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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全文阅读

作者:端木南柯     靖难英雄谱txt下载     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54章 误中副车

    两兄弟又商议一阵,沈续下船离开。

    沈良亦从船舱探出头来,见弟弟去远,左右无人注意,忽然纵身一跳,落到三丈外停着的另一艘乌篷船上。

    蓝桥暗赞沈良的轻功,心道汉水盟能发展到今天的规模,并非运气使然。

    白雪音凑到他耳边道:“师兄你猜,那艘船上有什么人?”

    蓝桥想了想道:“估计是他刚才提到的三长老蜘蛛,可能还有二七会的人。”

    “咱们过去看看。”

    “小心别被发现。”

    两人潜入水下,游到江边的一丛芦苇中藏好,沿芦苇的缝隙往那乌篷船上看去。

    一看之下,蓝桥不禁大吃一惊。但见小小的乌篷船上,连同新来的沈良在内,竟黑压压地坐了七个人。

    其中最醒目的自然是花语夕。

    她一身桃红色的衣裙,以丝帕束住一头青丝,背身坐在最靠近船首的地方。江风飒飒,吹得她衣袂飘动,美艳不可方物。

    船舱内另外四人都是蓝桥的老相识,其中包括张仲杰,萧无痕,还有特古斯让和札失温这两位瓦剌高手。

    沈良一身低调的灰衣坐在船尾,身边是一个形容猥琐的小老头,想来便是琼楼会的三长老“蜘蛛”。

    “这次真是误中副车。”蓝桥难掩激动地道,“我们要是能把花语夕擒住,说不定能拿她换回菱儿。”

    白雪音轻轻握住蓝桥的手,注入精纯的真气,蓝桥的感官立时成倍地增强。

    就听张仲杰发着牢骚道:“肖立这狗杂种,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真是害惨我们。”

    花语夕平静地道:“你别光知道抱怨,这种掉脑袋的事情,换了谁谁也得留一手。”

    张仲杰仍是气愤难平:“他自己把那信收着也就算了,怎能还交给外人?”

    “只能说这肖立比我们想象得更聪明。”花语夕道,“他算准了回来后会被我们灭口,即使存着那封信也会被翻出来,索**给解缙保管,当作保命符。”

    蓝桥没听过肖立和解缙这两个名字,正猜测他们在这件事里扮演的角色,就听张仲杰又道:“既是如此,当初我们就不该传信给他。”

    “指使人别人干这种近乎谋反的事,你不拿封落笔的书信给他,他凭什么为你卖命?”花语夕没好气地瞪了张仲杰一眼道,“还怪起我来了?当初我若只是口头派你去对付文昌侯府,你肯乖乖听命吗?经历这么多教训还是学不会动脑子,难怪被罢了徐州指挥使的职。”

    “我听了你的又如何?后来在徐州还不是让蓝桥跑了?”张仲杰不服气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喜欢人家,嘴上不肯承认罢了。”

    但见金光一闪,花语夕已用十字金翎勒住张仲杰的脖子,寒声道:“你再说一句试试?信不信我弄死你!”

    张仲杰被她勒得脸颊涨红,痛苦地道:“属……属下知错了……”

    “看你那没出息的怂样!”花语夕松开链子,十字金翎回到手上,云淡风轻地道:“先把自己的差事办好再管别人。”

    蜘蛛轻咳一声道:“花大家处事干练,在二七会必是深受信任吧?”

    “哪里。”花语夕谦虚地道,“晚辈生性愚钝,唯有事事谨慎,如履薄冰,才不致稍有差池。”

    蜘蛛点了点头,又问道:“听说花大家与聆雨堂安城主的关系非同一般,却不知这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误会?”

    花语夕尚在斟酌如何回话,萧无痕已代她答道:“小姐初临楚水城时,恰逢师娘病重。小姐因通医术,在给师娘治病的过程中,她们一见如故。师娘十分疼惜小姐,一方面让她担任我们小少爷的讲师,另一方面又拖着病体教她女红和做饭等技艺。”

    蜘蛛看了花语夕一眼,不解地道:“花大家当时应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令师娘为何对她另眼相看?”

    萧无痕叹了口气,幽幽地道:“师娘直到过世也未明言此举的用意,但据无痕推断,她或许是想小姐在未来的某一天,能为师父续弦。”

    “萧姊……”花语夕臊红了脸,嗔道:“这种话可不好乱说啊,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始终把他当父亲一般敬重,从未想过要……”

    萧无痕爱怜地抚了抚花语夕的秀发,大姐姐一般道:“师娘早逝,小姐想师父整个余生都在孤独中度过吗?小姐秀外慧中,学什么都是一学即会,又得小少爷喜爱,师父如要续弦,还有比小姐更好的选择吗?”

    “这就说得通了。”札失温摇起折扇道,“难怪安堂主对罂粟小姐信任有加,什么事都放手让小姐去做,原来背后还有这一层的关系。”

    蜘蛛亦颔首道:“所以令师娘此举其实是托孤,既托付了丈夫,又托付了儿子,也可谓是用心良苦啊。”

    萧无痕又道:“当时在楚水城,左刀父子曾在华山派首徒华锋身上缴得一枚赤霞百花丹。这是早已失传的疗伤秘药,左刀如获至宝,只是后来阿鲁台重伤,小姐讨来丹药给阿鲁台服下,左刀虽不情愿,却也只能看在师父面上乖乖拿出来。”

    提及此事,蒙古高手团的成员特古斯让兴奋地道:“这事我知道,左刀起先是老大的不情愿,后来又像吃瘪一样佯装大方。他那表情我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真他娘的过瘾。”

    花语夕朝特古斯让一摆手,不悦地道:“这种话以后还是少说,不利于我们内部团结。现在左战死了,再加上这件事,左刀肯定恨死我了。”

    “左刀横行霸道惯了,会里会外都一样,没想到如今也有不敢惹的人。”沈良不知是否与左刀素有嫌隙,说起风凉话道:“现在徐秋雨和慕容英一死一伤,安堂主的威名如日中天,大有跻身天下顶尖高手的趋势,小姐傍上他这棵大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花语夕还想说话,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起来,知道再要辩白只会越描越黑,索性闭口不言,一笑置之。

第255章 运筹帷幄

    众人谈笑了一阵,蜘蛛又道:“如今济南的形势紧张,安堂主孤身赴济南,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

    提起军务,张仲杰来了兴致道:“听说燕王的十万雄兵就陈在济南城下,铁铉手头只有万余残兵,真不知他有什么办法逆转战局。”

    花语夕笑吟吟地道:“他没有办法,我有办法。任朱棣再多十倍兵马,济南也断不会失守。”

    “哦?”蜘蛛饶有兴致地问道:“敢问小姐有何良计?”

    “堂主临行前,我交给他一只锦囊,告诉他一旦济南危急,就找个机会把锦囊拿给铁铉看。”花语夕油然道,“我也不卖关子了,这锦囊里的内容,就是让铁铉做几个大牌子,上书九个大字。”

    这时札失温也被激起了好奇心,盯着花语夕问道:“牌子上写的是哪九个字?”

    花语夕嘴角含笑,却故意淡淡地道:“大明太{河蟹}祖高皇帝神牌。”

    张仲杰恍然道:“朱棣打着靖难的旗号谋反,看到先帝的神牌若还敢攻城,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他为了民心着想,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只要朱棣一天攻不下济南,局势就还在我们的掌控之中。”花语夕进一步点明道,“我们要的就是他们两方的僵持不下,朱允炆不能把朱棣剿灭,朱棣也无法势如破竹地南下。这场战役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

    “所以我们这次的目标是?”特古斯让终于问出蓝桥最想知道的问题。

    花语夕知道若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很难让这一伙来自不同方面的高手精诚合作,想了想道:“几个月前,李景隆率六十万大军二度北伐,惨败于白沟河。”

    “此事天下谁人不知?”沈良笑道:“李景隆一败再败,白沟河一战后丢德州退济南,从此沦为天下笑柄。”

    “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李景隆。”花语夕轻叹一声道,“若是没有我们的人做手脚,他其实本有取胜的机会。”

    沈良愕然道:“小姐此话何意?”

    花语夕向张仲杰微一颔首,后者解释道:“李景隆军中有我们的人,此人的作用就是阻止李景隆真个击溃朱棣。”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花大家果真好手段。”蜘蛛干笑着拍了拍手道:“此人就是你们方才说的肖立对吧?”

    “正是此人。”花语夕玉容平静地道,“后来李景隆兵败,这肖立回到京城,怕我们拿他顶罪又或索性将他灭口,便把我们当初交给他的书信给了解缙。”

    “解缙本是先帝十分宠爱的近臣,因曾上书为李善长一案说项,被先帝认为韬晦不足,下旨贬回老家,直到当今即位,才重新起复。”张仲杰为众人解惑道,“他与肖立有一些私交,见肖立真是到了生死关头,便收下了书信。”

    “解缙是文坛大儒,声望极高,若在京城强行动手,事后有人查起来,我们难免暴露。”花语夕接着道:“所以我才串通御史上疏弹劾,令朱允炆把他远谪河州,好方便我们途中下手。”

    至此事情已经了然,众人皆缓缓点头。只有特古斯让愣头愣脑地道:“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等解缙的船停进码头,然后冲上船去杀人抢信?”

    “大概是这个样子。”花语夕含笑道,“他那船上藏有我们的眼线,具体的行动方案还要等沈总舵主派人与眼线接触过才能确定。”

    沈良肃容拱手道:“沈良必尽心竭力,为小姐办好差事。”

    花语夕向他投以鼓励地目光,又道:“那艘船上除了解缙,还有船夫和水手共八人,负责护送的官兵十六人,再加上一对名唤青竹翠柏的婢女,正常来说,应有二十七人。”

    沈良道:“不是说还有高手随行吗?”

    “总舵主莫急,我这才说到重点。若非有这几位好手护驾,我也无需麻烦在座的各位。”花语夕从容不迫地解释道,“解缙因受先帝宠爱,在京城人脉极广,他的儒雅风度也极受人爱戴。太子朱标在世时,因想爱女朱清影读书,便请解缙到太子府上讲学。后来解缙离开京城,朱清影再提不起念书的兴趣,转而开始舞枪弄棒。”

    札失温“哦”了一声道:“朱清影放弃读书,显然与解缙的离开有关,这次解缙重回京城,他们自然又要‘勾搭’到一起。”

    张仲杰一边暗笑札失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边笑着点头道:“他们重逢也就一年,解缙却再次被贬出京。这回小郡主可不乐意了,执意要亲自送解缙西行,一同前往河州。”

    蜘蛛干笑一声道:“她就是花大家所说的高手?”

    “朱清影武功不俗,且身份特殊,我们遇上她务要手脚干净。要么让她认不出来,要么就一起做了。”花语夕冷着脸道,“除此之外还有华山派的慕容英唐梨师徒,以及洞庭帮的新帮主杜震,我们在岳阳交过手,其中慕容英被安堂主重创,杜震经验尚浅不足为虑,实际能打的只有一个唐梨。”

    张仲杰未曾参与岳阳之事,问道:“他们既是从岳阳逃出来,又怎么会上了解缙的船?”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花语夕摇头道,“可能他们是故交,可能有人从中牵线搭桥,也可能只是恰逢其会,想借解缙的官船返回关中吧。”

    “如此说来,他们真正能打的也就是朱清影和唐梨两人。”蜘蛛呵呵笑道,“花大家请来这么多高手,再加上汉水盟的四十条大汉,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众人一阵哄笑,花语夕却依然平静地道:“做事情准备充足些总不是坏事,谁知道到时候还有什么意外变故发生?”

    “花大家是想说济南的事吧?”蜘蛛见她把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故意调动气氛道,“当时你们出动那么多人都留不下一个蓝桥,若非确实天气突变降下大雨,恐怕连我也要怀疑,花大家是喜欢上那小子,故意放他走的。希望安堂主不会因此吃醋吧……”

    他为老不尊,调戏比他小足有四十岁的花语夕,众人既想卖他面子笑两声,又想到花语夕方才勒张仲杰脖子的情景,不敢真笑出来,一个个竭力憋着,好不尴尬。

第256章 扫除内奸

    日落时分,载有解缙的官船驶抵杨村码头。

    沈续扮作这位京城大儒的仰慕者,率领几位汉水盟的手下对解缙一行人进行了隆重的招待。

    他命人把观涛馆新鲜做得的酒菜流水一般送上解缙的官船,既满足了解缙朱清影等大人物的胃口,也为负责护送的官兵及船夫们改善了伙食。众人自是如遇故知,有说有笑,一片欢悦祥和的气氛。

    待得众人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一位官兵服饰的高瘦汉子悄悄走到沈续身后,趁乱在他耳边道:“我叫郝天,是你要找的人,跟我来。”

    沈续于是告罪离开,跟着那人走到船尾无人处。两人密议片刻,约定先让船上众人尽兴饮醉,等夜深人静之时,以船头举火为号,里应外合开始行动。

    一切进展顺利,沈续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回到船上设宴的花厅,再与众人谈笑一阵后,带着手下告辞下船。

    沈续下船后,郝天正想劝众人继续饮酒,一柄凉涔涔的宝剑已架在他的脖子上。

    回头一看,却是唐梨。

    原来,就在沈续送酒菜上船的时候,蓝桥和白雪音也从另一边的暗处爬上船,正碰到准备前往花厅赴宴的唐梨。

    唐梨与二人在百里荒有过命的交情,对他们所述之事自是深信不疑。她佯作不知情地继续赴宴,然后悄悄尾随郝天和沈续至船尾,窃听了他们的对话之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花厅。

    只等沈续下船,她才动手发难。

    一身便服的南平郡主朱清影被这变故惊得合不拢嘴,放下手里的酒杯道:“唐女侠,你这是做甚?”

