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龚珍信
龚珍信的女儿叫龚琳,听宋轻云请父亲回村,很生气:“宋书记我想给你提个意见。”
宋轻云:“大姐您说。”
龚琳:“你看我爸爸现在都这种情况了,根本就是个瞎子,你让他回村那不是开玩笑吗,出了事你负得起责任吗?”
宋轻云忙解释说自己今天来这里,主要是看看支书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至于支委会,要看支书的身体情况来定。龚支书做手术也有半个月了,本以为他已经恢复,这才上门拜访。
龚琳指着龚珍信脸上的纱布:“小宋书记,你看我爸爸这眼睛像是恢复的样子吗?”
龚珍信笑道:“龚琳,不要对客人这么不礼貌,去给宋书记泡杯茶来。”
宋轻云看龚琳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忙说:“不用了,来的路上刚喝了水,不渴。”就递过去一支烟,又替龚珍信把火点了。
龚琳显然对宋轻云很不满,便抛下他,重重摔上门,自回屋去。
宋轻云心中最关心的是龚珍信的身体状况。
因为万新客举报,下午的钟书记和他谈话的时候大发雷霆,让他有点抬不起头来。老钟还特意提起宋轻云去红石村那么长时间还没有召开过支委会和全体村民大会,到现在连支书和村长都没见过一次面,简直是胡闹。
下来后,宋轻云仔细一琢磨,突然明白钟书记并不是一味发脾气,这是在指点自己啊!
按说,支委会和村民大会和钟书记也没有关系。毕竟,这是红石村的内部事物,街道也没有权力要他们怎么怎么着。
老钟这是提醒宋轻云,脱贫攻坚任务要想打开局面,要想圆满完成,还得依靠村两委。否则,你宋轻云一是没有经验,二是外人,靠自己拳打脚踢,可能吗?你看,一个万新客不就把你弄得这样狼狈。
如果你身边有龚珍信还有刘永华这样的村中头面人物支持,她万新客敢吗?
这个时候,宋轻云才体会到钟书记的一片苦心。这老头,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龚支书,你身体现在怎么了?我听人说,摘取白内障手术不大,两天就能恢复。”
龚珍信叹息:“医生说了,再休息个把月应该好。年纪大了,恢复能力自然不能和年轻时比。再说,我又有糖尿病,伤口愈合速度比普通人要慢上许多,大意不得。”
糖尿病这玩意儿是不死的癌症,死不了人,对人的生活也没有多大影响。就好象是一台机器上的锈,不断侵蚀,终有一天会毁掉你的身体。当然,这个过程非常漫长,伴随终生。
糖尿病最麻烦的一点是让人身体的凝血能力和伤口愈合能力下降,打个比方,一个伤口普通人一周就能愈合,病人却要一个月。
宋轻云一脸愧疚:“冒昧了,冒昧了。那么,支委员会议只能等支书你身体恢复后再说。”
龚珍信:“小宋你是党员吗?哦,你是驻村第一书记,肯定是党员。要不,这个会议你来主持。”
宋轻云连忙摆手:“这怎么可以,我又不红石村党支部成员,不符合组织程序,还是等支书你回村再说。”
看龚珍信手上的香烟已经燃尽,宋轻云又忙给他点了一支。
他不抽烟,但日常还是带着。和老乡们打交道,一支烟递过去也方便拉近彼此距离。
龚珍信显然很满意宋轻云对自己的尊敬的态度,道:“再说了,现在刘永华也找不着人,他也是党组成员。就算我眼睛好了,小刘不在,这支委会开了也没意思。”
宋轻云心中好奇:“龚支书,刘村长究竟是怎么了,他和龚竹之间发生了什么,至于离家出走?”
“鬼知道。”龚珍信面上突然出现一丝怒气,恨铁不成钢:“这个小刘,当年选村民主任的时候我见他老成执重,是个能做事又有担待的人,确实适合做红石村的领头人,给了他不小的支持。却不想,我看错人了。他和竹花闹矛盾,关起门来闹就是了,现在还玩失踪,这是一个有担待的人吗?”
宋轻云:“是啊,堂堂一村之长,现在又是脱贫攻坚的关键时刻,他竟然不在,辜负上级和村民的信任。”
龚珍信继续叹息:“他本是个倒插门,小宋书记你也知道咱们这里赘婿不太让人看得起。现在又出了这事,接下来的换届怕是要被大家给选下去了。可惜,可惜了。”
“什么可惜,不可惜。”宋轻云忿忿道:“失踪一月,脱离组织,我看这样的人就不适合再担任村民主任一职。当然,选不选他做村民主任那是村民的事。”
是的,现在支书是个瞎子,一个月回不了村,陈建国就是个没用的。脱贫工作要想顺利展开,他只能和刘永华搭档。
现在人海茫茫根本找不着人,宋轻云顿时心浮气躁动,不觉对从未谋面的刘永华心生怨气。
他和龚珍信又聊了半天,就说到了从新联村引水的事情。
龚珍信很高兴,说,这是好事啊!咱们红石村和新联为了祖上没由来的仇恨互相掐了上百年,想不到现在他们肯让小宋你在他们界面上动土。以后水从他们那里过,咱们必然还要跟新联打交道。这就好象走亲戚一样,走得多了越走越亲。看来,祖上的仇怨在这一辈可算是消了。说起来,我们红石村还得感谢小宋你呢!
说到万新客阻拦引水一事,龚珍信哼了一声:“这婆娘胆儿肥了,竟敢阻拦施工,若我在,先让人把她给捆了关小黑屋,饿上两顿就好。其实也不用捆,我在沟边一站,她万新客就不能乱说乱动。”
龚珍信当了几十年支书,又是村里的老辈子,威望极高,他说把万新客捆了那是真的捆,而非如陈建国只是口头禅。
宋轻云刚去红石村那天,陈建国在广播里让大家把谷子收回家去,并非他陈文书一言九鼎,而是支部、龚珍信威信尤在。
第三十二章 心里有数
看龚珍信对万新客不屑一顾的样子,宋轻云大为喜欢,忙道还是老支书你威望高。要不,你给万新客打个电话,请她不要再捣乱了。毕竟,从新联引水的事情关系到整个红石村所有人家今年冬小麦的收成,她万新客家里不也有一亩办地,对她也有好处的。
听宋轻云这么一说,龚珍信心中暗道了一声“幼稚。”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万新客家有她自己的困难,男人,男人死了;娃娃,娃娃是憨的,心中也有怨气。对她我是很同情的。如果采取措施,我这心里过意不去,哎!”
宋轻云一呆,刚才说要捆人关小黑屋的是你,现在同情她遭遇的还是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通过这一段时间和陈大狗的接触,小宋书记和这位老哥倒建立了感情。真让他对万新客怎么怎么着,也不可能。
又说了半天话,看时间差不多了,宋轻云这才起身告辞。
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宋轻云心中突然一动:不对啊,我只是让龚珍信给万新客打个电话,又不是让他亲自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龚支书怎么就不肯呢?
如果他达电话做万新客的思想工作有两个结果,一是,摄于龚支书威信,万新客答应让灌溉渠进村,自然是大家都好;二是万新客不肯,只能下来在继续做工作。
无论怎么看,对龚珍信来说都是举手之劳。
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呢,难道有他自己的想法。
宋轻云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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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宋轻云告辞而去,龚琳从房间里出来,埋怨道:“爸爸,抽抽抽,还抽,抽死你!你看烟灰掉得到处都是,你又蒙了眼睛,别把房子给点了。”
龚珍信忙把蒙在眼睛上的纱布给扯来,露出一双灵活的眼睛:“热死了,闺女,拧条毛巾给我。”
如果宋轻云在的话,只怕下巴都要掉地上。
这龚珍信的眼睛却是好的。
龚琳把一张湿巾递给父亲,气道:“大热天的脸上蒙着这玩意儿舒服吗,你至于吗?不就是不想回红石村,跟大家说一声就是,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干脆这支书也别干了。”
作为一个女儿,自然是希望父亲能够到自己身边颐养天年。而且,她人到中年,家里事多。孩子上学放学都要人接,龚珍信如果进城住,能帮上家里。
龚珍信哼了一声:“别干,为啥不干,村里离不了我。”
“可拉倒吧,离了你地球还不转了。”龚琳可不会给父亲好脸:“你在村里威风了一辈子,想退下去,那寂寞你忍得了。哎,老头,你年纪在这里摆着,到时候不退也得退,还不如早点休息,尽快适应。”
龚珍信大怒:“就算要退也不是现在,就算退了,我也是村里辈分最高的,谁都得听我的。”
龚琳:“你是不是想让陈尚鼎把刘永华顶下去?别以为我不知道,陈尚鼎见天朝咱们这里跑,叔叔叔叔喊得亲热,心中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呢!”
龚珍信点了一支烟不说话。
龚琳:“你还闷上了,好好好,我也不强求你一定要搬来跟我一起住。反正你才五十几岁,又闲不住。等你将来老得走不动了,我再侍侯你就是。只不过,你天天躲城里装病也不是办法,难不成要躲到换届?”
“你还说对了,我说不定真要住到那个时候,也就是两个月时间。”龚珍信说:“尚鼎娃的事业干得不错,咱们村要想脱贫还真得指望他。只要他愿意在村里投资搞个啥项目,大伙儿日子不就好过了?他刘永华当了这么多年村长,结果还是八十多户贫困户,象话吗?可偏偏这种无能的人,大伙儿却要选上去,我是很有意见的。”
脱贫这种事情说到底是先富带后富。
陈尚鼎是红石村首富,他有这个能力。
龚琳:“这次永华哥家里闹矛盾,失踪这么长时间,村民对他应该有意见的,肯定会被选下去,爸爸你又在担心什么?再说了,宋轻云这人不错,他一个人在村里打不开局面,你应该回去帮忙的,扶贫工作对大家也有好处。”
“村里的事情你不要问,我心里有数。”
是的,龚琳的话确表面上看有点道理。
堂堂一村之长,竟然失踪一个月,简直就是荒唐。马上就要开始的村民主任换届,如果是其他村,刘永华肯定会被选下去。
可问题怪就怪在这里,陈永华这些年在村长的位置上虽然没有干出过什么亮眼的成绩,却也是个合格的村民主任。
他在村民中威信挺高,为人和气、有担待、仗义,大家都服他,每次选举,得票数都占压倒性优势。
既然现在刘永华后院失火,被老婆打出家门。换届的时候要想让村民把他选下去,根本就没有可能。毕竟,本地风气女人当家,女人的脾气都火暴,谁没有被老婆打告饶过,这事多了也不希奇。
想当年他龚珍信不也是如此。
老妻仙去之后,现在又被女儿管。
再则,刘永华只是被龚竹打得不敢露面,又不是离婚,说不定明天就回红石村了呢!
此事的关键还得看上头的态度,龚珍信认为,这次万新客阻拦灌溉渠施工的事情,自己不妨冷眼旁观,等到宋轻云彻底没招了,他才出去收拾残局。
如此,才能让上级知道,谁是村里最有威信,最值得信任的人。自己让陈尚鼎做村长一事,上级才会慎重考虑。
至于宋轻云,龚珍信和他本没有私人恩怨。但为了红石村的将来,只能对不起了。
龚珍信觉得自己没有错。
他思索了半天,拿起手机拨通陈尚鼎的电话。
那边传来陈尚鼎的声音:“珍信叔,我是尚鼎,请问你老人家有何指示?”
“尚鼎娃你最近生意好吗,啊,好就成,没事,就是和你聊聊。人老了,话多,你不会嫌我烦吧。”
“珍信叔,你是我叔,我哪敢啊?我现在也无聊得很,正好和你唠唠。”
第三十三章 那我就打陈建国
就连打个电话给万新客的举手之劳龚珍信都不肯,宋轻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心中也隐约有点不安。
不过他这个人心大,念头只在心中一闪就随风而逝,重新高兴起来。
今天再怎么说也摆脱了罗婷的纠缠,否则让事情发展下去,自己还真要变成一个撬朋友墙角的小人了。如果真喜欢罗婷也就罢了,问题是自己对她挺反感的,背上这个名声不是冤枉吗?
说起来,此事陈大狗可是立了大功的。
下了楼,就看到陈大狗依旧老实地坐在车里四下张望,看到人就叫爸爸。
怕热坏了他,宋轻云先前也没敢关窗。蚊虫飞舞,陈大狗不停提着蒲扇大的巴掌驱赶着。
“得,你叫我一声爸爸,我可受不起,那不是得给你红包吗?”
宋轻云明天就要回红石村解决灌溉渠的问题,估计和万新客之间免不了一场激烈交锋,他也头疼该怎么办。
既然想不出办法那就不想,开了车宋轻云带着陈大狗去了理发店,让理发师给他剪了个平头,把络腮胡子都剃光。
随着陈大狗脑袋一圈圈缩小,他的本来面目渐渐浮现出来。
不得不说,此人相貌倒也堂堂,五官也端正,可惜得错了病,想来万新客内心也是很痛苦的,难怪那么凶。
回到出租屋,宋轻云让陈大狗洗了澡,又把自己不穿的衣服扔了一套过去,总算把他打扮得像个正常人。
说来也怪,洗澡换衣服之后,这天晚上他竟然没有打鼾。
在路上跑两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红石村村两委,打了卡签到。宋轻云问陈大狗:“陈大狗你想不想你妈?”
陈大狗啃着一块饼干,也没空说话,只狠狠点头。
宋轻云:“你妈年纪大了,咱们做儿子的是不是应该照顾他?”
陈大狗继续点头。
宋轻云诱导:“你看,你和我一起进城玩了两天也差不多了,要不你回家去吧?”
陈大狗:“可是我妈说你让我跟着你,我要照顾我妈妈,可我也要照顾爸爸”
宋轻云抓了抓头:“我需要你照顾什么,你看这两天不都是我照顾你?”
“好象是这样,不过,我妈说让我跟着你的。”
宋轻云:“要不这样,我和你一起回家去,我负责说服你妈。如果你妈妈同意,你以后是不是就不缠住我了?”
