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风中的甜味儿TXT下载风中的甜味儿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中的甜味儿全文阅读

作者:不知可     风中的甜味儿txt下载     风中的甜味儿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5章 清风的新年愿望

    山上又连续下了几天的雪,气温已经快接近全年最低温度了。自从潘兵他们家的货车经过瓦拉多的地界之后,就再也没有车经过了。

    昨天是公历的元月八号,农历的腊月十。他在和大家摆闲龙门阵的过程中,有意无意地提醒大家下山。说这个天气已经是快接近一年里最冷的时候了,如果雪太大了就会封山,到时候就下不去了。另外姜师傅在这个时候也不是每天都跑车的,因为赶车的人太少了,加上雪也厚,冰凌也多,有些地方甚至还有暗冰,路上的危险系数比较大。最后一层意思就是他们可能去参加褚燕红、木萍两位同事的婚礼,也有可能不去参加。就算去也是他和克的乡长两家人去。

    从拉木书记暗示传达出的意思里,木一领悟到几层意思。首先这个季节已经很冷了,再不下山,等大雪封山了就会被困在山上。另外就是山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了,大家可以下山了,但是下山要自己想办法。可是有两个困难,一是搭2020的顺风车那是不可能的了。意思2020可能下山,也可能不下山,就算是下山,那也是挤不下更多的人了;二是姜师傅的中巴车不一定会开了,不像之前天气好的时候每天都是早上下去下午回来。

    另外木一自己是不可能不去参加他们两家的婚礼的,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又那么照顾自己的。

    老师们倒是早就放寒假下山去了,乡上的干部除了拉木书记一家、克的乡长、拉古副乡长、王达尔、马不棋、张刚和木一,其他的人都已经早就找机会下山去了。现在就剩下卫生院的闻清风,还有木一没有走了。

    木一觉得下山这个事情很有必要去和闻清风商量商量。

    “清风,你什么时候下山?”

    “我还暂时下不了山,要等卫生局的领导上来检查工作。中果庄中心卫生院的老院长已经退休了。”

    “人家老院长退休了,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要说没关系也没关系,要说有关系也有一些关系。”

    “这话怎么说?”

    “你想嘛,老院长退休了,肯定要提一个新院长起来吧?目前,他们那里就只有一个副院长田拉巴。我分析,县卫生局要么从其他卫生院调一个人过来任院长,但是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这里是最恼火的地方,人家哪个想来这里呢?那他们就只能把田拉巴扶正。毕竟其他的都要么是干不起事情的老果果,要么都是才参加工作几年的。所以,我猜卫生局的领导上来检查工作是要考察卫生院的班子成员。”

    “哦。那你又不在中心卫生院工作。你难道想当副院长?”

    “不是我想当这个副院长。是我很了解田拉巴这个人。这个人不学无术的,要是他当了院长,肯定要把医院搞乱。以前的老院子沙马拉达虽然脾气暴躁,但是还是有几把刷子,也干得起事情。只是人要接近退休了,就有些私心了,才在自己家里开诊所,对医院的工作不怎么上心。现在他退休了,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开自己的诊所了。提田拉巴当院长,肯定要提个副院长,而且是要提一个业务能力强的人来当。这样才把医院的工作干得起走。”

    “业务工作你没有问题。”

    “是啊。工作是没有问题。但是我听人家给我说,这个副院长的位子还有其他人在争。”

    “当个副院长是不是要加工资啊?”

    “加不加工资不晓得,但是就是有人争,而且是两个人。”

    “那算上你不?”

    “算上我的话就三个人。我估计自己争不过他们。但是我其实也无所谓。当得了只是可以有一个更大的舞台去为病人服务。当不了也就继续在这里给老乡们服务。”

    虽然闻清风是这样说,但是木一看得出来,闻清风其实是很在乎当不当这个“副院长”的。因为就在“彝族年”的时候,他还去给“老院长”拜过年,而且还喝得酩酊大醉。那是木一到目前为止唯一一次看到闻清风喝醉了。更搞笑的是,喝醉了酒的闻清风还拉着木一给他吹“老院长”如何如何看好他,许诺自己退休了一定会大力推荐他当“副院长”。

    只是酒醒了的闻清风再也没有提过这个事情。而木一也没有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只当那是闻清风的“酒话”。今天看来,那根本不是酒话。而是闻清风“心心念念”的事情了。

    木一:“清风,拉木书记说是我们可以下山了。只是没有车子不好下山。你要等卫生局的领导上山来检查工作,那到时候检查完工作了你就可以挤他们的车子下山。”

    闻清风:“嗯。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你怎么下山呢?”

    “我还不知道。听说姜胖子的车也是倒开不开的。”

    “我第一年参加工作的时候是跟到其他人翻莫洛大山,翻到上普区的多宝石乡赶汽车回去的,那里是802金乌公路,是一条省道,连接西龟县和觉比县的,每天基本上都有一班班车。只是要有熟悉路线的人带路,不然白雪茫茫地很容易迷路就危险的很。第二年是在果申乡碰运气,刚好碰到一辆货车拉东西去中普,我就搭车下去的。今年就打算挤卫生局的车子了。”

    木一:“那我把东西些都收拾好,这几天,天天都去果申乡碰碰运气。如果遇到有车子我就搭着下去,如果没有的话,到了下午我又继续回来。”

    闻清风:“那也只好这样了。主要是不知道卫生局上来几个人。万一人家是坐满了的,估到挤我一个人家会同意,再挤你人家就不一定会答应了。”

    木一:“是的。这个很不确定。我还是争取去碰运气。实在是在卫生局的车子来了都还没有碰到的话,到时候再看情况。实在不行,我就在这上面过年好了。等到春暖花开了,你们过完年上来,我再慢慢下去耍。直接耍一个月。”

    闻清风:“话是那样说,你吃什么呢?这么长的时间。你看看,我们这里的米最多还够我们吃一个星期。是不够你撑过过年的。”

    木一:“那吃了这顿饭,我就回去收拾东西了。随时做好下山的准备。万一运气好,今天去就碰到车子。那我们再见面就要过完年来上班了。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啊?说来听听。”

    闻清风:“我的新年愿望就只有一个。其实你已经知道。我就不说出来了。说出来就不灵了。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呢?”

    木一想了想。幽幽地说:“我没有新年愿望。”

第316章 社会真是进步了

    木一回到乡政府简单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需要换洗的床单被套衣服等装入口袋,放到小背篼里背好,提上空了的清油桶,再把门窗关好。给拉木书记和克的乡长他们打了招呼,就准备去“碰运气”了。

    出了乡政府大门的木一觉得有点儿奇怪。怎么没有看到马不棋和张刚呢?按理说马不棋还是褚燕红的姐夫,怎么说他都要去参加褚燕红的婚礼才对啊。还有张刚是城关人,木萍、褚燕红也是城关人,大家都是同事。怎么说也要去参加婚礼才对。

    木一来到卫生院给闻清风打个招呼。

    “清风,我走了哈。”

    “一般来说,要晴几天才会有车子跑。你今天去能赶到车的机会不大。不过,你还是去‘碰哈运气’。一哈,你人品好,有车子呢。”

    木一背着东西,迈着轻快的步伐向果申乡走去。

    一想到终于可以下山放长假了,木一的心情抑制不住地有些兴奋。虽然,只是自己一个人走,而且路上还是滑,他只能走得小心翼翼的,但是无论的冰冷的风,还是孤独的脚步,都无法影响他欢快的心情。

    因路上的积雪已经有了一定的厚度,木一的双脚鞋帮和裤腿上只是踩粘满了冰凌和雪渣。这可比粘上泥浆安逸多了。至少看上去不显得脏。

    来到果申乡的街上。嘿!这果申乡的街边的老乡就是要比瓦拉多街边(水泥路)的老乡勤快一些。人家可是把水泥路上积雪铲得干干净净的。

    木一赶紧放下小背篼在地上又跳又跺的。他这是想通过振动,把裤子上和鞋子上粘起的冰雪抖落。“啪啦,啪啦”的声音,把路上的小猫吓得“喵”的一声就跑了。

    把脚跺得有些痛。差不多干净了,木一继续背起小背篼在这空荡荡的街上闲逛。虽然知道这街上住得有人,但是却又都是关门闭户的。学校的大铁门也是关起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成群结队的小黑猪在里面拱地,还有几条狗相互追逐撒欢。仿佛学校里面是它们无人打搅的乐园。

    这里的还是一个“风口”,只是这河风边成了凌风。停下脚步的木一被冻得直打哆嗦。就连衣服裤子都被冻得有些发硬。走起路来,发出“哗啦,哗啦”的摩擦声音。

    你还别说,这一个人走在这空无一人的街上,那真是一个冷清啊。再加上果申乡又处于两山夹一沟的,沟边坡滩地上。在皑皑白雪的装点下,两边的山势更显得高挺冷峻,让人越发感觉天地茫茫,人更渺小。

    木一实在没有去处,又冷得慌。脚步不由自主地就向着老余家的小卖部走了去。

    嘿。木一居然发现老余家的门好像是虚掩着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近乎奔跑一样快步走了过去。就在快要到老余家门口的那一瞬间。不知道是鞋底被冻硬了,还是虽然看上去是铲干净了雪的水泥路面还是有一层薄冰的缘故,木一的脚下一滑。眼看着这木一摇摇晃晃就要撞上老余家的门了。这木一急中生智,一下就抓住了门上的铁扣链。虽然人是贴上了门,但是却抓得稳稳的,只是“嘭”的一声靠贴到门上去了,并没有硬生生地撞上去,更没有撞得头破血流。这运气也真是太好了。

    巨大的碰撞声,把屋里的人也惊吓了一跳。

    “哪个!”老余、张刚,还有马不棋,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时喊出了这一声。

    虽然没有撞成重伤,但是木一的膝盖和手肘还是碰到了门上。很快痛感就传到了木一的大脑里去了。木一痛得龇牙咧嘴的,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一边推开了老余家的门走进屋里。

    这时屋里的张刚和马不棋与木一,他们三人,六目相对,场面有些尴尬。

    原来,这张刚和马不棋两人有一些私心。两人觉得现在已经很不好赶车了。万一运气好碰到个货车,那货车的副驾驶室还是能够勉勉强强挤上两个人,只要价钱合适。但是三个人的话,那是万万挤不下的了。

    所以两人见了木一显得有些尴尬。

    马不棋:“木一,你还没有走啊?”

    张刚:“木一,你怎么也来了啊。”

    木一:“哟,我还说昨天都还看到你们两个在乡上,今天我走的时候就没有看见你们两个了。这一路上,我还在想你们两个哪里去了。”

    马不棋:“我们走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你。以为你已经走了。”

    张刚:“就是,就是。所以在这里看到你也觉得蛮意外的。真是意想不到啊!”

    木一:“哦。那可能是你们走的时候,我在闻医生那里吃饭。”

    老余:“这个天气怕是不好赶车了哦。你们三个怎么不早点儿下山去呢?”

    张刚:“年底了,工作忙啊。”

    马不棋也附和着说:“就是,年底太忙了。老余啊,你不要看我只是个厨师。干工作啊,他们这些青沟子娃儿有些还不如我。”

    这马不棋说的确实不是假话。因为他对彝语那是“满懂”,能够和我们的彝族老乡轻轻松松地无障碍交流,甚至是“捋亲戚”。这个在中果庄是蛮厉害的。

    老余:“你们再等几天,等雪不下了,连续晴上个几天就容易有车子上来了。今天天气其实并不是太好,虽然现在是没有下雪,但说不好一会儿就要下雪。不下雪都要下雪雨。”

    木一:“余老板儿,你怎么这样肯定呢?”

    老余:“我在这里都好些年生了,对这里的天气不说是完全掌握规律了啊,十之**还是估计得到的。先不说今天有没有车子。你问问张刚和马不棋他们两个天刚亮就来了,到现在看到个车子没有?”

    马不棋:“车子影子都没有一个。”

    老余:“那你们这是要赶到去吃康红楚和池小军家的九大碗哦?”

    木一:“不是的。我们是吃褚燕红家和木萍家的。”

    老余:“哦。也是,你们和女方都是同一个乡上的同事,是该走女方那边。现在的社会真是进步了。”

    马不棋:“老余,怎么这样说呢?”

    老余:“你们看啊。这康红楚是个汉人,他家还是城关镇的,他老汉儿还开了个宾馆,又开餐馆,又办酒席的,家里条件那么好的却娶了个彝族女人做老婆。这个木萍啊爹妈都是老师,也算是书香门第了,却嫁了彝族老公。这个在旧社会是想都不敢想的。你们说这社会是不是真的进步了啊?我听说彝汉杂交的汉吧娃儿聪明得很,也不晓得是真的还是假的。等以后他们两家生了,就晓得了。”

第317章 铝酒桶上的旅程

    许是无聊吧,这老余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大家吹牛讲话。而木一和张刚早已经不想讲话了,只有马不棋还在偶尔回他一两句。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突然一声巨大的汽车喇叭声,可把大家刺激安逸了。

    “是汽车的喇叭声!”马不棋说到。

    “怎么这个时候还有汽车?”这是老余说的。

    而张刚已经起身拉开门出去看了。木一见张刚出去了,自己也起身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面,只见一辆485货车正缓缓地向着这里开了过来。那真是一个兴奋啊!

