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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全文阅读

作者:墨武     极限警戒txt下载     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43节 显威

    在通俗的印象中,古代的青楼和现代的红灯区差不多,有诸多女性烈焰红唇的倚门迎客、一入内,金钱换取宝贵的时间后,立即冰火两重天完成固定任务。

    “姑娘们,接客了!”这般言语,更是太多人对青楼的印象。

    沈约自然去过红灯区,那里有人性的压抑黑暗、也有人性的放荡不羁,但进入念奴娇这座青楼,倒让他微有意外。

    入正门,前方有会堂宽敞,布置轻奢,会堂尽头有屏风幽闭,上绘竹林飒爽的景色。

    堂中的座位上并无几人。

    那迎客带三人径到屏风前,转入屏后,竹林径直延展,前现长廊。

    长廊百余步,宽敞幽深,不但有画竹曼妙,还有真正的修竹夹杂其中。

    亦真亦假的环境,着实带给人奇特的感受。

    从屏风竹画到长廊竹景,转换自然而然,可见设计者的用心。

    或许,这就是vr的前身。

    长廊两侧天井有阁楼多窗半掩,其内有妙龄女子依窗张望,颇有潘金莲思春之幽情,让男人望见,清静中又有躁动之意。

    沈约不是西门庆,并未多望,暗想某类和青楼仿佛的高级会所虽然最终不过是赤膊相见,但亦重前戏,不想八百年前,若论情趣,京城青楼看起来更胜一筹。

    那楼阁的诸多女子看着长廊行走的几人,却多露出惊诧之意。

    有识得李彦的女子更是惊奇,不解这个大内总管来此为甚?

    李彦轻声道,“沈先生,这里既然叫做念奴娇,花魁是谁,想必沈先生也曾听说?”

    沈约对念奴娇三字进行了简单的排列组合,“念奴?”

    李彦更肯定沈约是老马识途,说什么初至京城不过是掩人耳目,闻言笑道,“沈先生倒和崔念奴心有灵犀,一点就通。”

    沈约没想到自己第一个排列就正确无误,笑而不语。

    李彦和沈约交流心得道:“念奴娇的女人绝非庸脂俗粉,多有才情,但其中花魁,绝对崔念奴莫属。沈先生这般身份,要见,自然要见此中花魁了。”

    看向沈约,从沈约脸上看不到丝毫期盼,李彦微有不安,“不过男人也不必单恋一枝花,这念奴娇内的梅兰竹菊四艳也是极好的。”

    说话间,几人过了长廊,绕过一座生机盎然的花圃,前方现一栋阁楼。

    沈约暗想,好家伙,见个崔念奴,看起来不比见皇后要容易很多。

    可他也知道青楼这般设计的用心——大多男人都对轻易得到的不会上心,越不容易见,反倒更容易勾起男人征服的**。

    那知客未至阁楼,有个女子已迎上来,娇笑道,“李大人大驾光临,着实蓬荜生辉。”

    那女人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显然是念奴娇的鸨母,李彦见了,冷冷道:“今日大驾光临的是沈公子。”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李彦眼下高高在上,可昔日也有仰人鼻息的时光。他始终揣摩天子迫不及待让沈约来收地的用意。

    在李彦看来,这事处处透着古怪!

    天子如何着魔般对沈约这般器重,甚至有些巴结的味道?天子对他李彦的态度模糊不定,又是因为什么?

    赵佶不缺钱,这般迫不及待的收地要做什么?

    沈约真的要收地?沈约是不是圣上为了扼住他们的权利,新推出的一人!

    李彦更倾向赵佶这般做是权术机心。

    六宫内都是各有心计,六贼当然并不和睦,每人为了独得赵佶崇信,用尽了心机。

    若沈约是赵佶推出来的另一股势力,李彦被赵佶敲打后、自然不存抗衡之念,他反倒要竭力的拉拢沈约入伙,这也是他处处以沈约为尊的根本原因。

    那鸨母闻言,却是极为惊愕,随即展颜向沈约一甩手上的丝巾,故作娇笑道,“沈公子着实一表人才,妾身见识浅薄,不识贵人,沈公子可莫要责怪妾身啊。”

    插诨打趣,故作娇痴,本是鸨母的技能之一。

    沈约见状,只是道,“李大人是玩笑话……这位……怎么称呼?”

