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华年时代TXT下载华年时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华年时代全文阅读

作者:衣山尽     华年时代txt下载     华年时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陈新妈的预防针

    现在陈长青又来混饭吃不说,还直接打开她家的碗柜。

    往日的不满和气愤顿时涌上心头,陈新妈突然有了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走上前去,端起那盆排骨就倒进泔水桶里。

    所有人都呆住。

    半天,陈长青才哇大叫:“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陈新妈:“这排骨是我煮来喂猪的,我家的猪最近身体不好,整天昏睡,看样子是起不来了。喂点肉,看能不能把他给救回来。”

    “你这是在骂我是猪?”陈长青满面铁青。

    陈新妈:“我可没有这样说,别对号入座。”

    陈长青红了眼:“我这辈子还没有这样被人侮辱过,志高,你也不管管你婆娘,又这么对兄弟的吗?”

    陈志高耷拉着眼睑:“哎,哎,过分了啊,过分了啊!”

    陈长青:“看你那怕老婆的样儿,换成老子早把这婆娘打死了。你不管婆娘是不是,我替你管。”

    说着就一把抄起了椅子就要开始砸东西。

    陈新大惊,一把抱住他:“三叔,三叔,你这是做什么,妈,你少说一句。”

    陈新妈大怒,将把头凑上去:“打,朝这里打,你们两兄弟就合着伙欺负我,我被你们陈家欺负了一辈了,到老了也不得安宁。打,打死我我也解脱了。我嫁到你们家,算是瞎了眼睛。”

    陈长青:“新狗,你放开我,放不放,不放我连你一起打。”

    陈新知道说再多也没用,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叔叔,都是自己最亲的人,帮谁说话都不是。如果让他们打起来,伤了谁自己心中都难过。

    “三叔,我送你回家去。”当下也不再废话,扛了陈长青就走。

    陈长青就是个小老头,见天在家睡懒觉,骨子早就睡得酥了,如何是比得过侄子这种生龙活虎的生瓜蛋子,立即像是一只小鸡子般被背了出去。

    后面,陈新妈骄傲大笑:“还是我儿子能干,新狗,把这老不要脸的扔垃圾堆里去。咯咯,这人啊,还是得生儿子。”

    陈志国闷头叹息:“哎,过分了啊!”

    陈长青又惊又怒,偏偏又无力反抗,就这样被侄子扛着走了一气,眼见着离村口的垃圾堆越来越近,竟是怕了:“新狗,你真要把叔丢进去?”

    陈新把他放下来:“三叔,我哪里敢呀?你和我爸妈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们闹红脸,这不是让我这个做晚辈的为难吗?先把你们分开再说。”

    陈长青不停地挽着袖子:“你还知道我是长辈,你把我分开也没用,我马上再去找你妈掐,我还就不信了,我老陈家的人还能被外姓人给镇压。”

    陈新心中大苦:“三叔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妈怎么成外姓人了?”

    “废话,不是外姓人又是什么,她又不姓陈,放开,我得打回来。太气人了,当着我的面掀碗,甩脸子给谁看呢?”

    陈新更急,叫道:“闹闹闹,闹什么闹呀,闹到现在大家都没有吃饭,唱饿龙岗吗?对了,三叔你饿不饿,要不我给你点钱,你去竹花嫂的店里随便买点东西垫吧,垫吧?”

    说着就从身上摸出一把零钱,大约三五十块的样子。

    还没等他数,陈长青就一把抓了过去,道:“今天就这样了,我也没力气和你妈吵,但我明天还得过来。我在你们养鸡场可是占了股份的,我又是你叔,谁也抢不去,你回去跟红脸蛋说让他滚。”

    有钱就好说,钱才是最高的敬意,他的气也消了。

    陈新为难:“叔,龚小小是宋书记安排过来的,不可能让人家走,再说也没有这个道理。”

    “我不管,反正我得占一股,从你的股份里分,你愿意不愿意?”

    陈新耷拉着脑袋:“我当然愿意,就这样吧。”

    “还是新狗你乖,知道心疼你叔。”陈长青大喜,这才罢休。

    得了钱,他也不去买东西吃,去竹花小卖部挺远的,懒得走。

    不如回家睡觉,睡过去就不饿了

    ……

    得,腊肉排骨吃不成了,今天的晚饭素成一片。

    吃过饭后,四个贫困户照例过来和陈新一家三口编鸡笼。

    经过一天的忙碌,做好的成品已经装进鸡舍里。层叠式,码放得很整齐,看起来简约大方,很舒服。

    虽然不多,但已经有点养鸡场的意思了。

    红脸蛋还是很生气的样子,干活的时候手都在颤。

    陈新知道他受不得刺激,怕又犯病,忙安慰道:“小小兄弟,你放心,没有人能赶你走的。再说了,宋书记也不可能不管你的。至于我叔,我会处理好的。”

    “谢谢新哥。”龚小小还在不住抽气:“你叔叔简直就是个流氓,太气人了。”

    陈新妈在旁边听到这话提高了警惕:“新狗,以后你的钱我得管。:”

    陈新不疑有他:“我的钱就是妈的钱,你要管就管呗。”他以为妈是因为自己离婚后净身出户,最后落了个一无所有,这才提出要管钱的。

    陈新妈突然冷笑:“新狗,你心软,手又松。这养鸡场将来如果挣了钱,我怕你被人惦记上,又被骗了。”

    红脸蛋插嘴:“对,陈长青肯定会要问新哥要钱要股份的,得管好了。”

    陈新没想到母亲竟然预防到了这一点:“这……”

    陈志高:“哎,过分了,过分了啊!”

    陈新妈骂丈夫:“你就知道这一句,难道没有其他说的,干你的活吧,别跟你兄弟那样当懒汉,懒汉是没有前途的。”

    陈志高:“我怎么可能跟我兄弟一样,如果我像他那样懒你会嫁到我家。”

    “我嫁到你家来是命苦,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陈新妈满面哀怨:“到了你们家,我要养三个大老爷们儿不说,生的孩子还离婚了,现在连孙子也跟了别人的姓,我太惨了。”

    陈中贵:“新狗,宋书记上次扶贫不是给了我四十只鸡苗吗,明天我一起给你送过来,实在没有粮食养,算入股吧,你愿意不愿意。”

    陈新说我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明天送过来吧,折成钱计入股份。

    对于母亲扔在泔水桶里那扇腊肉排骨,陈新很心疼。

    干完活已经是夜里十二点钟,他就把排骨捞出来,用水洗干净,把骨头剃了。

    陈新妈好奇地问:“新狗你这是要做什么,都脏了,可不能吃。”

    陈新说自然是不能给人吃的,但可以剁成臊子和了喂鸡。最后他担忧地问:“小鸡吃了这东西能消化吗,不会吃问题吧?”

    真养死了,自己只能去跳崖。死了倒也干净,关键是太对不起宋书记了。

    陈新妈说:“吃了肯定有问题。”

    陈新:“啊,那就不能用来喂鸡了。”

    陈新妈:“主要是这腊肉里有盐,鸡吃了以后很凶,会打架的。人吃了盐身上有力气,更别说鸡了。”

    陈新笑道:“妈你还真把我吓了一跳,放心吧,都是母鸡,应该不会打架的。”

    躺在床上,满屋都是小鸡唧唧喳喳的叫声。看了几千字的资料,陈新死活也睡不着,就起来观察小鸡苗。

    一看,小鸡拉的屎有点湿,又开始担忧这些鸡苗是不是拉肚子了。

    他这一代人从小读书,高中毕业后就进城打工,对于农村的活已经很陌生了,更别说饲养牲口和家禽。

    陈新跑院子里抓了一把预先准备好的沙子准备喂点给屋中的小精灵。

    资料上说鸡靠沙子研磨饲料,消化食物的。

    可看了看沙子,他觉得有点粗,怕硌坏了小鸡的食道,就弄了个小筛网小心地筛起来。

    他在院子里折腾,早惊动了父母。

    陈新妈用手拐了一下旁边的陈志高:“你儿子想挣钱都魔障了,大半夜闹腾,还要不要人睡觉?”

    “娃心里苦。”陈志高坐起来,点了叶子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

    陈新妈:“老头,你说这鸡咱们能养成吗?”

    “说得笑话,农村人能不会养鸡?”

    “你说,如果将来挣了钱咱们先干什么?”

    陈志高:“还能做什么呢,给新狗娶媳妇。”

    “对,给新狗讨个婆娘,再生几个大孙子。咱们家的香火不能就这么断了。”

    “什么断了,洋洋不是咱们的孙子?”

    “他已经不姓陈了,可怜的洋洋。”陈新妈突然有点伤心,眼圈红了。

    “好了好了,我兄弟不是要给新狗说个媳妇,让他去相亲吗?”

    “别提你兄弟,我不相信他。这媳妇还得我们自己替新狗物色,关键还是先得挣到钱,不然谁肯嫁过来吃苦,我当年也是傻。”

    陈志高:“长青说要给新狗介绍对象,起先你可是同意的,现在怎么又不干了?”

    陈新妈:“我改主意了,你兄弟就是个骗子,他这样的人就该抓起来关班房。”

    陈志高讷讷道:“你说这种话,过分了过分了啊!”

    其实老婆改主意也好,就他来说,儿子结婚这事是很重要,可问题是家里没钱,拿不出三十万彩礼钱啊!

    只能去借。

    可村里的人都不富裕,要借到这么多钱,谈何容易,至少要跑十几家人户,把口水说干人情耗尽。

    陈志高是个老实人,面皮薄,不太想欠人情。

    现在妻子不答应陈新去相亲那不正好,先养鸡,等鸡下了蛋卖了钱,儿媳妇、孙子都有了,一切都有了。

    陈新一家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那五千多只鸡雏身上。

第六十二章 拿C的网格员小史

    宋轻云这次回城要上两天班,照例去了单位。

    他下午正好有一件公事向钟书记汇报,说完正事,领导问起红石村的扶贫工作现在干得怎么样了,问着问这就发起火来,狠狠地骂了小宋同志一顿。

    说你是干什么吃的,都一个多月了,村支委会议、村干部会议一样都没有举行,现在只怕你宋轻云连村两委成员还有党员们都认不全。扶贫扶贫,你动员了,有具体措施吗?

    从老钟办公室出来,宋轻云有点灰溜溜的感觉,心中嘀咕,支书病倒,村长麻烦缠身有家回不得,这会就开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得,还是想想怎么把刘永华弄回村去。

    要想让刘永华回村,首先就得解决吴申那件事。

    宋轻云决定再去那边看看,看能不能最后争取一下。

    汲取上次教训,这回他没有开车,直接坐出租。

    到了地头,里面依旧挤,看到水泄不通的场景,他心中庆幸:还好我没有开车过来,否则只怕要堵这里了。

    对了,这个小区的门牌好像叫牛角坝六号,里面住了五百多户人家,三千多常住居民和租户。

    因为是开放式小区,往来人员也杂,秩序非常乱。

    也因为这里的居民多,加上距离菜市场远,就有菜贩子在这里摆起了地摊。

    随着时间推延,渐渐地,菜贩子越来越多。再接着,水果贩子也来了;买早点小吃的、卖夜宵的也来了,这里就变成了个大市场。

    附近的人都把车停这里来,简直就是挤得不能再挤。

    宋轻云刚进小区,就被腐烂菜叶子的味道熏得差点呕吐。

    天气热,扔地上的菜叶子和各色垃圾被太阳晒一天,都沤臭了,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甜腻味。嗅得久了,脑袋都有点晕忽忽的。

    “宋哥,啊,宋哥真的是你吗?”一个声音惊喜地叫起来。

    接着,宋轻云的肩膀被人拍了一记。

    他回头看去,身后站着一个瘦小的年轻人。

    “啊,是小史,你怎么在这里?”

    小史:“废话,我是网格员,负责这一片,怎么不能来这里?我接到反映,说这里的垃圾堆成山了,过来看看,再向上级反映,让环卫工人过来清理。”

    所谓网格员,就是城市网络化管理后的产物。

    城市网格化管理,是将城市管理辖区按照一定的标准划分成为单元网格。通过加强对单元网格的巡查,建立一种监督和处置互相分离的管理与服务模式。

    简单地说,就是把社区和街道划成一个个小方块,一个网格员负责一块。进行信息采集、核实社会管理事务、协助上级机关解决民生问题。

    再简单地说,就是一线的一线,基层的基层。

    小史和宋轻云当年一起参加公考,最后宋轻云考上了,他却落了榜。

    不过,小史觉得无所谓。他家在市里有一家早点铺,卖面,实在考不上,大不了回家当小老板。

    年轻人喜动不喜静,让他天天守摊儿比杀头还难受。所以这个网格员他当得十分得趣。一边上班,一边准备迎接明年的公考。

    他也属于前进街道,做了网格员后和宋轻云又凑在一块儿,真是有缘。

    宋轻云前一个月红石村和单位两头跑,非常忙碌,说起来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这次看到人顿觉分外亲热。

    小宋书记把小史拉到旁边,又从包里掏出烟递了一根过去。

    小史一看,是二十五一包的《芙蓉王》,分外嫌弃:“宋轻云,你一正式公务员,驻村第一书记,抽这种烟?你去看看,单位里的年轻人,谁不是五十一包的《宽窄》《红河》?”

    宋轻云:“那些家伙在本地有爹有妈有房有车,工资就是零花钱,我哪能跟人比?再说,我又不抽,分不出好坏,能冒烟就行。”

    小史点了烟,气哼哼:“宋轻云你还是亿万富翁呢!”

    宋轻云有点郁闷:“亿万个鬼,我妈都不给钱,每个月那点工资和零花钱只够养车的,穷得我都面目可憎穷凶极恶,等会儿晚饭你请啊。对了,小史你现在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一边上班一边继续备考呗。还真别说,工资真少啊!活儿又累。”小史说:“宋哥我现在都有点动摇是不是继续参加公考,我看你一正式公务员,工资比我这个网格员还低。”

    宋轻云有气无力:“谁说不是呢,我都想和你互换了。”

    小史的基础工资三千八,扣除五险一金到手二千九;宋轻云因为是正式公务员,刚入职一年,基础工资三千四,扣完到手二千二。

    这还是因为本地算是地区经济强县,换偏远县份更低。

    据说,距离这里一百公里的大山里的s县,网格员到手一千四,有点惨。

    “互换什么呀,你年底有绩效啊,单位还发东西。”

    宋轻云气得叫起来:“什么绩效,大过年的就多发一个月工资。至于福利,中秋发一盒三十快的月饼,年底发一袋二十斤的大米算不算?对了,你每个月都有奖金的,少喊穷。”

    小史也哇哇叫起来:“奖金,奖个屁,每人每个月四百块绩效,你还不一定拿得到,要根据评分来确定,不合格的要扣。”

    他解释说,街道有个奖惩制度,根据网格员的表现和成绩进行打分,分成abc三档。如果你拿了c,这四百块钱就会被扣掉,然后奖励前五名。

    宋轻云好奇地问:“小史,我是知道你的,你这人别的没啥,就是活泼,勇于任事,经常得到领导表扬,那不是每个月都会拿到奖励?”

    史满面苦涩:“我已经连续两个月c了。”

    宋轻云一脸不敢相信:“这……不可能吧?”