    张刚:“马不棋,块出来,是辆485。”

    马不棋听到张刚喊自己,也连忙走了出来。

    这时485也开到了老余家门前停了下来。只听见师傅从驾驶室窗口探出头来喊到:“老余,酒桶!”

    老余才从屋里边走出来,边回答:“来了,来了。”

    老余:“马师傅啊,今天你咋个过来了啊?”

    这个被老余称呼为老马的师傅,连忙回到:“老余,是这样的人家中普的老板儿带话上来说是自己的酒厂顶给别个了,喊我把赊出来的酒钱结了,把酒桶也收回去,如果少一个酒桶就要赔500块钱。你说这个好不划算啊。一个铝酒桶最多30斤铝,那里值得了500块钱啊。”

    老余:“哦。你稍等一哈,我这里的两桶酒一桶卖完了,还有一桶可能还剩得有几十斤的样子。等我去把酒腾到塑料桶里就给你抱出来。”

    老马:“要得。阿吧吧,实在是太冷了。我先下来烤哈火。你腾好了就喊一声。”说完,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儿,然后调转车头,又开转来停好,熄火下车。

    张刚边给老马师傅递烟,边套近乎。“啊吧,这天气好冷啊。马师傅,快进屋烤火。”

    老马一接过烟,张刚马上打燃打火机给他点上。

    老马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边往屋里走,边说:“就是。这个天实在是太冷了。要不是人家酒厂老板催得急,我也不会慌得把酒桶收拢拉下去。”

    马不棋:“老马啊,你是哪家的啊?”

    老马:“我是沙马家的。”

    马不棋:“乌来沙马家的啊?还是果申沙马家的啊?”

    老马:“机拉坝沙马家的。”

    ......

    两人叽里呱啦捋了一阵,这老马居然就管马不棋叫“老辈子”了。

    不得不佩服这马不棋的“嘴劲儿”。

    就在这两人把亲戚关系拉上的当头,老余已经把酒腾好了。正“咣当,咣当”地把像汽油桶一样的铝酒桶从对面的“库房”滚到车旁来。一边滚,一边大声地喊:“老马,好了!”

    这老马也是聪明人。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问马不棋:“老辈子你们这是要下山啊?”

    马不棋:“就是。我们三个都要下山。”

    老马:“哦。老辈子,你晓得的,(副)驾驶室只能坐一个人。你们三个人下山怕是坐不到哦。”

    马不棋:“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老马:“最多挤两个人,三个是无论如何都挤不下的。”

    张刚:“马师傅,就挤一哈嘛。我这两天有点儿感冒。”说完还真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老马:“那老辈子,你和你这位朋友就把你们的东西放到车箱里,你们两个挤在驾驶室里。这个小兄弟,你就只有等其他车子了哈。”说着,望了望木一。

    此时马不棋已经爬上了车厢,张刚正在车厢下面帮着老余把铝酒桶往车厢上递。

    木一没有想到,刚刚还为有车来而高兴兴奋的心情,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些失落了。“怎么办?怎么办?”他不停地问自己。

    走的话,驾驶室已经挤不下了。老马师傅已经请他的“老辈子”马不棋坐驾驶室了。人家张刚也“感冒”了。只有木一既不是老马的“老辈子”,也没有“感冒”。不走的话,那就只能回乡政府去继续等。但是这等就不靠谱了。等得到是好事情,可万一等不到呢?俗话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俗话还说:“赊三不如现二”。

    那就走吧!木一鼓起勇气给老马说:“马师傅,如果我想下去,我不坐驾驶室,坐‘二楼’可以不呢?”

    老马望了望木一,又望了望马不棋和张刚。马不棋和张刚二人既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什么语言。然后回转来望着木一:“你确定你要坐‘二楼’?”

    木一:“确定。”

    老马:“这个天气冷得很哦。坐‘二楼’,车一开,风一吹,那就更冷了。如果遇到下雨下雪就更是莫法形容了哦。”

    木一:“不怕。只有能下山去就可以了。”

    老马:“那,好嘛。不过,我还是要收车费的哦。”

    木一:“没有关系。应该收的嘛。”

    就这样,马不棋和张刚上了副驾驶室,木一爬上了车厢。

    车厢里密密麻麻地摆放好了满满一车厢的铝酒桶。这老余的两个酒桶刚好把最后的缝隙塞填满了。

    爬上车厢的木一抓这里也冷,抓那里也冷。这摆满了铝酒桶的车厢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像是拉土豆的车厢,可以直接坐到土豆上去。

    这木一只好把两手缩到衣袖里,然后隔着衣袖抓住车厢挡板上的铁杆,这样蹲着。

    车已经发动起来,慢慢地开起走了。

    很快,木一就冻得受不了啦。他感觉自己就像没有穿衣服一样。冷得手脚都有些僵硬了。特别是脚,太疼了。这蹲着的姿势,实在是痛苦不堪。

    这时也顾不上什么了。木一赶紧把小背篼里装着衣服裤子被套床单的口袋拖了出来。

    他原本是打算把全部的衣服裤子都穿到身上去的。他也这样去努力了。无奈,车在冰箱路上开得是晃晃荡荡,加上手脚也冻得不灵活了,实在是很难瞄准裤腿儿。只能放弃增穿裤子了。衣服也只是勉强加了一件上去,但是都因为已经穿得太厚了,袖子都完全绷紧了,而纽扣根本就扣不上去了。

    就只是做了这些简单的动作,都把木一累得够呛。

    实在冷啊。木一只好把剩余的裤子装到口袋里,拿来垫到屁股下面,这样可以缓冲一下屁股和酒桶的撞击,也可以隔一下寒冷。垫好了“坐垫”。木一又把小背篼倒扣在铝酒桶上面,把背带交叉绑到挡板铁杆上。然后将被套、床单披在身上,然后慢慢地挪坐好。两腿夹住小背篼。两手把身上的被套床单拉紧收拢裹包住自己,手再紧贴住小背篼,整个人就像坐在地上的“木乃伊”抱着一个倒扣的小背篼。

    就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坐在车厢里面。仅把眼睛和鼻孔留在缝隙处观察和呼吸。

第318章 冷到极致就不冷

    渐渐地木一由的感觉,又冷变疼,又由疼变麻,到最后没有什么感觉了。只是眼睛的余光看到自己的眉毛上聚着鼻孔里呼出的热气,先是凌为小水珠,慢慢地居然结成了白霜,最后彻底结成冰了。

    路上哪里还有什么雪景哦?白茫茫一片,把眼睛刺得生痛。只好闭上眼睛。感觉身体是进入了睡眠状态,但是大脑却是时刻保持清醒保持警惕的。

    这一趟,木一吃了苦。他心里哭了,但是眼睛里却不敢流眼泪。他怕眼泪结成冰会把自己的眼睛弄瞎掉。

    等车终于平平安安地到达京北森工局招待所门外。木一身上的被套床单已经被冻硬了。木一的身体也被冻僵硬了,一点也不能够动弹。这可苦了老马师傅和马不棋、张刚他们三人。

    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木一小心翼翼地从车厢里抬下来,就那个姿势放到了路边。并把他的“帐篷”状的被套床单,还有小背篼和口袋,一并放到了路边。

    马不棋和张刚:“没得事吧?”

    木一心里苦笑了一下,但是脸已经被冻僵了,只能艰难地发出声音:“没得事。”

    老马蹲在木一面前,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木一知道他是想要车费。

    “马师傅,钱在我右边的裤兜里,你自己摸哈。”木一说到。

    老马从木一的裤兜里摸出一把钱,拿了两张十块的,其余的又给他塞回去了。然后说到:“不好意思了哈。我还要去结账,就不陪你了。这里温度比山上高,你在这里坐一下,等一会儿恢复了你再慢慢走。”

    木一:“好的。”

    马不棋和张刚背着自己的东西也望着木一。

    木一:“没得事的,你们先走,不用等我。过一会儿我就恢复了。”

    车走了,两人走了,就剩下木一一个人坐在湿冷的路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终于,木一的身体能够活动了。他艰难地爬了起来,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向着汽车站走去......

    走到汽车站,脚也暖和了,身体也热了。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特别。就连脸和耳朵都热了起来,似乎还有些发烫。不过木一并没有意思到自己的脸和耳朵已经冻伤了。

    汽车站有些冷清,既没有看见什么赶车的人,也没有看见停在里面的面包车。天色也有些暗了。木一想了想,还是不要在车汽车站里傻等了。

    他来到车站外面,站在马路边。如果有去接火车回县城的面包车的话,就可以招手搭车。如果实在搭不到的话,那就只能去住旅馆了。反正,就算不是冬天,也不可能在这马路边过夜的。

    站了一会儿,木一就感觉到这中普冬风的厉害了。

    “中普冬风如刀”,果然名不虚传。

    木一赶紧找了个背风的墙角躲了起来。这一躲,果然风力小了许多。但是却有些看不好马路上的情况。其实不是木一自己看不好马路上的情况,是行驶中的面包车一晃就过了,根本看不到木一。

    因为刚才就有一辆车呼啸而过,木一连喊带跑地追了上去。但是面包车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木一想了想,觉得这样根本不是办法。只能咬牙坚持,还是站到马路上去拦车好了。毕竟自己对中普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另外住旅馆又要额外开支旅馆费、吃饭钱。

    这木一的运气还不错。距前一辆车开过去也就几分钟的时间,两束雪白刺眼的灯光快速地照射了过来。木一被晃的根本看不清楚开来的是什么车子,只能一个劲儿地挥手示意。

    “嘎”的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木一的面前。师傅把远光灯调成了近光灯。一下车灯就暗了许多下来。木一迅速地朝车靠了过去。

    “师傅,搭个车。”木一向师傅问到。

    师傅:“到哪里?”

    木一:“大塘。还坐得下吧?”

    这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乘客没有说话。后排的乘客极不耐烦地说:“师傅,快点走喂。挤不下了哦。你超载了哦。”

    木一听到乘客们这样说,心里很是担心。他怕这师傅不搭自己。赶紧说:“师傅,挤一下嘛。我又不胖。我就蹲着就可以了,不跟他们挤座位。”

    有个乘客尖着嗓子叫到:“你们看,他还背着一个背篼。这人都挤不下了,他还背着一个背篼。”

    其他人都“咦”地吼了起来。

    师傅:“算了嘛。你们看人家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这里等车。多冷啊。大家都是赶车的,理解一哈,理解一哈。”边说边下车来,打开面包车的侧门,让木一上车。

    师傅:“你看你的这个背篼怎么办?实在放不进去了。”

    说心里话,木一满舍不得他的小背篼的。但是在此情此景下,他必须做一个选择。要么背着小背篼继续等后面的车,但是结果也许等不到车,也许等到了情况也和现在大同小异;要么背着小背篼去住旅馆,等明天再去赶车。只是,理智告诉他应该舍弃这小背篼。

    木一做出了“艰难的选择”,他把口袋提了出来。把小背篼放到了马路边上。他希望,可以有人把他的小背篼捡去使用。

    挤上面包车的木一,把口袋垫在屁股下面当“板凳”。侧身蹲坐了下来。当车启动。木一的小背篼孤零零地留在马路边,转瞬之间就从木一的视线里消失了,仿佛被黑夜吞噬了一样。

    木一的眼泪此时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滚烫的泪珠从木一冰冷的脸颊上滑落。既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流泪,也没有人去注意到他流泪。

    呆望着车窗外的木一,觉得在这夜魔的笼罩下,这车就像一条在茫茫长河里洄游的小鱼,向着那个叫“家”的地方洄游,而自己就是这条小鱼肚子里的一粒沙。

    渐渐地,这夜色笼罩下的盘山公路上的车多了起来。远远的看着不知道是前面还是后面,只能以自己所在的车为参照物大概按上面或者下面来判断。一辆一辆的开着车灯的车,就像是一个一个移动的“萤火虫”。

    当木一的视线前方较矮的地方,突然出现大量不动的“萤火虫”的时候。木一知道,那其中的某个“萤火虫”就是自己的家。

    只是,自己的小背篼再也回不来了。是自己自私地抛弃了它。

第319章 赴婚宴气氛不同

    原以为木萍和褚燕红的酒席都在腊月十八会有冲突的木一,把两人的请柬拿出来看了看。还好他拿出来看了看,不然可就误事儿了。

    原来木萍的请柬上邀请木一参加宴席的时间是腊月十七,即公历的元月十一日。而褚燕红的就是腊月十八,即公历的元月十二日。木一心里有些纳闷儿。按照西龟的规矩,女方的宴席都是单日子,男方的宴席才是双日子。这两张请柬的时间确实是不一样的。搞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的。只是,写错了的可能性肯定是没有的。因为,这毕竟是婚姻大事里的一项很重要的事情。

    木一打算和徐英雄一道去参加宴席,但是去了两趟徐英雄都不在家。他妈妈说他在城关办事情。只是没有说办什么事情。

    等到元月十一日那天。木一吃了中午,换了一身还算体面的衣服,赶车去城关赴下午三点的宴席。

    下了车边走边打听,终于找到了木萍家。只是并没有看见新娘子——木萍。其他的宾客也都不认识。许是来得早了点儿吧?木一并没有看见乡上的其他同事。

    为了再确认一下这里的确是木萍家。木一壮着胆子问了问“挂礼”的人。“请问这里是木萍家吗?”

