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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衣山尽     华年时代txt下载     华年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六章 雷火炎

    宋轻云一边开车去福利院,一边用车载蓝牙给刘永华打电话,说了这事。
    “陈国法死了,什么情况?”刘永华很惊讶:“这事我知道,他和竹花还带着亲戚关系,挺近的那种。当年申请五保户的时候手续还是我帮着跑的,腿脚有点不方便,虽然身体很差,但也没有什么要命的疾病,怎么就死了呢?”
    宋轻云叹息,说,永华你节哀顺便,老人走得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人到了一定年龄,出什么意外谁都无法预料。对了,老人的后事你是怎么考虑的,坟地什么的你考虑选在什么地方,仪式又该怎么举行?
    电话那头,刘永华也很头疼。说以往村民去世,都是埋在自家的地里。不过,红石村本就山多地少,一块地埋了人后,就没办法种粮食,直接就荒了——地里埋着老人,种出来的粮食蔬菜吃了心里也各应——几代人下来,就无地可埋了。
    于是,后来就朝山上埋,搞了好几出处坟岗子。
    红石村海拔高,空气干燥,山上也没多少树木。坟墓就那么矗立在山头,星星点点,如同菩萨的脑壳,看了让人心头发怵。
    红石村现在不是在搞乡村旅游吗,再这么胡乱埋人,好象挺破坏环境的。
    刘永华犹豫了片刻,道:“宋书记,我有个想法,咱们红石村也到了殡葬改革的时候。我的意见是,陈国法这次去世就别拉回村里来了,刚才安葬在县公墓里。有了这个先例,以后各家有老人走了,也照此办理。咱们村土地有限,又要保护环境。不能让死人抢了活人的地,断了后辈子孙未来的发展道路。”
    宋轻云:“对的,应该这样。”
    刘永华:“对了,陈国法是我们村第一个去世的五保户,不知道他的丧葬费谁出?”
    说起丧葬费,旁边的雷火炎竖起了耳朵。
    宋轻云:“按照国家规定,五保户的丧葬费由民政局和村集体共同承担,也就是各人出一半。”
    刘永华:“县城的公墓多少钱一个?”
    宋轻云:“好象六万一个吧,贵的十几万都有。”
    “啊,就算是六万,出一半也是三万,村集体可拿不出来。”刘永华有点为难。
    宋轻云也有点头疼,道,再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看能不能向大家集资,等村集体有钱再还给村民。
    这几年,不但活人住的房子价格暴涨,就连公亩阴宅也是一年一个价格。据他所知道,墓地从一开始的七千多到现在的十多万,已经到了普通人承受不起的边沿,当真是死不起了。
    看到小宋同志很头疼的样子,等他打完电话,旁边的雷火炎插嘴:“这钱让福利院出就是了,宋书记你不要担心。”
    宋轻云:“这都出人命了,是出钱能够解决的吗?对了,你还没有说你舅舅陈国法是怎么死的。”
    雷火炎才道他是今天早上接到养老院电话的时候才知道舅舅去世的消息,让他去福利院处理后事。
    事情是这样,陈国法腿脚不便,为人又孤僻,一整天一整天躺床上看着窗外的天空发呆。他在福利院也没有朋友,也不爱和护工打交道,属于相当没有存在感的人。
    昨天中午他没有去食堂吃饭,护工也忽略了。等到晚上人还没有到,就去房间找,发现没有人。
    到这个时候,护工还是没有提高警惕,以为老头子跑上街玩去了。
    能够进民政福利院的老人大多是五保户,有严格的条件限制,比如年满多少多少岁,家里又没有直系亲属。无论你贫穷或者富有,身体好还是坏,都可以进去吃住。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一种怪现象,有的老人六十多岁了,还能跑能跳,比一般年轻人还健康。有的老人家里遇到拆迁,身家百万,小富翁一个,可人家还是住了进去,说不为免费吃住,图得就是里面热闹有人气。
    这些有钱有闲身体好的老人在福利院里也呆不住,没事就约上朋友满街逛,喝茶、打牌,到晚上才会养老院睡觉,玩得不知道有多开心。
    护工见陈国法不在床上,以为他出去玩了,也不放在心上。
    等到第二天早上陈国法还是没去食堂吃饭,一问,昨天晚上也没有回来,福利院这才知道问题严重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护工惊慌地跑过来汇报,说是找到陈国法了,他就在床底下,身体都硬了,也不知道死了多长时间。
    后来,院里推测陈国法应该是头一天中午的时候心脏病或者脑血管疾病突发,恰好床和墙壁之间有一条可容一人的缝隙,他一头栽了下去,这才隔了一天一夜才被人发现。
    听雷火炎说完,宋轻云才松了一口气:“原来你舅舅是自然死亡,说得好象被人谋杀了一样,可把我吓坏了。那你找我做什么,自己就能把后事料理了。”
    雷火炎:“宋书记你不是烦恼我舅舅的殡葬费没处着落吗,我舅舅这么死在养老院里,他们有看管不严的责任,属于渎职,红石村村集体该出的部分要落实在福利院头上。我找你,那是帮你解决难题。”
    “你倒是替我着想,不对,殡葬费的事情是我刚才打电话才说起的,你能想到前头?说吧,你究竟有什么想法?”宋轻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雷火炎嗫嚅:“没没没,没什么想法。”
    “你不说,我可不管了。”
    “别啊书记,我舅舅就这么白死了?他们福利院不赔我一点钱?”雷火炎忿忿地说:“你是我舅舅的父母官,你得管,不然……”
    “不然怎么样?”宋轻云心中不快。
    “不然我就找你,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宋轻云喝道:“首先我不是官,其次,这事于我无关,你讹上我有意思吗?”
    雷火炎:“是,我舅舅死在养老院,养老院得赔钱。可我舅舅是谁送去养老院的,是村里,谁让你是第一书记,你也得赔钱。”他捏着拳头大声叫起来,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朝宋轻云擂去。
    宋轻云:“无理取闹。”
    两人顿时说僵,气鼓鼓地把车开进了福利院。
    福利院那边是一个小伙子接待了宋轻云,大家都是吃财政饭的,以前也一起被抓丁搞过文创,彼此都熟。
    看宋轻云被雷火炎纠缠,小伙子就一声怒喝:“雷火炎你讲不讲道理,首先你舅舅和你没有直系亲属关系,其次,你舅舅住进福利院这么多年,你来看过他一次吗?退一万步说,就算国家有抚恤,那也属于他的遗产,你没有继承的资格。人既然进了福利院,就是国家的人,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再闹,我可就要报警,让街道派出所把你给抓了。”
    他是外聘人员,说难听点就是合同工,弄出麻烦大不了不干这个工作。不像宋轻云是公务员弱势群体,被雷火炎吃得死死的。
    别看雷火炎刚才在宋轻云那里显得蛮横无礼,遇到这个伙子,又说要报警,就怂了:“我今天就是来解决问题的,人死在你们这里,说吧,怎么解决?”
    小伙子反问:“你说怎么解决?”
    雷火炎:“赔钱。”
    “你要多少?”
    “给我二十万。”
    宋轻云听得抽了一口冷气,二十万,好家伙!
    陈国法属于自然死亡,这福利院里住了三百多老人,如果每死一个人都要赔二十万,这里还真要陪得关门歇业了。
    小伙子:“你这是无礼要求,我不可能答应你的,要不你找民政局的领导吧!不过,领导估计也不会同意。但你可以走行政诉讼,大家走法律途径。反正这事啊一打起官司怎么也得好几年,还不一定保证能赢。”
    雷火炎更怂了,赔笑:“我又没有说一定要二十万,咱们再商量商量。”
    小伙子:“我不跟你商量。”
    宋轻云心中一动,问:“大家都别激动,我来说句公道话,你手头有多少权限?或者说,你能从领导那里申请多少?”
    小伙子:“宋哥,我没多少权限,也就几万块。”
    宋轻云:“这样,你们福利院赔六万。三万给雷火炎,三万做丧葬费。”到时候雷火炎自拿他的三万块走人,福利院出三万丧葬费,民政那边再出三万,墓地钱不就凑够了。
    小伙子心动:“我请示一下领导。”
    雷火炎道:“三万也行。”
    心中却是肯了。
    宋轻云已经把雷火炎揣摩得明白了,这家伙从法理上来说也没有权力继承陈国法的遗产,抚恤赔偿什么的同他也没有任何关系,福利院完全可以不理睬他。
    刚才之所以在自己面前这么横,那是吃死了宋轻云是公务员,不好跟他翻脸。
    福利院可不怕这个。
    雷火炎今天来福利院纠缠,本着有枣没枣打两杆子,那怕赔给他一百块钱也是赚到,跑一趟能拿三万已经是相当满意的了。
    至于福利院,也不想找这个麻烦,几万块把人给打发了也不错。
    小伙子请示了领导之后来说,上头答应了,事情就这么处理吧,先办手续,手续办好就可以打款了。
    本以为会闹得一地鸡毛的陈国法死亡之间就以这个方式解决了,这让宋轻云松了一口气。
    办理手续的过程中又出现了一个问题——要办死亡证明。

第四百三十七章 办证明

    陈国法去世,按照正常程序,福利院当时就应该通知派出所出现场,排除他杀,确定是自然死亡后,公安机关出具死亡证明,然后派出所销户。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
    但是,在昨天陈国法的尸体被护工发现以后,那护工估计也是急了眼,竟然给街道卫生院打了电话,让他们派人过来抢救。
    你说这人都硬了,身上都出现尸斑,再让医生坐着救护车过来做什么。
    医生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啊!
    卫生院大夫来了之后,看了看瞳孔,凭了凭脉搏,宣布死亡,然后把手一挥,就将尸体拉回卫生院了。
    接下来,卫生院开了个帐单,把救护车出车费,医生抢救费,停尸房使用费一并算在里头,数目还不小。
    W市就市人民医院一家三甲医院,市民生病之后,哪怕是一点小感冒,也要跑去找专家。虽然市里有不少卫生院和社区医院,但大家为求稳当,却都不愿意去那边。
    各乡镇街道的卫生院最近几年日子都难过,就靠打点疫苗什么的混日子。
    现在好不容易遇到救护车出动,即便人已经死了,他也要抢救半天,不然就对不起送上门来的顾客,就违背了救死扶伤的初心。
    福利院答应说,大家都是兄弟单位,该照顾生意还得照顾,可这样一来却给宋轻云制造了麻烦。
    按照国家规定,人如果在医院去世,得由医院出具医学死亡证明才能去公安机关办理各项手续,才谈得上理赔。
    宋轻云心叫一声好烦,就只得去街道卫生院。
    卫生院的周院长人挺好,说话诙谐,和宋轻云经常接触,看到他就笑道:“小宋是你啊,你小子可是市里的扶贫典型,前途光明啊!今天既然来了我这里,我得把你招待好了,结个善缘。也许过得十几二十年,你小子当了局长市长什么的,还能关照一下我院。到那个时候啊,我可能已经退休,但后生们还需要你照顾不是。”
    宋轻云:“我就是打杂咸鱼,周院你别乱开玩笑。”
    听宋轻云说了陈国法的事,周院说证明我马上找人给你开,但有一点,这抢救费和其他各项费用你得帮我从福利院那边要来,咱们还等着钱发绩效呢!
    宋轻云唾了他一口,说,你们医院的人也搞笑,人都死了一天了,你还抢救收钱,真是奸商啊!福利院那边不缺钱,用得着我帮你去催收?我一条小咸鱼比得上你院长的面子大?
    周院道,不然,人常说欺老不欺少。福利院见我是一个已经要退休的老头子,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可你这样的年轻人却得罪不得,因为谁也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到时候一不高兴,大家的日子不是就不好过了吗?
    宋轻云恨无奈,这老头越临近退休说话越是不正经了。
    就打断他:“周院,你说要请我吃饭,今天中午去哪里吃,吃什么呀?”
    “自然是不可能下馆子啊,工作时间,影响不好。”周院说:“食堂大师傅今天买了个猪头,准备红烧,留下一块儿吃,你那份伙食费我帮你出了。”
    “你行政级别比我高,自然是你出钱。”
    正说着话,食堂就传来大师傅用烧红的铁钳烫猪毛的吱吱声,那股焦臭熏得人受不了。
    宋轻云顿时倒了胃口,说算了算了,我等下还要跑派出所,饭就不吃了,耽误事儿。
    就拉着周院跑去办手续。
    手续办好,接下来几天,他要跑公安机关给陈国法销户,剩下的选墓地、安葬死者事宜则交给村里,估计村里也是让李双喜去负责。
    宋轻云这人有个习惯,实际上也是制度上的要求,每办一件事都要拍照留档。
    陈国法的事说小不小,毕竟涉及到他的最后一程,宋轻云就拿出手机把医学死亡证明拍了,发给刘永华。
    就连卫生院,还有周院长也要一同入镜,适当的时候还得在村务公开拦公布——虽然墓地的钱是福利院解决的,但每一笔财务开支都得公开透明。
    周院长很乐意被人拍照,说,小宋你美颜别开得太高,上次拍照的时候我都被人拍出腮红了,快六十岁的人了,象话吗?
    宋轻云敷衍:“你老人家一身轻松满面红光三阳开泰四季发财。”
    周院:“都是吃财政饭的,可不敢发财。”
    宋轻云在摄影上没有什么天赋,反正就是拿起手机直接摁,能把人拍进去就成。
    “那谁,你们两个,别挤到镜头里,我们在执行公务。”
    看到有两年轻人站在周院长背后,宋轻云喊了一声,又惊讶地叫道:“毛根,是你呀,怎么来医院里了,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原来,后面两人中竟然有毛根。
    毛根呵呵笑着上前,指了指旁边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说:“宋书记,我没病,是我哥不好,陪他过来看看。”
    本地方言中不好就是身体不舒服的意思。
    宋轻云看了那人一眼,突然记起他来:“我们见过,五一的时候你坐小巴去我们红石村,还问我陈二家在哪里。”
    他这人有个特点,只要是见过一次面的人,就算是事隔多年在见,依旧能瞬间记起。
    毛根惊奇地问旁边的年轻人:“哥,你找陈二做什么,你认识他吗?”
    周院长见宋轻云和毛根他们说话,说:“宋轻云你忙,有时间咱们再聚,我还有事先走了。”
    没错,这个年轻人就是唐光明。
    唐光明:“我看XX点评上陈二的凉拌萝卜丝评分很高,就去尝尝。宋书记,你好。”
    宋轻云问:“你不是XX省的游客吗,什么时候成了毛根的哥了?”
    口气中难免带着质问。
    唐光明倒是落落大方,说,自己旅游到W市,身上的钱花光了。开乡村下巴的师父的老婆恰好是开职介所的,就把他领他鞋厂来。
    想着反正到哪里打工都是赚钱混饭吃,就留下来,厂里包吃包住,工资也高。最妙的是天天加班,有钱也没空却花,能攒下积蓄。
    “好,欢迎你建设我们W市。”宋轻云笑了笑,把刚才拍的照片发给刘永华,一边留言说等下事情办完,我把结果跟你们反馈过去,你们写个情况张贴在村务公开栏里。一是毕竟涉及到几万块钱的开支,二是也相当于是陈国法的讣告。一边对毛根说:“毛根,你出门都这么长时间了,鱼卖得怎么样,赚到钱了吗?你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龚新柏都怀疑你把他摩托车骑出去卖了,卷款潜逃。”
    这个问题就尴尬了,毛根怎么好意思说,卖鱼的钱都变成了手机和电脑,变成抽烟喝酒烫头的开销。
    他现在穷得都赖在唐光明那里苟延残喘了。
    就道:“龚新柏担心啥呀,他那摩托车破成这比样,最多也就能卖两三百块,偏要当成个宝。鱼我是买了,但没买上价,就得了三千多块,白忙一场。”
    “三千多块也不错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你可以拿这三千块做本钱,在村里弄个小食摊什么的。你看人家陈一地和陈二就干得很不错嘛!”
    说到陈二,唐光明浓黑的眉毛一耸。
    毛根:“是是是,宋书记你说得是,我下来就去弄,可我没手艺啊,弄出来的东西狗都不吃。不可能人人都是陈一地和陈二,实在没有这个天赋。”
    宋轻云:“不会可以学嘛,你看人家许爽就拜黄二娃的父亲老黄为师,人家就……”
    嘿,那小丫头就没学会什么。
    毛根说得对,实在没有天赋。
    许爽比毛根不知道精灵多少,她都没有学回,小毛估计也够戗。
    宋轻云觉得自己的话说服力不足,就说了两句场面话,直开车去公安局办理剩下的手续。
    等他走了,毛根对这宋轻云的车唾了一口:“这人烦得很,就是个太平洋警察——管得宽——我一看到他就有点怵。光明哥,你脑袋感觉好些了吗?”
    唐光明扭动着脖子,回答:“朝右边转没有任何问题,但朝左偏,就晕,晕得天旋地转。”
    “那可怎么好,会不会是脑瘤?”毛根有点担心。
    他这人没心没肺,就是个痞子,今天是第一次对人表示关切。
    “脑瘤也不用怕啊,生命不过是一个过程,人早迟都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不过……”
    毛根:“不过什么?”
    唐光明叹息:“我不怕死,怕的是有些事还没有处理好,我跟你说过的我外婆要做手术等着药费的。还有啊,脑瘤这个病一点也不浪漫,尤其是对我们读书之人来说。文人嘛,要得就要得肺痨,吐血的那种。你想啊,读一页唐诗,吐一口血,书页上斑斑血迹如同梅花花瓣,那又是何等浪漫的事情?”
    “哥,你肯定是脑瘤,病得失心疯。”毛根有点慌:“都吐血了,那不是浪漫,是浪。”
    那么,唐光明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