陈大狗:“我妈如果不让我来我就不来。”
宋轻云:“就这么说定了,我想我能说服你妈。”
正在这个时候,陈建国进来了:“宋书记,我听到汽车声就知道你回来了,到这里一看果然是。这位领导是谁……啊,是陈大狗,你还人模人样了。”
宋轻云问自己不在的这几天,灌溉渠的事情怎么样了。
陈建国苦着脸道,还能怎么样,搁这里呗。万新客种了土豆谁敢去碰,不骂你三天三夜才怪。至于黄明,人家才不会为这事强出头。他说了,灌溉渠既然已经进村,就算是还了宋书记你的人情。至于最后一米,他就不费神了。
“宋书记,黄二娃究竟欠了你什么人情?”
宋轻云:“没什么,你别听他胡说,黄明是真想为村里做贡献,他积极追求进步。”
陈建国一副“我信了你的邪”的样子。
去陈大狗家要经过那条灌溉渠,到了地头一看,小宋书记的心情顿时恶劣。
这几日见天大太阳,热得厉害。万物生长靠太阳,光热条件不错,种到地里的土豆都发了芽。
万新客这一旯地侍侯得不错,还施了鸡粪和草木灰,她是居心要阻拦这个工程啊!
宋轻云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如果作物没有发芽,理论起来,大不了赔万新客土豆钱,也就是几十快的事儿。一旦发芽抽苗,人家就得跟你算收成,鸡生蛋,蛋生鸡,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他以前和小罗他们负责征地建殡仪馆的时候就吃过这个亏,当地农民听说要拆迁,连夜在地里种了许多水果树苗,一棵就敢问你要一千。
这才回城两天,事情就开始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看来很多事情都是夜一长梦就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你越逃避,事情就会边得越发不可收拾。
宋轻云在自责的同时心中有一股火拱起,再按捺不住提起脚朝地里踩去。
“宋书记,不要,不要啊!”陈建国一把将他抱住:“冷静,冷静!”
“我冷静得了吗,太可恶了,这是无理取闹,这是讹诈!”
“忍无可忍,还需再忍啊!”陈建国额上渗出黄豆大的汗水:“这万新客是那么好惹的,她吃软不吃硬。你碰了她的苗,就是打得脸,绝对跟你没完没了啊!”
“你这人……就是太没胆了。”宋轻云踢了几脚土,这才平静下来:“行了,陈文书你放开我,我能控制住自己,咱们再去万新客家最后争取一下。”
说完他又转头问陈大狗:“大狗,如果等下你妈打我怎么办,你帮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陈大狗满面惊慌,一边是爸爸,一边是亲妈,真动起手来,我帮谁呀?
宋轻云:“还没想好吗?”
陈二狗烦躁地抓着头:“两个都不能打,要不,我打陈建国。”
打陈文书他可没有心理负担。
“啊!”陈建国大惊:“我招谁惹谁了?”
宋轻云哈哈大笑:“对对对,你打陈文书好了,咱们走。”
陈建国心中气苦:“宋书记,不好开玩笑的。大狗就是个没脑子的,手脚又重,谁受得了。”
不片刻,宋轻云就到了万新客家。
万新客正在堂屋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响。
陈大狗高兴地“嗷”了一声就冲进屋去:“妈,我进城回来了,吃得好好。”
堂屋里传来万新客惊奇的叫声:“大狗你的头发怎么剃了,你的胡子呢?我的老天,还换了衣裳,看起来像个新郎官,怎么就那么让人不顺眼。”
陈大狗身材比宋轻云大,那些衣服穿他身上绷得很紧,连腰都露出来了,确实有点喜感。
宋轻云一笑,转头:“陈文书,咱们进去吧……陈……陈建国你这个逃兵……”
陈建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
今天必然是一场****,陈建国害怕被陈大狗打。
第三十四章 走马灯
陈大狗母子感情极好。
说句实在话,儿子不在这几天万新客心中也是担忧,此刻见他平安归来,心中自然欢喜。
她摸摸陈大狗剪短的头发,又摸摸他光秃秃的下巴,突然骂道:“你这敲沙罐的,胡子一推还真没认出来了。”
陈大狗也觉得自己这模样比较怪,至于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也想不明白,只烦恼地不住抓头。
宋轻云咳嗽一声,万新客不理。
没办法,他又继续咳。
万新客这才回过头:“不舒服就吃药,得了肺结核去医院看,死了我捐一快坟地。”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宋轻云就算脾气再好,可他也是个年轻人,年轻人自然是有火性的:“万月娥你不要这么恶毒,我宋轻云来红石村是为了工作,从来没有整人害人之心。”
万新客重重一哼:“真没有整人害人之心,你就是想害我们母子。我们生活这么困难,饭都吃不起,想种点洋芋当口粮又怎么了?你宋大书记就带着人要铲地,这是想让我们饿死吗?”
宋轻云看着她家的楼房和满堂屋电器,反驳:“万新客,你看看你家条件,像是吃不起饭的样子?光你这电视,这空调,这沙发,一件怎么也得好几千快。在红石村,你家的条件不是排在前面,中等偏上没问题吧?”
“我房子好,家里电器和家具好又怎么样,可我死了男人没人养啊!我现在是坐吃山空,你别看我日子表面上光鲜,其实里面都是一团乱麻。这些东西早就想卖了过日子。要不,宋大书记你收了吧,电视折价一千,冰箱一千五,还有这房子,折个十万。我们娘俩得了钱,好歹能过个十年八年的。”
“荒唐,谁买你的电器和房子了。”宋轻云忍住气:“可你有退休金啊,每个月那天都有进帐。”
“你晓得个屁,个青勾子娃娃。”
青勾子是一句骂人的话,宋轻云脸沉了下去:“万新客,有道理说道理,乱骂什么人?”
“骂你又怎么样?”万新客朝前逼来:“我虽然有退休金,可我身体不好,就是个弱不经风的老人,那点退休金吃药吃光了,全靠种洋芋吊命。”
“你弱不禁风?”宋轻云不可思议地看着孔武有力的万新客,禁不住连连后退,这妇女好有气势。站在她宛若铁塔一样的身坯前,你连呼吸都困难。
“我就不经风。”
“哈哈,哈哈。”宋轻云退出堂屋,立在院子里,放声大笑:“万新客,你可是能够挑两百斤担子的人,女中豪杰,红石穆桂英,别把自己弄成林妹妹,这个人设我实在接受不了。”
万新客淡淡道:“我有三高。”
宋轻云笑容凝固了,这么看来还真有点道理,自己差点被她成功地说服。
他和万新客闹,声音又大,早就惊动了隔壁邻舍,围墙外立了好多人在看热闹,有孩子甚至直接爬上墙去坐看风起云涌。
立即就有一个村民在外面答茬:“万新客你三高个屁,你是嗓门高、个子高、打屁声音高。”
“哈哈,哈哈!”围观群众暴笑,就连宋轻云也是忍俊不禁。
万新客不服,跳脚骂:“你说个锤子,再说一句试试。”
那人自然是不敢试试的,试试就逝世,谁惹得起万新客呀?
就把头一缩,躲了。
万新客看宋轻云也跟着笑,大怒,也喝道:“你也笑个锤子。”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指着鼻子骂,面子实在没地方搁。宋轻云终于怒了:“粗俗,你少骂人!”
“我骂你怎么了?”
“万新客,今天既然来了这么多人,咱们就把事情敞开了说。今年大家都要种冬小麦,村里又缺水。从新联那边引水关系到所有村民吃饭问题,你一个人把水断了,就是跟所有人作对,你难道就不怕红石村悠悠众口,不怕被人戳脊梁?”
“老娘不怕,你跟我滚,你不滚是不是,那我就不客气了。”万新客看宋轻云的架势是要发动全村人来批斗自己,心道如何能让他得逞。
她本就是个冲动之人,立即张开五爪朝宋轻云脸上抓去。
还好小宋书记反应快,一跃而退,堪堪避过。
“想跑,没那么容易!”
“你要干什么,干什么,还有法律吗?”
“法律管不了老娘,大不了把我抓派吃所去,有人管饭就好。”
“爸爸爸……别打我妈,别打我爸爸……”陈大狗见两人一个追一个逃,不知道怎么才好。一急,也跟着他们跑起来。
“好!”村民欢呼。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宋书记和万新客打起来,快把院门堵住呀,不然宋书记就逃了。”
宋书记如果逃了,就没有热闹看了。
本村最大官儿和最泼辣的女人掐起来,必然有一场火星撞地球的精彩,不能错过。
有促狭的小孩子把门拉上,反锁了。
“你们……你们……”宋轻云拉了几次门,拉不开,气得吐血。
事情就这么僵执着。
三个人走马灯一样在院子里转圈。
立即就有几个老人经受不住:“头晕,眼花,想吐。”
“他爷爷,你回家休息吧,别看出个好歹来。”
“不,我想我还能坚持。嘿,宋书记可真能跑,这都二里地出去了。”
“是啊,真是个全劳力啊,想不到城里人身子这么好。”
“宋书记应该还没结婚吧?”
“这事跟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哦,懂了。”
被人这么指指点点,宋轻云肺都要炸了,一是气的,二是他真的快没有力气了。
又过得片刻,他脚上像是灌了铅,地面仿佛变成棉花丝毫着不了力。
终于,小宋书记放弃抵抗,双手盛在膝盖,弯腰大口大口喘息:“万……万月娥,今今今天……随便你……呼,我不行了。”
可惜,预料中的龙爪手并没有袭来,宋轻云定睛看去,不觉大喜。
只见,万新客也撑不住坐花坛上,胸口如拉风箱一样剧烈起伏。
她人胖,负担大,每跑一步,付出的体力消耗是宋轻云的几倍。
两人同时放弃,两败俱伤,打个平手。
只陈大狗还围着院中那个看不见的圆心,迈着轻快步伐,不住跑,不住跑。
直到天荒地老。
第三十五章 诛心
事实证明,爆发力和耐力是两回事。
万新客做惯了农活,力气是大,能挑连百斤的粪担子。可她胖呀,平日走不了几里地就喘。
今天这场争夺以大家体力耗尽而莫名其妙结束,万新客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泡透了。不但如此,她花白的头发还不停朝下滴着汗珠:“大狗,妈口渴,给我舀瓢水来。”
宋轻云也叫:“给我也来一口。”
陈大狗置若罔闻,依旧在跑。
万新客:“大狗,我的乖幺儿,别跑了,眼都看花了。哎哟,我的三高,我的胆固醇啊!”
宋轻云:“我想吐。”
陈大狗又转了一圈,突然从墙上翻了出去,哇哇叫着,瞬间跑得没影,倒把外面的群众吓了一大跳。
宋轻云急喊:“大狗,你去哪里?”
万新客:“别管,在村里走不丢。”
宋轻云喘着粗气:“万新客,你可真能跑啊!你一个超重量级的能和我这个羽级打成平手,难能可贵。”
万新客:“本以为城里人都是银样蜡枪头,想不你也这么能跑,厉害啊!”
“以前跟单位的妹子夜跑过,许久没练,退化了。”
“卫生巾书记你跑起来好象燕子,身轻如燕。”
“万新客你也不错,灵活的胖子,女中洪金宝。”
两人经过一番切磋,竟是惺惺相惜,彼此恭维起来。
万新客:“可是,那畦洋芋我是不会挖的,水也别想进村。”
宋轻云实在没力气和她扯:“再说吧。”
就在这个时候,“蓬”院门被人撞开,就看到陈大狗哇哇叫着,手头挥舞着两瓶营养快线,“妈,爸爸,吃,吃……”
背后是一个老头气愤地叫声:“陈大狗你搞什么,怎么抢东西,万新客,得给钱。”
这老头正是龚竹的父亲,村长刘永华的岳父龚清。
老头正和几个茶客聊收成,忽然,陈大狗闯进来小卖部,一言不发,抓了两瓶饮料就走。
有人上前制止,竟被他给打翻了。
龚清很震惊也很生气,这不是水浒传里的黑旋风吗,抢人都不带理由。
原来陈大狗刚才翻墙出去是给自己那饮料,宋轻云心中感动,这位老哥虽然智力可圈可点,但心思纯良,谁对他好心中明镜一样:“老龚这钱我给。”
给了钱,老头这才消了气:“万新客,你管好儿子。”
万新客不服气了:“我管不好又怎么样,要不你来管?龚清,吃你两瓶水又怎么了,灵丹妙药啊,吃了要成仙啊?怎么了,有钱了不起呀,村长了不起啊?”
龚清:“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怎么样了,你女婿是村长又怎么样,现在一个月不见人,别是犯了什么错误逃跑了。我看啊,他这个村长估计是当不成的,到时候看你家还威风个屁。对了,龚清,刘永华犯了什么事,是不是贪污公款,那可是要蹲大狱的。”
“什么贪污公款,你血口喷人,有你这么咒人的吗?你还骂,你骂我可要说难听的话了。万新客,陈大狗就是个哈儿,生活不能自理的哈儿。你今年五十多了吧,胖成这样估计也不是高寿的人。等你死了,你儿子可没人管,到时候就是个垃圾堆里找吃的的叫花子,迟早饿死冻死病死。”
龚清最近心里有火。
他的女婿刘永华出了事人间蒸发,到如今已经一个月了。虽然别人表面上不说,背后不定还指指点点乱嚼什么舌头。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选村长,搞不好永华要被人给选下去。
当不当村长,其实也没什么,关键是女儿和女婿这么一闹,已是分居状态。这种情况再拖延下去,时间一长,感情的裂痕越来越大,难不成还走上离婚那条路。
离婚了,女儿龚竹怎么办,孙儿怎么办?
别看老头平日里云淡风轻装着没事人的样子,其实心火旺盛。
刚才和万新客一吵,就控制不住情绪,什么难听的话都端出来了。
“你……”万新客已经恢复气体,跳起来欲和龚清动手。忽然,她又坐了下去,哇一声大哭:“我苦命的大狗啊!你看看呀,你看看呀,所有人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啊!我活不了几年了,妈死了,大狗你怎么办呀?”
