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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全文阅读

作者:墨武     极限警戒txt下载     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28节 很不稳定

    黄帝他们遗留了三种香?

    长生、异形还有无间?

    沈约听到这里的时候,脑海中闪电连连,如同炸开一样。

    永劫城的水不是一般的水,那黄帝他们所谓的香,肯定也是高科技制造的香。

    从字面理解,长生香涉及到人类的长生梦想,异形肯定和基因改造有关,那无间呢?

    根据经书记载——受身无间永远不死,寿长乃无间地狱中之大劫。

    在很多经书中,无间就是阿鼻地狱,也就是最苦的一个地狱。

    很多人或许费解,永远不死如何成为大劫?但只要想象,很多人如果没有消遣,只要呆上几天就会寂寞的发狂,从此可知地狱的不死是何等残酷的事情。

    地狱中自然没有wifi,有的只是永无止境的杀戮和折磨。

    沈约知道这些描绘,可随即又想到修行中也有无间一说。

    修行有四道之说。

    加行、无间、解脱、胜进。

    何为加行道?就是日常去五蕴、化三毒的行动。

    何为无间道?是指径断除烦恼后,无间隔的进入解脱。

    无间,地狱,无间隔?

    转瞬脑海中微亮,沈约开口道,“道长难道是利用无间香到达的此间?”

    张继先微有讶异,却不隐瞒道:“不错,正是如此。”

    无间香是打破时空固有纬度,任意穿梭时空的一种科技!这种技术和月亮门扩展的技术仿佛?

    沈约反复琢磨,感觉其中或有关联。

    张继先奇怪道,“阁下也听说过三香?”

    沈约摇摇头,“今日第一次从道长口中得知。”

    张继先缓缓道,“但本道觉得,阁下的认知,却不像头一次听说的模样。”

    沈约解释道,“世人末日的发展,无非几种,想方设法的延长寿命、改变自己来应对益发险恶的环境,或想重新改变身处的恶劣环境。”

    他说的似乎没什么相关,张继先却醒悟道,“是了,想要延长寿命,是以出现了长生香。想要应对恶劣的环境,于是就有了异形香,希望得到某些异能。想要将环境变得美好,这才希望通过无间香穿越时空,重新来过?”

    微吁一口气,张继先喃喃道,“本道对天书中记录的世人末路,始终难以理解,今日听阁下一言,倒是很有所得。”

    随即皱着眉头,张继先问道,“在末日时刻,世人真的发展出恐怖的武器,可将所有世人毁灭?连自身都不能幸免?”

    沈约微微点头。

    张继先问道,“为什么?”

    沈约默然良久,知道这对于张继先而言,绝对是个费解的事情。

    人类为什么要发展出毁灭自身的武器?

    张继先凝望沈约良久,淡然一笑,“或许这和我们不解赵佶为何看不到迫在眉睫的危机,还在拼命享乐般。”

    无非痴迷作怪!

    沈约微有扬眉,“道长所见的天书,记录了赵佶将来的事情?”

    张继先默然片刻,“是的,他的灾难从今年开始,延续约莫十年。”

    这更像是算命的言语,可沈约知道历史,明白张继先在暗示靖康之难开始后,赵佶就要经历从皇帝成为阶下囚的悲惨人生。

    “道长无意改变?”沈约再问。

    张继先缓缓道,“赵佶是个荒唐的人,但若说他本性是坏的,对他未免不公。”微有感喟,张继先喃喃道,“本道曾看到他绘制的云鹰一画,只感觉其中的意向居然有深不可测之感。”

    沈约记得曾为诗盈的赵赛月说过此事,“若是深陷三毒之人,很难有这种意境。”

    张继先点点头,“或许我们只能说……他本性向白,只是莫名的进入染缸中,无力抗衡被染的命运。”

    看向沈约,张继先轻声道,“赵佶这般,世人不也多数如此吗?”

    沈约赞同。

    人之初,性本善、本恶无有定论,可若非生而知之者,绝大多数人出生就是被环境注定了世俗善恶的两条道路。

    环境若如染缸,谁能如莲花不染?

    固然有冲破磨难、杀出重围的不世英雄,但不能否认的是——这种人万中无一。大多数人,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平常人。

    对平常人要求超常的行为,终究不切实际。

    张继先对赵佶的评论很是客观,甚至有些怜悯。

    “本道感觉赵佶若真想改,终究还是善事。”

    张继先沉声又道,“因此本道曾劝赵佶,如今朝政所托非人,蓬莱水浅,沧海恐怕又要变成桑田。”

    沈约暗想你劝的倒是婉转,示意天下要大变,可这种话谁能听懂?

    但他理解张继先的苦处。

    这就和处于不恰当恋爱中的男女般,所有的外人,几乎都能看出他们的问题,可他们自己偏偏不觉得,也不接受任何人的建议!

    这种爱恋,也是一种痴恋。

    对赵佶而言,百姓虽对六贼怨声载道,可赵佶却对六贼信任有加,为何?赵佶自认和六贼一体,否定六贼就是否认他自己的事情,他如何肯做?

    若非如此,沈约也不会对赵佶说出——他自他错、你自你恶的点醒之语。

    张继先远眺晴空,“可赵佶却听不出本道的劝诫之意,或者可以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赵佶和醒悟无缘,无缘就无法可度。”

    沈约认可。

    张继先再望沈约,微笑道,“但本道一入此间,就发觉赵佶对阁下的信任和依赖,或许阁下可以度他。”

    沈约心道,但其实你若努力,也有度赵佶的本事,为何只是旁观?

    张继先似看出沈约所想,“本道袖手旁观的原因很多,一来是,天师道中有个戒律,绝不能因为知晓天书的内容,而去更改天书的内容。”

    “为什么会有这条规矩?”沈约问了句。

    张继先摇摇头,“规则自先祖张道陵创道后就已立下,本道也暂时不知。”

    沈约暗中在想——立规矩的人,怕引发蝴蝶效应,还是另有深意?

    “其次……天书很不稳定。”张继先突然说了句奇怪的话。

    沈约讶然道,“什么叫做天书很不稳定?”

    张继先沉吟片刻,“这件事很难解释,不过以阁下的智慧,或许能帮本道挖掘答案,天书不稳定,是因为天书记载的内容会变化的。”

1629节 曹棺的改变

    三界中无不变之事。

    可一本书的内容会改变,在古代人眼中,绝对是奇怪的事情。

    张继先皱着眉头,似乎也很难形容这种怪事,“本道不久前说五岁醒悟,阁下自然明白本道虽是张继先,又非张继先。”

    他说的怪异,沈约却明了道,“在思想转生时,阁下想必是大有修为的一个道人?”

    张继先微微点头,暗想和此子交谈实在不用拐弯抹角,太多世俗人根本无法了解的事情,到了此子眼中,明明白白。

    “据本道所知,释家的六道轮转中有个理论,醒着愈醒,痴者更痴。”

    张继先沉声道,“就因为这般,释家真正有为者都是竭力在当下一刻破除痴迷,以求轮转之际不再坠入愚昧之中。”

    沈约微微点头,暗想张继先兼通释道之理,绝对是个非一般的人物。

    张继先喃喃道,“当年本道自诩清醒,可转为张继先后,仍需五年时日才唤醒记忆,可见修为仍差许多。”

    沈约宽慰道,“但道长持之以恒,终有证道之日。”

    张继先展颜一笑,“多谢阁下鼓励。”

    振作了精神,张继先又道,“前世……”看向沈约,张继先道,“本道用前世一说,阁下应该不会介意?”

    沈约点头道,“言为意表,明达即可。”

    张继先赞道,“说的好。本道前世也算是个有修行的道人,同时记忆力奇佳,因为对天书很是好奇,因此用了数日光景拜读,然后记了下来。”

    看向远方的姹紫嫣红,张继先缓缓道,“都说读史明智,本道这般喜爱拜读天书,并非想要借此做个推知五百年后的神人,而是想从中看到轮转无常的道理。”

    随即叹口气,张继先道,“可在数月后,本道突然对天书的某些内容不能确定。”

    张继先叙说的时候,神色诧异,“这对本道来说,绝对是个奇特的事情。因为精进之修本来不应该出现这种现象。”

    沈约理解张继先的意思。

    在释家修行中,有六度修行一说。

    何为六度?

    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和般若。

    这六步就是经书所传的证道法门。

    当修行者进入精进层次的时候,会出现突飞猛进的现象,那时候的修行者无论是精力、体力、认知、悟知都会得到显著的提高。

    因为这些提高,一个人才能真正的禅定,进而达到般若,也就是智慧之地。

    佛道相通。

    如果一个有修为的道人处于精进之修,不会出现遗忘的现象。

    道家的虚无之境,亦是清静之境,绝非健忘!

    不然何以《清静经》直言——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张继先皱眉道,“那时候本道以为修行出了差错,琢磨良久后终于决定再观天书。”

    沈约暗想,听你的描述,你并非想看天书就能看了。

    果然,张继先道,“因为祖训明言,天书神异,观之不过三。”随即解释道,“天师道秘传,这天书很是奇异,可终究不过是世俗之物,痴迷其中,徒误修行,因此祖训吩咐,无论哪个,最多只能看三遍天书。”

    沈约暗想天师道秘法倒和大雪山修行异曲同工。

    修行中,连修行产生的喜乐都要舍弃方能明悟,你痴迷研究天书之数,无非皓首穷经。

    张继先继续道,“本道遵循祖训,第一遍拜读天书的时候,就有心尽数记忆。”说着惭然一笑,“本道终究还是修为不够。”

    “能知不足,就有改过的契机。”沈约轻声道。

    张继先微震,闭目良久,这才道,“多谢。”

    烦恼即菩提,点醒亦转机。

    张继先自然比赵佶更脱离痴迷,知道沈约是鼓其气、坚其心、明其智。

    对庸人而言,听若不闻,闻又难醒,但对他张继先而言,这般点醒实在难能可贵。

    “但因一起,缘就攀。”

    张继先沉吟道,“本道俗心一起,若不破解,着实无法再行静心。”

    沈约微微点头,知道天书这件事成为张继先证道的关卡。

    不破关卡,张继先的修为绝难再上一层。

    修行讲求解脱,不解何脱?若不脱离,终究还是带着累赘修行,背负的累赘迟早会有反噬的时候。

    “在第二次拜读天书前,本道着实闭关数月,务求达到精气神巅峰之境。”

    张继先眉头微跳,“然后本道入观天书,发现天书的内容是变了,有很多部分,变成另外的版本。”

    沈约思索不语。

    在听到天书内容改变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张继先看到的多半是一个电子书,而这个电子书就像个记录仪,是会随着时空的改变,而发生记录改变了。

    一切就像蝴蝶效应般。

    如今听张继先所言,和他沈约推测暗自吻合,让沈约想到的问题是——是什么事件引发了蝴蝶效应。

    “那些地方出现了改变?”沈约问了句。

    张继先沉吟良久,“曹棺的改变。”

    沈约微有诧异,他的记忆中,并没有什么曹棺,这人如何会引发天书记录的改变?

    张继先缓缓又道,“根据天书记载,曹棺发现了黄帝等人有遗留的三香后,就一直孜孜以求的寻找三香,本道看天书第一遍的时候,曹棺的记录也就此终止。”

    沈约知晓变化,“道长的意思是……曹棺的记录变多了?”

    张继先点头道,“是,不但变多了,而且变的极为诡异。天书中说,曹棺使用了一种匪夷所思的招魂手法,从未来世界找来一人,然后利用那人找到了黄帝他们遗留世间的三香,引发了惊天的变化。”

    沈约皱眉,他记忆中并没有这个变化,为什么?