    解缙三十出头的年纪,身穿官服头戴官帽,显得英姿勃发,目光炯炯,一派儒雅风采。

    他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丝毫不见惊慌,温善而轻松地道:“唐女侠当然有很好的理由。”

    唐梨朝解缙一拱手道:“大人勿怪,请容我先介绍两个人给大人认识。”

    说着她向后舱招了招手,蓝桥和白雪音走了出来。

    朱清影见是蓝桥,诧异地道:“怎么是你?”她看了眼跟在蓝桥身边的白雪音,又道:“小夜呢?”

    唐梨知道风夜菱的事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清楚,先向解缙介绍道:“这位少侠名叫蓝桥,字怀远,是昔日定远侯蓝若海家的长公子。”

    解缙微笑着道:“原来是功臣之后,失敬失敬。”

    唐梨又介绍白雪音道:“这位侠女白雪音是天莲宗叶宗主的得意门徒,也是江湖新一代女剑客中的佼佼者,即便我比起她来,亦自愧不如。”

    “唐师姐太自谦了。”白雪音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这种事的?”

    这时杜震也走了过来,见蓝桥和白雪音出现在船上,不禁又惊又喜,兴奋地围着二人打转,然后蹦蹦跳跳地又往回跑,边跑边道:“我告诉师父去。”

    “师父?”蓝桥的目光转向唐梨,“杜兄弟的师父是谁?”

    唐梨狡黠地一笑道:“家师收了杜帮主作关门弟子,他现在也是你的师弟了。”

    “那真是太好了。”蓝桥听说杜震被慕容英收作华山门徒,不禁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白雪音关切地道:“慕容师伯的伤势怎么样了?”

    “伤势已见好转。”唐梨目光一黯道,“不过家师失了一臂,恐怕再无法跻身顶级剑客的行列了。”

    解缙见唐梨伤情,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道:“既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话不妨敞开来说吧。”

    唐梨这才想起郝天,推了他一把道:“说,谁派你来的?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出卖解大人。”

    郝天一个踉跄,跪倒在解缙面前,惨然道:“是……是罂粟派小人来的,小人的妹子在她手上,不敢不敢从啊。”

    解缙蹙眉问道:“你说的这个罂粟是谁?她让你来干什么?”

    “小人也没见过她。”郝天伏地道,“她让小人以飞鸽传书报告大人的行踪,然而想办法让大人的船过襄阳而不入,转而在杨村过夜。她说到了杨村会有人戴着特定样式的玉来接应,到时候里应外合,把解大人……”

    “她要把我怎么样?”解缙豁地站起,朗声道:“她想杀了本官?”

    “那……那倒也不一定。”郝天颤着声道,“今夜的行动,主要是想抢回解大人手上的两封书信。”

    “书信?”解缙先是一怔,旋即缓缓点头道:“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你倒还算坦诚。”

    “大人小心有诈。”朱清影冷然道,“他这么轻易就招了,别是扯谎骗我们的。”

    “小人没有撒谎。”郝天连声道,“虽然明知道会连累妹子,但小人更明白自己。小人是个软蛋,这种事情就算现在不说,等下郡主殿下给小人用刑,小人一样会挺不住招供。既然迟早要说,还不如少受点皮肉之苦。”

    朱清影踢了郝天一脚道:“算你小子识相!”

    “清影。”解缙劝道:“他既然已招出了幕后主使,你便不该再对他拳脚相加。你在应天府大牢待过两年,用刑手段之狠,连任职多年的老狱吏也自愧不如,又何必再来吓他。”

    朱清影汗颜道:“弟子知错。”

    解缙缓缓走到郝天身前,柔声问道:“你家妹子叫什么名字,现在何处?若有可能,本官自会替你救她脱困。”

    “解大人……”郝天叩头如捣蒜,含着泪道:“妹子小莲,在京城的神女楼。”

    “神女楼……”解缙思索着道:“你说派你来的人叫罂粟,你可知道她与神女楼的花大家是什么关系?”

    蓝桥看了眼郝天,朱清影会意道:“先把此人押下去严加看管,我们和解大人还有话说。”

    立时上来几个亲信侍卫,把郝天捆粽子般捆个结实,压下底舱。

    众人转到解缙的书房说话,蓝桥便把罂粟就是花语夕,以及他们在济南和岳阳的种种过节,再加上和白雪音偷听花语夕与二七会白莲教众高手商议对付解缙的事和盘托出。

    朱清影因曾与花语夕共事,闻言惊骇莫名,心绪久久不能平静。解缙则更显老成稳重,只轻轻点了点头,踱步道:“二七会的事,我也略有耳闻。他们表面只是一个鉴赏书画的同好会,背地里却干出不少见不得人的事。”

    “哦?”蓝桥有些意外地道,“敢问大人是从何得知的?”

    “就是这封书信。”解缙从怀里摸出一页笺纸道,“这封由你说的二七会写给肖立,又由肖立转交给我当作护身符的信。”

    蓝桥抬眼一瞥,见那信笺的落款处,赫然印着“佑桓”两字,与风镇岳从蓬莱阁里找到的书信落款一模一样。

第257章 自断大旗

    “这是……”蓝桥眉头一皱,正不知是否要向解缙坦承风镇岳对此人身份的猜测,解缙已直截了当地道:“我虽不知这佑桓的印鉴有何来历,这信上的字迹我却是认得的。我看过长史刘璟的奏疏,他的字迹像极了这信笺上的字。”

    蓝桥心道解缙不愧是朱元璋赏识的近臣,点头道:“这恰与风侯爷的推断吻合,却不知这肖立到底做了什么事,能让李景隆的六十万大军惨败于白沟河。”

    “我与肖立是旧相识,他回京后为求保命,曾把他做下的事向我叙说过一二。”解缙说到此处,寻了张椅子坐下,朝门外大声唤道:“给客人们沏壶茶来。”

    立时就有两名十五六岁的绿裙少女推开书房的门,一人手里捧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茶壶茶碗等各色茶具,另一个人则端着个做工精巧的小碳炉,现场为众人烹起茶来。

    解缙悠然笑道:“此次外放,我什么家人也没带,就带了这两个丫鬟伺候。左边的叫青竹,右边的叫翠柏,最是乖巧懂事。”

    两个婢女向众人盈盈施礼,先把烹好的第一杯茶献给主人解缙,然后才依次是朱清影、唐梨、蓝桥和白雪音。

    解缙啜了口茶,目光一闪,敛去笑容道:“四月二十六日,曹国公部将瞿能与朱棣会战,武定侯郭英则率部从后夹击。双方兵力差距悬殊,一时间白沟河两岸尽是南军兵马,燕军多面受敌,几近崩溃。”

    他寥寥数言,却立时把众人的思绪带到那场天昏地暗的激战当中。书房内静至针落可闻,只有翠柏烹茶的滚水声咕咕作响。

    “眼见朱棣一击即溃,瞿能再次引众掩杀,大呼‘灭燕’口号,数万铁骑一齐冲锋,战场形势对朱棣极其不利。”解缙接着道,“然而就在此时,一股旋风刮起,刮断了曹国公帅台上的大旗,南军顿时大乱。”

    朱清影替解缙解释道:“朱棣在起事前早有准备,命部下安排祥瑞吉兆现世,以蛊惑人心,使众人认他作真命天子。故这妖风乱象一出,立时动摇了军心,给了朱棣喘息之机。”

    解缙喟然道:“朱棣不愧是战场上的天才,很快抓住这个看似不起眼的战机,绕到曹国公的后方营寨放火,一把焚毁了南军近四成的粮草辎重。最先发起冲锋的瞿能父子更是被朱高煦阵斩于马下。”

    蓝桥想起在济南与朱高煦并肩作战的日子,一腔热血也不禁沸腾起来,暗中为朱高煦叫好。

    “就是这一点细节改变了整场战斗的走势,后来武定侯向西撤退,曹国公则向南撤退。是役南军投降十余万人,辎重全部扔下,败军仓皇撤回德州。燕军则军威大盛,攻破德州之后直逼济南。”解缙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而这一切背后的操纵者,正是时任副将的肖立和在暗中指使他的刘璟。”

    朱清影动容道:“所以大人是说,正是这个肖立,在曹国公的帅旗上动了手脚,让旗杆被风一吹就倒,这才导致本该大胜的白沟河之战,变成惨败收场?”

    解缙沉重地点了点头。

    唐梨不解地道:“我有一事不明,若是那日碰巧没刮大风,又或者既是大风吹断了旗杆,燕王也未能反败为胜,那这肖立岂非办砸了二七会交给他的任务?”

    “他办不砸的。”解缙苦笑地道,“打仗想打赢不容易,一心想输又有何难?”他说着从怀里又抽出一封信笺,这张信笺没有落款,但蓝桥仍然一眼认出,上面是花语夕的字迹。

    花语夕在这封信上给肖立提供了三条建议,分别是以毒酒刺杀李景隆,在战马的草料中混入泻药,以及把己方储存军需粮草的所在位置泄露给敌方斥候。

    蓝桥叹道:“有这样两封信在,李景隆莫说六十万大军,就算有一百二十万,一样输个干净。”

    解缙有些气恼地把两封信收好,缓缓喝起茶来。

    朱清影断然道:“此事我要立刻禀报皇上,让皇上拿了刘璟彻查。”

    “先躲过眼下这关再说吧。”唐梨有些沮丧地道,“如你们刚才所说,这次来的敌方高手除了花语夕与沈家兄弟,还有聆雨堂的萧无痕、白莲教的护法长老蜘蛛、张仲杰,以及瓦剌双雄特古斯让和札失温,再加上沈良精选出来的四十名汉水盟好手。以他们这样的实力,我们就算预先知道了他们的谋划,也断然难以力敌。”

    “不能力敌,就只能智取。”蓝桥沉声道,“我有一计,不但可保解大人无恙,更有机会生擒对方的首脑人物,只是……”

    朱清影急切地道:“只是什么?”

    “我们缺少真正能镇得住场子的超级高手,就算到不了风云榜高手的级数,至少也要有小侯爷那种层次的实力。”蓝桥转向唐梨道,“慕容师伯还能和人动手吗?”

    “伤筋动骨尚需百日修养,师父被安萧寒斩断一臂,又岂是这短短两个月可以恢复过来的?现在我们能打的人,除了郡主殿下、我还有杜震,就只有你和白女侠了。”唐梨惨笑着摇头道:“双拳难敌四手,还要护着解大人周全,又不能任由他们肆意屠戮船上的船夫和官兵,这场架太难打啦。”

    蓝桥一时想不出更好地办法,沉默下来。

    这时杜震叫门进来,请蓝桥移步去见慕容英。

    蓝桥看着杜震,忽然想起一事道:“当初你们逃出岳阳,又是怎么跑到解大人船上的?”