    那鸨母立即道,“妾身方氏,沈公子若是抬举,叫妾身一声姐姐就好…”

    李彦喝道,“大胆!沈公子何等身份,叫你姐姐你承受得起吗?”

    那鸨母这般说辞,本是风月场所打情骂俏之语,见李彦震怒,着实惊慌,跪地道:“李大人,妾身不知轻重,李大人莫要见怪。”

    见李彦怒容不见,那鸨母立即道:“妾身家中排行第二,沈公子叫声方二娘就好。”

    李彦冷哼一声。

    沈约暗想,由姐姐变成二娘,你李彦反倒没有意见了?但他知道这多半是这面的流行称呼,含笑道,“方二娘不用怕,我想李大人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

    李彦闻言变脸极快,哈哈笑道,“还是沈公子深知下官的心思。方二娘,起身吧。”他呵斥方二娘就是为了凸显对沈约的尊重,沈约发话为方二娘求情,他李彦何必和一个鸨母一般见识?

    方二娘着实惶恐。

    她身处风月,客人的每句话她都能解读出深意,能让李彦自称下官的人,除了蔡相几人,她实在想不出还有旁人!

    偏偏沈约绝不是那几人中的一个。

    等进入阁楼堂中,其中清雅布置让人着实心旷神怡,李彦却是怒容再起,沉声道:“崔念奴何在?难道还要本官去上楼请她下来不成?”

    他知道这里是崔念奴独居所在,一般人难进念奴娇,非一般的身份,不得崔念奴看重,更难踏足此间。可他李彦到此,崔念奴居然还在楼上不下来,那简直是不把他放在眼中!

    方二娘忙笑道,“李大人最喜玩笑,念奴如何敢烦劳大人去请,妾身其实早先一步话于念奴,让念奴准备好接待,只是李大人来的不巧,念奴正在会客。李大人也知道,来者是客,念奴也不好立即逐客……多说了两句……”

    见李彦益发的不善,方二娘立即道:“妾身再去催催。”

    话音方落,楼梯处有脚步声响起。

    方二娘低声道,“客人下来了。李大人想必也是认识的。”

    楼梯口下来两个男人,一个和沈约相若的年纪,风度翩翩,另外一个年纪稍长,很是成熟稳重的模样。

    李彦见到那二人只是哼了声。

    那两人见到李彦均是神色有异,并非畏惧巴结,却像鄙夷轻视,二人并不和李彦搭话,甚至点头拱手示意都嫌多的模样,就要和李彦擦肩而过。

    沈约一见,微笑道,“李大人,还不知道这两位先生高姓大名?”

    1643节 显威

1644节 崔念奴

    丰亨豫大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借“丰亨豫大”蛊惑赵佶,趁机收刮民脂民膏的蔡京。

    同理可知,道德和清高也是没问题的,世人对道德、清高渐有鄙夷,实则是太多借道德、清高之名,行龌蹉之实的人。

    但从楼上下来的两人,看起来却是一本正经,冠带不乱。

    沈约见到那两人的举止、看到那两人的态度,就知道这两人多是传说中的正人君子了。

    北宋的青楼比现代的某些高级会所反倒更文明些,很像是个文艺沙龙,卖身的固然是有的,可多数人仍能在探讨人生价值、增进艺术修养上游走。

    这和当代一见面,二话不说的被荷尔蒙催动的男女举止不同。

    沈约看那两人衣冠楚楚、神色如常,知道这两位应该是和崔念奴只是谈论下人生,又见两人对李彦的态度,知道这二人是厌恶李彦所为。

    在这种时候暗室不欺,对权贵不巴结的人,其实并不多见,是以沈约问下这二人的名姓。

    李彦笑道,“李博士请留步。”

    风度翩翩那人皱了下眉头,终于还是停下脚步,带着戒备道,“李总管何事?”

    李彦看出对方的厌恶,若是以往,多半早就冷面相向,这时候却因沈约,仍能耐心道,“李博士方才没有听到,沈公子想结识下两位吗?”