    挂礼的人显然也不认识木一,但是还是很热情的告诉木一:“嗯。这里是木萍家。”说着就拿起了笔,做好了“挂礼”的准备。木一本打算先把礼挂了(随礼金,并让帮忙收礼金的人把自己的姓名和礼金金额登记在册)了,但是一看那些挂了礼的人的名字都差不多是姓木的,木一把万一自己把礼金随了,名字却混在木萍家亲戚堆里,到时候要是木萍误会自己没有来,那就不好了。还是等一下,等看到了同事,大家的礼挂在一起。以后木萍一看“礼薄”就知道自己来了。

    于是木一赶紧退了出来,到县城的街上去逛了一圈。

    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到两点了。木一又匆匆向木萍家赶去。还好,还好。在快要走拢木萍家大门口不远的地方,木一看见了熟悉的同事。张刚、徐英雄、潘建国他们也正赶往木萍家。

    木一赶紧跟了上去,和三人打了招呼。大家结伴到了“挂礼”处,每人都随了一百块钱。然后站到一旁去等待开席。这吃酒席,讲究一个气氛。但是气氛从哪里来呢?气氛从同桌的宾客中来。

    这一桌是坐八个人。而木一他们只有四个人。他们并没有看见其他的同事。终于在开席前,文耿直来了。五人一起准备帮些忙,比如端哈掌盘,添些清汤什么的。只是,人家木萍家是亲戚就把这些工作做完了。

    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木萍家的宴席正式开始。一看时间,刚好三点整。看样子木萍没有邀请同事参加她的“送亲队伍”。因为,木一看见四桌“送亲”的人里并没有同事。

    五人也就在“第一轮”的宴席里入席了。因为天气寒冷,饭菜冷得很快。但是,五人还没有吃罢,就看见新郎和他的“迎亲”队伍已经把新娘子和“送亲”队伍迎起走了。

    木一远远地看见画了新娘妆的木萍很是漂亮,只是匆匆一瞥,也不知道木萍有没有看见自己。

    吃罢,五人各自散去。

    第二天,木一就有了经验。不能去得太早。去早了一个是冷,二个是也认不到人,不好耍。所以掐好时间,接近两点的时候木一赶到了宴席之地——迎宾宾馆。

    兴许是大家都掐的这个时间点儿吧?

    不过在迎宾宾馆门口木一不仅看见了熟悉的同事,关键是还同时看见了新娘子和新郎官。木一这下恍然大悟了。褚燕红的请柬,邀请同事们是在男方家吃喜宴。

    正在木一恍然大悟之际,新娘子褚燕红和新郎官康红楚已经迎了上来。

    他们边给大家敬烟,边招呼大家。

    褚燕红:“不好意思了哈。把大家请到康红楚家这边来主要是怕大家不习惯我家那边的彝族风俗。”

    大家边笑,边开玩笑:“新郎官啊。我们把礼钱赶给新娘子家,却跑来吃你家的酒席。你可吃大亏了哈。”

    新郎官忙笑着说:“哪里,哪里,两边都是一样的嘛。都是一家人了。”

    大家连说:“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了哈。”一边说,一边笑。

    新娘子和新郎官都知道大家在开他们的玩笑,也假装听不懂。但是新娘子又忍不住说:“你们啊,太坏了。”

    这时新郎官说到:“各位瓦拉多的哥哥兄弟些,一会儿就麻烦大家帮着端哈子菜哈。”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请帮忙”,一下就拉近了大家的距离。本来木一他们只是褚燕红瓦拉多的同事,而人家康红楚是果申乡医院的医生。大家到他家来参加婚宴本就有些尴尬。这下好了,一下就把这尴尬化解的无影无踪。感觉我们瓦拉多的同事,倒成了康红楚的同事了。

    就这样。开席时间三点一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一响。瓦拉多的同事们和康红楚那边的同事朋友亲戚些一道,卖力地“帮忙”了,端菜的端菜,提酒的提酒,添汤的添汤......大家一边“吆喝”,一边“开玩笑”,大家都沉浸在这快乐的气氛中。

    到最后客人们都吃完了。大家才坐下来吃。这时,大家也不再讲究什么“八人一桌”了,直接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两桌的菜上在一起,而且那分量也是大大高于宴席的分量的。

    话不多说,白酒、啤酒随便喝。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地都选择了喝白酒。也不说什么杯子不杯子的了,直接把碗满上。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虽然新郎官是人家康红楚,但是这瓦拉多的光棍儿汉些,那喝起酒来,牛皮都吹上天了。

    天都喝黑了。大家才散了席。只是这席是散了,但是喝酒,那只是才拉开了序幕。

    大家吵吵嚷嚷,要去“闹洞房”......

第320章 风雪夜归门紧闭

    欢乐的场地由迎宾宾馆转到了康红楚和褚燕红的“新房”。而康红楚家和潘建国家居然都在“半边街”,他们是邻居。

    大家二麻二麻地来到康红楚家。进到屋里,木一就发现这康红楚的家和自己的家还大不相同。这不同之处不是说房屋的好坏,而是单纯地说结构。

    木一也好,徐英雄也好。他们算是“农村娃儿”。他们的房屋虽然只是土坯房,但是一般都是三开间的,一楼一底,有间两楼的碉房。而康红楚他们的房屋结构并不是这样的。首先他们的房屋是连体的木板房或者竹笆房。只是门脸是用砖砌起来的。邻居间的隔墙其实就是木支柱,然后在支柱间用木板或者竹笆隔起来。如果是木板的话就只需要刮上一层涂料或者糊上一层报纸装饰“墙皮”。是竹笆的话就要用泥巴拌上猪毛加水调和成糊状,然后糊到竹笆上去,竹笆的两面都需要糊。糊好之后,还要用泥掌抹平整。然后等泥皮干透稳固后,再涂抹上石灰涂料。

    楼顶一般也是用木板隔起来的。人走在上面就会发出“咚、咚、咚”的声音。也有用竹笆隔起来的。只是竹笆的话,人走在上面发出的声音“嘎吱、嘎吱、嘎吱”的。

    不过他们的地面,却都是用水泥打了地坪的。

    康红楚家沙发、各种组合家具一应俱全,大彩电、冰箱、洗衣机、功放机、影碟机、音响一样不少。大红的囍字,还有拉花加气球装饰的“洞房”更气彰显着大喜的气氛。尤其是洞房里的大大的席梦思床,还有高组合衣柜、梳妆台,无不显示出康红楚家的强大“经济实力”。

    就在他们的床头上方还挂着一幅巨大的“婚纱照”。那是一幅十分幸福十分诱人的巨幅照片。照片中的褚燕红化了精致的妆容,穿着雪白的婚纱,酥胸半露,红唇微启。而新郎康红楚着的是白衬衣外加黑色小马甲,打了一个黑色的领结,一脸幸福的环抱着娇艳欲滴的新娘。

    在大家“参观”完“洞房”后,许是因为“洞房”被“嫁妆”塞得太挤了吧。再加上马灯煤油燃烧的气味儿实在是太浓郁了。里面的空气质量并不是很好。再加上人多屁多,就更糟糕了。

    大家退出“洞房”,回到“堂屋”,开始“集体娱乐”——翻牌喝酒。只是刚喝了白酒,大家提议喝点儿啤酒“解解酒”。

    很快几件啤酒就下了大家的肚皮。这啤酒吧,虽然酒精度数是要低一些,但是它的量大啊!这喝到肚子里去不仅涨肚皮,它还涨膀胱。用大家的话来说,那就是“喝通了”。“喝通了”意味着要上厕所。于是厕所就变得紧张起来了。

    于是,潘建国家的厕所自然而然就成了“应急厕所”,以解大家的“燃眉之急”。

    这啤酒把大家“摆不平”。康红楚使出了终极“杀手锏”。抱出了一坛据说泡了二十年的“板油酒”。

    康洪泰:“给大家说一哈。酒是陈的香,朋友是老的好。今天我们成了新朋友,以后我们就是老朋友。这坛‘板油酒’,也算得上是‘老窖’了。这还是我小的时候,有一年我老爹不知道从哪里听来了‘女儿红’的典故。他也心血来潮,整了这么一坛酒。泡的时候是六十度,加了一副猪板油,还有七八斤冰糖。然后密封着说是等我长大了结婚了拿出来干。今天我就把它拿出来招待大家。希望大家敞开了喝,喝个痛快,喝个高兴。”

    当酒坛的“封盖”一打开。那奇异的酒香,顿时溢满了整个房间。在场的宾客,无论年长,还是年轻,都被这绵延甘甜醇香所吸引。这酒味儿,通过鼻孔,直浸心脾,让人实在是馋得受不了。

    不知道是谁递了一个“酒提子”过来,康红楚直接提了一提子出来。呵。这一搅动,那酒香更是如熊熊烈火人事搬激烈地散发出来。更是把众人馋得吞了几口口水。

    这酒被提出来倒到了一个大搪瓷碗里,众人端起大搪瓷碗小心翼翼地匀到一个个小碗里。一边提,一边到,一边匀......众人都分到了小半碗。木一也不例外。

    这哈好了。酒量好的,喝了这小半碗“本份”就去打别人的主意了,他们要“多吃多占”。酒量不好的,比如木一。还是舔吧舔吧把自己的本份喝完了。

    酒憨耳热夜已深,**一刻值千金。大家也不去“闹洞房”了,各自散去。头重脚轻,醉眼迷离,木一跟着众人跨出了褚燕红和康红楚的“家”。

    此时外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地上的雪差不多积有一拃厚了。踩在雪地之上的木一,借着屋里照出来的灯光,看见外面的雪还在下,只是小了许多。不是那种飘飘扬扬地鹅毛大雪。

    这时不知道是谁启动了一辆灰色的面包车,他大喊了一声“有上龙中的不”。木一虽然醉了。但是他还没有丧失意识。甚至可以说此时他的意识还是很清楚的。他听见好些人都在喊:“我要上,我要上”。

    他也赶紧大喊了一声:“我要上。”他知道此时此刻城关没有他的栖身之地。他的裤兜里的钱也不够去住一晚上的旅馆。所以他要搭这上龙中的“顺风车”,到了龙中再走回大塘吧。反正也不远,也就两三公里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小小的面包车挤了好多人。在趁上面包车的那一瞬间,木一只觉得天旋地转,头昏眼花,耳朵也鸣叫了起来。他赶紧努力地控制的心神,努力克制胃里翻江倒海想吐的冲动。

    木一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吐”。

    这“意志”暂时算是战胜了“酒精”。这面包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师傅开的,反正醉眼迷离的木一已经看不清楚师傅的脸了。他看谁都是有重影的。

    估计这师傅也喝了不少酒吧!面包车开得那是一个晃,感觉就和滑船差不多。木一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喝醉酒的不是自己,而是这辆面包车。

    突然面包车一滑,师傅大喊到:“车开到沟沟里去了。大家快下车。”

    被酒精麻醉了人,手脚是不灵活的,行动是迟缓的。完全就是一种动作跟不上思维的状态。木一觉得自己动作很快。其实他的动作很迟缓。他以为自己走下车了,其实他才跨下一条腿。结果,摔雪地上了。

    烫呼呼的脸就这样硬生生地杵到了冰冷的雪地上。大家见木一摔在地上了,赶紧快速,其实是缓慢地把他拉了起来。然后大家围着面包车,居然有这么多人,还把面包车给围了一圈。大家喊起号子:“一二三,起,一二三,起......”

    嘿嘿!雪地抬车,居然把车头开掉到路边边沟里的面包车给抬了出来。然后大家又爬上车去,摇摇晃晃,居然开到了龙中。

    下了车的木一,好像也不知道“害怕”,也不知道“疼”,更不知道“冷”。大步流星(翩翩倒倒)地走回了大塘,走到了“家门口”。

    木一透过院门的门缝晃眼看见堂屋里的灯光还是亮起的,他就大声地喊开门,突然堂屋里的灯光就熄灭了。无论他怎么喊,反正一切都是那样的安静。

    木一不明白,是自己喝醉酒了,产生了幻觉,还是自己虽然意识到自己在大声地喊,其实喉咙里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自己就这样站在家门口却进不了家。

    忽然,一瞬间,莫名地悲从中来。木一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只是他莫名地就想到了,如果就这样冻死在家门口的话,不仅是一个“笑话”,还会让家里活着的人永远生活在“阴影”中。

    于是,他漫无目的地走了......

