身会不会裂开,下一息是不是就有海水倒灌进来。

    好在,他们的运气逆天。

    又或许,那位掌舵了几十年的老渔夫,靠着已经深入每一个毛孔的记忆,硬生生在黑暗中带着他们走了最正确的路。

    前边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那就是云莱岛了。

    “准备好。”

    离人低低的体型了一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深呼吸了几次。

    他们的大船在合适位置停下来,然后换小船准备靠近云莱岛。

    但是小船的数量有限,不能一次把二百四十个人全都运过去,需要分两批。

    离人带着第一批人先上船,他们到了浅水区就要停下来,船不能靠岸。

    下水之后,他们将准备好的细竹管取出来叼在嘴里,然后在浅水中躺下来,等待着第二批人到来一同进宫。

    离人找了一块礁石藏身,悄悄探头出去往岛上观察。

    距离沙滩大概三十丈左右才是寨门,能看到营寨上火光通明,当值的贼兵数量似乎也不少。

    这是冬天,刀兵们躺在冰冷刺骨的海水里,能坚持的时间绝对不会太长。

    好在这是冬天,木墙上那些贼兵也很冷,他们都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聊天,没有多少人来回巡视走动。

    离人知道若是再等着第二批人上来的话,第一批人就真的要冻僵了。

    所以他一俯身钻进水里,一个一个的

    去拍他的刀兵。

    不多时,这些刀兵从水中浮出来,一个个冻的牙都在打颤了。

    被海水泡过之后,皮甲再被冷风一吹,人好像被按进了一个冰罐子里似的。

    “我先上去,你们随后。”

    离人知道不能再等了,他叫了一句让,然后朝着寨墙那边靠过去。

    如果是大军攻城的话,这种地形确实太难了,兵力施展不开,沙地又难行,会被贼兵居高临下压制。

    又没办法使用攻城器械,三十丈的宽度,士兵们只能是被动挨打。

    可是离人他们不一样,这个世上,除了圣刀门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任何一个江湖势力,能凑出来他们这样二百四十个刀客了。

    他们从小就开始习武,非但刀法强悍,而且其他方面也都不俗。

    离人悄悄靠近到城墙下边,看了看,城墙是用山石垒造出来的,所以有很多可以攀爬的地方。

    不像是城砖建造出来的那么平整,这里有太多凹凸不平之处可以借力。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手扣着石头的凸起往上爬,此时此刻他最大的敌人就是寒冷。

    手脚都冻僵了一样不听使唤,稍稍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摔下去。

    而且他身上还背着几圈粗麻绳,被水泡过之后,分量很重。

    好在是云莱岛上的贼兵真的没有人会想到,居然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有人泡在水里潜游过来。

    他们也没有想到,有人敢在如此黑暗的夜里出海行船,因为那无异于是在给龙王送美餐。

    他们更加不会想到,攻打有数万贼兵把守的云莱岛,只来了二百四十个人。

    离人咬着牙爬上去,贴在城墙边缘处听了听,说话的人距离自己并不是很远。

    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双手攀住城墙上沿狠狠发力,离人跃上了城墙,人在半空中手往背后伸出去。

    下一息,在城墙的火把光芒照耀下,一道匹练在火光中绽放。

    噗的一声,距离最近的一名贼兵被离人一刀砍死,下一息,第二个贼兵的人头飞上了半空。

    离人连杀两个贼兵之后,立刻把身上背着的绳索摘下来,用最快的速度围着抢夺缠绕一圈后,把绳索扔了下去。

    才把第一团绳索扔下去,不少贼兵已经杀了过来。

    这一刻的离人,将夫子传下来的刀法发挥到了极致。

    夫子有圣刀,从未出鞘,所以世人皆说那是最仁义的刀。

    可是父子却创出了这世上杀意最重的刀法,夫子的刀不出鞘,可是父子在平定叛乱,在稳定中原的这个过程中,他的弟子们,哪一刀挥下去不是血流成河?

    没有这些血流成河的刀,也就不会有后来不出鞘的夫子圣刀。

    数十人围上来,离人背靠着城墙,一把刀像是解开了封印的恶鬼,刀刀要人命。

    连续砍翻了不少人,离人抽空把第二团绳索绑在城垛上抛下去。

    就在他往下扔绳子的时候,一支弩箭击中他的后背,他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似的,却没有什么疼痛。

    在这一刻离人还以为是自己冻僵了的缘故,所以没有多少痛觉。

    回身一刀将靠近的贼兵砍死,改为双手握刀,他知道已经没有机会再抛下第三团绳索了。

    冲上来的贼兵数量已经多到数不过来,而此时此刻,还没有

    刀兵上来。

    “杀!”

    离人咆哮一声。

    他一刀将面前敌人的头颅劈开,热乎乎的血泼洒在他脸上的那一刻,身体仿佛也在回暖。

    不知道为什么,血气上涌的离人在这一刻,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冒出来那句话。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双手握着的环首刀,就是这开太平的神兵利器。

    一个人守着两个相邻的城垛,不让那些贼兵将绳索斩断。

    离人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多到开始往下流淌的地步。

    “为万世开太平!”

    在离人身后,第一个爬上城墙的刀兵吼了一声,像是一声炸开这黎明的惊雷。

    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

    他们冲到了离人身边,用他们的身躯组成了一道单薄的墙,可是这墙是刀墙。

    “在他们大队人马上来之前,咱们得压过去!”

    离人咆哮着,然后发力向前。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啊。

    一排刀兵都是双手握刀,他们的环首刀劈开了无数的身躯,血肉横飞中整齐向前。

    他们这单薄的刀墙,压着对面厚重的贼兵队伍节节后退!

    “把绳索扔给我!”

    离人喊了一声。

    一团绳索从后边飞过来,离人让刀兵挡住那些贼人,他冲到城墙内侧,把绳索绑好之后,顺着绳索就滑了下去。

    一个人,进入了城门口。

    城下的贼兵也是没有料到会有人会滑下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离人砍死了三四个。

    离人冲进城门洞里,看了一眼那关闭的城门。

    在下一息,城门洞里炸开了一声暴喝。

    “开!”

    离人一刀落下。

    那足有大腿粗的城门挡木,被他一刀斩断。

    在离人身后,有六七个刀兵也顺着绳索滑下来,他们在离人身后组成了一道墙。

    “你开门,我们挡着!”

    有人朝着离人喊了一声。

    离人将长刀戳在地上,双手拉住城门奋力的往回拽。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

    在这初阳的光芒照耀下,每个刀兵身上的血红显得那么鲜艳,而每个人身上都在升腾着热气。

    血红色的人,阳光下那热气看起来仿佛也变成了红色。

    他们,就化身成了红色的杀神。

    离人把大门拉开之后,抓了环首刀回去,和他的刀兵站在一处。

    在他们的对面,是汹涌而来的贼兵。

    一片箭雨飞了过来,离人他们抓起来地上的尸体挡箭。

    很快,他们身前的尸体就变成了刺猬,身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白羽。

    一名贼兵将军看到只有那区区几人守住城门,立刻胡喊一声,带着他的兵往前冲。

    当地人冲到近前之后,他们的羽箭也停了。

    离人把尸体推开,握住环首刀。

    “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杀!”

    “杀!”

    “杀!”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恶人多后路

    城门口这如此小的一片区域内,尸体堆积起来的高度已经像是一堵肉墙。

    想冲进城门洞里重新关上城门的贼兵,尸体在这里已经堆起来一层又一层。

    靠着这城门洞的宽度不大,离人他们竟然真的硬生生撑住了那么久。

    敌人的队伍压上来后,弓箭手也没法继续放箭,而这恰恰帮了离人他们。

    云莱岛里的贼兵以为离人他们只有那区区数人而已,还就真的能守住城门?

    几十个人上去杀不了,几百个人上去难道也杀不了?

    就是这个误判,让贼兵损失惨重。

    离人他们只有七八人从城墙上滑下来,杀了的人却已是他们的二十倍以上。

    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叛军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这七八个人已经遍体鳞伤,但却依然站在那,虽然气喘吁吁,身上的血像是一条一条溪流一样往下淌着,但是没有敌人能让他们倒下。

    离人侧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为他三次挡住敌人攻击的那个年轻的刀兵,正是那个出身嫡系的年轻男人。

    是他在离人说以后再也没有嫡系和旁系之分的时候,站出来说那是一直以来都有的规矩。

    也是他,在离人说自此没有了这规矩之后,看了他的母亲一眼,然后依然的往前垮了一步。

    “干得不错。”

    离人喘着粗气说。

    年轻男人抬起手抹去几乎迷住眼睛的血水,笑了笑:“你说过,自己拼过命之后,可以心安理得的去保自己想保的人,如果我死了,我娘......”

    离人打断他的话:“你死不了,你娘你自己去照顾,我带你们来的,我带你们回去。”

    就在这时候,意识到这些用环首刀的汉子太过凶狠,贼兵开始后退,他们重新聚集起来箭阵,准备将城门洞里的人全都射死。

    可此时在离人他们面前有了更多的尸体,他们可以有更多的东西来挡箭。

    尸体本来就堆积起来很高,在敌人的箭放出来的那一刻,离人他们全都蹲了下去。

    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箭凶狠的刺入尸体中,箭簇和骨头摩擦的声音仿佛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离人哥,我们没有辱没夫子之名吧。”

    那个年轻汉子问。

    离人道:“没有,但也没能让夫子因我们而骄傲起来的地步,你应该知道,当年大周叛军四起,夫子的同窗好友,大周的当朝宰相也率军反叛。”

    “夫子闻讯之后,只带了五十人,夜里杀进了叛军大营,在五万人的叛军队伍中,将那贼首生擒回去。”

    离人缓缓吐出一口气:“和夫子的壮举比起来,我们现在做的......”

    年轻汉子问:“不值一提?”

    离人摇头:“不,我们现在做的,也有资格写在族书中,让子孙后代知道。”

    此时此刻,指挥着弓箭手的叛军将军已经怒极,他知道再不把城门夺回来的话,可能要出大事。

    然而那些家伙缩在尸堆后边,他们的箭也不能将其击杀。

    于是这将军大声下令。

    “弓箭手队列向前,压着往前打!”

    随着他一声令下,那些弓箭手开始整齐的往前压,一边迈步一边将羽箭倾泻-出去。

    箭比刚才更加密集了,也比刚才更加有力了,因为距离越来越近。

    “我们的名字会写在族书里。”

    那个年轻汉子笑了笑,脸上没有惧意,只有一种独属于他自己的骄傲感。

    “虽然不能与夫子齐名,却能在

    族书上,夫子的名字后边找到我的名字,能活成这样,足矣!”

    他深吸一口气:“杀过去吧,弓箭手要到近前了,多杀一个赚一个。”

    离人嗯了一声:“那就一起杀出去。”

    几个人就要起身,可就在他们已经快要站起来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暴喝。

    “趴下!”

    这几个刀兵实力都很强,反应也迅速,听到喊声后立刻就趴了下去。

    然后他们就听到一阵风生。

    呼!

    从敞开的城门外边飞进来一片铁标枪,像是一层浓雾从外边汹涌进来一样。

    铁标枪是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去的,带着呼呼的风声。

    然后正在往前压的贼兵弓箭手就整整齐齐的倒下去一层,每个人的胸膛上都多了一根黑色的铁枪。

    可这黑色杀器不是来一次就停了,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几排黑色的铁标枪飞过来之后,城门洞里的叛军士兵被清理了一遍。

    “陷阵营!”

    一声暴喝中,一群身穿黑甲的汉子从城门外冲了进来,一出现的时候,就好像带进城一股黑云。

    武先生亲自带着陷阵营杀进来,一进门就喊了一声:“刀兵的兄弟们歇歇!”

    “陷阵营,攻!”

    八百陷阵营的精锐,接替了刀兵的位置,也将攻防双方的位置换了换。

    他们这群汉子如果单纯的论个人武艺来说,远远不及离人带着的二百四十名刀兵。

    可是论打仗,尤其是已经杀到了敌人面前之后,现在的这些刀兵,还比不过陷阵营。

    这八百个人是武先生手把手调教出来的,他们不管是配合还是勇气,都处于最巅峰的时期。

    “让刀兵的兄弟们看看,陷阵营不怂!”

    随着一声声呼喊,八百人为锋锐,笔直杀进了贼兵的人群之中。

    而在这八百人后边,宁军的援兵正在源源不断的登岸。

    大门口,离人扶着城墙坐下来,在这一刻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身上已经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然后互相看了看,再然后就是不怕浪费力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战场上的事原来是这样的。”

    离人自言自语了一声。

    他曾经在蜀州多年,也是蜀州军中的一员,可是他从来都不曾知道过,原来打仗是这个样子的。

    “这下不怕以后见了夫子觉得愧对他老人家了。”

    那个年轻的汉子笑了笑,抬起手把嘴角上的血抹了抹。

    “我们这算是成了吧?”