    那李博士微有诧异的看了眼沈约。

    事实上,认识知道李彦的,若不知不久前皇宫内发生的事情,看到李彦对沈约这般态度,都是难免惊错。

    可出于对李彦的憎恶,李博士沉声道,“不才倒不想结识李总管的朋友。”他这般回答,可说很是轻蔑,颇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李彦心中暗恼,心道老子若非沈约的缘故,对你们这种穷酸也是不屑一顾的。

    可他和李博士这种人最大的不同是——李博士洁身自爱,不喜就要排斥,他李彦哪怕不喜,可被利益权势催动,还是能“委曲”求全的。

    “沈公子可不是本官的朋友。”

    李彦微笑道,“虽然本官很想有沈公子这样的朋友。”

    沈约笑而不语。

    李彦的一句话勾起了那个李博士的极大好奇心,反问道:“那这位沈公子是?”说话时,终于向李彦走近一步。

    李彦见对方不再像逃避瘟疫般,己方目的达到,淡然道:“沈公子,此乃李若水,太常博士。”见沈约无动于衷的样子,李彦补充了一句,“主要在太常寺掌管祭祀之事。”

    沈约微微点头。

    博士不是现代才有,现代的博士说的是学历等级,古代的博士更像是官职称谓。

    古代的王朝多有太常寺,主要是处理陵庙群祀,礼乐仪制之类事情,一般情况下,太常博士算是个闲差。

    见沈约望向另外那个敦厚稳重之人,李彦皱眉道,“这位应该是朱先生?”

    那敦厚之人微微点头。

    李彦随即道,“大名应是……”说话间,他看向李若水。

    李若水沉声道,“朱敦儒兄,好诗词,文采非凡。”

    那敦厚之人客气道,“李兄过奖了。”

    他称呼的李兄,自然不是在说李彦,而是指李若水,一声李兄,也表明他和李若水着实有些交情。

    李彦微哼一声,“不错,就是朱敦儒。沈公子,此人极为清高,有人举荐他为官,却是数次不就。”

    他不太记得朱敦儒的名字,实在是因为朱敦儒非但不是官员,而且和他交集甚远,但他显然记得朱敦儒这人的个性,略带嘲讽道,“本官一直以为阁下忧国忧民,不想竟然也是忙于风花雪月。”

    朱敦儒神色不满,却未回应。

    民不与官斗,和个小肚鸡肠、又掌大权的人物争辩,绝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李若水却忍不住为友争辩道,“李总管,若论忧国忧民之情,只怕崔念奴比总管更浓。”

    李彦双眉微竖。

    李若水随即又道,“若论才华文采,朱兄比不才更胜一筹。”

    他一“板砖”拍在李彦的脸上,讽刺李彦祸国殃民,连个歌姬都不如,随即又自踩一脚,倒让李彦一时间无法发火。

    沈约一旁笑道,“如此看来,朱兄是因文采得崔念奴一见了。”

    朱敦儒微有迟疑,拱手道:“不敢当。或许不过是朱某和崔小姐投缘罢了。”

    场中几人可说是互相试探。

    朱敦儒为人稳重,见沈约并不张扬,处于稳妥,自然客气对之。

    客气不止是尊重,还是有效的防备。

    可哪怕朱敦儒,也猜不透这个让李彦很恭敬的公子是哪个。

    就在此时,楼上有清音传来,“朱先生何必自谦,只凭朱先生一句‘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轮明月?’就让念奴心生戚戚,感慨才华横溢。”

    声音如珠落玉盘,清脆明爽,入耳后让人不由想要目睹说话之人的风韵。

    在场的男人都是抬头望去。

    唯独沈约沉凝片刻,这才抬头观之。

    楼梯口正立一佳人,轻施粉黛,眉若春山,嘴角有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热又冷。

    偏偏这冷热难以捉摸的神态,让很多男人痴恋不已。

    那佳人衣着不算奢华,一袭轻衫若雪,显削肩玉颈,无甚珠宝,云鬓处只斜插有一支翠色玉钗,却更见风姿卓约。

    很多女人会将自己的一张脸浓妆艳抹,除非职场需要,更多的是一种不自信的表现。

    就和不自信的男人要戴几斤金链子显示财富般,女人的浓妆艳抹反倒表明她不知再用什么能力来引发旁人的注意。

    那女子却不同。

    她不需太多粉黛,不需珠宝华服,只是娉娉婷婷的站在那里,就满足了太多男人对女人的向往。

    岁月静好,却不入平庸的雅致格调。

    那女子自然就是崔念奴。

    也只可能是崔念奴。

    听闻崔念奴推崇,哪怕看起来很是稳重的朱敦儒也不由得带分激动之意,喃喃道:“崔小姐过誉了。”

    崔念奴的目光已落在沈约身上,一双明亮的眸子蓦地有些朦朦胧胧。

    当一个女人这般朦胧的看着一个男人,难免引发当事人无尽的联想。

    沈约目光却是清澈无比。

    他那时候脑海中只闪过了两个字——燕子!