    唐梨一怔,虽觉得这个问题和他们眼下面临的难关并没有关系,仍答道:“当时师父重伤,我和杜帮主一路护着他走。我怕敌人猜到我们为返华山逆江而上,故意反其道而行,走水路往下游而去。”

    “师父念我一路上照顾周到,最后答应收我为徒。”杜震道,“至于碰到解大人,是在武昌的码头上。当时有个叫李二的船夫,似乎认识师父,把师父叫到解大人的船上聊了一阵,师父便决定带着我和唐师姐乘解大人的船先西行至汉中,再返回华山。”

    “李二?”蓝桥被杜震说得一头雾水,看向太师椅上的解缙,“没想到大人船上的一个船夫,还能认识名震天下的华山掌门。”

第258章 弘毅先生

    “青竹,烦你去请李二到书房来。”解缙特意用了“请”字,语气也十分恭敬,足见这位名叫李二的船夫,并不简单。

    青竹去后没多久,伴着一个船夫打扮的汉子走了进来。那船夫朝解缙一拱手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这李二虽穿得平常,却生得气宇轩昂,不但站直身子时比蓝桥还略高一寸,一双眼睛更是神光深蕴,英气内敛。明明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看起来却仿佛只比解缙稍长几岁。

    “阁下是……”蓝桥最先看出这人的身份,忙又看向解缙。

    解缙向李二打了个眼色,李二拍了拍蓝桥的肩膀,淡淡一笑道:“鄙人李祺,蓝公子八年不见,生得愈发结实了。”

    李祺,字义兴,开国功臣李善长之长子,洪武九年娶朱元璋长女临安公主,受封驸马都尉,颇受倚重。李祺以剑法著称,名列京城七大高手第二位,与魏国公徐辉祖,以及大内侍卫方如天并称金陵三剑客。

    洪武二十三年,李善长因卷入胡惟庸案满门抄斩,李祺一家因临安公主之故免于一死,却被流放江浦投闲置散。李祺在江浦建弘毅庐,自号弘毅先生,从此只修剑道,不问朝局。

    他的一柄宝剑“相见欢”,是先帝朱元璋在公主出嫁时御赐的嫁妆,同时陪嫁的另一柄宝剑“忆江南”则被公主高挂于弘毅庐正厅的墙上,以为镇宅之宝。

    若非风云榜不涉朝政要员,以李祺在剑法上近三十年的精深造诣,足可以排在左刀甚至已故的徐秋雨之前。

    蓝桥又惊又喜,忙向李祺拱手一礼道:“敢问弘毅先生怎会身在此处?”

    “他是来保护我的。”解缙代李祺答着话,一边请他落座,一边示意翠柏为他奉上香茗,“自打朝廷命我远赴河州,我就知道此事绝不简单,且极可能与肖立给我的这两封密信有关。为求自保,我只能厚着脸皮请弘毅先生出山。”

    “我与解大人的交情已近十年,当时解大人身为先帝驾前最炙手可热的近臣之一,却敢于为家父的案子仗义执言,触先帝逆鳞。后来解大人遭贬回家,也和我保持书信往来,劝我好好经营弘毅庐。”李祺解释道,“如今他遇到危险,我又岂会坐视?”

    朱清影自责地道:“大姑父扮作船夫跟我们一路走了二十多天,我竟然没认出来。”

    李祺微笑着安慰道:“此事是我刻意掩饰,郡主勿要愧疚。”

    唐梨听了众人的对话,也终于明白过来:“所以家师上了解大人的船,其实是听了弘毅先生的劝说?”

    “是我请你们上来的。”李祺道:“慕容掌门年轻时曾游历天下,恰那时我也年轻气盛,便曾与他一决高下。所以当我在武昌码头再见到他,第一反应就是请他上来叙叙旧。”

    唐梨好奇地道:“先生当年与家师较量,谁胜谁负?”

    “我们打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不分胜负。”李祺露出缅怀的神色道,“那是我此生最畅快的三天三夜。”

    杜震也探询地道:“我们都没认出李二就是弘毅先生,难道家师一眼就认出来了?”

    李祺笑道:“像你们师父这样的高手,身上都带有独特的真气场,若是以前接触过的人,很多时候甚至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要通过气息感应,就能把那个人识别出来。更何况既是我想见他,自不会在他面前刻意伪装。”

    杜震挠着头又道:“先生和家师都谈了些什么?”

    “还能谈什么,求他呗。”李祺眼珠一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就说我孤身一人既要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解大人,又得照看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力有不逮,求他带着他的两位徒儿助我一臂之力。”

    蓝桥含笑颔首,会意地一笑道:“先生果然是高人,知道慕容师伯此时最怕别人当他是废人,越是有人求他办事,他越能感觉自己被需要。”

    李祺从容地道:“请华山派师徒上船,本就是互相保护,一举两得的好事。一方面唐女侠和杜帮主能帮我抵挡江湖宵小的阴谋,另一方面慕容掌门也可在解大人的官船上从容休息,不必日夜担心有人明目张胆地追杀。”

    解缙含笑道:“弘毅先生话说得漂亮,只是把本官说成手无缚鸡之力,听来总觉刺耳。”

    朱清影这时也反应过来,不依地嗔道:“谁又是娇生惯养的小郡主呢?”

    蓝桥放下心头大石,信心满满地道:“既有弘毅先生在此坐镇,花语夕有难哩。”

    众人对等下应对袭击的细节又密议了片刻,这才从解缙的书房离开。

    蓝桥和白雪音跟着李祺去给慕容英请安,李祺边走边道:“你们在岳阳的事,慕容掌门都告诉我了,听说还遇到小姝了?”

    “是。”蓝桥想起李静姝临走前对他暧昧的言行,心头不禁一热,“现在她想必已回到荆州,先生事了之后,不妨去荆州看看她。”

    李祺摇头道:“她既离家出走决意不想见我,我去看她也是徒生不快。”

    蓝桥问道:“不知她当初为何离家出走?”

    “还不是为了一点家事?当时我和她娘为她寻了一门亲事,她不乐意,跟我吵了一架,第二天就走了。”李祺有些沉痛地道,“说起来,就是你在江浦徐先生处养伤的第二年。”

    白雪音忍不住替李静姝说话道:“我们做女孩子的,谁不希望嫁个自己中意的好夫君,若是父母之命不合心意,真的会很难过的。”

    “这事确实怨我莽撞,没有问清她的心思。”李祺洒然承认了自己的过处,又哭笑不得地对白雪音道:“可是你们女孩子的心事也太难猜了,她自己不肯说,我又怎么知道她中意谁?”

    白雪音瞥了蓝桥一眼,故意拖长了声音道:“该不会她心里其实念着我师兄,所以才对前辈寻的亲事感到不满?”

    “哦?”李祺得到提醒,讶异地看了眼蓝桥,问道:“你们当时在徐先生的药庐,有没有……”

    “没有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蓝桥臊得老脸一红,连忙摆手道,“当时她连正眼都没怎么看过我,断不是前辈想的那样。”

    “是么……”李祺轻叹一声,悠悠地道,“其实她若真对你有意,倒也是件好事。我看你人品端正,日后必大有作为,小姝跟着你我也放心。”

    蓝桥忙道:“可我早已和菱儿定下亲事了。”

    “我知道,是有点可惜。”李祺摆了摆手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小姝和风家那丫头自幼便是挚友,或许她们能容下彼此也说不定。”

    李祺说着推开慕容英舱房的门,引蓝桥和白雪音给慕容英请安。

    慕容英的伤势已大有好转,面色红润的招呼两个师侄到床前叙话。

    二人想着即将展开的大战,忙把计划给慕容英说了,然后携手离开舱房,为大战做最后准备。

    走到船尾,白雪音轻声对蓝桥道:“等下动起手来,还请师兄让我去对付花语夕。”

    蓝桥奇道:“这是为何?”

    “师兄对美貌的姑娘总是容易心软,此事既关系重大,还是由我出手更稳妥些。”白雪音有些担心地道:“这妖女诡计多端,我怕师兄会着了她的道。”

    “师兄想生擒妖女换回风姐姐,这可不比寻常的比武争胜。”白雪音不给蓝桥解释的机会,又接着道:“对花语夕这样娇滴滴的美女,情急之下我敢扭断她的手脚,师兄敢吗?”

    蓝桥哑口无言。

第259章 妖女入瓮

    夜半三更,但见解缙船头举起一支火把,一连晃了两晃,然后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

    沈良收到信号,举起大刀低喝道:“上!”

    四十名身着黑衣的汉水盟大汉立时排成整齐的两列,登上解缙的官船。

    另一边花语夕朝乌篷船内的众高手打了个手势,众人如穿梭在黑夜里的幽灵,纷纷掠上船去。

    花语夕悄无声息地摸进花厅,见只有一盏昏黄的小灯还亮着,花厅里桌上地上杯盘狼藉,到处都是吃剩的酒菜。

    后方的船舱里传出隐约的鼾声。

    花语夕刚想下船舱查看,忽觉脚下一震,船身竟动了起来。

    她忙转头看向窗外,就见码头上悬挂的风灯正在逐渐缩小,官船不知怎的竟离开了码头,往江心漂去。

    “不好!中计了!”花语夕大喊一声,转身就往外走,立时一股雪风从她的背后袭来。

    “小贱人,你阴我!”她的十字金翎闪电般飞出,不偏不倚正点在白雪音的河清剑上,两人都是一震。

    白雪音冷笑道:“小妖女,你今日已无处可逃了。”

    花语夕毫不示弱地道:“我就算死,也要拉你陪葬。”她心知时间宝贵,金翎镖闪电般攻向白雪音的咽喉。

    白雪音早有准备,长剑一振,雪风吹出,花语夕的金翎镖立时受到一股阻力,被白雪音轻松躲过。

    花语夕喝道:“白雪音在此,谁帮我把她擒住,我就把她赏给谁。”

    她的声音传开,立时就有张仲杰和札失温两人闪进船舱,分从左右两路攻向白雪音。

    白雪音娇笑一声道:“再多来几个人,本姑娘无不奉陪。”

    她剑光一闪,整个人蹿上半空,然后居高临下往张仲杰斜斜刺去。

    张仲杰举枪一挡,白雪音立时再度弹起,剑光更盛地攻向札失温。

    花语夕知道她这是不怕围攻的绝招“燕回惊雪”,她算准了白雪音下一次弹起的位置,十字金翎陡地出手,金链子毒蛇一般卷向白雪音的脚踝。

    白雪音脚一扭,脚上的靴子立时飞了出来,不但挡住花语夕的十字金翎,还挟着一股劲风直往花语夕面门砸过来。

    花语夕气得浑身发颤,却听到不远处又传出特古斯让、沈良等人的惨呼,知道对方必然还有她意料之外的高手。

    “此处不可恋战,我们快撤!”花语夕朝张仲杰和特古斯让招呼一声,正想离开花厅,蓦地就见一道剑光,霹雳般向她面门袭来。

    花语夕生出毛骨悚然的可怕感觉,除了与安萧寒练招时接触的寒雨剑,她从未在实战中遇到如此可怕的剑法。

    此时她来不及多想,就地向旁一滚,十字金翎化作一片金云护住身侧,这才堪堪躲过这一招。

    一个船夫打扮的汉子缓步走进花厅,此人右手持剑,剑锋兀自有鲜血滴落,左手则赫然提着一个人头——是蜘蛛的人头。

    蜘蛛身为白莲教的护法长老,一身魔功修为足有四十多年,本是他们一行人中武功最高的。

    现在就连他也丢了性命,足见这“船夫“的强大与可怕。

    花语夕在昏暗的光线下认出船夫手上的剑,面色倏然间变得苍白,忍不住失声叫道:“这是……相见欢!”

    札失温不知道相见欢意味着什么,张仲杰却清楚这柄剑的主人,颤声道:“我没干什么坏事,驸马爷饶命啊!”说罢再不敢看李祺一眼,扯上呆若木鸡的札失温,从花厅另一侧的出口逃了。

    特古斯让和沈良目睹了李祺击杀蜘蛛的全过程,早骇得魂裂胆寒,见朱清影和唐梨朝他们杀来,不顾一切地跳下水去,另一边的萧无痕则被蓝桥挡住,二人杀得难解难分。

    沈续和汉水盟的四十条大汉眼见行动失败,哪肯再为二七会拼命?眼见唐梨和杜震虎入羊群般冲进人堆,忙跳水的跳水,缴械的缴械,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这一次精心设计的夜港奇袭已是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朱清影腾出手来,与蓝桥夹击萧无痕,萧无痕自知不敌,亦跳船遁走。

    最后就剩下厅内的花语夕。

    此时她有李祺在前,白雪音在后,自知逃跑无望,长叹一声道:“既有弘毅先生在此助阵,我今趟输得不冤。”

    李祺目光闪动,对白雪音道:“毕竟是个女的,还是你来吧。”

    白雪音点了点头,一股雪风立时兜头盖脸地将花语夕裹了起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都因此骤降。

    花语夕身子缩成一团,只觉浑身上下每一处穴窍都被白雪音以至阴至寒的雪风封住,不要说再和人动手,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就觉后脑一阵钝痛,已是昏死过去。

    这时解缙回到花厅,命人点亮灯火,把花厅重新打扫干净,然后昏迷不醒的花语夕问道:“我曾在上元灯会上见过花大家一次,当时几乎全城的人都为她的歌舞疯狂,没想到她就是二七会的罂粟。”

    “她现在既已被我们擒住,解大人想知道什么,一问便知。”朱清影招呼青竹道,“去打一盆凉水,把刺客泼醒。”

    “且慢。”蓝桥伸手阻止青竹道,“花语夕武功高强诡计多端,我怕她逃跑或伤到解大人。”

    “把她扒光不就完了?再拿铁链锁死。”朱清影在应天府大牢见惯了女犯,一边围着花语夕踱步一边笑道,“我就不信她一个大姑娘家,被剥得赤条条的还能反抗伤人?”