    他问。

    离人点头:“算啊......肯定算是成了。”

    此时此刻,宁军大队人马开始对云莱岛上的贼兵发起总攻,以现在的宁军战力之强悍,到了这一步,其实就可以说胜利就在眼前了。

    他们冲上城墙,去接应还在城墙上死守着的那些刀兵。

    陆陆续续的,刀兵从上边下来,找到离人之后,他们就挨着个的在城墙根坐下来。

    粗粗的看起来,二百四十名刀兵,折损了半数以上。

    “以前......虽然我们一直都骄傲于自己是夫子的后人,可我们也从来都不敢正大光明的去和别人说我们就是夫子后人。”

    离人靠在墙上,声音很轻,可是每一个字都显得那么重那么有分量。

    活下来的人就坐在那静静的听他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每个人的心情可能都很复杂。

    “这一战之后,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告诉所有人,我们这些人作为夫子的后人,没给夫子丢脸。”

    “战死的兄弟们,他们的名字会写进族书里,我们还要为他们立碑,让更多的人知道,夫子的后人都是硬骨头。”

    离人说完这些话之后,所有人还是沉默着,可是他们已经握紧了拳头。

    这种感觉,好的不像话。

    云莱岛的山寨高处,元桢看到宁军的红色战旗进来,他的脸色就变得惨白起来。

    这似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最起码看起来那么不真实,如同梦境。

    而事实上,这样的噩梦他确实做过不止一次,或许是宁军带给他的压力实在太大,又或许是宁军带给他的记忆实在太深。

    而这记忆中的每一次交锋,都是以他失败而告终。

    “先生!”

    有人跑过来喊道:“宁军已经杀进前寨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元桢立刻问道:“大将军呢?”

    那人回答道:“大将军已经带兵上去了。”

    元桢道:“你们全都去支援大将军,告诉大将军,我现在去整顿队伍,绕到宁军侧翼去进攻,宁军杀进来的兵力现在还不多,只要两面夹击,必能将宁军赶出去。”

    “是!”

    他身边的人立刻应了一声,招呼着四周的人一起往前寨那边跑。

    元桢看着他们往前冲,感受到了他们依然对自己是那么信任。

    他们没有人怀疑什么,没有去想想,他们都往前冲了,元桢还去召集谁?

    元桢才不会和这些雍州军的残兵败将们一起死,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没有给自己准备退路。

    他从山寨里出来,攀爬到了岛屿的另外一侧。

    在后边的一个独立的院子里,有个身材相貌和他都极为相似的人正站在那发呆。

    看到元桢来了,那人连忙问道:“先生,是有什么事吗?”

    元桢道:“我一直让你做好准备,就是为了今天......”

    这个人,是他挑选出来的替身,在几万人中发现了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家伙,那一刻元桢就动了心思。

    他对那替身说道:“大将军交给我一件事,让我秘密去办,但不能让寨子里的人知道我走了,所以你这几日要到前寨去假扮我,你只需不出门即可,不会有人识破。”

    那男人应了一声,看起来却格外紧张,显然是怕自己露了馅。

    “去吧,不用担心,大将军会帮你打掩护。”

    元桢又催促了一句,那人只好往前寨过去。

    云莱岛很大,前边的声音后山这边都听不到。

    所以那替身其实还不知道前边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了元桢的话往前赶。

    他跑到半路的时候就听到了喊杀声,立刻就停下脚步,然后回头去看。

    一回头,吓得他嗷的叫了一声。

    他竟是完全没有察觉,元桢就跟在他身后。

    “你不该回头。”

    元桢轻轻说了一句,然后忽然一抬手在那替身脸上划了一刀,那替身吓得要死,下意识叫喊着逃跑。

    元桢从背后又给了一刀,这一刀在要害上。

    那替身情急之下还是在往前跑着,可是元桢知道,他跑不了多久就会死。

    元桢转身回了后山,在深林中有一个极为隐秘的山洞,他在洞中秘密藏了足有几个月的粮食。

    进来只有一条海路,出去当然也只有一条。

    他现在逃不走的,只能藏身。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兵行险着

    就在宁军在云莱岛上和雍州军的残余队伍还在厮杀的时候,突然海面上出现了一片船帆。

    武先生正带着人往前攻,听到手下人报告之后,回头看了一眼高处,然后迅速的爬了上去。

    登上这云莱岛半山腰往东边看,那支船队已经距离云莱岛没有多远了。

    武先生要过来一个千里眼仔细看了看,从海船的样式和规模,再看那些船上乱七八糟的旗帜,可以推断出这些船都是桑国海盗的。

    所以武先生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云莱岛上的贼寇,不知道想了什么办法,最终还是联络了桑人。

    自从前两年桑人在兖州大败之后,他们也算老实了一阵子。

    这次忽然出现,而且直奔云莱岛而来,显然是和豫州军的余孽勾结好了。

    那船队大大小小有几百艘船,算起来兵力应该不少。

    此时云莱岛上的厮杀还没有结束,雍州军的队伍虽然节节败退,可兵力损失只在半数左右,还有一战之力。

    所以如果此时被桑人的水师抄了宁军后路的话,纵然因为进岛的水路狭窄,桑人船队也不好进来,可却能把宁军堵在岛上出不去。

    不可否认的是,桑人的海船远比中原的船要好,楚国放弃海航已有两百多年,不能说在海船的建造上落后于桑人,而是在如今双方海船的规模上远远落后。

    甚至都不能说是落后,而是完败,因为楚国就没有什么可以出海的战船。

    就算是现在宁军所用的攻打云莱岛的船只,也都是从民间征用的渔船。

    最主要的是这些桑人海盗,他们在大海上作战的能力,也远远超过了宁军。

    陆地上宁军举世无双,可是在穿上厮杀,确实连脚跟都站不稳。

    这是目前宁军的短板,不可否认的短板,所以当桑国海盗舰队出现的那一刻,武先生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几百艘海船的规模,足以把他们困在云莱岛上回不了陆地。

    因为陆地上的宁军援兵,也没有足够可以战胜几百艘海盗船的水师。

    所以此时此刻的武先生,眉头紧皱。

    “传令下去。”

    武先生回头吩咐道:“立刻把贼兵的旗帜再立起来,速度要快,传令全军不要再有喊杀之声。”

    随着武先生令下,他手下亲兵立刻四散出去,很快就把寨墙上的贼兵旗帜又给立了起来。

    这时候离人也赶了过来,站在武先生身边看那些桑人的海船。

    “大人,现在怎么办?”

    离人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武先生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想赢,只能兵行险着了。”

    离人抱拳道:“我们还能打,请大人下令。”

    武先生思考片刻后说道:“桑人海盗的船队还在云莱岛另外一侧,看不到我们的船,也看不到岛这边发生了什么......”

    他看向亲兵继续下令:“给咱们的船送信,让他们立刻驾船离开,不要回陆上,那样会被桑人看到,让他们驾船去附近海岛的另一侧隐藏,没有见到信号,不要出来,速度一定要快。”

    亲兵领命之后,朝着山下飞奔而去。

    不多时,就看到宁军运兵过来的船只开始,大大小小的船朝着最近的那座海岛过去。

    因为距离并不是很远,所以比桑人海盗的战船

    绕过来还要快一些。

    离人道:“桑人显然和这些贼兵已有约定,大概是来接他们的,所以桑人一定会登岛。”

    武先生道:“咱们唯一的胜算,就是让桑人登岛......”

    离人往四周看了看,其实此时宁军登岛的兵力,还没有岛上的雍州军多。

    那几百艘海船上的桑人,加起来可能也有至少万人的规模。

    如果被桑人登岛的话,那宁军这边必然是被两面夹击。

    他在思考的时候,武先生已经吩咐手下人:“去把抓来的俘虏衣服都扒了,有多少算多少,你们把衣服换上。”

    四周的宁军士兵立刻过去,将那些俘虏身上的外衣都给扒了下来。

    武先生自己也换上一套,这是雍州军将军的甲胄,其实也还是楚国甲胄的款式。

    换好了之后,武先生朝着他的亲兵一招手:“跟我下去。”

    离人道:“大人,太危险了,就算是你换上了贼兵的衣服,桑人也认不得你。”

    武先生道:“认不得就对了,我赌他们也不认得几个贼兵的头目。”

    说完后带着他的亲兵大步下去。

    此时手下人已经迅速的清理了战场,把所有的尸体都拉到了屋子里藏好。

    只是这血迹,一时之间也不好清除,但武先生此时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桑人的海船绕过云莱岛速度不会很快,给了宁军尽量把场面收拾一些的时间。

    武先生下令停止进攻,那些节节败退的雍州军也退到了后山那边,正在调整队伍。

    到了寨门口,武先生站在那里等着,不多时,见到几艘桑人的小船过来。

    武先生脸上堆起来笑容,朝着那些桑人挥手打招呼。

    那些桑人不认识他,可他们确实也不认识几个叛军,所以也真就没有怀疑。

    其中一个看起来头目模样的人上了岸,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武先生后问道:“你们的大将军呢?”

    武先生道:“大将军正在大厅等待你们到来。”

    那头目皱眉,又问道:“元桢先生呢?”

    武先生回答道:“元桢先生和大将军在一起,派我来这里迎接。”

    那头目问:“你可认识我?”

    从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这个桑人的谨慎,桑人向来多疑,这是他们天性中的东西。

    武先生摇头:“不认识。”

    那头目立刻问道:“元桢先生为什么派一个不认识我的人来接?”

    武先生忽然板起脸,哼了一声后说道:“元桢先生只是让我来这里等着,没有告诉我,为什么是我,所以我也没办法告诉你为什么是我,如果你觉得需要元桢先生亲自来接你的话,那你等着吧,我回去问问元桢先生会不会来。”

    说完武先生转身就走。

    “哈哈哈哈哈......朋友,你怎么还生气了呢?”

    那桑人头目堆起笑容,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你们元桢先生请我来,可是来帮你们的,所以他应该来亲自迎接我才对。”

    武先生道:“我们才刚刚打了一仗,元桢先生还在处理事情,所以没有时间过来接你。”

    “打了一仗?”

    那桑人头目显然又提高了警惕。

    他往四周看了看,果然看到寨门处有血迹,只是不见尸体。

    在城门那边,还有不少羽箭没有清理,看起来这一仗打的足够惨烈。

    “和谁打?”

    “宁军。”

    “宁军?宁军打进来了还能被你们赶走?”

    “怎么,难道我们不能赢?”

    武先生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像是真的生气了。

    “你就留在这里等着吧,我回去禀告元桢先生,让他过来见你。”

    说完后武先生转身便走。

    那桑人头目拉了武先生一把,武先生一甩胳膊把桑人的手甩开。

    桑人头目又笑起来:“朋友,你的脾气很大啊,一点儿不像是在招待客人,我现在需要问你......元桢先生答应了我们的金银,都准备好了吗?”

    武先生指了指寨门里边,刚要说已经都准备好了,话到嘴边又临时改了。

    “没有准备齐,差一些,不过也差不了多少。”

    桑人头目居然因为这句话而更信了武先生几分,他有些嘲讽的说道:“你们中原人果然都很狡猾。”

    武先生道:“愿意要就要,让你的人进来搬,不愿意要就拉倒。”

    那桑人的中原话说的蹩脚,可好在都听得懂,他沉默了片刻后回头对手下人用桑人的话说道:“去告诉将军,这里的人不太友好,需要加倍小心,请他分派队伍过来,要带上足够的兵器,以防这些中原人有诈,也请将军做好准备,如果这些人有问题,我们可以直接杀进来灭了他们。”

    说完后又看向武先生说道:“我已经让我的人回去报信了,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搬走我们的金银。”

    武先生道:“那你在这等着吧,我回去了。”

    桑人头目摇头,又拉住了武先生:“我要跟你进去见元桢先生。”

    武先生道:“随你便。”

    说完后转身往回走。

    离人他们让开路,他们隐隐约约的都觉得,刚才桑人头目回头说的那几句话应该有问题。

    但是他们听不懂桑人的话,看武先生的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也就只好跟着进门。

    那几个桑人驾乘小船回去了,只有两个人跟着那桑人头目进了山门。

    武先生在前边走,那桑人头目在后边跟着,越往里走血腥味就越重。

    毕竟厮杀就是刚刚的事,有些地方血都还在往下滴着呢。

    那桑人头目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忽然问了武先生一句:“这仗是什么时候打的?”

    武先生一边走一边用桑人的话回了一句:“还打着呢,你们来的真巧。”

    这句话一出口,那桑人脸色顿时就变了,立刻把手放在了刀柄上。

    可是在武先生面前,这世上都没有几个人能把刀拔出来。

    噗的一声,武先生回手一刀将那桑人头目的脑袋切了下来。

    他手下亲兵立刻动手,将剩下那两个桑人也砍翻在地。

    离人眼睛都睁大了:“大人,你居然会桑人的话?”