龚清的话实在太气人,你们吵架归吵架,说不拢打一架也可以。打出了事情,大不了走法律途径。可你不该说这种话,杀人还诛心吗?
宋轻云忙喝道:“龚清你过分了呀,回去,马上给我回去!”
看成功地骂哭万新客,龚清心中也是后悔,毕竟他也不是一个坏人。农村老一辈人心中“踢寡妇门刨绝户坟”是最可鄙的行为。
他口头嘟囔了几句,收了宋轻云递过来的饮料钱走了。
看坚强如钢铁,身坯高如泰山的万新客哭得撕心裂肺,宋轻云心中也不好受。
他走到万新客身边,拧开饮料盖子递过去:“万月娥,龚清就是有口无心,你也不要在意。人就是这样,任何人都不可能十全十美,老天爷总会给你一些缺憾,这就是生活。我想,将来陈大狗会照顾好自己的。”
“宋书记,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对我家大狗好,我是看在眼里的,你是个好人。可是,私人交情归私人交情,正事归正事,将来怕是还要得罪的。”
宋轻云摇头叹息:“今天就不说正事了,你先稳定一下情绪。”
万新客:“宋书记,大狗都这样了,我要做个贫困户不就是想死之前多给她留点钱。刚才你不是听到龚清那个老畜生都咒我儿子要当讨口的饿死吗,我又有什么错?”
说着,她的眼泪流得更多:“我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又胖,还能活几年。有这么个孩子,实在闭不上眼啊!那灌溉渠我是不会让你们修的,我就是要逼街道帮我解决困难。至于举报你的事情,对不起,对不起。”
宋轻云的眼眶也红了;“万月娥,我能理解,能理解。不过,你要相信国家,相信街道,你的问题我会向上级反映的。”
“你反映也没什么用,毕竟不符合政策,我就是要把事情闹大。”
“是啊,不符合政策,我也不希望真的弄出事来。”宋轻云正要继续叹息,突然,刚才万新客说的不符合政策这话如同一道闪电在他心中划过,立即一拍脑袋:“咳,我也是被你闹了一气给闹糊涂了,你不符合贫困户政策,可大狗符合啊!”
“大狗?”
“大狗,你想不想当五保户?”宋轻云激动地跳起来:“对对对,按照国家政策,智力残障人士,又没有兄弟姐妹的,经过专业机构评定之后,可以评为五保户。哈哈,哈哈,我真是个天才!”
万新客一愣:“五保户发钱吗?”
“发发,每个月都发。”
“多少?”万新客眼睛亮了。
“不低于当地农村居民上一年度人均纯收入的百分之六十,去年我省农村人均收入七千。这么算下来,你家每月可领三百块,不少了。”
“三百,可以,可以了。”万新客眉开眼笑。
宋轻云:“最妙的是,等你百年之后,大狗可以住进养老院,国家负责他的生活,饿了有饭吃,冷了有衣服,病了有人带他去看病。”
“啊!”万新客面露狂喜之色。
突然,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大哭:“宋书记啊,你就是老天爷派来的菩萨,我们母子俩都念你的大恩大德。大狗,你既然喊宋书记是爸爸,以后他就是你干爹。过来,给你爹磕头。”
宋轻云大惊,急忙一把将万新客扶起来:“阿姨,我的万阿姨,你这么做不是折我的寿吗?还有,我才二十六岁还没有结婚,大狗四十一了,怎么可以做他干爹。”
万新客哭道:“宋书记,只要大狗能够被评为五保户,我将来就算是死也能瞑目,你是我们一家的再生父母。”
大狗也在磕头:“爸爸,爸……”
正在这个时候,围墙外面有一小孩子脆声声应道:“诶!”占了他的便宜。
“哈哈。”围观群众都笑起来。
小孩子:“大狗,再喊我一声。”
陈大狗:“爸爸。”
“诶!”
万新客大怒,跳起来追过去:“有妈生没爹教的小畜生。”
她来势凶猛,众人都惧了,轰一声散开。
宋轻云不觉一笑,站起身来自回村两委。
陈大狗的事情他也是刚才突然想起来的,符合国家政策,他也有十成把握把这事办成,倒不是信口胡说。
不过,这事还有程序要走。要想享受农村五保户首先需要本人提出申请,当然,以陈大狗的智商,他自己是无法申请的,就由万新客代为申请,然后,经村民委员会评议,在本村范围内进行公告。
公告无疑义之后,材料送街道。
街道审核之后,在二十日内送市有关部门,在二十日内审批决定就可以给予五保户供养待遇。
当然,在将材料送去街道审核之前还得带陈大狗去地级市相关医学机构做医学鉴定,这就不是宋轻云需要亲历亲为的了,万新客自己就能办好。
宋轻云现在回村两委就是替万新客母子写申请材料。
第三十六章 通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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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路上,陈建国从旁边的篱笆墙里边钻出来,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宋书记不是要去万新客家吗,怎么回来了?”
宋轻云:“你刚才去哪里?”
陈建国:“大概是吃坏了肚子,就找了个地方解决问题,现在通泰了,走走走,咱们一块儿过去。我就不信这万新客还想造反了,找民兵来捆了她。”
宋轻云刚才和万新客先是争吵,然后又在院子里你追我赶,至少三十分钟,又闹出那么大动静,陈建国却装不知道。
嘿,这人还真能装啊!
他气得笑起来:“陈文书你这泡吊井屎拉得还真长啊!算了,万新客的事情我已经解决,找黄明把万新客种的土豆给挖了,准备通水……不,等等,明天再说。”
之所以不现在动手,宋轻云是这么考虑的,毕竟那片地里万新客下了几十斤土豆块下去当种子。现在把人家给挖了挺浪费的,等她自己起了种子,煮了好歹可以当饲料喂猪。
“啊,万新客答应了,她也肯?”
这句话正好搔到宋轻云的痒处,便得意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便。
陈建国:“还是宋书记你懂政策,真是一个好办法,佩服,佩服!是是是,倒是不忙通水,明天我们得举行一个仪式。”
宋轻云对他很没好感,忍不住呵斥:“举行什么仪式,屁大点事,劳民伤财。”
便不再理睬他,自回屋去帮陈大狗写五保户申请材料。
整整一下午,村子里都是万新客愤怒的咒骂声。骂得那叫一个花样百出,那叫一个穿云裂石。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那个占了陈大狗便宜的小孩子的母亲还还了几句嘴。但十分钟之后就被万新客骂得面如土色,躲屋子里不露头,地也不敢下,饭也不敢做。现在因为情绪不稳,直喊心口疼。
可见,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最后自己把自己给气病了。
宋轻云也被万新客随风传来的骂声弄得气血浮动,打了好多错别字。
到了晚上,正在做饭,陈大狗来了。
宋轻云:“陈大狗,你不会还住我这里吧?去去去,别捣乱。”
一想起他响亮的鼾声,小宋书记就心生畏惧。
陈大狗将一大包东西塞宋轻云手里。
这包东西用牛皮纸包裹,上面贴了一张红纸,用细麻绳栓住。
“这是啥?”
“茶食。”所谓茶食就是点心,陈大狗说,这是他妈妈让给宋轻云送过来的。按照本地风俗,拜干爹得送些点心,才是是名正言顺。
“差着辈分呢,大哥,你是我大哥。以后再乱喊人爸爸,我可不搭理你了。”宋轻云哭笑不得,拆开了一看,里面是一包萨其马。
就和陈大狗你一块我一块消灭干净。
一大早,宋轻云就被锣鼓声和激烈的敲门惊喜,揉着满是眼屎的眼睛定睛看去,村两委的院子里已是红旗招展。
十来个身上扎了红布的村民在一个道士模样的人的带领下,襟飘带舞,热火朝天。
“这是怎么了?”宋轻云被这诺大阵仗吓住。
陈建国:“宋书记呀,今天天不亮万新客就把她种的土豆给刨了,黄明已经修好了灌溉渠,现在正带着人到新联那边放水。按照时间算来,应该差不多,你快去村口见证这场盛事吧。”
“盛事?”
“对,盛事。宋书记啊,咱们村缺水了这么多年,眼见着冬小麦要歉收。是你修好了水渠,引来活水,这可是大事,我代表村两委代表全体村民谢谢你。大家的意见是要举行个仪式,请你务必参加。”
说着拉着宋轻云的胳膊就走。
宋轻云:“等等,你这不是封建迷信吗?”
“怎么是封建迷信,这是风俗。”
“连道士都请来了,费用怎么算,怎么开支?”
陈建国:“宋书记你放心,这道士就是个假的。他是咱们村的村民,平时帮人迁迁坟做做白事,装神弄鬼的骗点酒钱。敢问我们要钱,我就收拾他。”
“得了吧!”宋轻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陈建国动辄就说要派民兵来捆人,动辄就想收拾人,昨天怎么回事,都被万新客吓到蹿稀。
带了村口,至少有一两百人站在沟边,宛若庙会。
灌溉渠已经修好,沟边的草也被割光,看起来平滑笔直。
所有人都面容严肃,鸦雀无声中,只风吹动彩旗的猎猎声响。
看到那条小沟看到这么多人,宋轻云抓了抓头,这鼻屎大点活儿搞这么大动静,至于吗?
大约是村民的过得单调无聊,任何一点变故都大到天上去吧?
又或者生活需要仪式感。
陈建国讨好地说:“宋书记,你不讲两句?”
宋轻云:“这能有什么好讲的,过家家吗?”
陈建国带头鼓掌,大喊:“大家欢迎宋书记讲话。”
鼓掌,热烈鼓掌,非常热烈的鼓掌。
宋轻云有点不好意思,等大家安静下来,才道:“古人说得好,有土斯有财。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有土地就能创造财富。红山村土地肥沃,是个风水宝地。可是,风水风水,有风还得有水。只要引来活水,大家的日子会越过越红火,我也有信心见证大家脱贫致富。”
话刚说完,就有一个群小孩从那边跑过来:“水来了,水来了。”
众人屏息看去,却见在阳光下,一线银亮在山间蜿蜒盘旋,汩汩之声悦耳动听。
锣鼓响起来,“噼噼啪啪”鞭炮燃起来。
红色的纸屑掉在水面上,宛若落英。
水量不小,足够村里所有人使用。
就有心急的村民挽了裤腿跳进水里,然后呲牙咧嘴叫:“好冷。”
宋轻云捧了一捧水,立即感觉到其中的清冽,这水很干净很冷,冷得有点刺骨了。
这也可以理解,新联那边的水是从遥远的西面雪山引来的。
“好水,好水。”文艺青年宋轻云心中喜悦,想要吟诗。
旁边陈建国道:“宋书记,这水却不能直接灌田。”
“怎么说。”
“实在太冷了,直接灌溉,庄稼受不了,会感冒,得先晒上两日。”
庄稼也会得感冒?奇怪的知识又增加了。
晒两天就晒两天吧,能够解决大家冬小麦的用水问题,宋轻云心中欣慰。
事情虽然小,但涉及到村民的吃饭问题。
基层工作需要你扎实去做,半点也马虎不得。毕竟,土地和大家饭碗里的口粮是糊弄不了的。
你糊弄了地,就得饿肚皮。
第三十七章 白洛克
“小宋,宋轻云,你搞什么,这么久才接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农林局的农艺师柳书青。
宋轻云睁开惺忪的双眼:“原来是老柳啊,对不住,昨晚睡得实在太迟……现在几点了?”
“八点半了。”
“呀,这么迟!”宋轻云吃了一惊,一个骨碌从床上跳起来。他边开免提,边手脚麻利地刷牙。
作为红石村第一书记,在村两委睡懒觉让人看到了像什么话。如果传回单位里去,岂不是让别人以为他宋轻云山高皇帝远,没人管得着了。
他昨天实在是有点累,来红石村这么长时间,尽忙着搞水,走访所有贫困户的事情才弄完。毕竟那么多户人家,你得一一走到,摸清所有情况,才好对症下药,最低程度也得记住他们的名字和相貌不是。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真羡慕你们年轻人呀。”柳书青感慨。
宋轻云:“老柳,你不会是想再买些再生稻碾出的米吧,这玩意儿不好弄,村民都留着自己吃。给再多钱,人家也不肯卖了。”
没有人比村民更清楚自己地里种出的庄稼,头季稻要追求产量,农药化肥可劲的使。二季再生稻属于附赠,大伙儿懒得管,收多收少随缘。也因为这样,米是真正意义上的绿色无公害。
“说句实在话,不太好吃,可是健康啊!”柳书青:“我打电话过来不是为再生稻的事,对了,宋轻云,你们那里养鸡吗?”
宋轻云:“说鸡不带吗,文明你我他。”
“去你的,你还贫起嘴来,宋轻云你就没个正经的时候。”柳书青唾了他一口:“究竟有没有养鸡呀?”宋轻云听到这话,精神顿时一振,说:“鸡倒是家家户户都在养。”
“你那是跑地鸡,我说的是大规模饲养的饲料鸡。”柳书青:“说正经事,你不是第一书记,负责精准扶贫吗?红石村的情况我很清楚,山高路远交通不便,村民没办法外出务工。要想脱贫,只能搞种植业和养殖业。可是,山上土地贫瘠,种啥啥不成,只能搞养殖了,我不是搞农林畜牧的吗。去年因为各方面原因,各地肉鸡蛋鸡存拦量下降得厉害,我预测今年过年和明年的鸡肉、鸡蛋价格会涨。要不你们那里也搞搞,说不定还真能赚钱。”
宋轻云精神大振,他日思夜想的就是弄点什么小项目推荐给建档立卡户干,让他们摆脱贫困,这不,瞌睡来了遇到枕头:“真没有养殖户,这活儿我干了。老柳,你详细说说。”
柳书青:“不,你先回答我究竟有没有人办过养鸡场。”
“真没有。”
“推前五年呢?”