    张继先苦笑道,“本道接下来说的话,恐怕让阁下都觉得难以置信,但本道只是如实的叙说。曹棺招魂引来的那人产生的最可怕的一个改变是——这个世界差点因为那人的到来而覆灭。”

    看着沈约,张继先认真道,“不用后世的奇特武器,那人的到来几乎覆灭了整个世界。”

    沈约实难想象。

    不过张继先或许感觉此事难信,对世界覆灭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神色凝重又道,“但世界终究仍在,和本道没什么关系。”

    沈约听出张继先的言下之意,“那什么和道长有关?”

    张继先默然片刻,“僵尸再现!”

1630节 生化泄漏危机

    世人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约一看张继先极为沉重的表情,知道僵尸和天师间必有纠缠。

    张继先凝声道,“天师道一直都有降服僵尸的法门!”

    沈约怔了下,“僵尸也可以降服?”

    张继先默然片刻,“此乃天师道不传之秘,请恕本道不能说出。”

    沈约笑笑,入乡随俗,他自然尊重对方的隐秘。

    张继先似有内疚,“本道虽想破俗,但终究不能免俗,还请阁下谅解。”

    沈约平静道,“曹棺招来一人,那人几乎毁灭了整个世界……难道说,那人是僵尸?”

    “不是!”

    张继先摇头道,“不是那人毁灭了世界,而是因为那人的到来,世界差点毁灭。”

    这有什么不同?

    沈约微一思索,“那人是善的?但他的到来引发了连锁反应,让世界频临灭亡?”

    什么反应会让八百多年前的古代的世界覆灭?

    沈约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张继先“嗯”了声,“差不多如此,天书就是这般记载,却并未记录那人的名姓,甚至那人的事迹也没有记录,一切都是从曹棺的角度进行叙述,如同史记中列传般,对出现的神异之人只是简单的记录,语焉不详。”

    沈约暗想这很奇怪,从他的角度看来,天书是在隐瞒什么。或者说,用天书记录的人在隐瞒什么?

    他本来觉得天书是个智能ai,但从这个细节却感觉天书还是在某些人的掌控下。

    “但曹棺最后死时——曾留下一个可怕的预言。”

    张继先缓缓道,“因为他重启三香的缘故,本来在远古灭绝的僵尸,会重现人间!”

    生化泄漏危机?

    沈约脑海中自然涌现出这个概念。

    哪怕到了现代,都有某些地区的人物因为挖掘到以前人类遗留的实验病毒,引发生化危机灾难,曹棺重启了三香,产生生化泄漏在所难免。

    看来曹棺也知道这些?

    张继先喃喃道,“伊始的时候,本道虽然奇怪天书的记录更改,却因为僵尸重现反倒有些兴奋。”

    沈约心道,你那时和只有屠龙技、却因无龙出现的少年一样遗憾吧?

    张继先微有悔意,随即又道:“但又经历了二十多年的修行,本道终于知道当初的幼稚。”

    沈约涌起一个想法——张继先为何对他说了很多天师道的隐秘,一切只怕和僵尸大有关系。

    沙漠迷宫的僵尸看起来没有感情和理智,但金帝完颜晟尚有理智……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差别?

    心中微动,沈约立即道,“道长最终看到了僵尸?”见张继先点头,沈约随即追问,“那僵尸,只是一具尸体复活,还是有感情的?”

    张继先听出沈约的言下之意,“阁下如何认定,僵尸是有感情的?”

    沈约瞬间将一切线索整理完结,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张继先困惑不解,不知道沈约想到了什么。

    沈约却道,“还请道长说下去。”

    张继先沉吟半晌,“在第二遍拜读完天书后,本道就开始等待僵尸的出现,结果是……蜀中深山真有僵尸出现的风言风语。有人请天师道出手,本道正和心意,到了那个乡村后,听那里的百姓提及,山中有个怪物一直时隐时现,以往的时候,虽然惊吓了乡民,不过终究没有造成伤害。”

    沈约见张继先说的仔细,并没有催促。

    他看得到张继先脸上的内疚。

    这个本来平和从容的道人在陷入往事的回忆中,终被勾动了内心的尘缘。

    斩断尘缘并非一剑可达。

    真正的斩断,是明白因果、看透自身的问题进而化解。

    抽刀不能断水,涸泽方不生鱼。

    张继先虽然没有明言,可他的表情说明他耿耿于此,早想做个了结。

    “但就在近年来,那怪物频繁逼近村子,引发村民的不安。”

    张继先回忆道,“然后有人见到那怪物抓走个女孩子,虽然最终救回那女孩子,可所有人都有了除去那怪物的心思。”

    对世人造成祸害的,一定要除去!

    这是寻常的百姓心思。

    “乡民请了术士高手,设下了圈套。”张继先低语道,“结果抓住了那怪物,而那怪物和人仿佛,只是身体坚硬如铁,虽被村民殴打,却没什么损伤。”

    沈约微有诧异,“僵尸这么容易被抓住?”

    张继先犹豫下,叹息道:“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初本道到了那乡村,听到乡民的叙说,只想会会僵尸,却忽略了这显而易见的破绽。”

    沈约皱起眉头,“因此……乡民在说谎?”

    张继先默然片刻,“或许如此,不过本道却没有了验证的机会。”

    涩然一笑,张继先微有激动道,“那时候叙说的乡民叫做方大民,本道所知的一切,都是听他叙说。”

    沈约感受到张继先的一丝憎恶,暗想这个方大民恐怕大有问题。

    张继先又道:“根据方大民所言,乡民善良,虽然捉住了怪物,一直在商量如何处置那个怪物,并没有听他的话烧死那怪物,不想那怪物在夜晚的时候,得月光照射,突然变得狂性大发、同时力大无比。”

    沈约脑海中闪过金帝完颜晟的身影。

    当初上京一战,也是个月明之夜。

    完颜晟数月隐而不出,月明之夜才出,这是不是说明月亮和僵尸间有什么关系?

    张继先那面接着道:“那怪物的表现和天书中记载的僵尸很相像,本道听闻后,追问接下来的事情。方大民又道,那怪物挣脱了束缚,从他家抢走了他的养女,同时杀死了他的妻儿。方大民为救养女,组织村民前去搜寻怪物,不想惹恼了那怪物,而在之后的日子,那怪物杀入村中,将村民尽数屠杀,然后烧了那村子,最终只剩下方大民一人。”

    沈约突然想到蝴蝶所在村子的情形。

    所见都未见得是真实的,所听的更可能是因为某些人的用心,而变得扑朔迷离。

    “这件事终于惊动了官府,官府又找到天师道,希望天师道为民除害。”

    张继先伸手握住了眼前的栏杆,上有青筋扭动,“那时候本道很是自负,一听方大民的叙说,居然深信不疑。”

1631节 恶无止境

    很多人会因为执着产生偏执,偏执中的人,很难看到另外的道路。

    沈约知晓人性,知道当初的张继先恐怕就是处于这种状态。

    被天书所言牵动,被僵尸吸引,张继先的前世正处于意气风发、修为有成的阶段,正以除恶扬善为己任。

    这些想法没错的,问题在于,善恶并非那么容易分清的。

    有时候的为善,本质上却是在助恶。

    张继先却已扼腕道,“本道自诩清醒,坠入痴迷却不自知。”他显然知道了自己的问题。

    沈约心中有个疑惑——看起来是方大民在说谎,可方大民为何说谎呢?

    张继先低声道:“本道听到方大民所言后气愤填膺,又有扬名立万之心作祟,立即准备赶赴深山寻找很像僵尸的怪物,方大民说要跟随本道,表现出极为悲愤的模样,本道那时候只知书、知怪、知僵尸,却难知人。”

    说着轻叹一声,张继先喃喃道,“直到又经历了二十年的光阴,本道才终于知人,却早酿成不可挽回的错事。”

    沈约终于道,“道长认为方大民很有问题?”

    张继先再度默然,“一之谓甚,岂可再乎。本道如今虽有怀疑,仍旧不能断言。”

    望向蔚蓝如洗的天,张继先喃喃道,“那一天雾蒙蒙的,是阴天,本道循迹将将找到那个僵尸所在之地的时候,内心却是振奋的。可如果知道最终的一切,那时候本道多数会住手。可惜,哪怕本道通读了天书,天书却没有记载本道的任何事情,本道也就根本无法预知——本道的一次出手,需要用一生来赎罪!”

    沈约默然片刻,“后来呢?你杀掉了那个僵尸?”他虽这么说,感觉却不像。

    如果一杀了之,张继先如何赎罪?

    果然,张继先摇头道,“那僵尸未死。本道方一出现,就发现方大民所说的养女亦在僵尸所在的山洞中,方大民哀求本道救他的养女,本道自然当仁不让,随即先带那养女离开。那养女很是挣扎,本道那时只以为她处于惊吓中,没有多想的将那养女留给方大民,然后面对那追来的僵尸。”

    神色微有凛然,张继先握紧面前的栏杆,那硬木栏杆都是咯吱声响。

    沈约见到,暗想这道长不但有修为,武功也是着实不差。

    “那僵尸扑向方大民的养女,要将其夺回,本道见状,自然觉得那僵尸过于放肆,居然敢在本道面前行恶,想当然的持剑拦截。”

    说到这里,张继先皱眉道,“那一刻,本道终于面对传说中的僵尸,那僵尸的确体硬如铁,身体敏捷,可若论功夫,尚逊本道许多。可那僵尸体力却像无穷无尽……”

    沈约想到永劫城迷宫的那些僵尸,暗想只要你不能消灭那些僵尸,那僵尸就能拖死你。

    “本道迫于无奈,终于使用祖上传下的消灭僵尸的法门。”

    张继先未说法门的运用,只是道,“祖上并未欺我,法门一出,那僵尸随即被重创,看起来竟有散去的迹象。”

    散去?

    沈约听说过鬼魂之流的魂飞魄散,一时间却搞不懂僵尸如何散去?

    蓦地想到洞庭湖下,酆都判官招来的那些鬼魂,沈约不由问道,“是要灰飞烟灭的样子?”

    张继先显然对当年的场面记忆犹新,“像是灰飞烟灭,又有不同,只是说那僵尸体内有光芒灼灼,似要透体而出。”

    再有沉吟,张继先又做个比喻,“就如煤炭燃烧将要分解,其中光芒透射而出的样子。”

    沈约心道,我怎么感觉像是虹化的模样?

    据沈约所知,大雪山修行者中有修为高深者,可以只留指甲、头发于人间,肉身化虹离世。

    而道家中,有兵解之说,却比虹化差了许多。

    被天师道人重创的僵尸,如何会有虹化的迹象?

    张继先却显然不这么想,“本道只以为那光芒透出,僵尸解体化无之际,四周突然有人纵出,重创了本道。”

    沈约微怔,倒没想到这个变化。

    张继先随即道,“那时候本道全力以赴的施法,对周遭变化感知弱化许多,遭那人一击,因自身正处于极为脆弱的情况,瞬间危在旦夕。”

    他提及自身的生死,却很淡然的模样。

    沈约皱眉道,“袭击你的是谁?”

    张继先摇摇头,“这也是本道二十年间,冥思苦想的问题。”

    沈约问道,“那你如何到达的此间?”

    他猜测张继先是利用无间香到达的这里,可看起来,张继先连无间香的影子都没见到。

    张继先缓缓道,“本道那时奄奄一息,心中惊愕不言而喻,询问出手那人是谁,那人戴着面具,本道看不清楚他的面容,那人始终不语,本道又听不到他的声音。眼看那人向本道走来的时候,方大民的养女突然挣脱了方大民的束缚,冲向那僵尸……”

    沈约沉吟道,“看起来,那养女对僵尸并不厌恶。”

    通常情况下,人只会逃离自己厌恶的人。

    张继先长叹道,“本道自诩清明,但在那一刻,才看出这点。可是……”眉头一跳,张继先眼中再现悔意,“方大民一斧头,击在那养女的脑后。”

    沈约皱下眉头,“此人恁地心狠手辣?”