    武先生笑了笑道:“我是青州节度使,青州最大的海患就是桑人,如果我不学会桑人的话,便是失职,做官哪有那么轻而易举的。”

    说完后他一摆手:“埋伏好,等着桑人进来!”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心眼多的节度使

    桑人的船队果然在不久之后就朝着云莱岛靠近,他们也是以换乘小船的方式登陆,靠近岸边的人大概有七八百。

    这个规模的人数,显然不是武先生想要的,冒着这么大的凶险把桑人引进来打,如果只进来这七八百人的话,就算都杀了也没用。

    武先生在看到人过来之后,片刻之后脑海里又有了一个想法。

    “离人,还能打吗?”

    他看向离人问了一声。

    离人立刻说道:“能,我还能打三天!”

    武先生大笑出声,在离人肩膀上拍了拍:“那你带人先去,等那些桑人到了城门口之后拦住他们,就说不许他们进那么多人。”

    离人眼睛闪烁了一下:“不许进那么多人?”

    武先生道:“拦住他们,能拦多久是多久,逼着他们回去喊人。”

    离人应了一声,带着一群人下城墙去了。

    武先生在他身后又喊了一声:“记住,如果打起来了,不能赢,放他们进来。”

    离人又应了一声,招呼人朝着门口过去。

    等到了城门口没多久,那些桑人驾着小船也到了,他们下船之后就大摇大摆的往城门里边走。

    这些桑人身上的衣服看着也奇奇怪怪的,敞胸漏怀腰带上别着刀,走路姿势大多数都是罗圈腿,看着就让人觉得不喜。

    “等下。”

    离人一伸手把那些桑人拦住。

    “你们进我们营寨这么多人做什么?”

    他冷声问了一句。

    有桑人也会中原话,上前说道:“你们大将军让我们过来搬运东西的,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不让我们进?”

    离人哼了一声后说道:“搬东西而已,进去十个人一趟一趟往外搬,其他的人都在外边等着。”

    那桑人怒了,抬起手指着离人的鼻子说道:“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们,你们大将军都不敢拦。”

    离人道:“这就是我们大将军的命令,我们大将军说了,桑人就是一群来要饭的,随随便便赏给你们一口饭吃,进来几个杂碎把我们吃的剩菜剩饭带走就得了,进来这么多人,你们还想抢吗?”

    桑人这些是真的怒火上涌,一把就握住了刀柄:“你居然敢羞辱我们!”

    离人道:“是你们自取其辱,过来要饭就要有要饭的觉悟,装什么大爷,要想吃这口饭就给老子听话,进去十个人搬东西,其他的人都滚蛋!”

    这一下场面就近乎失控,那个会中原话的桑人把他的意思翻译了一遍,这七八百桑人就全都炸了锅。

    一群人在那大呼小叫的,有人已经把桑刀拔出来。

    离人一看桑人拔刀,他也刷地一声把长到拔了出来,两边的拔刀的声音立刻就连成了一片。

    这时候,站在大船船头上的海盗首领服部进野举着千里眼看着,眼见他的手下和元桢的那些手下居然拔刀相向,他的怒火也一下子就上来了。

    “中原人不讲信誉。”

    服部进野道:“有求于我,现在却阻拦我们的人进去,他们是在找死。”

    就在这时候,有桑人海盗驾乘小船回来,爬上大船后向服部进野禀告。

    当服部进野听到那些话之后,气的脸都有些发白。

    “这是逼着我们杀进去。”

    服部进野一挥手:“进去把人杀光,带走他们所有的财物。”

    数百艘海盗战船,并非来自同一股海盗,而是至少几十股。

    在这些海盗之中,服部进野的名气最大,兵力最多,有七八千人,上百条船。

    如今在桑国之内,那些自立为王的家伙们还在纷争,虽然个个眼高过顶,也都要给服部进野几分面子

    这从一方面来说,足以说明服部进野的实力。

    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些桑人眼高过顶可能是因为他们的顶也没多高。

    说到顶没有多高,就不得不再提一句他们的罗圈腿,都那么矮了还是罗圈腿,又不可能是骑马造成的。

    这件事,狗大概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

    想想看,七八千人队伍的海盗头领都能在桑国有一席之地,这样实力的叛军队伍放在楚国后期,遍地都是。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海上作战,桑人确实有着极大的优势。

    而且这些家伙都是杀人如麻的海盗啊,他们从来都不拿人命当回事。

    海盗以杀人为乐,性情都格外残暴。

    服部进野一声令下,号角声一响起来,各船上的旗语也挥舞起来,那些海盗全都兴奋了。

    “大将军下令杀进去了!”

    一个小的海盗首领眼睛都里都开始放光,抽出桑刀往前一指:“杀进去,别让其他队伍把好东西都抢了。”

    这支拼凑起来的海盗队伍,明知道云莱岛上可能有数万军队,依然敢直接发起进攻。

    这其中缘故,还是因为楚国朝廷。

    历年来,东疆和南疆桑国求立等国的海盗格外猖獗,但楚国朝廷并没有应对办法。

    楚国的地方军队,除了真正能打的府兵之外,劝都已经腐坏到了一定地步。

    别说打仗,真的是见到血都吓得哆嗦。

    地方上的那些厢兵,大部分都是找人托关系进来的,为的是能狐假虎威搂点银子,他们怎么可能真的敢打仗?

    所以桑国海盗一直以来都觉得中原人的军队不能打,就是一群胆小鬼。

    前些年,最让楚国朝廷觉得丢脸的一场仗,就是一位朝廷派出去的正四品将军,到了东疆地方上后,整合了各州县两万余人的厢兵队伍,雄心壮志的要铲除东疆海患。

    这位将军带着两万多人打伏击,面对的也是一支拼凑起来的海盗队伍,大概三四千人规模。

    结果打起来之后,两万厢兵被三四千海盗杀的哭爹喊娘,其中半数以上的人还没打就跑了。

    这位将军死于乱战之中,人头都被桑人割了,还挑衅似的把人头挂在了一座他们攻破的城池门口。

    楚国朝廷闻讯之后上下震动,那时候是杨竞的父亲在位,虽然多年都不上朝,可也被气的够呛。

    他下令刘崇信严查此事,刘崇信亲自到了青州,这下地方上的人全都吓坏了。

    他们凑出来数百万两银子的巨款孝敬给刘崇信,请求刘崇信网开一面。

    刘崇信的意思是,这件事总得有人负责,于是就把责任全都推给了那位被杀的将军。

    他向楚皇禀告说,这位将军是个纸上谈兵的酒囊饭袋,根本不会打仗。

    因为指挥失误才导致战败,和地方上的人没有多大关系,地方上的人也是拼了命的。

    另外,刘崇信还把桑人海盗的战斗力夸大到不可战胜的地步,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内,楚国朝廷上下都觉得,桑人海盗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还说他们上蹿下跳如同猴子,而且生吃人肉生喝人血,残暴如同野兽。

    这样一来,反而给了朝廷里那些人一块遮羞布,他们都说怪不得,原来是一群野蛮人......

    我们的队伍可以打赢任何一支文明的军队,但是和野兽打,输了也正常。

    最后这件事不了了之,地方上无一人被查办,过了一年,反而因为孝敬过刘崇信而个个都得到了升迁。

    真正让桑人海盗受到挫败的,只是兖州那一战。

    可那是宁军啊,此时在云莱岛上的又不是宁军,桑人海盗都打听清楚了,这

    里的几万人,都是原来楚国的军队。

    他们会害怕楚国的兵?

    所以服部进野没有丝毫犹豫,哪怕这次他只带来了一万多一些的队伍,也没觉得打不过那些楚军。

    这么多年来服部进野纵横海域,也无数次到中原掠夺,他太了解那些楚军的战斗力了。

    于是,海盗的总攻开始了。

    他们蜂拥而上,无数的小船一连串的进来停靠,桑人海盗不停的登岸。

    城墙上,武先生看到这一幕后下令宁军士兵们象征性的放了一阵箭,然后就立刻后撤。

    离人他们得到命令后也开始撤走,直接把城门让了出去。

    离人带着他的队伍找到武先生问接下来怎么办,武先生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让他们狗咬狗。”

    离人听到这句话,眼神顿时一亮。

    武先生道:“你回去让队伍都藏好,没有我的命令不要出战,等我把这些混账东西引到后山去。”

    离人道:“大人,这太危险,我去吧。”

    武先生笑道:“你以后就是宁军的校尉了,当记得,遇到危险的事,官大的上。”

    他在离人的肩膀上拍了拍:“宁王的规矩。”

    离人心中一震。

    武先生一招手,带着他的陷阵营往后边撤走,他们身上穿着的都是幽州军的衣服,一边打一边后撤的样子,也像极了真的被吓坏。

    其他宁军队伍都在两侧藏了起来,没有号令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武先生带着人加快速度往后山跑,逐渐把桑人甩开。

    等到了后山,武先生让手下人大声喊起来进攻的口号,声音大的在海岛上空飘荡。

    喊完了之后武先生下令陷阵营藏起来,这些士兵迅速的脱掉外衣,找隐蔽的地方藏身。

    后续追过来的桑人大队人马一直冲到后山,而退守后山的雍州军哪里还管上来的是谁,立刻就一阵箭雨泼洒出去。

    正在疾冲的桑人被射翻了一片,立刻就都爬伏在地上不敢轻易站起来。

    与此同时,武先生看向身边亲兵压低声音说道:“去给离人送信,让他想办法去通知咱们藏在另一座海岛后边的人,此时桑人的战船基本已经空了,让他们把桑人的船都夺了!”

    亲兵立刻应了一声,猫着腰转身离开。

    桑人这边被压制了一阵,等箭雨停下来后,又起身试探着进攻。

    林子里的雍州军见到人就放箭,双方没有直接接触,但是桑人被射死了能有数百人了。

    这个时候,武先生忽然起身,到了两军之间,用桑人的话朝着雍州军那边喊。

    “我们是你们的盟友,是桑国来的,不要再放箭了,是和你们约好了来见面的!”

    这一声喊,雍州军那边的人懵了,桑人这边也懵了。

    可片刻之后,雍州军那边又是一片就箭雨飞来。

    “你是武奶鱼!”

    雍州军那边有人喊:“少他妈装了,我认得你!”

    武先生躲开几支箭后嘴角一勾,装作落荒而逃。

    他这段时间都在福楼县一带,以元桢行事,不可能不派人暗中盯着他。

    所以武先生确定,这些雍州军中一定有人认识自己。

    当然,就算是自己判断失误了,那也没什么影响。

    雍州军这边一放箭,桑人那边更加恼火了,叫骂着往前冲。

    雍州军那边也在骂。

    “还他妈装!”

    “射死他们!”

    “还敢假装桑人海盗,你们一点脸都不要了吗!”

    “放箭!”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救人一命

    这一仗打出来的风格,打出来的战术,确实让离人大开眼界。

    他想着自己若没有离开蜀州,一直都在裴旗帐下的话,这样的仗大概一辈子也不会见到吧。

    在这样一场大战中,三方投入兵力总计六七万人规模下,节度使武大人竟然是能把小手段运用到了极致。

    此时此刻的离人甚至在想着,如果这一仗最终打赢了的话,到了后世人们提起这一场大战,百姓们会不会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看,我们的敌人可真蠢。

    可敌人不是真的蠢啊。

    在这种情况下,能在敌强我弱甚至被两面包夹的危险中,促使战局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真的不是敌人蠢,而是武先生强,就是百姓们常说的那句......艺高人胆大。

    “在想什么?”