第321章 仿佛像是一场梦

    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木一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街上。此时万籁俱静,唯有雪飘。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天空尽情飘落,毫无顾忌这落雪之下还有一个孤独的人。

    几个小时之前,还在同事家里呼朋唤友,热热闹闹地喝喜酒的木一。此时却突然就落得的无家可归了。还好天空只是下雪,好像没有吹风,感觉似乎也不是太冷。

    木一的脚步,不知不觉中就把他的身躯带到了公路上。平时感觉有些拥挤的公路,现在却显得很宽阔。白茫茫的雪毯,覆盖了整个路面。整个村庄仿佛都在沉睡,只有木一像游魂一样还在游荡。

    突然从大桥方向照射过来一束很亮的光。那应该是从中普出来的面包车。虽然公路上的积雪已经超过一拃厚了,但是好像也并不影响这车开得飞快。

    只是这车在经过木一身边的时候有一个减速动作,但是可能是师傅没有看见木一有招手搭车的动作吧。只听见发动机轰鸣声突然增大了许多。很显然,这应该是师傅加了一脚油门。

    车开走了。木一的眼睛却被它的强光照射的看不见了。

    木一只好停住脚步,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想通过这个方法调节眼睛,赶快适应这黑暗的环境。

    刚刚适应,木一继续朝着大桥的方向走。可还没有走上几步,又是一辆车急驰而来,几乎是擦身而过。差点儿就把木一撞着了。

    他本能地往路边一闪,转身看着飞驰而去的车好像还连续s型地晃了几晃,但很快就消失了。也许是怕被车撞受伤吧。他很快就退到了公路边的一户人家的屋檐下躲了起来。

    酒精不停地在他的体内燃烧,然后向他的身体源源不断地供应热量。此时的他已经停下了脚步,靠着别人家的屋檐下面冰冷的墙面站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滑过,体温也在一点一点地下降。慢慢地,整个空气里的低温就把他完全包裹住了。

    木一本能地蹲了下来,靠着墙角蜷缩了起来,努力缩成一团,尽量减少自己的表面积,以延缓体温的丢失。可是,空气实在是太寒冷了。

    冷的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起来,木一实在是太想睡觉了。但是脑海里面,却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千万不要睡着了”。他明白,此时此刻,此情此境,如果自己真就这样睡着了,估计就再也醒不来了。

    此时,他不知不觉就把自己从记事起的人生像放电影一样,回忆了一遍。唉!这短暂的时光,真是苦多甜少,实在是太难过了。

    假如自己就这样睡着了,也许自己倒是“一了百了了”,但是活着的人怎么办?要不,往荒山野岭走吧?至少那样的话,既不给别人添什么麻烦,也不会污染了大家的眼睛。何况,马上就要大过年了。自己不能把这“欢乐祥和”的过年气氛给破坏了。

    只是,如果就这样“消失”了,自己又有些不甘心。自己又没有遇到什么实在跨不过去的困难,仅仅只是因为吃醉了酒,回来的太迟而进不了屋,挨了冷,受了冻,自己就受不了了?

    那人生那么长的,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怎么办?还是把“死”的念头打消了吧!木一暗暗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心——要好好创造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无论天晴,还是下雨,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春夏,还是秋冬,自己随时随刻都进得去。不要再像现在这样“寄人篱下”,诸多不便,自讨气受。

    也许就是因为这特殊的一夜,唤醒了木一内心深处的“自我意识”。他有些隐隐约约地“领悟”到,曾经的家,已经发生一些奇妙的“变化”,他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当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又是一束强光忽闪而过。只是,在这束光匆匆照射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人影投射了过来,他并没看清楚走在公路上的那个人,但是走在公路上的那个人应该是把木一看清楚了的。

    因为,当车开过后,木一的眼睛又被晃得暂时看不见了。但是他的耳朵却很清楚地听到那个人踩着积雪,朝着他这里走了过来。

    等那个人,走到了他旁边。然后开口问了一句:“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啊?”

    听觉直接告诉木一,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只是在这寒冷而又漆黑的夜里,木一根本无法看清楚她的脸。只是朦朦胧胧的感觉她应该是一个长发披肩,或者说是披头散发的女人。单从声音来判断的话,并不好判断她的年龄。因为她的声音有一些沙哑。这种沙哑的声音,一般都是大声地哭泣才能够造成的。

    木一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此时的他已经难得去理睬外界的一切了。

    见木一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这个女人也蹲了下来,紧挨着木一。

    也许是因为满天飞雪,把周围的气味儿都净化了的缘故吧?当这个陌生的女人紧挨着木一蹲了下来时,一股成熟女人特有的气息,直接通过木一的嗅觉传达到了他的大脑神经系统。

    这个女人又问了木一一次:“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啊?”

    这次木一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这么大冬天的,你怎么一个人半夜三更在公路上走呢?”

    见木一开口问自己,这个女人倒是很爽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刚被吃酒醉的老公打了一顿,是逃跑出来的。”

    这农村里,两口子吵嘴打架,那是太正常不过的了,完全犯不着在这么冷的夜里跑出了啊。木一有些好奇,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说自己是“逃跑出来的呢?”

    “你老公为什么打你啊?”

    “都大半夜了,我已经睡着了。他吃醉了酒才回来,把门踢得“咚咚咚”地响,狗也“汪汪汪”地叫个不停,把我从睡梦里炒醒了,我就穿了衣服起来给他开门。开了门,回了屋,我怕冷就准备不脱衣服就睡了。”

    “不脱衣服睡也不至于挨打啊?”

    “不是这样的。”

    “那是那样的啊?”

    “我不想说。”

    “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听。”说完,木一就把自己的嘴巴闭上了。

    见木一不理自己,这女人又锲而不舍地问:“你怎么一个人蹲在这里啊?”

    木一被她问烦了。没好气地回答她。“我在外面吃喜酒耍,回家晚了,进不了屋。”

    “那你怎么不喊你家里的人呢?”

    “喊了。”

    “喊了他们怎么不给你开门呢?”

    “可能是睡着了,没有听见。”虽然话是这样说,但是木一回想起刚到屋门口的那一幕。他现在已经完全酒醒了,他知道自己那根本不是幻觉,自己的的确确是看见屋里的灯是亮起的。只是自己一喊,灯就熄灭了。

    两人就这样蹲着,沉默了一会儿。这个女人自言自语地说到:“我怕脱了衣服冷来睡不着,所以就准备不脱衣服睡。但是他不干,非要脱我的衣服,叫我脱了让他弄。我不想脱,也不想给他弄。他就打我,我感觉他快要把我打死了。我就趁他不注意,一把把他推倒了,就拉开屋门逃跑了出来。”

    “哦。那你准备逃到哪里去呢?”

    “我娘家是青山乡的,但是我这次不准备逃回娘家去了,我要逃到外面去打工。”

    “这大半夜的,又不好赶车子。你一个女人逃出来不害怕啊?”

    “我不害怕。他比鬼还害怕。”女人说完又问木一。

    “你冷吗?”

    “冷。”

    “我也冷。”

    “冷也没有办法。”

    等木一说完。这个女人居然大胆地抱着了木一。然后在他耳边说:“抱着就不冷了。”

    木一本想把她推开的,但是确实是和她说的一样。抱着的感觉真的不冷了,甚至还感觉有些热量升了起来。

    见木一没有抱自己,这个女人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她拉着木一的手,把它放到了自己的胸脯上面。

    这时木一的心脏扑通扑通地快速跳个不停。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女人抱着木一,让木一的手放到自己的胸脯上,她的手从木一的衣领口伸到了木一的背上。冰冷的手触滑着木一的背部皮肤。一种异样的感觉迅速传遍了木一的全身。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在这寒冷又漆黑的冬夜里,相互依偎,相互取暖。

    木一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夜晚,会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给了自己温暖。

    也不知道相互依偎了多久,终于听到一声鸡啼了。远远地传来了汽车的声音,这应该是去赶火车的面包车。两人慢慢松开了拥抱,缓缓地扶着冰冷的墙站了起来。

    陌生的女人准备去马路上拦车。木一赶紧把自己裤兜里仅有的钱全部摸给了这个陌生的女人。她有些想要,又有些不好意思。木一硬塞到了她的衣兜里。

    忽然,她把一个东西塞到了木一的手里。然后说:“这是一枚铜戒指,不值什么钱,送给你了。”

    木一知道,如果不收下的话,她的心里会很难受。

    就这样,这个陌生的女人,匆匆地来,温暖了木一,又匆匆地走了。

    仿佛像是一场梦。

第322章 父亲大人回来了

    腊月二十九的深夜,父亲大人也终于赶了回来。按照历年的惯例,大家都没有睡,一直在看电视烤火等他。

    当父亲大人,背着他鼓鼓囊囊的帆布口袋,提着用蛇皮口袋装着的大半袋橙桔,推开院门的时候。听到声音的同时,弟兄三人争先恐后地拉开堂屋的门,跑到院门口去迎接父亲大人。

    弟兄三人围着父亲大人,亲切地叫着“爸爸……”

    木一一把接过了父亲大人肩上背着的帆布口袋,背到了自己的肩上。小杰从父亲大人的手里,接过了他提着的大半袋橙桔,抱在自己的怀里。空出了双手的父亲大人一手牵着俊哥儿,一手爱怜地抚摸着俊哥儿的脑袋,边往堂屋里走,边就问到:“你们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小杰说:“考得还行。”俊哥儿没有吭声。

    父亲大人说:“考得好的有奖哈。”弟兄三人都以为他会接着说下半句:“考得不好的有惩哈。”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句话。可是,奇怪的是,半天父亲都没有说这下半句。

    父子四人很快就走进了堂屋。此时,母亲大人已经将耳锅煨在地炉子上了,锅里正热着给父亲大人留的饭菜。

    进到堂屋里,父亲大人松开了牵着俊哥儿的手,快步向灶房走去,随手关上了灶房的门。紧接着就从灶房里面传出来响亮的解溲声音。

    等父亲大人出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哎呦,终于解放了,在火车上就想尿了。”

    母亲大人接过父亲大人的话说到:“你自己不晓得在火车上解决了啊?”

    父亲大人笑着说:“哎呦,那你是不晓得,今天有好挤。我给你说,火车上那实在是太挤了,人挤人,那就像是插包谷一样,连脚都找不到地方下。更何况大家都还大包小包地往屋里带东西。”

    母亲大人:“俊哥儿快给你老爹把筷子碗碗拿过来。先把饭吃了再说。”

    父亲大人笑呵呵地接过,盛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的碗,端在手里,坐在长板凳上,脚踩在地炉边烤起火,风卷残云地把一大碗饭菜,连汤带水吃了个精光。

    等父亲大人吃饱了饭。母亲大人把碗筷捡去洗了。

    父亲大人,这时摸出了烟盒,掏出一支烟点起吸了一口。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赶紧又掏出一支烟递给了木一。

    木一没有接父亲大人递给他的烟。他有些诧异地望着父亲大人。然后说道:“爸爸,我没有抽烟。”

    父亲大人:“哦。接着嘛。你现在参加工作了,算是长大了,可以抽烟了。”说完又转过头去望着小杰和俊哥儿,对着他们说:“你们还小哈,可不许学大人抽烟哈。”

    只见小杰和俊哥儿两个人的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两个人都说:“我们保证不学大人抽烟的。”父亲大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掏出来准备给木一抽的那支烟又放回了烟盒里。

    这时母亲大人把话接了过去了。“我说你啊,那烟有什么吃头?烟子含一口就吐了,烟屁股也丢了,还落得到处都是烟灰,牙齿也熏黑掉了。人还咳得很。既浪费钱,又对身体不好。”

    就这个“抽烟”问题。母亲大人喋喋不休地把父亲大人数落了一番。抽烟在她看来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坏处倒是一大堆。其中最大的坏处,首先应该是“浪费钱”,其次就是“对身体不好。”

    听到母亲大人数落自己,父亲大人也开始为自己“辩解。”从“烟是桥,酒是路”的交际功能,说到了抽烟的人不容易被蚊虫叮咬,又说到了烟是苦的,男人抽烟那是抽的寂寞。一个人在外打工,累了苦了无处诉说,抽支烟解解乏。既消除疲劳,又提振精神……反正也是说了一大堆的“好处”。说到最后核心的意思就是“老子自己挣的钱,就抽了两支烟,你一个婆娘家在,怎么话就这样多呢?”