第四百三十八章 颈椎病

    正如唐光明刚才对毛根说,他的脑袋朝左偏的时候很晕,一晕起来就天旋地转。早上吃饭的时候,因为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把头一转,差点摔地上去。
    同时,左手也有点发麻。
    二十来岁的年纪就落下这个毛病,唐光明心中担忧,恰好今天他是中班,有一个白天的休息时间,就来医院看看。
    之所以来前进街道卫生院而不是去市医院,主要是因为穷,三甲医院的费用高。卫生院这边在治慢性病头晕上很有名。。
    毛根属于是穷极无聊,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医生问了唐光明的病情,很郑重的样子,也不废话,直接开了几张单子,让他去体检。
    忙碌半天,唐光明才把这个体检套餐做完,现在正等着出结果。
    说完话,见时间已经差不多,两人就到卫生院外面买了两快军屯锅盔啃了,外带一瓶汽水。
    毛根抱怨:“哥,你吃得实在太差了。咱们每天在厂里,除了青菜豆腐就是豆腐青菜,每顿伙食费不超过十块。现在好不容易上街,你却带我吃烧饼,我跟着你都快营养不良了,影响发育,将来讨不到婆娘算谁的?”
    “什么讨婆娘不讨婆娘的,别说得那么粗俗,那是娶妻生子。毛根,做人不能猥琐。你现在是成年人了,说话要文雅文明。”
    “你别念了,我头好涨。”毛根呻吟道:“哥,你话实在太多了。明天就要领工资,你工资那么高,是不是该带我吃一顿好吃的?”
    唐光明:“我工资高吗?”
    “高,非常高,我看过你的加班记录了,算下来,你这个月有八千零六百。”
    “你倒把我的工资算得清楚。”唐光明自己都没有算过,只做了个简单的加班记录。听毛根说竟然破八千,他倒是很意外。
    回想起过去的一个月还真是辛苦,每天除了加班就是睡觉,几乎没有空闲的时间。
    制造业的流水线作业就是不断重复一个机械动作,其实并不消耗什么体力。但就是烦,一个动作做得久了,人都麻木了。另外,手指也因为长时间摩擦变得又热又痛,还起了水疱。到最后,更是一碰就钻心地疼。
    他原本因为自己坚持不下去的,但没想到一转眼就是一个月了。
    收入好象还不错,八千块,如果是在一线都市,需要付出更辛勤的劳动,其中更是要消耗许多脑力。
    最安逸的是,在厂子里上班,住不花钱,吃饭一个月几百块就能搞定。不像以前在大城,扣除生活中各项开支根本就剩不了几个。
    如果你想在短时间内攒下钱,进城应该是不错的选择。
    唐光明心情美丽起来:“毛根,明天我中班,晚饭就在食堂对付,中午可以带你去吃KFC。”
    “你都那么高工资了,还请我吃垃圾食品?一百多块就能搞定的午饭,你好意思请吗?怎么也得来一顿上千地方吧?”
    唐光明正色:“不是我小气,你也知道的,我外婆还等着我寄手术费的。领了工资我是这么打算的,我手上还有几千块钱,先凑够一万寄给我姨妈。另外,职介所那边的信息费也得给人家。这样一来,我就只剩七百多块,扣除下个月的生活费那不就只剩一百多块零花吗?”
    毛根:“就算寄一万回老家,你外婆那边还缺一万手术费呀,靠你的工资又从什么地方去凑。”
    唐光明:“下个月我再多加点班,问题不大。”
    毛根:“哥,你加班都加出脑瘤了,再加那是要死人的。”
    唐光明道:“人生中有些东西比我们的生命更重要,比如亲情、爱情、友情、人格的尊严。如果没有这些东西……”
    毛根有点头疼,忙叫:“哥,你别念经了,我脑壳好痛,我也有脑瘤。你的化验单应该出来了,咱们快去拿。”
    化验单送到大夫手头的时候,医生一脸凝重,久久无语。
    唐光明还镇定,毛根就慌了:“医生,我哥怎么了,会不会是脑子里面长了包?”
    医生问唐光明:“小伙子,你平时使用手机的时间多吗?”
    毛根叫起来:“完了完了,我听人说手机信号致癌的。我哥上班玩手机,下班还玩手机。他看小说的,看着看着就哭,应该是癌变了,脑组织坏掉了。”
    医生:“那就能够解释你哥的病情了,他是得了颈椎病。”
    卫生院的大夫说,唐光明你每天玩手机的时间实在太长,肩周疲劳,软组织和肌肉粘连,压迫到颈大动脉,朝左转头的是大脑供血不足,这才发生晕厥。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医的,吃药不好使,理疗也没什么用,平时注意休息。发病的时候就卧床休息,枕头不能高过一拳,如果是硬板床那就最好不过。
    说到这里,医生想了想,又道,既然你们来了,还是开点药吧!
    另外,如果实在觉得难受,还有个更好的法子,就是吊单杠,把肩膀上粘连的组织拉开。
    最后,医生感慨说,颈椎病腰椎病网球肘本是老年病,现在电子产品实在太多,连二十多岁的人都得了。其实,你先前把症状一说,我就已经确定是颈椎病了。
    听说不是大毛病,也不用治,毛松了一口气,反问:“医生,既然你早就看出是这毛病,干嘛还让我哥体检,又是拍片又是抽血的,费这大劲?”
    医生:“体检一下,塌实,总归是没错的。”
    “我看你就是骗钱,还好你们卫生院没有核磁共振,不然也会给我哥来一个。”毛根很生气。
    等回到厂里,他还在骂医生没有医德。
    这年头到处都是用工荒,为了留住工人,厂里的各项娱乐设司齐全。寝室有空调电视WIFI,宿舍楼下还有篮球厂、乒乓球台和一整套健身器械。
    距离上中班还有点时间,毛根跟一个像铁盘子一样的器械较了上了劲,唐光明则玩起了单杠。
    他用双手抓住单杠,身体在上面风车一样旋转,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唐光明长得好看,人又高高瘦瘦,这一玩起来,顿时让女工们尖叫:“光明儿,帅气!”
    一个黑瘦中年妇女从旁边经过,不住看着唐光明露出的腹肌。
    等她走开,毛根才说:“哥,这就是余桂花,上厕所被人偷看了大腚的那个,她喜欢你。”
    唐光明差点从单杠上摔下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照片

    陈国法去世善后的事儿挺多,宋轻云急着要赶回村去,无奈陆主任揪着他写材料根本脱不了身。
    我们的小宋同志也烦了,稿子也懒得再写,索性把一稿递了上去。如果老陆再打回来,他可就要冒火了。
    没想到,老陆接过稿子看了看,竟难得地点了头,感慨道:“小宋你一个理科生想不到笔头子如此了得,这稿子写得不错。哎,写材料嘛,就得磨,反复磨就能磨好,改了四稿,你看这不就改出来了吗?”
    宋轻云一阵无语,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早知道这样我还折腾个什么劲儿?
    “还是领导指导的好。”
    “以后写材料的事情就交给你。”
    “领导你再这么我可翻脸了。”
    ……
    陈国法的事情说起来就三件,一是找民政福利院要钱,二是火化,三是买公墓安葬。
    其中要钱的事情最是要紧,没钱什么都干不了。
    民政福利院那边能够以六万块钱处理陈国法去世这一突发事件自然愿意,这年头六万块钱能够派得上什么用场,更何况是一条人命。
    福利院里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人,每年都会有几人自然死亡,接下来就是一通扯皮。遇到死者亲属难缠一点,没个一二十万解决不下来。事情如果一闹大,连带着福利院的人也要吃挂落。
    所以,这六万块钱很快就转了下来,墓地也选好了。
    宋轻云回到红石村,几个村干部就已经等在那里,其中还包括大腹便便的乐意。
    陈国法无儿无女,墓地自然是最便宜的那种。
    乐意说,这事已经跟李双喜说过了,明天就下葬。不然,尸体在殡仪馆多放一天就得多一天的钱,这钱民政又不报销,集体帐目上可拿不出来。反正一句话,尽快烧掉埋掉,不要搞多的旁支末节。
    宋轻云道,这送老人最后一程的事,基本的仪式还是要举行的,务必要庄重肃穆。
    陈建国:“怎么搞,难不成还要弄个追悼会。他陈国法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汉,也没有什么什么人生成就啊!宋书记,再说了咱们村儿也不兴这个。”
    宋轻云:“要不按照村里的风俗办,你们看怎么弄?”
    刘永华说:“按照咱们这里的风俗,得请道士搞个法事。比如三棺、过桥什么的,就让李双喜来弄。”
    宋轻云:“让李双喜去弄,别搞封建迷信……简单点,随便说几句话,烧点纸。”
    大家都点头同意。
    陈建国又道:“按照咱们这里的风俗,这埋死人,得找几条后生帮着抬棺覆土什么的。村里的年轻人怕是不愿意干,要不找几个老人去帮衬,也好得点感谢。”
    所谓感谢,就是吃几顿饭,给个红包,里面封上一百二十块钱。
    陈建国的意思是干脆找几个贫困户老人去帮忙,也好让他们有一笔收入。
    宋轻云深以为然,道,事不宜迟,明天就把陈国法的丧事给办了。这事我和永华负责,明天开了车拉着相关人等去殡仪馆,人选永华你来定。
    刘永华说好,就拿出手机分别通知要去帮忙的老人。
    而宋轻云则和陈建国和乐意弄村务公开栏,出讣告,大概把陈国法的治丧事宜说了一遍,例出各项开支。
    在之前,他已经拍好了照片,在相馆打印出来,也贴了上去。
    半天,刚弄好,正准备张贴,陈大就走了进来,呀呀地叫。
    宋轻云也听不懂,问:“他在说什么?”
    陈建国:“宋书记,陈大说他也想去帮着埋陈国法好赚点红包。”
    原来,陈大听说村集体要找人帮忙埋陈国法,去的都人都红包,他最近手头有点紧,就想过来讨这个差事改善生活。
    宋轻云不悦:“你一个中风病人就该在家静养,跟我们进城去埋什么死人,路上犯病了算谁的?”
    陈大不依,又啊啊一通乱叫。
    陈建国翻译:“陈大说如果路上犯病他绝对不怪宋书记你。”
    “免了,这事我可不信。”宋轻云说:“死了一个陈国法,福利院就赔了六万,咱们集体穷成这样,可惹不起你。”
    基层工作,涉及到钱的事情,就得慎重,一旦出了事情,你根本就没办法解决。
    陈大怒了,猛地一拍桌子,又红了眼睛捏着拳头朝陈建国步步紧逼。
    陈建国惧了,喝道:“你这是要打人吗,关我什么事?”你要打也得打宋书记啊,是他拒绝了你。
    这个陈国法还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象话。
    陈大这一拍,就把刚才宋轻云拍的村务公开拍到地上,照片散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忽然,陈大放开陈建国从地上拣起一张照片,指着上面又高声叫起来,身体颤个不停。
    宋轻云定睛看去,正是自己在卫生院和周院长的那张合影,同框的还有毛根和唐光明。
    他笑道:“说来也巧,我在卫生院还碰到了毛根,那小子在城里混了好多天,也不知道回家,说是卖鱼赚了几千块钱。看样子不把钱花光是不会回家的,这人不太靠谱,早知道就不把池塘给他用。”
    宋轻云又指着唐光明说,这里一个游客,来了咱们市钱花光了,就在鞋厂打工。毛根这个不要脸的,住人那里骗吃骗喝。
    “啊啊啊啊!”陈大还在叫,眼睛里竟是含着一包浑浊的眼泪。
    乐意:“陈大你激动个甚,这事无论你怎么闹,不行就是不行,回去吧,回去吧!”
    劝了半天,大家才把陈大劝走,不表。
    陈大之所以那么激动那是因为在照片上看到唐光明。
    他怀疑唐光明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当年唐光明的母亲唐小花流落到红石村的时候,为了求一口饭吃,先是和陈大住一起。
    后来又觉得陈二比陈大年轻,人也帅一些些,就又跟了弟弟。
    不过,唐小花内心中对陈大还是很愧疚的,她移情不别恋,藕断丝还连,私下里依旧跟陈大好不说还很频繁。
    这关系挺乱的,陈大陈二两兄弟也因为三角恋爱的关系成为不死不休的仇人,好几次都打得头破血流。
    直到唐小花突然离开红石村,两人这才没有弄出人命。
    本以为唐小花走了之后再不会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却不想唐光明突然来了红石村,看那模样和陈家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不用问,这是自己的种。
    陈大当时就激动地哭起来:上天可怜我陈大一被子孤苦无依,临到要死了,却把一个娃送过来续香火,我死而无憾死而无憾啊!