    蓝桥知道刑狱中的女犯衣不蔽体是常事,此刻却又有点不忍。他斟酌着用词道:“咱们这么多人,解大人又是饱学之士,还是不要辱没斯文了吧?”

    解缙同意蓝桥的看法,朱清影却又担心花语夕身上藏了可能伤人的毒物暗器,直把她脱剩至贴身衣裤才住手,用绳索把她双臂紧缚在背后,又拿铁镣锁住她的双脚。

    唐梨把花语夕被脱下来还带着体温的衣物交到蓝桥手上,白雪音提醒道:“搜搜她身上都带了什么东西,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蓝桥于是把衣服里藏的琐碎物件一样样拿出来,除了手帕手链发钗耳坠小梳子小镜子胭脂水粉等女孩子常用的东西,还有七八个样式不同的小瓷瓶:“这些应是她随身带的毒物和药物。”

    白雪音从花语夕的手上摘下十字金翎,递给蓝桥道:“这小小的十字金镖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

    “我也没少吃过它的苦头。如果花语夕的武功亦是安萧寒所传授,那么安萧寒将远比想象的更要可怕。”蓝桥拿过十字金翎仔细看了看,苦笑着道:“他不但会使剑,更懂得因材施教。”

第260章 胡搅蛮缠

    “嗬,不愧是神女楼的掌柜,真有钱。”唐梨摸出一只钱袋,抓了抓里面满满的金豆子,掂了掂重量咋舌道:“怎么也有二三十两。”

    “这应该只是她行走江湖时用的零钱。”蓝桥说着又抽出几张银票,数额都在百两以上,“这下咱们可发大财了。”

    见一切准备就绪,朱清影拿一盆凉水泼在花语夕头上。花语夕身子一颤,轻微扭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的众人,最后落在自己被铁镣锁住的双脚上,低头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何方人士?”解缙端坐太师椅中,语气平静地向花语夕发问。

    蓝桥明白解缙的意思,先从简单且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问起。一旦花语夕答了,她便会在心中无意识地使自己变得顺从,进而更有可能回答出解缙层层递进后的关键问题。

    花语夕被朱清影强压着跪下,脸上却不见丝毫惧意。她侧目白了蓝桥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奴家叫什么名字,何不问问这位蓝公子?他对奴家的闺名可是理解深刻呢。”

    蓝桥知道她是讥讽自己在济南“夏花不可语夕”的事,不禁老脸一红,掩饰地喝道:“花语夕,解大人在问你话,不老实回答可是要吃苦头的。”

    “怎么?奴家吃苦头的话,公子心疼吗?那奴家也只好乖乖从命了。”花语夕仍是一副没正经的模样,媚眼顾盼,最后转向解缙道,“回解大人话,奴家是苏州府人士。”

    “苏州府?”蓝桥奇道,“我从小在苏州府长大,怎么从没听说过你?”

    “蓝公子心比天高,眼里装的不是什么侯府的大小姐就是什么山上的仙女师妹,再不然就是什么王府的某某郡主,哪看得到奴家?”花语夕目光楚楚地看着蓝桥道:“说不定蓝公子哪次在街上揪小姑娘辫子的时候,早已见过奴家了呢。”

    蓝桥至此终知花语夕是随口胡扯,微怒道:“一派胡言!”

    解缙见花语夕胡搅蛮缠不肯合作,也想先杀杀她的威风。他伸手“啪”的一声拍在八仙桌上,喝道:“大胆刺客,满口胡言乱语,给我打!”

    “是。”朱清影应喏一声,解开花语夕上身的绳索,然后缚住手腕把她整个人吊了起来。她深谙刑术,对这种基础的捆吊手法驾轻就熟。

    花语夕吊在空中,双脚离地一尺有余,全身的重量便都集中在吊着手腕的绳索上。绳索深深勒紧肉里,她却仍似个没事人般,非但不呼痛不讨饶,甚至还前后摆着双腿,把身子当秋千般荡了起来。

    她轻笑一声“这个好玩”,目光挑衅般看向太师椅上的解缙,脚上的镣铐被她荡得“哗啦啦”作响,声音既清脆又刺耳。

    “岂有此理!”解缙看得眉头大皱,“二七会用这么个疯丫头搞事,简直是儿戏。”

    “哦?”花语夕倏地停下,笑吟吟望着解缙道:“敢问解大人是从何处得知,奴家与什么二七会的关系的?”

    解缙自知失言,忙轻咳一声以作掩饰:“放肆,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这时朱清影递上一根漆黑的长鞭,低声道:“这是熟牛皮制成的长鞭,弟子刚才用油浸过,最适合用刑。”说着她挥手一甩,长鞭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在船舱中回荡半晌方才散尽。

    “南平郡主济南劳军,奴家也尽过心力。现在让李景隆赔光了老本,郡主就算心中有气,却何苦向我发泄?”花语夕斜眼看着朱清影,大声啐道:“你打啊!够胆你就打死我!”

    她这么一说,朱清影倒还真下不去手了。

    想起和花语夕同赴济南办事时的情景,朱清影长叹一声,把鞭子递给蓝桥道:“蓝少侠,人是你们抓的,你们之间又有过节,还是你来打吧。”

    唐梨提醒蓝桥道:“师弟不必有所顾虑,这妖女恶贯满盈,既然敢行刺大人,打死都不算冤。”

    蓝桥本来不赞同对花语夕这样一个楚楚动人的美女用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接过长鞭。

    他踱至花语夕的身后,凝视着她凝脂般的玉背,心中权衡着下手的轻重。

    若真用上内力抽打,以他现在的功力,一鞭下去花语夕不死也得半残,但若下手太轻,不但会被朱清影瞧不起,甚至还可能被花语夕嘲笑。

    想来想去,他突然挥手一鞭,就听“唰”的一声长鞭破风,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长鞭扫在花语夕的背上,从右肩到左侧的腰部立时现出一条鲜红的血痕。

    花语夕吃痛闷哼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被他抽得在空中摇晃起来。

    蓝桥听到船舱内回荡的击打声,只觉得整只手都在颤抖。他不敢多想,一不做二不休抬手又是一鞭。

    这一鞭比第一鞭力道更大,花语夕不再闷哼,尖声惨叫出来。

    蓝桥有点慌神,忙走到花语夕的身前,见她半闭着眼,嘴角溢出一点血丝,不禁道:“你好好和解大人说话,可以少受些皮肉之苦。”

    “这才哪到哪啊。”花语夕呸了一口,恨声道:“若是哪天你的仙女师妹落在我手里,你看我怎么折磨她。”

    唐梨似看出蓝桥心里的纠结,主动接过长鞭,又一连在花语夕身上打了十几鞭,直抽得她背上伤痕累累,几乎再无一片完整的肌肤,这才把她放下来道:“再不好好答话,下次就不只是吃鞭子这么便宜了。”

    解缙指着花语夕问道:“你今日行刺本官,是谁派你来的?除了肖立,曹国公的军中还有谁是你们的人?你们二七会的头目是谁?”

    花语夕歪着脑袋不说话,半晌才道:“解大人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大胆!”解缙只气得浑身发抖,一拍桌子,喝道:“再打!”

    “我看你是活腻了!”朱清影对解缙十分敬爱,见解缙受辱,本想再把花语夕吊起来打,白雪音一抬手阻止她道:“殿下且慢,这妖女既敢出言不逊,寻常吃几下鞭子,想来也吓不到她。”

    朱清影一想也是,道:“白女侠有什么高招?”

    “听说这位罂粟小姐因为脚生得好看,平时外出总喜欢赤足而行,好方便勾引男人。”白雪音从容道,“这样一双诱人的脚若是毁了,不知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第261章 辣手摧花

    朱清影同样是名列倾城榜上的美女,很快会意过来。

    她叫青竹翠柏取来一把竹签,命她们把竹签沿着花语夕的脚趾缝插进去。

    青竹翠柏依言照办,把花语夕上身绑在柱子上,双腿则放平在一张长凳上,然后一人抱起她的一只脚,却怎么也插不进竹签。

    “她身上有功夫,你们插不进去的。”白雪音笑了笑道,“不过这也正说明我们罂粟小姐开始怕了,不是吗?”

    白雪音示意青竹翠柏退开,自己坐到花语夕的脚边,一边抚摸她的脚背一边故作怜惜地道:“多好看的脚啊,姐姐这又是何苦呢?”

    她拿起一根竹签,暗运真气让竹签凝起一股寒气,然后一边旋转一边缓缓把竹签捻进花语夕的指甲缝里。

    鲜血沿着竹签流出来,却很快被寒气冻住,花语夕浑身一颤,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瞪着白雪音道:“你好狠!”

    白雪音又拿起第二根竹签,如法炮制地又捻进去,问道:“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要是我落在你手里,你想怎么折磨我?”

    花语夕闷哼一声,咬着牙道:“我先废了你的功夫,然后把你关进死牢,让你每天都……”

    她说到这里扫了一眼蓝桥,接着道:“总之让你受尽折磨,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后悔投胎成女人……啊啊……”

    花语夕最后一声惨叫,原来是白雪音又给她插进了第三根竹签。

    “你想激怒我?想让我杀了你?”白雪音似乎并不动气,淡淡地道:“可我现在就想慢慢地折磨你。”说着她不紧不慢,把竹签一根根插进花语夕的脚趾,直到花语夕十根脚趾都插进竹签。

    这时花语夕已疼地大气都不敢喘,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脸色苍白,满身的冷汗。

    解缙围着她踱了两步,忽然问道:“你置办神女楼这么大的产业,至少要花数十万贯,这么多钱是谁给你的?”

    他这一问奇峰突出,让花语夕把握不到他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再加上十指连心的剧痛,花语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甚至连扯谎都不知该从何扯起。

    “编不出故事了吧?”解缙似乎终于找到掌控局面的手段,对朱清影道:“继续上刑!”

    朱清影应一声“是”,把花语夕的大腿紧紧固定在长凳上,然后拿方砖踮起她的脚,有些爱怜地道:“我知道,花大家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歌舞伎,只是这舞者的腿若是断了,岂非天大的损失?”

    老虎凳的原理十分简单,就是把受刑者的大腿固定在长凳上,然后垫高脚踝使小腿远离长凳。当脚踝被垫高至一定程度,受刑者的腿就相当于向外反折,其痛苦不言而喻。而当这反折的压力超过膝盖所能承受的极限,受刑者的腿最终就会被强行扭断。

    蓝桥眼见花语夕的腿被越垫越高,她虽紧咬牙关不吐一字,却早已浑身都是冷汗,发丝也因此沾了不少在面颊上。

    解缙不依不饶,追问道:“这笔钱是不是二七会给你的?”

    花语夕勉力睁眼看他一眼,旋又扭头不语。

    “说!”解缙追问道,“你们的首脑是不是刘璟?刘璟身后还有什么人?”

    “是……”花语夕不堪折磨,终于吐出一个字,然后喘息着道:“我错了……请饶了我吧……”

    解缙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刘璟身为功臣后代,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花语夕嘴唇动了动,却因实在没了力气,声音轻得让人听不真切。

    “你说什么?”解缙忍不住凑到花语夕的口边,正想侧耳细听,花语夕却忽然卯足力气一头撞在解缙身上,只把解缙撞翻个跟头栽倒在地,额角都撞出血来。

    “她还想行刺!给我……”解缙气急攻心,剧烈地咳嗽起来。

    花语夕有气无力地惨然道:“若非我已没什么力气,刚才就你撞死了,可惜啊可惜。”

    朱清影见解缙受伤,心中气极,正想再给花语夕垫一块砖,蓝桥却劝道:“此女刚烈之极,恐怕不是仅靠酷刑就能让她屈服的。若真掰断了她的腿,她自暴自弃起来,恐怕更是宁可一死也不会再说一句话。”

    解缙一想有理,忍不住问道:“那依蓝少侠之见,现在该怎么审?”

    “逼急了她对我们也没有好处,最好从缓图之。”蓝桥建议道,“我和花语夕以前打过些交道,可否让我单独审她,说不定能旁敲侧击地问出些什么。”

    解缙想了想,缓缓点头道:“那好吧,本官乏了,想回房歇息了,这女刺客就交由蓝少侠处置吧。”

    他既发话,众人只好照办散去。

    青竹翠柏为蓝桥和白雪音收拾出两间舱房供他们安寝,白雪音临回房前对蓝桥道:“多留点神,罂粟诡计多端,小心别着了她的道。”

    于是偌大的厅里便只剩下蓝桥和仍绑在老虎凳上的花语夕。

    花语夕瞪了蓝桥一眼道:“我知道你心里恨我,现在就剩咱们俩了,你想怎么虐我出气,尽管放马过来吧。”

    蓝桥轻叹一声道:“只要你肯乖乖听话,我不但不会伤害你,还会想办法减轻你的痛楚。”

    “只可惜我从不是乖乖听话的人。”花语夕毫不示弱地一扬下颌,“你还是用这些刑具折磨我要容易些。”

    “你这又是何苦?”蓝桥无奈地走到花语夕身边,蹲下身仔细看她被竹签刺穿的脚趾。

    “你想干什么?”花语夕警惕地道,“欣赏仙女妹妹的杰作?”