    武先生退回来的时候,看到离人在发呆。

    离人重重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大人的计策,匪夷所思。”

    武先生道:“你觉得很厉害,那是你没有见过大将军唐匹敌用兵,也没有见过宁王用兵,宁王曾经说过,战局也好,博弈也罢,不过都是人心度人心。”

    说完这句话后武先生在离人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你很了不起,我相信以后你会成为一名比我要厉害很多的将军。”

    武先生道:“宁王还说过......我们眼睛看到过的,耳朵听到过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我们吸收利用,成为我们的经验。”

    武先生笑了笑道:“退回去吧,准备好从背后攻击桑人。”

    离人应了一声,带着他的人往后撤。

    一边走的时候离人一边想着刚才武先生说的那几句话......尤其是那句都可以被我们吸收利用成为我们的经验。

    他带着手下人退到一处比较隐秘的地方,藏身好,等着武先生那边发信号。

    就在这时候,离人看到大队的桑人海盗从后边上来,他立刻打了个手势,让众人藏好。

    在桑人的队伍之中,离人一眼就看到那个就被前后簇拥的家伙。

    穿着一身很漂亮的甲胄,造型颇为夸张,或许是桑人身材都比较矮小的缘故,他们会把头盔造的格外大,形状也很奇怪。

    不过这个被簇拥着向前的家伙,在一众桑人之中显得格外突出,也是因为此人身材高大。

    大部分桑人海盗站在他身边,看起来要矮上一个头那么多。

    这个家伙是真的高,怪不得能成为头目,哪怕是和离人他们相比,此人也要显得高大魁梧不少。

    这人到了一处地势比较高的地方停下来,站在那指挥桑人的队伍进攻。

    “那应该就是海盗的头目了。”

    离人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沉思片刻之后,交代手下人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要乱走动,看好武大人的信号。”

    说完后一转身就从树林里钻了出去。

    悄悄靠近一支正在搜查的桑人队伍,大概有七八人,一边小心翼翼的往前搜查一边还在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离人心说这桑人的话怎么听起来好像鸟语似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人才创造出这般语言。

    他摸了摸腰带,见连弩还在,于是深吸一口气,从侧面直接跳了过去。

    人在半空,手中连弩点了四五下,立刻就有几个桑人应声而倒。

    离人落地之后又点射一箭,正击中一名海盗的咽喉,弩箭从脖子里刺了个对穿。

    下一息,离人一刀将另外一个桑人的脑袋削掉,再一刀将最后一名桑人的半边身子都给卸了下来。

    从入场到结束,也不过片刻而已,七八人都变成了尸体。

    离人选了一个身材最高大的尸体拉到了暗处,把衣服拔下来给自己换上。

    好在离人也不算是那种特别魁梧的身材,这身衣服勉强能把他装下。

    他选了个头盔戴上,把自己的佩刀藏好,换了两把桑刀别在腰带上,然后起身,深呼吸之后,直接朝着桑人队伍那边过去了。

    武大人说,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都可以变成我们的经验。

    而刚才,武大人用桑人的话骗了雍州军,也骗了那些桑人。

    这就给了离人提示,他打算去冒个险。

    桑人的身材普遍矮小,可他们的刀倒是不短,所以很多桑人武士腰里别着两把刀的样子,看起来都有些滑稽。

    离人走了几步,觉得不对,桑人走路是罗圈腿,于是他也学着那样子走,才走了一段就觉得腿酸的厉害。

    他甚至可以想象的出来,此时他这样子走路肯定难看的要命。

    然而还真的就没有人识破他,有桑人往前边冲,他就跟着冲一阵。

    然后再找机会退回来,如此几次,竟是被他混进了桑人队伍正中。

    离人抬头看了看,距离那个桑人海盗首领已经没有多远了。

    他刚要找机会再次靠近,这时候一个看起来也像是海盗头目的家伙过来,朝着他们这边的人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纷纷答应,然后跟着那人转身走了。

    离人想着若是不跟着走的话,大概马上就会露馅,于是只好转身跟了上去。

    他们这些人加起来大概有四五百人,跟着那个领头的回到了进岛的地方。

    那个海盗头目指着船上又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什么,那些人随即上小船往回划。

    离人也稀里糊涂的跟着上了小船,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他始终都走在最后边。

    到了大船后不久,这些人开始从船上往下搬运东西,离人注意到,那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重弩的东西。

    但是显然没有弩车大,再看看那弩箭的样子,猜测应该是船上用的远程武器。

    可以把一根鱼叉似的东西激射出去很远,这东西要是用来捕捉大鱼应该很有用。

    离人注意到那个领头的却没有往回走,指挥着其他人从各船上搬下来船弩之后,那人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就鬼鬼祟祟的上了其中一条船。

    离人找准机会脱身,悄悄跟了上去。

    他之所以要跟上去,完全是因为那个家伙看起来应该官儿比较大。

    而且那个家伙身材更高大一些,身上的衣服比较合适,脑袋上那个头盔也更夸张。

    离人想的是,这个家伙官儿大,杀了他换上他的衣服,而且那头盔上还有面甲,戴上之后就不用担心暴露,如此就可以更加靠近那个海盗的大头目。

    结果离人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偷偷回到船上,是别有用心。

    在船舱里居然关着几个女孩子,看起来不是中原女子,她们身上的衣服款式离人都没有见过。

    这家伙,前边在打仗,他居然想在后边做坏事。

    如此偷偷摸摸的,想来这几个女孩子,应该是那大头目抓来的,这个小头目不敢明着来。

    那海盗头目拉了一个女子就往一边走,那女子吓得发软,却连呼喊都不敢。

    她回头看向另外几个女孩子,眼神里的意思似乎是在哀求她们帮帮自己。

    可是另外那几个女孩子蜷缩在一起,根本就不敢动。

    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都吓坏了。

    离人突然闪身出来,一把掐住了那海盗头目的脖子。

    哪想到这家伙居然反应很快,力气也很大,立刻挣脱就要拔刀。

    离人担心他大喊引来麻烦,于是出刀。

    他出刀的速度可比那海盗头目快的多了,明明是海盗头目先拔刀,可海盗头目的刀才出鞘,离人的刀已经扫过了海盗头目的咽喉。

    这一刀扫过去,贴着那少女的头顶切过去的,头发给削掉了一大片。

    离人一刀得手后扶着尸体不让倒下去发出声音,侧头看向那少女的时候吓了一跳。

    “我凑?”

    头皮都露出来了,白白的,头顶秃了挺大一片。

    那少女大概只是觉得头上略微有些发凉,没有意识到头发掉了。

    她满脸惊恐,毕竟离人身上穿着的也是海盗的衣服。

    离人立刻把手指抬起来,在自己嘴前边嘘了一声。

    她们居然都懂了!

    全都下意识的点头,还有两个少女立刻抬起手把嘴巴捂住,用这样的动作来示意自己配合。

    离人心说这特么就奇怪了,嘘这一声,莫非在哪儿都通用?

    他此时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始动手扒那个海盗头目的衣服。

    这时候,那些女孩子的眼睛都逐渐睁大,眼神里开始出现不可思议的东西。

    离人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来不知道怎么脑子里就亮了一下,立刻醒悟,然后瞪了那几个女孩子一眼。

    他迅速的把自己衣服脱掉,那几个女孩子的眼睛就睁的更大了。

    尤其是当离人露出一身腱子肉,那小腹上六块腹肌棱角分明的样子一出现,她们眼神里的东西更复杂了。

    居然还有个女孩子的眼神里,有一种像是这么好的男人,居然扒男人衣服的可惜。

    离人哪里还管那么多,把那海盗头目的衣服换上,然后又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这些女孩子立刻又懂了,同时不停的点头。

    离人想着既然遇到了,那就不能不管,古人曾经说过,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

    可是他不会说桑人的话,比划了一个嘘之后,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身后,然后两根手指比划着走路的样子。

    她们居然又懂了!

    一个个点头如小鸡啄米的样子,让人看起来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心疼。

    离人带着她们悄悄下船,那几个女孩子紧紧的跟在他身后。

    尤其是第一个女孩子,在他身后,两只手还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

    离人想着带着她们没办法去杀海盗大头目,只能是先把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回头想比划一下不要出声跟我走,可一回头就看到那女孩子秃了一片的头顶,硬是没好意思再说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他对自己刀法倒是还挺满意的,这一刀削的可真平啊。

    他带着这几个女孩子上了一艘小船,划着船到附近那个小岛的另一侧。

    才刚一转过来,立刻就有几支箭飞来。

    离人挥刀将箭尽数斩落,其中有两三支箭还是射向他身后女子的,眼看着就要命中,被他的刀顷刻间斩落。

    这一幕,可是让那几个女孩子又是害怕又是震撼,由这两种情绪又进化出了仰慕。

    “自己人!”

    离人大声喊了一句。

    “我是刀兵的人,救了几个外国娘们儿!”

    那几个桑国女孩子听到他喊话全都吓了一跳,才知道他居然是中原人。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桑国少女拉着离人的衣服,虽然已知道离人是中原汉子,可这一双小手却没有松开。

    还有那一双怯生生的眼睛让人觉得可怜,但是平秃秃的头顶又让人忍不住想笑。

    然而再想到这么秃都是自己干的,离人也就不好把她那双手挣脱开。

    “我把你们交给他们保护,保护懂不懂?”

    离人问。

    那几个少女都茫然的看着他,显然是不懂他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离人就想着还得是用手势才行,可是保护的手势是什么?

    他想了想,然后做了一个张开双臂拥抱的动作,这个在他理解就是保护的意思了。

    然后就看到那谢顶......不,是被迫谢顶的少女犹豫了片刻后,怯生生的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

    离人一愣。

    好在是青州的宁军中也有会说桑人语言的士兵,过来和那几个少女解释了一遍。

    那几个少女这才跟着其他人到安全地方,而那个抱着离人的少女红着脸松开手。

    后退两步后一鞠躬,叽里咕噜的说了几句什么,虽然还是那令离人不喜的鸟语,可是从一个柔柔软软的少女嘴里说出来,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离人懂她的意思,总之就是谢谢呗。

    所以离人随意的一摆手,说了声不客气,转身走了。

    他不知道的是,那少女除了谢谢之外,还说了一句请你务必多加小心。

    离人听不懂,如果听懂了的话,大概还会有些好奇......他这样钢铁一般的汉子,大概会问问这女孩,你让我多加小心,那我岂不是要干死更多你们桑国的人?

    钢铁一般意志的人,就是有这么钢铁的思想。

    离人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又回头看了那少女一眼。

    少女被他回眸一眼看的怦然心动,而离人回头看的是她那秃了的头顶。

    埋伏在这小岛后边的宁军还在等待着,因为节度使大人的命令是,等到桑人大队人马全都登岛之后,再去抢夺桑人战船。

    此时桑人的队伍应该还有一小半在后边船上,正在逐渐往登岛方向靠拢。

    离人刚要走,他身后的同袍喊了一声:“你在铠甲上绑一条红布,这样我们一会儿打上去的时候能区分。”

    离人应了一声,他回到云莱岛那边之后,在地上随意死了一条被血染红的布绑在胳膊上。

    结果那些桑人看到他这样,竟然纷纷效仿。

    也许是离人这一身盔甲起的作用,让那些海盗以为他是头目,头目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

    又或许,他们也只是觉得把一条带血的布绑在身上,看起来好像很拉风的样子。

    离人看到这些桑人学他,心里一紧,然后又暗暗骂了一句。

    他随着桑人的队伍往前走,不少人和他叽里咕噜的说话,他一概置之不理,这反而不会露馅。

    那些桑人海盗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厌恶,自觉的离远了些。

    桑人在等级上的压制很离谱,下级的人看到上级的人,往往都是格外惶恐。

    最起码在表现上来看,确实如此。

    就这样,穿着桑人海盗头目的铠甲,顶着一个夸张造型的头盔,还拉下来面甲的离人,正大光明的到了桑人的中军。

    此时此刻,服部进野正在高处指挥。

    之前派人抬回来不少船上用的船弩,架起来之后朝着雍州军那边还击。

    数量有限,但是威力倒也不俗。

    离人往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注

    意他,于是他朝着服部进野靠近过去。

    服部进野下令从两翼迂回进攻,刚吩咐完,一回头就看到另一股海盗的首领井上雄过来了。

    “你怎么这么慢!”

    服部进野斥责了一声。

    这个井上雄手里也有不少海盗,但规模不及他,服部进野厌恶井上雄的原因,是因为井上雄这个家伙有些不知道轻重。

    此人极端好色,之前服部进野得了一位藩王的好处,请他抓了另一位藩王的女儿来做威胁。

    这个井上雄,一直都对那几个少女有企图,可服部进野却明白,如果他真的把这几个少女动了的话,以后可能会出大麻烦。

    毕竟那另一位藩王的实力,也不比他弱。

    离人听不懂他什么意思,可是听的出语气上的不善,所以连忙用一种点头哈腰的姿势过来。

    服部进野见这个井上雄行为有些奇怪,却也没有想到会是中原人假扮。

    他指了指侧翼:“带你的人去攻打左侧,那边有地势上优势,可以俯冲下去。”

    离人还是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会点头。

    他假装转身要走,可才一转身的时候,服部进野忽然一伸手按住了他肩膀。

    而此时,离人的手已经握住了刀柄,本打算假意转身的时候一刀突袭,可此时却有些难以出手。

    服部进野道:“你怎么了?很奇怪的样子?”

    离人转头看向服部进野,说了一句他这一路上听到最多的一句桑人的话。

    “八格!”