第四百四十章 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不过,唐光明显然不是来认亲的。他到红石村后就住了一晚,第二日便离开了。
    陈大当时有种预感,儿子走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让他几乎崩溃,伤心得再次失去了语言功能。
    本以为这辈子再看不到自己的儿子,不想他却没有走,一直住在W市。
    如果不是宋书记的照片,我还不知道呢!
    老天爷啊,我谢谢,我谢谢你!
    “娃在城里过得怎么样,吃得饱吗,住得好吗?宋书记不是说他钱花光了,都进厂打工了,我得去看他,我得去看他,我得给他带点钱去。”
    这个念头一起,就无法遏制。
    当下,陈大也不在村两委耽搁,直接跑回家去筹钱。
    他却不想,唐光明母亲当年同时跟自己和陈二好,小唐究竟是谁的孩子就是一笔糊涂帐。
    陈大年纪大了,人老就偏执,他既然认定唐光明是自己的儿子,那就是了。
    陈二,他配有这样漂亮的孩子吗,呸!
    回到家后,陈大在席子下翻了半天,只翻了两张十块钱的毛票,就犯了愁:“这点钱只够吃一顿豆花饭的,娃肯定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这点钱可抵不了什么用,怎么办呢?”
    正在这个时候,陈二卖完了挑子里的萝卜丝又回家来做。
    最近天气越来越热,旅游旺季到了,村里的游客越来越多,各家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陈二手头应该有不少钱,干脆找他拿。虽然说我们已经是仇人了,但为了娃,却顾不了那么多。
    想到这里,陈大就气势汹汹地去了陈二屋。
    陈二看到大哥过来,吃了一惊:“你想干什么,别乱来,我可要找宋书记找支书和永华了。”
    “啊啊啊!”陈大一边叫一边伸手去翻陈二的钱箱子。
    现在的人大多用手机支付,现金不多,只有两百来块零钱,都被他一把抓了。
    陈二抽了一口冷气,暴怒:“棒客啊你,要抢人吗?”就一拳打过去,正中陈大的鼻子。
    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陈大也不还手,叫道:“人你已经打了,这钱就当是医药费。”
    这回他说话囫囵了。
    看到血,看到大哥突然能说话,陈二呆住。
    陈大嘎嘎地笑起来:“反正你都绝后了,你的钱也带不进棺材,还不都是咱们陈家后人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老二你可真惨啊,我同情你。”
    笑声中充满了得意。
    陈二更加呆滞:这陈大是不是疯了?
    第二日,正当宋轻云和刘永华拉了两车村民进城去处理陈国法后事的时候,陈大挤上车来。
    陈建国喝道:“陈大,说了不要你去的,来捣什么乱,下去下去。”
    陈大啊啊啊叫起来,他又不能说话了,比画半天,憋出了一头汗也没让大家听懂他要报表达什么。
    陈建国:“跟你说话真是费劲,要不你用微信打字吧,你好象不是文盲吧?”
    陈大点点头,这才在手机上打字:“进城,有事,不要钱。”
    陈建国看明白了:“不要钱,那还不好说,去坐永华的车,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百万豪车,只载村干部,你挤在这里不觉得不合适吗?”
    宋轻云:“什么谁能坐谁不能坐,陈大你坐好了。陈建国你就是这么对待群众的,下去,自己坐公交车。”
    陈建国狼狈地被被宋轻云赶下车,一张脸臊成猴屁股。
    村民都是一通笑,都说:“对,宋书记就该收拾陈建国这个喜欢摆官架子的混帐东西。”
    陈大还背着一个竹背篼,宋轻云定睛看去,里面放了好多东西。
    有菜,有鸡蛋,有从山山摘下的竹笋,还有一个用塑料袋装好的煮熟的鸡肉。
    他好奇地问:“陈大,走亲戚啊?”
    陈大腼腆地一笑,啊啊两声,狠很点头。
    车上一个村民道:“陈大在城里没亲戚啊,你看他笑成这样,会不会是找了个婆娘,耍了个对象?”
    另外一人:“耍什么对象,都半条命的人了,话都不能说,又穷,哪个女人肯跟他,真以为人人都是陈中贵啊!”
    “还没说,陈中贵那个对象长得真好看,白白胖胖的,叫什么来着?”
    “叫裴娜。”
    “对对对,就是裴婆娘。”
    一说起陈中贵家的八卦,大家可就来劲了。
    “那裴婆娘什么都好,就是太爱钱,客栈每来个一个人她就把钱收走了,不给陈中贵留一毛。”
    “我看啊,中贵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见过怕老婆的,没见过陈中贵那么怕老婆的。”
    “如果我找个像裴娜那样的婆娘,也怕得很,关键是人家漂亮啊!”
    “你配吗,老不正经。”
    笑声撒了一路,到殡仪馆大家还在说笑。直到陈国法的骨灰烧好装进盒子里。
    只雷火炎红了眼圈,喊道:“舅舅一路走好。”他拿了三万赔偿,不哭两声道理上说不过去。
    这才是,亲者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接下来就是安葬,众人又去了公墓。
    公墓位于城郊一座小山上,到处都是苍松翠柏,环境很是不错。
    陈国法的墓地位于一个安静的角落。
    雷火炎烧纸,李双喜则开始做道场。
    他穿着八卦衣,手提一把用铜钱编成的宝剑,啊啊啊地念了半天,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
    仪式举行完毕,入土为安。
    大家都喊:“陈国法,走好!”
    “走好,过个十几二十年,我们下来陪你。”
    然后领红包,坐车回家。
    陈大却不上车,背上背篼走了。
    宋轻云不太放心,喊:“陈大,你去哪里啊,要不要我送你?不要啊……有什么事你微信啊……如果实在打不了字,就让你那亲戚打电话给我们。”
    一个村民:“他在城里没有亲戚。”
    陈大突然又能说话了:“有……亲戚……我儿,有亲戚……”
    村民顿时毛了:“陈大你充谁老子,还叫我儿子了?我不大你辈数还大你岁数呢!”
    陈大面上露出笑容:“我儿……啊啊啊……”
    他又不能说话了。
    宋轻云劝那个村民:“你跟一个病人闹什么,饿了,找个地方吃豆花饭,陈大,要一起去吗?”
    陈大已经走远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偷摇裤的人

    今天是鞋厂发工资的日子。
    唐光明也开始转早班。
    大家对他挺关照的,尤其是师父周惠在拉长那里说了情,按照正常情况唐光明如果想加班,都会满足他。
    早班正常上班,再加一个中班是最舒服的。早班上九点到下午四点,中班下午四点到晚上十一点,两班连转,不用熬夜,不伤身体。
    但是今天拉长却没有说这事,唐光明心中有点急,想去问,但他面浅却开不了口。以前加班,他都是直接问周惠的。现在想来,在这种事情上他还是蛮依赖师父的。
    他一直以为自己很成熟,现在一看,其实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
    唐光明本打算问问周惠,刚把头转过去,周惠却耷拉下眼皮。
    他这才发现整整一个上午,周师父都没有跟自己说过一句话,这就奇怪了。
    感觉到唐光明正在盯着自己看,周惠的脸漫漫红起来,直红到耳根处。
    我们的小唐同志就算再迟钝,也觉察到什么地方不对。忽然,他想起那是路眉乱开自己和周惠玩笑时所说的话,心中一颤,顿时乱跳起来。
    算了算了,不加班就不加班吧,唐光明心想:“今天是领工资的日子,等下得了钱我还要给大姨转款,另外还得上街去买点日常用品。另外,还得给毛根买条内裤,就不加班了。”
    说毛根的内裤,却是另外一件故事。
    毛根从红石村出来之后只穿了一身衣服,然后就赖在厂里混吃混喝很多天。他这人挺懒散的,天气又热,身上的衣服被汗水一泡,几天下来就馊了。
    唐光明被他熏得实在受不了,又是正色劝告又是小心哄着,总算让这小子把衣服换下来洗了。
    但毛根身上的内裤却没办法换,原因很简单,实在太破了。
    毛根人瘦,臀上没肉,尾锥骨高高突起,按照本地人的说法就是个尖屁股。他人又懒,能坐着绝不站着。因为坐下玩电脑玩手机的时间实在太长,内裤都被磨破了,正后方的位置有个大洞。
    唐光明曾经开玩笑地说:“你是大师兄吗,这地方恰好可以把尾巴伸出来。”
    除了屁股位置有个洞,毛根这条内裤也不知道穿了多少年,都洗得半透明了。如果再洗,搞不好就彻底搓成丝缕。
    这哥们儿实在有点惨,得,我帮你买好了,反正也不值几个钱。
    昨天他说起这事的时候,毛根哇一声:“哥,你连内裤都替我买?一个大男人,怎么成天想的就是这种琐碎的小事。男儿大丈夫,志在千里,不能把生命浪费在物质生活上?你前几天不是才教育过我,穷不改其志吗?”
    唐光明倒是愣住:“贫穷是让我们意志强大,可以抵挡物欲的诱惑,可你裤子都破成这样,不太文明啊!还有,你成天赖我这里,可不像志在千里的样子?”
    毛根:“哥,你嫌弃我了,你不讲义气。你也别瞎买,我看过了,食堂那边的空地上不是有人在晾衣服吗,到时候我自己去挑一件穿回来就成,哪有那么多麻烦?”
    食堂那边以前是工棚,工人们在空地上拉了几根铁丝。洗了衣裳后,都挂在那里晾。
    唐光明大惊,厉声喝道:“你这是要去偷吗,这是犯罪啊!”
    毛根翻了个白眼:“什么叫偷,读书人窃裤叫偷吗?哥,我读了你推荐的《在人间》后,也算是读书人吧?”
    唐光明:“反正就是不许,不然我们连朋友也没得做。还有,别人的内裤,你穿着也不卫生呀!毛根,做人要堂堂正正,不能猥琐。”
    “好的好的,你这人实在太唠叨了,跟我妈一样,我妈都没你这么烦人。”毛根嘀咕。
    上了一上午班,唐光明发现自己的左手有点麻,脑袋也是晕忽忽的,颈椎病又犯了。
    实在撑不住,就掏出药吃了两片,然后趴在工作台上显得很没有精神。
    药是卫生院的医生开的。
    大夫说了,颈椎病没有办法医,全靠自己调养。不过,来都来了,还是开点药吧!
    这种药是用来扩张脑部血管的,血管一扩张,供氧量一大,人就不会晕。
    旁边,周惠关切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又过了片刻,她倒了杯水递过去:“你……是不是感冒了,多喝热水。”
    “我没有感冒,我只是……多喝热水……哈!”唐光明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起来。
    周惠不知道他在笑起来,有点愕然。
    “我没事,我没事,就是头有点昏,脖子有点酸。”
    “那就是感冒了,你喝水。”
    “好的,好的,我喝。”唐光明接过杯子,一不小心碰到了师父的手,感觉好温暖,心中又莫名地一阵悸动。
    两人飞快地把手缩开,同时红了脸。
    旁边的路眉等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神色都显得暧昧。
    唐光明为人正直,觉得很尴尬,只埋头工作。
    整整一天,他再没有跟师父说一句话,感觉是在受刑。
    到下午四点,他终于得到解脱。
    这个时候,手机短信提示工资到了,本月工资八千六。
    唐光明想了想,又添了两千,凑够一万给大姨转了过去。
    得,这样一来,不但工资都花光了,就连自己的积蓄也贴了进去。下来要靠剩余的六百块过日子了。
    下个月还得给大姨凑一万块,还是得加班,加更多的班。
    “大姨,这是我这个月的一万块,下个月再给你一万就够外婆的手术费了。”
    大姨:“光明娃,我还以为你躲了呢!你可是打了欠条的。”
    唐光明:“外婆必须尽快手术,这种事情是能躲的吗?大姨,手术的事情你可不能拖,不然我可找村干部了。”
    大姨冷冷道:“怎么,你还是威胁起我来了?你起码得再给我一万,凑够两万才能把人送进医院。光明娃,你以后每月给我一万,不然咱们没完。”
    唐光明懒得再跟她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他本打算叫上毛根一起上街去买东西吃饭的,可那小子昨天晚上玩游戏玩了个通宵,到现在还缩在被子里呼呼大睡,喊了半天死活不肯起床。
    唐光明无奈:“白天风得能吹倒,晚上狗得撵不上,你这样的生活很不健康。”
    毛根嘟囔道:“你每天上班十几个小时,都熬出颈椎病了,我看你的生活方式更不健康。”
    唐光明无语,只的把饭卡扔给他。说,我上街去买点日常用品,随便吃点小吃就行,晚饭你自己去食堂解决。
    他便出了厂门,在街上逛了半天,吃了碗臊子面,又去了一家大商超买了牙膏和牙刷。正要回去,却看到四楼的电影院新开业,正在播出一部老电影。
    唐光明一直想看这部电影,见里面正在上映,顿时心痒难搔,就买了票进去。
    这是一部爱情片儿,不带动作,很苦情,唐光明看着看着,想起自己去世的母亲,想起重病的外婆,一个人在黑暗的角落哭得稀里哗啦。
    电影看完,已经是夜里十点。也许是那碗臊子面提供的热量不足,也许是因为刚才情绪波动实在太大,他有点饿了,就一个人去夜市摊喝了两瓶啤酒吃了点东西。
    等回到厂里宿舍,已是夜里十二点半。
    今天同宿舍的人都在加班,毛根也不在。
    这小子究竟去哪里了呢?
    唐光明心中隐约有点不安,虽然他喝了酒,脑子有点晕,眼皮也在打架,但还是强撑着掏出手机玩起了王者农药,免得自己睡着。
    他玩的是辅助。
    这一局的射手就是个瓜怂,胆子比芥子还小。明有好几次都可以拿到人头的,但关键时刻却不肯越塔,反连累他死了两次,肚子都快气爆了。
    射手在不紧不慢地发育,可对手也不闲着啊。
    很快就拖成了尿崩局,打了半小时才刚推到对方高地塔,一看时间,竟打了四十分钟——这也太墨迹了吧?
    四十分钟……毛根去哪里了……不好!
    唐光明想起余桂花上厕所的时候被人偷看的事情,冷汗顿时下来。
    现在都夜里一点了,毛根还没有回来,难道偷看女厕所的人是他?
    唐光明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起身朝食堂那边的厕所跑去。
    毛根这人实在太猥琐,一看到女人就走不动路,眼珠子滴溜溜地朝人身上扫描。
    偷看女厕所这种脏事儿,只有他能干得出来。
    刚到食堂那边,就听到有好多人在吼:“抓住他,抓住他!”
    “打流氓了,打流氓了!”
    “有人偷看女厕所!”
    “打死他,打死他!”
    电筒的光柱刺破夜幕,到处都是轰隆的脚步声。
    歹徒再次作案,终于露出原形,哪里逃,唐光明急忙冲过去。
    果然,跑不了两步,就见到一条瘦小的身影仓皇而来,不是毛根又是谁。
    唐光明一把将他住住,沉着脸低声喝道:“毛根,你干什么,给我站住!”
    毛根一脸的惊恐:“我就是去弄条摇裤,怎么这么大动静?哥,我好害怕!”
    摇裤在本地方言中就是内裤的意思,唐光明刚进城上班的时候,车间里实在太热,女工们都在抱怨说“太热了,摇裤儿都泡透了。”
    他还问路眉,摇裤究竟是什么。
    在得到答案后,唐光明不能理解,内裤就内裤,怎么就摇起来了?
    这不搭啊!
    “摇裤?”唐光明愕然。
    毛根:“我摇裤不是破了吗,寻思着晚上没人过来搞一条,没想到这里埋伏了这么多人?”说着就扬了扬手里的那条内裤。
    唐光明喝问:“真不是你在偷看女厕所?”
    “偷看女厕所?”毛根愕然:“我看他个麻痹,又有什么好看的,谁知道特么地就撞进人包围圈里了。这是不是已经过去了吗,怎么保卫处的人还在查?”
    唐光明跌足:“歹徒偷看女厕所的事不小,怎么可能就这么过去,保卫处肯定在严密监控这一带。你大半夜跑这里来,还拿了一条内裤,这事你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说时迟那时快,保安们已经追了上来。
    别看毛根平时流里流气的像个社会人,其实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顿时慌了神,直接把手中的内裤进到唐光明手里,下意识喊:“不关我事,不关我事。”
    一个保安上前一把扭住唐光明:“偷女人内裤,偷女人内裤,你这个变态,说,是不是你看了余桂花?”
    唐光明正要解释说内裤是毛根偷的,但看到他身体像筛糠一样地抖着,心中却是一软:“我没偷看余桂花。”