    “我帮你把竹签拔出来。”蓝桥说着一手握住她的一只脚,另一手则捏紧竹签的末端,暗运真气一点点往外拔,“你忍着点。”

    “嘶……”花语夕深吸一口气,疼得绷紧了身子,眼睁睁看着一根血红的签子被蓝桥缓缓拔出。

    她若非被绑在柱子上,只怕早已虚脱倒地,此刻也只能艰难地道:“一道刑,又插又拔上两遍,你和你的仙女师妹真是有够默契。”

第262章 卿本佳人

    蓝桥不理花语夕的冷嘲热讽,又替她拔去剩余的九根竹签,期间花语夕疼得死去活来,几次险些昏厥。

    待所有竹签都被拔掉,蓝桥解开绑着花语夕的绳索,扛起她被冷汗浸透的身子回到属于自己的舱房,把她放躺到床上道:“现在没事了,你好好休息吧。”

    花语夕在床上扭动一下身子,艰难地喘着气道:“你……你这禽兽……趁没人把奴家抱上床想干什么?”

    蓝桥知她想歪,也不辩解,径自接了盆热水,然后拧了条热毛巾,一边为她擦拭被冷汗和血渍浸湿的身子,一边用尽量柔和的语气问她:“从庐州到济南再到岳阳,咱们也算打过不少交道了,我很好奇,好奇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花语夕半靠在床头的软垫上,身子被蓝桥用热毛巾一擦真是说不出的舒服。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道:“蓝公子是聪明人,应该不难猜出我们的计划,所以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我们无非是想通过建文削藩把天下的水搅浑,让朱棣和朱允炆叔侄为夺大位打得难解难分。这时候我们组建一支新军介入战事,拉拢属于自己的力量,在这场叔侄相争的大戏中渔翁得利。”

    “花大家好像误会了我的意思。”蓝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是问你们二七会的目的,而是想问你的目的。你为什么要帮他们,在这件事中,你又能得到什么?”

    “啊?”花语夕一脸错愕地看着蓝桥。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蓝桥微微一笑,解释道:“事情若真如你所说,你们能在战事中分得一杯羹,甚至因此最终得了天下,刘璟、安萧寒、梁梦醒甚至阿鲁台都能各取所需,获得他们各自想要的利益。但你呢?你的野心又是什么呢?”

    花语夕显然没想到蓝桥会从她的角度分析问题,一时怔住。

    蓝桥接着道:“我虽不知你从哪来,家里有什么人,然而你一个女孩子,跟着二七会趟这趟浑水,就算成功也无法封官进爵,还有可能被他们卸磨杀驴杀了灭口,你的理由又是什么呢?难道你真像他们说的,打算做安萧寒的续弦夫人?”

    “他们就会胡说八道。”花语夕脸上一红,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们今夜的行动在哪里出了纰漏,“你偷听我们谈话了?”

    蓝桥没说话,表示默认。

    花语夕哼了一声道:“那他们还说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让你逃出济南的,你信吗?”

    “我不信,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现在怎可能又说喜欢我。”蓝桥摊手道,“你既不想嫁人,为他们卖命又能得到什么?”

    “至少我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花语夕一扭头避开蓝桥的目光,“女人爱财,这还不够吗?”

    “我还是不信。”蓝桥走去水盆把毛巾重新拧了一遍,一边继续替花语夕擦身一边道,“若是我能给你一辈子用不完的财富,你愿意脱离二七会吗?”

    “笑话。”花语夕不屑地道,“你能有几个钱?我在神女楼一个月的收入也许比你一辈子挣的都多。”

    “是吗?”蓝桥不无自嘲地苦笑道,“那算我看错你了,我本以为你不是那么浅薄的人。”

    他的毛巾从花语夕的上肢擦到下肢,然后又擦到她受伤的脚上。花语夕扭动了一下脚趾,问道:“喂,我问你,你是喜欢摸我,还是喜欢摸你的仙女师妹?”

    蓝桥被她猝不及防这么一问,登时面红过耳,装没听明白道:“我……我没摸过……雪音……”

    “哼,还想扯谎,你们平时一起练功,肯定没少动手动脚。”花语夕充满嘲弄地轻笑一声道:“我早看出来了,你那仙女师妹眉眼含春,嘴角带俏,对你的关怀早也超过了正常师兄妹的关系。特别她看你的眼神,是个人都能看出她心里有你,难道你看不出?”

    “我……”蓝桥被她问的无话可说,只得低头不语。

    花语夕像抓住蓝桥什么痛处一般,得意地笑道:“你这人表面看起来老实,没想到背地里也如此风流。风家小姐离开你才几天啊,你就和你的仙女师妹眉来眼去的,你心里是不是巴不得风家小姐再也回不来?”

    蓝桥忍不住反驳道:“胡说,我对菱儿的爱天地可表。”

    花语夕反唇相讥道:“你既忘不了风家小姐,又坦然接受仙女师妹对你的好,你说这话就不觉得羞愧吗?”

    蓝桥被花语夕咄咄逼人的问话呛住,正不知该如何结实,忽然房门被人推开。

    一身素衣的白雪音走到床前,对花语夕冷冷地道:“我是喜欢师兄,我就是乐意对他好,那又如何?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莫非你也看上了我师兄,所以故意挑拨离间?”

    蓝桥见白雪音进来先是一怔,旋即恍然她必是在隔壁听到自己同花语夕房内的对话,故意闯进门来替自己解围。

    他拉着白雪音在身边坐下,感激地道:“师妹,谢谢你。”

    花语夕瞥了白雪音一眼,若无其事地道:“你喜欢谁,愿意往谁的床上爬,我管不着。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看上的这位蓝少侠,表面上一本正经,实际风流得紧,等哪天他又和别的姑娘好上,你就知道风家小姐此时的感受了。”

    白雪音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道:“师兄人中龙凤,招女孩子喜欢自是情理之中。我能静静伴着他就好,从未想过将他独占。”

    花语夕被她这么一说,一时哑口无言。

    白雪音又转向蓝桥道:“今天一天如此漫长,师兄还是早点歇息吧。隔壁就是我的舱房,你到隔壁去睡,这妖女就交给我吧。”

    蓝桥感受到白雪音平静语气下的坚决,点头道:“那好吧,你看着她,我先去睡。”

    他本想再多嘱咐白雪音一句,让她不要对花语夕用刑,但想想觉得太过刻意,还是应该相信白雪音的处置。于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推门而出。

    “师兄晚安。”白雪音温柔地道过一声晚安,从里面关上了门。

    蓝桥走进临间的舱房躺下,隔着墙壁隐隐听到白雪音和花语夕喁喁地说着什么话,只是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他想起今夜发生的一切,万千思绪在脑海中此起彼伏,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263章 千秋大业

    客船一路逆水而行,却顺着东南风。第二天一早,解缙的婢女青竹前来叫门,唤蓝桥到花厅用早点。

    蓝桥梳洗过后怕解缙久等,来不及去看白雪音便匆匆来到花厅。

    花厅里解缙和李祺相谈正欢,却不见其他人。

    桌上摆了一人一碗的白米粥和四样精致的汉派小菜,解缙招呼蓝桥道:“都是江湖儿女,不必拘礼,动筷子。”

    他一边把桌上的菜碟往蓝桥一侧推了推,一边继续和李祺的对话道:“其实我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并非位极人臣的权力,而是想利用我这短短数十载的浮华一生,为我华夏民族璀璨文明的延续献一份微薄之力。”

    李祺拿小匙喝着粥,悠然地道:“解大人志存高远,在下佩服。敢问解大人,想通过何种方式实现这文化传承的宏图大志呢?”

    “问得好。”解缙显然被激起了谈兴,却不急着一吐为快。

    他先夹了口小菜,又扒了两口粥,这才侃侃而言道:“我华夏文明源远流长,前有商周秦汉,后有魏晋唐宋。我们之所以能了解到前人的所思所为,靠的是什么?”

    李祺家学渊源,笑答道:“当然是靠读书,读书知古今,读书知兴替。”

    “不错。”解缙遇到知己,极是欣慰地道,“所以我这一生最想做成的大事,就是编书。”

    他放下筷子,口若悬河地道:“从商周至今已有两千多年,在这两千多年间,有春秋圣贤的诸子百家,有建立我大一统帝国根基的秦经汉典,工艺巧技有梦溪笔谈,音律乐理有楚辞汉乐,史书则前有左传史记,后有资治通鉴,其他山川地理唐诗宋词更不必详述。这些我华夏文化长空中最璀璨的明星,之所以能为我辈今人所知,皆以书传。”

    李祺点头表示同意,欣然道:“书文传天下嘛。”

    解缙喟然道:“然而就是这些记载着我们灿烂文明的书卷,流传至今又何其容易?它们多是代代相传的誊抄本,部分藏于朝廷,部分散落民间。世人读书不易,若无钱买书,便只能借书誊抄。两千年下来,就算没有焚书坑儒这样的惨剧发生,天知道又有多少书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

    李祺夹了一根酸豆角放到粥碗里,然后扒拉着把碗里的米粥一口吃尽,放下碗道:“远的不说,就说唐朝之后,五代十国相互征伐不休,大宋时期先是辽国,后又有金国,烽烟始终难熄,再到蒙古人的铁蹄踏进中原,经史子集毁于战火者当不在少数。”

    “先帝宏才大略,设府学县学以开民智,设科举以为国选士,可天下万千学子,又从何处觅得这么多书来读呢?”解缙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又慷慨激昂地道:“到我大明开国,印刷术已成熟,正是收集古今经典,修编印刷广传天下的最好时机。”

    李祺动容道:“大人是说……”

    解缙两眼放光地道:“设想一下,当这些在历史长河中沉浮了千百年的经典通过印刷术成千上万地复制出来,再传播到我华夏大地的每个角落,不但老百姓读书的开销从此大大降低,更重要的是,我们的文化将永不会再失传。此举若成,当可福荫子孙直至千年以后,让我华夏文明永久长存!”

    “好一个千秋大业!”蓝桥在旁听了解缙的宏篇大论,激动地一拍桌子道:“没想到我们在这边打打杀杀,解大人的目光却已看到千年以后的文明延续,在下实在是佩服。”

    解缙苦笑道:“蓝少侠就不必吹捧我啦,此次河州之行祸福难料,还要仰仗几位侠士,陪我共渡难关。”

    “这是当然。”这时白雪音拉着花语夕走进花厅,坐到蓝桥身边笑道:“就算为子孙后代着想,我们也得保解大人一路平安。”

    花语夕看起来精神不错,比起昨夜受刑后的惨状已是好了不少。她的右腕被一条短镣锁在白雪音的左腕上,看来她们昨夜就是这样挤在一张床上度过的。

    白雪音注意到蓝桥的目光,笑道:“放心吧,我没再对她动刑,这短镣只是防她逃跑。非但如此我还给她洗了澡梳了头又重新包扎了脚上的伤口,不信你可以问她。”

    花语夕摇着头道:“你的仙女师妹或许是吃错药了,放着这大好机会不把我往死里整,反而把我伺候地舒舒服服,真是够善解人意的。”

    蓝桥朝白雪音投以感激的一笑,白雪音嫣然回应,两人默契尽在不言之中。

    吃罢早饭,花语夕凑到蓝桥耳边悄声道:“回房去,我有话对你说。”

    蓝桥以为花语夕终被打动,于是带着她和白雪音回到舱房,问道:“花大家想说什么?”

    花语夕掂了掂连在连白雪音手上的镣铐,郑重其事地道:“我要走了。”

    “走?”蓝桥奇道,“你走哪去?”

    “从哪来,就到哪去。你还真想我一辈子当你的俘虏啊?”花语夕见蓝桥一脸大惑不解的神色,笑了笑道:“我在对解大人发动突袭前,曾和随行的手下交代,如果第二天正午之前我没回来,他就会飞鸽传书至楚水城,让身在楚水城的边城箭处决风家小姐。”

    蓝桥心中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此话当真?我怎知你是不是骗我?”

    花语夕笑道:“空口无凭,随你信不信咯。只不过……”

    蓝桥急道:“只不过什么?”

    “你如果选择不信,就得承担不信的后果。”花语夕凝视着蓝桥的眼睛道,“你既然说还爱着风家小姐,那你敢不敢拿她的命和我赌一场?你赌输了,风家小姐会没命,赌赢了,可以留下我做俘虏。好歹我也是倾城榜上的美人,你不算太亏。”

    蓝桥呆立良久说不出话,望向白雪音,白雪音却也只摇头不语。

    他知道白雪音无法在这件事上替他做决定,思忖良久,终于下决心似的道:“好吧,我放了你。但我也要你知道,我并不是相信你或被你骗到,只是在我心里菱儿实在太过重要,我不敢拿这一点点意外的可能性去冒险罢了。”

    花语夕一副“我早知道你会如此说”的表情,得意地朝白雪音晃了晃手。白雪音掏出钥匙给她打开镣铐,花语夕朝白雪音一摊手又道:“我的东西呢?”