    服部进野楞了一下。

    就在这一愣的时候,离人出刀。

    刀带出来一道白光,瞬间就将服部进野那条胳膊卸了下来。

    服部进野吓得大叫,他身边护卫反应过来,扶着他往后退,另外几个人抽刀出来。

    离人已经动手,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一刀横扫削掉了两颗人头。

    迎面一把桑刀朝着他咽喉刺过来,离人向后一仰,身子后翻出去,单手撑着地面,双脚狠狠一蹬。

    两脚命中了服部进野的下巴,巨大的爆发力之下,把服部进野踹的双脚都离开了地面。

    离人转身回来,一刀刺中服部进野的心口,然后飞起一脚踹在刀柄上,直接刀子全都踹了进去,服部进野的身躯也被踹的向后飞出去。

    这一下桑人海盗就炸了锅。

    服部进野的手下一看老大被杀了,立刻扑过来就要杀离人。

    而井上雄的那些手下,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可他们也不能任由别人杀了他们老大。

    一下子场面就乱了,两拨人打了起来,刀刀见血,残肢断臂横飞。

    几个桑人海盗拉了离人往后走,一边走一边还呜哩哇啦的说着什么,离人依然听不懂,但是从这几个海盗的脸上,他读懂了什么叫忠心耿耿。

    海盗突然就自己乱了,这让藏在一边的武先生也懵了一下。

    可武先生是多聪明的人,忽然间脑子里一亮,猜到了那个先动手的桑人海盗身份不对劲。

    于是他立刻让人打出信号。

    随着一团犹如火焰似的东西在天空炸开,四周埋伏的宁军立刻就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小岛另外一侧的宁军,开始朝着桑人的海盗战船猛攻。

    离人在胡乱的人群中左冲右突,竟然被他撤回到了海盗队伍后边。

    那几个保护着他出来的海盗还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急切的样子。

    离人越看越觉得这几个人绝对是好手下,绝对是可以生死相托的手下。

    于是

    他忽然出手,抽出短刀后,三下五除二将那几个桑人也刺死了。

    此时场面已经大乱,离人趁乱找了地放把身上这身显眼的甲胄给脱了,尤其是那个夸张的头盔。

    但是这头盔他没舍得扔,感觉分量重的地方应该铜的,能值几个钱,当然更值钱的是这头盔上边还镶嵌着几颗宝石之类的东西。

    他把这头盔绑在自己身后,捡了两把刀就开始往回杀。

    这一路上见一个杀一个,从后山杀回到前山这边,才杀过来就看到宁军支援的队伍上来了。

    离人连忙喊了几声自己人,宁军见他光着个膀子,有人要把皮甲脱给他。

    离人摇头,蹲下来,在一具同袍的尸体上脱下来皮甲,然后说了一声抱歉。

    他将皮甲换好,又一次杀回战场里,专门捡着身上绑了红布条的杀。

    从中午杀到天黑,没了首领的桑人海盗队伍大乱,往前冲被雍州军打,往后冲被宁军打。

    原本是宁军和雍州军的战场,结果死了一万多桑人。

    武先生带着人打扫战场之后,下令暂时休整,后山那边情况不明,天黑不能进攻。

    离人拖着疲惫之极的身子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一支扯下来的宁军队伍举着火把经过,看到离人正在把玩那个头盔,有人笑道:“英雄,原来就是你杀了那海盗头领。”

    离人笑了笑,满脸血,可是笑起来牙齿白的那么好看。

    另一个宁军士兵笑着说道:“可以的兄弟,今儿这群敌人里,最大的那个被你宰了。”

    武先生也正好走过来,听到这些话后笑起来,他挨着离人坐下后说道:“好胆色,竟然把最大的那个给杀了,还能全身而退,了不起。”

    离人笑道:“这个算不得大,蜀州节度使裴旗的脑袋也是我割的。”

    武先生听到这句话后一怔:“什么?”

    离人道:“我还没有告诉过大人吧,裴旗是我杀的,就在眉城后山。”

    武先生是万万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人,竟然杀了裴旗。

    等到了后半夜,离人他们这些活下来的刀兵,被武先生强制命令退到船队那边休息。

    离人到了岸边,离着还远,就看到火堆光亮处站着几个女子,一直都在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离人想着她们不会是在找自己吧,于是就下意识的抬起手挥了挥。

    结果那几个女人根本没有回应,离人这才反应过来,他已经换过衣服了。

    于是离人走到那几个少女面前,把手里的那头盔举起来示意了一下。

    结果那几个少女,包括那个平头少女,对那头盔居然也没什么印象,又或许她们下意识的认定了此人不是救了她们的人。

    毕竟那时候离人戴着面甲,杀那个桑人海盗头目之前,离人也是戴着面甲的。

    所以离人思考了片刻,指了指自己的脸。

    那几个少女看着他,一脸茫然。

    离人无奈,只好把自己身上的皮甲脱了,才脱下来一半,露出那棱角分明的六块腹肌,几个女孩子忽然就尖叫起来。

    平头少女更是激动,拉着他的胳膊一个劲儿的摇晃着,又在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虽然听不懂,可是看得出来,她真的很激动也很开心。

    离人都给整不会了,心说这叫什么?

    记不住那么夸张的铁盔,记得自己的肚子?

    他哪里知道那少女喊的话是......真的是你啊,你一脱衣服,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幸好离人不懂。

    幸好四周的宁军士兵也不懂。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宁于未来

    让武先生没有想到的是,前一天刚刚打完了桑人,把登岛的一万余海盗杀的片甲不留,第二天,天才刚刚亮没多久,雍州军投降了。

    后山的树林子里,一开始一两个人一两个人的往外走,后来是一群一群的人往外走。

    前边走着的那些人手里拎着人头,而人头上并没有血液滴下来,显然不是刚刚才被砍下来的。

    不久之后,在一片空地上,武先生见到了这群拎着人头的雍州军士兵。

    “这是大将军的,这是刘将军的。”

    “这个是赵将军的。”

    “这个是宋将军的。”

    那些雍州军士兵把人头一个一个放在地上,然后默默后退。

    为首的那个士兵,看起来三十几岁,一个肤色黝黑的汉子,人似乎没有什么精神,嘴唇也干裂了。

    武先生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汉子抱拳回答:“回大人,我叫于见秋。”

    武先生因为这名字而微微有些愣神,这是多美好的一个名字。

    于见秋,预见秋,遇见秋,秋天还是收获的季节,能给孩子想出这样名字的父母,应该是也是很美好的人吧。

    粗粗听起来这是个很一般的名字,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听到这名字,眼前便有了诗意。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武先生问。

    于见秋先是摇了摇头,似乎心情格外复杂,片刻后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太多为什么,不想打仗了,杀了我们自己的将军来投降,我们只是不想再打仗了。”

    他说完之后就沉默下来。

    于见秋身后的一个看起来二十六七岁左右的年轻人开口说话,嗓音很沙哑。

    “我们都是从雍州来的,从军一开始,韩将军说带着我们去打天下,人人都能做官,人人都能做人上人。”

    “现在我们不想做人上人了,雍州老家的日子苦,很苦,可我们现在就想回老家去。”

    武先生道:“你们杀了贼首,按照规矩来说应该给你们奖励。”

    于见秋摇头:“不用了,能让我们回家吗?如果能......”

    他忽然跪下来磕头。

    “如果能,我磕头谢谢你们了。”

    他跪下来磕头,一群人都跪下来磕头,武先生拦都拦不住。

    这一片空地上,跪满了降兵,他们什么都不想要,只是不想再打仗了。

    “我会让人统计一下人数,然后给你们分发路费。”

    武先生道:“不过现在你们都要到岸边去,登船回陆地上,不要吵闹喧哗,按秩序走,清楚了没有?”

    于见秋点头:“清楚了。”

    说完这句话就低着头往前走路,不去看任何人,大概也不想让任何人看他。

    武先生昨夜里其实一直都没有睡,在和手下将领们商议着怎么攻破后山。

    此时此刻,武先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不是失落,也没有多少开心。

    打赢了,而且是大获全胜,非但剿灭了云莱岛上的叛军,还杀了一万多桑人海盗。

    抛开雍州军不说,杀了那一万多人的桑国海盗,就是自从有桑国海盗侵扰海疆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如此规模的胜果,足以让每一个参战的宁军士兵都得到厚厚的奖赏。

    可是胜利的一方,这些宁军将士们,也只是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那些投降了的敌人按照秩序往山下走。

    有一名宁军士兵忽然抬起手,在他面前经过的雍州军士兵肩膀上拍了

    拍。

    “兄弟,不打仗了,以后好好的。”

    那个雍州军士兵楞了一下,点头,继续默默的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后就突然蹲下来,抱着头嚎啕大哭。

    他哭了,很快不少人就压抑不住心中的那种情绪,哭的声音越来越大,哭的撕心裂肺。

    武先生看着这个场面,心里有些发堵。

    “结束了!”

    武先生深吸一口气后大声喊道:“都结束了,以后不会再打仗了,宁王把该打的仗都打了,中原就要恢复太平了。”

    “回家去之后,都踏踏实实过日子,雍州也是宁王的,宁王不会厚此薄彼,其他地方的百姓们过上好日子,雍州百姓们的好日子也快到了。”

    他大声的喊着,在那哭声中,喊声显得很嘹亮。

    云莱岛的出海口。

    武先生看到了离人,昨夜里好好睡了一觉,看起来这个年轻人已经恢复过来不少。

    见到武先生的那一刻,离人连忙起身,过来给武先生行礼。

    那个平头小姑娘,手还拉着他的衣服,就跟在他身后。

    她的眼神依然会避开其他人,只认准了离人,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了。

    武先生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怎么回事?”

    离人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捡来的,就这么揪着我不撒手了,可烦。”

    武先生笑了,他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离人又是无奈的笑了笑:“还能怎么办,让她揪着呗。”

    武先生笑道:“你不是说可烦了吗?”

    离人看了看那小姑娘的头顶,那么平,他摇头:“算我欠她的。”

    武先生在离人的肩膀上拍了拍:“那也得想办法安顿好啊,回陆地上后,你们也要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我不是说你和她,是说你和的族人......”

    离人讪讪的笑了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武先生道:“给你七天的特假,好好休息,好好放松,等和你的族人商量好了告诉我,我给你们做安排。”

    离人肃立,行军礼。

    他肃立站直了身子的那一刻,那小姑娘被吓了一跳,可是看到离人这个样子后,她也学着样子站直了身子,也行了个军礼。

    武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迈步前行。

    武先生留下了一批人清理云莱岛战场,把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走,然后毁掉叛军的营地。

    只是要求适当的留下来一些房子,给以后来这里歇脚的渔民用,出海的人不容易,万一在附近碰到了什么恶劣天气,这里还能避一避。

    几天后,福楼县。

    武先生处理完了一批公务事,从书房出来活动着身子。

    离人带着他手下那些刀兵到了,到了院门口,他们就整齐的俯身给武先生行礼。

    “快进来。”

    武先生笑着说了一声,然后吩咐手下人去找凳子,这地方不大,屋里肯定放不下一百余人,院子里也就是勉勉强强。

    “不用了大人,就都站着吧。”

    离人进门后,示意所有人站好。

    他们这些汉子,算起来参军没多久呢,可此时此刻却一个个像极了老兵。

    “大人,按照咱们说好的,我们以后可都是宁王的兵了。”

    武先生听到这句话后噗嗤一声就笑了:“当然是说好了,怎么,你们还想反悔不成?”

    一下子,所有人都笑着摇头。

    “你们所有人,从即日起就都是宁军的校尉军职,我答应过

    的事就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武先生道:“青州海患的事有个了结,我也要赶去冀州那边见宁王了,我会把你们的事禀告宁王知道。”

    他笑着说道:“你们应该也都明白,如今天下大定,所以宁王进位也不会很远了,我这次去,除了向宁王禀告战事,也是要去参加大典的。”

    众人听到这番话,全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武先生笑道:“羡慕吗?”

    一群人点头。

    武先生微微昂起下颌:“我故意说的。”

    他看向离人说道:“你立了大功,所以我给你个单独的奖赏,也给你个单独的任务。”

    离人肃立道:“请大人吩咐。”

    武先生道:“夫子传下来的刀法,不是用来争强好胜的,这一点你们都不否认,对不对?”

    “对!”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武先生继续说道:“如果用夫子传下来的刀法,训练出更多像你们一样的人,保护我中原东疆百姓,这应该也是可令夫子欣慰的事......”

    武先生在院子里一边走动一边说道:“之前,大将军沈珊瑚打青州的时候,留下来了一批老兵,他们和你们一样擅长用刀。”

    “不过这批老兵都分散到青州各地去了,负责训练新兵,戍守地方。”

    “我现在有个打算......离人,我把他们从青州各地调到这里来,和你们一起训练新兵。”

    说到这,武先生看向离人。

    “我希望你们能为东疆练出来一支让外敌为之害怕的队伍,也许是一年后,也许是几年后,乃至于很多年后,东疆有外敌,闻刀兵之名,瑟瑟发抖,不敢来犯。”

    他看着离人的眼睛问:“能干吗?”

    离人大声喊道:“能干!”

    武先生又看向那些刀兵:“你们能干吗?”

    一群人整齐的喊着回答。

    “能干!”