第四百四十二章 天日昭昭

    “偷看余桂花的变态抓到了,好,太好了!”刘总刚把车停在办公室大楼下面就接到了保卫处的电话,兴奋地叫道:“你们干得不错,现在人呢?”
    余桂花上厕所的事情影响实在太坏,弄得人人自危。可厂子里的厕所蹲位有限,实在憋不住了,还是有工人麻着胆子去食堂厕所解决问题。
    已经有女工受不了提出离职。
    厂子招人本就难,董事长见车间用口出现缺口,都拍桌子发了火。这让办公室,保卫处和人力资源部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现在坏蛋被捉,刘总禁不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保安汇报:“人关在保卫处办公室一个通宵了,我们也守了一夜。”
    刘总:“你们动手打人没有?”
    “可不敢打,就算他是坏蛋,也不能打。真打出事来,那可是要赔钱的。”
    “变态是谁?”
    “一分厂的唐光明?”
    “唐光明?”刘总皱起了眉头。
    厂里就三十多个男工人,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她拿到名单厚也分析过谁最可疑。但万万没想到偷看余桂花的人是唐光明,这不合理啊!
    以刘总女性的目光来看,唐光明文化程度高,说话细声细气,而人又帅气,属于小鲜肉,符合每一个女人对浪漫爱情的想象。而鞋厂又是一个标准的女儿国,只要他想,有的是女孩子乌泱泱朝他身上扑,至于去偷看余桂花的半老徐腚?
    等到了保卫处,刘总接过来那条被偷窃的内裤时,什么都明白了。
    这是一条蓝色女式大裤衩子,上面还印着白色碎花。
    她气愤地把摇裤朝桌上一扔:“恶心,无耻,变态,连女人的摇裤都偷,看余桂花的人肯定是你。唐光明你这个二流子,还不从实招来。”
    是的,变态可没有逻辑。以唐光明的条件他确实不会缺女朋友,可他就是喜欢偷看,喜欢偷人内衣,他喜欢这种刺激。
    唐光明被关押了一夜,身心俱疲,加上又有颈椎病。颈椎病这事儿最怕受凉,一凉,脑袋就晕得厉害。
    此刻,他只感觉天在旋,地也在转,刘总的声音听起了嗡嗡嗡的,很是空洞。
    就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说,偷看余桂花的不是我,这没有说服力。说内裤不是我偷的,那么是谁偷的呢,难道要告诉她是毛根。毛根是我的朋友,就算他有万般错,我也不能做对不起朋友的事情。
    他还是个孩子,如果坏了名声,以后还怎么活?
    刘总[拍案怒喝:“你说话呀,这么龌龊的事都做得出来,怎么就不敢开腔了?”
    唐光明缓缓地说:“内裤就当是我偷的吧,但是,我没有看余桂花。”
    “放你的狗屁,还不老实!”几个保安大吼。
    刘总:“再不老实我就把你送公安机关处理了,唐光明,我提醒你,一旦走法律途径问题就严重了,你这是侮辱妇女。但是,考虑到你还年轻,未来的人生道路还长,我总得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老实交代问题,交代清楚了,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厂里内部处理就是。当然,你不能再再这里上班了。”
    唐光明:“我没有偷看余桂花,内裤的事情如果你想,我可以认。就算送去公安机关我也不怕,一条内裤也就十几块钱,案值很小,派出所不会受理的,最多批评教育一下放人,刘总,我是懂法律的。”
    不怕流氓会武术,就怕流氓有文化,刘总呆住。半晌:“唐光明你还真是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见黄河不死心啊!那我就让余桂花过来跟你对质,那天她被你偷看的时候,虽然坑位里很暗,却看到了你的眼睛,能认出来。”
    唐光明:“我问心无愧。”
    刘总:“呵呵,你都偷女人摇裤了还问心无愧?”
    “一码归一码。”
    刘总彻底被唐光明激怒,尖叫:“快去叫余桂花,立刻,马上!”
    等到余桂花进了保卫处,刘总指着唐光明说,偷看你腚的人抓到了,过来认人。
    余桂花端详这唐光明,有点慌:“这怎么认人啊?”
    刘总:“你看他的眼睛像不像那人?”
    余桂花:“那天太暗,我心里有慌,看不清楚啊!·”
    刘总:“余桂花你不要怕,厂里会为你撑腰,大胆些!”
    余桂花讷讷道:“我真没看清楚啊!”
    “住口!”刘总烦了,拍案而起:“余桂花,那天报案的时候你怎么说的,你说你看清楚那人的眼睛了,如果抓到人肯定能认出来,你是在捉弄我吗?”
    余桂花是个老实女人,见领导发火,顿时慌了神,叫道:“如果是唐光明的话,那就算了。”
    “什么算了,究竟是不是他呀?”一个保安插嘴。
    余桂花:“那就是他吧。”
    唐光明本浑浑厄厄的闻言大惊:“余大嫂,做人可不能这样,我没看你啊!”
    余桂花突然红了脸:“我都五十岁的人,被你看了就看了呗,我不怪你,我愿意的。小唐你放心,我不会报案的。”
    一办公室的人都愣住了。
    唐光明扑通一声软倒在椅子上,良久才悲愤地大叫:“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
    车间里。
    周惠今天上班的时候精神恍惚,连续出了几次错,因为她旁边的工位空着,唐光明没有来。
    难道是旷工,不对啊!流水线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人,你的活就得压到别人头上,给大家增加麻烦。小唐这人做事很认真的又有责任感,他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难道是病了?
    想起小唐昨天头晕时一脸痛苦的表情,周惠已经笃定了这一点。
    说来也怪,整整一个上午,她心里都是唐光明的影子在晃。
    周惠心中突然被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占据,只感觉喉咙里躁热,忙断起水杯喝。
    忽然,一个女工满面兴奋地冲进来,嚷嚷:“抓到了抓到了。”
    路眉:“什么抓到了?”
    “抓到偷看余桂花腚的那个变态了,现在人正关押在保卫处,好多人都去看。”女工声音越发高亢:“知道那人是谁吗,苍天啊大地啊,你们绝对想不到。”
    路眉骂:“想说就说,别卖关子,谁有空猜?不说算了,反正迟早都会知道。”
    女工:“是唐光明,是他。”
    “啊!”所有人都叫出声来。
    路眉又骂:“怎么可能是光明,他多么好一个人,可能去偷看女厕所,你别乱说话,要负责任的。”
    女工赌咒发誓道,如果我乱说就死全家,让我下班就被汽车撞死。
    路眉看她不似说谎,吓了一大跳:“会不会是弄错了?”
    女工:“怎么可能弄错,这唐光明还真是变态啊。昨天晚上又跑去女厕所偷看,还好那边没人。你想啊,俗话不是说贼不走空吗?反正来都来了,多少也得干点什么。他看到旁边挂了女人的摇裤,就取了一条。还好保卫科的人早埋伏在那里,直接就把他给抓了。呵呵,这回是人赃并获,不能抵赖了。这案子是办公室刘总亲自办的,现场还录象了的,假不了。”
    “啊!”众人又是一阵惊呼。
    周惠心口仿佛被人插了一刀,痛不可忍,手中的杯子也掉到地上摔得粉碎。
    路眉霍一声站起来:“走,看看去!”
    众人也跟着朝外跑,急得拉长不住喊:“不上班了,想扣钱吗?”但她也是女人,喜欢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喊了几声见喊不住,索性也跟着跑了出去。
    周惠也不知道是怎么的就跟着大家一起出来,她感觉自己就好象是一具行尸走肉。
    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喊:“唐光明,唐光明,你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干这种邋遢事……你为什么变态,不可以的……难怪那天你说黄东可能有心理问题,原来你也是病人,只有病人才最了解和理解病人,可你有病怎么不去治啊?”
    众人一通跑,很快就到了公司大楼下。
    只见唐光明已经收拾好行李默默地朝厂门口走去,他被工厂开除了。
    刘总和保卫处的人虽然已经肯定偷看余桂花的人就是唐光明,可余大嫂却不肯走法律途径。
    鞋厂也没办法把他移交公安机关,至于偷内裤这事,也构不成违法犯罪。
    无奈之下,只能将其开除了事。
    大家都没有想到唐光明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是个变态,惋惜、鄙夷、唾弃、愤怒、好笑、畏惧……
    路眉脾气不好,冲上去就吼:“唐光明,你干嘛做这种脏事,枉我们拿你当哥们儿,今天你得给个解释。”
    唐光明也不说话,只苦涩地摇了摇头。
    路眉更愤怒,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就是一通摇:“你说话,怎么不说话了?说,你还干了什么邋遢事?我天天坐你旁边上班,我的亏可吃大了。”
    众人都是一通哄笑。
    唐光明还是咬着牙。
    周惠实在忍不住了,大着胆子上前,颤声道:“光明,这一定是误会,你告诉我,快告诉我呀,是他们弄错了,你是无辜的,没有人能冤枉你的。”
    唐光明看到她一脸的期盼,心中一痛,终于说话了:“师父,我对不起你的期盼。我做了错事,我辜负了大家。”
    周惠呆住了,眼圈红了。
    两个保安上前:“快走快走,再不走抓你去派出所,你这流氓。”
    “流氓……流氓……”唐光明苦笑一声,大步朝厂外走去,再不回头。

第四百四十三章 唐光明的梦

    唐光明一直怀疑偷窥余大嫂的就是毛根。
    只有他有时间也有动机。、
    之所以替小毛背这口锅,只要是考虑到他年纪还小,还有很长的人生道路要走。如果从此担负上这个污名,以后还怎么面对世人?
    你总得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啊!
    改了就是好青年。
    至于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是外地人,天涯漂泊,走到哪里算哪里,大不了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唐光明的人生理想是做一个像路遥、高尔基那样的大文豪,他受俄罗斯文学影响很深。
    俄罗斯思想中有一种自我牺牲精神和殉道者情节,殉道是一种高尚的情节,牺牲使人超凡入圣。
    唐光明并不觉得委屈和悲伤,相反,他内心被一种崇高所充盈。
    因为他觉得自己拯救了毛根,和一个人未来的名声相比,自己被鞋厂开除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只是就这么离开W市,唐光明心中还是莫名一阵惆怅。
    在这里一个月的时间,他认识了路眉、毛根这样的好朋友,认识了周惠这样的好师父。看到自己名义上的父……亲,看到了大伯,还赚了八千块工资。虽然没日没夜的加班,但也读了很多书,把以前来不及看的文学作品都补上了,日子过的充实。
    师父的影子又浮现在眼前,心又在蓬蓬地跳。
    “唐光明!”有人大声喊。
    “什么事?”唐光明应了一声抬起头,却发现几条大汉已经把他包围了。
    这几人手上都提着棍子,一脸凶神恶煞。
    “你就是唐光明,鞋厂的?”为首那条汉子掏出手机,调出照片仔细端详。
    唐光明感觉到不妙,厉声喝问:“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你干了什么心里不清楚。我是余桂花的老公,唐光明,今天是你的死期,给我打!”
    一条棍子夹着轰隆的风声挥来,唐光明急忙一闪,但还是来不及。
    棍子狠狠地敲在他背上,蓬一声,一股热气从心里生起。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棍贴着头皮扫过,剧烈的震荡让他彻底蒙了。
    棍棒、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唐光明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不疼,就是热,五脏六肺都在发热,鲜血如溪流一样从头发中、鼻孔里流出来,眼前阵阵发黑,天地开始旋转。
    唐光明抱着头躺在地上,竭力让自己蜷缩成一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忽然,有人扑到他身上,大声喊:“别杀我儿,救命,救命啊!”
    又有人喊:“杀人了,杀人了!”
    “草,是个老头,老朱,还打不打?”
    “打,打死这个二流子,连老不死的一起打!”
    “朱哥,算了算了,老头这么老,要出人命的。”
    “走了走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唐光明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棍棒终于停下来,接着着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他再次恢复视力,定睛看去,一个老头正坐在自己身边抱着他大哭:“啊啊啊……”
    这老人不是别个,正是大伯陈大。
    “大……你,你怎么了?”想起刚才大伯扑自己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棍棒,唐光明心中一急,就要去扶。
    刚一动,钻心的痛苦袭来,唐光明才发现自己的左腿不知道什么时候朝外弯曲成直角。
    “啊!”唐光明终于承受不住这种痛苦,彻底晕厥过去。
    ……
    唐光明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很美好。
    他梦见在另外一个时空里,自己穿着开裆裤在红石村的田野里迎着夕阳奔跑。他雄性的标志在晚霞中向即将到来的夜幕刺去,“呼哈哈哈哈”,强壮身体,野蛮其精神。
    身后是母亲在追赶:“大娃,大娃,别跑,小心摔着了。”
    她身材高挑嫌弃,是那么的美。
    不对,母亲怎么一口W土话。
    “大娃,你妈喊你回家吃饭,小狗X的,不听话老子打死你。小花,你身体不好,别追了。”又是一句土话传来。
    唐光明回头看去,正是陈二。
    母亲停下来,用手挽住陈二的胳膊,一脸的甜蜜。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不!”唐光明愤怒地叫起来:“我不同意。”
    ……
    画面又是一转,依旧是在红石村。
    唐光明依旧在迎着夕阳奔跑,他发现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他手里挥舞着一张纸片:“娘、大,我考上了,考上了,复但中文系,我要当作家,我要写一本大大的书。”
    母亲依旧微笑地挽着陈二的胳膊。
    陈二:“狗X的,可算给我们老陈家争气了。说,我该怎么奖励你?孩子他妈,咱们给陈光明买一辆车好不好?”
    “我不是陈光明,我姓唐!”唐光明大叫。
    ……
    “光明儿,光明儿,我妈不同意我跟你谈恋爱,咱们以后不要在一起了。”有一个女子在哭。
    唐光明感到很愤怒:“为什么,我究竟有什么地方不好吗?”
    女子:“你很好,你对我一片真心,你长得好看,你是个名牌大学生,你家又是那么有钱。可我呢,我有什么,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我比你大十岁,我配不上你。光明儿,我好难过好难过,没有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可是,我妈不同意我们的事,说是你家条件实在太好了,我配不上你。”
    唐光明大叫:“条件好是我的错吗,那都是我大给我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我只要娶你。”
    女子哭着靠进他的怀里。
    这个时候,唐光明突然发现她竟然是周惠。
    “不,不可以,你已经结婚了,我们在一起是不道德的!”
    怀中的周惠变得透明,然后化做一道清风吹走了。
    “大,我恨你,我恨你!”
    唐光明悲愤地大叫。
    ……
    这一声叫,唐光明就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腿上打着石膏。
    “恨我,恨我,恨我吧,只要你叫我大。”
    一个声音传来。
    他看见一个老人正满面眼泪的看着自己,不是大伯陈大又是谁?
    “你……送我进医院的?”
    “啊啊啊!”也许是第一次听到儿子叫自己大,陈大喜极生悲,又不能说话了,口中只发出一阵无意义的叫声。
    他的泪水流得更多,一滴滴落下去。
    唐光明心中难过,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如果你愿意,我以后就叫你大。”
    大伯对自己是真的好,大伯也是大。
    他内心中是无法接受带给自己和母亲伤害的陈二,但对大伯却没有任何抵触情绪。相比起凉薄的姨妈和姨夫,只有大伯和外婆才是自己这个世界上最亲,也是最重要的人。
    陈大点了点头,哇一声哭起来,哭得很大声。
    听到这边的动静,医生走了进来:“唐光明你醒了?”
    唐光明:“医生,给你添麻烦了,我的伤怎么样?”
    医生说,你左腿骨折了,放心,不是粉碎性骨折,打了石膏,养上几个月就好。另外,要做个手术,再骨折处打钢钉,去把药费交了吧。
    唐光明:“谢谢大夫,要交多少药费住院费?”
    医生:“先交两万块吧。”
    唐光明一惊,自己身上现在只剩几百块钱,两万块对他来说就是天文数字。况且,外婆那边还等着手术费呢!
    想到这里,他顿时急了,挣扎着要下地:“不治了,不治了。”
    可刚一动,牵动了骨折的地方,剧烈的痛苦让他背心立即出了一层冷汗。
    唐光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倒了下去。
    陈大忙摸了摸唐光明的额头,用粗糙的手替他擦去汗水。然后对着医生指了指自己,做一个数钱的肢势,又指了指倒在床上的唐光明。
    医生明白:“老人家你的意思是药费你来解决?”
    陈大狠狠地点着头。
    唐光明:“大,不能让你出钱,你也没钱。”
    陈大摇头,又使劲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表示说你放心。
    他看着医生,挽起袖子,指着自己手肘上的血管。
    医生又好笑又难过:“现在都是无偿献血的。”
    陈大又指了指自己的腰,做了个用刀划开的动作,他是想卖肾。
    唐光明泪如泉涌:“爸,爸,你这是在做什么呀?我就算是死,也不要人伤着你。”
    医生虽然看惯了生死,还是把头转到一边,再不忍心看。
    陈大突然面上露出笑容,他朝医生作了个揖,一跺脚冲出病房。
    “爸,爸,你要去哪里?”
    医生按住唐光明:“唐光明,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好好养伤,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你让老人怎么活?好好治病,别乱想。”
    唐光明紧咬牙关,点头。
    那么陈大去哪里了呢?
    不用问,他是去筹钱,他要回红石村,他要找陈二。
    陈二的生意好,很富。
    医生说了,光手术费药费住院费就是一笔大数字,以后的康复又是一大笔,一整套下来,怎么也得五六万。
    这钱陈大肯定是拿不出来,但为了儿子,为了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牵挂,他的根。
    想起刚才唐光明的那一声“爸爸!”陈大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敢做。