    白雪音无奈,只好又把从她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原物奉还给她。

    花语夕收拾好东西,轻叹道:“罢了,蓝公子,还有仙女妹妹,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她推开舷窗纵身一跃,便已消失在滚滚江水之中。

    白雪音望着花语夕入水时溅起的水花道:“她说的真的假的?”

    “多半是假的。”

    “但你还是放了她?”白雪音不解地道。

    “我别无选择。”蓝桥沉重地道,“除非我有绝对的把握,否则我不敢拿菱儿的命冒险。”

    白雪音不无羡慕地道:“你真的很爱风姐姐。”

    蓝桥毫不犹豫地道:“换作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

    “你少来啦。”白雪音笑着用拳头锤了一下蓝桥的胸口,“昨天我对花语夕说的话是给你帮腔啦,你怎么还当真了?”

    蓝桥正色道:“无论你说的那番话是真是假,我说的话,却总是真的。”

    白雪音敛去玩笑的神色,默然良久,岔开话题道:“花语夕既然反正是骗,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用这个办法脱身?”

    “我们在拷问她的同时,她又何尝不是在摸我们的底?现在她对我们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要走了。”蓝桥淡淡地道,“以她的作风,一次行动不成必不肯放弃,这一路都是汉水盟的地盘,我们接下来只怕时刻都要面临她的刺杀威胁了。”

    “那我们要怎么办?”白雪音问道,“是留在船上保护解大人还是去楚水城救风姐姐?”

    “我们留下,保护解大人直到河州。另外等下我还要提醒郡主,让她别轻举妄动。”

    “师兄是指她想回京揭发刘璟的事?”

    “京城的局势波诡云谲,仅凭这样一封书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还未可知。”蓝桥担忧地道,“我更担心的是,她可能还没回到京城,就被二七会或白莲教的人害了。”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一起行动。”白雪音道,“如果罂粟再来,我们怎们办?”

    “哼,她不死心,我也还没放弃。”蓝桥傲然道,“这一路就让我们比比看,看看谁的拳头够硬,谁的手段更高明。”

第264章 东昌之战

    建文二年十一月,东昌城。

    朱棣看着背城列阵的敌军,济南城下的屈辱又从心底浮现。

    由于铁铉在城头高挂先帝朱元璋的神牌,以靖难为名的朱棣不得不停止攻城,与铁铉周旋数月之后,因粮草不济无奈退兵。

    本来唾手可得的济南城,最后竟因几块小小的木牌子成为不可逾越的天堑,这怎能不让朱棣为之激愤慨叹?

    南军参将盛庸收拾李景隆遗下的残兵,率军追击北返的朱棣,取得大胜,收复德州。

    朱允炆闻讯大喜,升铁铉作兵部尚书,封盛庸为历城候,平燕将军,替代了李景隆南军统率的位置。

    盛庸得到封赏愈战愈勇,接连进军定州、沧州,连战连捷,收复大片被燕军占领的土地,兵锋直指北平。

    朱棣终于被咄咄逼人的盛庸激怒,决定趁南军立足未稳重夺沧州。

    他佯攻辽东,实则从通州折而南下,抵达沧州时南军毫无防备,不到两天就夺回了沧州。

    接着朱棣又自长芦渡河,进逼德州。

    盛庸稍作抵抗便弃城而走,朱棣不费吹灰之力重夺德州。

    朱棣一路追击,经临清、馆陶又到东阿、东平,迫得盛庸退守东昌。

    不想再去济南面对铁铉的朱棣选择进攻东昌,若能一举击溃盛庸,他便可绕过济南,长驱而入。

    盛庸接连丢了沧州和德州,这次在东昌面对朱棣,他没有再选择撤退,而是陈兵于城下,与朱棣决战。

    现在,朱棣以马鞭遥指着东昌城下的“盛”字帅旗,心中冷笑。

    盛庸,你还是太天真了,竟然放弃可据险而守的城池,列阵在城外与我决战——与我硬碰硬地正面对决,当今世上还从未有人赢过,是时候让你领教我燕军铁骑的威力了。

    战鼓被擂得震天作响,十三声鼓响过后,朱棣率先拔出他的战刀“苍龙”,一马当先地往南军阵前冲去。

    他身后的燕军士兵见主帅如此悍勇,纷纷紧随其后,一时间马蹄声震耳欲聋,朱棣的三万前军如同翻涌的潮水,往盛庸的战阵席卷而去。

    此次朱棣出击,共带来主力十一万,其中有三万前军,五万中军,还有三万是由蒙古人组成的雇佣军“朵颜三卫”,十一万大军尽是清一色的精锐骑兵。除了朱高炽留守北平的三万人马,朱棣此行可谓带来了压箱底的全部力量。

    反观盛庸,当李景隆把六十万大军败个一干二净,他用时数月收整败军,再把他们重新编制,这才勉强整编出一支八万多人的队伍,且大部分都是失了战马的步兵,骑兵只有七千余人。

    盛庸面对朱棣三万前军的冲击毫不惊慌,他令旗一摆,摆出一个“山”字形的怪阵。

    朱棣连冲数次,未能冲乱盛庸中军的阵脚,却也不退,而是耐心地与盛庸僵持,等待机会。

    他要等的机会,是朱高煦。

    要知朱棣最擅长的骑兵战术,便是正合奇胜。在战场上,他往往先利用骑兵的冲击力给敌人的正面施压。敌人若不小心抵挡,很可能就会被他冲破中军,从而节节败退。

    为了挡住朱棣的正面冲击,敌人往往会调左右两翼的部队协防中军,这就在侧翼露出了破绽。这时朱高煦就会率领机动性极高的朵颜三卫突袭敌阵的侧翼,与正面的朱棣正奇相辅,从而彻底粉碎敌军的阵型。

    朱高煦身上流着朱棣的血,他知道该如何把握战机,所以他没让朱棣等太久。

    此时正是申时,刺眼的阳光从西方洒向战场,所以朱高煦就从西侧杀出,直扑在东昌城北列阵的盛庸的左翼。

    面对刺眼的阳光,朱高煦相信敌人将不战自溃。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他错了。

    盛庸的左翼不但没露丝毫破绽,更似是恭候他的大驾光临。这些背城而战的士兵手持坚盾、长矛、火器或劲弩,对朱高煦的朵颜三卫展开猛烈的反击。

    背城而战意味着没有退路,除了胜,只有死。

    本是哀兵的南军被盛庸以背水一战的方式把士气提升到极致,他们在矛头箭簇上涂抹了毒药,务求一击致命,对燕军给以最沉重的打击。

    当朵颜三卫的骑兵一个个摔下马来,朱高煦意识到不对了。他拨转马头,想要到敌阵正面与父亲会合,盛庸的左翼却突然打开一个缺口。

    这当然不是盛庸故意露出的破绽,这是他反击的獠牙。

    盛庸仅有的七千骑兵,从这个左翼缺口冲了出来,将正从左侧转向正面战场的朵颜三卫冲得七零八落,伤亡近千。

    当朱高煦好容易收住阵型准备攻击,盛庸的骑兵却又从缺口退了回去,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朱棣在正面战场目睹了这一切,气得几乎七窍生烟。

    他知道盛庸是有备而来,却没料到他把自己看的这么准,算得这么透。

    盛庸表面上摆出一个山字阵,自己正面如果冲得太过,就很容易遭到两翼弓弩火器的攻击。但盛庸又早料到朱高煦会沿着阳光的方向进攻,故他布阵时右侧是虚,左侧是实,这才能对自以为是奇兵的朱高煦迎头痛击。

    但此时双方已然全面交战,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朱棣把心一横,决定继续猛攻中路。他挥动帅旗,命统领五万中军的大将张玉跟上一同进攻中路,然后身先士卒,往盛庸插在正中的帅台冲去。

    现在谈胜败还太早了,接下来就看是你的弓弩快,还是我的精骑快吧!

    然而朱棣很快就发现,盛庸的中军似乎不愿与他交战,面对他的冲击只知不住地后退。

    朱棣一开始以为盛庸将主力放在了左侧,中路战力不足故而后退。

    但他越向前冲就越发现,盛庸的士兵竟变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从一开始的十步一人五步一人,到最后仅两三步便有一名南军士兵。

    朱棣背脊一凉,终于意识到中计。因为盛庸是背城而战,士兵虽退却不散,战场一共就这么大,朱棣越接近东昌城,势必就会有更多的士兵等着他。

    与此同时,由于朱棣向前突击得太快,他的骑兵队伍被拉成细长的一条,盛庸山字阵的两翼向中间靠拢过来,很快便把朱棣的骑兵截断成数段。

    山字阵变成口袋阵,孤军深入的朱棣终于被盛庸的口袋阵牢牢困住。他面对数不清的火器和箭弩,身边却已只剩下不到五百人。

第265章 痛失爱将

    朱棣向来以马快神速笑傲疆场,然而这一次,正是他最显著的优点,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张玉救主心切,试图率领中军冲破口袋阵救出朱棣,却犯了和朱棣同样的错误,轻骑冒进,被另一个口袋包围。

    主帅被围,燕军留在阵外的骑兵失去了统一的指挥调度,就像没头的苍蝇,围着盛庸的阵型到处乱撞。

    有想杀进去救出主帅的,也有发现大事不妙想要后退的,进进出出的骑兵撞在一起,自相踩踏死伤无数,更不断有人被箭矢或火器射中,落马而亡。

    只有朱棣本人还算沉得住气,他虽然被围困在敌阵深处,却知道还有一线生机。因为盛庸的帅台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只要能斩杀盛庸,敌阵自溃。

    朱棣的战刀“苍龙”早已饮饱了血,它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敌军的主帅盛庸。朱棣纵马突击,他身边仅存的五百精骑同样悍不畏死,随他攻往盛庸的帅台,殊死一搏。

    帅台越来越近,朱棣已能看清帅台上盛庸的身影。

    他的血开始沸腾起来——这就像是一场豪赌,他已买定离手,胜败逆转,就看揭盅的霎那。

    盛庸一身金铠,宽大的头盔下还戴着个狰狞的铁面具,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睛。他直挺挺地屹立在帅台上,瞪着策马奔来的朱棣毫不退缩,抽出宝剑遥指向朱棣,高声喝道:“诛杀燕逆,就在今朝!”

    朱棣算准距离,蓦地跳离马鞍,手中苍龙战刀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挟着东昌城下凛冽的寒风往盛庸迎面劈去。

    盛庸不闪不避,眼见要被朱棣一刀劈中,忽然剑光一闪,一个黑衣人已挡在盛庸的身前。

    衣黑如墨,剑光如雪。

    “安萧寒!”

    朱棣狂喝一声,苍龙战刀猛击在安萧寒的寒雨剑上。

    “当!”

    一声剧响震彻天际,朱棣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落地后又滚了三周。

    他极是强悍,一个鲤鱼打挺又跳起来,左手拭去嘴角渗出的血丝,右手长刀一摆,不退反进,又朝安萧寒攻去。

    安萧寒一声冷笑,整个人如一道漆黑的影,似是凭空一闪,便已到了朱棣面前。他的寒雨剑剑光如电,点在朱棣的刀锋上,朱棣浑身再震,连退两步站稳身形。

    这时一个青年人从朱棣的亲兵队中扑出来,横在朱棣身前,眼中满是坚定与决绝。

    想杀大王,先过我这关!

    安萧寒不屑地“哼”了一声,挥剑便斩。

    青年人挺剑还击,安萧寒的剑快,青年人的剑更快。

    安萧寒早已看出这青年人的剑虽快,真气却不足为继。所以他并不担心,右手寒雨剑原势不变,左手则以食指弹向青年人的长剑。

    青年人一矮身速度陡增,欺身闪过安萧寒一剑之后手腕一挑,长剑转而刺向安萧寒的下颌。

    安萧寒没想到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增速,不禁暗赞这青年人身法不俗,一掌拍在那人的长剑上,真气迸发。

    青年人被震得一个踉跄,虎口破裂,长剑险些脱手。

    “好身法。”安萧寒赞许地看着眼前的年轻对手,“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人却把安萧寒的称赞当作羞辱对手的傲慢,他捂着受伤的右手恨恨地盯着安萧寒,不卑不亢地道:“侍卫马和。”

    安萧寒恍然道:“早就听说燕王身边有位名叫马和的忠心护卫,原来就是你。”

    马和把剑交到左手,再次护在朱棣的身前,喝道:“安萧寒,再来打过!”