“还是没有,如果有,这里还会有那么多贫困户吗?”宋轻云心中疑惑:“老柳,你不停追问我这里究竟有没有人办养鸡场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主要是担忧,这本是一件好事,别弄到最后反害了老百姓。”
柳书青这才缓缓说出其中道理。
原来,养殖业和种植业一样对地点和环境有严格的要求。
养牛养猪还好,毕竟是大牲口,数量有限,空间也大,通风效果好。如集约化养鸡养鸭,动辄几千几万只家禽呆在狭小空间中,每天又有吃剩的食物和粪便堆积,简直就是细菌和病毒的大培养皿。
一个不小心就会有瘟疫传播,给农民造成巨大损失。
所以,在选址上有许多讲究。
首先你这地方得通风,环境得好,最好附近没有同类型的养殖场。
不然,你这里做好了消毒,别的地方一个大意,说不好就将病给带过来了。
即便是附近没有养殖场,但这里以前养过也有一定风险。因为前任养殖户虽然没干了,但空气、土壤、水源中说不定还有病毒和细菌残余,说不定哪天条件合适,再次爆发呢!
同样的情形也可以发生在种植业中。
老柳说,咱们这里不是有高海拔山区吗,前几年人参种植搞得轰轰烈烈,这几年却偃旗息鼓,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宋轻云问,难道也是因为土壤里出现了细菌,再不适合人参种植?
柳书青说:“对的,人参这玩意儿很容易就染上病,而且对吸收土壤里的营养物质的速度非常快,只需要两年,土地就没有了肥力,而且还会有细菌。”
所以,人参种植园通常的寿命只有三到四年,到时候就得搬走。这叫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另外种竹笋也有这个问题,最多十年,土壤失去肥力,老竹子就不会在长笋了,得都砍掉重新施肥下种。
宋轻云听完,感慨:“想不到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门道。”
“废话,干什么事都得讲究科学。”
宋轻云说,老柳你就放心吧,我这里以前从来没有办个养鸡场,空气新鲜,风景优美,我看这事能成……对了,我们这里的油菜去年闹了黄花叶病毒,今年都改种小麦了,不会传染给鸡吗?
“这哪里跟哪,植物的病能传给动物?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柳书青哼了一声:“要传染先传染给你。”
宋轻云哈哈一笑:“对对对,先传染给我,谁叫我是黄花少男呢!”
柳书青对宋轻云的贫嘴很无语,最后道,宋轻云如果你们那里要养,我可以推荐一个育种厂的人给你认识,你们可以去那里进鸡苗和药物,另外对方也能给予一定的技术指导。至于鸡种,我给你选了两种,一种是肉鸡,一种是蛋鸡。不知道你们要养那一种?
宋轻云:“蛋鸡,我们要养蛋鸡。”
“为啥?”
宋轻云苦笑:“老柳,咱们这里穷。如果养肉鸡,只怕鸡还没有出栏就被老百姓给吃光了。换成蛋鸡,见天有进帐,贫困户也干不出杀鸡取卵的事儿来,我是真的怕了。”
“也对。”
老柳说的是鸡自然是不是本地土鸡,而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从国外引进的洛克鸡。
洛克鸡有六七个品种,肉鸡名曰芦花,又叫九斤半。顾名思义,这种鸡在出栏的时候公鸡一般能够长到九斤半的重量,母鸡则能到八斤。使用高科技养殖的话,两三个月就能上市。农村正常养殖,最多半年,粮肉转化率高。
至于蛋鸡,则叫白洛克,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白羽鸡。
柳书青说,养白洛克也很划算,四个月就能下蛋,每年能产蛋一百八十个左右,如果使用高科技手段养殖,则可以达到惊人的二百五十颗。
宋轻云吓了一跳:“一年产蛋两百左右,这鸡活得真累啊,养了养了!老柳,我代表红石村村两委,代表全体村民谢谢你。”
柳书青不屑:“感谢我有啥用,来点实惠的。”
宋轻云:“再生稻真没有了,收不上来,要不我请你吃饭?”
柳书青:“算了,我请你吧。”
宋轻云很意外:“老柳你什么时候高风亮节了?”
“屁的高风亮节,宋轻云你是不是买了新房,装个地暖呗,我老婆公司在做这个业务。”
“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原来有目的。我本打算用空调的,既然你这么说了,等下把我妈的电话号码发给你。她老人家可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嫂子能不能公关下来我可不管。”
“行行行,就这么着吧,你下去汇总一个需要多少蛋鸡的数量发给我,我马上叫育种场给你送过来,今天就行。”
电话打完,宋轻云也洗漱好了,啃了点零食,打了卡,就看到陈建国有意无意地朝自己跟前凑。
宋轻云被他晃得眼花:“陈文书你是不是有事,有事你直说。”
陈建国:“这个,这个……”
宋轻云很无奈:“老陈,咱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吗?”
陈建国说,宋书记你看哈,你到咱们这里已经半个多月,贫困户的基本情况已经摸清楚,也不知道您下一步的施政纲领是什么?
宋轻云一呆:“施政纲领,我一个打杂的跑腿的能有什么纲领,老陈你不要乱说话。”
“你是第一书记嘛,就是咱们这几百号人的领导。”陈建国:“宋书记,这精准扶贫总归是要去做事,您究竟带了多少款子来,村中贫困户正等到救济,看能不能弄点福利什么的。”
宋轻云心中大为不爽:“你的意思是发钱发东西咯?”
“难道不是,以前领导来看望贫困户都是发钱的,最少也得提一壶菜子油或者一袋大米什么的,乡下人实在,不见到东西人家都不肯理你。”
宋轻云气道:“陈文书,我是来帮助大家脱贫,又不是赈济灾民。发东西的活儿多简单啊,用得着在这里一呆就是两三年?再说了,我是真的没钱,都跟你说过的,我总共才三千块钱,上次给陈中贵打地坝,还有替村民改造水电,又花出去几百,现在只剩两千左右。真分了,八十多户人,一户给个二十块顶啥用?”
“是是是,宋书记你说得对。”陈建国看他发脾气,心中紧张,额上渗出汗来:“还请你指示。”
“指示不敢,我有个想法想和老陈你探讨一下。”
“宋书记您说。”陈建国掏出笔和本子。
第三十八章 你就这么点胆子
陈建国想记录就记录吧,宋轻云拿他也没有办法。
留个底也好,反正自己为人公开公正,事无不可对人言。
宋轻云就说了农林局柳书青的事,道,如果全面铺开搞这事的话未免太激进,贫困户未必肯冒这个险,而且说句不客气的话,有的人实在懒,吃救济都吃得没有精气神了。
可以选三到五家有代表性的贫困户试点,如果他们真赚到了钱,再进一步推广。看到实在的好处之后,自然会变得积极。
“这个好,宋书记啊宋书记,你这是搞试验田,你着是摸着石头过河啊!想不到你这么年轻,做事却如此稳妥。”
“打住,打住,别老顾着说我好话,咱们确定一下名单。”宋轻云对他的马屁彻底免疫,内心中是非常反感的。
陈建国道,干脆因病致贫、因残致贫、因懒致贫和积极分子各选一个,四户人家。
因病致贫那人是肺结核,一走路就喘,他也有脱贫意愿,可以定下他;因残致贫那人就是宋轻云刚到村里走访的那个被猪草机切去右手四根手指的独手子;因懒致贫的人叫陈长青,此刻最大的爱好是睡觉,睡醒了就烧几颗土豆充饥;至于积极分子,不用说是陈中贵了。
宋轻云觉得陈建国取样很合理,就同意了。
接着,两人又开始商量一开始送多少鸡苗过去。
这下子宋轻云倒发现了陈建国的一个优点,此人在帐目上的脑子非常灵光,村里各家各户有多少钱、多少粮食都记得分毫不差。
陈建国说本地村民平均每人有七分五稻田、一亩二分山地梯田、四亩山林。
因为山上石沙漠化严重,只长草,四亩山林可以忽略不计,梯田也没什么产量,如此算来,每人每年能打多少粮食,云云……
计算下来,扣除口粮和日常花消,每个贫困户可养三十只蛋鸡。
三十只蛋鸡一年就以产一百八十颗蛋来算,总计五千颗。扣除本钱,恩,轻易就能脱贫了。
宋轻云被他这一算帐,眼睛就亮了,激昂起身:“事情其实就这么简单,干了,我们马上走访贫困户,告诉他们这事。”
“别。”陈建国急忙阻止。
“怎么了?”
陈建国苦笑:“养鸡实在麻烦,陈中贵还好,他欠了书记的人情,自然不能推脱。换别人,人家游手好闲不好吗,反正有国家救济,为什么要受这个累?咱们现在去说,人家死活不肯就麻烦了。不如先把鸡苗买了,朝贫困户家里一扔就走。这是上级给你们的福利,你不养就和领导对着干,和领导为敌就是和村两委为敌,自己掂量。”
宋轻云无语:“好吧。”
小宋书记以前对陈建国非常不满,觉得这人就是个说大话的,真遇到事只知道躲,却派不上用场。
如今看来,此人倒是一个合格的文书,村两委没有他还真是不行。
汇总了数目,宋轻云兴冲冲地给柳书青打了电话。
柳书青很意外,说,这么快,小宋你还真是雷厉风行啊……什么,一百二十只鸡……你开玩笑吧?
宋轻云不解,说我是开玩笑的人吗?
柳书青说你确定是一百二十只而不是一万两千只?
等到宋轻云再次确认了这个数字之后,柳书青哇哇叫起来:“宋轻云,才一百二十只,你就这点胆子,你是在侮辱我吗?”
“老柳,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你听我解释。”
听宋轻云说完,柳书青这才气得好些了。
他说,你这种养法是肉用农家跑山鸡。是是是,这种鸡的价格高,可是出肉慢,如果不喂粮食,一年都长不大。还有,跑山鸡是另外的品种。白洛克在世人心目中就是饲料鸡,根本就卖不出好价钱。土鸡二十多一斤,而白洛克则几块钱一斤,亏死你。
蛋鸡得规模化养殖,一般都是三千起步。
散户五千到一万只,这样才能看到效益。
大公司十几万也不希奇。
宋轻云感觉到了不对,又问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柳书青接着说,规模话养殖埠能尽喂粮食。一来光喂粮食,营养不均衡,蛋鸡光长肉不下蛋,还得亏死你;二来,粮食太贵,成本上不划算。
所以,蛋鸡养殖都用配合饲料,养殖户适当补点青饲料就可以了。
另外,鸡舍的修建还得科学,照明、通风、粪便处理都要讲究,还得有专门的鸡笼子。
一茬蛋鸡要养三到四年,期间还得打预防针,喂药。
宋轻云:“老柳这些技术上的事情下来再细谈,你就直说启动资金需要多少?”
柳书青:“以五千只蛋鸡来说吧,得二十万启动资金。其中的大头主要是鸡笼和饲料,占九成。”
“二十万……”宋轻云倒抽了一口冷气:“你杀了我吧!”
他手头总共才两千块扶贫款。
“我杀你做什么,我信仰科学。”
宋轻云:“你还是先送一百二十只过来我先试点吧!”
“懒得搭理你。”柳书青是农牧专家,每次下乡给养殖户做指导,人家的规模都是上万甚至十万,真对宋轻云没多大兴趣。
一百二十只鸡,还分成四户饲养……你们自己养着玩儿吧,我就不陪着过家家了,传出去砸招牌。
不过,柳书青还是叫人把那一百二十只鸡苗给送了过来,动作倒快。
抛开柳书青想做宋轻云新房地暖生意不提,他是真的和小宋书记能聊到一块儿去。
正当宋轻云吃过午饭,打算回屋睡个午觉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汽车喇叭不要命地按着。
红石村世外桃源,很安静,因为但凡有点噪音,就显得格外刺耳。
宋轻云走了出来,吼:“谁呀,谁呀,摁什么喇叭?哈,原来是乔安,你怎么跑这里来的,欢迎光临。”
说着就是一鞠躬。
一辆红色的大皮卡停在的门口,这车正是乔安爸爸的座驾,价格自然不便宜。
在车厢里放着几口塑料笼子,里面有嫩黄色的鸡苗正唧唧喳喳叫个不停,煞是可爱。
陈中贵正坐在副驾驶室里,憨憨地笑着。
乔安在村口碰到他,让上车带路到村两委。
乔安跳下车,给了宋轻云肩膀一拳:“少贫,正经点。我今天正好要去沙溪乡有事,路过你这里,就过来看看,那工作老柳经过手,听说我要去沙溪乡,就让我把鸡苗给你带过来。”
“这老柳,上午才说到这事,几个小时就送过来了,真是个急性子。”宋轻云摇头,忙招呼陈中贵把鸡卸了车放在村两委里,又开了电扇。
天气热,小鸡容易死亡,这点常识他还是有的。
“这地方真不错啊!”乔安在村中看了看,感慨:“好风景,早知道我就过来做第一书记了。”
“我可以禅让。”
“别,我开玩笑的。”乔安气得又给了他一拳:“宋轻云,你想气死我呀!我在机关里岁月静好不好吗?”
宋轻云苦着脸:“每个岁月静好的人前面都会有人负重前行。”
“你是男人啊,男人就得多干活。好了,不跟你鬼扯,这地方实在太远,我得先去把事办了。不然回程怕是要走夜路。”
“那倒是,快走,路上注意安全。”
乔安来的时候,宋轻云介绍了陈建国给她认识,说这是街道的同志。
看乔安和宋轻云关系如此密切,陈建国小眼镜一闪:“宋书记,这个乔同志是你女朋友吧?”
宋轻云:“还好她不是。”
“为啥?”