    那是方大民的养女,方大民却毫不犹豫的杀了她,可见父女关系的激化。

    张继先再望远方。

    姹紫嫣红、蝶飞花丛,再加上蓝蓝的天,幽香的风,着实是好一派让人舒畅的人间画面。

    “很多人的心思,是看不出来的。”张继先怅然道。

    沈约默然了半晌,终于道,“或许方大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才将事情推到僵尸的身上。”

    这是某些世人的常见手法。

    更多世人,也被这种手法蒙蔽,屡屡产生错误的认知。

    将所有的恶归于他们认为丑陋之人的身上,所有的赞美,加在他们觉得美好之人的身上。

    虽然不正确,却屡错屡犯,执迷不悟。

    张继先喃喃道,“本道自以为见多了世人的恶,却始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恶,才让那些人屠戮了整个乡村的村民?”

    沈约暗想,那是没有丝毫人性、永无止境的恶。

    历史上太多屠杀,行凶者要杀的不止一个村,甚至是一座城池、一个民族……

1632节 元凶!

    天蓝蓝,碧空万里终在。

    沈约、张继先二人陷入沉思中。

    许久,张继先才道,“本道想要起身再战,可那人一击却彻底击溃了本道的身体,让本道拼尽全力亦是无法起身。”

    张继先说的婉转,沈约却知,张继先那时候恐怕是五脏尽损,六腑全漏的地步,不然以张继先的傲气,绝对会垂死反击。

    “那时候本道见方大民养女身死,却仍直勾勾的看着那僵尸,意识到本道犯下了弥天大错。”

    张继先微有垂头,随即道,“本道垂死怒吼——为什么?那时候所有的修行法门,都被本道忘在脑后,那一刻,只想问出原因。可袭击本道那人并不回话,方大民却是桀桀怪笑,才要说什么,那僵尸突然冲了出去,扭断了方大民的脖子。”

    沈约虽觉得方大民这种人、死个百来次也没什么值得惋惜的,但他留意到一个细节,“袭击道长那人没有阻止僵尸吗?”

    张继先摇摇头,“那人只是退后几步,静静看着方大民被杀死,眼中甚至有喜悦之意。”

    沈约推测道,“以那人击溃道长之能,杀个方大民如同杀鸡一样,根本不需要为方大民的死而喜悦。”

    有些贼人自相残杀,就是为了多分点赃物,可方大民看起来连分赃的资格都没有。

    张继先感喟道,“阁下对人心的揣摩,实在透彻的无以复加。”

    微有沉吟,张继先思索道,“当时发生的一切太过突兀,让本道没有思索的机会。但在这漫漫的二十多年,本道除了修行外,心中思索的多是当年的那个惨案。本道如今想来,那人不因方大民的死而喜悦,那多半是为僵尸的反击而喜悦?”

    沈约半晌才道,“那人希望激活僵尸的怒意?”

    张继先反问道,“为什么?”

    沈约沉吟道,“有些力量,需要情绪到达极值才能发挥出来。”

    张继先思考良久,“或许真如阁下所言。那僵尸杀了方大民后,并没有对袭击本道那人出手,只是抱住了方大民的养女,本道看得到他脸上的泪水。那时候,本道才发现,原来僵尸也是有感情的。”

    见沈约仍是平静听之,张继先暗想这人年纪轻轻,却真的等得,终于道,“然后那僵尸仰天长啸,浑身的光芒更加的强盛,而他的怀中,随即有一股烟气散发出来。”

    沈约猜测道:“他点燃了无间香?”

    张继先轻声道,“袭击本道那人也叫道——无间香!那人倒和阁下想的仿佛。本道听闻,想起天书记载,瞬间将意志贯注在那僵尸的身上,然后入痴五年。”

    他最后说的很是奇怪,沈约却知道因果,“等道长终于想到此事的时候,已是如今的张继先五岁的时候?”

    一切听起来匪夷所思,用前生今世倒可形容。

    张继先前世投胎转世,化作如今的张继先,终于想起前世的事情。

    涩然笑笑,张继先解释道,“像是前生今世的恩怨,本道却感觉还是有些区别。在终于记忆起往事后,本道随即前往当年发生惨案之地,发现那里早就荒无人烟,因为流传的古怪传说,让所有人远离了那里。自然……那里也没有了僵尸。”

    沈约目光微闪,“可道长见我就提及这些事情,当然不是因为内疚?”

    张继先缓慢望向沈约,“僵尸不死不灭,本道认为本道如此,那僵尸也可能是类似的情况,但他是整体到达的此间。”

    无间香点燃的时候,张继先和那个僵尸一个思想穿越,一个身体穿越?

    沈约想到这里,询问道:“道长认为终究还会和那僵尸相见?”

    张继先怅然道,“释家所言的因果轮回,本道感觉其实并不贴切。因果实在需要漫长的等待,此生不得、期盼来生,是以太多人忘却这一刻的所为。本道自醒悟外,除了再度修行,当下一刻,也在寻找那僵尸的下落。”

    沈约回头看了轩内一眼。

    他们一直还在赵佶的视线内。

    只有这般,赵佶才算心安。

    在沈约、张继先交谈的时候,沈约感觉到赵佶屡屡向这个方向望来,但在这一刻,轩内多了几人。

    有一人跪在赵佶面前,磕头有如捣蒜。他身边还站有一人,赫然就是林灵素。

    当初沈约是得林灵素的助力进入宫中,但林灵素随即被赵佶召去,如今再见,林灵素显然还惦记着沈约,看起来很想过来叙旧,不过在天子面前,林灵素终究不敢造次。

    张继先无视揽秀轩中发生的事情,继续道,“十数年倏然而过,本道从未放弃寻找那僵尸的希望。”

    沈约突然道,“找到他又如何?”

    张继先正视沈约的目光,“谁未年少轻狂?但轻狂的我等犯下错事,不应忽视,而应改正,这才是修行之道。”

    沈约沉声道,“因此你找到他,想对他致歉。”

    这也是世人常见的方式。

    找到、致歉,得到宽恕,一切看起来又重归美好。

    张继先却是摇摇头,“如果致歉有用,那何必修行?”他说的极为坦然,亦是自然。

    沈约微有意外,张继先已道,“本道终于知道那僵尸的下落。”

    “在哪里?”沈约立即问道。

    张继先轻声道,“本道在阁下说出认识都子俊、萧楚那些人后,才决定将这件事如实相告。”

    沈约刹那明了,“那僵尸……如今,就在……都子俊那些人的手上?”

    他推测间,脑海中随即闪过一幅画面。

    一个道人呕血不止,身前竟有个鲜血汇聚的小坑,看起来触目惊心。

    天蒙蒙。

    有雨。

    淅淅沥沥的雨落在林中,有着难言的凄清和冰冷。

    冷雨浇不灭那道人和那暴怒僵尸眼中的咄咄怒火,却让那道人面前那个模糊的身影更是冷漠无情。

    那身影是模糊的。

    他沈约脑海中见到的画面,就是张继先描述过的画面。

    可经过他超级大脑的分析,一个多年前的悬案忽然有了答案。

    那模糊的身影急剧的变化,下一刻,露出那张文质彬彬的面孔。

    是都子俊。

    重创张继先前世的那人,赫然就是都子俊!

1633节 互补?

    一切是都子俊在暗中操纵?!

    沈约得出这个答案的时候,暗自皱眉。

    这个都子俊实在阴魂不散!

    可对都子俊为何这般作为,沈约反倒有个比较明晰的想法。

    都子俊那批人经历分时投射到达此间,就是为了解决超体变异的问题。

    超体变异和僵尸似乎有联系,在永劫城迷宫下的僵尸证明罗卜实验室能将人变成僵尸。

    实验目的是让那些僵尸找到破解迷宫的方法!

    如此看来,实验本来是让那些僵尸拥有情感和理智!

    这非常重要。

    没有情感和理智的僵尸,对人类来说,比禽兽更加可怕!

    末世的人类只需要僵尸的超能,却不需要僵尸的冷漠绝情。

    这是很矛盾的需求,人类逐渐的开始断绝感情的交流,但在内心深处,还是拒绝彻底没有感情的怪物。

    最终超体变异出现,不但有超能,也更加绝情——他们开始屠戮人类。

    沈约虽然不赞同超体变异的行为,可理解超体变异的做法——理解不意味着赞同,理解只能说明白这个规律。

    人类岂不是在屠戮着有别于人类的生灵?

    超体变异继承人类的理念,也就顺理成章的不认可人类和他们一样,消灭人类看起来不过是延续一个固定的循环而已。

    可天柱山那些人没放弃让超体变异有人性的想法,然后他们发现了三香的奥秘。

    沈约一时间无法想明白黄帝和天柱山那批人的先后顺序,可黄帝那些人用异形香制造的僵尸,正满足天柱山那些人的需求。

    都子俊然后有了寻找远古僵尸的职责,他发现了张继先前世找到的那个僵尸,然后将那个僵尸带回实验室进行研究。

    张继先说的并不完整,沈约那一刻却将张继先也不清楚的事情,补充完整!

    沈约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伊始的时候,他看似不知,但凭借超级大脑、超强的线索综合能力,得到僵尸在都子俊手上的结论。

    张继先震撼,“这是阁下推知的?”

    这不像是推知,更像是预知。

    可眼前这人如何知道连天书都没有记载的事情?

    沈约“嗯”了声,“都子俊他们让道长见过那僵尸?”

    张继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本道只见过那僵尸的幻影。”

    幻影?

    沈约一听就感觉那多半是那僵尸的投影。

    “但那僵尸显然还活着,而且认识本道,因为他一看到本道,就向本道扑来,极为狰狞痛恨的模样。”张继先又道。

    沈约发现个问题,“你的模样自然改变了,他如何能看到你、就对你很痛恨的样子?”

    张继先怔了下。

    痴迷于情绪的人,就会被情绪调动,想到的都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情。听到沈约质疑,张继先有些犹豫,“或许都子俊他们对那僵尸说了本道的事情。”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沈约再问。

    张继先沉默下来。

    沈约沉吟道,“都子俊找到了道长,说僵尸在他们手上,因为道长和僵尸的因缘,是以想将僵尸交给道长处理,以来化解这个因缘?”

    张继先神色惊奇,因为沈约的猜测和事实完全一致。

    “但他们如何知道道长和僵尸的因缘?”沈约提醒了一句。

    张继先半晌才道,“或许……他们本有匪夷所思的神通。”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是极为透彻的。

    沈约凝望张继先的双眼,暗想这么清醒的张继先,会想不到其中的问题?

    心中微动,沈约笑笑,“但都子俊不是个乐于助人的人,他这般做,算是给道长好处。”盯着张继先,沈约凝声道,“他们若无所求,本来不会联系任何人的。”

    张继先眼皮微跳,“他们要本道恪守这个秘密。”

    沈约沉默下来。

    他自己不拘世俗,可却尊重别人的原则。

    张继先既订下保密契约,他就没有道理逼张继先说出此事。

    “看来……他们是需要道长帮他们做些什么事情……”沈约换种方式,不违反契约精神,又可以灵活的知道契约内容,“道长有什么能力、是他们需要的呢?”

    张继先默然片刻,突然笑道,“本道虽然修为尚浅,不过的确还是有些与众不同的能力。”

    果然是需要张继先用能力做些事情?

    做什么事情?

    沈约飞速思索,缓缓道,“承蒙道长告之很多事情,不过我也有想询问道长的事情。”

    “是……”张继先有些迟疑,似想到了什么。

    “我想问问……赵赛月之母吕才人临产之际,发生了什么事情?”沈约留意着张继先的微表情。

    张继先微有笑意,“这件事,本道恪于约定,仍旧不能说的!”

    沈约没有丝毫不满,而是立即想到——难道说,吕才人母女,也是天柱山那些人的实验对象?

    天柱山那批人,要张继先做的事情,和吕才人母女有关?