    “你看我这里的情况,你觉得能够拿a吗?”小史指了指前边。

    环卫工已经来了,去推垃圾桶,让菜贩子收拾摊子让开,别挡路。

    生计所系,贩子自然不肯,两方开始互掐,互相问候对方女性直系亲属,想要与之发生不道德关系。

    大家都吵得满面通红,汗流浃背。

    这还算好的,此刻正值晚高峰,不但本小区业主,其他小区的人也把车开了过来。

    满世界都是蠕动的车辆,喇叭声响成一片,垃圾车被夹在车流中急得发出咆哮的引擎声,尾气滚滚中却没人理睬。

    一辆奔驰suv的车主终于怒了,把车在路中间一停,下车锁门走人。边走还边喊:“我这车是装了行车记录仪的,动动我试试。先去吃饭,吃完再过来挪。吗德,太挤了,也没人管管?”

    小史对宋轻云说,这奔驰车主是旁边小区的业主,每天晚上都会把车停这里,挺横,没人敢惹。

    宋轻云很奇怪,说,开奔驰的还能没钱买车位,非要停这里来?

    小史回答,免费的谁不喜欢,现在的车位六七万一个,这钱用来吃火锅他不香吗?

    再说了,这车究竟是不是按揭的,车主个人财务是否健康可难说得很。现在抱金饭碗讨口的人多了,比如你宋轻云,开一百多万的车,不也常常穷得包里掏不出一百块,开的时候都舍不得踩油门刹车?

    宋轻云无语,确实是啊!

    小史说,就因为这里堵得厉害,乱得厉害,居民都怒了。小贩先不忙说,毕竟下楼就能买菜,倒也方便,但乱停车就不能原谅了。

    于是,就有居民对这些x**停车的人动起手来。

    他们直接把车主和110怼了,只要这里一堵,就打市长热线。

    然后,消防过来撵,撵不动,110出动。

    可110又能怎么样呢,既不能罚款又不能抓人,只得好言相劝让挪车。

    122也来过,看了看,实在没有地方画停车线,只能训诫了事。

    这边乱起来不要紧,吃挂落的是小史,他直接得了个c。

    在未来的几个月,这个c还得继续吃下去。

    小史也是没有办法,只得抑郁地抽着闷烟。

    “小史你不容易,我那边也恼火。”两人站在角落里,都是一脸忧伤。

    宋轻云本打算直接去找光头老吴申再做做思想工作的,看到这种情况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这里归前进街道管,而他又是街道的公务员,维持这里的秩序是他的职责。

    再说了,如果抛弃小史不管,是不是不讲义气?

    宋轻云忙叫住那个奔驰车主,说了几句好话,又指挥了半天,才找了个车位,疏通了交通。

    接着又让小贩们把摊挪一下,好清理垃圾。

    忙了半天,等到天黑,可算搞定。

    累得低血糖心中发虚的两朋友这才在街上嗉了一碗米粉,总算是稳住了。

    小史:“宋哥,今天多亏你,不然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宋轻云:“小史,牛角坝小区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怎么不弄个物业管理一下?只要有了物业,外面的闲杂人等也进不来。”

    小史听到宋轻云问,就叫起苦来,说,街道联系过物业公司的,却进不来。

    宋轻云觉得奇怪,说,怎么可能,有钱赚就会有人来。虽说牛角坝六号小区人员复杂,又是开放式小区,但也不是不能管理好的。只要人手够,公司负责任。

    小史说:“小区居民难缠是一方面,关键是最近街道管理的政策有变化,咱们得按照制度办,不能乱来。”

    宋轻云:“我不是太明白。”

第六十三章 没有物业

    听到他问,小史解释说,六号院小区主要的问题有两个。一是菜贩子摆摊设点;二是汽车乱停乱放。

    菜贩子可以让城市管理局来管,可是因为贩子实在太多,管不过来,一管说不定会引起激烈的冲突。而且,正如你说这是开放式小区,你来抓吧,人家一哄而散,跑得到处都是,逮谁?

    至于汽车乱停乱放,122也没办法,这里不是道路,不属于他们的管辖范围。如果来贴单罚款扣分,那才是笑话,你跑人小区去执法,怕是要被人告的。

    确实,最好的办法是找物业公司入驻,弄个围墙圈起来,二十四小时保安巡逻,进出大院刷卡,问题就彻底解决了。

    但是的但是……现在市里出了个政策,所有的物业公司必须有资质认证,必须规范,而且公司必须要达到一定规模,软、硬件都必须跟上,才能经营。现在我市符合资质的物业公司根本就没几家,正忙着接手各大小区和楼盘,根本就忙不过来。估计在今年之内,他们对牛角坝六号也没什么兴趣。

    宋轻云很意外:“咦,还有这种说法?”

    小宋继续解释。

    原来,以前本市的物业管理相当混乱,对于物业公司的资质也没有什么要求。

    最近十年,随着城市化的进一步发展,w市的城市居民人口急剧膨胀。就拿住城区的城关镇,也就是现在的城关街道来说吧,十年前只有四万多人口,现在竟然过了十万,几乎相当于一个山区县的总人口。

    至于前进街道,十年前也只一条独街。现在城区直接和城关街道连成一片,人口过三万。

    时代变了。

    人多就有商机,其中物业管理更是朝阳产业。

    这活儿其实挺简单的,你圈一块地,向居民收取物业费,负责小区治安、环境维护、帮着处理日常事务。以一个一千户的小区来计算,每月一两百块的物业费,加一块儿就是几十万。开了保安工资和日常维护费用,怎么也有几万块利润,且不费什么精神。

    只要手头有几个小区,那真是坐着数钱。

    正因为这样,这几年各式物业公司如雨后春笋般成立,资质也是良莠不齐。

    不少公司索性就是草台班子,几个人凑一块儿就敢上马。他们只负责收钱,至于为住户服务什么的,谁管呀!

    物业公司是一方面,住户那边的素质也各不相同。不少人拖欠物业费或者提出不合理要求。

    渐渐地,双方的矛盾越积越深,终于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特别是去年,不少小区就出了许多糟心事,什么因为住户长期拖欠物业费被物业告上法庭、业主把保安打了,保安把业主打了、业主委员会把物业给撵走了、业主委员会的人自己掐起来打市长热线要说法、物业公司采取打折的方式提前收了业主两年物业费然后卷款潜逃……

    层出不穷,此起彼伏,已经成了一大社会问题。

    市里一研究,得出结论,问题的根源是前一段时间物业公司无序野蛮生长,以至市场上的物业公司绝大多数都管理混乱,缺少专业精神。

    有鉴于此刻,市里制订了严格的市场准入标准。

    这样一来,物业就成了卖方市场,很多小区现在都缺物业,暂时由几个门卫先守着。

    而合乎资质的物业公司也变得挑剔了,他们自然优先选择大楼盘和业主素质高的小区。

    像牛角坝六号院这种地方,物业公司如果入驻,首先就得拿一大笔钱出来修围墙,装监控,修物业中心,修垃圾处理中心,投资实在太大。而且,这里的业主实在不好对付,要么是吴申这种流氓,要么就是进城务工农民,要么是租住在这里的小商小贩,要么就是留守老人,无论是谁,都不好对付。

    横看竖看,这里就是个巨坑。

    物业公司现在不愁生意,疯了才来这里。

    “看样子物业市场起码得有个一年才能规范。”宋轻云摇头:“小史你可真是倒霉啊!”

    小史:“宋哥,你在红石村一个月到现在还没有开过支委会没有开过村干部会,钟头儿见你一次骂一次的事情我听说了,你也倒霉。”

    “谁说不是呢!”

    两人同时抬头看着夏末天空,再次明媚地忧伤。

    宋轻云记起自己来六号院的目的,和小史分别后就走了过去。

    晚上的小区里停满车,挤得厉害,惟独刘永华车库兼门市前空出一块地。

    他定睛看去就看到一颗锃亮的光头顿在地上正拿着一把刷子蘸了黄油漆在地上画着什么,不是吴申又是谁?

    却见吴申在车库前画了个大方框,又在地上写“内有坦克,撞……”

    车库里刘永华的微面还在,前面自然堵着吴申的轿车。

    “吴申,忙着呢?”宋轻云笑着打招呼。

    吴申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手中的刷子定在空中半天,突然问:“宋轻云,撞毁的毁怎么写?”

    宋轻云:“一时说不清楚,要不我们加个微信,我发给你。”

    吴申:“我才不加,你这人罗嗦,懒得听你废话。”

    宋轻云无奈:“要不你自己用拼音输入法搜索吧,英文字母hui。”

    “不会拼音,也不懂英文字母。”

    “不会吧,这么简单,要不,我教你。”

    吴申冷冷问:“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我可没这个意思。”

    “哼,谅你也不敢。”吴申阴沉着脸,“算了,就不写毁了。”

    他提起笔在后面写了个兰字,接着又是“不负责”三个字。

    大功告成“内有坦克,撞兰不负责。”

    宋轻云:“有错别字,是撞烂不负责。”兰花是无辜的。

    吴申大怒,把刷子朝地上一扔:“宋轻云你什么意思,讨打吗?”说着话,他满是戾气的眼睛四下搜索好象在找武器的样子。

    宋轻云眼皮子一跳,忙将一支烟硬塞在他手中。

    “你什么意思,不抽。”

    宋轻云:“别找家什了,我怕你又自残。换成香烟,你总不可能用这支烟把自己的脑袋敲得头破血流吧!”说完,他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开玩笑的,你抽烟,咱们唠唠。”

第六十四章 像颗牛皮糖

    吴申:“抽抽抽,抽个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少跟老子废话。”

    他眼睛里凶光闪烁,估计是在寻思这么碰瓷宋轻云。

    心道:这小子看起来打扮的油头粉面,一看就是有钱人,可比刘永华那穷鬼有商业价值。

    “给你烟是瞧得起你,让抽你就抽吧!”一个声音传来。

    却见高云林穿着一身短运动装从那边走过来,手里还盘着一对核桃。

    吴申:“舅舅,这人明显就是来当说客的,烦得很。”

    高云林骂:“人家好言好语跟你商量,听着就是,怎么,还想打人吗?你先前惹的事情还没了结,现在又要弄出事来。又想告小宋,公检法的同志会怎么想,怎么就你事多,那不是坐实你诈骗吗?我妹怎么生下你这个没脑子的玩意儿。”

    说到气愤处,老头提起巴掌对着外甥的后脑勺就狠狠一巴掌拍下去。

    打得吴申哎哟一声。

    看得出来高云林在家族中很有威望,别看吴申暴戾狂躁,是个标准的泼皮,可在舅舅面前却规规矩矩,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宋轻云:“老高你运动回来了,今天的门球打得怎么样,赢没有?”

    门球队那边的一众退休干部见天都有一场比赛,据说几十个老头分成六个队捉队厮杀。他们还实行积分制,每半年一个赛季。到赛季结束,冠军还要发锦旗、奖杯、证书什么的。

    高云林没有回答宋轻云的话,反道:“小宋你别指望我帮你说话,我老高自来有个习惯——帮亲不帮理——吴申是我外甥,我不帮他难道帮你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笑话了。这事谁对谁错我懒得过问,最多两不相帮。”

    说完,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自回家去。

    这老头做人做事倒是直接,宋轻云倒有点欣赏他。

    “吴申,你舅舅所在球队排名第几?”

    吴申:“倒数第二,这一赛季铁定降级。”

    门球场的老干部实在太多,场地有限,要想玩得排很久的队。因此,球队实行积分升降级制度,每天按照排名顺序练球。至于降级的两支球队就没得玩,只能在旁边折腾健身器材。

    宋轻云:“难怪了。”

    吴申点了烟,狠狠抽了一口:“姓宋的,你想说什么我知道,刘永华不给钱这事就了不了。”

    宋轻云说:“吴申,现在刘永华已经失踪,你再纠缠下去也没有意义,这么耗下午大家都累。”

    吴申悠悠道:“我反正没工作,天天在家里玩,有的是时间。还有,上次我就说过,拖下去倒霉的是刘永华,他是村长,马上就要村民主任选举。他如果不想当这个村长,大可继续躲,急得有不是我。要想平事儿,五万块一毛钱都不能少。”

    宋轻云:“那就是没有得商量咯?”

    吴申:“我说宋轻云,你这么跑前跑后有意思吗,不嫌累得慌?他刘永华是你老表弟兄还是舅子,值得你这么上心?”

    宋轻云一拍大腿:“咳,你这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是的,刘永华和我非亲非故,他是死是活关我鸟事,我这就走了。吴申,很高兴认识你。”

    说罢,做势欲要离开。

    吴申倒是有点蒙:“怎么着,你这是调戏我吗?”

    宋轻云装出很恼火的样子:“我是红石村第一书记的的事估计老高也跟你说了,之所以帮刘永华,那是因为他是村长,我下去扶贫很多工作都要有他这个村长协助才干得成。这个刘永华也是不靠谱的,换个能人去当村长我看更好。反正还有一个月就是新一任村民委员会领导班子选举,我等到新的村长选出来就是。至于姓刘的是死是活,才管不着呢!吴申,要不你明天就起诉刘永华吧,就算他不出庭,证据确凿,法院肯定会判你赢,怎么也得赔你几千块汤药钱和误工费什么的。至于精神损失,法律估计也不会支持。”

    “喂喂,你这是破罐子破摔吗?”

    宋轻云也不理睬他,继续朝小区外走:“吴申,我说你霸着刘永华这屋做什么,他的家在红石村,你自己找他家属扯皮不好吗,非要守株待兔?对了,至于这屋,刘永华也说了,你喜欢住着就是,他实在是怕你了,准备把房子退给房主,反正也没有租金。”

    吴申跟在后面:“废话,我能去红石村还等这里干什么?”

    红石村山高皇帝远,穷山恶水,民风剽悍。

    吴申只是个无赖,却不是莽夫。贸然找上门去理论,刘永华岳父龚清只要吼上一声,陈家的人且不说,龚家上百条精壮后生便杀将出来,不把他锤成糍粑才怪。

    他并不知道刘永华这套带车库的房子每年租金只有一块钱,按照现在行情,怎么也得上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况且这里还有刘永华的汽车和各种设备,不怕正主儿不回来。

    现在看宋轻云是架势是彻底放弃刘永华,而且刘永华也不会再出现。

    吴申就急了,追着宋轻云出了小区,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宋轻云倒是奇了:“吴申,我已经把话带到,你跟着我做什么?”

    吴申:“既然你要当中间人,那就好人做到底,带我去见刘永华,我跟他当年谈。”

    宋轻云:“你觉得可能吗,别见面又打起来了。”

    吴申:“你不带我去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宋轻云:“我回家。”

    “我就在你门口等着,大不了泼油漆写欠债还钱。”

    “我去单位。”

    “去单位更好,我找你们领导理论。”

    “我去红石村。”

    “我也去泼油漆。”

    宋轻云又惊又怒:“你就算要泼油漆也得去泼刘永华家,泼我家和村两委做什么?”

    “泼刘永华家会被打,打了也没处要赔偿,谁叫你宋轻云是得懂道理的人呢!”

    宋轻云:“我讲道理是我的错咯。”

    这世界真是欺软怕硬啊。

    他自然是没办法回家,你吴申要跟就跟吧,我逛街好不好,看谁耗得过谁?

    事实证明,吴申这种闲人有的是时间,如果拼耗时间,他可不怕。生活已是无聊,现在有事做倒也充实。

    宋轻云先是去了商场打电动,吴申就站他旁边看;试衣服,吴申直接陪他钻进更衣间,弄得买衣服的那个小姑娘非常紧张,连声道“只能进去一个,只能进去一个。”

    逛了半天,小宋也累了饿了,就在路边吃了一碗夜豆花。

    吴申也要了一碗,反问他:“宋轻云,要不要开两瓶啤酒,我觉得咱们有缘,百年修得同路行。”

    宋轻云端起碗和他碰了一下,干掉豆膏水,感慨:“缘分啊!”