    好了。就是这么“一支烟”的问题。竟然,它就成了引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矛盾”的“导火索”。从大家满怀期待地等候父亲大人回家,到父亲大人真的回来了。从跨进堂屋门槛,到现在吵架,前后也还不到一个小时。

    这下好了。过年的气氛,在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愈演愈烈的“吵架”中,被冲得越来越淡。

    木一他们弟兄三人,都被吓呆了。他们被这突然“晴转多云”,不对,应该是“晴转暴风雨”的场面吓懵了。既不敢去劝父亲大人,也不敢去劝母亲大人。因为,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时候谁去“劝说”,那谁准会成为他们吵架的“牺牲品”,从读书写作业考试一直被数落到看电视扯猪草洗澡捉鱼……到最后,毫无悬念,一定是被狠狠地痛打一顿。而弟兄三人还没有搞清楚,原本是大人相互之间吵架,怎么最后却变成了自己挨打。

    其实,弟兄三人早就习惯了被大人当“撒气桶”了。打着,打着就习惯了。打着,打着就长大了。

    只是,随着木一自我意识的觉醒。他觉得自己受过了这样的吵吵闹闹的日子。他有些愤怒。他知道,虽然表面上这是由“一支烟”引发的战火,实质上还是因为一个字“穷”。因为穷,过年本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但是也是农村人“赛穿赛吃赛票子”的“盛会”。

    而母亲大人早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开了。“她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了。刚成家的时候吧,盼望着土地分到户,等土地分到户了吧盼望着生孩子,等生了孩子吧,盼望着快快把孩子养大。可没想到吧,这孩子是来了,土地没分到。土地没有分到吧,这一家大大小小五张嘴巴,睁开眼睛就要吃,一顿不吃都不行。这吃都还没有解决好,又开始读书了,要操心学费了。唉。自己眼看着孩子们还没有长大,自己却都要老了。等孩子长大了吧,又要操心娶媳妇儿了,又要操心修房造屋了……可这一穷二白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哦?自己怎么当初就瞎了眼嫁给了你木德钱啊?吃没有吃过好的,穿没有穿过好的,一辈子不是围着灶头转,就是围着猪圈转;不是围着田边地角转,就是围着你几爷子转。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转到一个……”

    母亲大人的哭诉,父亲大人的沉默,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弟兄三人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两个弟弟小心翼翼,又有些偷偷摸摸地溜去睡觉了。

    木一的愤怒已经无声地转化成了悲伤。他有些恨自己没有本事儿了。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此时,父亲大人开口了:“你也去睡了吧。”

    木一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那你们也早点睡了哈。”

    父亲大人埋着头,摆了摆手。

第323章 风平浪静的除夕

    一夜过去,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木一起来时发现大人们已经早早地起来了。两个弟弟还没有起来。他偷偷地暗中观察了哈大人的脸色,但是从他们的脸色看不出任何一点悲喜。

    木一的心情莫名地变得有些紧张,他小心翼翼地去倒水洗脸,就连走路的脚步也是尽量地放得轻缓。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大人。

    家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是除夕,而变得温暖和煦,反而有些清冷压抑。压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儿。

    正在木一洗完脸准备将洗脸帕拧干挂到堂屋外面院坝上面的晾衣铁线上去的时候,小杰和俊哥儿已经“咚咚咚”地下楼跑了出来。

    小杰:“大哥等一下。”

    木一听到小杰喊等一下,连忙把洗脸帕放回了盆子里。

    俊哥儿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木一身边跑了过去,跑进了灶房里。等他解了溲,接着用小杰洗了脸的帕子抹了抹自己的脸。

    这时他的这个洗脸动作被母亲大人看见了。母亲大人数落了俊哥儿句:“你呀你,实在是懒得烧蛇吃。洗个脸,你都懒得拧哈帕子,就将就人家小杰洗了脸的湿帕子胡乱抹一下就了事了。害怕连眼屎都没有洗干净。”

    俊哥儿“嘿嘿嘿”地傻笑着把水端去倒了。蛮庆幸地,母亲大人只是动了动口并没有动手。不然的话,俊哥儿怕是免并了要受些皮肉之苦的。这可能是沾了过年的光了。

    木一和小杰也出了堂屋,来到院坝里。只见父亲大人正拿着一把铁剪刀,在修剪院坝墙边的桃树和梨树。

    弟兄三人围了上去。

    “等过了初二,初三初四,我在去把大石头下面的两块地里的苹果树枝条修剪了。”父亲大人边剪边说。

    小杰:“爸爸,那两块地的苹果结的不好。”

    父亲大人:“那主要是没有人去管理它们。我在家的那些年,那年不是要摘好几百斤苹果啊!”

    这时母亲大人也围了过来。“我说你啊,你又不高兴。人家都说‘正月护头,腊月护尾’,你倒是好,一早上起来就找不到事情做,还动剪刀,剪这剪那的。也不怕犯了口角。”

    听到母亲大人这样讲。父亲大人也没有反驳,反而是“唯唯诺诺”地说:“我晓得,我晓得。剪掉这点儿就不剪了。”等母亲大人走开去做事情了。父亲大人又对着弟兄三人说:“我这不是没有时间嘛。不趁这点儿时间把它剪了。那,什么时候趁有时间剪呢?初四我就要回成都去,初五迎财神,人家就开市了。”

    是啊。父亲大人就是这样辛苦。一年到头就只休息这么短短的几天。那工厂里的机器一年里还要停下来检修检修。而父亲大人却比机器还辛苦。他就是这样一个为了撑起这个小小的家庭,而不停地劳动的人。

    短短的一句话,看似云淡风轻,这里面究竟包含了多少辛酸多少无奈又有几个人知道呢?

    俊哥儿:“爸爸,你初四就走了。那妈妈还跟到你去吗?”

    童言无忌吧?这么敏感的问题,也只有俊哥儿这“初生牛犊”初敢问。木一和小杰,他俩要大要些,相对来说就要“懂事”多了,是不敢问的。

    父亲大人愣了一下,停住了手里的剪刀。望了望弟兄三人,然后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唉。她啊。随便她吧。去也好,不去也好。”

    看样子,昨天晚上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并没有和好。今天看到的这个风平浪静,却又互不理睬的情形,就已经很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了。只是,到底是什么问题,弟兄三人也不得而知。毕竟,那是大人们的事情,小孩子是无权过问的。

    父子四人围着桃树,父亲大人在修剪桃枝,弟兄三人在收捡被父亲大人剪落下来的桃枝。此时的母亲大人,反倒显得更加落寞孤寂了。

    她此时的心里也很压抑很难过。别人的家庭,应该都是和和美美,高高兴兴地吧?自己的家庭却是这样的别扭。本来一家人现在就分作了三个地方,以前老大在外面读书,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老头子呢在打工,又在一个地方,自己呢跟俩小的在家,读书的读书,劳动的劳动。一家人虽然分作三个地方,倒也还“心连着心”。可自从老大毕业回来,自己去跟着老头子打工,这家又“分三地”变“分两地”,等老大工作了,又由“分两地”变“分三地”。再过一段时间,如果老二考起外面去读书了,那这个家又要分“四地”了。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忙得来都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这成都的二姐在自己回来之前还特意又提了那个事情,还特别说了,等正月初八他家老大结婚时,特意把老大和她家侄女安排坐在一起,看看他们两个能不能对得上眼。

    这明明是一门多好的亲事啊?可昨天晚上自己刚提了一下,这个老头子就“油盐不进”,还说什么“娃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反正自己也没有本事帮到他什么了。婚姻大事也就全凭他自己高兴。”楞是整死都不答应劝说老大去接受这门亲事。而自己呢,已经满口答应了人家二姐。人家二姐也把话传过去了。这让自己到了初八怎么去面对二姐呢?自己的脸面又往哪里放呢?

    老头子不去说,自己去说,肯定会被老大两句话就给抵回来了。之前都提过,那时他还没有工作都拒绝了。现在还有了份工作,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了。

    他那明明就是自命不凡,没有社会经验,不晓得好歹。那中果庄有什么好的啊?又穷又苦,还全部都是些老彝胞。一个月几百块钱的工资够做个什么?一个月跑两趟,车费都要花掉要一半的工资,还吃不吃饭了,还穿不穿衣服了。哪里还有钱去结婚修房子呢?对,房子问题还是个大问题。土地土地没有,哪里去给你找宅基地呢?没有宅基地你修什么房子。那就只有去买了。那城关随随便便一个房子说到起那都是万万子。靠他的那点点儿工资,除去基本生活开支,还有不抽烟不喝酒不赌钱,怕是也还要一二十年才买得起一个房子。人家那个姑娘会等你一二十年啊?我都是吃了大亏了,嫁给这个一穷二白的死老头儿。一辈子辛苦,一辈子受累,吃没吃点儿好的,穿没有穿件像样的衣服……

    “你几爷子就围着那颗桃树,不做饭了?不打整门神对子了?”

    母亲大人的一句话,突然点醒了今天的主题。是啊!今天已经是除夕了。要赶紧把去年粘的门神对联换了,早早地做年夜饭。就像王安石在《元日》中写的一样,“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第324章 年夜饭有些特别

    说到贴门神对联,还有年夜饭。父亲大人仿佛突然回过了神一样。赶紧安排上了。

    “老大老二,你两弟兄赶紧抬桌子抬板凳,把门打整干净,搅点儿糨糊来贴门神和对联。老幺你跟着我去街上买条鱼,买点其他菜回来。万秋你将就做点儿早饭来大家吃了,我们就做年夜饭,争取今年早点儿开饭。”

    母亲大人并没有接父亲大人的话。但是等父亲大人和俊哥儿刚要跨出院门的时候,她从堂屋里跑了出来。很大声地喊到:“不要忘了买几炳鞭炮回来,还有香蜡,钱纸家里还有一些。”

    父亲大人:“晓得了”。

    木一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这才是过年应有的样子。

    木一叫上小杰,两人拿起刷子、钢丝球,还有菜刀,抬出桌子板凳,开始“大干”了。边干木一就边想。这不是说“正月护头,腊月护尾”吗?那这贴门神对联,做年夜饭,那样不是动这动那的啊?什么刀啊,刷子啊,钢丝球啊,不都用上了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犯了口角”?如果算的话,估计所有的人都犯了。如果不算的话,那这“规矩”似乎还是有那么有点儿不靠谱。但是,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并不敢真正地说出来。毕竟这“大过年”的,都怕犯了“忌”。

    有些地方粘得太紧了,实在是打整不下来。木一只好让小杰去打点儿水来,用帕子蘸上水,然后再去把粘紧的地方尽量弄湿,等到被粘紧的纸片被水泡发了,然后再来弄就要好弄多了。

    ……

    还没等木一他们打理干净,俊哥儿已经兴冲冲地提着鱼跑了回来。边跑边说:“还好爸爸我们去的及时哦。要是再迟去那么要点点儿时间就买不到鱼了”。边说,边伸出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很小的间隙。

    父亲大人跟在后面也回来了,他的两只手里都提着大大小小的塑料袋。一边看上去要沉要点儿的应该就是鞭炮和香蜡了。另外一边,应该是他买的一些什么菜之类的了。

    父亲大人回去把东西放好。就出来看木一和俊哥儿两弟兄打整。

    有了父亲大人的“监工”,两弟兄干得更起劲儿了。那被风吹雨淋又落上灰尘的门板和门框被两人打理得那是一个干净。那感觉就像是一个胡子拉碴的邋遢男人,突然修了面一样。

    一家人和和睦睦,分工合作。很快崭新的门神对联就贴了上去。因着今年母亲大人也没有在家,家里既没有养猪,也没有喂鸡。所以今年的年夜饭就不再像往年一样煮什么猪头啊猪屁股啊猪脚啊这些了,也没有香肠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简单的菜品了。最拿得出手的要算“年年有鱼”了。其他的无非就是一些木耳肉片、黄煎豆腐、酥花生米、凉拌折耳根之类的。不过,也算是满满当当地摆上了也桌。

    等把年夜饭摆好。母亲大人开始絮絮叨叨地给祖先们赔不是。“祖宗先人些,对不住你们了哈。今年我们都在外面打工,家里过年猪也没有宰。拿不出什么大菜敬你们了哈。你们来我家过年耍,就将就着吃哈。不要给我们计较哈……”

    母亲大人在一边“赔不是”。父亲大人在一边点燃香烛,也跟着说“今年就对不住你们了。明年如果国家大方向没有什么变化,社会继续繁荣稳定,那我们打工的条件一定比今年好,到时候我一定先买条过年猪来宰起。你们明年来的时候,香肠腊肉就会有的了”。

    这是在向“祖宗先人”汇报家里一年的情况,也是在表达对来年的期盼。是说给“祖宗先人”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大人们完成了“敬神”“敬祖宗先人”的一系列仪式后。按照大人们的安排,弟兄三人各坐了一方,剩下一方是父母大人坐的。

    “万秋,你也来坐下吃了啊。”父亲大人见母亲大人没有入坐,看招呼她入座。

    母亲大人:“我挨着老大坐。”

    父亲大人:“我们就不要挨着他三弟兄坐了。等他们各坐一方,各闯各的本事。我们老两口老了,还是要挨在一起坐。”

    这在当时看来很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没有想到在以后居然成了现实。

    母亲大人:“我才不挨到你坐哦。老了的话,我要一家一家挨着去坐。轮到来,我才不跟着你。”

    父亲大人:“你不跟着我啊,我跟着你嘛。你去他们三弟兄随便那家都可以,我啊就把我的这个烂房房儿,你耍厌烦了啊,又回来住几天嘛。住厌烦了啊,你又去哈。你咋个高兴就由着你咋个嘛。”

    母亲大人这才高高兴兴地入了坐。

    父亲大人破例给木一倒了一杯白酒。木一也没有推辞,毕恭毕敬地接过了父亲大人倒给他的这杯酒。

    父亲大人:“老大长大了,祖宗保佑他,今年也顺顺利利地参加了工作。以后的路啊,我就不操心了。你要好好工作,听领导的话。我家的娃儿我是清楚的,你是不怕吃苦受累的人,好好干!相信你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的。”