    线索虽不明朗,沈约仍旧将有关吕才人母女的所有事情开始汇总……

    李斌突然有些畏缩的走过来,低声道,“沈先生,张天师,不知道可有闲暇,圣上有一事不决,想请沈先生定夺。”

    沈约暗想赵佶能忍到眼下才找他,也算有点儿定性了。

    张继先并不反对,轻声道,“若有从善如流,何不顺水推舟?”

    沈约笑笑。

    张继先的意思就是——宣讲是需要机缘的,正好赵佶肯听,你说点让他从善的道理,也是造福四方。

    从这点来讲,张继先和沈约观念不谋而合。

    过去之心不可得、现在之心不可得、未来之心不可得……

    佛说三心不得,并非让你什么都不做,而是说无常莫执,可不能执着,却需要掌握契机,契机就是当下一刻。

    此刻行动,遵循本心,方是难得可贵。

    你若将行动定在明天,那能否实现,要归于无常的类别了。

    张继先虽为自身之事苦恼,可仍旧牵系黎民,也是着实不易。

    沈约、张继先跟着李斌回转揽秀轩内,赵佶见了,立即道:“给沈先生、张天师设座。”等沈约二人坐定,赵佶随即道:“朕听闻昨日,沈先生曾和李彦手下有了纠葛,今日特意找李彦前来问话。李彦,你抬起头来。”

    跪地那人,正是李彦。

1634节 忠奸

    李彦身为京城六贼之一,大内总管,地位着实不一般。

    长安白居不易,京城当贼实难。

    太多人非议的贼,居然能在京城安然无恙、坐享荣华富贵,那他一定是有保护伞在笼罩。

    保护伞就是赵佶。

    如今天气晴朗,赵佶收伞,李彦看起来就和寻常的贼没什么两样。

    抬头看向天子,李彦满是卑微,“圣上,微臣对昨日发生一事着实一无所知。在得知刘心这奴才敢对沈公子不敬,微臣立即将这奴才五花大绑的捆起来,带到了宫外。”

    沈约微觉蹊跷。

    李彦这种人会见风使舵并不出奇,找个家奴做替罪羊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李彦如何会这快的选择投降?

    从赵佶正式宣布对他沈约的器重后,其实没过多久,可李彦看起来早有准备?

    转望沈约,李彦满脸媚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才华横溢、玉树临风的沈公子?”

    沈约向林灵素看了眼。

    林灵素居然摇摇头。

    林灵素的意思是——不是他开导的李彦!

    这也正常,那些贪官多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可以让手下背锅,自身幸免于难,平日积累的傲气,岂是一天半天就能改变?

    但李彦早得到风声?知道这次一定要坦白从宽?

    沈约保持沉默。

    李彦脸色微变。

    他身为大内总管,这般赞许沈约,对他而言,可说卑微到了尘埃,可沈约居然无动于衷?

    赵佶终于开口道,“不知道沈先生准备如何处置刘心?”

    沈约又皱下眉头,敏锐的感觉到赵佶的犹豫。

    人终究是有感情的,无论京城百姓如何议论六贼,可赵佶自当皇帝起,就一直和这些贼为伍,赵佶能依仗的只有这些贼。

    这就和依赖兴奋剂的世人仿佛,他们知道兴奋剂对自己不利,但脱离了兴奋剂,自身又有虚无、没有依靠的感觉。

    见沈约沉默,赵佶犹豫道:“沈先生,得知刘心得罪沈先生后,朕自然要处置这不开眼的奴才……”

    林灵素微有不安,自然是担心连坐。

    不开眼的不止刘心,还有他林灵素,好在他林灵素早有准备,不然只怕眼下也被绑在宫外了。

    “朕为求公证,招当事人前来。”赵佶说话的时候摆摆手,揽秀轩外又走进几人,赫然就是陈东,赵明诚、李清照三人。

    这三人或不拘一格,或才华横溢,但入宫来见天子,难免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起,跪倒向赵佶行礼。

    赵佶淡然道,“起身吧。”

    三人起身,不敢旁望。

    赵佶翻翻手旁的三份文案,沉声道,“这三人都和沈先生有缘,也见到了昨日事件的始末,朕让他们录了证词,陈东的证词说明了沈先生当时的处事公正……”

    陈东三人不由向旁望去,见到沈约,都是神色怪异。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过,不过一天的功夫,沈约居然成为了天子的座上宾?让天子也是另眼看待?

    这是何等的荣耀?

    沈约怎么会有这般本事?

    不见沈约回话,赵佶倒不催促,轻声又道,“朕当初听闻陈贡士曾向张天师询问终身命数?”

    陈东微怔,低声道:“微臣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还请圣上恕罪。”

    赵佶淡然道,“人想知命,天性如此,何罪之有?”

    陈东听赵佶说的很是平和,内心很是激荡。

    对他而言,这本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赵佶又道,“朕听闻张天师曾预言——陈东为忠臣,垂名不朽!”

    沈约微扬眉头。

    这不见得是预言,或许是张继先从天书中看到的答案。

    在沈约看来,这个预言的确对陈东有推崇之意,可也预示陈东有些悲剧的结尾。

    何也?

    垂名不朽多是给烈士的形容词!

    张继先是不是提示陈东会因忠言获罪赴死呢?

    “张天师,朕可说错?”赵佶徐徐问道。

    张继先看了沈约一眼,沉声道,“贫道的确说过这般言语。”

    赵佶叹息道,“当初朕闻此事,不过一笑了之。可近来观陈贡士言行、昨日所为,才发现天师所言,的确振聋发聩,让人警醒,可惜可叹……朕却始终难解真意。”

    殿上众人闻言都是各有心思,搞不懂赵佶的言下之意。

    赵佶是赞许陈东呢?还是要将陈东变成个忠烈?

    张继先微笑道,“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只要醒悟,始终不算太晚。”

    李彦目光闪动,突然道,“张天师,天子面前,谈论朝闻夕死,似乎不太妥当。”他终于开始反击。

    情形对他很不妙。

    陈东的证词偏向沈约,陈东不久前又上书要除六贼。

    忠言自然未到赵佶耳边就被剔除,他李彦、梁师成掌管内宫全部事务,自然不会让这等谏言到了赵佶的眼前。

    可李彦却知道这个陈东绝对站在他李彦的对立面,如今赵佶又一个劲的说什么预言忠臣……

    有忠臣就有奸臣。

    谁是奸臣?

    他李彦再不反击,只怕再没有分辨的机会。

    张继先一笑了之,并不分辨,陈东却道:“那在天子面前谈论什么?无视世间疾苦,无视迫在眉睫的危机,只谈歌舞升平,歌功颂德的蛊惑天子?”

    一言落,众人静。

    李彦反倒有丝得意之色,立即道:“不知道陈贡士所言何意?你区区一介贡生,难道圣上的行为,还要受你的差遣?”

    赵明诚闻言露出畏惧之意,知道这是个圈套。

    自古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言辞,都是场面话,事实上,不要说天子犯法,哪怕天子的亲戚犯法,不经天子的示意,也没有人敢去问罪!

    皇亲国戚都有特权,遑论天子?

    批评皇帝身边的人,都要有非一般的胆子,李彦在引诱陈东攻击天子的缺点!

    天子自然有缺点,谁都有缺点。

    可越有缺点的人,却多数忌讳旁人提及他的缺点,皇帝更甚!

    一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自然难以容忍一直在脚下的人物指出自己的问题。

    陈东默然。

    赵佶微眯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究竟在想着什么。

    许久,陈东终道,“陈某自然没资格差遣圣上,”他突然不再自称微臣,看起来已做了个艰难的决定。

1635节 是非曲直

    自古艰难唯一死。

    陈东改了称呼,那道难关对他而言,似乎已置之脑后,缓缓又道,“可陈某食君俸禄,与君分忧尚且不能,若因六贼胁迫,不敢真言,实在愧对自己良心。”

    李彦神色恼怒。

    陈东继续道,“圣上适才言及,陈东证词说明了沈先生处事公正,其实真相始终昭然若揭,只在于旁人是否真想去看!”

    赵佶目光闪动。

    陈东显然是有了豁出去的打算,继续道:“京中六贼祸国殃民,不提旁人,只是这个大内总管李彦,就是横行京城,强买强卖,占地数万顷……”

    李彦握拳,怒视陈东。

    陈东看了眼李彦,无惧道:“无数百姓因此家破人亡,哪怕京中富户,也是朝不保夕,若被李彦看中他的田地,也是一夜之间,变成流浪街头的乞丐。因此死在李彦手上的无辜性命,据陈东所知,就以千计。”

    李彦怒道,“陈东,圣上面前,容不得你信口胡言!”

    赵佶突然道,“李彦,陈东所言,真是胡说吗?”

    李彦心中微凛,感觉到天子称呼的疏远,跪地道,“圣上,微臣的确征用了数万顷的土地。”

    他一言落,众人反倒怔住,不想他会自爆其短。

    不想李彦随即道,“可微臣此番作为,只是为圣上着想。”

    陈东怒道:“满口胡言!”

    他出离了愤怒,难以想象青天白日下,还有这般人枉顾事实,颠倒黑白。

    沈约旁观不语,暗想李彦若不反击,也就不是李彦了。至于李彦的言语,倒不出乎他的意外。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此中妖孽不是说怪物频出,而是说人性近妖,这才有诸多丑陋的事情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彦随即道,“圣上日夜操劳,微臣食君俸禄、自然当为圣上分忧。当初华福宫、艮岳的建设,因为用地问题,着实拖延了许多时日。但区区艮岳,池水尚潜,难容圣上自由自在之心。”

    满脸忠君为国之情,李彦扬声道,“微臣就想,若圣上再想扩建宫城,一展逍遥自在的天性,那征集土地难以避免。”

    赵佶喃喃道,“原来如此。”

    李彦闻言振奋道,“微臣就知圣上会明白微臣的心意。微臣竭尽全力的征集用地,只想圣上再建世上瑰丽宝地时派上用场,微臣所有,皆为圣上所赐,微臣征用的土地,自然也是圣上所有!”

    微有凝顿,李彦又道,“微臣近日来感觉龙颜不展,早想将此事话于圣上,希望能稍解圣上的忧心。”

    说罢向陈东看了眼,李彦略带嘲讽道,“此等用心,被宵小误会,却以为微臣贪婪无度。”

    沈约暗想这个李彦倒也聪明,立刻舍弃积累多年的数万顷土地,换取逃脱祸事,着实有非一般的决断。

    这恐怕也是赵佶犹豫的原因。

    无论李彦如何不堪,但好处终究是他赵佶所有。

    陈东怒道,“那你李彦害死了千余性命,也是为圣上祈福吗?”