    不觉中,两人同路夜行三个小时,暮色已深,彼此竟是互为欣赏。

    宋轻云觉得这个吴申做人做事极为执着,死皮赖脸,有这种精神无论干什么事都会成功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吴申觉得这个小宋书记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成功人士最重要的特质就是耐烦。

    就这样,吴申像颗牛皮糖把宋轻云给粘住了。

第六十五章 喂是妖妖零吗

    宋轻云自然是不好回家去的,真要被这厮晓得地址,自己以后有得烦。

    他不走寻常路,索性调头回了六号大院,径直钻进了刘永华所租住的房子里。

    房间的门锁早已经被吴申撬了,但里面的东西都好好儿的。

    这家伙只是碰瓷耍流氓,并不是黑瑟会,知道只要你碰人家的私人财物性质就变了。

    里面的东西很齐全,有一张办公桌,有一个柜子,一条沙发可以用来当床。

    墙角放在空压机,热塑机、震动器什么的,还有许多工具。

    因为长期没有住人,都积了灰尘。

    最妙的是,里面还装了空调,有厨房和卫生间。

    宋轻云打开空调,凉风徐徐,索性脱了衣服去冲凉。

    刘永华中学时那位甜了青梅和竹马挺有钱,房间装修得也好,至少比宋轻云现在住的狗窝好,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倒也不错。

    正当宋轻云一边冲凉一边引伉高歌:“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时,就听到外面车库中有汽车引擎声轰鸣。

    是吴申把他的汽车开进车库里来。

    吴申作为一个社会人,就算腰包里只有清风明月,也不能倒了架子。名牌衣服得穿着,豪车得开着。

    他那辆车价值三十万,在w市也算是不错的。

    六号院车位紧张,每天晚上为了找车位真是头疼死个人,为此居民们之间还产生过许多矛盾。

    又因为实在太挤,车辆彼此刮蹭的事经常发生。

    车刮蹭了虽然可以补漆,但怎么也比不上原车漆晶莹光亮。

    吴申全家最值钱的就是那辆车,为避免被人挂到或者被小孩子在他汽车尾箱上那行“4x4”后面用钥匙画上“=16”还是停车库里安心。

    他要停车,停就是了,反正空间大。

    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轰隆一声,吴申把卷帘门拉下来,锁上了。

    宋轻云大惊,腰上围着一张浴巾冲出来,喊:“怎么个意思,你这是做什么?”

    吴申在外面道:“别想溜。”

    宋轻云大怒:“你这是非法拘禁,是犯罪,要判刑的。”

    “呵呵,你还真别吓我,当我是吓大的。”吴申在外面冷笑:“首先,我没有在你房子里守着,也没有捆绑你,你想走自己可以撬门。所以,这只是民事纠纷,谈不上犯罪。宋轻云,你好好睡一觉吧,我们明天早上再聊。”

    说罢,他长长地打了个哈欠:“你可真能走,我腿得走软了,先回家睡了。”

    宋轻云心中奇怪:“既然你不守在这里,既然我可以直接撬门走人,那你还锁卷帘门干什么,多此一举嘛?”

    吴申得意的声音传来:“这里晚上安静得很,我房间靠窗,你只要一撬门我就会被惊醒。所以,好好睡觉,别乱想。”

    嘿,这还真有点画地为牢的意思。

    宋轻云气得脸色铁青,无论他脑子多灵活,鬼主意再多,遇到这种小流氓也是莫可奈何。

    拧了张抹布把沙发擦干净,又在柜子里找了一床毛巾被,他决定睡觉。

    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今天来这里他处处落于下风,心中一口气憋得难受,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烙了半天烧饼,出了一身热汗,看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是凌晨四点。

    宋轻云睡意全消,再没办法睡了。心中突然有了主张。

    面上浮现笑意。

    他掏出电话,本打算拨前进派出所,想了想,就改成110:“喂,妖妖零吗,我要报警。对对对,报警,我叫宋轻云,我的身份证号是509,哦,现在电话号码都是实名制,不需要报身份证号。也对,紧急情况下拨打110,还得说身份证号,那不是误事吗,再说,不是谁都记得住呀!”

    那边接线的女警官声音很好听:“你不要急,慢慢说……咳,你继续说。”听这个叫宋轻云的报案人说话,人家可一点都不急,简直就是在跟你聊天唠嗑。

    女警官不禁怀疑宋轻云是打骚扰电话的变态,谁叫自己说话的声音婉转清脆呢?

    她对自己的娃娃音非常苦恼。

    太影响工作了。

    作为一个名光荣的人民警察,说话就得铿锵有力,雷霆万钧。

    宋轻云:“我是永华水电维修部工人宋轻云,我们门市有一段时间没有开门,今天我一回来就发现门市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车,我怀疑是犯罪分子藏的赃物。”

    女警察一听,立即提高的警惕:“什么车,车牌是多少,你们维修部的地址。”

    宋轻云说了汽车型号和车牌,然后道:“我们维修部在牛角坝六号七栋三单元一杠一。”

    女警察:“同志你不要怕,警察五分钟之内就会赶到。另外,你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你们快来吧,我好害怕。”

    放下电话,宋轻云憋不住地笑。

    警察同志来得好快,说好的五分钟,三分钟就到。

    看到外面的警灯闪烁,宋轻云就撬开了门,指着吴申那辆车说:“警察同志,就是这车,不知道怎么的停门市里面来了,好奇怪。”

    110有备而来,不但有警车,还带了拖车。

    他们问了宋轻云几句话,做了笔录,又让宋轻云先休息,等明天去局面落个案。最后,手一挥,拖车车勾起那辆轿车的前轮就走。

    前后不过十分钟,真是迅速。

    事情闹得到这个程度,吴申竟然还没出现。

    宋轻云也没再去睡觉,泡了一杯茶边喝边玩手机。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早晨五点半的样子,小区里热闹起来。

    无数菜农一涌而入,和贩子讨价还价,吵得不可开交。同时,卖粽子的、卖担担面的,卖翘脚牛肉的也摆起了摊子,更有一辆装了蜂窝煤的手推车推了进来,杵在窗外。

    车上的蒸笼一揭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大白包子。

    牛角坝六号大院苏醒了,人间烟火气十足。

    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自发的农贸市场,极是扰民。

    被吵醒的高云林气冲冲开门,路见不平一声吼:“太不象话了,闹闹闹,闹得人都没办法睡觉,城管也不管管,这是懒政,这是不作为,我要投诉,我要向上级反映!”

    城管怎么可能不管,不但城管,派出所,街道都来管过几次,可就是管不了。

    今天你把人家驱散了,明天人家又来,你人手有限,精力有限,架不住人家麻雀战、游击战、持久战。

    喝了一开茶,宋轻云肚子也饿了,就跑去翘脚牛肉那里点了一碗牛肉,舀了一碗米饭,吃得满头是汗。

    翘脚牛肉是本地特色菜,做法很简单,就是将牛筋牛杂碎牛肠之类的东西放进一口大锅里炖。

    汤里放了草果、苡仁什么的十几味中药,有一股特殊的药香。

    吃的时候要就蘸水。

    蘸水成分复杂,有小米辣、干辣椒、盐、香菜、葱花,花椒面,味觉层次丰富。

    宋轻云刚到w市的时候看到本地居民大清早就大坨吃肉,心中觉得奇怪。早餐不应该稀饭馒头吗,吃肉这么腻?

    吃过几回之后,他发现早上大鱼大肉也不错,整整一个上午都能保持旺盛精力,加上这玩意儿真的美味,就接受了这一生活方式。

    今天这家牛肉的蘸水调得不错,既有小米辣的火爆,又有干辣椒面的焦香,仿佛一个经历岁月洗礼的成熟女人,有种饱经风霜的美。

    宋轻云正吃得过瘾,吴申就光着膀子扛着一身肥膘伸手朝牛肉摊子拍去。

    小宋同志如何能够让他发飚,随手从摊上拿起老板的折扇塞他手里。

    扇子可是无法自残的,开合之间只有凉意徐徐而来,清风明月无人管,风雅,点赞。

    吴申呆住,这姓宋的动作好快,每次自己只要一伸手,就会瞬间塞进一样东西,他是圣手书生吗?

    宋轻云微笑:“吃了没,来一碗,我请客。”

    本地山区农民喜欢养牛,牛肉便宜,尤其是水牛。

    像这种牛杂汤,十块一碗,实在太良心。

    “吃吃吃,吃个屁。”吴申跑得急,身上全是汗水,便打开折扇烦躁地摇起来。

    宋轻云:“干嘛发这么大火?”

    “我的车呢?”

    宋轻云:“先前那么大动静你没听到?”

    “我听到个毛?睡着了。”

    “睡着了,原来你昨晚说什么我只要一拉卷帘门就会惊醒,都是唬人的。”

    “我车呢?”

    宋轻云:“我打了110,他们拉走了,让你今天上午九点过去处理。”

    “什么?”吴申大叫:“你凭什么报警拉我车?”

    “请问这车库是你的吗,我发现里面突然多了一辆来历不明的车,能不报警吗?”

    “车库是刘永华租的,又关你什么事?”

    “我是永华水点维修部的员工。”

    “你不是红石村的第一书记吗,你骗谁?”

    宋轻云:“我工资实在太低,利用业余时间在刘永华这里打工不可以吗?每个月好歹还能多一两百块钱收入。”

    说到后来,他竟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吴申终于爆发,把手中折扇朝地上一扔。

第六十六章 被抛弃的高云林

    宋轻云自然不惧,他是有心把事情搞大。

    此刻正是五点半,乃是小区一天中最忙的时候,有的是人证物证,也不怕光头碰瓷。

    他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开始全程录象。

    吴申扔完折扇,又去抓碗。翘脚牛肉老板动作却快,先一步把碗收进手推车柜子里。

    吴申去抓筷子,老板手疾如风,一把抓住装进围裙兜了,并顺手把二维码牌挂脖子上。

    也不知道他紧张这牌儿是什么缘故。

    一连几次都抓了空,吴申已经彻底狂躁,捏起拳头正要朝宋轻云打来。

    “啪!”

    有人狠狠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清脆响亮。

    吴申痛不可忍,猛回头:“谁,他妈的找死……啊,舅舅……”

    “舅舅,舅舅,你还敢咒你舅舅死,怎么不正月里剃头。”来的人正是高云林,说着话,他又是一巴掌扇下去。

    转眼,吴申的后脑勺上就浮现出一张淡红色的手印。

    吴申被抽得哇哇大叫:“舅舅,别打了,再打就打傻了。”

    高云林:“打傻了,难道你就不傻吗?没看到人家开了录象,你今天只要碰小宋一根手指,至少要被拘留七天。”

    听舅舅这么一说,吴申猛地惊醒过来。他可是碰老了瓷的人,其中路数自然知道,也知道一点被人缠上,就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这才是终日打雁,今日差一点被雁啄瞎了眼睛。

    姓宋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好阴险。

    高云林:“混蛋东西,真是睡迷糊了。你车都被人扣了,还不想着快去处理这事?”

    吴申;“是是是,我这就回家洗漱,九点钟的时候去处理。”

    看得出来光头有点害怕这个舅舅,抱头而去。

    “老高你起这么早呀?”宋轻云微笑地和他打招呼。

    高云林看了看宋轻云,很生气的样子:“宋轻云,我警告你,吴申跟我亲儿子一样,他母亲去世得早,是我一手一脚把他拉扯大的。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但如果你有什么坏心肠,敢对他不利,我跟你没完,别以为我们退休老人就拿你没辙。”

    宋轻云收起笑容:“原来吴申是你养大的,老高,我对你的教育方式保留看法。”

    高云林:“我怎么教育孩子,你管不着。”

    宋轻云:“吴申是个什么样的人,老高你心里也是清楚的。这事摆明是他欺负刘永华,老高同志,你也是国家退休干部,不能是非不分。”

    高云林:“录象资料上明明是刘永华把我外甥打了,怎么还是我们不对,你少跟我说这些……喂喂,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正说着话,就看到有两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婆穿着一身橘红色的背心从那边过来,手中提这一个塑料袋子,很兴奋的样子,高云林心中疑惑,忍不住问。

    一个老头喜滋滋道:“我们单位过组织生活,咱们仨不是党员吗?干脆也报了名,一起去。今天支部要组织党员去搞慈善,路好远,天不亮就得出发。”

    高云林“呀”一声,急道:“你们等等,我收拾一下,跟你们一道去。”

    另外一个老头却伸手拦住他,似笑非笑:“老高,你去干什么,那是我们系统党支部的活动,如果我没有忘记的话,你是人事局退休的,要过组织生活自己去你们局。”

    原来,这三人退休前都是物资局下面几个公司的员工,而高云林则是人事局的,大家就不是一个系统的人。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老小孩,老小孩。”

    这人年纪一大,人就会变得跟小孩一样,喜欢凑热闹,也耐不住寂寞。

    像这种组织生活,一大群党员凑一块儿,学习学习政策,搞搞活动,搞搞慈善,得趣得很。

    看这三人满面欢喜,高云林心痒难搔,叫道:“什么你们单位我们系统,大家都是党员,凭什么不要我一起去,我也要过组织生活,今天不带我去,我跟你们没完。”

    另外一个老太太就生气了,喝道:“老高,你还没有组织纪律,我们系统过组织生活,你瞎往前凑干什么,我今天要批评你。”

    一个老头:“对对对,要批评老高。”

    高云林:“我积极向组织靠拢,我追求进步,我没错。”

    牛角坝六号小区老头老太太颇多,但真正国家干部退休的就眼前这四人,巧的是这四人都是丧偶。

    如此一来,这个老太太就非常抢手,大伙儿明争暗斗得厉害。

    三个老头平时没事就凑一起,跳广场舞,出门爬山,去农家乐吃豆花饭。老高性格刚强,每次必承头,引得另外两人相当的不满。

    其中一个老头早就不满高云林的霸道,讽刺道:“老高你向组织靠拢大可去门球场,那边不是有退休的县长、市长和书记吗,还不够你进步的?你跟我们去干什么,耍你老干部威风吗?呵呵,对对对,你是正经有编制的老干部,去了是不是想要领导一下我们?”

    高云林:“领导一下你们又怎么了,我是以前是管人事的,管管你们又怎么了?当初你们的级别工资还不是我核的。”

    这话立即引起了两老头的反感,同时道:“怎么,你还想把我们的退休金降一降?少在我们面前耍威风,你现在就一小老头,哼!”

    两人同时一甩袖子走了。

    老太太咯咯一笑,拍了高云林肩膀一记:“行了行了,真的是我们单位自己的组织生活,你去了不合适。老高,你还是去打门球吧!过几天我们组织了一次钓鱼比赛,要不一起去?”

    “不去,不去,谁稀罕。”高云林冷笑回屋,砰一声把门摔上。

    被老伙伴们抛弃,他失落、郁闷、愤怒。

    看他吃憋,宋轻云心中好笑。

    这老头的臭脾气。

    距上班时间还早,宋轻云吃过早饭,他有轻微的洁癖,索性把刘永华这套房子打扫干净。

    吴申遇到麻烦了。

    宋轻云报警说自己车库里突然出现了一辆来历不明的汽车,严重怀疑是犯罪份子藏的脏车。

    警察同志很重视,等到吴申过去取车,很仔细地盘查了两天才弄清楚情况。

    但是,他非法霸占别人车库都处理,罚款。

    另外,车被拖走。拖车费,停车费要出。

    林林总总,加一起两千块。

    可怜吴申别看表面光线,腰包却很骨感,这钱还是问高云林要的。

    自然被亲舅舅骂了个狗血淋头。

    宋轻云挫了吴申的嚣张气焰,固然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但刘永华的事情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怎么弄呢,一定会有办法的。想想,让我想想。”宋轻云深呼吸,静坐,良久,他眼睛一亮:“有了。”

    就起身走进了顶头上司前进街道陆主任的办公室。

第六十七章 主张

    陆主任正在写一份什么东西,看到宋轻云,点点头:“宋轻云你来了,什么事?”