第四百四十四章 捉泥鳅

    “大姑,别玩水,快起来。”宋轻云喊。
    大姑正站在村边那条小溪里,她腰上系着一个小竹篓,手中提着一把竹夹,仔细地看着水底,脑袋都快凑进水里去了。
    她在捉鱼呢!
    宋轻云很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姑娘,每次回村见到她,都要逗上半天。
    小丫头的父母虽然正在闹离婚,可她好象没事人一样,该怎么疯玩还怎么疯玩。
    这让宋轻云禁不住悄悄松了一口气,在他看来,黄明和关丽的婚姻关系是彻底地完了。父母离婚,受伤害最大的就是孩子。看大姑的情形,好像并没有受到影响。
    这女娃娃,心理挺强大的。
    大姑:“宋哥,这水才多深点,就淹到我的膝盖,我连池塘里都敢去游,还能在这条小阴沟里翻了船?”
    宋轻云:“你今年十岁了,是个大姑娘了,还那么皮。整天不是下水摸鱼,就是上树掏鸟窝,跟个男孩子似的,不象话啊!”
    “宋哥,我怎么玩你管得着吗?我说你真想管娃,就找个老婆自己生,想怎么管就怎么管。”
    “哈,你再说让我找女朋友的话我可就不理你了。大姑,要放假了吗?”
    “还有半个月。”
    “是不是该准备期末考试了?”
    “宋哥,不提学习我们还是好朋友。”
    “你不学习,我们就不是好朋友。”
    现在已经是六月,还有一个月就是暑假。整日都是大太阳,天气很热,山上的草木都焦枯了,就连红色的山顶也因为烈日的暴晒变得有点发白。
    田里的庄稼也不长了,叶子都蔫儿地耷拉着。
    人在日头下站上片刻,汗水就不停地流,用扇子一扇,那风竟是热的。
    真真是,烈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也不对,大棚里的葡萄长得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绿云。
    红石村海拔高,到了晚上,温度骤降到十五六度,甚至需要开电热毯,还真是消暑纳凉的好地方。
    山好水好,晚上又凉快,临近暑假,各家客栈农家乐生意暴好。已经有老人提前入住村里,打算度过一个清凉的夏天,等到秋后再走。
    问题是,秋后红石村又将迎来阳光灿烂暖和的冬季,老人们还走得了,舍得走吗?
    宋轻云:“沟里水凉的很,根本就没鱼,大姑你别折腾了。真想抓鱼,咱们抽个时间开车去逮打屁虫。”
    大姑心中欢喜:“那好呀,宋哥咱们什么时候去捉?到时候我让爷爷烙饼给你带着路上吃,爷的饼烙得可好咯。可我今天还是得捉泥鳅,有好多的。”
    “你这孩子,也不怕凉了感冒?”宋轻云很无奈。
    这沟渠里的水是从新联村那边引过来的雪水,虽然很浅,又经太阳晒过,还是很凉。
    一个村民刚从旁边的温室大棚里钻出来,看到大姑就逗道:“大姑,你爸爸妈妈什么时候离婚呀?”
    宋轻云皱起了眉头。
    离婚对于孩子可是不小的打击,这事是能当着孩子面谈的?
    大姑:“我也不知道啊,大概就是今年吧?”
    村民:“到时候你是跟你妈还是跟你爸?”
    大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我就是个小孩子,大人们自己商量着办吧!”她有点苦恼:“按说我肯定是要跟我妈的,不过,我也舍不得黄二娃,这可难办了。”
    村民嘻嘻笑道:“是比较难办,你从小是黄二娃带大的,你们两爷子亲。不过啊,你妈有钱,又刚买了豪宅,跟了你妈就等着当富二代吧?”
    关丽买房之后经常在朋友圈里发新房的照片,又特意标注了价格,叫苦说哎,这么贵的房子,我把老底都掏光了,这日子以后可怎么过呀?
    其中未免有炫耀之意。
    这事在村里引起了轰动,都说不得了啦,关丽在城里买大房子了,知道多少钱一套,都一百多万了。陈尚鼎多大的老板,他在城里住的还是老房子;新狗赚钱厉害吧,人家买的房子也才七八是个平方,关丽这是把陈家的两个能人都给比下去了。
    大姑:“是不太好选啊,能不能不选?”
    村民:“依我看来,你谁都不跟,和你爷爷奶奶一起过吧。你想啊,你爹妈离婚后肯定会另外找人。到时候,人家再给你生一堆弟弟妹妹,可没精神再管你了。”
    这话已经带着恶意,宋轻云怒了,呵斥:“当着孩子的面说这话,你觉得有意思吗?快走,快走!”
    赶走了那村民,宋轻云心中难过。为了安慰大姑:“水里真有的泥鳅?反正我也没事,咱们一起捉。”
    “真有的,好多,宋哥快下来。”
    宋轻云就脱了鞋,下水。
    他本以为水渠里的水会跟池塘里那样寒冷刺骨,可一下去,却感觉只比井水凉一点点。
    原来,这水因为是灌溉用水,都是事先引到村里的几口小池子里让太阳暴晒,这叫醒水。
    如果直接浇到地里,受到冰水的刺激,农作物也会感冒的。
    大姑低头在水里搜索半天,突然伸出夹子一夹,就夹出一条活蹦乱跳的泥鳅,得意地叫道:“宋哥,我说有吧,你还不信。”
    宋轻云:“啊,还真有啊,意外意外。”
    水渠里的水温低,又干净得可以直接饮用,里面因为缺少营养物质,水生动植物都无法存活。这里竟然有泥鳅,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姑:“等我再捉个两三斤,就带回家去让爷爷做泥鳅钻豆腐让你吃。”
    “你这泥鳅就是闹山麻雀——没有二两肉,捉着玩儿吧,泥鳅钻豆腐就免了。”
    是的,也许是因为水温低,又没有什么可吃的。这条泥鳅实在太瘦也小,看起来和小蚯蚓没有区别。
    “宋哥,你别嫌小,下面有大的,还有好多。”
    宋轻云:“不嫌不嫌,玩儿呗。”
    话还没有说完,大姑又一声欢呼:“捉到了捉到了,你看这条大吧!”
    她又夹到了一条,看起来起码有一两,白白胖胖,就好象一条四季豆。
    “这么大?”宋轻云抽了一口冷气。
    “又有一条,宋哥,快捉快捉。”
    欢呼声一阵接一阵,越往下游走,大姑捉到的泥鳅越大,转眼就有十来条入帐。
    水好象也不太冷了,也变得浑浊。
    沟渠转了一道湾,到了一个回水沱,以前的情形让宋轻云一呆,皮肤上爆出一层鸡皮疙瘩。
    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水渠这边看,这里的情形和他上次来的时候已大不相同。
    大姑说得没错,这边的泥鳅好多,个头也大。不过,这也太多大太了。
    只见,在一个水凼中有大约十来条肥大的泥鳅在懒洋洋游动,见了人也不知道躲。
    在水底则生出一层肥厚的白色的如同苔鲜一样的污垢,脚一踩上去就碎得稀烂,丝絮一样在水中漂浮。
    清亮的溪水顿时浑浊不堪,大约是缺氧,泥鳅浮上水面,密密麻麻一层。
    那些丝絮壮的东西贴在脚杆上让宋轻云很不舒服,他伸手一摸,油腻腻的。
    宋轻云是个精致青年,又喜欢干净,忍不住叫了一声跳上岸去。
    大姑在下面咯咯笑:“宋哥,你是踩到水蛇了吗,吓成这样?”
    宋轻云:“这沟里的水以前很干净的,怎么变成这样了。大姑,快起来,脏死了。”
    大姑:“我还要捉泥鳅呢,现在一斤不到,可不够吃的。”
    看到脏得不象话的水渠,宋轻云嗓子里发痒:“我可吃不下去。”
    红石村山明水秀,现在又在着力打造乡村旅游,水沟脏成这样,游客看了不恶心吗?
    这已经是对环境的极大破坏了。
    宋轻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沉着脸继续朝下游走。
    下游的问题更严重,因为水渠流到那边以后经过太阳的暴晒,水温已经上去,加上流速变缓,水体已经严重富营养化。
    只见水中的苔鲜状污垢越发地多起来,层层叠叠累计在沟地,生长在沟避,包裹着水草,大姑的脚一踩上去,沉渣泛起。水面上顿时出现一层油花,在阳光下红红绿绿,气味也是恶心上头。
    这些玩意儿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污染源又是在哪里呢?
    宋轻云略一思索,应该和各客栈农家乐所排的厨房废水有关:“大姑,别捉了,快起来,你宋哥有正事要办呢!”
    大姑:“我才不起来呢,这么多泥鳅。”
    “那你自己玩着,我走了。”
    “宋哥,等下记得过来吃泥鳅啊!”
    “不了,不了。”这么脏的水,泥鳅能吃吗?
    宋轻云便沿着各处废水的排污点溯源查找。
    这一查,发现那些污浊水都是从村里来的。水从农田和农田之间的小沟流过来,直接流进水渠中,把土壤都染成了黑色。
    还好葡萄的用水都是直接从大池塘那边用自动喷淋系统抽过来的,没有受到污染。否则影响了葡萄的品质,问题就严重了。
    又沿着这些污水寻进村去,却断了线索。
    原来,红石村以前虽然很穷很偏僻,但在一百年前却是茶马古道商路节点。里面的古建筑和各项生活设置还保留着。
    先人为了排污在地下面建了完善的排水系统,上面又用石板扣着,你总不可能把石板都撬起来一路查过去吧?