    一言落,赵佶神色微沉。

    李彦瞥见天子的脸色,暗想你陈东恐怕就要成为忠烈了。

    陈东怒,李彦反倒不紧不慢道:“圣上,微臣征用土地时,对手下三令五申,让他们定要公平买卖,可这世上总有贪得无厌之辈,索要难数,这时候,微臣的手下或许使用了过激的手段,但天地良心,微臣所为的一切,均是为圣上着想。”

    见沈约望着他,笑而不语,李彦心中反倒打了个突儿。

    处理怨民上诉,他李彦自然轻车熟路,可对于不动声色就能获取天子信任的沈约,他着实有些忌惮。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一见沈约,就先行服软。

    “当然,微臣手下恐怕也有不尊命令之人。”

    李彦轻叹道,“但这实在无法避免,想我等哪怕忠心耿耿,身边亲人亦有不肖之辈。”

    赵佶缓缓点头。

    沈约暗想这个李彦不愧是大内总管,对宫中消息极为灵通,李彦想必已知赵佶处罚赵愕一事,这才这般言语,让赵佶感同身受。

    “微臣定当将手下因征地伤害百姓一事严查,给圣上一个交代。”李彦渐渐气定神闲,“以微臣想来,陈贡士太学书生,想必难察民间疾苦,被少数别有用心的蛊惑也是说不定的。”

    带丝微笑,李彦看似大度道,“但以微臣看来,陈贡士也是一片忠心,只是少了些理智罢了,不适宜重责。”

    他这般叙说自然而然。

    以往的时候,话说到这里,因为赵佶害怕麻烦,懒理朝政,剩下的事情都会交给手下宠臣处理。

    李彦秉承以往的习惯,顺便给案件做个了断。若以他从前的手段,先将陈东打入大牢再说,可如今只怕另生枝节,决定大事化小。

    看向陈东,李彦暗想你这书生若是明白事理,就应谢罪感激皇恩浩荡才对。

    陈东微吸一口气,“劳民伤财,草菅人命一事经你李彦一说,反倒变成了忠君为国的美事了。”

    李彦眼中闪过丝寒意。

    “成大事者难拘小节,”

    李彦带着诱导的口气,“李彦所为,皆为圣上。以往亦是这般作为,并没有什么问题。”看向了赵佶,李彦很是忠诚道,“若让刁民都顺了意,那可耽误了圣上修仙的时光。”

    沈约暗觉荒唐。

    一个皇帝将修仙作为主业,而且公然说出,可见赵佶这个皇帝多么离谱。可李彦提及此事,说的自然而然,又见以往这不过是惯例罢了。

    再荒唐的事情,让国家机器合法化,似乎都变得天经地义。再愚昧的风俗,得到众多人的执行,看起来都有碾杀清醒的力量。

    陈东咬牙道,“以往作为,不代表以往是正确的。”

    他难得见天子一面,眼看所有事情如同和稀泥般,终决定再度坚持。

    李彦轻淡道,“难道陈贡士觉得……扩展华福宫、修建艮岳这些事情,都是错的?”

    众人静默。

    可有头脑之人都明白李彦的意思——否定他李彦,就是在否定赵佶以往的作为。敢说天子做错的臣子,世上能有几个?

    陈东孤单的站在殿前,半晌终道,“不错,在陈东眼中,天子以往所为,的确是大错特错!”

1636节 难以站队

    真相简单、人心复杂。

    沈约听到陈东竟然否定赵佶,也不由佩服起陈东的胆量。

    说这话,是要抱着被砍头的准备!

    舍生去面对真相,这世上绝没有几个能够做到。

    李彦叱道,“大胆陈东,你这般言语,可是真不把天子放在眼中了!”虽是这么说,李彦眼中却闪过丝喜意。

    这是他常用的套路,也是转移矛盾的手法,众人都在注意陈东的“错处”,他李彦所为,不就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沈约见李彦计谋似乎得逞,仍未言语。

    李彦仍旧局限于以往的套路,可沈约却看到赵佶的冷漠。

    如果眼下的赵佶还是不能明辨这些套路的话,依旧我行我素,那不过是重来个寂寞。

    奇迹虽然出现,选择终在赵佶。

    陈东屈膝跪倒,“陈某正是将天子放在眼中、心中,今日才选择实话实说,恳请圣上听陈某说完。”

    那一刻的他忘却生死,慷慨陈词道:“常言道——家乱出孝子,国昏有忠臣。陈某其实不想做个忠臣,因为做忠臣,就意味着奸臣当道,国主昏聩。但陈某又只能做个忠臣。”

    抬头望向赵佶,陈东目光恳切,“圣上痴迷玩乐,无心朝政,实在大错特错。眼下天下乱象频出,内有百姓怨声载道,外有金人虎视眈眈。圣上若再不惩奸除恶,改过自非,只怕国之将亡,为时不远!”

    言罢,重重磕头在地,陈东额头已现青肿。

    李彦一旁叱道,“一派胡言。想如今天下太平,西北百余年首现安宁,宋金更是合盟灭辽,去年金帝更是割山西地于宋,对了……”

    突拍额头,似乎才忆起什么,李彦又道:“微臣有了确实的消息,说辽帝耶律延禧被金将所擒,押解到上京,辽国已灭国。”

    赵佶眼皮微跳。

    李彦并没有注意到赵佶这个微表情,轻快道,“圣上洪福齐天,平西北之乱,灭大宋世敌辽人,完成我大宋历代君王没有完成的伟业,可说是自太祖以下,最具文成武功的帝王,甚至和太祖相提并论也不为过。”

    沈约暗叹。

    都说宋徽宗是昏聩之君,但这世上和宋徽宗仿佛的人数不胜数。

    不问稼穑,难见民间疾苦,被一帮溜须拍马的手下阿谀奉承,正常人都会失去理智的判断,更何况始终娇生惯养的赵佶。

    听李彦对现状的描述,这世间着实岁月静好,大宋实乃天下第一,谁能想到不过数月的光景,金人就会兵临城下,而宋朝就临灭国的危险!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

    范仲淹前有明言,可不过数十年的后人,早将这警世恒言抛在了脑后。

    李彦说的自己也要信了,见天子沉吟,为敲定天子信心,更是道:“想蔡相早看出天子英明,当年就称颂在圣上所领下,天下‘丰、亨、豫、大’,一派繁荣,可惜有宵小心怀叵测,故意挑拨离间,对盛世之景视而不见,只想危言耸听蛊惑圣上,进而博得忠臣之名!”

    赵佶轻吁一口气,“若依爱卿所见,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李彦内心大喜。

    他今日至此,本来很有不安之意,但听赵佶一句“爱卿”,瞬间将他昔日的信心叫了回来,“微臣以为,当将危言耸听之人交于……大理寺查办,以儆效尤,方显圣上英明。”

    赵佶微微点头。

    陈东见状,一颗心沉入谷底。

    赵佶看向张继先,“如果将陈东交与大理寺,似乎和天师预言不符?”

    李彦心中微沉。

    天子昏庸,对于这点,他李彦是心知肚明,昏君自然好糊弄,可麻烦的是——这个昏君很相信道人之言。

    张继先在赵佶心目中的地位,并不一般,而张继先的言论,不但决定陈东的命运,还有他李彦的。

    张继先轻叹道,“本道倒希望预言不准。”

    沈约听得出张继先说什么——如果陈东下狱,或者因此身死,那反倒证明张继先预言的准确。

    可赵佶能否听出张继先的言下之意?

    赵佶目光闪动,缓缓道:“将陈东押入大理寺查办!”

    李彦展颜。

    众人多数愕然。

    其实这并非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事实上,在赵明诚等人看来,这是个极为正常的结局。

    六贼死死的把控朝政,敢和六贼做对,或下狱或被贬驱逐出京城,本来是常规操作。

    陈东神色惨白,握紧双拳,在被带出前,居然没有喊冤。

    喊冤何用?

    若有人为他申辩,不等他喊就会站出来。

    可没有任何人鸣冤,哪怕沈约也是保持沉默。

    赵明诚暗自抹了一把冷汗,心道自己幸好没有选择站队陈东,不然此刻说不定和陈东一起下狱。

    赵佶看来却不想放过赵明诚,缓缓道:“明诚,以你之见,陈东该当何罪?”

    赵明诚讶然,愣了片刻才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微臣地位卑下,如何能越俎代庖的审判?”

    他所言有理有据,着实滴水不漏,却显然是置身事外,不想加入争端之中。

    李清照眉山紧蹙,想要上前,却被赵明诚死死拉住。

    夫妻多年,赵明诚如何不明白妻子的性格,方才若非他拽住妻子,满是紧张的看着妻子,只怕妻子早就站出来为陈东申冤。

    可在赵明诚看来,大局已定,鸣冤何用,不过是给陈东陪葬罢了。

    赵佶的目光落在赵明诚的手上,半晌才道,“想明诚之父赵挺之本是朝中宰相,为政之时,也曾抨击朝政……”

    赵明诚嗓子嘶哑道,“家父过世久矣。”言下之意当然是罪不及子嗣。

    赵佶微微一笑,“原来如此。”他的笑容多少有些嘲弄,“朕有一事好奇,不知道明诚是否可以一解朕心中困惑?”

    赵明诚额头冒汗。

    前车之鉴,让他战战兢兢,而因家族得罪蔡京带来多年的压抑,让他更是如履薄冰,“圣上言重了,微臣当知无不言。”

    赵佶慢悠悠道,“你名字明诚,那你可知赵挺之给你起名的用意?”

    赵明诚大汗淋漓,半晌才道,“明为日月之光,诚为……诚为……”他无法说下去。

    赵佶缓缓道,“想令尊在时,很希望你能做个正人君子吧。”

    “正是如此。”赵明诚如释重负道。

    赵佶盯着赵明诚,“那你可完成了令尊的心愿?”

1637节 奇人异事

    古代人起名和现代还是有些区别的,古人的名字,多寄托了父母对子女未来的希望。

    因此古代名字有很多关于德、仁,明、照,是父母希望子女德行高尚,明睿清醒。这不像现代,多是轩、梓、浩、然,像是父母希望子女做个伟大的建筑工人般。

    赵佶绝不笨。

    若是笨人,如何能创瘦金体传世?

    历代君王传世的东西,多是一些粉刷的记录,唯独赵佶独树一帜,是以赵佶的言下之意也是昭然若揭。

    赵明诚名字为明诚,但你为人是否真的是明心诚意?

    赵明诚哑然。

    揽秀轩内一片寂静。

    能明白赵佶意思的没有几个,哪怕李彦听赵佶这般言语,亦是有些不明所以,因为他从未想到过赵佶会有清醒的事情。

    清醒的赵佶,怎么会将陈东下狱?

    都说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但得到这种评价的君王或者性格不稳,或者走入权术的歧途。

    李彦见天子不动声色,始终难以揣摩圣意。

    这对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这些年来,他们对赵佶的性格可说揣摩的透彻——这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皇帝,随心所欲。这又是个恃才放旷的皇帝,自视极高。

    因为不知民间苦,是以赵佶的很多旨意脱离实际,最终解释权终归李彦他们所有,解释只要让赵佶听着是为赵佶着想就好。

    因为自视极高,所以赵佶很难听得进批评,赵佶近臣之间有个都熟知的法门——天子永远是对的!他们要表现的一切都要是为了维持天子的正确。

    只要做到这点,就可有功无过!

    李彦以数万顷土地进献,终将陈东送入监牢,内心着实肉疼,可他这么做,也实在是因为不得已。

    眼下赵佶像走上了正道——他常走的道路,李彦却始终不能安心,因为他发现天子和以往好像没有差别,又像大有不同。

    问题究竟出现在哪里?他李彦想不明白。

    许久,赵佶扭头望向张继先,“朕还记得,道长曾和朕有过诸多言语。”

    张继先只是笑笑,“不知圣上说的是哪一句?”

    赵佶喜怒不形于色,只是道:“当年初见道长,询问道长居龙虎山,曾见龙虎否……”

    张继先微有扬眉。

    赵佶缓缓道,“朕还记得道长的应对是——居山,虎则常见,今日方睹龙颜。”

    李彦微有不屑之意。

    从他的角度来看,张继先当年的行为和他仿佛,无非投其所好罢了。

    张继先并不否认,“圣上记忆奇佳,所言丝毫不错。”

    赵佶凝望张继先半晌,又道:“当初朕问过道长——灵从何来。”

    张继先从容答道,“神之所寓,灵自从之。”

    沈约一旁始终沉默,可他对揽秀轩内微妙的变化,尽数收于眼中。

    赵佶、张继先回忆往事,看似叙旧,却可见到赵佶的改变。

    当年张继先得见赵佶,想必是知道和赵佶终有缘攀,这才客气两句。当时的赵佶自然是当真了。

    赵佶听惯了推崇,自然觉得自己受命于天。

    如今赵佶重新回忆此事,这说明他在整理自己的过往。

    过往不止有享乐和痛苦,还有经验!