    “你还会左手剑?”安萧寒半是戏谑半是揶揄地道,“要不你投奔我聆雨堂门下,我留你主子一条命如何?”

    马和吃了一惊,拼死保护朱棣的决心终于动摇。

    他虽然在武功剑法上小有成就,但自知比不过安萧寒,保护朱棣纯是靠一股信念支撑,抱着求仁得仁的心态与安萧寒决死周旋。他心里其实很清楚,安萧寒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杀死,然后再对付已经受了伤的朱棣。

    安萧寒向来说一不二,他既说了留朱棣一命,那只要自己遵从他的条件,便可真的救下朱棣。

    马和正在迟疑,朱棣已把马和推到一边,横刀看着安萧寒道:“区区一个江湖人,也敢到战场称雄?”

    安萧寒也不动怒,微一欠身道:“比起军功盖世的燕王殿下,安某实感惭愧。”

    朱棣正要说话,忽见盛庸的包围圈被撕开一个缺口,大将朱能率领数千骑兵杀了进来。朱能浑身浴血,见到朱棣大声道:“请殿下速随末将离开。”

    盛庸见朱棣来了救兵,一摆手下令道:“给我拦住朱能。”立时有一队人马往朱能迎去。

    这时盛庸阵型的右翼又是一阵骚乱,原来是朱高煦带领着朵颜三卫绕了一个大圈,从右侧又杀了回来。

    朱高煦眼见朱棣有难,立时飞马赶至,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的没认出安萧寒,青龙巨剑一个横扫千军便往安萧寒攻去。

    与此同时马和的长剑与朱棣的苍龙战刀也一并出手,三人如走马灯似的把安萧寒围在中间。

    安萧寒举重若轻,似闲庭信步,面对三人包夹守得滴水不漏,同时暗中打量他未来的对手。

    他这次并不是真的要杀朱棣,只是尽力维持南北两军的平衡。

    朱棣不能死,盛庸更不能死。

    盛庸早在耿炳文北伐时就在军中效力,后又跟随李景隆两次北伐,没有任何亮眼表现。朱允炆任命他这“庸才”作平燕将军,足见手头已再无良将可用。

    朱棣是战场上的军神,此战朱棣若败了,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盛庸若是败了,恐怕南军将再无反抗之力。

    他们只有继续打下去,安萧寒的楚水城才有出头之日。

    朱棣丝毫不敢大意,一边招呼更多的手下加入围攻安萧寒的战团,一边挥舞着苍龙战刀,招招直取安萧寒的要害,把他作战时的狠辣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时张辅忽然催马跑到朱棣身边禀道:“家父快支持不住了,请大王速速救援!”

    朱棣一惊,正打算率人杀回去救张玉,却见安萧寒双眸忽然变作诡异的紫红色。

    “燕王殿下,咱们改日再会。”安萧寒长笑一声,接连劈断七支攻向他的长矛,然后化作一道黑影冲天而起,转眼消失不见。

    朱棣心知不妙,带着朱能和朱高煦连忙再往围困张玉的战阵杀去,却为时已晚。

    张玉身陷重围,本已受伤无数,此时就见盛庸亲自跨上战马,擎着一杆足有一丈六尺长的钢枪向他冲来。

    “我和你拼了!”张玉奋起余勇,挥起宝剑便往盛庸狰狞面具下的颈部斩去。

    盛庸冷冷一笑,长枪也不见有何精巧的动作,枪尖一振,已刺进张玉的胸膛。

    张玉是朱棣手下的头号大将,他一阵亡,燕军立时大乱。

    朱棣知道兵败之事已不可逆转,只得传令撤退。

    盛庸得势不饶人,亲自率军追击掩杀。

    南军士兵个个奋勇争先,更有不少步兵夺了燕军阵亡将士的战马策马追杀,燕军一路败退五十余里,死伤过半。

第266章 巅峰对决

    安萧寒脱离盛庸的大军,孤身一人向东而去。走了不到二十里,就见路边老槐树下站着一个身穿素袍的中年男子。

    这人散发披肩,手指干净而修长,一双眼如毫无波澜的静湖,深邃可比无尽的夜空。

    安萧寒尚未走近就已感受到这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他倏地立定,瞳孔骤然收缩,凝视着那人一字字地道:“风镇岳。”

    风镇岳淡淡道:“当你在庐州道旁击杀蓝若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安萧寒把眼睛眯成一条线,冷笑道:“如此说来,风兄是打算趁人之危了?”

    “既已击败了蓝若海,你又何苦还要为难他的儿女?”风镇岳目光如电,盯着安萧寒道,“你安萧寒做事,又何尝给人留过余地?今天我若不除你,日后还不知有多少人被你所害。”

    “比武之道,不是强者赢,而是赢者强。”安萧寒仰天长笑道,“你风镇岳最近接连两次负伤闭关,难道你就有必胜的把握?”

    风镇岳若无其事地道:“未免安兄说风某胜之不武,风某五招之内若不能杀了安兄,就任由安兄离去如何?”

    安萧寒哂道:“风兄想让我因为招数限制而生出求生之心,只想着如何挡过五招而不敢与风兄正面求胜,未免把安某看得太扁了。”

    “随便安兄怎么想。”风镇岳哑然失笑道,“安兄若是想跑,尽管跑就是。”

    安萧寒上下打量着风镇岳,莞尔道:“难道风兄就没想过失败的可能吗?与其废话连篇,不如速战速决。”

    他拔剑的手缓慢而稳定,每一分每一寸的移动都保持在同一速度下,其速度均衡不变,却充满恒常不变中千变万法的味道。

    这动作不但没有丝毫空隙破绽可寻,更使人感到随他随之而来的一剑必是惊天地泣鬼神,没有开始,更没有终结。

    剑道至此,已达鬼神莫测的层次。

    当这拔剑的动作进行至不多一厘、不少半分的中段那一刹那,安萧寒倏地加速,以肉眼难察的惊人手法,忽然握上剑柄。

    而就在安萧寒加速的同一刹那,风镇岳双手一前一后左右错开,似已预知安萧寒动作的变化。

    “铿”!

    寒雨剑出鞘。

    老槐树下的古道因为这柄剑的出鞘而充满肃杀之气,正如那日安萧寒与蓝若海的决战一样。

    寒雨剑划上虚空,剑光闪闪,天地间的生机死气全集中到剑锋处,连正滚滚沉入西山的残阳也变得黯然失色。

    目之所见,只有寒雨剑夺目的剑光,再无安萧寒这个“人”。这感觉奇怪诡异至极点,难以解释,难以形容。

    安萧寒的寒雨剑没带起任何破风声,剑气却笼天罩地。他知道和风镇岳这种级数的高手决战,除硬拼一途外,任何的诡变都是多余且可笑的。

    所以安萧寒一出手就是压箱底的真功夫。

    在寒雨剑攻出的同一时间,风镇岳亦往前冲出,忽左忽右,若缓若快,只是其速度上玄奥莫测的变化,已可教人看得头痛欲裂。

    风镇岳忽然间跃身半空,双掌叠在一起,大巧似拙地往安萧寒的寒雨剑上按去。

    “蓬”!

    风镇岳衣袖鼓胀,硬挡了安萧寒这集毕生功力之大成、夺天地之造化的一剑。

    他借力飞起,移过丈半空间的动作在眨眼间完成,倏然间背对背地立在安萧寒后方五步许处。

    安萧寒头也不回,寒雨剑像活过来般自具灵觉地寻找对手,划出一个合乎天地至理的大弧线,往风镇岳背心刺去。

    他的躯体完全由寒雨剑带动,身随剑走,既自然又流畅,若鸟飞鱼游,浑然无瑕,仿佛已与天地混融一处,没有半丝刻意。

    风镇岳同样没有回头,他右手虚按胸前,左手往后拂出,手从袍袖探出,掌变抓,抓变指,最后以拇指按在流星般攻来的寒雨剑的锋尖处,其变化之精妙,令即便身为对手的安萧寒也不禁内心喝彩。

    指剑交锋,劲气交击发出“波”的一声,同时安萧寒剑势变化,紧裹全身,夕阳下有若金光流转,教人无法把握他寒雨剑下一刻的位置。

    风镇岳纵身一跃,头下脚上地来到安萧寒上方,钉子般下挫,撞入安萧寒的剑光中,像极了当年蓝若海与安萧寒决战时使用的绝招“天光乍现”。

    安萧寒剑光散去,左手疾拍风镇岳头顶天灵穴,风镇岳双手从两侧闪电般归于正中,两手中指同时点中安萧寒的掌心。

    “噗”!

    安萧寒风车般旋转,化去风镇岳无坚不摧的指气,风镇岳则一个翻腾回到原处,两手横放,指尖聚拢,形如鸟啄,悠然面对安萧寒往他遥指的寒雨剑,至此两人各出三招,重成对峙之局。

    这三招以安萧寒抢攻而始,安萧寒主攻,风镇岳主守,似乎安萧寒才是一心想置风镇岳于死地的人。

    “痛快!痛快!”风镇岳哈哈笑道,“尚有两招,安兄小心了!”

    他倏地振衣而行,两手化出万千掌影,虚实相生地往安萧寒迫去。

    安萧寒目光深注地凝望着自己手中的寒雨剑,整个人纹丝不动,仿佛隐入暮色之中。

    风镇岳转瞬掠过两丈多的间距,安萧寒直至双掌临身前的一刻才蓦地往横移开,甩剑疾扫,风镇岳的双掌就像自有灵魂般惊觉来敌,鸟儿般狠啄剑身。

    安萧寒把寒雨剑的每一部分均变成制敌克敌的工具,以剑柄、剑身、甚至剑鞘,至乎任何令人想也没想过的方式,应付风镇岳潮涌不息、密如骤雨、无隙不入、水银泻地般的近身攻击。

    双方奇招迭出,以快对快,其间没有半丝迟滞,而攻守两方,均是随心所欲地此攻彼守,其紧凑激烈处难以用笔墨形容。

    安萧寒忽然一声尖啸,改用左手与风镇岳对了一掌,紧接着趁风镇岳被自己这一掌逼得身形稍退,寒雨剑化作闪电般的长虹,划过虚空直击风镇岳。

    同时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劲伴随安萧寒这惊天动地的一剑如一堵墙般往风镇岳压了过去,可谓以拙化巧。

    风镇岳双掌近乎神迹般夹中安萧寒的剑锋,凭的非是双掌真力,而是往双掌心收拢合聚的气茧,恰恰抵消了安萧寒的剑气。

    安萧寒一扬手,想把寒雨剑从风镇岳的掌间脱出,不料风镇岳就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毫无重量般被他一扬竟带得飞了起来。

    风镇岳飞至安萧寒的头顶,双脚一错毫无伪饰地往安萧寒的天灵盖踢去。

    这便是风镇岳的第五招,也是最后一招。

    既不算快,更称不上巧妙,这是看似最平凡,也最稀松的一招。

    但安萧寒却偏偏生出一种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的可怕感觉,他双腿分开站定,同时双手持剑全力往风镇岳踢来的方向封去。

    “蓬”!

    一声闷响,风镇岳倒飞而回,双手负在身后含笑傲立,脸上现出一丝喝醉酒般的红潮,旋即又恢复原状。

    安萧寒则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盯着风镇岳,良久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他败了,在接连击败方如天、蓝若海、徐秋雨和慕容英等超绝高手之后,他终于败了。

    风镇岳长叹一声道:“五招已过,风某无意留难安兄,只希望上天眷顾,让安兄活过百日之期。”

第267章 蓝枫献计

    魏家湾位于东昌城北六十里的清河南岸,是个人口不足百户的小村落。

    清河得名于秦汉时期,本为黄河故道,至隋朝开凿运河,又成为永济渠的一部分,由西向东流入山东境内。

    其北岸经馆陶,南岸经冠县,至魏家湾后河道突然转而向北,又经过西岸的临清和东岸的夏津,直延伸至德州。

    朱棣此次南征,本是从德州一路沿清河南下,至馆陶渡河,进逼东昌。此时东昌兵败,他又选择了距离东昌最近的魏家湾作为北归的渡口,打算连夜渡河,撤回德州。

    从济南受挫到东昌惨败张玉战死,朱棣遭遇了起兵靖难以来最大的困难。一个毫不起眼的盛庸,竟然全盘看破了他的作战计划,且极有针对性地排兵布阵,让他不得不拖着败军趁夜逃窜,有如丧家之犬。

    就算张玉侥幸不死,这场败仗依然无法挽回,只是败得没有这么惨罢了。

    点点星光下,魏家湾已在望。

    由于已过子时,村子里一片漆黑寂静,朱棣命大军在村口停下,派人进村搜集粮食,并连夜赶制用于渡河的浮桥。

    山东战乱已久,村中十室九空,剩下的也只是些无处可投的老幼病残。大旱之后,他们自己糊口的粮食尚且不够,根本无法为朱棣补充军粮。

    朱棣坐在一堆篝火边,吃着马和呈上来的一碗肉羹,眉头紧锁。他想着今日的惨败,又想到爱将张玉的阵亡,看着那碗肉羹,却食难下咽。

    “我吃不下。”朱棣长叹一声,问道:“浮桥造好了没?”