第四百四十五章 污水问题

    那工程量就大了。
    宋轻云很头疼,正皱着眉头立在路上发愁。
    一人走过来:“宋书记你在看什么,是不是老祖宗在地底下埋了宝贝?你可不能瞒我们一个人独吞啊!山上打猎,见者有分。”
    宋轻云一看,是毛根:“什么宝贝,如果有宝贝,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还不挖出来换粮食吃,也不至于饿死人。就算有,按照规定,地下的矿藏资源文物都是属于国家的,私自挖掘开采都是犯法的。”
    “那你究竟在琢磨什么?”毛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宋轻云:“毛根你倒反问起我来?你什么时候回村的,上次在医院看到你的是因为有事我也没仔细问,你既然赚到了本钱,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毛根:“我将来做什么你管得着吗?哎,还真管得着,是你点了头才让我养鱼的。我还没有想好,先考察考察,写个商业计划,再做定夺。”
    宋轻云扑哧一笑:“就摆个小摊子,跟陈二和陈一地那样,考察什么呀?就算你烤几个红薯,也能混口饭吃。”
    这小子说话口气还真不小,什么考察市场,什么商业计划,开玩笑呢?
    毛根恼了:“宋轻云你少瞧不起人,莫欺少年穷,将来总有一天,我也要混成尚鼎和新狗那样豪车开着,美女抱着。再不济,也得跟关丽那样在城里买套一百多平方的大房。”
    “志向不小嘛,你还是先摆个摊儿吧。”
    “摆摊,你觉得我是做小贩的人吗?”毛根斜眼不服:“宋轻云,你还是说说这地底下究竟有没有宝物?”
    “真没有。”
    “那你鬼鬼祟祟看什么呀?”
    宋轻云心中怀疑是那些客栈和农家乐偷排废水,但没有证据。见到毛根,心里一动,就问:“毛根我问你,以前你们家的废水是怎么处理的。”
    毛根回答说,淘米水洗菜水直接泼菜园子里饮菜。至于洗衣服和洗脚水则倒进檐沟,流走了。
    宋轻云又问,那你说的洗衣和洗脚水最后又流去哪里了呢?
    毛根:“鬼知道,咱们这里挺干的。水一倒地上,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蒸发掉了。”
    见从他那里问不出什么来,宋轻云决定还是得去客栈和农家乐看看,就不再跟他废话。
    宋轻云一走,想起刚才他问自己将来做什么的话,毛根的脸色就难看下去,喃喃道:“干什么,干什么,我现在是穷得不名一文,什么都干不了。”
    “哎,不知道唐光明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被厂里的人打,这事说起来还真有点对不起他,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只要对不起兄弟了。”
    毛根的内裤实在破得不象样,又没钱去卖,就跑去偷。没想到保卫处的人早等在那里抓流氓,他急了眼睛,就把偷来的内裤塞唐光明手里。
    结果,唐光明被人当成变态关押了一个通宵。
    第二日,毛根觉得事情闹大了,也不敢再留在厂里,忙逃回红石村,在走之前他还卷走了唐光明的几套衣服。
    是,唐光明是对他不错。
    可出来混,就是要插兄弟两刀,死道友不死贫道。
    出来混,安全最重要,只好对不起光明大哥了。
    “可是,我这心里怎么觉得有点难过呢?”毛根摇了摇头:“我不应该难过的,这事要怪就怪唐光明,谁叫你那么相信人,我这是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知道江湖的险恶,我这是对你好呀!”
    “算了,唐光明自己倒霉关我屁事,咱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发财吧……哎,我的钱已经花光,没有本钱什么都干不了。如果宋轻云永华他们问起,这可不好交代,头疼啊!”
    且说宋轻云在毛根这里问不出什么,又去了许爽和陈中贵那里打听。
    陈中贵是他一手帮扶起来的贫困户,许爽和他关系也好,肯定会知无不言。
    去到陈中贵那里,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饭桌上就许爽、陈中贵、许老太太三人,一个游客也无。
    宋轻云:“许爽,你这生意有点惨,怎么搞的?”
    许爽:“饭做得难吃,家里天天吵架,客人们肯来吗?一进门就看到个黑面神,都怀疑自己是到了十字坡。”
    说着话,她斜眼看了看后面。
    裴娜正在那边晾着衣服,她好象很开心的样子,哼着歌曲:“一九九二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他在……”
    许家祖孙三代的恩怨宋轻云不好过问,就道:“许爽,不是让你跟老黄学厨艺吗?”
    “学不会,一样的做法,一样的调料,我做出了就是难吃得要命。不管师父怎么教,我做多少次都那样,这还真是邪性了。”
    宋轻云也觉得这事不可思议,中餐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玄学:“要不,中贵你去学,没准你能学出来。”
    陈中贵:“学了,也不好吃。”
    “以后会好的,放宽心。”宋轻云只能用这样的话安慰他们,又问起污水的事。
    许爽:“宋轻云你是不是怀疑我们污染环境,你看看咱们这里生意都清淡成这样了,他也得有污水可排呀?”
    “那也是,我再找一家问问。”
    许爽:“宋轻云,水沟那边我去看过,看起来是比较恶心。别家客栈农家乐把钱赚跑了,环境污染了,最后吃挂落的是你,这事是得管。我觉得你可以去拐子那里看看,他最近生意好得很。”
    她口中所说的拐子就是老吊。
    老吊不是有股骨坏死吗,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像头大马猴。
    陈中贵大惊,喝道:“许爽你不要乱说话,得罪人。”
    许爽呵呵笑道:“陈中贵瞧你那胆小样儿,老吊不就是个村干部吗,你又怕什么,他还能欺负你?别忘了你是可是建档里卡贫困户,国家正在精准扶贫,你可比他重要多了。再说了,你不是还有宋书记撑腰吗,他的官儿能大过宋轻云?”
    宋轻云:“我就是打杂咸鱼,可不是官,老吊究竟什么了?”
    “怎么了,老吊家搞的火锅店最近生意可好得很呐,宋轻云你去看看不就清楚了。你再问,陈中贵可更害怕了,我可瞧不起他那唯唯诺诺,生怕被人打击报复的怂样。”
    “那我去看看。”宋轻云点头。
    许老太太:“书记,要不吃过午饭再走?”
    宋轻云:“不了不了,今天实在有事。”
    等他离开,许爽气道:“宋轻云就是个吃货,他肯定是嫌我做的饭不好吃,太不给面子了。哎,咱们店的生意实在够戗,都没有人来。就算有两个来住店,房钱又被人给抢走,我流年不利还遇上恶霸。陈中贵,这么下去,咱们店可就维持不下去要关张了事了。”
    陈中贵正在喂许老太太的饭。
    老太太一听说客栈要关门,顿时变了脸色,嚷嚷:“关门,关什么门?钱是我出的,不许关。你们关了门,那不是要赶老太婆我走?”
    许老太太到红石村之后,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陈中贵就打了热水过来,服侍她刷牙洗脸解手冲洗。等到个人卫生弄好,一杯早已泡好的《红石云雾保健茶》温度恰好可以入口,汩汩牛饮,一身都通泰了。
    接着,又是一份精美的早餐送到床前,面条、鸡蛋、牛奶,再加上一个水果。
    就算没有水果,也有一小盘凉拌黄瓜或者萝卜丝。/
    等吃过早饭,起了了床,坐到轮椅上,便有几个婆婆大娘过来推着她去村两委外面的空地上闲话唠嗑,谁谁谁家的媳妇又把老人公给打了,谁谁谁家的娃在学校和女同学搞对象被请家长,谁谁谁家的媳妇在外面跟人眉来眼去,好象不对劲……
    老太太一听,哇,这还得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日子过得实在太舒服了,许老太太胖了,脸也被太阳晒黑了,这使得她的眼睛看起来精光四射。
    有的时候,她在心里感慨:这才是幸福的晚年啊,真像是一场梦幻。一切都是那么个圆满,除了爽爽和中贵做的饭菜实在难吃。
    当别的老太太问她打算在红石村住多长时间的时候,许老太太肯定地说:“不走了,再不走了,住到死。将来就算是死了,烧成了灰,也得把灰给我带回来,撒在这山上。”
    这是她瘫痪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怎么可能离开?
    孙女许爽是客栈的老板,如果这里关门,她也没有再呆下去的理由。
    陈中贵看老太太表现得如此激烈,倒是吓了一跳,忙道:“婆婆你放心住下,想住多久都行。就算客栈关门也没关系,就算赚不到钱也无所谓,大不了咱们平日里吃差点,日子过得苦点。”
    许老太太:“日子过得苦点不要紧,关键是一家人要在一起。”
    正说着话,裴娜晾完衣服进来:“什么一家人,谁跟谁一家人?怎么,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是一家人了?”
    许老太太仇恨地看着她:“谁不把谁当一家人自己心里明白。”
    裴娜:“妈,我懒得跟你说,饿了,我先吃点。”
    说罢,就自己去舀了一碗饭,扒拉了一口,又夹了一筷子冬菜炒薤菜。
    “呸!”裴娜突然一口吐掉:“猪食。”
    许爽气得眼睛冒火:“嫌我们弄的菜不好吃你倒是自己做呀?”
    裴娜:“有你们侍侯着吃喝,我干嘛要自己做?我做饭,那不是反变成大伙儿的老妈子,我都给你当了二十年保姆,我现在还照顾你,是不是有病?再说了,我来做你们保姆,谁收钱啊?我说陈中贵。”
    陈中贵忙讨好:“老板娘你还想吃什么,我去弄。”
    裴娜:“你的生意究竟是怎么回事,差成这样,我猴年马月才能把钱收齐?你就是个废物。”
    陈中贵一脸羞愧:“哎!”
    “那钱是奶奶的,你凭什么要?”许爽气愤地摔了碗。
    许老太太:“中贵,我头疼,推我出去逛逛。”
    裴娜继续哼歌:“一九九二年,那是一个春天……”
    骂了大家,她很高兴的样子。

第四百四十六章 问题有点大

    “老吊开了火锅店吗,怎么没听他说过?”从陈中贵那里出来,想起许爽刚才说的话,宋轻云心中疑惑。
    又想了想,这段时间村里有事情他大多和刘永华商量这办了,最多就是再找陈建国核实一下情况,倒没有见到其他村委委员。
    至于龚珍信,老头最近身体好象又出了状况,前天才被唐霞两口子送进城去,估计要几天才能回来。
    他朝老吊客栈走去,不觉走到六婆婆家门外。
    这里是红石村核心地带,也是游客打卡的景点。
    中午正是热闹的时候,有一群游客在这里拍照。
    六婆婆则在翻垃圾箱,把里面的塑料瓶一一拣出来踩扁放进蛇皮口袋中,准备卖了换钱。
    看到垃圾桶被她翻得臭气熏天,宋轻云也无奈。
    她儿子廖启明和儿媳妇霍麻也不是没有给她谷子,吃饭问题不大。可这婆婆,就是喜欢把垃圾拣回家去放着。
    村干部去找过他几次,说六婆婆你这么搞把咱们村的环境都给破坏了,游客一来看到就恶心,是不是破坏了我村发展旅游的大计。再说了,你一天才拣多少垃圾,咱们这里离城又远,卖的那点钱还不够路费。
    六婆婆这才消停了些。
    宋轻云被琢磨着怎么说服她老人家以后别干这个,却不想,乡村小巴通车,五块钱就能坐进城去,六婆婆又办了老年卡,免费。这样一来,进城卖废品就方便了,老太太这下子更是变本加厉,拣废品越发上劲。
    每隔个三五天,她就回把一大袋废品带上车去。
    偏偏公交车师父人好,还帮她把袋子放上车顶,用绳子捆绑结实。为方便放游客的行李,微型车的车顶都装了行李架,搞得像模象样。
    宋轻云:“六婆婆,你老人家又在利用可再生资源啊?”
    六婆婆颤颤微微:“宋书记啊,我已经半个月没吃肉了,我好苦啊!”
    宋轻云:“老人家,我前天才看到你进城卖废品,卖了多少钱啊?”
    “托宋书记的福,卖了三十六块五毛。”
    “我这福可不太值钱啊。”
    “宋书记,我已经一个月没吃肉了。”
    老太太有点糊涂了,宋轻云哭笑不得:“你不是都卖了钱吗,自己割肉啊?”
    “儿子不孝顺,媳妇要天打雷劈,不给我钱,我没肉吃。”
    “得,我跟你可没办法聊了。”宋轻云想起午水沟被污染的事,心中一动,问:“六婆婆,你是不是还在吃井水,最近水质如何?”
    无论是毛根还是许爽,都把水沟被污染的原因归结于客栈和农家乐,宋轻云也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不然,为什么以前村里的水源都好好的,怎么一开发乡村旅游,这水质就变坏了呢?
    用水用电安全是驻村干部的主要工作之一。
    红石村以前吃的是井水,烧的是煤炭和山上的柴禾。前些年,国家给村里接了自来水,又让他们用电做饭。不过,因为村里的贫困户实在太多,很多人心疼水电费,或者是已经养成了节约的习惯,依旧吃井水烧谷草。
    吃井水还是吃自来水全凭自愿,宋轻云还真管不着。
    作为驻村干部,宋轻云也没有办法,你总不可能带着人跑人家里去封水井、把灶台给砸了吧?
    红石村民风剽悍,真那么干,人家非跟你拼命不可。
    听到他问,六婆婆:“啥叫水质?”
    宋轻云:“就是井水好不好吃,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
    六婆婆:“水就是那样的水,能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好象有点花口?”
    “花口,什么叫花口?”宋轻云不解。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村民经过他们身边,接嘴:“就是喇嗓子。”
    宋轻云这才明白,所谓的花口是本地方言中的一个专用词汇。特指腊肉放的时间长了之后带着怪味,吃的时候嗓子被鲎得很不舒服。
    这还得了,宋轻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急忙跑进六婆婆家,用绳吊了桶取了水。一看,水面上竟泛了几星油花。
    他又尝了一口,其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古怪的煤油味。
    这……这能吃吗?
    宋轻云又在村里四处看了看,不觉心中忧虑。
    红石村两边都是高山,中间是一条峡谷,村民就住在最低处的平坝上。
    水往低处流,四周的水最后都会汇聚在这里。
    现在又是旅游旺季,几天几百号游客住在村里,大家吃喝拉撒产生的废水可不少,最后都沁入泥里变成地下水,时间一长水质恶化,大伙儿身体吃出问题来,这个责任就大了。
    水早不被污染晚不被污染,偏偏在红石村开发乡村旅游之后味道变得怪怪的,最大的嫌疑就是村里的客栈和农家乐。
    宋轻云急忙去了老吊家。
    有些日子没看到老吊,一到他家,发现这里甚是热闹,院子里进进出出都是游客。
    一个小伙正在老吊家无花果树下弹吉他,一个小姑娘在那里柔柔地唱着民谣,也听不懂。
    客栈请了好几个村中妇人帮忙,她们正在摘菜。满满地放了四簸箕,看起来青翠欲滴。
    老吊则抱着一口用玻璃罐头瓶子做的茶杯在那里指挥大家干活“把菜给我摘干净了,全留嫩叶,老秆都不要,你们不要为赚这点小钱得罪了客人。咱们乡下人,做生意得讲良心,要大气。”
    “你的指甲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么长,里面都是黑泥,快剪了,用刷子刷干净。不象话,你端菜的时候叫人看到,那不恶心吗?”
    “高汤在熬没有,中午有两桌火锅,晚上还有三桌火锅呢,太磨蹭我扣你们工资?”
    一派颐指气使。
    宋轻云笑道:“老吊,中午两桌火锅,晚上三桌,你生意还真不错啊!难怪你最近都不去村委,忙着发财呢!”
    老吊:“宋书记你来了,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
    宋轻云:“我来看看你店里的情况。”
    “原来是检查工作啊,宋书记你里面请。”老吊呵呵笑着:“我也是村委委员,政策都懂的,绝对让你挑不出错来。”
    “怎么,你的意思是说我专门来找你麻烦?如果这么说,我还真要找找了。”
    老吊:“宋书记我带你到店里看看。”
    老吊客栈本有八个房间,因为生意好,他老两口又把自己的卧室腾出来,简单装修后变成客房,自己则跑旁边老屋里去。
    九个房间中有六个双人间,三个三人间,现在都已经住满。而且,客人一来就交了两个月的房钱,看样子是打算在这里避暑了。
    这些客人不算,平时还有不少散客到他这里来吃火锅。
    老吊意气风发,说:“宋书记,不是吹牛,我家在村里的生意可是排名第一的,谁叫咱是村委委员,懂政策呢!”
    宋轻云心中暗笑:你生意好和你是不是村干部可没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你这里环境好,但凡饭菜可口,却不愁客人。
    老吊家都是老房子,古色无香,田园气息扑面而来,简单装修一下,就有一种别样的韵味,现在的城市文青最喜欢这种调调儿。