    张继先说的——神之所寓,灵自从之,绝对是道家正解。

    一人只要精气神足,自然灵性时发,但要做到精气神足,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张继先见赵佶沉吟不语,又道:“然则神从何来,经中早有说明,无非恬惔虚无,真气从之罢了。”

    沈约心道这个张继先的修炼法门绝对是正途,也是秉承了道家的真谛。

    听起来简简单单,可无论佛道,修行法门素来如此简单,可笑世人买椟还珠,将真言弃如敝履,反倒苦苦想从旁门左道寻求灵异。

    张继先也看出赵佶的改变,是以比当年多说了几句修行的法门。

    药医不死、道佛均度有缘!

    赵佶若是领悟,自然会去钻研,若不领悟,对赵佶讲的再多都是对牛弹琴。

    历代君王中,求仙问道的着实不少,但君王感兴趣的多是双修欢喜、房中秘术,那和恬惔虚无毫不相关,早死也是正常。

    赵佶默然片刻,“多谢道长赐教。”

    李彦有些焦急,不知道张继先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可他虽然精通书画,但对道家言语却始终感悟不多,更难赞同。

    何也?

    因为道家讲求清心寡欲,他让赵佶走的都是“务快其心,逆于生乐”的事情,如果赵佶恬淡虚无,手下自然也得照做,赵佶清廉,手下如何敢贪,那他李彦还有什么油水可捞?

    赵佶又道:“想赛月初生时,道长曾言——赤帝御龙行未伏,嫦娥分月入深山。”

    沈约心中未动,感觉这两句着实有着非一般的深意。

    赤帝?未伏?嫦娥分月?

    这和赵佶,赛月、初月有关系吗?

    可赵佶为何突然谈及赛月的事情?

    张继先点头示意赵佶说的没错。

    赵佶缓缓道,“朕冥思苦想许久,始终不解道长此言何意。”

    张继先笑笑,“不解终不解,苦思无用。当解自然解,见真顿悟。本道不过信口言语,圣上不必过虑。”

    赵佶盯着张继先,一字字道,“那当初天师见朕所绘的麻姑图,曾言——蓬莱水浅,清浅其桑田乎,也是无心之语吗?”

    沈约听闻,暗想这个赵佶终究开始用心思考了。

    麻姑在道教中又称寿仙娘娘,自称“已见东海三次变为桑田”。

    此言夸张不夸张难寻究竟,但世人因此都认为麻姑着实是个寿星,和传说中的彭祖仿佛。

    张继先所言却非祝寿,而是婉约指出天下将变!

    当年赵佶不知张继先言语深意,如今再想,着实有非一般的味道。

    张继先沉吟片刻才道,“有心闻之自然有心,无心听之多是哂然。”

    他看起来像没说一样,赵佶却是凝想半晌,突然笑道,“道长神通妙语,着实点醒了梦中人。”

    张继先笑笑。

    赵佶随即又道,“朕仍记得当年,道长做过一件让朕都是为之震撼的事情。”

    顿了片刻,赵佶一字字道:“那就是召唤关羽现身!”

1638节 天赋

    赵佶所言,如同迷信之人的言语。

    关羽是谁?三国一名将!

    张继先如何能让宋朝的皇帝,看到三国时期的名将?

    不知者闻言,心中诧异,沈约却是瞬间想到两个可能——一个是,赵佶见到的是投影,另外一种可能是……张继先真和关羽有过交流?

    赵佶似不经意的看了沈约一眼,喃喃道:“记得崇宁二年,懈州禀告盐池水溢,朕问计徐知常,徐知常举荐宣召张天师除害。”

    张继先未语。

    赵佶又道,“当初朕以为天师是个白发老翁,未想不过是个年仅十一的少年。”

    众人诧异。

    虽说这时代女子二八不嫁就嫌晚了,男子二八有功名也不稀奇,可张继先以十一的年龄,身为正一道的天师,也是着实让人惊诧的事情。

    沈约却想,那时候的张继先,恢复记忆六年之久,体内那个思想的见识,不但远超同龄人,甚至早超越道中之人。

    或许正因为如此,张继先才能早早荣登天师之位。

    他听张继先讲过往事,对此并不稀奇,但他稀奇的是——赵佶也敏锐的发现这个问题,而且似乎在关联着什么。

    赵佶像是每一刻都在改变!

    将陈东下狱,不像是赵佶仍旧昏庸,更像是赵佶在下好大的一盘棋。

    赵佶凝望张继先,缓缓又道:“当初朕初见道长,道长就是应对得体,让朕不由称异。当朕后来以淤池水溢,民罹其害请道长治理的时候,朕记得,道长当下以亲书密语的铁符交与弟子祝永佑。”

    赵佶微有激动,张继先反倒益发的平静,“天子所记无差。”

    “祝永佑看起来比道长反倒年长许多。”

    赵佶轻叹道,“当初有臣子曾对朕说,道长恐怕道行不够,真正会道法的反倒是祝永佑。”

    这个怀疑丝毫不出奇。

    虽说学无先后、达者为先,可太过年轻毕竟让人无法信任。有人怀疑天师道以老人维护天师的威严很是正常。

    张继先并不辩解,仍旧神色自若。

    赵佶凝声道,“但朕却否认那臣子的言论,道长可知为何?”

    张继先并未回避赵佶的目光,轻声道,“或许那时候,圣上是清醒的。”

    李彦内心暗喜,立即记住张继先的言语。

    张继先说赵佶那时候清醒,这不就是摆明说赵佶这一刻是昏聩的?

    李彦身为大内总管,常处勾心斗角之中,亦善于利用勾心斗角,只等有机会,再将这事翻出……

    赵佶喃喃道,“道长倒是一语中的。”

    李彦内心沉冷,经过赵佶肯定的话,他很难拿出来算小账的。

    “那时候朕是清醒的,目光也是有的。”

    赵佶低语道,“记得朕曾经在御花园赏花,见一孔雀落于树上,召画师前来绘一幅孔雀振翅图……”

    他说的事情很是散乱,责问李彦的问题,反将陈东下狱,提及张继先的往事,突然说起自己在御花园的事情。

    郑公公在场,着实感慨天威难测。

    沈约却知道赵佶是处于清醒中!

    糊涂的人,甚至不记得转瞬发生的事情,因为清醒,这才对往事历历如数。

    当然了,老年痴呆也有这个问题,可如今的赵佶,却绝不是痴呆。

    赵佶的眼睛在发光。

    眼为神会!

    赵佶居然走向清醒的悟道方向?

    为何会这样?

    沈约本来尚在琢磨张继先、天柱山那批人的纠葛——能招关羽,是不是说明张继先又和他那个年代进行了沟通?

    可如今见赵佶的模样,沈约反倒开始分析起赵佶的转变。

    赵佶继续道:“那些画师得朕旨意,当下尽力绘制,可诸多图画呈上来,却没有一幅符合朕意。道长可知什么原因?”

    张继先不由向沈约看了眼,暗想赵佶为何只问我,却不问沈约?

    赵佶和沈约的关系,哪怕张继先也是无法推知,但张继先却知道,赵佶对沈约着实有着非一般的礼遇。

    推知这些,靠的是他修道的直觉。

    一念及此,张继先微笑道,“或许天威之下,战战兢兢之人,难出妙笔。”

    赵佶默然片刻,“道长说的或许也是一个原因。但在朕看来,孔雀起飞,通常是先起脚再展翅,而枝上的那只孔雀在振翅欲飞的时候,始终是先起左脚。可惜的是……那些画师没有任何人留意到这个情况,他们绘制的孔雀,或是足不动,或是出右脚。”

    张继先、沈约都有讶然之意。

    能让他们吃惊的事情已经不多,可听赵佶这般说,二人还是多少稀奇——赵佶书画双绝,靠的不是皇帝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有比常人更高的洞察力!

    这更像是天赋!

    李彦大声赞道,“圣上妙眼,这才能看出这般细微之处。”他当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吹捧赵佶的机会。

    赵佶却未看李彦,只是道,“就因为朕有这种感觉,因此当初见祝永佑接受道长亲书铁符的时候,朕感受到祝永佑的恭敬。”

    微有仰头,似在回忆着什么,赵佶喃喃道:“那是发自内心的尊崇。若不是真心佩服,祝永佑不会那般恭敬。因此……朕知道当时道长虽然年幼,可着实有着非一般的本事!”

    张继先笑笑,“圣上过誉了。”

    赵佶摇摇头,“绝非过誉,事实证明朕没有想错。朕不但让懈州官员观摩祝永佑施法,还派了不同的几人去现场查看。”

    沈约微有惊奇,暗想从此举来看,赵佶那时绝非昏聩之人,相反,他懂得有人会用道术来骗他。

    “结果是……所有人的证言都是一致。”

    赵佶盯着张继先,“当铁符投入懈池,须臾后,有雷电交加,白昼如夜,等风平浪静后,有巨大怪蟹身死,浮于水面。”

    沈约暗自皱眉。

    如果赵佶所言不假,那张继先着实有着非一般的神通。

    能召唤雷电,凭铁符杀死怪蟹,这像巫术的行为却是真实出现……

    那真相,真的是这般?

    赵佶又道:“朕听闻密报,相信道长真有神通,再召道长询问,制服那池中怪物,用何力除之?”

    张继先目光微闪,看了沈约一眼。

    赵佶凝望张继先道,“道长说所役者关羽,朕问是否可以一观,道长居然说可再次召至。然后道长握剑于殿左,召关羽现出殿前。朕吃惊掷出手中的崇宁钱,封关羽名号为——崇宁真君,关羽这才离去。”

    轻叹一口气,赵佶喃喃道:“多年一梦,当年却真。”

1639节 同一个实验?

    很多人都有清醒的时候。

    赵佶在叙说往事的那一刻,是真正清醒的。

    沈约闻之讶异。

    对他而言,一切听起来如同灵异事件一般,多是传闻,却难目睹。

    可如今亲历之人言之灼灼,让沈约不由得琢磨其中的关系。

    赵佶为什么着重提及此事?

    当年的赵佶虽有天分,却没有见过高科技,但经历永劫城一事后,赵佶的认知有了提升,他是否认为当初关羽的出现,或和冥王投影仿佛?

    换句话说,赵佶意识到张继先有的不是神通,而是和沈约、冥王类似的人物。

    赵佶虽然始终没有看他沈约,可回忆这些事情,是为他沈约提供线索?

    张继先为何要唤关羽出来?

    那时候的张继先,觉醒了曾经的记忆,又因误伤僵尸,心界大改,不像是刻意炫耀,但有意为之又是为了什么?

    “多年一梦,当年却真。”

    张继先重复赵佶的言语,露出一丝微笑,“恭喜圣上。终有所悟,亦有作为。”

    赵佶神色却有凝重,“想当年朕问道长修丹之术,道长对之——此乃野人之事,非人主所宜嗜,道长曾劝告朕——清静无为,同夫尧舜足矣。”

    张继先微微点头。

    赵佶反问道,“那道长今日如何会以有为对之?”

    沈约听着赵佶叙说,终究将张继先和赵佶之间的纠葛整理明白了。

    张继先五岁唤醒记忆,十一岁就见到了赵佶,那时候的张继先已知道赵佶的命运,这才用委婉的话语想要帮赵佶一把。

    ——神之所寓,灵自从之。

    ——蓬莱水浅……

    这是张继先能做到的极限,他终究不属于这个年代,他也不想插手这个年代的事物。

    一个人如果能有道家所言的神、灵现体,这人有没有灵异说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会是个清醒、明辨是非的人。

    大厦将倾!