    “浮桥造好恐怕要后半夜了”马和温声宽慰着道:“再苦再难,大王也要保重身体啊。大王若是垮了,我们这些追随者又该怎么办呢?”

    朱棣点点头,勉强吃了一口肉羹,用力地咀嚼着。

    “剩下的给你吃吧。”他把碗推到马和面前,“都打了一天,你肯定也饿了。”

    马和心中感动,正要说话,一个军士过来道:“大王,有个自称蓝二公子的人求见。”

    朱棣一听就站了起来:“快请!”

    蓝枫自离了京城,一路辗转北上,途中听到些朱棣与盛庸作战的消息,心中焦急。

    最后他得知朱棣与盛庸决战于东昌城下,心知朱棣犯了轻敌冒进的大忌,立即动身往东昌赶去。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等他赶到东昌,大战已经结束,于是他料想朱棣必然会从魏家湾渡河北上,又星夜赶往魏家湾,这才终于见到朱棣。

    “殿下不可在此渡河。”蓝枫行礼过后,第一句便迫不及待地道。

    朱棣心情极其烦闷,狠狠地瞪了一眼蓝枫,不悦道:“为何不可?”

    蓝枫诚惶诚恐地道:“盛庸首战得胜,必会趁势追杀,殿下在此赶制浮桥,岂非正巧给他追上?”

    朱棣不耐烦地道:“盛庸都是步兵,等他赶到魏家湾,我们早渡过河去了。”

    蓝枫急道:“清河本是自西向东流入山东,却在魏家湾折而向北。魏家湾是河道转弯之处,水势湍急,浮桥需造得更坚固才能通行。盛庸虽以步兵为主,却可派他七千人的骑兵为先锋,到时候我们只要被他们追上,再想脱身可就不容易了。”

    朱棣还在沉吟不语,朱能一脸大汗地跑过来道:“殿下,这里的水流太急,我们的浮桥刚一弄好就被冲垮了。”

    “废物!”朱棣的目光冷冷地扫过朱能,又看向蓝枫,最终又落向南方深沉的夜色。

    他缓缓道:“不从此地渡河,那就先沿河北上,等到夏津再渡河不迟。”

    蓝枫一拱手道:“若我所料不错,等殿下到了夏津,必然有伏兵在等着大王。”

    朱棣怒道:“哪里来的伏兵?”

    蓝枫知道,这位战场上的军神如今已被突如其来的大败冲昏了头脑,只好耐心地解释道:“盛庸在东昌一战获胜,任谁都能猜到大王会取道德州返回北平。”

    他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画了个三角形,说道:“这个三角形,上面是德州,左边是东昌,右边是济南,三座大城的距离是差不多的。”

    “我们现在从东昌去德州,士气低落,粮草不足。”他一边说一边又在东昌和德州连线的中点上画了个小圈,“夏津位于东昌到德州的半途,若是济南的铁铉遣轻骑先我们一步到达夏津,然后以逸待劳伏击我军,奈何?”

    朱棣一震道:“铁铉有这么机灵?”

    蓝枫苦笑道:“大王应该吃过铁铉的亏。”

    朱棣想起济南城下的噩梦,无奈地道:“既不能渡河,又不能去夏津,我总不能掉头杀回去吧?”

    “我们可以向西。”蓝枫目光灼灼地盯着地上的三角形,“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要回德州,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不往东走,反向西行,先去冠县。”

    “冠县?”朱棣沉吟着道,“然后从冠县渡河,走馆陶?”

    “确切地说,是诈作从冠县渡河,走馆陶。”蓝枫狡黠地一笑,道:“我军到冠县以后,就地分为两部,一部留在冠县,虚张声势赶制浮桥,另一部则继续西行,绕到清河上游。”

    朱棣点点头,示意蓝枫说下去。

    蓝枫压低了声音道:“等到明天晚上,上游的人以沙包阻塞河道,只留下及膝深的河水,让下游的士兵通过。我军都是骑兵,涉水过河不成问题。”

    见朱棣沉思不语,朱能忍不住道:“此计妙在何处?”

    蓝枫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我是盛庸,最好的进攻机会莫过于我军从狭窄的浮桥渡河之时。现在因为水浅,我军不需架设浮桥也可直接渡河,效率自然大大提高。”

    朱能不解道:“若只有膝盖深的河水,盛庸的人马也可以渡河追击。”

    “他们若敢渡河,我们就开闸放水。”蓝枫哈哈大笑道,“骑兵可以轻松走过的河道,步兵却要小心翼翼缓步而行。等他们走到河中央,一股洪水突然冲下来,敌军必然大乱。然后我军从南北两岸一齐杀出,盛庸可擒矣。”

第268章 埋锅造饭

    翌日下午,燕军抵达魏家湾以西百里之外的冠县。

    朱棣依从蓝枫的献计,把在东昌之战中负伤的五万伤兵全部留在冠县,同时又留下朱能和一万未负伤的精锐骑兵以作照应。

    他又命朱高煦带着只余两万多人的朵颜三卫向西开路,自行带着五千亲兵前往上游,准备阻塞河道。

    临行前朱棣嘱咐朱能:“我走之后,你让将士们造饭时从十人一灶,改为五人一灶,多起炊烟,以迷惑盛庸的探马,让他错估我军人数。”

    夜幕降临,朱棣为防盛庸察觉他的计划,命人逐步堵塞河道减小水量,直待到丑时过后,原本一人多深的清河才被阻得只剩及膝深浅。

    然而一夜过去,直到第二天天亮,盛庸也不曾出现,朱能顺顺利利地带着伤兵涉过清河,前往馆陶驻扎。

    朱棣找来蓝枫问道:“盛庸按兵不动,是否看破了我们的意图?”

    “这很难讲。”蓝枫沉吟着道,“却不知以殿下对盛庸的了解,此人的行事风格是怎样的?”

    “盛庸以前从未做过南军主将,我虽在战场上和他碰过几面,却几乎对他没什么印象。”朱棣思索着道,“在我的记忆中,他只是一个愚直的中级将官,对上峰的命令毫不犹豫地执行,却鲜有出彩的表现。大军前进,他不曾落后,大军败退,他也挽不回局势。”

    朱棣身边的马和忍不住提醒道:“可从盛庸在东昌的表现来看,分明就是一个极有城府和韬略的统帅,他接连弃守沧州和德州,就是为了诱我军南下深入,最后在东昌以极有针对性的布阵一举战胜我军。”

    “现在就谈胜败,还太早了。”朱棣抬手叫来一个守在帐边的士兵,下令道:“叫探马去看,我要知道盛庸现在的位置。”

    正午时分,探马回禀道:“盛庸已于今早占据冠县,并在冠县以西建起左中右三座大寨,据我军不到二十里。”

    朱棣策马登上一座小丘,手搭凉棚向东望去。但见南军的三座大寨规模庞大,左右两寨各据一个山头,中军寨则位于左右两寨之后的疏林区,形成一个防御上无懈可击的反三角阵。

    三寨升起缕缕炊烟,似乎南军正在埋锅造饭。

    马和笑道:“南军惯食稻米,我只远远看着这炊烟,都仿佛能闻到蒸饭的香气。”

    朱棣仔细观察着炊烟的分布,沉声道:“好嘛,盛庸把他的八万大军全开到我这了。看来他是瞧破了我们阻截清河的用意,打算放过朱能渡河的残部,集中优势兵力与我决战。”

    说着他把目光转向蓝枫,似想征求他的意见。

    蓝枫沉吟片刻,正要说话,就见一对年轻男女跑上小丘来。

    “保护大王。”马和大叫一声,和另外几个侍卫排成一个弧形,把燕王朱棣护在正中。

    但见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面庞白净,眉眼清秀,正是陈玉衡。那少女虽也稚气未脱,却已能看出是个娇楚动人的小美女。她腿脚似乎有些不便,双手提着粗布的裙摆,有些吃力地跟在陈玉衡身后,却是几乎半年未见的朱清筱。

    “是自己人。”朱棣从马和身后走出,大步迎了上去,笑道:“贤侄女怎么到这来了?”

    原来,陈玉衡自逃离岳阳,便跟着风月明一路北上。二人商议后决定,由陈玉衡赶往天莲峰,把岳阳发生的事情告诉叶雯,风月明则赶回青州,训练兵马备战。

    陈玉衡到天莲宗后,把此次岳阳之行的经历备细说了。朱清筱一听蓝桥和风夜菱可能遇险,立时不顾一切地想去找他们,任旁人好说歹说也劝不住。

    无奈之下,陈玉衡只好陪着朱清筱下山,假意带她往岳阳赶,实际只在河南境内兜兜转转,始终不曾真的前往岳阳。

    朱清筱虽不认路,时间长了也觉察出不对。

    在她的逼问下,陈玉衡灵机一动,告诉她说如果蓝桥能够救出风夜菱,必会带她返回青州侯府,我们与其到湖广冒险,不如先去青州等他们。

    朱清筱一想也有点道理,便同意随陈玉衡赴青州。两人经过东昌府时,恰逢东昌之战爆发,盛庸大胜朱棣,进而又连夜追击败军。

    盛庸的大军之后,还跟着一批随军小贩。

    这些小贩多为行军路上的百姓,见官军经过,便趁机兜售些食物以及生活用品。除非是急行军,否则这些小贩便会抓住商机一直跟着,就像环绕花丛的蜜蜂,是以这些随军商贩又俗称“小蜜蜂”。

    陈玉衡和朱清筱混在小蜜蜂的队伍里,一路从东昌跟到冠县,最后又沿清河向西,寻到了朱棣的驻地。

    朱清筱跟着陈玉衡赶了近二十里路,早已累得不行,她气喘吁吁地讲完这一路的经历,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转头对蓝枫道:“有水吗?渴死我了。”

    蓝枫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她,她接过水囊立刻咕嘟咕嘟地喝起来,哪里还有半点倾城榜美女的样子?

    朱棣看得好笑,问陈玉衡道:“你们从小蜜蜂的队伍里赶出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想说吗?”

    陈玉衡恭谨地一揖,道:“回大王的话,小人不敢自称有军情禀告,只是小人在小蜜蜂的队伍中,曾窥见盛庸大营中的一件怪事,特此来报。”

    “哦?”朱棣笑眯眯地道,“有什么怪事,你且说来听听。”

    “我曾在青州的文昌侯府小住过一段时日,也看过风家的琅琊铁骑。他们在进食的时候,通常是十人或八人一灶。”陈玉衡想了想道:“但我今天在冠县看盛庸营里埋锅造饭时,差不多每三人就能分得一灶,感觉颇不合情理,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朱棣、蓝枫,连带着旁边的马和听了这话,同时剧震。

    “我们被盛庸耍了!”蓝枫用力一锤身旁的地面道,“大王命朱能将军五人一灶以虚张声势,没想到这盛庸更狠,竟然三人一灶。”

    朱棣寒声道:“如此说来,此刻盛庸大营里只有两三万人,那他的主力去哪了?”

    蓝枫打了个寒噤,转头遥望清河北岸的馆陶,嗫嚅着道:“他必是派人从下游绕道过河,去打朱能将军了。”

    “马和!”朱棣叫来马和,断然道:“你现在去找煦儿,叫他立刻渡河驰援馆陶,务必把朱能给我活着救出来!”

    “是!”马和大声应喏而去。

    “你还听到什么风声?”朱棣又问陈玉衡。

    陈玉衡沉思片刻,又想起一事道:“还有一件事,官军士兵在小蜜蜂处买东西时,有的人嘴里抱怨,说盛庸任用私人,连戴罪的逃犯也给他带兵。”

    朱棣问道:“哪个逃犯?”

    “噢,这个我也记得。”朱清筱抢着道:“说是当年什么大将军的义子。”

    “是蓝玉的义子。”陈玉衡肃容道,“蓝玉麾下十三太保中排行老四的蓝西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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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难英雄谱介绍:
一张九天风云榜,看九州英雄鹿死谁手。一卷倾城美人图,数十大美女花落谁家。一个少年,不慎卷入建文削藩的大麻烦,却在涌动的暗潮里越战越强,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关键人物。自创绝世武功,统率千军万马,南平白莲教,北战蒙古兵。皇族郡主,同门师妹,百变妖女,侯府千金,携美同行,纵横天下。内扫朝廷败类,外除倭寇之患,一柄流光宝剑,创下不世之功。永乐盛世扬我华夏之国威,功成身退名留靖难英雄谱。江山代有才人出,新的英雄,写就新的篇章。靖难英雄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靖难英雄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靖难英雄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