    “没事,就来看看老领导,你忙着。”宋轻云走到他身边,拿起一份文件不住地对他扇着风。

    陆主任:“奇奇怪怪的,这里开了空调,谁要你打扇?”

    宋轻云:“我不是在你面前表现吗?”

    “要你这么表现吗,是不是有事?”

    “有点事,我怕你发火,先给你降降温。”

    “去去去,少捣乱,有事快说,我可没工夫跟你嬉皮笑脸。”

    宋轻云:“牛角坝六号院的事情主任你知道吗?”

    “知道。”陆主任说:“那地方情况特殊,网格员压力大。小史的事情我听他反映过,正在琢磨。确实啊,每个月都得c,换人都会有脾气。这钱再扣下去,他就要撂挑子了。”

    说罢,老陆上先打量着宋轻云:“宋轻云,你是不是想管那里的事?”

    宋轻云:“领导知我,我想管管。那地方脏乱差,治安也差,不治理,迟早会弄出事来。”

    “没办法呀,现在市里有规定,物业必须符合资质。现在大的物业公司又不肯进驻……宋轻云,你认识物业公司的人吧,能引一个过来?”

    宋轻云吓了一跳:“领导,我可没有这个本事。这么跟你说吧,我市新楼盘的物业费是一块五一平方,而且业主收入高,素质高,管理起来也简单。老城区的老小区,你敢收人家一块五一平方?五毛就算不错的了,扯皮事还多。物业公司能轻松赚钱,可不想趟浑水。这事还得咱们街道承头,靠市场调节,再过十年都弄不成。”

    “由我们街道承头?”老陆提高了警惕:“我可没钱,款子也批不下来,宋轻云你想都别想。”

    开玩笑吗,由街道去管六号小区,首先得修围墙装监控,接着是垃圾回收,污水处理,这可是一大笔记开支,哪里有钱?

    再说了,下来你还得找门卫找保安,还得管理,难不成每个月还得去收物业费?

    再多人手也不够的。

    街道才多少在编人员,三十来个,事儿又多,老陆恨不得自己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抓一把毫毛,吹口气,“变!”就有一群化身。

    宋轻云摇头:“我不要钱,也不要人,只问领导要个政策,半个月,只需要半个月我就能把牛角坝六号院变个样。不,一周,一周时间。”

    陆主任精神大振:“宋轻云你不是吹牛的吧,可敢立军令状。”

    宋轻云拍着胸脯:“敢立,如果一周之内不让六号院大变样你拿我脑袋祭旗。”

    陆主任提高了警惕:“别的都好,可你别想离开红石村。”那地方条件差,工作难度大,留不住人。

    宋轻云:“我是真的喜欢红石村那地儿,你让走我还不肯呢!”

    老陆松了一口气:“你说。”

    宋轻云:“我打算在六号院成立一个党支部,把党员都组织起来,发挥党员模范带头作用。”

    老陆眼睛一亮:“好主意,这事你去筹办。”

    *****************************************************

    “你来找我做什么?”高云林正坐在屋檐下喝茶,见宋轻云过来,用气愤的眼睛斜视他。

    老高这两天心情非常地不好。

    首先是那三个老头老太太自从那次组织生活之后,打得火热,成天忙个不停,都不带他玩。

    这让高云林又急又嫉,却没有任何办法。

    为此,他甚至把状告到退休了二十年的老物资局局长那里,说你手下的员工欺负人,你得替我做主。

    老局长对高云林很同情,然后在门球比赛中狠狠地教训了他。最后道“我还得赶去接孙子放学,你这事得去找现任局长。”

    现任局长,开玩笑吗?

    物资局裁撤二十多年了,找谁呀?

    其次是外甥吴申被宋轻云摆了一道,弄得很狼狈。

    这混帐小子,三十多岁人了,连个婆娘也没有,住得还是老房子。我住老房子,图的是这里生活方便,不愿意跟儿女挤,你纯粹就是穷。

    原本以为你开个好车,好象事业成功的样子,现在才晓得,特么都是贷款,两千块罚款和停车费还得我这个老头出。

    想去去世的妹妹,高云林很痛心。

    此刻看到始作俑者宋轻云,他说起话来就相当地不客气。

    宋轻云看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不生气。

    他笑眯眯地坐在高云林的旁边:“老高您喝着呢,我在红石村驻村做第一书记。咱们那里海拔高,茶叶品质不错,改天我给你捎两斤,你帮宣传一下。”

    “谁要喝你的茶,我买不起吗?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老头火气很旺。

    宋轻云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掏出一份文件:“老高你以前是人事局的干部,懂政策,又水平。我刚上班不两年,很多事情都不懂。有个文件想请你看看,帮我把一下关,提点一下我们晚辈。”

    “没空。”话虽然这么说,高云林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了过去。这是他以前在局里上班养成的职业习惯,久违了。

    只看了一眼,他就“呀”一声:“是改造咱们小区的,你的提议,还是街道的决策?”

    宋轻云:“是我的提议,落成文字,街道陆主任和钟书记看过了,原则上同意。只是细节和具体实施上需要推敲,两位领导让我来找老高里商量,让征求你的意见。”

    “两位领导知道我?”高云林很意外。

    宋轻云信口恭维说:“六号院就老高你有水平,谁不知道呀!这事有你出马,必定成功。”

    高云林心中高兴起来,又看了几行字,就道:“我去找眼镜,年纪大了有点老花眼。”

    宋轻云:“别忙,要不,我先说一遍。这稿子会放这里,你下来再慢慢看。”

    高云林说:“好。”

    宋轻云说牛角坝六号现在秩序混乱,有治安和卫生隐患,已经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地步。

    大院人员构成复杂,有征地拆迁户,有租户,部分业主来后把门口公共地带圈起来做自家采地,摆上桌椅板凳。

    另外,外面的菜贩子也来此摆摊设点,形成一个自发的市场,垃圾遍地污水横流。

    更让人担心的是,因为没有物业,任何人都能随意进出,治安问题突出。

    “对,很麻烦。”高云林说:“我隔壁这家人的电动车前天就被人给偷了,另外,我晾在外面的衣服被人顺走了。”

    宋轻云接着说,最大的问题还是乱停车,为了车位不知道多少人发生冲突,你外甥和我们村长不就为车位闹到现在。乱停车堵塞交通,居民出入不便还是一个方面,怕就怕一旦小区发生火灾,消防车开不进来,事情就大了。

    听他说到这里,高云林的神色严肃起来。

    他点点头,叹息:“谁说不是呢,可是,没有物业咱们又有什么办法?”

    宋轻云:“谁说没有办法,我的办法不就是写在这稿子里了吗?我建议你们小区成立一个党支部,按照规定,三人以上就能成立支部。让党支部把这个小区管起来,至于支部书记人选,我觉得老高你就很合适嘛!”

    “此话当真?”高云林精神一振,目光炯炯地看着宋轻云。

    宋轻云反问:“老高,你们小区究竟有多少党员?”

    高云林:“应该不少,我下来会摸摸情况,统计一下。但三个还是有的,那天那两个老头还有老太婆都是党员,加上我就是四人,符合成立支部的规定。”

    宋轻云微微颔首,继续讲述自己的主张。

    是的,市里出的新政策规定,物业必须符合资质。六号大院在未来也不可能有物业接手,这摆明就是个赔本买卖嘛。那么,小区居民可以自治呀!

    宋轻云的计划是发扬党员模范带头作用,先在小区成立党支部,然后进一步整合小区的党员、居住组长、网格员,由支部出面征求所有住户意见,制定小区提升方案。收取一定费用后,请商家来安装门禁系统,请施工队修围墙,增设电瓶车充电桩,对小区停车位进行规范画线。

    说完,他道:“这是我请示过陆主任了,钟书记也同意成立党支部,让写报告上去。老高你是老党员老干部,这个申请报告得你来写,另外筹备工作和将来小区的管理也得你来领头。对了,这只是我的一管之见,如果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和补充,老高你也说说。”

    改进,补充?不需要了。

    这个筹划已是非常详尽,高云林工作了一辈子,如何不知道这计划立即就可实施。

    想不到这个宋轻云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出色的工作能力,真是小看他。

    现在的年轻人,有思路,有经验,有行动力,真是不得了。

    老高最近心情郁闷。

    其实一想,郁闷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受到同伴的排挤,他既不服气又闲得无聊。

    现在组织上把如此重大的任务压力到自己肩上,又为的是几百小区居民,高云林有强烈的使命感,精神顿时大振。

    “好,今天就先和老高你商量在这里,我还有事要回村里,等过三天再来,希望到时候老高你能给我一个惊喜。”

    “这就要走,还三天,你等等。”高云林笑着拉住宋轻云:“你回去做什么,支书和村长都不在,你独木难支。就算要回去,也得先把村长带回去。”

    宋轻云听出他话中意思,狂喜:“老高,怎么好意思麻烦你调解刘永华和你外甥的矛盾。”

第六十八章 圆满解决

    高云林反问:“调解,又有什么好调解的。”

    话音刚落下,老头突然起身,抓起地上的一颗烂倭瓜,一个助跑就朝对面那栋房子的三楼扔去。

    六号小区现在已经是个自发的菜市场,脏乱差,地上满是果皮纸屑和腐烂的蔬菜。

    老高虽然年纪大了,但天天在门球场上打球,身体棒棒的,胳膊上力气不小。这一倭瓜扔出去,“砰”正中吴申家的窗户。

    “谁,谁特么砸我窗户,找死!”赤着上身的吴申从里面一脸暴戾地探出身来。

    高云林:“砸你的窗户又怎么样,砸不得吗?”

    吴申一看舅舅,心虚气短:“舅老爷你要砸,请随意。”

    高云林一声吼:“滚下来,要事跟你说。”

    吴申:“什么事呀,没看到人家还在睡觉吗?”

    “你下不下来,不下来是吧,要不我上来找你?”

    吴申:“别别别,哪能麻烦你老人家,我马上过来。”他口头还在嘀咕:“谁叫你是舅舅呢,这么凶!别人家的舅舅不知道多疼外甥,你尽骂我娘。”

    “说什么呢?”

    “没什么,我马上到。”

    不片刻,吴申就过来了。

    高云林说:“今天小宋过来就是为解决你和红石村村主任刘永华的矛盾。”

    吴申:“刘永华肯出面了,他赔多少钱?”

    高云林回头问宋轻云:“小宋,是非曲直咱们现在就不说了。我外甥在医院缝针、包扎、住院费刘永华全额承担,折合下来,他给个三千就成。你看这么解决行不行,你能不能替他做主。如果可以,你去把人带过来,咱们当面说清楚,这事就此告一段落。”

    宋轻云大喜:“可以,可以,这事我能替刘永华应下来。”

    吴申一听,急眼了:“怎么个意思,就给三千,合着你们两就这么把事情定下来了,当我什么?”

    高云林大怒,一巴掌抽他光秃秃的头顶上:“我定了又怎么样,我不能定吗?当你什么,我当你是我外甥,当你是我亲儿子,你还敢废话?”

    吴申悲愤:“舅,我可是被人打破了头的,流了好多血,还忙乎了一个月,就给三千……哎哟,你怎么还打人?”

    说话间,高云林又是一巴掌。

    好响亮,宋轻云都替吴申觉疼。

    高云林:“打不得吗?”

    吴申:“打得打得。”

    高云林也不理他,转头对宋轻云道:“小宋,你去把刘村长请过来,咱们今天就把事情解决了。”

    宋轻云笑道:“好,我现在就去把刘永华叫过来。很快的,给我二十分钟。”

    等到小宋书记兴冲冲离开,吴申不满地叫起来:“舅舅,你怎么能这样,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

    高云林:“我这是帮理不帮亲,呵呵,你当我不知道,你头上的那伤是怎么弄出来的?你这是拿自己的身体自残骗钱,你流那么多血,你对得起你妈吗,她在泉下如果知道这事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你是成年人了,该怎么混日子我也不管。不过,你和刘永华的事关系到咱们六号小区几百人的切身利益,容不得你乱来。这事就这样,等下刘村长过来,这一篇就翻过去了。”

    “好吧,舅舅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别打我脑袋了。”

    吴申的母亲去世得早。

    他妈妈一死,老爹就再婚成立了新家,也不太管这个儿子。

    也因为这样,吴申从小就在外面胡混,成为一个小流氓。

    高云林心疼外甥,把他接回家当亲生儿子养,是吴申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舅舅说什么,他自然是不敢反对。

    吴申心中又是好奇,问:“舅舅,我跟刘永华闹怎么就关系到六号小区几百人的切身利益了,这哪跟哪?”

    这问题正好搔到高云林的痒处,他便将刚才和宋轻云说起要成立支部,把小区全面管起来讲了一遍。

    一席话说了半天,吴申听完,道:“这地方乱糟糟的,是得管一管。就说这些卖菜的吧,天天在我们楼下闹,烦得都想打人。哎,我明白了。”

    他猛地一拍脑门,嘿嘿笑:“我说舅舅你怎么这么热心,原来是想当这个支书呀!”

    高云林被他说破事,哼道:“如果组织上让我挑这个担子,自然是哪里需要哪里搬。不是我吹牛,别看小区乱成这样,在我的领导下,最多一周我会让这里大变样。”

    哼,那几个老头真讨厌,出去活动不带我。

    支部一成立,都得听我领导,看我挫挫你们的锐气。

    扬眉吐气,扬眉吐气啊!

    “对了,吴申,这次支部成立之后,你作为志愿者可以参与进来。比如找人修围墙,装门禁,收物业费、收停车费什么的,你都得帮忙。”

    吴申顿时来了精神:“那是肯定要帮忙的,我算算,每个月光停车费和物业费得多少……呃,怎么也的饿好几万,够咱们花的,我们有钱了……哎哟,你怎么又打我头。”

    高云林骂道:“放你的屁,你这是贪污,是犯罪。小区的帐目必须公开,接受所有人的监督,你我都不能拿一分钱。”

    吴申傻眼了:“我们白干?”

    “做义工,你干不干,看我打不死你。我不但要让你干义工,还要要发展你进组织。”

    “啊,舅舅你饶了我吧,我连少先队都没入过,我小时候就是个学渣。”

    “玉不琢不成器,我现在就要开始教育你。”

    正说着话,宋轻云就开车载着刘永华过来了。

    看到吴申,刘永华有点局促:“吴申兄弟,你看,这个,这个……这三千块你先拿走,不够再说。”

    他还真有点怕见吴申。

    刚才宋轻云到工地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捂着腰疼得满头是汗。

    听说两边已经协商好了,刘永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有种解脱的感觉。

    他还有点担心这是吴神设计骗他掉坑里。

    宋轻云拍着胸脯说:“老刘你怕什么,事情出了就得面对,你这么干可不是大丈夫所为。我陪你一起去,真要动手,我顶在前头。出了事,我宋轻云一肩挑了。你如果相信我,就跟我走。咱们今天把这事解了。”

    刘永华迟疑片刻,说,好,我相信宋书记你。

    “什么不够再说,依我看三千块还多了。”高云林横了外甥一眼:“拿上,握个手,这事就算是了啦!”

    吴申没有办法,接过钱,和刘永华僵硬地一握手,沉着脸。

    高云林突然冲吴申发火了:“你不说几句,什么态度?”