    张继先虽知历史,还是希望赵佶能将天赋用于正途,他不是要挽救赵佶,更因惋惜苍生浩劫。

    你若有能力,如何会忍心看苍生陷于劫难之中。

    而张继先劝赵佶不要执迷丹药,清静无为,其实用意更好解释——自古术士炼制的太多丹药其实都和毒药仿佛,功用只为提升男人的某种能力,可那能力使用过度,定会反噬。赵佶不沉迷丹药、清静无为,百姓也能少受点苦。

    自古以来,百姓的苦难多是源自统治者的折腾。

    赵佶一个花石纲就害死百姓难数,张继先这般劝解,实在也是用心良苦。可眼下赵佶既然醒悟,张继先就觉得拨乱反正很有必要。

    让一些真正的能臣来治世,那是明君要做的事情。

    沈约对张继先所言一听就明,甚至不听,也多少明白张继先的用意,实则是大道殊途同归。

    赵佶却显然还是有些不解,他对沈约很信任,这种信任源自沈约在上京、沙漠对他的行为!

    可回忆张继先的往事,赵佶却开始怀疑张继先和冥王是否有关!

    这就是赵佶诸多试探的缘故。

    面对赵佶的质疑,张继先只是笑笑,“无为并非不为,而是大为。此一时,彼一时罢了。”

    赵佶琢磨片刻,“朕还有一事想问道长。”

    张继先微眯双眼,“圣上请问。”

    赵佶终于看了沈约一眼,沉声道,“赛月出生之日,道长禁外人在场,说与朕不利。但朕曾闻言,当时在场的并非道长一人,所现的异象,也和当年关羽现身仿佛。”

    沈约脑海中有闪亮划过。

    召唤关羽和赛月出生类似的现象,这是不是说明,这是两个相似的……实验?

    实验什么?

    “招魂”两字蓦地闪过沈约的脑海。

    赵佶接着问道,“朕想问问,道长那时候,在召唤哪个神灵?”

    这本是张继先和天柱山那些人做的约定,秘而不宣。

    赵佶却问到这个关键。

    张继先不看沈约,微笑道,“圣上英明,贫道那时候,的确是在召唤……可是贫道也和圣上言明,多知不见得是好事,当时就请圣上莫要询问细节。时至今日,圣上真要刨根问底吗?”

    赵佶突然打了个冷颤,半晌摇头道,“道长既然这般说,朕也不好强人所难。”

    沈约坐在赵佶旁侧,看得到赵佶的鬓角有汗水流淌。

    天正炎。

    但揽秀轩着实清风徐徐,不现暑热,赵佶为何会冒汗?

    半晌沉寂。

    赵佶终于道,“沈先生,李彦既然有心将征地进献朝廷,还请沈先生操劳此事,不知道沈先生能否应允?”

    众人均怔,一时间搞不懂赵佶究竟想做什么。

    赵佶对沈约极为重视的样子,如何会安排沈约做这等事情?

    李彦却想——圣上莫非让沈约借机打打秋风吗?

    古代官家征收查抄一事,多是肥差,算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沈约闻言微笑道,“沈某不擅此事,圣上何不……”他本想推知,可见赵佶要起身相求的样子,终于道:“圣上若不嫌弃,沈某倒可接手此事。”

    赵佶大喜道:“先生肯为,朕实在欣喜若狂。”随即道,“沈先生若有差遣,诸臣子当遵从不怠,沈先生所至,如朕亲临,尔等谨记。”

    命令下,众人惊诧。

    虽然赵佶在后宫面前曾说过类似的话语,可此刻当着大内总管这般说,无疑是当着朝臣颁布旨意。

    沈约所至、如朕亲临?!

    哪怕京城蔡相,也从未得过这种特权!

    李彦眼珠子急转,恭声道:“臣领旨。”

    赵佶这才道,“李总管,起身吧。”

    李彦早跪得膝盖发疼,闻言终于松了一口气。赵佶既然称呼他是总管,自然没削他的官,虽说拿万顷田地换得一时无虞,可比起沂王赵愕,他可说幸运许多。

    满脸堆笑的看向沈约,李彦卑微道,“沈先生,请。”

    赵佶目送沈约离去,望向张继先,“还请道长留在京城些许时日。”

    张继先微笑道,“遵旨。圣上既然无事,贫道告退。”

    等揽秀轩只剩下赵佶、李斌还有几个宫人的时候,赵佶这才长舒一口气,瘫坐在龙椅之上。

    李斌惊叫道:“圣上……”

    赵佶见李斌扑来,摆摆手示意无妨,略有低声道:“李斌,你想以沈先生之能,会不会想到……张继先或许和冥王有关呢?”

1640节 帝王的转变

    赵佶似乎耗费了全身气力的模样。

    李斌见状面带担忧道,“圣上这几日少眠不休,一直殚精竭力的思考,还请以龙体为重。”

    赵佶喃喃道,“你以为朕不想休息?”

    眼中有血丝隐现,赵佶低声道,“可如今这局面,会维系多久?朕如何能够休息?”

    他说的奇怪,李斌却懂——赵佶夜夜担心回到曾经的境况。

    他们既然能突然回转到十年前,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再回到上京?

    南柯一梦,说的不就是他们的情况?

    “因此……”

    李斌帮助赵佶思考道,“圣上用显德……帝姬,不是,是用显德公主试图加强和沈先生的联系……”

    他知道赵佶为何要改帝姬为公主。

    帝姬是蔡京的建议!

    赵佶更改这名号,对蔡京绝不是好兆头。

    见赵佶点头,李斌又道,“圣上难道忘记了赛月公主?”

    在上京和沙漠,他旁观者清,早看出赛月对沈约的情感。

    赵佶思索道,“赛月太过年幼,朕若以赛月许给沈先生,徒惹非议。不然赛月和沈先生很有默契……”

    他没说下去。

    李斌也没再问,可李斌也知道赵佶的意思——将巧云许配给沈约,是加个保险。若是沈约喜欢,将赛月留在身边自然不是问题。

    “那圣上为何要让沈先生烦劳俗事?”李斌有些不解道,“若要赏赐沈约,不过圣上一句话的事情。”

    赵佶担忧道,“朕不知沈先生会不会突然离去。”

    李斌立即明白,“如果沈先生接下此事,说明他不会立即离开?”他到现在才想明白赵佶的意思,不由赞道,“圣上远见,不着痕迹。”

    赵佶沉吟道,“更何况,究竟如何处置六贼,朕一时间没有定论。”

    李斌不由道,“圣上,六贼祸国殃民,微臣记得太子……那时候……尽除六贼,倒搞了个好名声。”

    他说的是赵佶不久后禅位太子赵桓,赵桓登基,不久后赐死六贼,对汴京百姓着实算是鼓舞人心。

    当然了,当时金人就要兵临城下,此举算是收买人心让百姓卖命抗金。

    若非知道历史,谁都想不到赫赫有名的京城六贼,会在今年就遭大难!

    李斌知道了历史,暗想六贼无用,为何不除之?

    赵佶神色冷然,“若除六贼,朕所托何人?”

    李斌沉默下来。

    赵佶缓缓道,“六贼如朕五脏六腑,仓促除之,只怕别生枝节。”他这般形容,对自身着实有了清醒的认知。

    李斌试探道,“因此圣上让沈先生去收地,就是想看看沈先生如何对待李彦?沈先生大才,他能够让完颜希尹心悦诚服,自然有更好的方法对付六贼?”

    赵佶喃喃道,“其实杀不杀李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余五贼会有何种表现,朕很想看看。”

    李斌推测道,“沈先生大能,应对那五贼……的手段,定是小事一桩。圣上故意打草惊蛇,是要从沈先生的身上学习对付六贼的技巧?”

    赵佶心高气傲,自然不屑别人教授,可沈约绝对是个例外,李斌内心知道,若有可能,赵佶拜沈约为国师也会毫不犹豫。

    在赵佶看来,他和沈约最好不分彼此。

    赵佶微微点头,“朕的确想要看看沈先生的手段。”

    平常人这般言语,多是怀有敌意,赵佶看起来却是虚心学习。

    李斌赞叹道,“圣上高瞻远瞩,微臣佩服的五体投地。”

    赵佶却是冷冷看了李斌一眼,“李斌,当初你舍身护朕,朕始终不忘。”

    李斌见赵佶神色萧杀,腿一软,跪下来道,“奴才说错了什么?”

    赵佶缓缓道,“当年蔡京等人,就是和你一般口吻。”

    李斌额头见汗,“奴才是真心认为圣上英明,绝非阿谀奉承。”

    赵佶看向远方,喃喃道,“当年是人是鬼,朕亦有怀疑。朕看得出孔雀先出哪足,看得出祝永佑的真心佩服,其实也看得出哪个是真心,哪个是假意。”

    李斌颤栗不能言。

    赵佶低语又道,“可惜朕痴迷奉承,很快自我欺骗。”握紧了龙椅的把手,赵佶凝声道,“朕绝不会重蹈覆辙,朕留你在身边,只为了提醒朕,莫忘曾经的苦难。”

    李斌颤声道,“奴才知道了。”

    赵佶微闭了双眼,“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你想必也知道的。”

    李斌皱眉思考,半晌才道,“圣上最忧心的不是六贼,而是金人借张觉一事挥兵南下?”

    赵佶神色萧肃,“不错,张觉不过是金人的一个借口。金人挥兵不可避免。”

    这些年来,他看透了太多的事情。

    “因此……圣上准备……”

    “禅让”两字不敢出口,李斌想到——当年金人南下,赵佶手足无措,甚至昏倒在地,醒来的时候,听李纲等人的建议,禅位给太子赵桓。

    那时候的赵佶,不敢再承担责任。

    如今往事重来,赵佶……自然不会再禅让?

    虽是这般想,李斌始终不能肯定,若论忠心,他倒是有的,可若论头脑,他还是有所欠缺。

    不敢对太子一事多问,李斌倒还记挂一事,“圣上,奴才有一事不明。”

    “讲。”赵佶少有的干脆利索。

    李斌低声道,“昨日神霄派道人得罪了沈先生,林灵素眼下为京城神霄派首脑,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今日圣上找林灵素前来艮岳,本来是有意惩治林灵素,为何林灵素面圣,圣上对他却是一言不发。”

    赵佶淡淡道,“昨日是林灵素带沈先生入宫,今日林灵素又是淡定自若的表情,可见昨日沈先生和林灵素有了某种默契,既然这样,朕何必插手此事?”

    微有沉吟,赵佶缓缓道,“朕肯定沈先生会处理好此事。”

    无论汴京、沙漠还是永劫城,沈约处事的手段让赵佶信服。

    非霸道、非王道,而是一种真正出于善意的解决方式!

    李斌忍住叩拜的举动,还是赞叹道,“圣上见微知著,着实让微臣望尘莫及。圣上如此,大宋江山,想必另有一番锦绣!”

1641节 也是个贪官

    很多人的变化不过是从一个坑跳入另外一个坑中。

    李斌听赵佶所言,事后方知,忍不住感慨赵佶聪明如斯,终究从昏君的大坑爬了出来,如此的赵佶,当然不会再现靖康之耻。

    赵佶却没有丝毫自得之意,反倒神色凝重。

    李斌不敢多赞,再问道:“圣上找赵明诚、李清照夫妻前来,莫非也是一样的心思?”

    赵佶“嗯”了声,“朕以为赵明诚夫妇和沈先生有些交情,想趁机提拔下赵明诚。”

    李斌缓缓道,“但从赵明诚的表现来看,他对沈先生说不上一无所知,也是知之甚少。”

    赵佶微微点头,“他的表现,实在让朕失望。想其父赵挺之当年,抨击蔡京所为,不留余地的强硬,到赵明诚之时,居然唯唯诺诺不敢发声,这样的一个人,朕如何能寄托厚望?”

    李斌心道,其实这不怪赵明诚,若是换做我,看不清楚形势,也是不敢轻易发声的。

    赵佶言罢,闭上了双眼,很是疲惫的模样。

    李斌见状,不再多言,只想让赵佶多多休息。

    赵佶闭着眼,却突然道:“宗泽、李纲何时会到?”

    李斌立即道,“今日晚些,就可入宫。”

    赵佶幽幽一叹,“疾风知劲草,这两人,不知能否担得起抗金的重担?”