第四百四十七章 大不了不干村干部

    宋轻云看了看几个洗菜的妇女,她们洗完后,水就直接泼到旁边的檐沟里。
    老吊家的檐沟直接从到围墙边上的一个下水道口里去。
    那个口子大约有一尺见方,沟底已经积了一层泥垢,水面上有油花泛起,水色也变成了古怪的蓝色。臭气扑鼻而来,蚊虫嗡嗡乱飞。
    宋轻云也不忙着说这事,问:“老吊,你两口子什么时候学会的做火锅,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味道如何?”
    老吊道,我什么人啊,红石村的老干部,做的菜味道自然是非常好的,这眼瞅着是中午了,干脆咱们一起吃火锅喝酒。
    宋轻云笑道,这做菜好不好吃跟你是不是老干部可没有关系。按照龚支书上次在村委员会议上的话来说,大伙儿都是吃苞谷饭长大,山猪吃不了细慷,别整虚的。
    老吊这才嘿嘿笑道,宋书记,实话跟你说吧,这做火锅真的很简单,超市里有的是火锅底料卖。游客要吃,咱们弄一包放进去,煮开就能下菜,讲究一点的就给熬点高汤。心里不高兴,直接用自来水。你还别说,那些底料还真不错,什么牌子的都有,什么味道的都有。
    高辣、中辣、微辣、德庄、CQ火锅、留一手、千椒百味、海底捞、酸菜鱼……
    我每次进城就直奔超市,买他几十包底料回来。
    宋轻云一阵无语:“亏你想得出来……还真是个好办法。”
    老吊呵呵笑道:“我谁呀?”
    “你是老干部,你是村委委员。”宋轻云又问:“底料问题解决了,其他菜你是怎么弄的?”
    “超市里有的是肥牛、丸子、蟹棒、鸡翅什么的,弄回来一锅煮了,我就在地里摘点素菜,游客吃了都说好。”
    “确实好,对了,你的火锅不会是用老油吧?”宋轻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问。
    “怎么可能用老油。”老吊好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跳起来:“我是干部,我懂政策的,用老油犯法,我每次都是用的新鲜菜子油,宋轻云你可能不能乱开玩笑。”
    宋轻云:“每次游客吃剩的火锅汤你都倒掉了?”
    “倒掉了。”
    “倒哪里了?”
    “废话,倒沟里去了?”今天宋轻云一来他家就问东问西,好象在拷问犯人,这让老吊心中有点不安,顿时不耐烦。
    宋轻云点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那我就找你要个说法。”
    老吊:“宋轻云你话中有话,可说明白咯。”
    宋轻云:“老吊,事情是这样,我今天去地里看了看引水渠,沟里的水脏得不象话,已经不能用来灌溉了。另外,村里的地下水也被污染了,尤其是井水,带着一股煤油味。我怀疑,那水是被你们几个商户给弄脏的,就过来看看。”
    老吊叫起来:“水被弄脏你还怪我头上来了,你说井水中带着煤油味,我火锅里可没有煤油,要找你找别家去。宋轻云,你是不是看我是生意好,不顺眼了来找我麻烦?”
    宋轻云:“老吊,你是村干部,咱们在一起工作也有快一年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我能整里害你?用水安全关系到整个红石村,你想啊,你见天那么多油水倒进沟里,沁到泥里,那水谁还敢喝?”
    老吊:“不敢喝就别喝,吃自来水不行吗?如果连自来水都吃不起,活该渴死。好好好,宋轻云你说我污染了地下水,拿出证据来。”
    宋轻云:“什么吃不起自来水活该渴死,你这是人话吗?我是没有证据,等到找到,你要拿话来说。”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外面有人喊:“不得了啦,不得了了,下水道爆了,老吊,你快来看看啊,出事了。”
    “什么下水道爆了?”宋轻云和老吊吃了一惊,急忙跑出去。
    前头说过,红石村都是老房老街,古时候是茶马古道的一个节点,大量商户入驻其中,购房买地,也修建了一套晚饭的排水系统。
    在村中石板路下面都修有暗沟,有的地方还安装了陶管。
    宋轻云和老吊跑出客栈,却见,老吊家门口的地面已经撑破出一个口子,黑色、黄水的脏水满地趟得都是。
    水中漂浮正凝结的牛油、烂菜叶子、辣椒碎屑、花椒颗粒,红红绿绿色彩斑斓。臭气冲天,中人欲呕。
    刚才还在院子里唱民谣的那对青年男女早被熏得躲回房间,吉他扔地上也没人拣。
    老吊大惊,厉声骂那几个帮工的妇女:“叫你们不要把垃圾扔沟里,你们不听,现在好了。脏成这样,谁还敢进来吃饭,谁还敢住店?扣钱,通通扣钱钱。你们都是木头人啊,快拿家什过来把下水道给疏通了。混帐东西,你们一定是看我发财眼红故意整人。”
    店里的几个妇女急忙出来疏通水沟,不表。
    宋轻云指着一地狼籍:“老吊,你是不是该给我个说法了?”
    老吊:“什么说法,你还想关我店吗?”
    宋轻云:“我关你什么店,我也没这个权力。我只是提醒你,这村里的底下水被污染,你老吊也是有责任的,”
    “我没责任,关我屁事,宋轻云你有话说到明处,究竟要怎么着?”
    宋轻云:“火锅是不是暂时别弄了,你也知道的,火锅里全是油,一流进沟里就凝了,结果堵成这样。你是村干部,要做表率。”
    老吊:“什么村干部,当谁稀罕,我不当了行不行?”
    “你不当了?”宋轻云吃惊地瞪大眼睛。
    “对,我不当了,咱不做这个表率,你能奈我何?”老吊冷笑:“当村委委员一个月才多少钱,还耽误家里的活。不是吹牛,那点补贴,我卖两桌火锅就赚回来了。别人当村干部是个宝贝,我却当是空气。”
    “你说什么气话,这是说不干就不干的吗?”宋轻云喝道:“免去一个村干部得有全村三分之一人提请,然后召开村民大会,要有一半人投票同意才能罢免。”
    老吊:“弄那么复杂做什么,我直接撂挑子不行吗,你宋轻云还能派人来把我捆了?”
    “你……”宋轻云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掏出电话准备给龚珍信说这件事,老吊桀骜不驯,什么人都不怕,只畏惧龚珍信。
    可是,如果这事要龚支书出面才能解决,宋轻云威信何在,以后还怎么干工作?
    一想到这里,宋轻云就郁闷了。
    忽然,他想起刚才老吊和自己说的一番话,顿时有了主意。也不恼,反笑眯眯地说:“老吊,你这火锅的生意是不错啊!据我所知,村里有几家客栈生意不是太好,比如陈中贵家,已经好几天没有开张。你这个商业点子不错,许爽那姑娘人挺不错的,肯干,塌实,又机灵。要不你指点指点啊,也照你这样弄火锅?”
    老吊脸色大变:“宋轻云你什么意思,你这是想抽我底火吗?”这这生意做起来很简单,就是把火锅底料买回来往锅里一搁,倒上高汤,把菜煮熟。别人学起来不要太简单,如果家家户户都弄火锅,他还赚个屁的钱。
    宋轻云笑吟吟道:“先富带后富,共同富裕嘛!”
    “你……”
    良久,老吊才道:“算了,你狠,吃剩的火锅汤我倒茅厕里好了,至于其他生活用水我也没地方排,还得倒在沟里,这总可以了吧?”
    宋轻云:“只要水里不带油污,暂时也只能倒下水道里。”
    老吊:“那你答应我怎么做火锅这事不能对别人说?”
    宋轻云:“你让我不说,刚才怎么还跟我讲。好好好,我用人格担保不跟别人说出你的商业小秘密,村委委员一职你还辞吗?”
    老吊铁青着脸转过头去。
    “那就是不辞了,找时间开个会,商量一下整治各家客栈污水排放的问题,希望你到时候踊跃发言。”
    “发啥言,我都扁桃体发炎了。”
    “老吊,你不是要请我吃火锅吗?”宋轻云:“我还真有点饿了。”
    说罢,他放声大笑起来。
    老吊这人是个鬼见愁,在工作上从来就不跟宋轻云配合。
    今天我们的小宋书记把他吃得死死的,感觉分外痛快。
    从老吊客栈出来,他正寻思着回房间泡和方便面把午饭简单对付了,大姑就找到他:“宋哥,宋哥,爷爷正在做泥鳅钻豆腐,让我来请你过去吃饭。”
    宋轻云逗她:“我是第一书记,不能到群众家吃派饭的,如果被上级知道了,要糟。”
    大姑:“泥鳅你也抓了呀,再说了,按照咱们这里的规矩,上山打猎,见者有份。哎哟,你快去啊,你不去我没办法跟爷爷交差。”
    说罢就伸手抓住宋轻云的袖子,死不住地摇着。
    宋轻云一想起那水沟里的脏水就觉得恶心,如何敢吃。
    他被大姑不住地摇着,看到可爱的小姑娘,心都要化了。
    无奈,只得点头:“别摇啊,我身子骨都要被你摇散架了。好吧,我去。对了,除了泥鳅钻豆腐,你爷爷还做了什么菜?”
    “有个血皮菜,还有盆回锅肉。”
    听到有回锅肉,宋轻云光大亮:“去去去,我得去!
    大不了不吃泥鳅,我吃别的菜不可以吗?
    老黄的大片连山回锅肉可是一绝,不容错过。
    老黄做菜的手艺没话说,宋轻云还真有点谗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泥鳅钻豆腐

    等到了黄二娃家,泥鳅已经煮出来了,老黄两口子正用刷把签挑内脏。
    所谓刷把就是农村用来刷锅的工具,几乎每家都有一个。
    这种东西在外面也没地方去买,都是自己做的。先是找一节慈竹筒,用刀沿着竹筒壁切出一圈细细的竹签,风干之后,形状就像是一把圆刷,可以用来刷锅了。
    刷把把用来刷锅巴最好用,但对付油垢却不好使。一般来说,大伙都是先用刷把刷一次,再用丝瓜瓤再刷一次。
    耍把上的签子都很细,有不讲究的村民甚至当牙签用来剔牙。
    只见泥鳅已经煮到六分熟,老黄两口子就用竹签把泥鳅内脏和里面的脏东西一点一点挑出来。
    宋轻云一看,这法子倒也不错,至少卫生可以得到保证。
    “老黄,怎么好意思让你请吃?”
    老黄:“宋书记,咱们这山里没水没河,在以前鱼虾都是稀罕物,今天大姑抓了这么多泥鳅,肯定是要请你的,等下咱们喝上几杯。”
    宋轻云说:“不了,下午还有工作。”
    老黄就笑着说能有什么工作,今天上午我就看宋书记你到处乱逛。还有,咱们这里山高皇帝远,上级领导没事谁肯过来,你还怕喝了酒被他们逮了?
    宋轻云说纪律就是纪律,既然规定工作时间不能喝酒,就得遵守。老黄你别看我好像到处乱逛的样子,其实我是在了解情况。
    老黄说,村子就这么大点,宋书记你来咱们村已经快一年了,又有什么情况不了解的?
    他这么一说,宋轻云却摇头,说,村里变化大,一天一个样子,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出现突发情况。比如这泥鳅吧,以前沟里就没有,现在却泛滥成灾了,而水渠里的水也污染得不成样子。
    听我们的小宋书记说起水渠里的水被污染一事,老黄点头说,是脏得厉害,我以前也只有进城干活的时候,在啤酒厂的排水沟里见到过。
    老黄所说的啤酒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兴建的一家国营老厂,当年几乎每个县都建有铁厂钢厂氮肥厂。啤酒厂生产的啤酒据说味道还成,可就是规模小,只在本地销售。
    啤酒生产的时候需要耗费大量的大麦,产生的废水排到沟里之后,因为营养丰富,水沟里的螃蟹、鲫鱼、泥鳅什么的长得很好。
    当然,水也脏得不象话。
    那时候老黄在啤酒厂里做零食工,和工友们每天都下水捉鱼。
    村里现在这情形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宋轻云说:“各家客栈农家乐最是可疑,废水又极大可能是他们排进沟里的。我刚才去老吊家看过,等下还得去别家看看。”
    老黄:“别去了,就是他们。”
    “你肯定?”
    “我肯定。”老吊说:“十家客栈,见天几百人吃饭,得产生多少剩菜剩饭啊!这些泔水用来喂猪最好不过,最抢手了,可现在你去村里看看还有几户人在养猪?”
    他说,村里的人以前每家每户都会养上两三头大肥猪,用来过年的时候杀了吃。在那个时候,大伙儿日子过得苦,也没有冰箱冰柜用来保鲜。加上交通不便,日常肉食也没办法去外面买,只能自己养。
    养了猪,到春节的时候杀了熏成腊肉挂灶头上,要吃的时候就取一块,通常会吃整整一年,吃到花口。
    现在交通方便了,特别是乡村小巴一通,花上一两块钱买张车票就能去乡场买肉。你如果是六十五岁以上老人,还不用出车钱。所以,大家都是吃多少就坐车出去买多少,新鲜肉比腊肉可好吃多了。
    猪肉价格受市场影响波动很多,养猪户养上几个月搞不好就打个平手,遇到运气不好还要赔上几个。所以,村民现在养猪的也没几个,特别是年轻一辈觉得鼓捣这玩意儿又脏又累,还没搞头,索性就不养了。
    村里几百户人家,养猪的还真没几个。
    自己吃的肉自然要讲究些,饲料是不用的,都用粮食喂,更别说泔水。
    这样一来,农家乐和客栈产生的泔水就没地方处理,只得直接倒进排水系统里,随着阴沟流进水渠。
    反正村里的排污管线上面都用石板盖着,眼不见心不烦。
    老黄说,这事是他去许爽那里帮忙的时候看到的,各家农家了和客栈想必也是如此。只不过,许爽那边生意实在差,每天做的饭菜都是自产自销,也没什么泔水好排。
    说完,老黄说:“宋书记,我要告密,我要举报他们。”
    宋轻云:“你这是反映情况,不算是告密。老黄,告密可是贬义词。”
    既然已经确定了是农家乐和客栈污染了环境,他就琢磨着下午再走访几家,拍几张照片留底,然后和刘永华和各村委委员商量一下如何治理环境。
    问题是这事涉及到各家的切身利益,特别是老吊和陈建国自己也开有客栈,刀子动到自己头上,必然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弹。即便是以前在工作上和自己密切配合的陈建国,这次只怕也会非常抗拒。
    这就头疼了。
    说着话,泥鳅已经收拾干净,放进簸箕里,又用清水漂洗了一次。
    电饭锅里的饭已经蒸熟,可以做菜了。
    黄明切好了煮熟的猪肉,开始用青椒炒回锅肉。
    宋轻云大惊,自己就是奔着老黄的回锅肉来的,你黄二娃做的能吃吗?可看到他一脸的阴郁,小宋同志就闭了嘴。
    自他来这里开始,黄明就在厨房忙碌,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
    回锅肉炒好,看颜色和香味好象还不错的样子,宋轻云用筷子夹了一块尝了尝,味道还成。
    接下来就是今天的重头戏泥鳅钻豆腐。
    山里面水产得之不易,老黄亲自动手。
    他先是在锅里倒上菜油,待到熬熟了,再扔进去几块切成颗粒的肥猪肉,炸成油渣。
    这个时候锅里已经是热气腾腾,满屋都是植物油和动物油脂中和在一起的醇厚的香味。
    老黄手下不停,立即把早已经切好的生姜、大蒜、泡辣椒用菜刀赶下去。
    “唰啦”一声,酸酸辣辣的烟雾冒出来,熏得宋轻云一阵咳嗽。
    待到调料的味道被热油提出来,老黄又把一碗霉干菜倒下去。
    锅中更是热闹了,吱啦声不断,乌黑的霉干菜被热油煎得发白发黄。
    老黄:“这叫勾油汤,其中冬菜是其中的关键。做河鲜最重要的是油要多,最好是用菜子油和猪肉混在一起的混合油,才能压住水腥味。不过,也因为油多,容易腻,酸冬菜可以解腻。”
    酸冬菜就是霉干菜。
    宋轻云道:“我又不跟你学做菜,这话你跟许爽说去。”
    老黄:“许爽这女娃子什么都好,人也是个机灵鬼,可怎么就学不会做菜呢,邪门!”他很无奈。
    油汤勾好,他就把泥鳅和早已经切好豆腐块放进去。
    泥鳅本就煮得六分熟,在里面煮了两分钟就起锅,装进一口洗脸盆中。
    这还不算完,老黄又在上面撒了葱花、藿香、辣椒面和花椒面,又问:“宋书记你吃香菜吗?”
    宋轻云忙摆手:“老黄你是知道我的,吃不了那个。”
    说时迟,那时块,老黄又舀了一瓢刚烧开的热油淋在泥鳅上面。
    “唰!”一声,盆里沸腾了。
    红色的辣椒面、绿色的葱花藿香、白色的豆腐、黑色的酸冬菜,色彩丰富。
    宋轻云本不打算吃泥鳅的,可实在经受不住这种诱惑,夹了一快豆腐放进嘴里:“好香!”
    豆腐是老豆腐,已经煮出蜂窝眼了,汁水钻进去,和豆制品特有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香得上头。什么泥鳅钻豆腐,泥鳅可钻不进去,钻进去的是勾兑的浓汁啊!
    辣、麻、香、鲜,还有豆制品回口时淡淡的苦味,大蒜的蒜香,这味道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泥鳅自然是不吃的,但豆腐他没有任何问题。
    当下也顾不得吃回锅肉,用豆腐就米饭一口气吃了两大碗,这才停了筷子批评老黄:“老黄,我都长胖了,你还这么喂我,你这是想谋害国家干部啊?”
    大姑笑得不住顿足:“宋哥,你自己贪吃长成胖子,还怪我爷爷了?”
    宋轻云给她夹了一条泥鳅:“不是你死活要拉我过来吃饭吗,你也有责任,口头批评一次。”
    饭吃饱了,老黄父子俩都在喝酒。
    黄二娃自宋轻云来以后都是一言不发,此刻喝了二两苞谷酒,话匣子拉开,和老黄聊起了庄稼。
    见他终于肯说话,宋轻云正打算旁敲侧击问问他很关丽的事,问他又做何打算。
    电话响了,是陈二的。
    宋轻云先不接,对老黄说:“老黄,陈二那边出事了,我去看看,谢谢你的午饭,走了。”
    陈二已经不是第一次打电话个宋轻云,每次都是说他哥陈大给他找麻烦,影响他摆摊,这次大概也不例外。
    从老黄家出来,电话还在不屈不挠地响着。
    宋轻云:“陈二,什么事,你大哥又怎么你了?”
    陈二声音听起来很惊慌:“宋书记,陈大把我的猪给偷了。”
    “把你的猪给偷了?”宋轻云一呆:“刚才我还跟老黄说起村里人喂猪的事,你家的猪就出事了,怎么了?”
    陈二:“宋书记,偷了,被偷走了,那可是三百斤的大肥胖猪啊,你不能不管啊!我已经报警了,得把这个小偷抓起来关几天。”