    木一:“谢谢爸爸。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母亲大人:“老大啊,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工作哈。”

    父亲大人说完了老大,开始说老二了。“老二啊。从小爸爸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又瘦又小。爸爸都害怕把你带不大。还好祖宗保佑,你还是莫病莫痛地长这么大了。都要有老爸高了。好好地努力!加把劲儿。好好拼一哈这最后半年了。争取也考个好学校。到时候去好好学门技术。将来啊,管他分配不分配工作,社会要发展,总是需要人才的。”

    小杰:“爸爸。我知道了。我会尽力地。”

    小杰的回答是没有足够的“底气”的。他只能回答“会尽力地”,他无法回答“一定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再怎么努力,已经无法改变学习成绩不理想的局面了。就像那句俗话说的一样“修个房子,地基没有打牢,你是把房子修不高的。”学习也是一样。小学是初中的基础,初中又是高中或者中专的基础,高中又是大学的基础。学习这个东西真是来不得半点虚假的。

    母亲大人也点评了一句:“老二啊就是太瘦了,你要多吃点儿,长高点儿,长壮点儿。”说完,夹了一筷子肉给小杰。

    小杰连忙说:“谢谢妈妈。”

    “幺儿,你从小就调皮捣蛋。现在爸爸最担心的就是你了。两个哥哥都大了,也懂事了。爸爸也不在屋里,对你的管教也鞭长莫及了。只有靠你自己自觉了。一定不要再跟着那些有权有势人家的娃儿瞎混了。人家混一阵,人家的父母想得到办法给他一个光明的前途。你混一阵才就下不来台了哦。屋里是个什么情况,也你懂点儿事了,也看在眼里的。爸爸也就这点儿能力了。只能给你们说你们读到哪里,我就是拼死平活也把你们供到哪里。至于其他的。我这个当老爸的就不敢给你打什么‘包票’了哦。”

    俊哥儿低着头,有些委屈地说:“我没有跟到哪个混了。我已经在很努力地读书了。只是我实在读不进去。”

    听到俊哥儿这样说。父亲大人不禁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尽量学嘛。学到好多算好多。多识几个字总没有错的。”

第325章 和和睦睦地守岁

    年夜饭虽然谈不上丰盛,但是毕竟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一顿饭。又是一家人难得的“团年饭”。大人们把积累了一肚子的话,就着年夜饭倾述了出来。弟兄三人偶尔也讲讲自己的事情,但是更多的是倾听大人的讲述。这些话有忆苦思甜,也有而今眼目,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殷殷期盼。

    木一和父亲大人喝了两杯,但是没有喝醉。因为他们父子四人,即将上演“扑克大战”——斗十四。

    大家帮着母亲大人把桌子收拾了。准备把桌子放到地炉子上去,边烤火,边打牌。

    母亲大人:“唉。往年这个时候啊,应该是炒瓜子炒花生炒汤圆洗沙了。今年什么都不用炒了。”

    父亲大人:“等你耍,你还不安逸哦。瓜子花生汤圆面洗沙桔橙糖,我都给你买了现成的回来。你快去抓点儿出来大家吃。”

    母亲大人骂骂咧咧地抓瓜子花生糖了。

    父子四人已经把牌桌子“圆起”来了,正在数玉米粒。

    母亲大人笑眯眯地端着东西出来了。

    “没有想到,你还把大家的过年衣服裤子鞋子袜子都买回来了哦?咋个都不给我们说一声呢?”

    父亲大人这时才露出了一脸得意的笑容。“那搞得赢给你说啊?昨天回来还来不及拿出来,就被你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好在大人们并没有继续纠缠昨天的话题。

    这时小杰问了一句:“我们打多大的啊?”

    俊哥儿:“打小点儿嘛。还没有发压岁钱。”

    听到俊哥儿这样说。父亲大人赶紧起身。“马上发,马上发。”说着,就跑进了卧室。很快就拿着一叠崭新的钞票出来了。是全新的十元。

    父亲大人赶紧数了十张递给俊哥儿。俊哥儿接过钱,一张一张,慢慢地数。数完了笑得嘴都合不拢了。连声说“谢谢爸爸,谢谢爸爸。”

    发了俊哥儿的,又发了小杰的。也是十张。木一看着父亲大人发了弟弟们的,他还在想会不会发给自己。这时父亲大人说话了。

    “老大都参加工作了。就不发了哈。”

    木一笑着说:“不发了,不发了。”

    俊哥儿狡黠地望着木一:“大哥。你都参加工作了,有工资收入了。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表示一点儿啊?”

    其实木一是有准备的。只见他边起身边说:“要发,要发。马上去拿哈。”

    到了二楼,木一打开箱子,拿了四张一百的钱下来。这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工资了。

    木一先给了俊哥儿一张。得到这么大的一张钱,俊哥儿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那嘴巴简直就像抹了蜂蜜一样,把这“大哥”喊得甜蜜蜜地。

    接着又给小杰发了一张。小杰笑着将钱揣到衣兜里去了。

    木一接着给了母亲大人一张。

    母亲大人笑着说:“怎么老大还要给我们发钱哈。”

    木一:“这是我孝敬你的。虽然不多,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母亲大人笑眯眯地把钱揣了起来,直夸木一懂事了。

    等母亲大人揣好钱。木一把最后一张钱递给了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老大,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快收回去,你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

    木一:“爸爸,你就收下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见父亲大人还在推让,母亲大人把钱接了过去。“你老爸不好意思要,我要。我帮他保管着。”

    父亲大人:“好嘛,好嘛。你拿去保管到哈。要好好地把这个保管当好哈。”

    有了“巨款”压岁钱。俊哥儿有些激动了。“大哥,我们打大点儿哈。”

    木一:“打好大呢?”

    “打五角嘛。”

    “五角不好补钱,也不好算。干脆打一块好了。”小杰不动声色地把俊哥儿说的数字翻了一番。

    木一:“这样有点儿大哦。素胡都是一块的话,一番两块,两番四块,三番八块,四番十六块,五番三十二块,六番六十四块。输赢实在是太大了吧?”

    父亲大人:“都是一家人,输也是输给自己人,就三番封定好了。”

    小杰:“那还是老规矩哈。出了错,诈胡、欠红都是包三番哈。”

    俊哥儿:“没得问题。大家的马儿大家骑。”

    父亲大人:“还是继续把玉米粒数好。每个人数二十个。打干了就买玉米粒。”

    父子四人开始洗牌切牌摸牌,既紧张又激动地玩起了斗十四。

    坐在一边的母亲大人,一会儿看看电视里播放的春节联欢晚会,一会儿看看大家的牌。她不识字,也不会打牌。唯一能够看得懂的就是哪个的牌如果全部是红牌,她就会说“拿了一手好牌”。如果全部是黑牌,她就会说“一地墨黑”,如果是红三黑四或者红四黑三,她就会说“一样三个,日子难过”。还有,就是看哪个人面前的钱放得多,她就觉得哪个的手气好赢钱了。

    今年父亲大人的手气不错,打了一会就差不多赢了一堆玉米粒。第一个输完玉米粒的是木一。他很爽快地掏出二十块钱,把自己输了的玉米粒赎了回来。

    游戏继续进行……

    “你们父子四人打牌,我又不会打牌。不好耍的很。要是有个媳妇陪着我看电视就好了。”母亲大人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又像是故意说给大家听,尤其是说给木一听。

    正摸着牌的父亲大人把话接了过去。“万秋喂,你着急啥子嘛。这女大自巧,狗大自咬。娃儿长大了,个人有个人的缘分。现在都时兴‘自由恋爱’‘双向选择’。等机缘到了,说不定啊娃儿些就把媳妇儿给你带回来了。到时候啊,让他们教你打麻将。你们婆媳四人打你们的麻将,我们父子四人打我们的斗十四。好生热闹。好生安逸。”

    母亲大人:“你说得倒是轻巧。现在的姑娘儿,哪个找婆家不是门当户对啊?你也不想一想你们木家是什么条件,就算人家那家姑娘儿看上你家儿子,人家父母呢?要是人家父母不同意。这个戏就不好唱了。”

    父母大人的对话,看是闲谈一般,木一的脸上虽然也看上去云淡风轻,但是其实他的世界已经是波涛汹涌了。他虽然表面上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从他打牌的情况来看,他的心已经不宁静了。接连的失误,很快又让他输完了玉米粒。

    赎回玉米粒的他已经无心斗十四了。但是,母亲大人并没有停止她的话题。她继续“趁热打铁”,把话题引向了正月初八的喜酒上去。

    “木老头儿,你说初八的天,我们赶好多的礼钱啊?”

    “看看他大舅他们赶好多啊,我们也就赶好多啊。不能把他们方到了。”

    “他们可能最多赶个五十一百了不起了。但是人家二姐对我们家还是好。老大去读书的学费都是给人家借的,人家也没要我们一分钱的利息。要是只赶那么点点儿的话实在不好意思。”

    “那你打算赶好多呢?”

    “赶好多,都是拿得去也拿得回来的。这个人情来往啊,都是眼前花,今天我有事情,你赶给我。明天你有事情,我又赶给你。赶去赶来,就把这一生混完了。”

    没有想到,这大字不识一个的母亲大人倒是把这人情来往看得透彻。

    “那你打算赶好多呢?”

    “我准备赶五百块钱。虽然在他们眼里这点钱实在不是什么钱,但是我也只有这点儿能力了。”

    “好的。走的时候我把礼钱拿给你。你们几个还是穿得体体面面地去吃喜酒。”

    “二姐说的,到那天了让老大和她家侄女见上一面。两个人相处一哈。”

    木一就知道母亲大人肯定要说这个事情。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木一:“要去,你去。初八的天我就不去吃喜酒了。”

    母亲大人:“你看看,木老头儿。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这还在哪里啊?就不听大人的话了。翅膀长硬了。要飞上天了……”

    母亲大人的数落就像寒冬里倾盆而下的大暴雨,从头到脚把木一浇了个透心凉。

第326章 哥哥什么是命运

    春节在大家的印象里一定是红色的,充满喜庆的,充满欢乐的,充满希望的……木一儿时记忆里的春节,也是红色的。红色的灯笼,红色的鞭炮,红色的门神对联……可是时钟嘀嘀嗒嗒走到了现在。木一觉得,这个巳蛇春节的颜色是灰色的,亦如他的心情是灰暗的一样。

    今年是巳蛇,闻清风应该是二十四岁了,林玲和季忆应该是二十五了,木一也是满十八岁吃十九岁的饭了。还有一个青儿,也就是文英幺婶的二女儿。她也是属蛇的,今年满十二岁了。

    青儿本名杜明霞,跟到文英幺婶到了这边就改姓木了。读书时叫木明霞,私下叫明霞,但是她喜欢木一叫她青儿。这是因为那时还比较流行一部很火的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小小年纪的木明霞,觉得两个女主角,白娘子太善良太温柔了,她不喜欢,她要当青儿那样敢打敢杀的勇敢女人。

    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情况是不是被“逼婚”。也不知道闻清风在家过年的日子好不好过。木一其实蛮想找闻清风耍一哈,随便把自己遇到的这些情况给他讲一下,让他帮自己出个主意什么的。

    但是,既没有闻清风的电话,也没有去过他们家,还不知道他们家具体住在哪里。只好把这个念头打消了。

    大年初一,木一心事重重。

    父亲大人给大家都买了新衣服。自己的和小杰的却是一样的颜色,两套一模一样的褐黄色西装,一人一套。木一和小杰都差不多一样高,只是小杰要瘦一些,穿起来显得有些大套了。木一穿起来刚好合适。只是裤脚忘了剪脚边。所以有些长。不过这并不影响小杰穿新衣服的好心情,他把过长的裤脚卷入袜子里,然后再整理出一个脚边的样子,不仔细看还看不出问题来。

    木一也只好学着小杰的样子,把过长的脚边弄了进去。但是滑稽的很,只要走上几步,刚弄好的脚边就变形走样了。如果是跑的话,或者步子跨得大一点儿,脚边就被扯了出来。实在是不雅观。木一的心情更是有些烦躁。

    正在这时,邻居小林音的儿子小老二来敲院门,大声地喊:“木一哥哥,快出来,有人找你。”

    木一觉得好生奇怪。这小老二就是个几岁大的儿童。这大年初一,一大早就给谁传话来了啊?木一带着疑问赶紧去看看。

    出了院门,一眼就看见站在门边的青儿。

    “青儿,你怎么不进来耍呢?”其实木一的这句话根本就是废话,这都是那讨厌的“规矩”,说什么大年初一女人不能进别人家,不然运气不好,什么什么的。

    穿着一身新衣服的青儿,居然还梳着两个漂亮的羊角辫。“木一哥哥,我们去观音水耍哈。”青儿抬头望着木一,有些企盼地说。

    这时,小老二已经伸出他的小手掌,望着青儿:“姐姐,你说的糖呢。”

    青儿赶紧从衣兜里摸了一个大白兔奶糖递给了小老二。小老二快速地把糖纸剥了,一下子把糖送进口里,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走了。

    其实木一哪里都不想去,一来心情不好,二来裤脚边也没有处理,他怕一走出去就“露馅”了,那就有些丢人了。但是看到青儿那清澈的小眼神儿,他又不忍心拒绝她了。

    “你先哪里耍一会儿哈,叫上菲菲她们一起。等我回去吃了早饭就出来找你们,然后我们大家一起去观音水耍。”

    其实,木一已经吃了汤圆的。父亲大人已经出去打牌了,母亲大家还在收拾屋里,两个弟弟也还没有出门。他之所以这么说。那是他想回去想办法把“裤脚边”处理一下。

    因为过年的禁忌实在是太多了,其中就有一条是不能动剪刀不能动针线。哪个意思好像是,如果犯了这个禁忌的话,一年里“口角”会比较多。但是没有办法,大年初一还是应该到处走走看看的,如果就这样呆在家里也没有什么意思,反而会让自己的心情更加压抑。

    他偷偷的把剪刀和针线偷拿到二楼,学着裁缝的样子,在自己的过长裤脚上拿笔作了个记号。然后脱下裤子,拿起剪刀快速地把多余的裤脚剪了。剪掉裤脚的那一瞬间,木一的心里其实是蛮痛快的。在打破了“规矩”的同时,木一觉得这些“规矩”实在是有些陈腐,甚至是迷信。

    剪下之后,他又拿起针线学着大人的样子,把裤脚向内边卷起,然后拿针线缝好。简单地整理了一下。然后再穿回去。嘿,你还别说,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木一看到自己的“杰作”,虽然是那么的粗糙,但是他的心里居然有了一些小小的“成就感”。

    忽然他发现,因为用的是白线,在裤脚上的针眼儿就有些显眼。怎么办?木一拿起笔,一个针眼一个针眼地去点。嘿,你还别说,这白色的小点儿被点成了黑色的小点儿,还真是不那么显眼了。

    木一出了门,见青儿蹲在不远处的小路边。赶紧走了过去。

    “哥哥,你终于出来了啊。”

    “菲菲她们呢?”