    吴申才对刘永华道:“刘永华,这事就这样了,往事不要再提,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你做你的生意,就当你我都不认识。”

    事情到了这一步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高云林是个闲不住的人,立即带着外甥去联络了几个退休党员商量成立支部的事,并在小区中四下巡视,看将什么地方该怎么整改。

    老高今天可威风了,手中端着一个茶杯,迈着平稳的步伐,后面是不住帮他打扇的外甥和一群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的老头老太太。

    他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一副老干部模样,这是退休十多年来最高光的时刻。

    “哗啦!”车库卷帘门拉开了。

    刘永华看着停在里面的面包车,看着办公室,有隔世之感。

    宋轻云:“老哥,我在这里住过一晚上,卫生都打扫过了,你什么时候准备重新开业啊,工地那边还去吗?”

    “不去了,不去了,身体吃不住。”刘永华揉了揉腰,苦笑:“人年纪大了,就得认输,重体力活干不了就是干不了。至于这水电门市什么时候重新开业,也不急,毕竟我还是红石村的村民主任,那边才是正经工作,宋书记你驻村扶贫攻坚,总归要把那边的工作理上正轨才顾得上这里。再说了,将来村里的事多,我也不一定走得开,还得找两个侄儿堂弟什么的来门市帮忙才行。”

    宋轻云:“永华你可算是想着要回村了,咱们现在就走。”

    刘永华却迟疑了。

    宋轻云心中疑惑:“永华你怎么了?”

    刘永华面皮却是一红:“宋书记,你看,我跟竹花闹了矛盾,都离家出走一个多月,还真不好回去,我先想想怎么跟她见面。/”

    他满面的尴尬。

    这事涉及到人家**,宋轻云也是无奈:“那好,你自己处理好家事,我先回村。要不要我跟嫂子说一声,说已经找着你了?”

    刘永华瓮声瓮气道:“可以,你就说我现在回门市了。”竹花可以到门市上来找自己。

    宋轻云点头欲走。

    刘永华又道:“宋书记,这次如果不是你,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恩不言谢。”

    宋轻云:“谢什么谢,你还是早点回村帮忙吧,早一点打赢扶贫攻坚战我也好早一点脱离红石村这片苦海。”

    说是苦海其实也就是口头抱怨一句,小宋书记可喜欢那里。

    红石村雄山阔野,民风淳朴,呆在那里,人的心胸都开阔了。

    “民风淳朴,好象不是这样……”

    等开车回到红石村,刚到村口竹花的小卖部,宋轻云停下车正要同她说刘永华的事,黄二娃就从里面灰头土脸走出来。

    看到宋轻云就喊了一声。

    宋轻云:“怎么着,输光了?”

    黄明:“你管不着,借你的钱我可是还了的。”

    宋轻云摇头:“赌博不好,沾不得。”

    黄明冷笑:“宋轻云你少管闲事,还是去陈新家看看吧,那边乱成一团,红脸蛋都昏死在那里,刚才陈志高都请端公过去招魂了。新狗可是你竖的一面红旗,这次要是倒了,大书记你面子往哪儿搁?”

    宋轻云吃了一惊:“招魂,死了……咳,你们说话总是那么夸张,他是不是犯病了?”上次有村民不就说黄二娃把陈中贵打死了吗,结果只赔了几百块汤药了事。

    黄明:“反正是口吐白泡泡,浑身抽抽,吃了药也不醒,估计是挺不过去了。”

    宋轻云:“人犯病了找端公做什么,还不快送医院,咳,迷信,荒唐。”

    他也不敢耽搁,一踩油门,汽车就冲了出去。

    到了陈新家,里面果然好乱。

第六十九章 这就是赖皮

    下了车,进了院门,里面果然乱成一锅粥。

    一大群人正围成一圈,大声叫唤:“红脸蛋,红脸蛋,醒醒,醒醒。”

    这几人分别是陈新一家三口、陈中贵、独手子、龚七爷,另外还有个道士打扮的人正在高声吟唱着什么。

    这道士正是上次通水时请来做法的李双喜。

    李双喜今年六十出头,和黄二娃一样是村里的小门小户。不同于现在,他年轻的时候这里的民风尚未开化,很受排挤。分责任田的时候分的是最差的地,面积还小。靠地里的庄稼果腹甚是困难,又因为家藏有几本毒草古书,看得多了,就从事起给人算命、选坟地的活儿贴补家用。

    宋轻云连忙挤进去,定睛看去,不觉吃惊。

    只见红脸蛋嘴角全是白沫,身体抽得如筛糠。他已经翻了白眼,彻底失去神智。

    李双喜显然已经折腾龚小小有一段时间了,这一点从他身上贴的十几张符就能看出来。

    现在红脸蛋还不见好,李道士看样子要拿出看家本事。他让人把龚小小额头箍住,箍成淤青,手中捏着一根大头针对着眉心就要实施放血疗法。

    看到那针已是绣迹斑斑,宋轻云头皮都紧了。这玩意儿是能朝人身上扎的吗,有破伤风杆菌怎么办?

    他忙大喊一声:“住手,李双喜你要干什么,胡闹嘛你,马上给我滚蛋!”

    李双喜早年被人排挤,吃够了亏,见宋轻云发怒,脸色一白,“宋书记,是他们叫我来的,不关我的事。”就抱着头逃了。

    不用问,红脸蛋这是癫痫病犯了。

    这种病也治不断根,只能用药物控制,而且价格也贵,据说在省医院抓药,一个月就得一千多。就这样也只能缓解一时,以后发病频率会越来越高。

    病人发病不要紧,抽抽上一会儿就会好。但须防他落水或者因为跌落而受伤,最需要小心他咬断自己舌头。真那样,就危险了。

    救人如救火,宋轻云忙蹲下去,捏着红脸蛋的腮帮子,一板。无奈病人牙关的咬合力何等之大,又如何掰得开。

    “陈新,你是死人呀,还不过来帮忙。你好歹也是个高中生,病人犯病不急救不送医院,去请李双喜,太让我失望了。”

    陈新一脸羞愧:“是我妈……”

    两人合力,依旧不行。最后还是龚七爷心狠,从旁边找了个农家平时用来铲鸡屎的小铲,在红脸蛋嘴里一戳,才把他的嘴撬开。

    果然如宋轻云所想的那样,红脸蛋满嘴都是血,舌头都咬烂了。还好救得及时,再迟上片刻,后果不敢想象。

    就这样,红脸蛋咬着粪铲颤了半天,白眼成变成了黑眼,颤抖也停止了。

    “呸”一声吐掉铲子,他气得哇哇叫:“七爷你竟然把这么脏的东西塞我嘴里,咱们没完。”

    龚七爷:“没我你今天就死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你的病又不是我气出来的,冤有头债有主,找正主儿去。”

    这话提醒了红脸蛋。

    我们的龚小小村民咬牙切齿,挣扎着起身:“陈长青,老子整死你……哎哟……”

    因为病后无力,他又摔了下去。

    宋轻云:“算了,陈中贵、龚七爷你们两个扶小小回家休息,今天就这样吧,散了。”

    红脸蛋:“我不要紧……陈长青,你等着,你等着,等我好了。新哥,到时候别拦住我,不然咱们就不是兄弟。”

    宋轻云一挥手:“还不快扶回家去。”

    他很生气。

    刚才黄明说陈新是他驻村扶贫攻坚树立的一面旗帜,对,也不对。

    实际上,陈新虽然家庭上出了点问题,可他是壮劳动力,又在城里工厂上班,即便现在净身出户,个人财务困难。只要鸡养成,一步就能迈入小康。他不是贫困户,不是宋轻云帮扶对象,所以这么说是不对的。

    对的地方是,陈新手下带着四个贫困户,如果这四人顺利脱贫,那宣传效果实在是太好了,完事开头难嘛。

    现在红脸蛋倒在陈新家里,如果不是自己及时赶到,龚小小咬断舌头大出血,那不是出人命了吗?这养鸡场以后也别办了。

    宋轻云铁青着脸:“陈新,说说吧,怎么回事?”

    陈新低头不吱声,他父亲陈志高是个老实农民,也跟着低头保持沉默。

    宋轻云:“不说话是吧,你家的事情我可不会再管了。是是是,我不是你们的领导,我在单位你只是个跑腿的,我没有资格批评你们教训你们,即便有建议,你们接受不接受,我也会尊重你们的选择。”

    这个时候,陈新的妈妈突然叫起来:“书记你回来得正好,我要告陈长青,我要村两委替我做主,把那混蛋东西给抓起来关起来。”

    陈志高喃喃道:“过分了过分了。”

    陈新妈妈横了丈夫一眼,呵斥:“咱们都被他欺负成这样,把他关起来过分吗?不过分。陈志高,我跟你说,你少跟我扯你们兄弟情分,你当他是亲弟弟,他当你是亲哥吗?以后你别跟我说话。”

    陈志高被妻子一声臭骂,颤抖如鸡,再不敢吱声。

    宋轻云:“陈新妈,陈长青怎么你们了?”

    “他搞破坏,破坏我们养鸡场,破坏我们劳动人民的生产和生活,挖国家墙角。”

    宋轻云:“不至于,你慢慢说,不要急。”

    陈新妈:“书记,你不是让陈长青退股,把红脸蛋补进来吗,你的英明决定我是举双手赞成的。可姓陈的却死活不肯,他即不想出力,又要吃现成的,过来想赶人家红脸蛋走,还把人气得吐白泡泡,你说,这种人不该抓起来关了吗?”

    想起自己早年嫁到红石村在夫家所受的欺负,陈新妈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姓陈的没一个好人。”

    陈新父子明显不敢苟同,嘴唇动了动又闭上。

    在陈新妈愤怒的叫声中,宋轻云总算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天陈长青听说自己的名额被龚小小顶替之后,当即就杀上门来闹。

    红脸蛋是个年轻人,自然火气不小,眼见着两人就要掐起来,陈新帮把他劝回家去。

    当天晚上,陈新妈气得连腊肉排骨都扔泔水桶里去了。

    在宋轻云进城的这两天,陈长青天天跑陈新家里来。第一件事就是霸占了陈新的床,呼呼大睡。

    三叔要睡,由着他,大不了被子床单换勤一点。

    陈长青睡醒之后也不废话,在陈新家见啥吃啥,还嫌饭菜不好。

    陈新摔伤之后这几天没办法上班,他的钱全部投进养鸡场里去,现在还欠着林路涛的饲料钱,将来还会欠更多。

    家里的经济情况是彻底恶化了。

    以往,陈新家每天,哪怕是煮上一块腊肉,怎么着也能看点荤腥。现在好了,肉食是彻底看不到。就连挂在灶头上的那几块腊肉,新妈也背去乡场卖了换成钱,以备家中不时之需。

    如此一来,陈新家的伙食除了煮四季豆就是煮莴苣,除了煮莴苣就是煮丝瓜,万绿丛中见不到一点红。就这样,也舍不得放一点油,生态而健康。

    陈长青好吃懒做,健康饮食两天后再经受不住,痨得看谁都眼冒绿光,心中窝了一股火:好你个陈志高,你两口子一定是故意用这种办法撵我走,我偏还走钉死在这里了。要想我不来,可以,把红脸蛋踢出局,三爷我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咱跟你耗。

    他赖在陈新家吃喝,看到亲兄弟亲叔叔的份儿上,大家也不会拿他怎么着。

    可陈长青却开始捣乱了。

    那七个人不是在**笼子吗,时间紧任务重,鸡吃了开口食之后,又有了混合饲料的喂养,见风长,再过一个月,屋里可就装不下了,得移进笼子里。到时候如果笼子还没做好,难道满山野放,五千多只,你怎么看得过来。

    所以,大家这两人都是疯一样地干活。好在这活靠的是的手脚的麻利劲儿,熟能生巧,对体力没有任何要求,进度也还可以。

    其中红脸蛋干得最上劲,他之所以成为贫困户主要是身体出了问题,每个月需要一千多块钱药费,还不能上班。

    红脸蛋年轻,正是一个人精神、学习能力、体力最好的时候,干的活可以顶其他三个老头。

    他也因为而自傲,常常和其他几个同伴开玩笑,说你们年纪大了就得服老,我可是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未来是属于我们的。独手子,看你干得什么活儿,你刨的木板都是歪的,算了,木工活还是我来吧!

    独手子笑着唾了他一口,道,你说个屁,如果我跟你一样两只手齐全,还轮得上你来废话。

    陈长青早就看红脸蛋这个顶了自己名额的人不顺眼,又见不得得意的样子,开始捣蛋。他还上手了,直接拆了人家做好的笼子,说,你干的啥活儿,你是过来混的吧?咱们陈家让你干活,那就相当于雇了你。你这手艺,得开除,马上走,立即滚。

    红脸蛋气的脸上红斑更鲜艳,说,陈长青你说什么,你们陈家雇佣了我?我呸,这是宋书记的精准扶贫项目,就算让我滚也得请宋书记来说,你算什么几吧,还跟老子摆老板架子。你什么玩意儿,就一蹭饭的叫花子,癞皮狗。

    陈长青说,这养鸡厂是我侄儿办的,我侄儿的爹是我亲哥,我亲哥的就是我的。我到我哥这里来吃住,帮他管你这个小工不应该吗?你究竟滚不滚?

第七十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红脸蛋突然咯咯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鄙夷地看着陈长青。

    陈长青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说,小畜生你看什么?

    红脸蛋回答,看老畜生。

    又嘲讽道,陈长青我可怜你,真的很可怜。你还说什么这里是你亲哥亲侄儿,你看看人家当你是亲兄弟和亲三叔吗?你每天过来吃饭,大伙儿可把你嫌弃死了,不但没肉,汤里连油都不放,想的就是用这种法子撵你走。这两天你饿不饿,痨不痨?连这都看不出来,不知道你是愚蠢呢还是笨。

    旁边,陈新见他们说出真火,忙喝道:“小小,别说了。”

    陈志高:“哎,红脸蛋,过分了,过分了呀!”

    “过分个屁,小小说得对,陈长青你就是个没血皮的。”陈新妈见红脸蛋怒骂陈常青,心中异常痛快,插嘴。

    这是彻底撕破脸了。

    陈长青吃了两天素和冷眼,心中早憋了一肚子邪火,此刻彻底爆发了。

    他立即对红脸蛋破口大骂,怎么难听怎么来,什么你这个小杂种,杂痞,二流子,废物,痨病鬼……

    红脸蛋却不不惧,声请并茂回击。

    两人战了十几个来回,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战况陷于焦着。

    其他几个人再怎么劝都劝不住。

    龚小小人毕竟年轻,中气足,精力旺盛。随着时间推移,营养不良热量不足的陈长青感觉自己有点撑不住了。

    如果不出杀招,自己以后再没脸来这里。

    他眼珠子一转,立即有了主意。就道,红脸蛋你这个臭私娃子,你都只剩半条命了,还跟我在这里扯。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多活几年吧。你死了,家可就断根了。对了,听说你以前打工的时候挺风流的,怎么不拐个媳妇回来?人家还不是怕跟了你做寡妇,你就是个废人,你爹遇到你是他上辈子造孽。

    抛开自己和拉长那段故事不说,红脸蛋以前挺受女孩子欢迎的,他也尝到过爱情的滋味。

    看到同龄人一个个家庭美满幸福,想起过往那些像花儿一样的姑娘,他痛苦得整夜难眠。

    陈长青这话就好象是一把刀子扎心上。

    红脸蛋头一歪就栽到在地上。

    陈长青看闯了祸,也不敢停留,叫道:“新狗,这可是在你家出的事,你要负责啊,别找我。”就溜了。

    说完,新妈妈道:“宋书记,事情就是这样,你得替我家替红脸蛋做主,你要明镜高悬啊!”