    武先生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然后示意离人跟上自己。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远门,武先生一边走一边说道:“有件事我得和你说清楚。”

    “大人请说。”

    “我按照你我约定,可以让他们都成为校尉,可唯独是你,不行。”

    离人一怔。

    武先生笑道:“你得给我去做将军,好好带兵,我可提醒你,闲暇时候别只顾着风花雪月,要多读读兵书,多学学本领,别让以后你的兵笑话你。”

    离人脸一红,低着头说道:“大人,我哪里来的什么风花雪月。”

    武先生伸出手,攥着离人的衣角拉了拉。

    “就这个。”

    离人的那张脸啊,瞬间就红的好像喝了几斤酒似的,红的透彻。

    武先生哈哈大笑。

    “年轻人啊,你会比我看到更多的美好,关于自己,关于他人,关于未来。”

    武先生再次抬起手在离人的肩膀上拍了拍:“结束乱世,我们这些人把事情都干了,创造盛世,轮到你们这些人去干了。”

    离人沉默片刻,后退两步后俯身一拜:“卑职,铭记于心!”

    武先生嗯了一声,一摆手:“去吧,该去辛苦就去辛苦吧,你多辛苦你的,我可是要去冀州喝酒寻欢去了......嗯,还要去那座叫长安的城好好看看。”

    离人叹了口气。

    然后微微昂起下颌的笑:“不羡慕大人,以后我也会去的。”

    武先生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大步向前,大袖飘飘。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下一代

    冀州,小院。

    李叱坐在院子里,看着神雕在这熟悉的地方撒欢,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以前。

    神雕低着头探着鼻子在地上不停的闻,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坑。

    可能是因为时间太久,这些坑里已经没有了它的气味,但这不妨碍它依然骄傲。

    闻一个坑,就回头看看李叱和高希宁,似乎是在炫耀。

    看到没,这个坑,爷刨的。

    看到没,这个也是,这个还是,这个依然是。

    狗子蹲在一边的矮墙上看着它的宠臣如此幼稚,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它仿佛是在用眼神告诉神雕,你挖那么多坑有什么用,拉屎还不是就用一个。

    你们这些低等的种族才会把屎拉在坑里,我,尊贵的王者,都是飞着拉的。

    “他们三个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高希宁哼了一声。

    李叱叹了口气:“确实。”

    高希宁指了指身后的东厢房:“他们过分到这个地步,你身为男人,难道不能抗争一下?”

    李叱抬起手指了指西厢房:“我反抗了,没有用。”

    此时此刻,那仨老头儿就坐在月台上喝茶呢,全都轻抚着胡须微笑,一人一脸慈祥,也就是三脸慈祥。

    高希宁看向那仨老头儿:“你们还能再过分一些吗?为了不让我们两个洞房,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高院长咳嗽了两声后说道:“你是女孩子,矜持一些。”

    高希宁走到东厢房那指了指:“这是什么?告诉我这是什么,还想让我矜持一些?”

    东厢房上贴了一张红纸,红纸上写着女洞房三个大字,似乎是怕别人不理解,下边还用小字做了解释。

    小字是:女方专用。

    李叱刚才指的西厢房上也贴着一张红纸,红纸上写了三个大字:男洞房。

    同样的,下边也贴心的用小字做了解释......男方专用。

    李叱轻叹道:“三位老人家这么做,确实有点过分了......刚才老人家还和我说,这是不让你们洞房吗?这只是让你们分开洞房啊。”

    长眉道人看向高院长道:“你来说。”

    高院长瞪了他一眼,然后一边手抚胡须一边很严肃认真的解释起来。

    “这样做有两方面的考虑,其一呢,是为了体现新朝新气象,你不是一直都在说,男女平等,我是怕有宾客到来的时候,会讲究你,说......你们看,宁王还说什么男女平等,居然连女方专用的洞房都没有,凭什么只有男方家的洞房啊。”

    高院长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其二呢,是为了体现出......”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长眉道人:“其二是什么来着?”

    长眉道人呸了一声:“那是你该背的词,我怎么会记得。”

    高院长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但他是当世大儒啊,这个世上比他有学问的人可不多。

    虽然要背的词儿忘了,但他满腹经纶,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于是,高院长在那略显尴尬的一笑后继续说道:“其二呢,是为了体现我们三个长辈的公平之心,不能只为丢丢儿准备新房,而不为宁儿准备新房,对于我们来说,你们两个都是一样的。”

    长眉道人抬起手鼓掌:“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

    他看向老张真人:“你怎么不说话?”

    老张真人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这么说的话,还不如就直接不要脸来的体面些。”

    长眉道人:“......”

    高希宁看着那女洞房三个字,看着看着,噗嗤一声就笑了。

    “这东西我怎么进去,进去的时候说什么?”

    她看向那三位老人家说道:“人家都是有个正经过程的,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她问:“我俩这洞房是分开的,那应该怎么说?”

    他指着那女洞房三个字:“夫妻对拜结束,我被送到这边来,有个人站在门口迎我,还得喊一声......洞房,女宾一位。”

    李叱道:“那我这边就是男宾一位。”

    长眉道人问高院长:“接下来该怎么解释?”

    高院长可是当世大儒啊,满腹经纶啊,他当然有无数花团锦簇的话来解释啊,让他做出个八千字的文章来也不是问题。

    所以高院长认真的说道:“要不然就干脆直接不要脸了吧......”

    长眉道人想了想,点头:“回归本源,返璞归真,足以说明我们三个人的境界,又有了新的提升,心灵上也有了更高层次的感悟......”

    老张真人起身:“我听不下去了。”

    高院长叹了口气:“我也快了。”

    高希宁看着他们三个这样,摇头叹息,她走到李叱身边坐下来,问李叱:“他们三个,也算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不婚不育操碎了心。”

    李叱道:“是,老人都做到这份儿上了,我们做晚辈的,将来肯定要加倍报答。”

    高希宁:“如何加倍报答呢?”

    李叱道:“当然是加倍对他们好啊,比如,我师父如果偶感风寒,吃点药就好,但那样体现不出咱们对他好,咱看到他偶感风寒了,就得立马准备风光大葬。”

    长眉道人:“逆子......”

    高希宁道:“我要向你看齐,孝心不能不公平,将来我爷爷要是......”

    高院长连忙起身:“好了好了,咱们现在可以换一个话题了。”

    高希宁抬起手指了指东厢房上那张红纸:“换个话题也不是不行,但我不想看到这张纸贴在这。”

    老张真人起身道:“孩子们说的没错,我来解决吧。”

    那两个老头用看叛徒一眼的眼神看着老张真人,心说阻止他们俩洞房还不都是因为你?

    老张真人起身,缓步走到东厢房那边,一伸手把那张红纸就给揭了下来。

    高希宁:“真人了不起!”

    老张真人对她善意的笑了笑。

    然后拿着这张红纸走到西厢房那边贴好,又把西厢房上的红纸揭下来,拿到东厢房这边贴好。

    老张真人道:“你不想看到这张纸贴在这房子上,我就把它贴到那边去,这样是不是心里舒服些了?”

    李叱道:“老真人你可是有个宝贝徒弟的,你那宝贝徒弟也是想娶妻生子的,现在老真人如此待我们,到时候我们俩......”

    他威胁的话刚说一半,老张真人已经一脸慈悲的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还管那个。”

    高希宁眼睛都睁大了:“这么凶狠?”

    老张真人道:“我那徒儿,既然有我这样的师父,自然也有对自己命运多舛的觉悟。”

    长眉道人:“羡慕你有个好徒儿。”

    李叱:“......”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亲兵过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到了院子里后俯身说道:“主公,大将军从兖州送来军报。”

    李叱把军报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就咧开嘴笑:“要说坏,老唐也是佼佼者。”

    他把军报递给众人传看。

    渤海国那边,迫于无

    奈,答应了唐匹敌的条件,挑选出来了八十万青壮劳力,老唐已经派队伍分批把这些劳力送到北疆去,重修北疆边关。

    除此之外,渤海国那边还给了八百万两银子。

    老唐在信里说,看着这些银子,有些时候都忍不住心疼渤海人。

    为了凑齐这八百万两,里边有很多可散碎可散碎的银子,散碎的都让人觉得那可真是倾家荡产啊。

    渤海国的宰相朴很猛,将军朴很勇,在宁军撤出渤海国之后不久,就被渤海王朴普山下令吊死了。

    老唐往兖州动了一次,可谓是让渤海国元气大伤,估计着真得需要二三十年才能恢复过来。

    老唐信里还说他已经动身赶回来,会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冀州,参加李叱和高希宁的大婚。

    李叱看到这的时候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说的是......老唐啊老唐,你真的是太不了解那三位老人家了。

    他心说老唐你这不是急着赶回来参加我们的大婚,你这是给那三位老人家找个理由.....

    就听到长眉道人看完信后说道:“看来这婚事,还是得拖一拖了,你们看,唐匹敌要急着赶回来,总不能让他赶不上吧。”

    李叱在心中长叹一声......

    果然是亲师父啊。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拎着一些刚刚采买回来的东西进门,才进来就看到了那东西厢房上贴着的红纸。

    夏侯琢楞了一下,然后就忍不住笑了。

    “我要是有个办法能把这场面记下来就好了,对,想起来了。”

    他看向李叱:“你不是画画特别好吗,来,现场作画,把这男洞房和女洞房都画下来。”

    李叱:“......”

    夏侯琢问道:“这是哪位老人家想出来的妙招啊,中午我得好好陪一杯酒,聊表敬意。”

    老张真人朝着高院长努了努嘴。

    夏侯琢一怔:“不该啊......这么损的招式,不像是院长大人能想出来的。”

    老张真人道:“读书人心眼坏,他是读书最多的人,所以心眼最坏。”

    李叱看了看夏侯琢拎着的东西,问:“你出去买什么了?”

    夏侯琢回答道:“迷药啊。”

    李叱:“嗯?”

    夏侯琢道:“前天三位老人家请我喝酒,还给了我三百两银子,说是让我想办法在你和宁儿姑娘成亲的时候,把你灌醉。”

    “我想了想,灌醉多麻烦啊,还是迷药来的快来的猛来的实在,我今天就特意去沈医堂那边买的,他们的药比较纯。”

    李叱:“我替我干娘谢谢你。”

    夏侯琢道:“我连这种事都干出来了,还用你替你干娘谢谢我,到时候你干娘就会主动把我大卸八块了。”

    李叱:“那你还干?!”

    夏侯琢:“说什么呢,三百两银子!人活着,难道还能为了兄弟义气连钱都不要了?”

    李叱叹了口气后说道:“等以后......咱们这个团伙的文化氛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重新确定一下。”

    夏侯琢:“现在是晚了,等以后吧,下一代可能会咱们这一代好点。”

    李叱道:“我就怕咱们把头儿开了,下一代比咱们还不要脸......”

    夏侯琢:“不能吧......不能不如我们吧,应该是肯定会比咱们还不要脸......”

    李叱看向高希宁:“以后有了孩子,不能让那三位老人家带!”

    高希宁重重的点了点头。

    夏侯琢却若有所思的说道:“你俩带......有什么区别么?”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巧遇

    李叱和高希宁的反抗,并没有任何意义,倒也不是那三位老人家真的狠心,而是他们三个觉得,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差那最后一步,他们这坏人就再多做一些日子吧。

    难道高院长和长眉道人,就不想早点看到那两个大宝贝成亲生子吗?

    老张真人的那一卦,把李叱和高希宁成亲生子和未来中原是否繁华昌盛都连在一起了,三位老人家如何能不尽心。

    “你看。”

    长眉道人坐在李叱身边,用一种带着圣洁的语气说道:“你已经是宁王,马上就是皇帝,要有大公之心。”

    长眉道人指了指神雕:“追随你多年的......猪,尚且没有配偶,你不如先给它找一个。”

    李叱道:“神雕快活过,而且想什么时候快活就去快活,我行吗。”

    长眉道人:“话也不能这么说......你这么说有点冤枉咱家神雕了,它又不是九妹。”

    余九龄:“我凑?”

    长眉道人看向九妹:“你忍忍,我这教育宁王呢。”

    余九龄:“道长你要是这么说,我也不忍了,我能和神雕比吗?神雕全中原它走过的地方,它都快活过,还不用给钱!”

    长眉道人想了想,点头:“这么说,那确实是真快活......”

    余九龄道:“道长你再想想,就神雕这大体格子,你要说拉出去给谁家母的配-种,别说不用给钱,收钱都能让那些家伙排着队来。”

    他说到这拍了拍神雕后背:“是不是雕子。”

    神雕哼了一声,听起来竟是颇有些不屑。

    李叱:“你们俩能不说话了么?”

    余九龄道:“这话伤到你了吗?”

    李叱:“没有!”

    余九龄:“那就好,如果伤到了,我也是有意的。”

    李叱:“逆贼......”

    正说着话,又有人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份从青州送来的信。

    李叱把信展开看了看,然后就缓缓松了口气。

    “青州韩飞豹的余孽已经被武先生剿灭。”

    李叱道:“还杀了一万余和雍州军残兵勾结的桑国海盗,只是那个叫元桢的人却失踪了,这个人不翻出来,终究会是祸根。”

    夏侯琢接过信看了看。

    “武先生这一仗打的漂亮啊,他特意提到的这个叫离人的年轻人,是个好苗子,噫?”