“太凶,再说,人家喜欢的是帅哥,我就是一普通长相,五官自带劝退功能,她可看不上我。”
两人在说话的时候,陈中贵就凑过来偷听。
宋轻云道:“你来得正好,领三十只鸡苗回去养。”
然后就给他算帐说这可是优质蛋鸡,一年要产多少蛋,能产生多少利润,要脱贫还不容易。
陈中贵却摇头:“我不养。”
陈建国呵斥:“领导让你养你就养,又不花钱,你废话什么?你这是跟宋书记对着干,和宋书记对着干就是和国家政策对着干,是犯罪。”
“要我养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陈建国:“啥事,不就是给你找个媳妇吗?宋书记答应你的事情还能悔,等着吧,有机会一定给你介绍一个。”
陈中贵继续摇头:“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但需要书记帮着去说,只要书记答应,我就养鸡。”
宋轻云:“你有意中人了,我可以帮你牵个线,只要对方愿意,那人是谁?”
陈中贵突然变得腼腆,支吾了半天。
再宋轻云和陈建国的追问下,他才红着脸忸怩道:“我瞅着刚才这位乔同志就不错,我很中意。”
“啊!”宋轻云嘴张得下巴撕裂——焦大爱上林妹妹——这哪跟哪呀?
不但他,就连陈建国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宋轻云才道:“陈中贵,这至少说明你眼不瞎,审美正常。”
乔安是多可爱的一个姑娘啊!
第三十九章 陈长青
陈建国大怒,骂道:“好你个陈中贵,癞蛤蟆还想吃天鹅肉了。你一四十出头的农二哥要娶二十岁的城里姑娘,谁给你的胆子?”
陈中贵:“我不是说说吗?”
“还有,你这么丑,人家多漂亮啊!”
“是是是。”
“你一贫困户,人家可是女干部,知道什么是女干部吗,那就是当官儿的。对了,宋书记,乔同志的车看起来挺高级的,多少钱呀?”
宋轻云:“大概八十多万吧,谈钱俗了。”
“我的个乖乖。”陈建国吃惊之余,又唾了陈中贵一口:“癞蛤蟆。”
陈中贵脸红成紫色,整个人缩成一团,如果地上有一条缝,他大概已经钻了进去。口中只不住说:“我有罪我有罪,我就是想想。”
“想想也不行,想想就是对上级的侮辱。”
“我有罪,我有罪。”
宋轻云皱了一下眉头:“陈建国,不要骂人。陈中贵,只要你肯下力,脱贫致富,肯定会有女人跟你的。”
他又问陈中贵对养鸡有没有信心。
陈中贵说养鸡多简单的事,谁家不养?不就是每天撒点碎米,不用管,几个月就养大了。
宋轻云说这可是蛋鸡,怎么,你还想散养啊?每只鸡每年可上要产一百八十颗鸡蛋的,你就不怕鸡放出去把蛋下在外面?
又问喂鸡的饲料够不够。
陈中贵回答说倒不可不防,那就在自家屋后用竹篱笆圈一快地出来,再搭个棚。至于饲料,实在没钱去买。不过,家里还有余粮,随便扔点,大不了长得慢一点,下蛋少一点。到年底,换点柴米油盐就是。
宋轻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反正事情得有个开始。起初规模小一点,后来可以慢慢扩大化专业化,首先你得让贫困户得到实在的好处。
让陈中贵把鸡苗带回家之后,宋轻云本欲通知所确定名单上另外三个贫困户过来领取。想了想,还是直接送上门去的好。一来表示尊重,二来显得自己对这事非常重视,三则可以进一步拉近和贫困户的感情。
于是,就和陈建国找了个鸡公车,推了鸡苗一路寻去。
所谓鸡公车就是木制独轮车,因为车头高高昂起,形似骄傲的雄鸡,故尔得名。
陈建国知道万新客那事自己当了逃兵,让宋轻云很有意见,这次主动担负起推车的任务。
可惜他平时是不干活的,这车推得歪歪斜斜,好几次差点掉路边水沟中去。宋轻云忙上去帮忙,路线还是不断走歪,把二人急出了一身大汗。
这一幕落到村民的眼里,都大声哄笑。更有小屁孩子在后面一边追一边拍手唱“卫生巾书记”云云。
气得陈建国不停骂,说要让民兵来把小孩家的大人给捆了。
宋轻云倒无所谓。
不片刻,两人就来到了陈长青家。
前头说过,试点养鸡的贫困户都是经过宋轻云和陈建国精心挑选的,具备一定的代表性。比如陈中贵是积极分子、独手子是因残致贫的代表,而这个陈长青则是因懒致贫的典型。
这个陈长青外号睡神,从小到大都懒惰成性。每天要睡到日上三杆才起床,胡乱吃上就口食物,又瘫在屋檐下长椅上,听听广播,喝喝老酒。这一喝就喝到中午,人也醉得差不多了,也到了午觉时间。
午觉睡醒就是下午四点,然后又胡乱吃点东西,躺床上看电视,直到把自己看睡死过去,开始另外一天的循环。
总的来说,他一天中清醒的时候不多。
就因为睡觉的时间实在太多,自然没有精神去种田去打工,到现在还是老光棍一个,靠救济过日子。
现在时间正好是下午四点,正是陈长青清醒的时间,去了正好。
很快,两人就来了一扇破烂的院门口,陈建国敲门:“陈长青,陈长青你在吗,我是陈建国。”
没有人吱声。
陈建国敲得心中冒火,一脚踢出去:“陈长青你不会又睡了吧,宋书记来看你,开门,送温暖。”
“来了,来了,可把党和政府盼到了。”有欢呼声传来,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头把门打开,抓住宋轻云的手就不住地摇:“宋书记啊,我难啊,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你看你看,你来就来嘛,还送什么东西,快请家里坐,我给你泡茶。我太困难了,我我我,我快活不下去了。”
这人也是表演型人格,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竟带着哭腔。
宋轻云定睛看去,却见这个陈长青衣衫破烂,蓬头垢面。都什么时代了,他衣服的领子、手肘处竟然还打着补丁。
不对,这套衣服挺干净的,难道是预先准备好的道具?
乡下老人经历过艰苦岁月,见天在地里风吹日晒雨淋,大多出老相。比如龚竹的父亲龚清六十出头的人,已是满面梯田,头发花白。又比如黄明,三十来岁,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
眼前这个陈长青却面容白皙,头发黑得发亮。如果换上一身新衣服,把脸洗干净,和城里的退休老头没有什么区别,整个人都显年轻。
休息得好,见天美容觉,确实能够永葆青春啊!
宋轻云:“陈长青,你家的困难是实实在在摆在那里的,国家不会不管你。”
“国家管我就好,我相信领导。”陈长青用手抹了抹眼睛,想哭,却弄不出眼泪,只得罢了。
他那双因为饱睡和显得精神矍铄的眼睛滴溜溜转动,落到装鸡苗的箱子上,好象在琢磨里面究竟有什么好东西。
陈建国打开箱子,说:“陈长青,这是良种蛋鸡,给你三十只,领回家去吧。”
“就这?”陈长青一楞,接着变得很生气:“送温暖就送这?”
陈建国:“这鸡不好吗?”
陈长青气呼呼地说:“这鸡每只多重。”
宋轻云不疑有他,回答:“大概二两一只吧。”
陈长青就骂开了:“这还真是闹山麻雀——身上没有二两肉啊!你让我怎么吃,你让我怎么吃?”
宋轻云大惊:“这是蛋鸡,谁说让你吃的?”
第四十章 你脾气有很大问题
宋轻云接着说,这鸡你领回去养,几个月就能看到效果。养得好知道一年能下多少蛋吗,一百八十颗。三十只鸡下蛋的话,你的吃饭穿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陈长青则摇头回答道,我现在吃饭穿衣也没问题啊,国家要管的,你们扶贫干部要管的。
宋轻云说,可是我们扶贫干部是为你们找到一条脱贫的道路,而不是单纯的赈济。再说,你又不是灾民,老伸手为国家要钱要粮不也不好意思?
陈长青眼睛一鼓:“我都快饿死了,国家送我钱粮,我为啥会不好意思,我不是傻吗?”
“老哥,话不能这么说。”宋轻云接着做他思想工作,道,是是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国家是不可能不管你们的。但是,现在上头不是要求精准扶贫吗?人助不如自助,国家每年光救济你们能有多少,一千还是两千?把鸡喂成了,一年赚下的钱可多多了。真理顺了路子,可以扩大养殖规模。
现在是三十只鸡,如果你养三百只呢?那一年就几万块收入,抵得上出门打工了。
说到最后,他竟是苦口婆心。
陈长青哼道:“我身体不好,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实在没有力气养鸡。再说了,养鸡得喂粮食,我自己都没吃的,拿什么养。”
“你还风烛残年?”看着他的鹤发童颜,宋轻云又好气又好笑。
“罗嗦,你究竟养不养?”旁边陈建国就骂起娘来:“东西送来了,你不收也得收,不然就是跟两委对着干,就是和我陈建国对着干,下次上级来看望贫困户的时候我不朝你这里领了。”
他刚才和宋轻云推鸡公车推出一身臭汗,心中焦躁,只想早点交差了事,好回家洗澡换衣服。
红石村是w市有名的贫困村之一,逢年过节,市各单位领导都会下来看望贫困户。至于去哪家,一般都是由村两委干部决定,以便把实在的好处送需要帮助的困难群众手里。
听他这么一说,陈长青才慌了,赔笑:“陈文书,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说起来我们还是亲戚,你得叫我一声哥。得,我养,我养还不成吗?”
陈建国:“你这态度就对了,不但要养,还得养好,年底得看到鸡蛋。”
忽然,陈长青眼珠子一转,道:“要不把这些鸡苗都给我好了,我全包了。”
“你全包了,别人养什么,村里又不止你一人是贫困户。”
“陈文书我这是积极配合宋书记的工作吗,刚才书记说了让我扩大养殖规模,我干脆喂他一百只,这样每天不就有几十颗鸡蛋,我不就脱贫了?”
陈建国摇头:“不行,我觉得你没安好心。”
陈长青叫屈:“陈文书,你怎么就不相信个人。”
“你不值得人相信。”
见两人吵起来,宋轻云打断他们:“好,还剩九十只鸡,我可以拍板都给陈长青你。你能有脱贫的想法,我很欣慰。”
这陈长青突然转了性子要大干,小宋书记非常惊喜。
如果这个有名的睡神能够脱贫成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说不定这精准扶贫的事情就此打开局面了呢?
陈长青:“谢谢书记,谢谢书记。”
“有没有信心养好?”
“肯定养好,咱们农民别的不行,但种地养家禽家畜这种事情却是难不倒的。”陈长青把胸口拍得山响。
从陈长青家出来,陈建国说:“宋书记,你不要太相信这人,我总觉得他在搞什么鬼名堂。不然为什么开始死活不接受,后来突然转了性,要大干快上。”
宋轻云:“陈文书你要相信个人,人是会转变的,人天生都向往美好的生活,不会甘于贫困的。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他心想,大概是我的思想工作做得很好吧,我有这方面的才能。
小宋书记说着话,陈建国就掏出笔和本子做记录:“宋书记,天行健的健是建设的建还是健康的健?”
宋轻云:“健康的健。”
“我觉得应该是建设的建才对呀……对了,宋书记,陈长青把鸡苗都收了,另外两家贫困户怎么办?”
“那我再买一点,自然是养的人越多越好,我要让红石村鸡犬相闻,鸡蛋飘香。”宋轻云重重地拍了一下鸡公车车头,壮怀激烈。
回到村两委之后,他又给柳书青打了个电话问鸡苗的事。
柳书青听他说又想买一百只鸡苗,都懒得搭理他,就给了他一个地址和联系电话,说你自己去买,厂家怕是不会帮你送,要倒贴油钱的。
宋轻云:“好吧,下次回城我自己去买。对了,老柳,有没有养殖技术的书籍,借几本学习一下。”
“没有。”
“别这么干脆,你一农艺师,畜牧专家怎么可能没专业书?”
“你才养多少鸡,要什么技术,往山上放养就是了。又不是密集养殖,不会生病的。还有我的书搜集了许多年,借给你不还怎么办,弄丢弄坏了怎么办?读书人的书是不会借的,免开尊口。”
“老柳,你脾气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我就这脾气,怎么了。宋轻云,书我是不会借给你的。不过,资料可以发一份过来。”柳书青说他们母校把课本和专业资料都扫描了做成文档,让校友自己去下。
他也拷贝了一整套,等下把蛋鸡养殖资料发一份过来。
宋轻云很高兴:“那感情好,我现在还真不习惯看实体书了。读书的时候捧着手机往床上一躺,多舒服呀!”
……
等宋轻云和陈建国离开,陈长青就动起手来。
他在杀鸡,杀那九十只小鸡苗,准备弄一顿美味的晚餐。
是的每只小鸡苗只有二两重,剥皮去内脏之后估计只有一两不到,可架不住数量多呀!
他下手也狠,抓起鸡苗一刀剁掉脑袋,用手一撕就连皮带毛撕掉,很快就满满地装了一盆。
接下来,陈长青就从邻居家偷了几颗倭瓜,又摘了点香菜、葱、姜、海椒,烧了一大锅,一天的伙食有了。
还没说,这鸡真嫩啊,入口就化,再用一口包谷酒冲下肚子,说不出的惬意。
正受用着,一条汉子闯了进来:“三叔,吃着呢,好香,这什么菜,麻雀,保护动物你也敢吃?”
陈长青抬头一看,正是自家亲侄儿陈新。
便骂:“笑话了,想当年麻雀可是四害,抓了杀了还给奖励呢,什么时候成保护动物,难不成还抓我去坐牢?”