    “这混帐东西。”宋轻云怒发冲冠,可想了想,还是无奈苦笑:“抓是不可能抓的,陈长青又没有犯法。再说,我也不是警察,没有执法权。”

    “怎么不是犯法了,他弄坏了我家的鸡笼,那叫啥……对,损坏公私财物,反动份子。”

    宋轻云:“要不这样,我替你们报案,你确定需要?”

    新妈妈狠狠点头:“告他,报案。”

    陈志高:“啊,报什么案,一家人这么做,过分了过分了。”

    陈新:“妈,真的没必要。”

    看陈新妈妈要发飙,宋轻云劝道:“其实报警也没多大用处,警察同志来了也只能做调节。陈长青只不过弄坏了两个鸡笼,价值几十块钱。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法,五千块以下不会立案的。当然,可以拘留他几天,你们确定。好,那我就打电话。”

    “不用不用,宋书记,不至于。妈,别闹,我送宋书记回家。”陈新忙把宋轻云送出家门。

    两人低头地走了一段路,还是宋轻云首先打破沉默:“陈新,这两天你干得如何,进度怎么样,有信心没有?”

    陈新:“还成,一个月就能把笼子弄好。”

    宋轻云:“你们家的事情自己要处理好,不能影响养鸡场。家务事我真帮不上忙,希望你能理解。”

    “能理解,能理解,我只是担心……你也看到了我妈那爆脾气……过两天我就要回城里上班,到时候他们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

    宋轻云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叹气了。

    首先,这只是家庭内部矛盾。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自己一个外人确实不好说什么,在没有闹出治安案件之前如此。

    而且,看陈新父子的情况,明显是顾念到亲人情分,也不打算对陈长青怎么样。

    这事只能让他们自己处理了。

    其实,这事如果换支书龚珍信和村长刘永华,他们估计会采用非常手段,肯定能狠狠整治不要脸的陈长青。

    问题是,宋轻云不能这么干,他毕竟是党员是国家干部,要**律讲组织纪律。

    说起刘永华,相比之下,他那边更重要。

    村长不回家,自己下来的工作就没办法安排。

    宋轻云就安步以当车,缓缓朝村口走去。

    龚竹小卖部今天生意不错,有两桌麻将,黄二娃和三个老头激战正酣。

    农忙刚过,小麦要过半个月天凉快了才下种,正是一年中难得的农闲时分。

    看到小宋书记,几个牌客感到局促。

    可惜宋轻云今天不是过来教育农民的,虽然他对赌博非常反感:“你们继续,继续,黄二娃今天手气怎么样?”

    黄二娃叹息:“道路曲折而漫长。”

    宋轻云:“前途也不太光明。”

    龚竹不在,据说是上山去摘黄瓜准备做晚饭。

    宋轻云也不急,就坐在黄明身边观战。

    不出意料,黄二娃这把又输了。

    宋轻云说:“黄明,我发现你打牌有个问题,不肯做大牌,出张换张的时候胆子也小,没有明确的思路。患得患失,举棋不定,兵家大忌。这把你做个大牌吧,拼一下。”

    黄明焦躁地说:“烦不烦,少废话。”

    宋轻云也不生气,说:“试试又有何妨,要不,赢了归你,输了算我的。”

    黄明:“早说嘛,好,听你的,我做大牌。”

    正在这个时候,龚竹回来了:“哟,大书记来了,是不是卫生巾用完了,咯咯,你量不小嘛。”

    宋轻云气得心口疼,半天才把怒气压下去,淡淡道:“龚竹,借一步说话,咱们到外面去。”

    龚竹:“我可是有夫之妇,人言可畏,不能跟你压马路。”

    宋轻云:“别说这种不着调的,真有要紧事。”

    龚竹:“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单独跟我讲。”

    宋轻云压低声音:“我见到永华了,竹花你真打算让我在这里跟你说事?”

    龚竹眼皮子一跳,朝小卖部后面歪歪嘴:“后面说去。”

第七十一章 赌气的意义何在

    龚竹的茶馆后面是一小片空地,种了菜。夏末天还热,一畦黄花,蜂蝶飞舞。

    龚竹和宋轻云就站在一丛黄瓜花里面。

    “卫生巾书记,说吧,我家那敲沙罐的现在躲哪里了?”龚竹若无其事的样子。

    宋轻云大概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事说来话长,前后大约讲了十来分钟,总算把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哦。”龚竹淡淡地应了一声,问:“原来刘永华是躲在工地上了,这个怂包,那又怎么样?”

    宋轻云小声说:“永华这事就是吴申碰瓷,他是无辜的。这一个多月他也吃了许多苦,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去把他给接回来。呵呵,这个永华,他还真有点怕你。”

    别说刘永华,就连自己也有点怵竹花。

    这红石村的妇女,一个比一个凶,别说刘永华,就连宋轻云对她也是心中畏惧。

    他不但怵竹花,也怵万新客,甚至连陈新的妈妈也怵。

    就没有不害怕的。

    “无辜,他刘永华无辜,我就不无辜?”竹花哼了一声:“都一个多月了,他屁股一拍躲了,把这个家丢给我。上有老,下有小,还要守小买部,你说这样没有担待的男人拿来做什么?”

    宋轻云:“竹花你也别说赌气的话了,永华怎么就没担待了,他不就是想在工地打工把赔偿款给挣出来,不给家里添麻烦吗?依我看,他有事自己扛,挺有男子汉气概的。竹花你也别置气,给他个台阶下,也给我一个面子好不好?”

    龚竹突然冷笑:“给你个面子,我为什么要给你面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让那杀千刀的回来帮你的忙,没有他这个村长辅佐,这红石村你就玩不转。”

    宋轻云有点尴尬:“话可不能这么说。”

    龚竹:“你这人挺自私的,只想着自己,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跟你非亲非故,凭什么要听你的?实话告诉你,我和姓刘的分居一个多月,感情破裂了,我要跟他离婚。你也可以给姓刘的带话,让他找时间回来把手续办了。”

    宋轻云大吃一惊:“不要离婚啊!”

    “我话已经说完,你可以带给姓刘的。去去去,别打搅我做生意,这里不欢迎你。”说着竹花就伸手去推宋轻云。

    宋轻云没有办法,只得皱眉离开。

    刚走不几步路,黄明就跟了上来,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盯着他看。

    宋轻云:“你笑什么,不打牌了?”

    黄明:“不打了,那三家被我给赢光了。嘿,宋轻云刚才听你的做了两把大牌,赢了不少。我还从来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爽!”

    刚才宋轻云对他说输了算小宋书记的,赢了自己揣走。

    黄明一听,这可好,就开始做大牌。第一把七对子自摸,第二把三杠对对胡自摸,打爆了三家。

    这个时候他才深刻地认识到,打牌这种事也有个马太效应,钱就喜欢朝钱多的地方跑。你本钱越多,心态越平稳,心态一好,脑子也特别灵。

    如果手上窘迫,想赢怕输,越小心越出鬼。

    宋轻云:“黄明,你成天打麻将也不是办法。”

    “咱就一家庭煮夫,地里的活就那么多,又没办法出门打工,我倒是想找点事做,可走不开呀!”

    “却也是。”宋轻云深以为然。

    各家都有各家的问题,一个家庭,夫妻两总得有一个人要做出牺牲照顾家庭。特别是村里的女人,男人在外面打工,她们在家没事可做,只得坐在牌桌上。朝也打,晚也打,简直就是浪费劳动力。

    当然,这是她们自己的生活方式,宋轻云也无权过问。他思考的是,和有家庭羁绊的黄明一样,贫困户老弱病残,也没办法出门上班。

    那么,在村里搞点副业让他们不出门就能脱贫是自己下一步工作的重点。

    养鸡场只是一个试点,相当于打个广告,要推行下去其实也不实际。第一是投资太大,动辄几十万成本,而且吸纳的劳动力相当有限。

    宋轻云:“赢了就好,让你不打牌也是不可能的,但得把握一个度,真输到山穷水尽,家里有点事拿不出钱来,那不是麻烦了吗?对了,你跟着我做什么?”

    黄明道:“宋轻云你也别教训我,我听不得这个。对了,我欠你人情,想请你吃顿饭。”

    宋轻云:“不用,上次疏通排水渠你已经还我了。”

    黄明焦躁:“你当我愿意跟你坐一桌呀,是我家大姑说要请你吃黄鳝,等下我跟我爹妈就打了电筒去捉,夜里十一点来我家,我让我爹陪你吃酒。”

    想起可爱的大姑,宋轻云一笑:“好的,我也去看看你家姑娘。咦,捉黄鳝啊,带我一个。”

    “那可是大黑夜里,还得走二十来里地,你行吗?”黄明斜视宋轻云。

    宋轻云:“什么行吗,我以前经常夜跑的,一跑就是五六公里,这事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好,你要去就去,到时候走不动路丢脸的可不是我。”黄明又问:“真找到永华了?”

    宋轻云:“找着了……你偷听我和竹花说话?”

    “我口渴想去摘条黄瓜吃,正好听到。我说大书记,屁大点事,你也不要担心。”

    宋轻云苦笑:“人家两口子都要闹离婚了,永华到现在有家归不得,事能不大吗?”

    黄明:“你信不信我只要说一句话就能让竹花乖乖去接永华哥回来。”说罢,他就转身朝小买部跑去。

    宋轻云定睛看去,只见黄明和竹花说了几句话之后,龚竹面上的表情从不耐烦到气愤最后到担忧。

    接着,龚竹就跳上了小摩托扭头对她爹龚清吼了一声什么,手一扭车把,突突突突出发。

    “行了,搞定。”黄明回来说。

    宋轻云好奇:“龚竹这是去哪里?”

    “千里寻夫呗。”

    “啊,龚竹去找刘永华呀,天都快黑了,这可是六十公里,还有三十多公里山路,不安全。”

    黄明不屑:“怕遇到坏人?咱们红石村自古出棒客,只有她抢别人的,谁敢抢她?”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怕遇到流氓劫色?”

    宋轻云:“……”

    黄明:“这女人长得是好看,被劫色又不损失什么,怕啥?这事吧我认为就好象被人吐了一口痰在你身上,只让人觉得恶心,可你是没错的呀!”

    宋轻云口吃:“这这这……什么歪歪理?”

    黄明:“竹花真不怕被劫色,这么凶的婆娘,流氓也是欺软怕硬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跑山路太危险,怕出交通事故。对了,你怎么说服竹花让她突然改主意的。”

    黄明将下巴一昂,道,还能说什么呢,我说你和永华哥离婚无所谓呀,有的是大把的人排队上门娶你。可谁愿意倒插门呀?就算有人愿意倒插门,他也做不到村长这个位置。

    你好好的村长夫人一人之下,千人之上做不成了,面子上过得去吗?

    还有,我还跟她讲,宋书记说了,你这茶馆涉嫌赌博。以前看在你是村长家属的份上装看不到。永华离婚后村长干不成,你就要下手封她的店。

    竹花一听就紧张了,说马上去接人。

    宋轻云瞠目结舌:“你……你这是挑起我跟她的矛盾,你这不是骗人吗?”

    黄明哼道:“这女人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人人都喜欢到她茶馆玩,仗着自己是村长夫人,牛气得很。上次还不借钱给我,老子吓她一下也是恩怨分明。”

    黄二娃就是这么一个有仇报仇的鲠直之人,眼睛里绝对不揉沙子。

    宋轻云还能说什么呢,他只得打了个电话给刘永华,说了这事,道:“永华你今天晚上没活儿就好,在门市里好好呆着,准备一下,哪里都别去。”

    刘永华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宋书记,我该准备什么,又有什么好准备的……”

    宋轻云:“端正态度,等下见到竹花嫂,你重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好给人赔礼道歉,争取宽大。”

    刘永华声音颤抖起来:“宋书记我晓得的。”

    宋轻云:“放心,竹花嫂的思想工作黄二娃这个说客已经做通,她算是初步原谅你了。”

    “那不还是初步吗,进一步呢?”

    宋轻云:“该怎么进一步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结过婚。”

    等宋轻云吃了一碗方便面,天黑了下去。

    他便揣了一包零食去了黄明家,那边黄明和他爸爸妈妈都准备好了。一家三口都穿着短裤,腰上挂着一口竹篓,手中那着一个用竹子做成的长夹子,脑壳上还勒着头灯,武装到牙齿。

    看到那么多零食,大姑很高兴:“谢谢宋叔叔,正好带在路上,等下饿了吃。”

    黄明:“去去去,我们是去照黄鳝,你一下孩子跟着干什么?”

    大姑:“我去照顾爸爸呀,爸爸不是常说你老了以后让我照顾你吗?爸爸你现在都四十岁了,好老好老。爸爸你饿吗,我喂你。”说罢就剥了一颗巧克力糖塞黄明嘴里,问甜不甜。

    黄明眼睛里有雾气泛起,说:“甜甜甜,太他妈甜了。”

    五个人就这么打着电筒朝村外走去,远远就看到陈新家的院子。

    不出意料,陈新家里正在熬夜干活,十五瓦节能灯昏昏暗暗。

    突然:“咚”一声,然后是“喀嚓”巨响。

    接着是陈新母亲的尖叫:“你在干什么,你滚,你滚!”

    陈长青的声音同时响起:“别吃了,大家一起饿死。陈志高,你看看你接的什么婆娘,有这么欺负咱们陈家人的吗?”

    一片喧哗,有人在劝,有人在叫,有人在笑,好热闹。

第七十二章 照黄鳝

    不用问,应该是陈长青又跑过来闹了。

    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只要不弄出人身伤害和重大财产损失,宋轻云也不方便插手。

    即便出了事,村两委也只能调解,这真是叫人无奈。

    黄明:“宋轻云你和我爹妈先走,我去看看再来。”

    宋轻云点头:“好吧。”

    他们又走了半个小时模样,黄明就追了上来,说陈长青把陈新家的锅都砸了。

    原来,下午的时候陈长青不是把红脸蛋气得犯病了吗,他也知道闯了祸,一溜烟逃回家去。

    回家睡了半天,肚子饿了,就起身琢磨着到哪里搞点吃的。

    以往他肚子一饿就去陈新家蹭,今天两家翻脸却不好意思再去。

    在村里游荡了半天,也见着天已经黑了,还没有着落。本寻思着去哪家菜地里顺两条黄瓜什么的,可素菜这玩意儿没有淀粉和蛋白质,不顶事。

    大家看他一脸惨然模样,都笑起来,调侃,陈长青你脸又发白了,你一定是又偷人家东西没得手,什么污人清白,前天我就看到你偷了竹花家的红薯,那是人家喂猪的……

    众人一通哄笑,村里弥漫着快乐的空气。

    “对了,你这样的人简直就败坏咱们红石村的风气。”

    “是是是,咱们红石村祖上出过棒客,可那也是绿林好汉劫富济贫,是在沙场上面对面和人厮杀。手中有刀就有热血,赢的站着,输了躺下。当小偷,那是给先人丢脸。别说咱们,就连你哥你嫂都要让宋书记派人把你抓了关起来。”

    “对对对,陈长青反正你饭都吃不起,干脆上山劳改得了,好歹有人管饭。”

    大家笑得更欢。

    陈长青一听,火冒三丈:“什么,我哥要让宋书记把我关起来。混蛋!对对对,一定是他婆娘的主意。”

    村民都是喜欢看热闹的,惟恐事不大,都叫:“陈长青你这不是废话吗,你哥和你侄儿新狗都姓陈,和你是直系亲戚。可嫂嫂和你却没有血缘关系,天天到她那里吃饭,不整你整谁?”