    夏侯琢看都了信的最后,武先生在信里说,离人就是在蜀州杀死裴旗的那个神秘杀手。

    “原来裴旗是死在圣刀门手里了,裴旗自称夫子后人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会是这个下场。”

    夏侯琢看向李叱:“这个元桢应该是藏起来了,他所有计划都已落空,应该是要想尽办法回到黑武去才对。”

    李叱嗯了一声,片刻后看向余九龄:“九妹,派个人去把叶小千喊来。”

    不多时,叶小千就急匆匆赶来,一进门就给众人行礼。

    李叱把那封信递给叶小千,等叶小千看完之后说道:“我现在怀疑元桢就还在青州,甚至可能就还在那几座海岛里藏着,他在短时间内不敢露面,你挑选一批人赶去青州,尽量把这个人抓住。”

    他看着叶小千说道:“此人在中原已经走过太多地方,看过太多事,对中原了解的太多了,一旦让他回到黑武,将来必成大患。”

    叶小千抱拳:“臣遵命!”

    李叱道:“廷尉府里的人你尽可挑选,如果有其他需要配合的,你可去找归元术,让他帮你调拨人手。”

    叶小千俯身领命。

    他回去之后就尽快选了一批人,然后去找归元术,请归元术给他一块令牌,有令牌可以调用青州军机司的人协助。

    归元术除了给他令牌,还把手下一个很有能力的年轻人也派给他,此人才十七八岁年纪,和叶小千差不多可以算是同龄,名为陶小米。

    归元术认真的告诉叶小千说这个人和你最配,叶小千当时并没有太在意。

    他觉得之所以选这个年轻人随叶小千去,是因为陶小米就是青州人,家还就在福楼县。

    出门的时候,叶小千问:“你这名字奇怪,为什么叫小米?小米指的是什么?”

    陶小米道:“千办大人,小米指的就是你认为的那个小米,之所以我叫小米,是因为我还有个哥哥。”

    叶小千道:“所以呢?”

    陶小米道:“我哥哥叫陶大米,嗯,就是大人现在想的那个大米。”

    叶小千点了点头:“明白了。”

    陶小米道:“大人名字有个小千......小千两个字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叶小千道:“我也有个哥哥。”

    陶小米怔了怔,点头:“卑职懂了。”

    叶小千看向陶小米道:“他叫叶小百。”

    陶小米明显是又楞了一下,然后就叹了口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走了几步之后,陶小米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千办大人,应该不止一个哥哥吧......”

    叶小千笑道:“你又猜错了,我就一个哥哥。”

    陶小米:“噢......”

    叶小千道:“但我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叫叶小一,二姐叫叶小十。”

    陶小米:“......”

    他忽然笑了笑道:“我有个妹妹,只比我小一岁,千办大人猜猜我妹妹叫什么名字?”

    叶小千想着这家伙叫小米,他哥哥叫大米,他妹妹叫什么......着实不好猜。

    于是叶小千摇头:“难猜。”

    陶小米道:“她叫陶双米。”

    叶小千一愣,然后噗嗤一声就乐了。

    陶小米道:“虽然和千办大人才刚刚认识,但是却觉得大人很亲切,又从大人身上看到了一种希望。”

    叶小千:“何出此言?”

    陶小米道:“我就在想......我这样一个无聊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大机会升迁了,可是看到大人,希望就又有了。”

    叶小千:“......”

    他走了几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确实很无聊,廷尉府里像我这么无聊的人不多。”

    陶小米:“军机司也一样.....”

    两个人对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叶小千带上一支黑骑队伍,带上了廷尉府给他们准备的各种装备,这个过程把陶小米都给看的花了眼。

    他一直都知道廷尉府里有一个专门提供装备的部门,今天才算是第一次真正开了眼界。

    只要你觉得办案有用,且应该能做出来的东西,廷尉府这个部门就一定会尽全力满足你。

    用琳琅满目来形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为过。

    离开冀州之后,他们一路疾行赶往青州福楼县,因为有宁王的旨意,所以他们可以在沿途军驿不断换马。

    按照正常情况下需要两个多月才能走完的路程,只用了一个月就到了。

    而此时,元桢确实还没有离开云莱岛。

    虽然宁军在剿灭了云莱岛叛乱之后,大队人马已经撤了,可是因为没有找到元

    桢,所以武先生下令严查。

    对这几个海岛的搜查,在这段时间中一直都没有间断。

    尤其是这几座海岛出海的地方,都安排了人昼夜只收。

    最近这一段时间元桢每天夜里都会出来看看,寻找机会,可又不敢太冒险。

    对他来说,好消息是因为连续几个月的搜查都没有找到他,所以宁军那边也不得不减少了值守的兵力。

    毕竟找了这么久都没有发现,宁军那边也要去考虑是不是元桢已经逃走了,而且这么多人耗在这,也不太妥当。

    总算是给元桢找了个机会,他武艺极强,轻功身法也不俗,趁着宁军夜里值守的人换岗聊天的那难得的机会,他脱身而出。

    元桢是一个为了谋求一件事,会提前很多时间开始准备的人,而且绝对不会觉得自己准备的多了,他只会去思考自己还有什么没准备的。

    他想到了云莱岛会被宁军攻破,想到了自己会在岛上藏身数月。

    所以也想到了自己离开这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船可用。

    所以在云莱岛上的日子,他每天都要抽出一定时间练习游泳。

    而且他还观察了不少日子大海的涨潮退潮,从中寻出规律。

    在夜里逃离出云莱岛之后,就靠着一块木板在大海里漂行,又根据他计算出的时间,被涨潮的水送到了岸边。

    到了岸上天还没有亮,元桢拖着疲惫的身子迅速离开,他不敢有任何耽搁。

    为了能够脱身回黑武,他在云莱岛上,也会故意把自己晒黑。

    还不断的学习本地人说话的口音,力求找不到一点儿破绽。

    他到了岸上之后,悄悄潜入镇子里,特意找了一个大户人家进去偷了些银子和衣服。

    如果去寻常百姓家里,少一件衣服都能立刻被察觉。

    而大户人家只要他足够小心谨慎,钱拿的不多,且拿的是旧衣服,短时间内不容易被发现。

    而此时,元桢的胆大也发挥到了极致。

    他穿着偷来的衣服,带着偷来的银子,就这样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了福楼县城门口。

    他身上有自己伪造的身份凭证,难辨真假,而且数月以来没有刮胡子,出来后还找地方修了修胡子的形状,看起来和城墙贴着的那告示上的画像,根本不一样。

    一个自信的家伙,就这样正大光明的进入县城,准备采买些路上用的东西,然后赶回黑武。

    可就在他进城之后不久,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元桢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把头转回来,然后随意进了一家铺子。

    在他身后,廷尉府黑骑经过。

    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廷尉府的黑骑出现。

    一个个的好奇看着,低声议论。

    这支队伍看起来是真的雄壮威武,而且还有一种独特的气势,令人看到就觉得心里害怕,就好像那不是一支骑兵,而是一片厚厚的乌云。

    百姓们是如此感觉,元桢也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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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猎物与猎人

    元桢在看到廷尉府黑骑的那一刻,立刻就进了一家铺子,连是什么铺子都没有来得及看一眼。

    对他来说运气不错的是,这是一家裁缝铺子,恰好本就是他要来的地方。

    元桢本打算买两件这铺子里用于展示的那种成衣,可是转念间又放弃了。

    廷尉府的黑骑来了,十之七八是奔着他来的。

    所以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廷尉府的那些家伙都不会放过。

    在中原已经这么久了,元桢足够了解廷尉府的人有多阴魂不散。

    那些穿黑色锦衣的家伙,比黑无常还要难缠,比夜叉还要凶狠。

    只有急着出门的人,才有更大的可能直接买展示用的成衣,绝大部分百姓都是量好了尺寸后等着做。

    条件一般的家庭,一年到头也做不了几件新衣服,当然更不会这么随意的买。

    所以元桢让那裁缝帮自己仔细量了身材,用最标准的本地方言和裁缝聊天,甚至完全没有急着走的意思,然后还很认真的跟裁缝讨价还价。

    出了裁缝铺子,元桢想着自己要不要直接去找一家客栈住下。

    他推测哪怕是廷尉府的人,也不会想到自己此时在福楼县城里。

    但他最终没有敢冒险,因为他忽然间想到了,廷尉府的人可能会没有想到他在这里,但是廷尉府的人做事向来认真,一个例行的检查,就能把他从客栈里排查出来。

    福楼县也是遭受过战乱的地方,有许多空置的民居,虽然破旧不堪,可对于元桢来说这才是最合适的落脚点。

    他已经住了几个月的山洞,还在乎什么破旧不堪?

    随意找了一家人多的小吃摊子,这里人多却反而安全。

    几个月来,第一次吃上热乎饭菜,让已经习惯了中原食物的元桢忍不住的有些激动。

    可他还要按捺着情绪,不让自己吃的过于狼吞虎咽。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人在各方面的素质都堪称完美。

    吃过饭他就开始在城里看似无聊的闲转,实则是在寻找能住下的地方。

    他还特意到县衙门口转了一圈,去看了看那支廷尉府的黑骑。

    县衙里,接待叶小千的正是离人。

    离人一边引领着叶小千往里边走,一边介绍着福楼县这边的情况。

    “所有的路口都有人值守,福楼县下属的所有村镇,也都已经排查过不止一次。”

    离人道:“一无所获,所以我还是怀疑,那个家伙依然藏在某个海岛上。”

    叶小千点了点头后问:“将军,福楼县城里的排查过了吗?”

    离人道:“虽然我不相信他敢来这里,但也还是安排人查过两遍了,尤其是所有的客栈,排查的格外仔细。”

    叶小千回头看向手下一名百办:“谢晚歌,你再带人去查一查,分成三批,一批人查客栈,一批人查城门的进出记录,一批人去查查城里空置的民居。”

    “是!”

    百办谢晚歌俯身领命。

    离人道:“才到,不歇歇吗?”

    叶小千道:“轮流歇着吧。”

    说完后就继续迈步往前走,离人看着这个年轻的千办,不得不在心里佩服了一声。

    这些廷尉府的人做事,真的是雷厉风行,而且绝对不会因为别人查过了他们就不再去查。

    他和廷尉府的人几乎没有接触过,第一次见到千办级别的人,也十分好奇。

    离人想着,廷尉府的人大概不会完全相信任何人提供的消息,可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

    陶小米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对叶小千说道:“大人,我也出去转一圈。”

    叶小千嗯了一声:“去吧,小心些。”

    陶小米抱拳,转身离开。

    百姓们看到了大队的黑骑进城,但那只是让百姓们看到的。

    廷尉府的队伍是在明面上,陶小米的人是在暗中,他的人都是提前分散进城的,全都是便装。

    这就是军机司的人和廷尉府的不同,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天下已经无人不知廷尉府的存在,所以廷尉府太明显了。

    但天下鲜有人知军机司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密谍更懂得如何藏于市井。

    此时的陶小米也还没有去想,军机司将来会不会并入廷尉府这种事。

    事实上,当天下乱战结束,所有的强敌都被宁军踏灭,那么军机司必然会并入廷尉府。

    陶小米在大街上随便走着,眼神不断的往大街两侧飘。

    当他发现一家裁缝铺子后就迈步走了进去,和裁缝随意攀谈了几句。

    裁缝问他是不是要做件衣服,需不需要给他量一量尺寸。

    陶小米笑道:“不用,我急着出门办事,等着做已是来不及,我瞧瞧你这现成的衣服有没有我合适的。”

    裁缝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买家,毕竟把成衣买走的话,他还得再做。

    陶小米道:“我是出去公干,银子不会少了你的,给你加一倍都可以。”

    因为这句话,裁缝脸上又多了些笑容,连忙把他看着合适的成衣给陶小米取来。

    陶小米装作一边试衣服一边问道:“还有别人来买过成衣吗?我有几个同僚也出来采买了,若你这里还有的话,我回头介绍他们来,我们走的急,只能是买现成的,对了,我们要往北走,得买厚一些的衣服,你有吗?”

    裁缝连忙道:“厚一些的衣服也有,不过没有现成的棉服......”

    陶小米:“那就是说你这没有别人来买过成衣了?那有没有人做过棉服?”

    裁缝道:“没有,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说这都快初夏了,哪有人做棉服的。”

    陶小米嗯了一声,把试过的衣服脱下来:“算了,不合适,我也不买了。”

    说完把衣服放下就走了。

    裁缝有些愣神,看着那家伙就那么理所当然的走了,他嘴唇上下动了动,无声的骂了一句......