第四百四十九章 拱猪

    陈大陈二兄弟以前是村里有名的贫困户,宋轻云一到红石村,首先就动员他们种樱桃,养家禽家畜。
    樱桃也不说了,最后弄得一地鸡毛。
    至于养猪,陈大说他年纪不大养不了,陈二则养了一头长白山。
    宋轻云一听大惊:“什么,你报警了?”
    “对!”陈二显然是气顶了心:“宋书记,我被陈大欺负成这样,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宋轻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问,陈大呢,你现在在哪里?
    “宋书记,我现在在家里呢,陈大用摩托车搭了我的肥猪跑了,估计是拉进城去卖!”
    宋轻云又问:“你真报警了?”
    陈二:“报了,向镇派出所报的案。接电话的警官说了让我别担心,他们马上出警,在路上截住陈大。反正咱们这里进城就一条路,他跑不了的。”
    他说的镇派出所就是前进街道派出所,前进街道在二十年前叫前进镇,上了年纪的人一时改不了口。
    宋轻云:“陈二,我马上开车去接你,等着我。”
    陈二:“宋书记你要亲自去抓小偷啊?”
    宋轻云:“不跟你废话。”就挂了电话,一道烟跑回村两委,开了车接到陈二。
    陈二很感激的样子:“宋书记你车好,肯定能抓到陈大的,要不您再叫上两个民兵?”
    “叫什么民兵,谁叫你报警的?”宋轻云招呼他上车,一踩油门冲了出去。边开车边呵斥:“你至于吗?”
    陈二倒是奇怪了,道:“宋书记你这话说得,我被人偷了猪,报警难道还有错了?”
    宋轻云:“你报警没错,可错就错在偷你猪的人是你亲哥。”
    “我当他是亲哥,他当我是亲兄弟吗?宋书记,陈大那混帐以前是是怎么对我的你又不是没有看到,我不服这口气。”
    说着话,汽车已经开出红石村。
    宋轻云:“是,陈大做事有的时候是有点过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恶劣之人,我都想打他一顿。可是,就算这样,他也是你亲哥,你真的想送他进监狱?”
    陈儿气鼓鼓地说:“我就是要送他去做班房,关他几天好让他晓得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宋轻云苦笑:“关几天,这是关几天的事儿吗?只怕这一关,就得关上好几年。”
    “关几年,不至于吧?”陈二惊讶地叫出声来。
    宋轻云:“我问你,现在猪肉多少钱一斤?”
    陈二:“现在的猪肉价格也是邪门了,三十二一斤,都快吃不起了。毛猪收购价格应该是二十左右。”
    宋轻云:“你那头猪毛重三百多斤,宰杀后怎么也有两百斤多斤,算起来就是六千多块到千。”
    “对,一头猪就六七千块,实在太贵了。”
    宋轻云:“根据我们国家的法律,偷窃价值五千块以上的物品就算是案值重大,够得上刑事案的标准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二:“什么?”
    宋轻云:“意味着你这样一报警,你哥陈大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就不是拘留几天的事情,得判刑送上山去劳改。”
    “啊!”陈二呆住了:“怎么会这样,不就是一头猪吗,至于把人送去劳改?”
    宋轻云感叹:“谁知道这猪肉会涨成这样,最高峰的时候一头大肥猪都值一万块。以前够不上刑案标准的,现在就够得上了。陈二,你是和陈大有化解不开的矛盾,可是他毕竟是你亲哥啊!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上你去追陈大,而不是没有叫民兵的缘故吗?”
    “是是是,宋书记,我明白了。如果我真把自己的亲哥送去劳改,我这不是畜生吗,以后还怎么在乡亲们面前抬起头来?”陈儿冷汗滚滚:“还好宋书记你提醒了我,谢谢,谢谢!”
    农村是个人情社会,他如果真那么干,一辈子都会生活在大伙儿的指指戳戳中,还真是社会性死亡了。
    “宋书记,那我该怎么办才好啊?”陈二不住顿脚。
    宋轻云:“你别急,我们这不是在追吗?我现在给派出所打个电话,说说情况。”
    他立即打通派处所的电话,说明了情况,道:“这是陈大陈二的家务事,我们村里自己就能解决,能不能不麻烦警察同志了?”
    那边道:“宋轻云你这个电话打晚了,我们的人都已经出警了。”
    宋轻云:“什么个意思,不至于吧?人家当事人就在我身边,都说不追究了。”
    那边道:“人都出去了,好歹也把猪给截住,然后再调解一下,毕竟是那么值钱的东西,程序还是要走一走的。宋轻云你别急眼啊,我们这是在帮你捉猪啊!那可是三百斤的大肥猪,你们两个人能弄回去吗?如果陈大不肯把猪还你们,起了冲突,有我们再也能控制住局面。”
    “如果你们不立案就成。”
    “家务纠纷,调解一下就行,立什么案。”
    听派出所的人这么说,宋轻云才放了心。
    忙了这么一气,宋轻云才忘记问陈二那猪是怎么回事,就道:“陈二,你哥是怎么把你的猪弄出猪圈,又是怎么弄上摩托车的,你跟我说说。”
    “还能怎么着,请人帮忙弄的。他最近想钱想疯了,上次还抢我钱,被我把鼻血都打出来了。还好现在都是用手机付款,他也抢不到多少现金。他是嫉妒我做生意赚了不少,这人坏得很,笑人穷,气人有。”
    宋轻云一边开车一边问:“你哥是贫困户,国家有补助,他前一阵子在山上采蘑菇卖,日子还算过得下去。再说,他一个孤寡老人,就算有钱也没用处。”
    像陈大陈二这种贫困户,现在还能动,倒没什么,等到年纪大了,干不了活了,直接送去福利院养老,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怎么知道,陈大自前天从城里回来之后就疯一样找钱,昨天把家里的鸡鸭都逮到市场卖了,烘干的蘑菇也低于市场价格出手。对了,就连他家里的粮食也都卖光了,这是不想过日子吗?今天上午,陈大趁我出摊,就借了一辆摩托车,又找了两个后生帮忙把我养的猪给捆了。他又不能说话,别人也问不出什么,以为卖猪的事情是我点头的,就没想到那方面去。我听人说起这事才报的警,这么大一条肥猪,他好大胆子就敢拖去卖,气死我了!”
    宋轻云心中奇怪:“你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急着用钱?”
    陈二反问:“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使钱的地方吗?”
    宋轻云摇了摇头,也觉得奇怪。
    他们并不知道,陈大之所以这么急着筹钱是为救唐光明。
    唐光明被余桂花的男人打折了一条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每天都会产生一大笔住院费和医疗费。据说,下一步还得打钢钉,这还得用好几万块钱。
    只有打完钢钉,才能出院回家慢慢养。
    等过得几个月,骨折的地方愈合了,还得去医院取钉子,那又是一大笔开销。
    唐光明所有的钱都寄回老家给外婆做手术,他已经是不明一文,说句实在话,现在就是等死。
    还好陈大来了。
    陈大心中已经肯定唐光明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否则他怎么会和自己长得那么像?
    自己孤苦了一辈子,临到老了,老天爷终于送给自己一个儿子,那是何等的幸福。现在娃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救他,为了娃娃,我什么都可以做。”
    回大家后,他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变了现在,可相比起数额巨大的医疗费,这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于是,他就把主意打到兄弟陈二养的那头肥猪身上。
    现在猪肉价格涨得厉害,只要卖掉,又可以解决几天的住院费。
    至于剩下的钱怎么解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且说宋轻云这一年来每周都回来红石村一次,这条山路已经跑得熟了,他的车开得极快。
    一个小时后,就追上了陈大。
    同时,派出所的同志也在那头截住了他,他们倒是很有责任感,令人佩服。
    群众的事没有小事,特别是山区的困难户,猪可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人一年的肉食来源,乡镇警察同志接到老百姓牲畜被盗的报案后都不敢大意。
    却见前面好热闹,警车停在路边,警灯闪烁。
    警车旁边的路上一辆摩托车横在地上,油箱都摔破了,汽油流了一地。
    陈大和几个派出所的同志正在逮那头肥猪。
    “啊啊啊啊!”这是陈大在喊。
    其他几人则都在吼:“快抓住,别让它跑老林里去,真钻了林子,可就逮不到了。”
    “小李,你别怕,家猪不是野猪,伤不了人,把路堵住。”
    “老陈,快,快,用棍子抽它!”
    宋轻云把车停住,跳下去:“怎么了?”
    派出所一个同志吼:“宋轻云你来得正好,快来抓猪。陈大绑猪的时候没捆牢,摩托车骑到这里,猪就跳了下去,还好人没事。”
    正说着话,那头大肥猪发出一声尖叫,加速,一嘴朝宋轻云拱来。
    红石村现在养猪的村民不多,即便有养也都自吃,不卖的。
    自己吃的猪自然不讲究什么经济效益,混合饲料一概不用,直接喂粮食。
    陈二养这头猪不知道投下去多少红薯和苞谷,当真是长得宽肩肥臀将军肚,毛发油亮,面色红润,眼睛里全是不屈的的光芒。
    仿佛在呐喊:不自由,毋宁死!

第四百五十章 一头自由的猪

    宋轻云大惊,腾一声就跃上引擎盖,堪堪躲过。
    那猪见扑空,又跳转身体朝一个派出所同志拱去。
    那位同志只得跳到一边。
    肥猪忽然转守为攻,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一时场面乱得可以。
    宋轻云看得精彩,叫道:“二师兄很有亮剑精神嘛!狭路相逢,勇者胜,退无可退,只能一怒拔剑。”
    派出所老陈:“宋轻云你别说风凉话,还不快来帮忙。”
    这忙可不好帮,宋轻云有点头疼,他不觉得以自己的力气能够支付这条三百斤重的刚鬣兄。你看人家那块头,都有人的腰胯高了,浑身都是结实的腱子肉,就如同穿了一件厚实的铠甲,无惧物理攻击。
    又抓了一分钟,大家都有点坚持不住了。
    实际上,如这种剧烈运动,又处于危险之中,人体肾上腺激素大量分泌,体能的流失速度非常惊人。
    顿时,所有人都气喘吁吁,老陈又摔了一交,弄得满身都是泥。
    另外一个同志索性就跑不动了,以手叉腰大口喘息。
    陈二急吼:“抓耳朵,抓耳朵。”
    那个喘息的同志忍不住伸手抓了抓自己的耳朵。
    陈二:“我说是抓猪耳朵。”
    那位同志:“咳,我觉得你在骂我。”
    这种大肥猪皮粗肉糙,力大无穷,速度也快,简直就是完美生物。一猪二虎三瞎子,在自然界中,野猪的战斗力可是强过老虎和黑熊的。
    家猪也是猪,只不过被人圈养后,野性退化了。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更何况这种三百斤重的大畜生。
    猪唯一的弱点是耳朵。
    他的耳朵很敏感,一旦被人抓住,吃痛不住,就会乖乖就范。
    家猪,雄性家猪在长到两个月的时候要找刀儿匠来阉割,这样才能长肉。在动刀子的时候,刀儿匠会用脚踩住小猪的耳朵,这样它就没办法挣扎了。
    派出所小李见情况不好,他是年轻人,做事不考虑后果,追了半天肥猪,心头火起,便操起陈大插在摩托车上的木杠子,碰一声砸在那头大畜生背上。
    喀嚓,杠子断了。
    肥猪吃了这一棍,显然有点蒙,身体一摇晃,顿了顿。
    陈大是个老实人,偷了兄弟的猪心中本就有愧,半路被派出所的人截住,早就吓坏了,从头到尾呆呆地站在一边。
    肥猪吃了这一棍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立即伸手揪住猪耳朵。
    被人类抓住耳朵,通常来说,猪应该停下来任由敌人予取予求。
    但这头猪不是一般的猪,它是在红石村长大的。红石村是什么地方,土匪窝子,不但人就连牲口也沾染了强烈的反抗精神。
    大肥猪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朝前一扑,竟直接冲路边的悬崖扑去。
    陈大也差点被带下去:“啊——”
    路边的悬崖有上百米高,肥猪的身体在空中翻滚,在下落间息甚至还回头看了看上面的人类,目光嘲讽: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这山里的清风!
    “蓬!”良久,下面才传来一声闷响。
    “冬冬”又是两声,这才停下来。
    众人都呆住了。
    “我的猪啊,我的猪!”陈二扑到山崖边,心痛得要哭出声来。
    宋轻云也没想到事情最后弄成这样,他从引擎盖上跳下来,安慰道:“算了,算了,反正这猪也到了出拦的时候,等下咱们到谷底把猪找回去就成,一样能吃。”
    “那是能吃的吗?”陈二喝道:“这么高的山崖,掉下去还不摔碎了?”
    “也许没碎呢!”宋轻云看了看脚下,实在太高了,看得他一阵眼花,看这到悬崖,起码有三十层楼高,别说是猪,就算一头牛落下去,也得变成臊子。
    “没碎也不能吃,猪肉没放血能吃吗?还有猪的心肝脾脏搞不好已经摔成豆腐脑,一塌糊涂了。”
    宋轻云安慰他:“陈二,你别难过了,不就是一头猪,也就六七千块钱的事儿,小问题。你早就脱贫了,现在见天有好几百块钱收入,有的时候都上千了。”
    “这是钱的事情吗,这是我自己养来的吃的粮食猪,你有钱都没地方买。”陈二还在嚷嚷,眼睛都红了:“再说了,我把这头猪买回家的时候才四十来斤,养到三百多斤,我容易吗?”
    陈二在一年前还是吃饭都困难的贫困户,穷了一辈子,现在虽然日子过得比世界上大部分人顺心,可养成的节约的习惯一时改不了。今天损失如此之巨,他心都在流血。
    “是是是,我知道你不容易,可事情不出也出了,算了,算了,回家去吧!”宋轻云摇头叹息。
    派出所的几个同志这时才从震惊中醒来,老陈苦笑:“宋轻云,既然猪已经死了,你也到了,剩下的事情你们村干部自己调解。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回去了。”
    老陈的一只鞋子都跑掉了,白袜子上全是泥,都变成黑袜子,很狼狈。
    “想走,没那么容易!”陈二怒吼:“小偷就在这里,你们快把他抓回去判刑啊!”
    “判刑,不至于不至于。”宋轻云连连摆手:“老陈,你们走吧,这里有我呢!”
    “快抓人,我要送狗X的上山!”陈二眼睛都红了,他大声骂:“你们官民勾结,拿了陈大多少好处?现在人脏俱获,你们得立案,不然我要去你们局长那里告状。如果局长不管,我就去找县长,找书记,我就不信这天底下还没有说理的地方了,我就不相信法律都是草纸被你们给吃了?”
    听到他这话,众人面面相觑,老陈严肃起来:“你真要立案?”
    如果当时人要走法律程序,这事又是另外一种处理方式。
    “不立,不立。”宋轻云:“都是亲兄弟,没必要把事做得这么绝。陈二,你骂你大哥是狗X的,不是连你自己都骂?”
    “我就算骂了自己也得送这X东西上山劳改。”陈二前一段时间天天被陈大骚扰,连生意都没办法做,怨恨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今天看到自己辛苦养大的猪死得尸骨无存,顿时爆发,用手不停去戳陈大的胸口。
    陈大见猪死了,知道自己惹出了大事,内心还是有点愧疚的,加上在场的又是宋轻云又是警察,心中畏惧,从头到尾都默然无语。
    被陈二用手指戳了几记之后,他心中的邪火也冒了起来。
    当下就啊一声从竹背篓里抽出一把剔骨尖刀夹头夹脑朝陈二刺去。
    陈二一边躲闪,一边厉声喊:“杀人了,杀人了!公安,公安,你们快用枪打他。”
    老陈:“没带。”没重大恶***案件,谁没事带那玩意儿,不嫌重吗?
    陈二:“快用电棍打他。”
    小李:“也没带。”
    合着他们都是赤手空拳过来,准备以德服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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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年时代介绍:
刚出社会毫无工作经验的宋轻云被派去偏远山村担任第一书记之职,带领乡亲们脱贫奔小康。他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工作,谁料村支书长期卧病,村主任又离家出走,村两委陷于瘫痪。村两委又到换届之时,暗潮涌动,人心混乱。这是宋轻云的华年时代。华年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华年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华年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