    “陈长青,你能忍吗?”

    “换我肯定是不能忍的,这个大嫂不能要了。”

    再众人的怂恿下,陈长青挽了袖子跑陈新家要吃饭。

    陈新妈自然不会给这个小叔子好脸色,说我家就算有剩饭给猪吃给狗吃也不喂白眼狼。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掐起来。

    陈长青彻底愤怒了,对陈志高说,老大你今天必须站队,是要我这个弟弟要我们陈家还是要你婆娘。如果你选我的话,马上跟这个婆娘离婚赶出红石村。

    陈志高骇然,离婚,开玩笑吧?老婆跟了自己一辈子,现在连孙儿都有了,还离婚?再说了,离婚之后她也没地方去呀?娘家的人都死得死,进城和儿女在一起的在一起,地也都统征了,根本就没娘家。

    陈新妈再不给陈长青留面子,骂陈长青是叫花子,舔盘子的癞皮狗。

    斗嘴骂街这种事,男人永远也赢不了女人。

    陈长青被骂得精神彻底崩溃,他抱起一块石头就把陈新家的锅给砸了,说,大家都别吃饭,一起饿死得了。

    在农村,砸人家饭锅是非常恶劣的行径,现在陈新家已经乱成一团,好多人正在围观。

    “这,还真是不好啊,陈长青不象话。”黄二娃的爹摇头叹息:“宋书记,你看这事如何是好呀?”

    黄明:“如何是好,让他们自己掐呀,别人家务事谁都没权力管。别说宋轻云只是个村第一书记,哪怕是皇帝,也不能把手伸人家里去。”

    宋轻云沉默不语,心道:陈新还真是可怜啊!

    秋收刚过一个月,稻田里还关着水,此刻正是黄鳝最肥美的时候。

    却见山野水田中,隐约有星星点点灯光,那是农民正在捉黄鳝。

    现在的黄鳝挺贵的,三十多块一斤,农民忙上一晚捉个十来斤不成问题,正好用来贴补家用。

    黄鳝这种东西是夜行动物,白天藏在淤泥里睡觉,到天黑才会出洞捕食。

    它还有个特点,见不得强光,被电筒一照,整个人。不,整个鳝就蒙了,不知道逃跑也不知道反抗。一旦被捉,鳝生从此走到尽头。

    今天也是他们运气好,大约是气温高,水里缺氧,黄鳝都出来透气。

    黄明和爹妈拿着夹子不停地夹着,转眼就夹了三四斤。

    宋轻云一是不知道该怎么捉,二是不习惯走田埂,他落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就是个看客。

    夜里的水田寂静而热闹,青蛙咕咕叫,布谷鸟唱个不停。

    一丛绿色的光点如纱如雾在风中漂浮,那是萤火虫。

    脚步声惊起了田埂边草丛中的虫子,“唰”一声,联翩飞起。

    受惊的萤火虫瞬间散开,又漫漫聚拢。

    远处还有星星闪光,与萤火虫混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文青宋轻云不觉吟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黄明哼道:“哪里有雨,有雨我们也不出来了。”

    宋轻云不理他,摸出手机,夜景模式,拍照,发朋友圈。

    他对黄明父亲说:“老哥,收获不少啊,咱们五人,今晚怎么也得弄个十来斤。”

    黄明父亲呵呵笑:“这算什么,三十年前,一晚上能抓三四十斤,也没人吃,都剁了喂鸭子。”

    宋轻云:“暴殄天物……呃,就是浪费,太浪费了。”

    黄明:“你晓得个什么,那时候缺油。这玩意儿不过油,腥得很,空口吃比杀了你还难受。”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喜欢和村第一书记抬杠,就是看宋某人不顺眼。

    虽然这人真的不坏。

    宋轻云倒是同意他的话。

    黄明父亲:“现在种地都是农药化肥什么的,黄鳝也遭不住,越来越少了。再过得几年,怕是要被大家捉绝种了。”

    黄明:“宋轻云,快走,你行不行啊,出来两个小时,你一条黄鳝都没逮到,好意思吗?”

    宋轻云:“没事,我能走。术业有专精,我今天就是出来凑个热闹。”

    毕竟是个年轻人,如果忙上一晚上毫无收获,面子上挂不住。

    宋轻云想了想,老跟在黄二娃一家人背后,以三人娴熟的捕鳝技术怕是不会有残羹剩水留给自己,就和大姑跑去另外一片稻田,两边平行移动。

    还别说,果然有收获。

    走不了几步,在电筒光的照耀下,宋轻云就看到田埂缺口处的浅水中蜷缩着一条鳝鱼。他忙伸出竹夹子,一夹。

    可惜,黄鳝身上实在太滑,竟让它给跑了。

    手忙脚乱中,小宋同志反弄了一脸泥点子。

    大姑拍掌笑:“宋叔叔好好笑,花脸王。”

    宋轻云气得用手拍着空空如也的竹篓子:“郁闷,我很郁闷。”

    大姑:“宋叔叔,你夹的时候得使劲,只有夹紧了,黄鳝才跑不脱,你是怕把它夹伤夹痛了吗?反正等会儿回家也得杀了。”

    宋轻云:“好,我用力就是。”

    又走了几步路,再次发现目标。

    这一次他汲取上次教训,夹子狠狠一夹。

    大约是太用力,又或者是竹夹的边沿太锋利,竟把那条黄鳝夹出血来。

    小宋同志书生一个,君子远庖厨,什么时候见过血。顿时心中一寒,手一颤,猎物又跑了。

    这就尴尬了。

    大姑在旁边轻轻柔柔唱起歌来:“门前小桥下流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大姑唱的真不错,你不怕黄鳝被你吓跑了吗……对,黄鳝没耳朵的。大姑,你真是个好姑娘。”

    那头,黄明也开始唱,他唱的是川剧:“人家的婆娘像婆娘,我的婆娘像连汪;人家的男人像男人,我的男人像灶神。”

    连汪是当地土话,就是阎王。

    宋轻云绝倒。

    这次出来,因为要进水田,大家都是换了鞋的。

    宋轻云穿的是溯溪鞋,黄明和妈妈是雨靴,他父亲索性光着脚丫子。

    红石村缺水,夏收和的水田里也没啥水。几天工夫下来,好多田都龟裂了,只靠着田埂的地方有水。

    农民通常会沿着田坎挖一道平行的沟用来排水。

    宋轻云心中奇怪,问黄明父亲这村里以前缺水得厉害,可今天的水稻却不见减产,这究竟是什么道理。

    黄明父亲回答说,水稻虽然带着一个水字,其实并不需要多少水,不是还有种干谷子的吗?之所以要用大水灌灌,把水蓄起来,其实主要是为了除草。

    水田里关上水,杂草因为不能换气,都被掩死了。但稻子这玩意儿却怪,不怕涝。

    宋轻云:“长见识了。”

    走了一气,他脚上走得发火,热得难受,不觉走到一条水沟边上。

    这条水沟正是小宋书记上次从新联引来的水,在灯光下清可见底。水中也没有淤泥,红砂石为底,汩汩流淌。

    宋轻云索性跳了下去。

    然后“啊”一声叫起来。

    大姑:“怎么了?”

    “冷,刺骨地冷,但过瘾。”宋轻云口中发出咝咝声。

    原来,这水来自西面雪山,即便是在盛夏季节,依旧冷得厉害,在水中站了片刻,感觉骨子里竟微微发疼。

    人都遭不住,更别说植物,难怪上次引水的时候大家都说水如果要用来饮庄稼,得先存蓄水池里用太阳晒上几日。

第七十三章 蛇蛇蛇蛇

    水不深,只没到小肚子,水流也平缓。

    宋轻云就招呼大姑:“你热不热,要不下来叉水,叔叔看着你的,别怕。”

    “怕什么怕,我不怕。”大姑欢呼一声,腾一下跳进水里,溅了小宋同志一脸的水,然后咯咯地笑起来。

    宋轻云今天出来捉黄鳝纯粹就是体验生活,是来玩的,有没有收获倒不要紧。

    他就和大姑玩起水来。

    天上的星星更多更清晰,一条银河横亘天际。

    原野阔大,夜风劲吹,天地浩瀚。

    宋轻云不住拍照,他已经忘记发朋友圈了。

    这两年国家推行环保政策,绿水青山,天际繁星又回来了,尤其是红石村这种山区,夜空美得不象话。

    正在这个时候,脚下水中一动,就看到一条黄鳝惊慌地逃到旁边的石缝中,只露肚皮在外面。

    宋轻云忙了一晚上毫无收获,面子上挂不住,见这条黄鳝体长个大,心中欢喜:“小样,你还躲,看你躲哪里去?”

    就伸出夹子夹出它的身体,扯了出来。

    这回他有了经验,力度正好,一举成擒。

    黄鳝很愤怒,昂起小脑袋回过头想咬宋轻云右手虎口。

    小宋书记眼疾手快,如何能让它给咬住,都堪堪躲过,口头继续笑道:“还咬,还咬,等下吃了你。”

    大姑在旁边拍手笑:“宋叔叔好厉害,连水蛇都能抓到,黄二娃,黄二娃,你快过来看,宋叔叔抓了一条蛇。”

    “什么,蛇……蛇蛇蛇蛇蛇……”宋轻云头皮一紧,浑身寒毛竖起来,整个人也僵了。

    那条水蛇趁机一挣扎,从夹子上挣脱,溜了。

    黄明跑过来在水里摸了半天却没有摸到,懊丧地摇了摇头:“怎么就逃了呢,很好吃的。”

    “吓死了我。”半天,宋轻云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这么冷的水,蛇也呆得住。”

    天上的星星淡了些,夜雾弥漫开来,露水凝在草叶上,在灯光中晶莹闪烁。

    “今天就这样,走,回家喝酒去。”黄明父亲喊了一声。

    宋轻云:“黄叔,整了多少斤?”

    “十来斤吧,剔了骨六七斤的样子,足够大家吃。快下半夜了,黄鳝出来吃了东西也该回泥里睡觉。而且,温度降了,它们再呆外面会冷死的。”

    “也是,冷血变温动物嘛。”

    折腾了几个小时,大家都有点累了,大姑毕竟是个小孩子,走得趔趔趄趄,不住叫苦:“爸爸,背我。”

    黄二娃不耐烦:“去去去,我身上全是泥,背什么背,自己走回去。”

    大姑气得直踢路上的田埂。

    宋轻云蹲下去:“大姑,我来背你吧。”

    “谢谢宋叔叔。”小姑娘大喜,跃上背去。然后剥了一颗糖塞宋轻云嘴里:“叔叔甜不甜,我不给爸爸吃,这爸爸不能要了。”

    宋轻云看到气恼的黄明,哈哈大笑:“对对对,把你爸爸推出去倒垃圾堆里。”

    不片刻,小姑娘就睡着了,有轻微的鼾声传来。

    小小的人儿真可爱。

    一行人回到黄明家,已是十二点十五分,宋轻云今天也玩累了,想回去睡觉。

    黄明的母亲拉住他,说宋书记吃了再走,这黄鳝做起来很简单也很快的,耽误不了瞌睡,最多二十分钟就出锅。

    宋轻云也有点饿了:“好的,阿姨,我帮你烧火。”

    “不用,不用。”

    黄鳝做起来挺简单的。

    黄明的父亲做黄鳝做了几十年,早已驾轻就熟。他拿出一块钉了钉子的木板。抓起一条黄鳝摔死了,就把头挂在铁钉上,然后用小刀在鳝鱼的肚子和脊背上各划一刀,勒下来,就把肉和骨头分开。

    转眼,十几斤黄鳝就勒好了。

    然后是烧油锅。

    倒上一斤菜油,烧开,放下大蒜、酸菜和油渣,一炒,油烟腾腾中,一股酸香味弥漫开来。

    见酸菜炒熟,黄二娃就开了两瓶啤酒倒进去,煮开之后,就下黄鳝。

    大约几分钟之后,待水收了一半,起锅,放上一层葱花、元荽、藿香,最重要的是放一层辣椒面。

    最后倒上一碗沸腾的明油。

    “哧啦”声中,异香是如此浓郁,浓得简直就是化不开。

    再看那盆黄鳝,葱花的绿、辣椒面的红,黄鳝肥厚的白肉,对比强烈,令人食欲大开。

    宋轻云正是能吃的时候,忍不住夹了一块丢进嘴里,顿时鲜得说不出话来。

    太鲜了,这鲜直冲脑门,上头了。太弹了,这肉弹牙。不像城里馆子里卖的养殖鳝鱼,肉一咬起来乱糟糟的,少了许多乐趣。

    “怎么样?”黄明父亲笑眯眯地问。

    “真是绝了,老黄,你就是特级厨师。”宋轻云由衷地说:“老黄,别说话,我先吃个饱再跟你聊。”

    黄明父亲将一碗苞谷酒递过来:“宋书记,你喝酒。”

    宋轻云:“白酒啊,要不我喝啤酒吧。”

    黄明父亲解释说,吃黄鳝得喝烧刀子,辣椒的辣,葱蒜元荽的荤才能被提出来,刺激,过瘾。用啤酒,味儿不就冲淡了吗,浪费。

    宋轻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就猛喝了一口,味觉层次果然丰富浓厚。

    他又夹了几筷子肉放在大姑碗里,说:“姑娘你正在长身体,多补充点蛋白质。”

    大姑受不住辣,在旁边放了一碗水,吃的时候就在里面涮一下。

    舒服,吃饱的感觉真舒服,宋轻云感慨:“我原本以为红石村是穷山沟,想不到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宝藏,好东西真是不少呀!”

    黄明父亲说:“夏收后吃黄鳝,冬天可以上山采霜降后的白茅根回来炒肉,甜得很。春天可以掰笋子,夏天能吃的东西更多了,比如竹虫,黄蜂蛹,对了,走上二十里地,可以到河边找打屁虫,回来用油炸了,那味道简直就是不摆了。”

    宋轻云大骇:“打屁虫也能吃,不怕中毒吗……对对对,抛开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呃,先要用开水烫一下排毒,吓我一跳。老哥,我说呀,你们这里真是块风水宝地。”

    “那肯定是,不然祖上也不可能选在这里安家。别看咱们这里穷,可只要你不懒,总能找到吃的。”

    宋轻云和老爷子聊几句喝一口酒,勾肩搭背,兄弟相称。旁边的黄明平白矮了一辈,心中不乐,只不住喝酒。

    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看宋轻云不顺眼,虽然心中知道这人相当不错。

    他懒得听宋轻云说话,就叼了烟卷出去逛了一圈。

    不片刻,就返回来,说:“宋轻云,我刚才去小买部看了,竹花还没有回来,估计她和刘永华和好了。”

    宋轻云喝得畅快,脑袋也有点大,理解不了他的思路,就问:“没回来怎么就说明他们和好了?”