    陶小米从这个裁缝铺子出来,拦着一个过路的大哥问,哪里有裁缝铺子。

    那大哥看了看旁边的铺子,又看了看陶小米。

    陶小米压低声音说道:“这里没有合适我的布料,我再换一家看看,大哥你若知道就告诉我一声。”

    那大哥就给陶小米又指了指方向,说明所在后就走了,这一幕,让那裁缝把这过路大哥都顺带着骂了几句。

    陶小米一路走一路看,所有的裁缝铺子都进去转了一圈。

    这一趟走的,收获了所有裁缝的祝福。

    不但走了裁缝铺子,也走了当铺,那个叫元桢的家伙极有可能会典当些什么东西。

    然而这一路走下来,陶小米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结果他自己成了可疑之人。

    他也是没有想到,本地百姓的觉悟这么高,这不到半天时间,他在城里就成了怀疑对象。

    才准备回县衙,

    就被几个裁缝给堵住了,他们还带来了两名捕快。

    “就是这个人,鬼鬼祟祟的!”

    “他去了所有的裁缝铺子,却什么都不买,只是打听人。”

    几个人一起给他告状。

    陶小米心说这也不能怪人家,谁叫自己在短短的时间内,就把福楼县的裁缝产业给得罪了一个遍。

    他也没有当众解释自己来历,跟着那两个捕快回县衙。

    到了县衙里才亮明身份,这事,把叶小千都给逗乐了。

    离人听完之后也笑:“我福楼县百姓的警惕之心,还是很值得肯定的。”

    陶小米笑道:“走了一圈,没有发现嫌疑之人,自己成了嫌疑人......不过这么看的话,那个叫元桢的应该没有来过县城,所有的裁缝夫子,当铺,客栈,还有涉及到他跑路的其他铺子,我都仔细问过,没有任何收获。”

    叶小千点了点头:“那明日就带队伍去那边海岛看看。”

    而此时此刻,找了间空房躲起来的元桢,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本打算在这住几天,等那几件衣服做好了之后再走,可现在他放弃了。

    到了夜里,元桢从院子里悄悄离开,以他的实力,要想不被人发现,能发现他的人也着实不多。

    顺着墙根暗影处一路往城墙方向走,他找了一个城墙拐角处,这里最是阴暗,而且爬上去更容易些。

    这个漆黑如墨的晚上,元桢翻墙而出,连夜逃离。

    第二天一早天才亮,叶小千他们就起来准备赶往云莱岛那边查一查。

    走之前叶小千问:“所有空置的民居都查完了吗?”

    谢晚歌摇头道:“人手稍显不够,查了大半个城,还有一部分没有查到。”

    叶小千道:“那你带着人继续查,不用跟我们去云莱岛了。”

    谢晚歌应了一声,带着他的人继续去城里查。

    叶小千等人骑马赶往海边,离人已经派人准备好了渔船,就在岸边等着。

    到了地方才下马准备上船,后边就追过来两个廷尉。

    “大人!谢百办在城中一处废弃民居中发现有人落脚过的痕迹。”

    “嗯?”

    叶小千沉思片刻,看向离人道:“抱歉了将军,海岛回头再去。”

    说完后招呼手下人,骑马往福楼县城里赶,离人看着这个略显神神道道的千办大人,觉得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废弃的民居中有人来过的痕迹,这其实很正常,谁家孩子不四处乱窜的。

    还有路人,找不到茅厕,随便找个废弃的院子进去方便。

    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可就因为这一个不算线索的线索,千办居然就放弃去海岛了。

    离人还是觉得,那个叫元桢的家伙,十之七八还在某个岛上藏着呢。

    但人家廷尉府的千办都回去了,他也只好带着人跟了回去。

    回到县城里找到地方,叶小千仔细检查一下痕迹,然后又纵身一跃上了院墙。

    在院墙上发现了脚印,他随即往前看了看:“去那边城墙处查,仔细查墙角。”

    没多久,谢晚歌就率先到了元桢逃离的城墙拐角处,他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往上爬。

    片刻后回头:“有痕迹。”

    叶小千立刻回头:“上马,出城追。”

    所有人立刻上马,黑骑队伍呼啸而出,这一幕把离人都看的有些愣住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交手

    百姓们有句话说的是偷风不偷雨,指的是那些窃贼不敢在雨后轻易去行窃,容易留下痕迹。

    元桢倒是没有遇到风雨,但是他所在的这个地方不大好。

    正是福楼县一带潮气重的时候,地皮也都是潮湿的,所以极容易留下脚印。

    元桢运气好的地方在于,楚国曾经国力强盛,修建的官道都足够坚实。

    所以只要他走官道而不是走小路,就不会轻易留下痕迹,只看他敢不敢。

    叶小千回头看向陶小米:“你带一批人走官道去追,我带人去附近查查。”

    陶小米应了一声,带着人催马向前。

    叶小千看向谢晚歌和另外一名百办高隐久:“你们两个跟他去,元桢武功高强,若走大路,他一人应付不来。”

    两名百办也应了一声,带上他们的手下,和陶小米顺官道往前追。

    叶小千带着一些手下在附近查看,城外官道边上就是一片林子,如果元桢小心行事的话,一定会进林子里。

    但是林子里潮气也重,况且这里距离海边实在不算有多远,地也近乎是沙地。

    轻功再好的人,走这样的地面也不可能不留下丝毫痕迹。

    然而叶小千他们在林子里仔细查了查,地上确实没有新的脚印。

    “大人,此贼如果轻功高超的话会不会一直在树上移动?”

    一名廷尉问道。

    叶小千摇头:“这里的树你们也看到了,都是新栽种没有多久的小树,树干最粗的也只有小腿粗,枝杈又太细,他在树上跳跃,痕迹更重,他又不是飞鸟......”

    说到飞鸟两个字,叶小千忽然醒悟过来什么,转身往城门那边跑:“回城墙上看看。”

    他带着人一口气跑回城墙上,到了发现元桢脚印的地方,叶小千顺着城墙走,在城垛上看。

    福楼县是大县,可城墙也算不得有多高大,城垛之间的间隔也不算太小。

    他往一个方向看没有发现什么,又折回来往另一个方向看。

    果然,在距离有脚印的地方大概一丈多远的位置,城垛上发现了新的痕迹。

    叶小千快步往前走,在一丈多外又发现了一个很浅的痕迹。

    “此人的轻功果然不俗,心思更不俗。”

    元桢并没有在爬上城墙后,在原地就下到了城墙另外一侧。

    福楼县毕竟不是什么大城,如今又没有什么战事,所以夜里城墙上绝不是隔不了多远就有士兵值守。

    夜里会有士兵定时巡逻,可是间隔的时间也不算短,至少是半个时辰。

    城墙上守军数量稀少,元桢有足够的时间转移地方逃走,而且他为了尽量少留下痕迹,是在城垛上飞掠而过。

    叶小千带着人追到另外一处,有廷尉在墙壁上看到了滑下去的痕迹。

    这个元桢,居然又回到了城内。

    叶小千回头吩咐一声:“让他们回来,绕到西门的官道上去追。”

    叶小千说完这句话后纵身一跃,也顺着城墙滑了下去。

    这地方距离福楼县城的西门没有多远,所以叶小千肯定,元桢是回到了县城里,找地方继

    续藏身,等到天亮后,正大光明的从西门走出去的。

    此时此刻,元桢确实在出了西门的官道上。

    他非但是正大光明从西门出来的,还在出城之前抽空去偷了一匹骡子。

    叶小千追到西门,问西门当值的厢兵:“从清晨开门到现在,出去了几个人?”

    为首的厢兵回答道:“大人,这么早,一共也才出去了四五个人。”

    叶小千问:“其中可否有一个中年男人......应该是留着胡子。”

    厢兵想了想,点头:“有,出城大概有两三刻了,还有一匹骡子。”

    叶小千一回头:“战马!”

    手下人立刻把战马的缰绳递给他,叶小千翻身上马,一打马鞭,催马向前追了出去。

    他从城墙上一路追到西门,手下人并没有几个能跟上来的,出城去追的时候,就只叶小千一个人了。

    在官道上追了好一阵,叶小千远远的看到前边有人骑马向前,他立刻再次催马发力。

    元桢听到身后有马蹄声响,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一名身穿黑袍的廷尉,刚刚还稍有些得意的他立刻就紧张起来。

    他也狠狠发力催马向前,奈何这骡子的脚力着实不怎么样,哪里是战马的对手。

    眼看着越追越近,元桢把包裹从背后拽过来,打开,那布包里居然有不少石子。

    出城门的时候他被盘查,包裹也打开过,若是有兵器的话,城门口的守军自然不会放他走。

    但他带了不少石子,守军问他做什么,他说这卵石漂亮,带回家给孩子玩,守军士兵便也没有多疑。

    此时此刻,身上没有兵器的元桢,只能靠着这一包石子了。

    眼见着后边的人靠近,元桢回头打了一颗石子出去。

    石子出手疾飞,速度比箭竟是还要快些似的。

    叶小千见他手上有动作,立刻在战马上伏低身子,上半身趴在了马背上。

    哪知元桢打的就不是人,而是叶小千的战马。

    这石子力度奇大,正中战马的额头,那马腾的嘶鸣一声就往前翻倒。

    叶小千反应神速,往前一跃冲了出去。

    可他的动作,似乎都在元桢的预料之中。

    元桢等那战马往前扑倒,叶小千飞身而起的瞬间,连续两颗石子打出。

    半空之中,石子迎面而来,速度快的让叶小千都没办法避让。

    瞬息之间,叶小千双手往前伸出交叉,两条衣袖立刻就鼓了起来。

    砰砰两声......

    石子被叶小千的衣袖挡住,那衣袖看起来竟然像是灌满了气的帆布口袋一样,能把石子崩开。

    叶小千落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战马倒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抽搐着,显然是不行了。

    而那贼人却趁机拉开了距离,还不时回头看看叶小千。

    叶小千眉角一扬:“这样你便能走的了?”

    他深呼吸一次,双脚骤然发力,脚下那般坚实的官道地面都被他蹬起来一层碎土。

    这爆发的力度之下,叶小千的身子犹如击飞出去的重弩一样。

    当元桢回头看的时候,眼睛都睁大了。

    他对自己的轻功身法一直都很自信,在短距离内他也可以追上奔马。

    但他惊讶的不仅仅是后边那廷尉的快,那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轻功身法,那只是超强的爆发力。

    也就是说,这个人的一击之力,若自己不小心没躲开的话,可能被一击必杀。

    他回手打出去两颗石子,叶小千居然在如此速度之下还能提前预判且做出避让。

    脚下一点,官道上就又被踩出来一个小坑,在尘土激扬中他身子斜着冲出去,避开两颗石子。

    而那石子力度奇大,打在官道上,也打出来两个小坑。

    叶小千落地之后再次脚下发力,再次变向,而且距离元桢已经越来越近。

    元桢在骡子上把身子调转过来,双手齐发,石子不断的打向叶小千。

    叶小千深吸一口气,双手向前抬起来,犹如舞蹈上下甩起水袖一样,他的大袖上下飘摆犹如波浪。

    也不再避让了,就这样鼓着劲儿向前,石子纷纷击中,大部分都被鼓起来的袖子震开。

    可是也有石子巧了一样的打在叶小千的手上,立刻就打断了手指的骨头。

    叶小千手一疼,聚起来的那股气就散了些,连环不断的石子打过来,速度又快又刁钻,叶小千避让的就稍显狼狈起来。

    “就你会射?!”

    叶小千的右手受了伤,左手一探,把腰带上挂着的连弩摘下来,朝着元桢连续点射几下。

    元桢见到叶小千摘下连弩,也立刻爬伏在了马背上。

    可哪里想到,叶小千打的也不是人。

    那骡子的屁股被射中两箭,后腿上也中了箭,一时之间嘶鸣起来,疼的乱窜。

    叶小千看准时机,把剩下的弩箭全都打了出去,那骡子脖子上连中数箭后扑倒在地。

    元桢跳下来,顺势翻滚卸去力度,一回身朝着叶小千连打了七八颗石子。

    叶小千也只好往前扑倒躲避,右手受伤影响很大。

    他再起身的时候,元桢已经纵掠出去很远。

    叶小千一皱眉,心说此人的轻功居然这么好,真要是靠脚力追逐,自己未必追的上。

    可此时也来不及再想其他,爬起来继续追。

    元桢回头看了一眼,骂了一声阴魂不散,加速向前。

    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一追一逃,竟然跑了那么远。

    而且元桢的轻功身法,确实比叶小千要强一些,叶小千靠的身体的爆发力来提速,而元桢靠的是内劲悠长和功法。

    就这样跑,足足有一个时辰,叶小千眼睁睁的看着元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他追进一片林子里,实在是累的够呛,手扶着一棵树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就这一刻,元桢忽然从树上落下来,双臂按住了叶小千的肩膀,叶小千反应不及被按的蹲了下去。

    元桢双手抓着叶小千的衣服,一发力把叶小千从自己头顶甩了过去。

    叶小千翻身而出的那一瞬间,元桢一伸手把叶小千的长剑抽了出来。

    朝着叶小千的后心一剑刺了出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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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让江山介绍:
我本观天下,满是英雄豪杰。我再观天下,皆为乌合之众。这江山万民与其交给你们,不如我自取之。不让江山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不让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不让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