“时代不同了三叔,这玩意儿真的是保护动物。吃了虽然不会抓你坐牢,但批评教育罚款是免不了的。”
第四十一章 陈新
“不坐牢那就不怕咯。”陈长青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就是一贫困户,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浑身癞子没地方擦。批评教育,谁他妈敢废话,我立即倒地上,倒叫他敷汤药。”
陈长青在家中排行老三,上面还有一个二哥和大姐。
大姐早年嫁到距离这里四十里地的裴河村,已经去世三十年了。
陈新的父亲是他二哥,叫陈志高。
骂了一气,陈长青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陈新,你来得巧,陪叔喝两杯。”就给他倒了一杯酒。
陈新喝了一口酒,又吃了一口麻雀肉,觉得这玩意儿嫩得发腻,就停下筷子。
“不对,这不是麻雀,麻雀可比这有嚼劲多了。”
“哈哈,你可算吃出来了,这是小鸡苗。”陈长青大笑。
“小鸡苗也吃……这不是糟蹋了吗?”陈新顿时觉得嗓子里像是塞了一把棉絮,有点恶心,再吃不下去了。
“反正是国家送的,不吃白不吃。”陈长青就把先前的情形跟侄儿说了一遍。
最后冷笑道:“我看那宋轻云就是个棒槌,让我养鸡脱贫,鸡是那么好养的,又臭又累。我现在躺着就有国家送救济,又为什么要去折腾。”
陈新看到三叔这懒惰模样,心中颇为不齿。不过,他毕竟是长辈,却不好说什么,只道:“我看养鸡也不错啊,鸡蛋可以换钱,谁不想自己腰包里的钱多一点呢?”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多舒服啊,没有粮国家送,没有钱不是还有你这个侄儿吗?乖儿,叔叔的酒喝光了,赞助一点。”
陈新无奈,只得从包里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过去:“少喝点。”
陈长青看到钱非常高兴,又开始嘲讽宋轻云,说这就是个青勾子娃娃,只知道讲嘴。还说什么市里的农技专家说了今年年底鸡蛋价格会暴涨,这笔买卖干得,谁信呀?
陈新却留了神:“三叔,专家真的说鸡蛋价格会暴涨吗?”
陈长青回答道他就是这么说的,说什么今年上半年各地的养鸡场发了鸡瘟,宰杀消埋了许多,将来肯定涨。
“呵呵,就是骗人的吧。如果真有这事,别人还不都养,怎么看不到动静?”
“或许宋书记说得有点道理吧?”陈新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轻云毕竟是上级派来的驻村干部,手头掌握的信息自然比一般人多,更别说是三叔这种整日稀里糊涂的人了。
“你不会是想要养鸡崽?”
陈新:“说不准呢!”
陈长青:“我劝你少想这事,有那养鸡的钱还不如娶个媳妇,别东折腾西折腾给败光了,到时候有你哭的时候。”
陈新:“我可没钱,再说,结婚的事情有过一次就够了。”
“什么有过一次就够了,难道你还打一辈子光棍,难道你要让咱们陈家绝后?”陈长青大怒。
陈新:“我不是有一个孩子吗,怎么就绝后了?再说,这村里姓陈的人多了,也不差我家幺儿一个。”
“说的是什么混帐话,别人是姓陈和咱们又是一个祠堂,可那又怎么样,跟我们有什么关系。难道将来我们死了,别的陈家人还跟你我上香烧纸钱?还有,你说你有一个幺儿,可他现在已经改了别家的姓,跟你什么关系。”
“别说了。”陈新耷拉着眉眼,面上带着一丝痛苦。
陈长青:“我就是要说,新娃,你不可能这么过一辈子的,还得成个家生个娃。”
陈新:“我都这情况了,谁肯跟我?”
“什么谁肯跟你,找不到好的就不能降低要求。废话别说,改日跟我一起去相亲,我已经帮你物色了一个女子,就是隔壁县的,离咱们这里六十里地。咳,别改日了,明天就去。”
“三叔,这事下来再说,下来再说。我到你这里,就是来回话的。家中地里还有活,我先走了。”说罢,陈新笑了笑,站起来就走了。
“喂喂,你这娃娃怎么不听话呀,你给我站住,站住,打不死你!”看到侄儿的背影,陈长青有点气急败坏。
侄儿陈新今年二十九岁,高中毕业之后就在城里一家工厂上班,干的是钳工,手艺还可以。收入也高,据说月薪达四千。这在红石村已是相当的不错了,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但是钳工这活儿从来需要经过很多年的训练还得有一定天分。
在上班期间,陈新和县城的一个女子认识了。
陈新是个英俊的棒小伙,那女子一看就喜欢。两人好了两年结婚,把家安在女子的娘家,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洋洋。他能够通过自己的奋斗跳出龙门,娶了城里女人,简直就是红石村青年励志典范。
可惜,月有阴晴圆缺。那女子刚开始和陈新好看中的是他的英俊潇洒,等到结婚后,柴米油盐还有经济压力一来,两口子的感情渐渐就淡了,走上了分道扬镳这条路。
最后,两人协议离婚。
陈新和前妻结婚的时候本一无所有,走的时候自然要净身出户,就连孩子也改了母姓。
不但如此,每个月还得出两千块抚养费,真是惨到了极点。
侄儿是死是活陈长青才不关心呢,他之所以一心要给陈新介绍对象,是想赚一笔媒钱。
事情是这样,本地,尤其是山区,男女比例失调,加上又没有女孩子肯嫁到山里来,光棍汉极多,彩礼也高。
通常情况下,你家若是想娶一个不聋不哑不傻的媳妇,至少得二十万块钱,高的更是达到惊人的六十万之巨。至于相貌,那不重要。
而在男女两家居中调停讨价还价这个角色通常就由媒人来扮演,当然,媒人的谢媒钱也多,一千二起步,月月红。
高的听说给过八千八百八。
陈长青虽然成天在家里睡大觉,但每个月初一两天会去赶个场,买点盐巴、香皂、洗衣粉之类的日常用品。
就在几天前,他在集市上碰到邻县的一个熟人。
这人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地区修水利的时候和陈长青一道被派了工,正好在一个工棚里住,很谈得来。
两人一晃几十年没见面,现在看到人,分外亲热。
对方邀请他吃了一顿豆花饭,喝了二两酒,说了许多亲热的话儿。
席间,两人都在感慨老了老了,还好大家这次终于联系上了,以后得多走动。
老人在一起摆龙门阵必然会说到儿女身上去,陈长青老光棍一个,自然没什么可谈的。但那人却不同,人家的人生挺圆满的。有一子一女。
不过,两个孩子年纪都大了,还没有结婚。大儿三十岁,女子二十七,在农村属于高龄青年。
陈长青感到奇怪,就问两孩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都没结婚。
那人长叹一声,说家里条件不是太好,现在农村的彩礼又多。儿子本耍了一个朋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阶段,但女方提出条件,必须在县城买一套房,不接受按揭。
朋友所在的县叫虎水县,县城的房子一套至少三十来万。
他们一家人凑了两年,只凑了十万,离三十万还有不小的差距。
至于女儿,也没有任何毛病,挺水灵的一个姑娘。之所以拖到现在,家里考虑的是从她身上收二十万彩礼把她哥哥那个缺口给填上。
如此,兄妹俩就这样耽搁下来,一耽搁就耽搁到现在。
那人又问陈长青手头有没有合适的,家底子殷实的男娃帮女儿介绍一个,至于谢媒钱,绝对顶格算给老哥你。
陈长青喜欢吹牛,又喝得有点迷糊了,一拍脑袋,道:“你别说,我还真有一个人,那就是我亲侄儿陈新,他刚离婚,正要请我帮介绍对象。”
朋友就恼了,说,二婚头,你这不是害人吗,我女儿才不当接盘侠呢!
陈长青冷笑,什么二婚不二婚,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讲究这个?我侄儿长得好看,是个棒小伙先不说。他可是在厂里上班的,工资也高,四五千六千多一个月。上了这么多年班,存了不少钱。你那二十万算个屁,干脆三十万的房子钱都帮你出了。
他的醉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朋友回家和老婆儿子一商量,这事如果办成,皆大欢喜啊!不但儿子的房子能够解决,连装修费都匀出来,男方很有面子的。至于女儿愿不愿意,所有人都没去想,女儿天生就是要为家庭为哥哥牺牲的。
很快,他就打电话给陈长青,说家里人已经同意了,让他抽时间带上侄子儿过去相亲,把礼数走到。
陈长青牛皮吹出去也收不回来,转念一想,侄儿收入挺高的,那三十万凑凑想必能够凑出来。关键是,我能得一笔媒钱,这可是大好事。
按照本地规矩,谢媒钱由女方出,和其他地方又有区别,很奇怪。
如此,就有刚才这一段谈话。
谁料陈新好象没有再婚的念头,他要养鸡。
养啥鸡啊,养个女人她不美吗?
陈长青很生气,摸着鼻子琢磨。既然好说歹说你不肯答应,那我就要采取行动了。
……
没错,陈新是真的不想再婚,他想挽回自己和前妻这段感情,他想挽回自己已经四分五裂的家庭。
再则,退一万步说他也拿不出那么多彩礼啊!
这次离婚,他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前妻和儿子,赤条条一个人回了老家。
第四十二章 你开玩笑吧
说起和前妻的感情,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谈的。
两人确实有过一段美好的往事,只不过,这种美好在婚后的柴米油盐中被消磨得渐渐发白和寡淡。其实,生活也就是那样,平凡琐碎而缺乏激情。
但毕竟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突然分开,会感到失落、忧伤和不习惯,心中就牵挂着什么。
最让陈新难过的是他的儿子,这些天,儿子洋洋的脸不停地在他面前闪现,让他痛苦不堪。
在没有结婚的时候,陈新觉得自己是个活得潇洒之人。自从有了孩子,却平白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牵挂。
他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挽回自己的家庭,一家人重新团圆。
检讨自己之所以和前妻离婚,其实还是因为一个穷字。
是的,他在工厂干技工,一个月有四千多块钱,这在w市已是不错。可前妻心气高,想要的更多。她想要好车好房子,想让孩子读二十万一年学费的私立,而这些都是他给不了的。
实际上,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男人都给不了她这些啊!
离婚之后,陈新卷铺盖走人,又回到了红石村,日思夜想就是如何赚钱,把失去的一切重新赢回来。
可受限于自己的眼界和家庭条件,这一步要想走出去是何等的艰难。
从三叔那里出来之后,被傍晚的凉风一吹,陈新心中突地一动:宋轻云说今年下半年鸡蛋价格会涨,那我为什么不养鸡呢?国家不是有扶贫政策吗,索性去他那里走走门路。
想到这里,他眼睛就亮了,立即从自家地里摘了十几根山黄瓜,用衣摆兜了,大步朝村两委走去。
此刻的宋轻云心情非常好,他买的一百二十只鸡苗已经顺利地送到贫困户手中。特别是睡神陈长青,竟然一口气要了九十只。
陈长青这是要大干一场啊,只要养上几个月,第一茬鸡蛋下下来,瞬间就能脱贫。
就连这样一个穷老汉也有钱了,别的贫困户能不眼热心动吗?
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正偷着乐的时候,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走进来,将一堆黄瓜放在他办公室桌上。自我介绍说是陈长青的侄子陈新,特意过来感谢宋书记。这都是自家地里种的,没有用过农药化肥,连农家肥也没施过,书记可以放心食用。
宋轻云说,帮助贫困户脱贫是他的责任,要什么感谢。东西既然拿来,也是老陈一片心意,我先收下了,以后不可再送。
说罢,就拿起黄瓜咬了一口,竟是分外香甜。
啃完黄瓜,见陈新还没有要动身告辞的意思,他就问:“陈大哥,你是不是有事,有事直说。”
陈新道:“听宋书记您说今年下半年鸡蛋价格会大涨,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宋轻云说,我也不懂,农林局的畜牧专家是这么说的,应该不假,我下来后又查了新闻,各地的鸡瘟是有点厉害,存栏数目在下降。
说着话,宋轻云就打开电脑,把自己在网页收藏夹里收藏的新闻一一调出来。
陈新看得很仔细,神色显得激动:“那就是会涨了。”
宋轻云:“涨不涨可不好说,但绝对不会降价。即便和往年持平,也能赚到钱。”
陈新神色变得郑重:“宋书记,我还要请教一个问题。养这么多鸡肯定不能散养,集中养殖必然涉及到专业性,又如何解决?比如防疫,比如饲料,比如场所什么的。”
“咳,你三叔才多少只鸡,找块地用竹篱笆圈起来就是。至于饲料,用不着吧,随意丢两颗玉米什么的就成。”宋轻云不以为然。
他以为陈新是陈长青叫来问怎么养鸡的,加上对这人挺有好感,就笑道:“其实也不用担心,我从专家那里要了几份资料,咱们加个微信,都传给你,自己学习。”
“谢谢书记,谢谢书记。”接收了资料之后,陈新点开扫描了几眼,心中大觉惊喜。
这几份资料从蛋鸡养殖场的场地建设到每天喂多少料,混合饲料和青饲料的配合比,甚至每只鸡每个月要吃多少沙子都记录得无比详细。
里面还详细记载了鸡粪的处理,鸡生病后的症状和防疫、治疗。
如果把这些资料都读通了,消化了,基本上就算是个行家。
陈新对自己养鸡有了强烈的信心,现在就差钱。
宋轻云:“这是我的工作,回去对你三叔说,让他好好干,好日子还在后头。”
陈新:“鸡是不是少了点?”
宋轻云有点意外:“九十只还少?九十只鸡苗虽然都打和疫苗,但百分之五的死亡率还是有的,最后能养成八十来只。这么多鸡,人工先不说,光饲料就是一大笔开销,你三叔家里挺困难的,人的口粮都不够,能有那么多粮食用来喂家禽家畜?算了,就这样吧。”
陈长青能有这样的心气他很高兴,但并不看好。心中正琢磨着,等过一段时间,如果陈长青实在养不了那么多,匀点给别人。
陈新突然一咬牙,道:“宋书记,实话跟你说吧。这鸡是我要养,我想弄个副业,不知道你支不支持?”
宋轻云:“支持,当然支持,技术上和门路上我都会给你一定的支持,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讲。对了,你准备弄多大规模?”
陈新有工作,家里有田有地,经济条件在村里还算可以,不属于精准扶贫户。
不过宋轻云身为村第一书记,除了驻村扶贫,村民致富奔小康的事情他也得给予支持。
谁会嫌自己所带的村富裕呢?