    **

    赵佶这些年来,从未有过这般辛劳的时候,沈约看起来却是少有的轻松。

    不等被李彦请出艮岳,就有豪华马车等在路边。

    李彦恭请沈约上车时的卑微,着实惊掉了一旁宫人、宫女的下巴。

    沈约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内,感觉现代最豪华的轿车也是不过如此,李彦和林灵素尽皆上了马车。

    林灵素一上马车,立即道,“沈先生,可找到萧……嗯,是张择端了吗?”

    宫内巨变,对他而言却是不如自身命运重要。

    在揽秀轩内,赵佶虽召见他,可始终未和他说什么,若是以往,肯定会让他惴惴不安,但如今,这都算不上什么。

    沈约摇摇头,“张择端走了,宫中也在找他,不过找到张择端的希望不大。”

    林灵素脸色灰白,急声道,“那可怎么办?”

    一旁的李彦见状,不由问道,“张择端是哪位?”不见二人回答,若是以往,李彦只怕早就冷面相对,可如今有求于人,赔笑道,“多谢沈先生在圣上面前为李某美言。”

    沈约暗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不过见李彦这般恭敬,他倒也没有当众打脸,反问道,“李总管,我对收回征地一事并不了然,还需要李总管多多协助。”

    他需要对京城的形势做个了解,更清楚李彦这种人,绝对是个好的了解渠道。

    若不是对京城各处了如指掌,如何能贪占数万顷京城土地?从某些方面而言,这也绝对是个本事。

    李彦眼珠转转,赔笑道,“这等杂事,如何需要沈先生亲临查看?”

    沈约听出其中浓浓的贿赂味道,淡然道,“若不亲自查看,岂不辜负了圣上的器重之心?”

    李彦本来对沈约一无所知,在揽秀轩,沈约又一直和蒙娜丽莎般,笑容神秘,少有言语,让李彦无从琢磨,可如今听沈约一言,李彦的第一观感就是——这人拿腔作势,看来,也是贪官!

    绿茶、男闺蜜了解的只是异性的某些弱点,最了解男人的其实还是男人,最了解女人的也是女人自身。

    由此可知,最了解贪官的,当然也是贪官!

    李彦身为大内总管、极大的贪官,平日拿腔作势惯了,一听沈约开口就是不辜负圣上的器重,暗想每次我贪污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真正的为民做主,只需要凭借良心做事就好,用不着诸多名义和尚方宝剑。

    “下官虽然初见沈先生,可对沈先生着实一见如故。”李彦沆瀣一气道,“我等其实都是有为圣上着想的忠肝赤胆。”

    赵佶既然说了,沈约所至,如天子亲临,李彦径直称呼下官倒也很是知机。

    沈约暗想,你有没有忠肝赤胆很难说,但我绝对是没有。

    虽是这般想,沈约仍旧微笑道,“李总管过誉了。”

    李彦感觉沈约越来越和善,早取出马车内暗藏的美酒,为沈约满上一杯,看了林灵素一眼,“道长可在斋戒?”

    林灵素冷哼一声,“何必明知故问?”

    李彦为林灵素也倒了杯酒,含笑道,“若非道长指点,今日李某恐怕……会有了祸事。”

    沈约一见二人的举动,就知道这二人昔日一定是狼狈为奸。狼狈岂不是对彼此的习惯很是熟悉?

    林灵素立即道,“李总管言重了,本道只说沈先生是个奇人,建议李总管莫要得罪,多余的话,本道可未说过。”

    李彦暗自皱眉。

    他到如今,搞不懂沈约是什么来头,更看不出赵佶、林灵素和沈约之间的关系。感谢林灵素,只是李彦想借机拉拢沈约罢了。照理说,对于这种客气,林灵素顺水推舟就好,可林灵素对他李彦的感谢躲避不及的样子,实在让李彦有些担忧。

    沈约知道林灵素看出点端倪,又想和往昔划清界限,喃喃道,“我们找不到张择端,他迟早会找上我们的。”

    天柱山那些人如今肯定密切关注他沈约的举动,对于他这个实验变数,那些人没道理视而不见。

    林灵素略有振奋,“真的?”随即神色有些痛苦,用手按住了肝部的位置。

    李彦见状道,“道长可是有恙?”

    林灵素从怀中掏出个药瓶,倒出三颗药丸,用酒吞服,并不吭声。

    沈约见状,暗想林灵素想要洗心革面、斩断尘缘,只怕也是疾病缠身的缘故。

    世人岂不多是大病一场后,才会思考人生的意义?

    马车出了艮岳,人声渐渐喧嚣。

    沈约看向窗外,“李总管,我们要去哪里?”

    李彦试探道,“沈先生可是初到京城?”

    见沈约点头,李彦立即道,“那沈先生可要好好逛逛京城。沈先生放心,关于田地一事,下官必定办的妥妥当当,不劳沈先生费心。”

    沈约没吃过猪肉,终究见过猪跑,再加上个超级大脑不停的分析,其实猜到李彦要做什么了。

    1641节 也是个贪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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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2节 打卡圣地

    历史的循环,不过是人性的兜兜转转罢了。

    面对皇帝派来的钦差大臣,只要不是海瑞那样的官员,应对的套路基本不会有什么变化——将表面账目做的过得去,然后将金钱、美女、有价值的东西,暗自送给钦差大臣,希望钦差大臣面圣的时候,哪怕不美言几句,也不要揭露问题所在。

    这和民间对付灶王爷的办法仿佛。

    每逢过年,百姓祭拜灶王爷的言辞多是——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李彦不知道沈约是哪方神圣,可对付的方法显然是正常的世俗套路。

    听到有丝竹声悦耳,嗅到胭脂气息渐浓,沈约突然道,“京城的青楼,是不是就在附近?”

    林灵素怔了下,暗想沈约问这个做什么?

    他和李彦不同的,李彦认定沈约不过是个看起来很正直的贪官,他却深知这人绝不会贪钱贪色。

    李彦反倒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心道你小子看似精明,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你若是初至京城,如何会知道青楼将近呢?

    他和沈约推测的相近,暗想这人什么都不懂,圣上却派这人来收地,不用问,圣上肯定是要给这人一些好处。

    这就叫做奉旨贪污。

    财色不分家,沈约这人如果贪财,自然很可能好色,将其带到京城闻名的青楼中,酒色动心乱意,若是坠入其中,当投其所好,那时候危机不解自解。

    这套路,李彦做的极为熟练。

    虽是这般想,李彦还是装作糊涂道,“沈先生真是慧人真眼,虽是初至京城,仍对京城大事小情历历如察。”

    他不知道沈约真的是观察得出的结论,含笑道,“从宫中出来,就近潘楼东街巷,过桥后有南北斜街,内有泰山庙。”

    见沈约没有入静念之庙一观之心,却似有入靡靡之楼详查之意,李彦终于道:“两街皆有青楼,沈先生可有意一观吗?”

    沈约点点头,“若不耽误征地一事,可去看看。”

    “不耽误,不耽误。”

    李彦见沈约很像同道中人,窃喜道,“下官担保一切做的妥当,绝不耽误沈先生向圣上回禀一事。”

    探头出车外一声吩咐,车夫驾轻就熟的驱车过桥入街。

    李彦为求稳妥,微笑道:“沈先生可有属意之地?”他认定沈约老马识途,暗想沈约若是属意哪个歌姬,无论如何,定当重金买下送给沈约。

    不过沈约才得公主中意,似要成为乘龙快婿,随即就直奔青楼寻欢,似乎有些太过恣意妄为,自古以来,如沈约这般放荡之人,李彦也是少闻。

    但沈约不怕,他李彦自然更不怕。

    沈约沉吟道,“要去,自然要去最好的地方。”

    李彦更是会意,“沈先生说的极是,想这京城青楼难数,良莠不齐,以沈先生之才,最好的地方方配沈先生的身份。”

    他如遇到知己般,带有选择性障碍道:“但最好之处,却有两地。”

    一般选择性障碍多是因为没钱,李彦选择障碍,看起来却是因为两地异常出色,均是京城男人的打卡圣地。

    沈约虚心道,“哪两地?”

    “一处自然是师师馆。”李彦目光闪动,似乎藏着什么未说。

    林灵素突然道,“师师馆恐怕还不如念奴娇了。”

    李彦随即笑道,“不错,若是沈公子有意,念奴娇绝对是极好的去处。”说话间,看了眼林灵素,暗自带了几分戒备。

    林灵素却是不动声色。

    沈约读出不一样的味道。

    师师馆?

    李师师?

    正史少人问,野史惑人心。

    和如今的现状仿佛,自古以来,有关帝王将相的野史、风流韵事总是得到极多的关注。

    传说中,李师师和赵佶的一段秘辛自然脍炙人口。

    李师师是京城名妓,赵佶后宫三千仍不知足,挖地道通往李师师所在地的事情,后人都知道了。

    那当事人呢?知不知道?

    沈约一见李彦、林灵素的表情,暗想此事只怕不虚。

    李彦绝对知道李师师和赵佶有一腿,方才故意提及师师馆,其实暗藏机心。你沈约和圣上平起平坐,那若分女人呢?是否还能一团和气?

    表面的恭敬,暗藏祸心的人,沈约见的多了。

    李彦想将沈约带沟里去!

    林灵素正是看破李彦的用心,为免节外生枝,这才建议沈约不要去师师馆,而是选择念奴娇。

    沈约心如明镜,李彦也和没事人般,向车夫吩咐了句,不多时,车子停在长街一处建筑前。

    说是青楼,可若论装饰风格,只有瑰丽奢华,楼前更是张灯结彩,办喜事的模样,想必是迎合男人喜做新郎的心理。

    眼下午后方过,京城宋人的繁华绝不下当代,下午茶自然也是走起,而念奴娇这座青楼,来人并不算少。

    阻碍大多男人入内的通常不是时间,而是金钱。

    沈约站在楼前,看到进入青楼的男人锦衣华带、气派不凡,知道若在当代,这里绝对是顶级会所。

    李彦到了楼前,门前站着的迎客看起来诧异满面,可还是热情的上前道,“什么风竟将李大人吹到这里?”

    那迎客没有办法不诧异。

    李彦的官职听起来好听——大内总管,可其实是个宦官,宦官通常都是少到这里,原因无它,你哪怕找再多女人陪衬,也是徒惹旁人暗中笑话。

    有些怪癖的宦官喜好另辟蹊径,多数也是将青楼女子偷带入私宅,做什么自然没人理会,如李彦这般乘马车大摇大摆前来的场面,着实并不多见。

    当然了,太监也有逛青楼的,但多数是陪客而已,因此此事多少伤其自尊。

    自从李彦成为大内总管后,其实已不涉足此地。

    李彦顶着诧异,还能淡定自若道,“念奴当在?”

    那迎客笑道,“李大人说笑了。这里是念奴娇,念奴自然是在的。李大人,里面请。”

    当着和尚不骂秃驴,当着太监,以那迎客的地位,不敢称呼总管,只能以大人来遮掩。

    李彦却向沈约施礼道,“沈先生先请。”

    那迎客差点跪在地上。

    他当然知道李彦的地位,李彦若是征了这里的土地,都是无人敢反对,李彦的飞扬跋扈闻名京城,可这样的一个人物,居然对一个年轻人这般客气?

    迎客想到这里,早找个小厮低语几句,那小厮飞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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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30225/ 第一时间欣赏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作者:墨武所写的《极限警戒》为转载作品,极限警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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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介绍:
擅长推理破解难题的暖男沈约、却始终不解自己过往的记忆和履历如同白纸般。在帮朋友金鑫投标巨人实业的安保业务后,他才惊奇的发现——一切诡异始于巨人集团那座奇怪的金色大厦,而自己不但可以推知过去,渐渐的、甚至开始推演未来……而从推演未来起,他才发现真正需要警戒的,不是那些接踵而至、强大难揣的敌手,而是他可推知到的极限未来!极限警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限警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限警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