    “没回来就是住一块儿,能不和好吗?”黄明用看弱智的目光看过来。

    宋轻云不服气:“现在都一点多两点了,就算竹花回来也睡了呀。”

    黄明说:“竹花的卧室靠着公路,她有点打酣,我在墙角偷听了半天,没听到声音。”

    宋轻云:“哦。”

    好象有什么地方不对,这黄明也太猥琐了。

    黄明看到他的表情,大怒:“宋轻云你想什么呢,我以前当的是侦察兵,特务连战士,职业习惯改不了,你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宋轻云再次:“哦。”

    黄明急眼了:“以前在茶馆打牌的时候,中午竹花会在茶馆迷瞪片刻,大家都知道她打鼾的。遇到熬夜麻将,她自回屋睡觉,我听到过。”

    宋轻云:“赌博不好。”

    “要你管,我回去睡觉了。”

第七十四章 刘永华快跑

    酒喝得有点多,宋轻云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感觉脑壳有点闷闷地疼,也没有食欲,喝了一杯热牛奶之后才舒服了许多。

    一看时间,已是八点。

    他忙拍了自己脑袋一记:“起这么迟,差点误了大事。”

    今天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那就是带着陈大狗去市精神卫生中心检测。

    陈大狗不是要办五保户吗,宋轻云已经替他打了报告送到街道。

    街道那边审核之后没任何问题,就转去市里。

    不过,评五保户这种事情很严肃,可不能由你自己说了算,还得专业机构出具检测报告。简单说来,就是找专家检查陈大狗究竟是不是智力残障人士,到什么程度。此事如果出了问题,相关人员可是要追究责任的。

    本来这事应该由万新客自己带儿子去的,但这里离w市市区就有五十来公里,市区再去地级市还得五十公里。

    别看万新客平时凶,可遇到正事却慌了。

    她就是个大字不识半个的文盲,普通农村妇女,真让她带着大狗去,先不说能否找着地方,只怕她们母子先就要迷路。

    于是,万新客就来求宋轻云帮忙。

    我们的小宋书记是个热心肠,他精力旺盛,没事都得找点事,自然乐意帮忙。

    往返两百公里,中途还得耽搁两小时,你还得掐着人家单位的上班时间,宋轻云忙开了车去接陈大狗。

    陈大狗今天穿得破烂,浑身层层叠叠都是补丁,屁股礅上更是缝了两块箭靶子,恍惚中让小宋书记有穿越时空之感。

    最糟糕的是,陈大狗又没有洗脚,再次把他标志性的绿胶鞋和尼龙袜子穿起来,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他好奇问,万新客你这是做什么?

    万新客道:“今天不是要评五保户和贫困户吗,我家大狗不能穿太好,不然评不上的。哎,这套衣服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找了好几家,不容易。”

    宋轻云哭笑不得:“不至于,不至于,今天是检查身体。再说了,大狗是评五保户,又不是建挡立卡贫困户,他就算是一身名牌,该怎么测还怎么测,对结果没有任何影响。”

    万新客恍然大悟:“咳,就这样吧,来不及换衣服了。大狗,路上你得听宋书记的话,要乖哦。”

    陈大狗:“我听干爹的。”

    万新客:“到医院看到医生,你要装傻。”

    “好的,我装。”

    宋轻云摸了摸自己额头,发现有点热。这还用装吗,大狗本身就傻啊,本色出镜就ok。

    这个时候,大姑背着书包出来,站路边探头探脑。

    宋轻云问:“黄大姑同学,你要去上学吗,你爸爸怎么没送你?”

    大姑不高兴:“什么黄大姑同学,难听,我叫黄小米。我爸醉了,起不来。让我自己看能不能搭别人的摩托车。”

    宋轻云:“正好我要出门,快上来,送你去学校……系好安全带呀。”

    车缓缓开出村子,宋轻云又问:“大姑,你爸爸和我喝一样多酒,他怎么就起不来了呢?”

    大姑:“你走后他又喝了半瓶,我妈打电话过来,他们吵得很凶,我爸爸就把自己灌倒了。”

    “哦,吵架啊,没啥,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大人的事情你不要管。”

    大姑嘀咕:“关丽很讨厌。”

    “什么关丽,她是你妈,要讲礼貌哟。”

    宋轻云顺路把大姑送去学校后,又开车在山路上跑了半天,突然想起刘永华的事情。

    昨天竹花连夜百里寻夫,按照黄二娃的说法,他们肯定是和好了。

    但宋轻云心中还是不塌实。

    他实在憋不住了,正要停车给刘村长打个电话问问,突然,旁边的大狗就指着前方“咿呀呀”地叫起来,好象很着急的样子。

    宋轻云定睛看去,“呀”地一声。

    却见刘永华正骑着竹花的那辆小电驴子在山道上盘旋而来,而竹花着紧紧抱着他的腰,把脸贴老刘背上。

    龚竹面孔红扑扑的,满脸甜蜜,而刘永华却一脸的笑意。

    不得不说,竹花是个大美人。至于刘永华则长得普通,粗手大脚的,但两人在一起却给人神仙眷侣的感觉。

    他们可算是和好了,黄二娃娃倒不是乱说。

    宋轻云心中欢喜,把头伸出去吼一声:“陈主任,抱美女呢?”便大笑着从他们身边掠过。

    从倒车镜看去,刘永华大约是被吓住了,摩托车一歪,差点冲上旁边山坡。竹花恼了,提起拳头在丈夫背心就锤了几下,然后再次把脸贴那宽厚的背心上。

    “这狗虐得扎心,我这是自找的。”宋轻云摇头。

    ……

    被宋轻云这一吓,刘永华和竹花差点摔到在地。

    山路本险,摩托车又快,真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竹花就大骂:“开豪车了不起呀,不就是一辆豪桑,我看是号丧。”

    刘永华:“那车可不是桑塔纳。”妻子不懂车,只识得大众的标。只要看到这种车标,都以为是桑塔纳。

    龚竹:“你别说话。”

    刘永华讷讷道:“宋书记也不是个正经人,那么大干部还吓人。”

    竹花:“说了叫你别说话,还是好好想想等下回村别人问起来该怎么回答。”

    “我回答什么?”

    “回答什么,你怎么了自己心里不清楚?”竹花讽刺道:“别人问,刘主任这一个多月来你跑那里去了,你怎么说,有脸吗?”

    刘永华:“这个……这个……”

    还真有点丢人啊。

    竹花很气恼:“姓刘的你给我听清楚了,你的面子就是我龚竹的面子,今天如果丢了,我跟你离婚。反正已经没脸,离就离。”

    刘永华苦着脸:“别离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杵着干什么,上车呀!家里那么多事,我爸一个人守着。他就是个不靠谱的,让他看店尽得罪人。算了,我来骑车,你在后面慢慢想。”

    “恩,恩,好的。”刘永华在后面抱着妻子的腰,心中一种甜蜜。

    这女子,都四十的人了,腰怎么还如此之细,就没长得肥肉。还有,皮肤虽然有点黑,可竟看不到一丝皱纹。人,怎么可以长得这么美,她是天仙吗?

    又回忆起昨夜的惊心动魄和旖旎风光,刘永华整个人都醉了。

    那么,昨夜发生了什么了?

    昨天晚上刘永华接到宋轻云电话,听到竹花要进城来找他的时候,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快跑。”

第七十五章 没有隔夜仇

    老刘和竹花是自由恋爱。

    当年两人认识后彼此都有好感,渐渐走到一起。

    这段关系刚一开始,龚竹就跟刘永华说清楚了,她是独女,如果外嫁,家里的老父亲将来没有照顾,所以你要和我耍朋友,将来就得倒插门,自己想清楚了。如果同意,咱们再进一步发展。要是不愿意,现在就拉倒。

    但是,假如想骗我,咱们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宰了你,我自去投案自首。

    山地女子就是这么直接,要么爱,要么死。

    不可否认,刘永华刚开始的时候是被竹花的美所吸引,但接触过一段时间之后,他爱的是龚竹身上那豪爽直接的性格,和她在一起无论说话还是做事都非常干脆,正对了他的脾气。

    老刘家里的兄弟姐妹多,父母也不管,自立惯了,喜欢这种能干的女人。

    当即就表态,不就是做上门女婿吗,我去你们红石村,我给你爸养老送终。

    竹花说这可是你自己决定的,别后悔,别将来在我们那里感觉抬不起头来,心里后悔,怨天尤人。

    刘永华说不后悔不后悔,没有竹花他会死的,至于面子不面子的,真不要紧。

    好在他是个能人,入赘红石村之后很得村民信任,最后被选为村主任,挺励志的。

    虽然身为村主任,是红石所有人的头儿,威信也高,但在竹花面前他还是心中发虚。倒不是因为是上门女婿,主要是因为尊重和爱。

    这回他干了这件糊涂事,想到即将面对妻子,心中突然害怕,就想跑。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今天再逃,以后就别想再见到竹花了。

    管他呢,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哪里也不去了,等死。

    刘永华索性把车库和房间都打扫干净,泡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天已经彻底黑尽,他心中的不安更甚。

    心中有着乱七八糟的念头:这天这么黑,路那么长,如果竹花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是罪人啊,我我我,我不活了……不会的,竹花骑车技术挺好的,应该不会出事……都一个月没回家了,家里还好吗,娃好吗,爸还好吗……

    也不知道多了多长时间,一阵脚步声传来,竹花熟悉的声音:“房子不错呀,两室一厅,客厅改成车库,一年一块钱租金。姓刘的,那青梅竹马对你可真不错。”

    “啊!”刘永华手一颤,茶杯从手中掉下去,淋了一裤子的水。

    他抬头看去,妻子那张美丽的脸上带着讥讽的冷笑。

    “我我我,我……”急忙站起来。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腰上突然一疼,又重重地坐下去。

    刘永华有腰椎间盘突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后会很难受。

    剧烈疼痛袭来,让他额上出了一层热汗。

    “装,继续装。”竹花愤怒了:“刘永华,你还在我面前装可怜搏同情,以为我会心软。”

    “竹花,你听我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永华:“我跟我那同学真没什么,你想啊,她长得挺好看的,家里条件又好。我又有什么呀,相貌普通,就是个浑身臭汗的中年人,一年赚的钱只够人家买两件衣服。你说,人家能看上我吗?如果真看上我了,当年高中的时候就应该交往,还等到现在。”

    竹花大怒:“怎么了,还后悔当初没有下手。她长得好看,我长得胖变丑了,你现在对着我这个黄脸婆后悔了?你是不是觉得当初没有能抓住自己的初恋,青春期全是忧郁,是人生的一大遗憾,现在想要弥补?刘永华,我给你机会,我给你自由。明天咱们就去办离婚,你出国去找你的初恋吧。想想啊,过上新的人生,多让人心潮澎湃,多让人向往啊!”

    刘永华急得用拳头锤自己脑袋:“竹花,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真没那么想,我只想和你过日子。什么过上新人生,实话跟你说吧,我和那女同学说话的时候就紧张到结巴。还有,人家已经结婚了,你这么说不好。”

    “哟,还结巴了,那就是心中有她了。结婚了不可以离婚吗,你这个可耻的第三者。”

    “我不是第三者。”刘永华大叫。

    “吼什么吼,刘永华你都出轨了,凭什么跟我吼?”

    “我没出。”

    “可你精神上出了。”

    “精神上也没有。”

    “就出了。”

    “就没出。”

    “出了。”

    “没/”

    ……

    两人拌嘴竟拌出车轱辘话来。

    就这样,竹花不停骂娘,刘永华被说得面如土色,时不时无力地应上一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了看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到了夜里零点。

    刘永华的维修部位于一楼,被太阳烤了一天,很闷热,两人都是大汗淋漓。

    龚竹爱干净,感觉有点难受,问:“刘永华,你这里的卫生间能洗澡吗?”

    刘永华:“恩。”

    “恩是什么意思?”竹花丹凤眼一斜,又要开始骂。

    刘永华慌忙跳起来,用最快的语速道:“能用,燃气热水器,两个龙头,向外板是开,向里推是关。大龙头左边热水右边冷水,你自己调节水温。小龙头是用来放水的,可以洗衣服。另外,大龙头上面有个开关可以调节花洒出水模式。香皂在花洒下面,还有洗头水、护发素、沐浴液、润肤乳,别用混了。”

    竹花吃惊瞪大眼睛:“还有这么多讲究?刘永华,我看你在城里过得挺滋润嘛,你身上都是香味,都成花花公子了,我看你别回去了。”

    刘永华急忙辩解:“这都是我同学留下的……你别误会……她没来过,这是她以前留下的,也不知道过没过保质期……”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忍不住想抽自己一记耳光。

    好在龚竹没有在意:“你来,教我怎么用。”

    “好好好,你听我说……”刘永华屁颠屁颠跑过去讲解。

    ……

    水声哗哗。

    “刘永华,你给我滚过来。”龚竹把脑袋从浴室里探出来。

    “来了来了。”

    “姓刘的,这水怎么这么烫,我会被烫熟了。”

    “呀,忘记开夏天模式了。”

    “你是不是想害我?”

    “我冤死了我。”

    ……

    “刘永华。”

    “来了来了。”

    “怎么变成冷水了?”

    “忘记充值,我马上微信缴费。”

    ……

    “姓刘的,你就是个混蛋。”竹花又探出头来,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

    那么地美。

    她就是女神。

    “怎么了?”刘永华用手撑着腰。

    “反正你是混蛋。”

    “我就是。”刘永华耷拉着眼皮。

    ……

    “姓刘的滚过来。”

    “好的,我滚过来。”

    “浴巾递给我。”

    ……

    女神披着浴巾走出来,开了空调,吹着头发。

    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啊。

    竹花:“睡了,滚床上去。”

    “可是……我还没有洗澡……”

    “都火烧眉毛了,洗啥洗?”

    刘永华好象明白了什么,狂喜,颤抖:“还是要洗的,还是要洗的,我怕臭着你。”

    ……

    第二天早晨,两口子起床,上街吃了早点,准备回家。

    本来刘永华建议开他的微面回去的,竹花却说还是骑车吧,没摩托自己进货送货什么的挺不方便,还真被限制在山沟里。

    本以为自己闯了这么大一个祸,离家出走一个月,更严重的是妻子又对自己和女同学的关系吃醋。竹花这次寻来,绝对是一场暴风骤雨。

    没想到此事就这么莫名其妙了结,两人又和好如初。

    刘永华怎么也想不明白。

    事情过了许久,他才小心问龚竹这是什么缘故,你骂得这么凶,却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竹花唾了他一口,不然呢,真要去离婚呀?如果所有事都要分个输赢,这天底下就没有不离婚的。夫妻没有隔夜仇,再大的矛盾,过一晚上必须忘记。再说,你那天晚上表现得也好,我很幸福呀!

    还有,黄二娃说了,宋轻云说我家店涉嫌赌博,要封。以前看在你是村主任的面子上不计较,等把你选下去了,立即动手。

    你不当村主任,咱们家损失可就大了。

    咱们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如果你当平头老百姓,我这面子往哪里搁,以后还能见人吗?

    我性子急,以前不知道得罪过多少人。一旦不是村主任的婆娘,鬼晓得谁会跳我头上拉屎。所以,你必须跟我回家,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好好过日子。

    刘永华摇头:“宋轻云不是那样的人,这次如果不是他,我麻烦就大了,说起来他对我有恩。再说,你小卖部要卖茶水卖就是了,怎么还打牌。你看黄二娃,天天坐牌桌子上,都输得不像是个人了。依我看,你干脆把那两张麻将桌卖掉得了,以后不许再让人打牌。”

    竹花:“那叫赌博吗,你放屁。小卖部光卖点针头线脑的能赚几个钱,你一个月才一千多块,靠你,全家老小都饿死了。”

    “我不是在城里开了门市吗。”

    “叫我关我就关呀,那可不成。当家的,宋轻云坏得很,你别被他骗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193/ 第一时间欣赏华年时代最新章节! 作者:衣山尽所写的《华年时代》为转载作品,华年时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华年时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华年时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华年时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华年时代介绍:
刚出社会毫无工作经验的宋轻云被派去偏远山村担任第一书记之职,带领乡亲们脱贫奔小康。他本以为这是一件简单工作,谁料村支书长期卧病,村主任又离家出走,村两委陷于瘫痪。村两委又到换届之时,暗潮涌动,人心混乱。这是宋轻云的华年时代。华年时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华年时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华年时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