    “她们等不到我们,已经走了。”

    “那我们走吧。”

    两人顺着公路朝着龙中走去。这一路上倒不拥挤了。可能是因为过路的高峰已经过去了吧?只是路上偶尔看见别人放过的鞭炮留下的一些碎纸屑。

    等他们走到龙中街上的时候,那可真是挤啊!穿过水巷子,越往里走越挤,好不容易才挤到了观音水。呵,那可真是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摩肩擦踵,非常地热闹啊!

    但是热闹终究是别人的热闹,木一的内心压着一座山,压得他已经无心去看这热闹了,也无法去感受这欢快的过年气氛。

    “哥哥,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耶。怎么了嘛?”

    “没什么的。”

    “是不是因为没有女朋友才不开心啊?”

    “才不是呢。”木一赶紧反驳着。然后又有些好奇,这小姑娘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呢?赶紧问到:“你怎么说哥哥没有女朋友不开心呢?你从哪里听说来的?”

    “妈妈说的。昨天晚上,我说大年初一来找哥哥耍。妈妈就叫我们不要来找哥哥耍了。说哥哥长大了,要找女朋友了,没有时间陪小朋友耍,你不会再跟着我们耍了。”说完低着头偷偷地流眼泪。

    木一摸了摸青儿的头,笑着说:“小傻瓜,哥哥永远是你的哥哥啊。只有有时间,你随时都可以来找哥哥耍啊。”

    青儿抬起头,天真地望着木一。“哥哥,你不要找女朋友好不好?等青儿长大了做你的女朋友。”

    木一的心一紧,有些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望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妹妹。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小,你还不懂什么叫‘女朋友’。等你长大了,哥哥都老了。你会遇到你命运里的男朋友的。”

    青儿眨巴着眼睛,望着木一。“哥哥,什么是命运啊?”

第327章 玫瑰花瓣的洗沙

    此时的青儿并不懂什么是命运。木一自己对命运的理解,也还只是模模糊糊地。他像是在回答青儿,更像是在回答自己。

    “命运,应该就是自己内心的一种感受吧!”木一似是而非地回到。

    青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懂。

    眼尖的青儿很快就被卖糖画的小摊贩吸引了。

    “哥哥,快来,快来。这里有卖‘转转糖’的。”

    木一望着青儿,爱怜地问道:“你想转一个吗?”

    青儿点了点头。

    “老板,转一个。”

    “好嘞。转一次五块啦。”

    木一付了钱,青儿转到一个蝴蝶图案。美滋滋地:“哥哥,我转到了一个蝴蝶呢。”

    木一:“你不喜欢龙吗?”

    青儿:“不喜欢。我心里想着转一个蝴蝶,木一想到就真转到一个蝴蝶了。”

    拿着糖蝴蝶,青儿和木一开始了“小吃”行动。等从观音水的小巷转出来时,两人吃卷粉、凉面、炸火腿肠等等小吃,已经吃饱了。

    走出龙中街,两人搭了一架马车回到了大塘。

    青儿有些依依不舍地,“哥哥明天我们要去婆婆家拜年了……”

    “高高兴兴地去耍吧。等你们回来了,又来找哥哥耍哈。”

    青儿用力点了一下头,答应到“嗯”。然后就跑回去了,跑了一下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木一,然后又才跑了回去。

    看到青儿的小身影,终究还是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了……

    回到家里,除了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和弟弟们都已经回来了。他们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房子大了电话小了,感觉越来越好。假期多了收入高了,工作越来越好。商品精了价格活了,心情越来越好。天更蓝了水更清了,环境越来越好。哎...越来越好…”

    这歌词不错,唱得也好,尤其是伴舞的演员里面的几个大雪人儿还戴着红帽子和彩虹围巾提着红灯笼,太调皮,太可爱了。欢快的音乐,很快就把人带入到对未来的憧憬之中。

    木一也希望自己的未来越来越好。他希望自己首先得要有一个房子,无论大小,只要是能为自己遮风挡雨,随进随出就可以了。

    俊哥儿:“大哥,你去哪里耍了啊?我们跟着妈妈去观音水耍了。爸爸在小老二家打牌。”

    木一:“我还是去观音水耍了。我下楼来,没有看见你们。我猜你们可能是去观音水耍了。只是人太多了,我没有看到你们。”

    小杰:“就是人多得很。我们见你紧点儿不下楼来,以为你不想出去耍,就没有等你了。”

    母亲大人:“你们饿了吧?饿了的话,我们就烫点儿饭来吃。”

    俊哥儿:“还不饿。在街上买东西来吃都吃得很饱了。”

    母亲大人:“那你们去看看你爸爸啊。问哈他饿了不。”

    小杰和俊哥儿看春节联欢晚会看得正起劲儿,没有想去的意思。木一倒是想去小林音家耍一哈。虽然放假回来这么些天了,大家又是邻居,但是却各忙各的,还没有去她家耍过。

    三五两步就来到了小林音家。只见父亲大人和小林音的老公,还有宝宝幺叔和元表叔他们四个人正在打斗十四。

    见木一来了,小林音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嘴里甜甜地招呼到:“木大哥来了哈,快屋里坐,我们正在看春节联欢晚会,还好看呢。”

    木一:“小姑奶我看看他们打牌耍就好了。”

    小林音见木一站在父亲大人背后看他打牌,赶紧回屋抬了一个独凳给木一。

    “谢谢。”

    小林音听木一说“谢谢”,觉得有些别扭。红着脸,笑嘻嘻地望着木一:“他大哥,工作了就是不一样哈,跟我们都这样客气了哈。有些见外了吧。”

    木一听她这样说,赶紧解释到:“小姑奶,我不是见外哈。你不要误会了。”

    小林音“哈哈哈”地笑起来。“跟你开玩笑的,看把你紧张的。这大过年的,大家笑一笑多好的。看你好严肃的样子。”

    其实木一不是严肃。只是心情太压抑了。看了看此时此刻一脸幸福,一脸喜悦的小林音。木一忍不住就想起以前小林音挨樊舅公打的情景。心里居然默默地希望今天打牌的樊舅公不要输钱。

    “观牌不语”是看打牌耍的“规矩”。木一看着父亲大人的牌,怎么说呢?不好不坏吧。反正两番三番这些大番胡是做不起的,最多做个一番,素胡倒是常事。

    看了一会儿,感觉“堂子不野”,应该输赢不大。因为都是些小番胡,所以也就打得不怎么精彩。也就没有什么观赏性了。

    木一有些无聊,准备起身回去了。这时小林音又从屋里出来了。

    “我已经煮起汤圆了哈。你们要吃的就报个数哈。我好给你们舀起来。你们打牌实在是忙得很。”

    木一听见父亲大人笑着说:“他小姑奶喂,你给我舀八个来哈。要得发,不离八。”

    小林音:“哈哈哈,你还吃得哦!”

    父亲大人:“我就喜欢吃汤圆哦。”

    小林音又问了问其他的人。

    宝宝叔:“那麻烦给我也舀四个来啊。”

    小林音:“不麻烦,不麻烦,你怎么才要四个啊?要不还是给你来八个好了。”

    宝宝叔:“我没有他大爷厉害,吃不下八个,吃四个就好了。”

    樊舅公:“我不想吃汤圆。你给我热碗汤饭来就可以了。”

    小林音有些不高兴地说:“大家都吃汤圆,多好的啊。你要搞特殊,那你只有等到把把大家的汤圆煮好了。我才给烫哈。”

    樊舅公看都没有看一眼小林音,继续打他的牌。

    小林音见元老二没有报数。忙笑着问:“元老二,你吃几个啊?”

    元老二:“他幺婶,我不喜欢吃甜的。你就不要管我了哈。”

    小林音:“那等一会儿我给他烫饭的时候多烫一点儿,你也吃一碗哈。”

    元老二:“那要得嘛,多烫点儿白菜苔哈。”

    大家哈哈哈地笑话元老二。“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吃肉吃多了,腻凶了哈,今天要吃点儿清淡的。”

    元老二有些窘迫地说:“才不是呢。你们不晓得哦,要吃点儿蔬菜营养才均衡。”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等小林音给父亲大人他们一一把汤圆端过的时候,也端了一碗给木一。

    木一望着小林音,刚想说“吃不下四个。”

    小林音就抢先说了:“这个是‘四季平安’”。

    木一没有想到,小林音会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自己的祝福。心里还是蛮感动的。端起这碗汤圆细细地吃了起来。嗯。味道还不错。汤圆皮,软软糯糯地,特别香。汤圆洗沙甜而不腻,唇齿留香。

    “小姑奶,你这洗沙里是不是放了玫瑰花瓣?”

    小林音喜出望外地望着木一。“哇!这你都吃出来了?”

    “嗯。你做的这个汤圆粉很细腻,软软糯糯地,嚼起来特别香。喜沙的味道也特别好,甜而不腻,唇齿留香。特别是边吃边嚼,那种只有玫瑰花才特有的,香甜芬芳的味道就慢慢地散发出来了。”

    小林音忽然用一种好崇拜的眼神望着木一,把木一都望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埋着头吃汤圆。

    此时,屋里的电视声音里,正大声地传出那位东北大叔忽悠“卖拐”的小品声,把屋里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

    夜里,木一弟兄三人又陪父亲大人打了一场斗十四。

第328章 跟着父亲去剪枝

    大年初二,按惯例去公公家拜年,上山给婆婆“拜年”。一切都和往年没有什么区别。

    大年初三,除了父亲大人要去修剪地里的苹果枝条,其他并没有什么需要做的事情。

    早早地,一家人就起来吃早饭了。吃了早饭,父亲大人就带上工具准备去干活儿。弟兄三人都问父亲大人,需要帮忙不。父亲大人说:“两个人就够了。小杰和俊哥儿就在屋里耍,或者出门去耍也可以。不要玩鞭炮,注意安全。”言下之意就是让木一跟他一起去修建苹果树的枝条。

    木一赶紧去把背架子拿了出来。父亲大人带上剪刀,两人就出发了。

    在往山上走的路上,父亲大人就开始问木一。

    “老大,你找女朋友了吧?”

    木一老老实实地回到:“没有”。

    “遇到合适的人,还是可以找了。”

    “没有遇到合适的。”

    “那有没有你喜欢的人?”

    “徐英雄说是准备把他堂妹徐蓓蓓介绍给我。”

    “哦。这个徐蓓蓓是他叔叔徐一清家的姑娘吧?好像就在公路边上住,他们家还有个叔叔是交警大队的大队长。是这家人家吧?”

    “是的。”

    “那辈分上还是合适。是老表弟兄家。”

    看来父亲大人还是了解徐蓓蓓家的情况的。

    “他们家还是有三个娃儿,不过都赶在计划生育政策实行前了,所以没有超生。徐蓓蓓跟你差不多一样大,那她就是幺女儿了。他家经济条件比我们家就要好得多了,徐一清还在跑面包车。人家是户好人家,只是人家的姑娘是没有吃过苦就长大的。怕是以后跟到你吃苦的话,家庭矛盾多。”

    父亲大人对这个事情表示出了他的担忧。

    “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你老人家就不要瞎操心了。”

    “哪个做父母的不操心娃娃儿的事情呢?我年轻的时候啊,家里还是穷。先前在外面跑江湖时,认识了一个海昌的女子,也算是娶了她,但是家里穷,既没有扯结婚证,也没有办酒席。两个人在一起住了差不多半年吧。过年的时候她说是要到西龟来看看。我当时就有些担心家里的条件差。怕她接受不了。但是还是禁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心想反正两个人都住在一起了。来看,就来看吧。反正,条件差,也只是暂时的,等我在外面发达了。也就抬得起头了。”

    说到这里,父亲大人突然沉默了。

    木一忍不住问了句“那后来呢?”