陈新却反问:“宋书记,一只鸡一年能赚多少?”
宋轻云摸着下巴:“看行情,正常情况下,以一支蛋鸡每年产一百八十到两百颗蛋计算,扣除硬件建设折旧,扣除饲料和药物的,大概能够赚四十块钱吧。当然,这不包括人工,如果加上人工,还得扣十块。”
“利润挺高的呀!”陈新神色大动:“那我就养五千只,不,一万只。”
是啊,一万支蛋鸡一年下来就能赚上四十万块钱。
房子首付有了,儿子的学费有了。
过上几年,一切都会有了。
前妻不是想要优渥的生活吗,我可以努力,我一定能够挽回我的家庭。
宋轻云很高兴:“有志气,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陈新有点腼腆:“我资金不足。”
宋轻云:“资金问题是比较让人头疼啊,据农委专家说,五千只鸡就得投入十几万,一万只至少得备下二十来万,这还未必够用,说不准还得投入,利润和风险成正比。对了,你手头有多少资金,要不缩小一点规模,从小到大。”
陈新:“我手头还有两万块。”
宋轻云一楞,接着笑起来:“陈新你是开玩笑的吧?”这养殖业又不是国外的金融产品,你还想玩十倍杠杆?
陈新:“宋书记,真不是开玩笑。我刚离婚,前妻嫌我穷,我真的想干点事改变自己的经济条件,我想挽回我那破裂的家庭,我想要回我的孩子。”
他喝了点酒,一时情绪激动,竟掉下了眼泪:“宋书记,大家都说你带了国家的钱过来扶贫,很多很多钱,我想请你帮帮我。如果这个养鸡场干成了,我会把钱都还你,我永远都记得你的恩情。”
宋轻云很同情他,扯了一张纸巾递过去:“对不起,不符合政策,我帮不了你。”
这不是胡闹吗,先不说你是不是贫困户。就算是,开口就要二十万,这哪里是脱贫,这是上手抢劫。
再则,我手头只有两千块,那么多人需要脱贫,正头疼的要死呢!
“扑通!”
突然,陈新跪在地上:“宋书记,宋书记,你一定要帮帮我,你有办法的。”
宋轻云最见不得这种事,立即恼了:“陈新你什么意思,道德绑架吗?都跟你说了,这事不符合政策,再说,扶贫又不是直接发钱。给你交个底,我只有两千块,我只帮贫困户。”
说完话,就转身回自己房间。
陈新还是不死心,哭道:“只帮贫困户,他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与其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你还不如帮帮我这种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实话跟你说吧,我三叔已经把你送给他的鸡苗当下酒菜吃了。这就是个无底的窟窿,怎么都填不满的。书记,书记,我真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宋轻云听到这话,一个趔趄,险些吐血。
混蛋陈长青,竟然把鸡都吃了。
鸡苗那么小,也下得去口?
当天晚上,宋轻云因为气愤而失眠。
他突然明白,扶贫这事,抛开因病因残致贫的不说,其他贫困户或多或少自身都有问题。
扶贫先得扶志。
脱贫先得脱掉精神上的贫困。
任重而道远。
第四十三章 颜面
是的,陈新非常的不甘心。
他从宋轻云那里出来之后,天已经黑了,这个时候他的酒也完全醒了,不觉为刚才所发生的一幕而感到羞愧。
是啊,那可是二十万块钱。宋书记根本就不可能有,就算有,这村里有那么多贫困户,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申请,这不是为难人吗?
要不,去贷款?
那更不可能,首先自己没有抵押物,银行看都不会看他一眼。
如果真能贷出款子来,自己也算是个能人,前妻也不可能和自己离婚了。
“二十万,二十万。”
“养鸡,养鸡。”
“一万只不行,就养五千。”
“老婆,儿子,你们等着我,我会给你们有钱人的生活的。”
这些话在他脑海中不停地响着,都快把人折磨疯了。
陈新的父亲是家里的老大,继承了祖屋,地盘颇大。前些年又修了新房,有个院子,五个房间。
正房旁边则是两排厢房,在红石算是相当不错的。
回到家后,陈新的母亲就关切地问:“大娃,你去三叔那里回来了,三叔说啥了?”
陈新情绪不稳,顿时发了脾气:“问什么你还能不知道,不是你叫我过去的吗?”
“我知道什么?”
陈新:“三叔说要给我介绍朋友,要让我再婚。”
母亲面上带着喜色:“儿呀,你才三十岁,不可能打一辈光棍,总归要成个家。三叔也是为你好,你怎么答复人家的。”
陈新:“没空,不去。上次婚姻伤我实在太重,累了,不想再结。”
母亲小心地问:“大娃,你刚离婚没几天,现在又去相亲是不是觉得不好意思?”是啊,陈新离婚也才半个月,这个时候就急吼吼地谈恋爱,传出去是有点不好听。
乡民淳朴,无论是离婚还是丧偶都会过上很长一段时间才会考虑个人问题。丧偶一般都要等一年以后,离婚至少也得半年,否则就会让大家觉得你这个人人品上有问题。
陈新不说话。
母亲接着开解:“大娃,这次离婚是你老婆没眼光主动提出来的,错可不在你,你要重新耍个朋友,别人又不会说什么。”
“反正我就是不去,再说,现在的彩礼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原来你担心钱的事情啊。”母亲看了看丈夫陈志高:“当家的,你说说。”
陈新的父亲叫陈志高,他正坐在屋檐下借着昏黄的灯光编竹背篼。
红石村山上长着竹子,村民日常所需器物,比如椅子、背篼、晒垫都自己做,陈志高的手艺非常不错。
靠着竹编技术养活一家三口,把陈新抚养成人。如今,城里人也不喜欢这些玩意儿,生意自然是一天不如一天。但他还是不想歇着,总要干上半天活儿身上才得劲。
此刻,屋檐下堆满了他从山上和屋后砍回家的慈竹。在他手中的刀下,刨花飞扬,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香味。
陈志高话少,听到妻子问,手却不停:“我听我兄弟长青说了,对方要三十万彩礼。”
陈新苦笑:“爸,咱们家有这么多钱吗?如果真有这么多钱,我也不至于离婚,弄得洋洋都要改母姓。”
“哎,娃啊,是爸爸没本事,帮不了你的家庭。”陈志高重重地一声叹息:“我想过了,你不能光棍一辈子,这三十万彩礼我就算是借也得借回来。”
“借,那么多钱从什么地方借去,你开玩笑吗?”
陈志高:“村里这么多人,东家借一千,西家借八百,另外,你妈那边的亲戚也能借点,加上你的工资,一年之内应该能够凑够。”
听父亲这么一说,陈新倒是留了意:“爸,你真能借到三十万?”
母亲见儿子问,以为他答应了,面上露出喜色:“估计也差不多吧,我可以多给人家一些利息,加上咱们这张老脸,应该能成。”
陈新精神大振:“好,那你们就去借。不过,这钱我不用来娶媳妇,我想养鸡,办个养鸡场。”
母亲:“啥,办养鸡场?”
“对,养鸡,宋书记说今年行情很好,会赚大钱的。”陈新兴冲冲地对母亲说起了这事的来龙去脉,又扳着手指算起帐来:“我先养五千只鸡,投资二十万,一年就能回本。正常情况下,蛋鸡会下四年的蛋。扣除第一年,至少有六十万利润。再拿四十万出来扩大生产。剩下二十万,你们让我去相亲,我去就是。”
母亲大怒:“你说什么胡话,钱是那么好赚的,如果亏了呢?”
“怎么可能亏本,那可是宋书记说的。”
“宋书记说的宋书记说的,我看他就是个毛头小伙子,也不靠谱。如果亏了,不但你要打一辈子光棍,我们这张脸也没地方搁,只得去跳崖了。还有你说要四年,四年以后人家姑娘都老了,能等你四年?反正这事我就是不答应,约个时间,你得跟你三叔去相亲,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当家的,等相了亲,人家看上了陈新,你就去借钱。”
“恩。”陈志高应了一声,又把头埋了下去。手中的动作更是麻利,多干点活就能多赚点钱。
陈新不是一个喜欢和人争执的人,对母亲的话他一向是言听计从。
相亲的事情他实在不愿意,他还是忘不了前妻和儿子。
但是,他又没办法反抗母亲的意志。
自从离婚后,母亲听说洋洋改了母姓,感觉从此失去了这个乖孙儿,一个人不知道偷偷哭了多少次。
陈新不愿意让她再伤心。
可是,拿那么多钱去当彩礼,还得背负巨额债务,最后的目的仅仅是脱单,有意义吗?
躺在床上,陈新一边颓丧地玩着手机,一边想:或许是因为面子吧,对的。
自从自己离婚被前妻赶出家门之后,村里人不知道在背后指指戳戳二老多少次。
想当初,自己和前妻属于自由恋爱,也没有要一分钱彩礼。这事让母亲很得意,逢人就说咱们家陈新长得好看,又能干,人家才一分钱不要,赔了一个黄花闺女。不但如此,还给房子给家具电器,还给生娃。
咱们家陈新就是优秀。
红石村偏远贫困,青年的婚姻问题本就困难,不知道多少家庭为了让儿子成亲付出高额彩礼以至元气大伤。对好运的陈新,说不嫉妒也是假话。
现在好了,陈新好日子没过两年,就被人净身出户,难免不会有人幸灾乐祸。
这些天,二老在村里简直就是抬不起头来。他们急需给儿子举行一场盛大婚礼,把这个颜面找回来。
“这又有什么意义,结婚和面子又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在一起,总归是要互相爱慕,有感觉才行。用钱,那不是买卖吗,可耻!”陈新想到这里,不觉得摇头。
说起心动的感觉,他只在前妻身上找到过。
那个时候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啊!
泪水不觉模糊了他的双眼。
第四十四章 理想丰满
伤心了半天,陈新就从手机里调出宋轻云传给他的养殖资料认真读起来。
本钱的事情且不说,先得把这养鸡场是怎么回事弄明白,先做好知识储备。
这一看不觉得看入了迷,直夜里两点才睡着。
第二日五点半他就起了床,胡乱热了点昨夜吃剩的米饭,啃了点咸菜,就骑了摩托车赶进城去上班。
他骑的是一辆125摩托,是结婚的时候妻子买的,也是离婚后唯一带走的物品。将来还得靠这个谋生,属于生产资料。
陈新在城里工业区一家小厂上班,以前住城里的时候不觉得,这次回红石村住,单边就得骑两个多小时,通勤五小时,挺累的。
没有办法呀,他的工资就三千多块,遇到加班,也就四千多,根本没办法在城里租房。再说,他又要存钱养鸡,一毛钱要掰成两毛花。
他去上班,父亲陈志高则在家继续编竹背篼,常常熬到半夜,产量比以往多了一倍。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现在买这玩意儿的人不多,一个月也卖不出去几个。陈新不忍心告诉他这一点,老头想干活就干呗,人总得有点盼头。
而自己的盼头呢?
陈心一有时间就看手机里的资料,这一天中午他正在车间休息,给自己未来的养鸡场算起了帐。算完,就狠狠地给了自己脑壳一巴掌:“咳,我倒是被这二十万的本钱给吓住了,其实根本就花不了这么多。”
怎么说呢,其实新建一个养鸡场最大的投入是场地的硬件设施和饲料。
正常情况下,鸡苗两块钱一只。今年行情好,已经涨到二块八。五千只就是一万四千块,自己手头有两万块,足够了。
然后就是场地、鸡笼,场地自己家的老房子就够用了,如此就省下了一大笔开销。那么,最大的开销就是鸡笼了。
层叠式鸡笼每个笼子能养成年鸡四到五只,五千只需要一千个笼子。
铁笼子每个四十块,总价格就是四万。
至于饲料问题,先用家里的余粮和上糠和菜叶什么的先对付着,反正自己每个月都有工资,可以用来对付着。
问题的关键是鸡笼,这如何解决呢?
陈新算来算去,买了鸡苗就不能买鸡笼,买了鸡笼就不能买鸡苗,始终有两万块左右的缺口。
真让人头疼啊!
灵感这种东西很奇妙,工厂正在建一栋厂房,施工队正在用硬头篁竹子搭脚手架。
陈新一看心中顿时大动,喃喃道:“谁说鸡笼一定要用铁笼子,木头笼子和竹笼不可以吗?”
是的,父亲陈志高不就有一手好竹匠活,自己从小耳濡目染,又长期给他打下手,收益也不错。
再发动母亲,以每人每天做一个笼子计算。一千个笼子,三个月就能做完。
虽然慢,但只要干下去总有点能凑够的。
陈新越想越兴奋,再无心上班,就和车间主任请了假,兴冲冲骑了摩托车朝家里赶。
两个小时之后他到了一个叫罗锅坪的地方,这里是一个集市。四十年前本是乡治所,后来撤乡并镇,逐渐冷清下去。
但逢三六九日,附近的村民还会来这里赶集,购买必要的生产生活物资。
今天人少,一条百米长的街道鬼影子都看不到一个。
陈新骑了这么长路的车,加上心情激动,口渴得厉害,停了车在路边小卖部买瓶水咕咚咕咚喝了一气。
小卖部旁边有一家卖饲料的店,他心中一动,就走了进去。
店老板见陈新打扮得还算洋气,骑的又是大摩托,显得很热情,递了一支烟过去,又招呼他坐下,问陈新养什么的?
陈新说你别管我养什么,我先问你这里卖什么饲料?
店老板姓林名路涛,长得黑黑胖胖,一看就是个豪爽之人,便道:“你要什么我就有什么,反正饿不着你。”
陈新被他气笑了,道,你怎么说话的,我又不是牲口,什么饿不着我。我想养鸡,蛋鸡,想看看你这里有什么饲料,又有什么讲究。最重要的是想问问,如果这蛋鸡不用饲料,纯粹喂粮食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会很好吃呀!”林路涛笑道:“如果你真有这种粮食鸡,我倒是想买几只炖汤。”
“老板,我不是太明白。”
林路涛:“光喂粮食的鸡可是好东西啊,滋味鲜美。不过,却有一点不好,这种鸡光顾着好吃,却不怎么下蛋,一年能给你产几十枚就算是劳模。而且成本高,养殖户会亏本的。”
听他这么一说,陈新非常失望。
他原本打算的是,鸡笼他和父母可以自己做。至于饲料,则用家里的粮食对付着,粮食不够了可以跟人借。
现在听林路涛一说,这条路竟是走不通。
他又虚心地问:“老板,这里面有什么讲究?”