    “后来啊。不出所料,她来看了以后,很是失望,但是也没有马上提分手。只是提出说这里的条件实在是太艰苦了,让我跟着她把家安到海昌去。我当时也年轻,心想我自己再怎么穷,也不会去当‘上门女婿’。虽然她话没有明说,但是去她那里安家,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所以我也就赌气回绝了她。那天实在是太冷了,还在下着冻雨。她一个人买了张汽车票回海昌去了……”

    说到这里父亲大人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木一不忍打搅父亲大人。两人就这样默默地前行。一直走到苹果地里。

    放下工具,父亲大人在地埂边上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掏出烟点上。吸了一口。然后从眼神深邃地望着远处的东山。慢悠悠地说到:“爸爸给你讲这些。也只是自己的一些人生经历。你也大了,讲给你听,就当是给你的一些人生参考。自己的路还是要自己走。大人有大人的难处。家里的条件也就这个样了。你自己做什么决定的时候,多思考一下。尽量想得周全一些。实在矛盾的时候,可以不考虑我们。毕竟,你要有你自己的人生。我们嘛,一辈子也就这个样了。只盼望你们比我们过得好。”

    父亲大人的话,木一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又隐隐约约觉得,父亲大人是在暗示自己什么。或者是在向木一表明一种态度。

    木一:“那那位阿姨后来还和你有联系吗?”

    父亲大人:“后来,我就和你妈妈经人介绍认识了,组织了家庭,有了你的姐姐。”

    木一的心里很是震惊!这些年来,虽然隐隐约约地听到一些村里人讲木一头上有个姐姐,但是也知道这个姐姐很小就夭折了。也不敢问大人关于“姐姐”的事情。这是家里的一个“大忌”。木一一直都很好奇这个事情,很想知道一些关于姐姐的事情。看来今天父亲大人是要和自己讲一些姐姐的事情了。

    “我给你姐姐起的名字叫木红,都喜欢喊她小红红。她可聪明伶俐了,最喜欢穿一双红色的小鞋子。她属猴的,如果在的话今年就满二十岁了,说不定都找了婆家,有了自己的小孩子了。”

    讲到这里父亲大人有些哽咽,木一看见父亲大人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自己心里也难受得很,也在流眼泪。

    “那个时候你还不到一岁,你姐姐可喜欢你了。虽然她自己还是个小娃儿,也就是才把话讲得明白,跑得跳得了,也听得懂话了。但是她天天都要争着抱你。有了那么我就没有出去闯了,认命了,就在家里挖硫铁矿。那是秋天里的一天。我出门去挖硫铁矿了。你妈妈带着你姐姐和你在家里。据你妈妈讲那天你姐姐很安静,不说话,也不跑,不闹,就只是一直望着你,一直望着你。好像很舍不得你的样子。但是,你妈妈也没有注意到你姐姐的异常。只是说,那天你姐姐什么东西都没有吃,还抢着给你喂米糊糊。等我回来时。她还要争着去给我端洗脚水。但是她人那么小,怎么端得起呢?就把洗脚水端倒掉了。然后她就哭,一直哭,一直不停地哭。我们都以为她是怕我们怪她把洗脚水端倒掉了。赶紧去诓她。但是怎么诓都诓不到。她哭得气都提不上来了,还特别地烫。我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在发高烧。赶紧抱起她就往乡卫生院赶。这一路往卫生院赶,一路的风啊,那吹得是一个狂。天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然后那个狂风暴雨下得啊,就像是用水瓢倒的一样。”

    “等到了卫生院,好不容易把人家正在吃饭的医生找到。医生紧张地检查了一下,就说是发高烧,要马上打针,也不知道是打了那些药,我只记得有一种药叫‘卡拉霉素’,好像还有‘地塞米松’,还是什么的。只是打了之后,你姐姐并没有松下来,反而更严重了,医生些就赶紧进行抢救。但是越抢救越严重,把医生都吓哭了。最后,大家找了个车子来,我就把你姐姐抱在怀里抱起,有个医生跟着,大家连夜连晚地往龙中赶,可能是过了闲桥不远你姐姐就不行了。我们拼命地催师傅,开快点儿!开快点儿!但是总感觉车子开得太慢了,实在是太慢了。要是再快点儿就好了。等赶到医院时,把值班医生找到,人家简单地检查了一哈就说‘娃儿已经走了,小手小脚都冰凉了’。”讲到这里父亲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第329章 父亲超生的动机

    等父亲大人的情绪宣泄完毕。父亲两人开始修剪苹果树的枝条。

    父亲大人:“可惜了这些苹果树。没有人管理,树形都乱掉了。”

    木一一边埋头把父亲剪掉下来的枝条捡拢。等捡够一捆了,就拿包装绳拴紧。其实木一很想知道姐姐被埋在哪里在。但是父亲大人不说,他也不敢问。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怀念姐姐。

    木一见父亲修剪得很认真,不由得说。“爸爸,这些苹果树也不怎么结苹果了。你为什么要把它修剪得这么稀疏呢?”

    父亲大人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而是一边修剪,一边说:“这样有舍才有得。如果留的花枝太多了,虽然结的果子多,但是营养跟不上,水分跟不上,然后阳光也照不够,这些果子虽然看上去是多了一点儿,但是却都长得不大,也长得不好。不仅颜色不好看,味道也不好。”

    听到父亲大人这么一说。木一突然觉得,这父亲大人怎么对果树“计划生育”整得明明白白,可对人的“计划生育”就没有整明白呢?

    从小到大,每当遇到因为家里“超生”,而受到不公平的对待的时候,木一心里就暗暗埋怨大人,怪怨他们为什么要“超生”。

    像今天这样心平气和,又有深度的交流,在木一的印象里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抓住这个机会。问一问自己的父亲大人,为什么要“超生”。如果不是因为“超生”的话,家里的孩子就不会没有土地。如果有了土地,那家里的日子就不会过得这样艰难。如果不是日子穷得揭不开锅,家里也不会欠债……这一系列的问题,一系列的烦恼,一系列的矛盾,根源就在于“超生”。木一单纯地这样认为,都是因为“超生”才导致了现在的艰难境遇。

    他有些担心,如果自己直接这样问了父亲大人,会不会让父亲大人“下不了台”,会不会从此就在父亲大人心里留下“自私自利”的印象。但是,他又不想错过这样难得的机会。虽然心里很矛盾,很纠结,但是他还是鼓起勇气问了。

    “爸爸,既然你都知道一颗苹果树,如果花枝太多了,虽然结的果子看上去是多了,但是这些果子由于营养跟不上,水分跟不上,阳光跟不上,它们的个头就长不大,颜色也长不好,味道也长不好。那要是一个家庭,就像是这苹果树一样,大人挣到的钱,种出来的粮食,就只有那么一点儿,也许就只能够一个娃儿健康生长,那为什么有的大人却明明就养不起,又偏偏要生那么多娃娃儿呢?”

    听到木一这样问。父亲大人怔了怔,也停下了手里修剪的动作。用一种很陌生,很陌生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木一。这种眼神里,写满了深深地失望,深深的愤怒,最后又变成深深地平静。

    看到父亲大人这样复杂的眼神,木一没有勇气继续和父亲大人对视,赶紧把头埋了下去,猫着腰继续捡苹果树的枝条。

    两父子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父亲大人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把木一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看父亲大人,他感觉自己“惹祸”了。这安静的沉默,也许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他甚至回忆起了从小到大被打的记忆。他默默地告诉自己,如果今天父亲大人再打他,他就撒丫子跑了,再也不回来了。

    可是,事实上父亲大人的反应,让木一太感意外了。父亲大人既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只是很平静地说到。

    “你长大了。爸爸知道,总有一天你们都会问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我也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是啊。我们家那么穷,我为什么要生养你们弟兄三个人呢?最开始的时候,你姐姐没有了。我和你妈妈都受了很大的打击。不久之后,你妈妈就怀上了,就是你的弟弟小杰。但是等他生下来的时候,可能是营养不良的原因吧。他又瘦又小,大家都很担心,害怕带不大。就这样,家里就有了你们弟兄二人。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混乱了。本来你姐姐是可以分到一份土地的,但是当时正要分土地的时候,她就不在了,就没有分到。人家就把土地分完了。以后就没有土地了,等后来好不容易有了土地要分时。你可能也听说了一些情况。爸爸被人家耍了。也没有分到。直到你们长大也没有分到土地。”

    “这个和‘超生’没有关系吧。”木一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他觉得父亲大人没有抓住重点。不知道父亲大人到底要说个什么。

    “一方面是承受丧女之痛,一方面又担心小杰领不大。家里条件也不好,你妈妈生了小杰几天就没有了奶水。后来没过几个月,你妈妈又怀上了。我们也很想要一个女儿,觉得这个孩子既然来了,应该也跟我们家有缘。但是,一方面“计划生育”的政策又在那里管起在。你们我们两个为这个事情不知道哭了多少个夜晚。最后,反正就是在这样一种很复杂很矛盾的情况下,硬着头皮把他生了下来。也就是俊哥儿,还是一个儿子。就这样,有了你们三弟兄。”

    “从决定生下你们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辈子我身上的担子轻不了了。我暗暗在心里发誓,我这辈子拼死平活都要把你们三弟兄养大。你们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这样世界就应该有你们生存下去的一碗饭。”

    “后来的事情,你也慢慢长大了。也懂得一些事情了。家里也没有什么好的条件,你妈妈我们两个都是文盲。虽然我读了几天书,加上后来自己读书看报自学识得了几个字。但是,在这个社会上还是吃了没有知识的亏。所以哪怕我去求爹爹告奶奶,借钱都要供你们读书,就是这个道理。这里面也就存在一个矛盾。你爷爷奶奶,我以前还是怪怨过他们,没有帮扶过我哪怕是针尖尖样的那么一点点儿。然后呢,养你们三弟兄,修房造屋,撑持这个家,就已经把我们能够挣到的钱消耗得干干净净,还欠了账。也就没有余力去孝敬他们了。所以这里面就有了矛盾。再加上他们也怕你们去占了他们的‘便宜’。我这个人是有志气的人。在没有修房造屋的时候,我们家是借住在集体的破屋子里的。那冬天啊,八面透风,实在是一个冷,外面下大雨啊,屋里就下小雨……加上集体后来也改革了。我和你妈又硬着头皮修房造屋。可以说是吃了太多太多的苦,才修起了这个房子。好在运气也不错,挖硫铁矿出了那么多事故,死了那么多人。你老爹我是皮皮都没有碰到点儿。真的是,菩萨保佑!要是菩萨不保佑的话,估计也没有现在这个家了。”

    “有了你们三弟兄,我那是一个高兴啊!明天天不见亮我就出门去挖矿,我告诉自己,我有三个儿子,我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哪怕再苦再累再危险,我都总是充满力量,充满希望。因为,你们就是我的奋斗的力量,就是我活下去的希望。哪怕再黑再晚,哪怕淋雨淋雪,只要回来听到你们叫一声‘爸爸’,我那心里比吃了糖水都还要甜。等以后你们也成了家,有了娃儿,我木德钱,也就儿孙满堂,死了也值得了。”

    听到父亲大人说了这么多情况,木一的心终于释怀了。

    “大过年的,不要说不吉利的话。等我们成了家,一定好好地孝敬你。我们弟兄三人,一家给你一千块钱,你就有三千块钱,一家给你三千多点儿,你就有一万块钱,哪个还敢说你‘莫得钱’啊?我们就是你的‘钱’。比存在银行里还可靠的‘钱’。”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83/ 第一时间欣赏风中的甜味儿最新章节! 作者:不知可所写的《风中的甜味儿》为转载作品,风中的甜味儿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中的甜味儿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中的甜味儿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中的甜味儿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中的甜味儿介绍: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故事通过描写“一木”毕业后回到家乡,乐观地面对清贫的生活,度过了一年的“务农”,三年的“乡镇”,七年的“机关”时光。从刚毕业的“毛头小子”,逐步成熟起来,承担起家庭和社会的责任。整个故事情节平实细腻,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虚实实,写实人生,窥探人性,治愈心灵。在这个“穿越剧”“神剧”颇为盛行的当下,也许并不怎么迎合读者的“口味儿”,算是个不讨巧的创作,但是对于那些于苦难中不走歧路,积极成长,努力活成自己心里美好的样子的人来说,这其实就是他们自己的故事,就是他们自己直面人生的“影子”。让我们一起走进“一木”“百合”“牡丹”“玫瑰”……的故事中吧!风中的甜味儿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中的甜味儿,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中的甜味儿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