林路涛今天的生意稀撇,意思是非常的糟糕,正百无聊赖,巴不得有人和他说话。就解释说,这鸡跟人一样,要想提高生育能力。你别笑,母鸡下蛋就相当于生孩子,身体得调整到最佳状态。
蛋白质、碳水化合物、维生素、微量元素都要达到完美的平衡。
缺一样就会见鬼。
年轻人,我看你骨骼精奇,应该是个养殖小行家。
也是咱们要缘,我这里买的正是大厂鸡饲料,里面有骨粉鱼粉玉米粉。不是我吹牛,用了我的混合饲料,一只鸡每年至少下一百六十颗,如果它敢消极怠工,你可以带人来砸了我的招牌,咱全额赔偿。
“真不用喂粮食?”
“喂个屁,这就是粮食做的,全程饲料才能保证品质完美。”
“开眼界了,学到新东西了。”陈新回忆了先前看的资料,上面也是这么说的,就信了。
“对了,你养了多少只鸡?”林路涛问:“又是什么地方的人,看着眼熟。”
陈新回答说自己是红石村的人,又道还没开始养呢,初步打算养五千,明年再扩大到一万。
他这么一说,林路涛就来了精神,道,红石村啊,我知道,你爸爸陈志高我见过的。他是个蔑匠,小时候我家里的房子要垮了。你也知道的,老房子的墙壁都是用竹子编的,上面抹上黄泥和石灰。你爸爸在我家干了两天活儿,很老实的一个人。
陈新;“他是不太爱说话。”
林路涛故意一板脸:“既然大家这么熟,以后你家的饲料得从我这里拿,不然我可翻脸骂人了。”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话:“都是自己人,价格绝对全市最低。”
陈新:“我这不是正打算养吗,就是钱不够,还在犹豫,成不成还两说。”
“别犹豫了,今年行情绝对好。你在我这里买饲料,咱也不亏待你。我认识好多**蛋生意的,到时候把电话号码抄一份给你,也不愁销路。”
陈新大喜:“这怎么好意思。”
“谁叫咱们关系这么好呢!”林路涛是个生意人,自来熟是他的本能。
看得出来,这个陈新是新手,对于养鸡这个行业两眼一抹黑,现在正是和他拉关系的时候。
其实,现在的行情真的好,只要你养了蛋鸡,不用去找门路,贩子自己就会找上门来,今天主动把这事揽了,平白得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陈新犹豫半天,说:“可我的钱不够呀!”
“你有多少钱?”
陈新颓然道:“扣除各项开支只剩四千块。”
“你开玩笑吧?”林路涛面上笑容渐渐消失。
陈新羞愧地低下了头。
资料上说,一只成鸡每天要吃四毛钱饲料,五千只每天就是两千块。当然,鸡苗吃不了这么多,刚开始的时候一天一毛钱就够了。
蛋鸡要四个月才能下蛋,也就是说,前期饲料投入至少要十多万块。
等到下蛋了,用蛋钱来买饲料才能良性循环。
这真真是让人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啊!
“林老板,对不起,打搅了。”
闷坐了片刻,陈新起身告辞。
“再坐一会儿,聊聊。”林路涛又递过去一支烟,笑道:“要不,我赊给你吧。”
“啊,赊给我,这怎么好意思。”这才是柳暗花明,陈新露出喜色。
实际上,山民都穷,很多人别说十万块,几千块都拿不出来。林路涛在这里做饲料生意,想不赊欠都不可能。
他主营猪饲料,通常会先把饲料赊给农民。等到猪出栏卖了钱,再去要帐。
不过,猪长得快,四个月就能出肥,又是散户,短平快,风险小。
陈新一养就是五千只鸡,大家的压力都有点大。
林路涛想了想,说:“可以赊给你,但是,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说。”陈新看到了希望,急问。
林路涛:“别人养一头两头猪,赊欠的饲料也不多。但是你这里量实在太大,我需要有担保。”
“担保,什么担保,我可没有什么可担保的。”陈新为难。
林路涛:“也不用财产抵押,咱们山里人不讲究这个,全凭脸面。兄弟,我直说吧,你得找个有头有脸的人来担保。比如像你们村陈尚鼎那种人物,还有,公务员和教师、医生这种吃财政饭的也可以,反正你不还钱我找他单位上去,也不怕人跑了。”
“再说吧,我想想。”
林路涛很热情地把陈新送了出去,还叮嘱道:“兄弟,养鸡的事情你可得抓紧了。现在已经是九月,四个月后就是春节,你的单正好赶上一波旺季。如果再拖延一两个月,得少收入多少呀。”
“我明白,我明白。”
从他那里出来,陈新却犯了愁。
陈尚鼎名义上是他的哥,其实大家隔得很远,人家眼睛里可没有自己这个人,更何况帮他担保。
至于公务员吃财政饭的,他更是一个也不认识。
再说了,现在这个年代谁肯帮人担保呀?
“哎,理想丰满,现实却叫人抑郁。”陈新心中叹息。
第四十五章 说我胖不能忍
陈新心事重重地回了村,刚到村口龚竹的店门口,斜刺里就冲出来一条人影,猛地抓住他的车把。
“哎哟,三叔你这是做什么,差点把我弄翻进沟里去。”他急忙伸腿支住摩托。
来的这人正是陈长青,他也不说话,只扭头对店里喊:“竹花,人我已经抓到,快来,等会儿可就要逃了。现在不关我事了吧,我先回去。”
说罢,把陈新丢在那里,转身从旁边的小路逃了。
陈新有点莫名其妙,问正依在小店门口磕瓜子的龚竹:“竹花嫂,是不是我三叔又欠你钱了?”
竹花笑吟吟点点头:“一点烟钱和零食钱,也不多,三十六块五,收你三十六好了。你以前说过,你叔如果缺点什么,尽管记你债上。”
“好吧,这债我来掏。”陈新苦笑地拿起手机在柜台上的二维码上扫了扫。
三叔生活困难,又是个赖皮,经常到竹花这里赊欠,一欠就欠很长时间。竹花自然不依,闹将起来,最后都是陈新过来付钱。谁叫陈新是个好孩子,谁叫他只有这么一个叔呢?
竹花:“新狗,你还在上班吗?”
陈新:“不上班吃什么呀,家里两个,不,三个老人,还得养个娃。”
竹花:“对了,听陈长青说他给你重新介绍了一个对象,天天催着你去相亲。”
陈新苦笑:“三叔那是关心我,可是,我离婚这才几天,就去相亲,是不是太过了点。如果让孩子知道了,他又会怎么想。娃天天都会和我通个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难道要告诉他,爸爸重新找了个女人,重新成了个家。我娃省事得早,怕他伤心。”
竹花:“新狗你的心是很好的,也对,这事急不得。再说了,现在结婚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还是先存钱要紧。你三叔也是关心你,毕竟你是陈家的独苗,难不成你家到你这一辈就断了根?”
陈新和前妻虽然生了一个儿子,可离婚后孩子却改了母姓。按照农村的规矩,陈新就算是没有后代,绝嗣了。
为这事,陈新的母亲背地里不知道哭过多少次,骂前媳妇心肠歹毒。
旁边正在打麻将的黄明不服气了:“什么断了根,不生儿子就断根,老子不服。这年头,闺女可比儿子稀罕。陈新,别以为你三叔那么热情是为了让你把家里的香火续起来,他其实就想吃你的媒钱。这老头,穷疯了,打主意打到自家侄儿头上。刚才在这里怎么说来着,怎么也得叫女方出四千块谢媒钱,这叫月月红。”
黄二娃生的是个女儿,对大姑他爱若珍宝。刚才龚竹和陈新一口一个“儿子”“香火”什么的,性格暴躁的他怒了。
“我还说,陈长青你介绍个屁的女人,自己都光棍了一辈子,能介绍什么好人家的姑娘。新狗,知道你三叔怎么说的吗?”
陈新不觉问:“怎么说?”
黄明:“陈长青说,我管她是聋是哑还是瘸子拐子,哪怕是丑成阎王,都得把这事给弄成了,那可是四千块的媒钱,可以用一年了。这话是做叔叔的人说的吗,这就是在卖你,这就不是人。”
陈新心中难过:“我三叔说笑话的。”
龚竹回头骂黄明:“黄二娃,不说话你会死,打你的牌吧。”
“黄二娃,快摸快摸。”其他三个牌友也在催促。
“哈,自摸三家,小胡。哈哈哈哈,一家两个子,我这手气,啧啧啧,你们别惹我。”黄明这段时间依旧天天泡在小卖部里打牌,和前一段时间手气风霉不同,他最近竟赢了不少。
大概是上次宋轻云借钱给他带来的运气吧?
牌桌上有个迷信,借钱打牌的人都会赢,而借出去的则多半会输。
正在这个时候,突有人喊:“宋书记过来了。”
众人定睛看去,却见宋轻云正径直朝这边走来。
黄明面色大变:“今天就这样,散了散了。”便从后面溜了。
他还欠宋轻云四百块,倒不是没钱还,主要是想在牌桌子上再赢点。
小宋书记很反感赌博,如果叫他看到,面子上须挂不住。
不但黄明,陈新看到宋轻云也有点怵。他那天晚上给小宋书记都下跪了,很伤自尊的,便一扭油门也走了。
转眼,小卖部的人走得干净,竹花的脸色就难看起来——这不是坏我生意吗?
龚竹的小卖部中茶水占收入中的很大一部分,茶馆最重要的是人气。只要有人在这里玩,想要打牌的人一过来就能找到牌搭子,不用费事去约。如此,就算是进入良性循环。
“哟,是大书记啊,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是不是想要照顾我生意?对了,那么多卫生巾你都用完了?”宋书记你可真是骨骼精奇啊!
这话中满满都是讽刺。
宋轻云却不生气,反微笑道:“来者都是客人,怎么,大姐你不欢迎我?”
“那大书记你里边请吧。”竹花咯咯一笑,将宋轻云迎了进去,又泡了一杯茶递过去:“看样子你不是来做指示的,可惜刚才已经把人都给吓跑了,要想打牌我可约不到人。”
宋轻云:“我不打牌的。”
“宋书记你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你说你活着有什么劲?”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能拿自己的观念去看别人看别的事。”宋轻云好涵养:“我来红石村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永华是村民委员会主任,按理我应该来家拜访的。只是前一段时间忙着水的事情,还有永华也不在,就耽搁了。”
龚竹又磕起了瓜子:“你要找我家那口子,对不住,他今天有事出门了,明日请早。”
宋轻云苦笑:“大姐,永华消失都一个月了,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你跟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处?上级派我来红石村精准扶贫,可是下了死命令的,要在两年之内消灭所有的贫困户。这事需要村两委大力配合,现在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龚支书现在病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永华又不在,我什么事都干不了。”
“那你的意思是?”龚竹笑吟吟地说:“对对对,也不瞒你,我家那口子是消失了,到现在也找不着人,我也没办法呀!书记你不是神通广大吗,我倒是想请你帮我把那杀千刀的抓回来。”
“人我肯定是要找的。但是……”
“但是什么?”
宋轻云诚挚地说:“事情总有个原因,永华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我听人说,永华在离家出走之前和你闹过,你们两口子还动了手。我想知道,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大姐,你别误会,我没打听你**的心思,一切都是为了工作,为了红石村的八十多贫困户。”
龚竹将瓜子皮朝地上一吐,无所谓的样子:“什么原因,原因很简单呀!刘永华那个混蛋东西竟然说我胖,我这暴脾气,实在忍不了,就抓了他几把。想不到他竟然如此小气,还跟我玩起了失踪。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知道这个答案宋书记你满意不满意?”
宋轻云一呆:“就这?”
“你不信吗?”
宋轻云苦笑:“大姐你别开玩笑,这事不好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龚竹突地勃然大怒,将手中的瓜子狠狠扔在地上:“你想知道什么,想干什么?是不是想从我口中套出什么把柄,好免了永华的村长?自你进村之后整天就到处找人问永华去那里了,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以前是怎么做村长的,我看你就没安好心。是不是想换上自己的人?”
“我换上自己的人,我哪里有自己的人,再说了,我也没有这个权力。村两委干部的任免需要全体村民投票,我说了也不算。再说了,我就是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你高看我了。”
“嘿嘿,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全体村民投票通过,哄鬼呢,如果全体村民投票选陈长青这种烂杆,或者万新客这个文盲,你们答应吗,那才是笑话了?”
宋轻云被她一通骂,心头也是火起:“龚竹你也别发火,组织程序上的事情我也不好跟你解释,我不是想帮你把永华村长找回来吗,难道你不想他回家?现在可好,把我当仇人似的。既然咱们话不投机,那我就告辞了。”
“等等。”
“怎么了?”
“我开门做生意,你在我这里消费了就得付钱。怎么,想喝霸王茶。”
“我给,我给,多少钱?”
“这杯茶五十。”
宋轻云气得笑起来:“你这茶果然霸道。”
“自家山上的云雾茶,无公害绿色纯天然,收你五十不过分吧……哟,还真掏钱啊!”竹花接过小宋书记递过来的那张钞票,举在眼前对着光照了照:“以后天天来呀!”
“可来不起,我一个月三千块工资,每天在你这里喝五十块钱的茶,不生活了?”
“开一百多万的车的大干部还喝不起茶?”
“真喝不起,我的日子也不好过。”
宋轻云忿忿地从龚竹的店里出来,突然有人跳出来就把他朝旁边旮旯里拖:“宋书记,陈新知道刘永华现在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