    1644节 崔念奴

1645节 曲动人意

    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惟是有、南来归雁,年年长见开时……

    沈约想到“燕子”的时候,不由得又想到杨幺曾经挂在嘴边的这首词。

    燕子无情,雁记归期。

    当初破除迷宫的束缚后,他沈约、赵佶、李斌,诗盈都到了汴京,那其余人呢?

    杨幺如今何在?

    他不应该消失不见。

    杨幺是最终得偿所愿,还是和赵佶他们一般的模样?

    可沈约记念燕子,更因为上京的一场谈论。

    当初沈约和完颜宗翰、完颜希尹等人讨论《清明上河图》前,杨幺和沈约在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时,曾提及了燕子。

    燕子就是金人投放在汴京的女间谍!

    枕戈待旦的大金正处于虎狼壮年,除了对辽人的不满到达顶点外,在对抗辽人的同时,也对天下虎视眈眈。

    偌大山河,不过被腐朽蛀虫占据,金人看出这点,如何会不野心勃勃的想要鲸吞天下?

    燕子是金人的一步棋。

    利用燕子,刺探宋人的情报,等待机会成熟,就对宋朝大举用兵。

    北宋亡,不是在靖康之年,而是和垂垂老者般,一步步的走向灭亡。

    而刺探情报,青楼无疑是个绝佳场所!

    历代枕旁,本是真确消息的最佳来源。

    沈约要见汴京最好的青楼,并非寻花问柳,其实是想看看燕子。

    崔念奴就是燕子!

    沈约一眼看到崔念奴,就得出了这个判断。

    原因无它,崔念奴精气神聚,看似慵懒寂寞惹人垂怜,可若非内家高手,如何能有这般引人入魔的姿态?

    崔念奴眸中雾气更浓,从沈约身上移开目光。笑意轻轻的蔓延,似乎笑在每个男人的心间,“李大人可真是稀客。妾身只因仰慕朱先生的才华,这才和朱先生多谈几句,若是因此惹恼了李大人,还请李大人责怪妾身就好,千万莫要怪责朱先生。”

    朱敦儒神色激动,挺起了胸膛。

    他方才不想和李彦争辩,如今看来,和李彦打一架也是大有可能。

    当然,朱敦儒绝不会主动出手。

    李彦终于笑了起来,他虽是个宦官,可见到一个女人软语相求,终究也难以铁石心肠,“罚自然是要罚的。”

    朱敦儒神色激愤,李若水也是大皱眉头。

    护花是太多男人骨子里面的情结,这两人看来也不例外。

    崔念奴却是轻笑道,“还不知李大人要罚念奴什么?”

    李彦扬声道,“当然是罚念奴……陪沈公子饮酒三杯。”说话间,向沈约做个请的手势,恭声道:“沈公子,你虽然是个大人物,可总不忍让柔弱佳人前来你面前受罚吧?”说罢哈哈大笑。

    众人神色各异,无论哪个,都看出李彦对沈约不加遮掩的巴结!

    这怎么可能?

    沈约笑道,“沈某自然不会做焚琴煮鹤、大煞风景的事情。”说着举步上楼,可才到楼梯处,沈约回头道,“想必因我前来,打扰了朱先生、李博士和佳人谈论家国的雅兴,不知两位能否和沈某上楼,和佳人共图一笑?”

    李彦微有诧异,不想沈约会有此举。

    对于庸脂俗粉,男人送出去绝不心痛,但对于绝代佳人,哪个男人没有独占之心?

    沈约为何要请李若水、朱敦儒共同面会佳人?

    李若水、朱敦儒大为意外,互望一眼,李若水低声道,“朱兄意下如何?”

    朱敦儒早被崔念奴激起护花之意,立即道,“难得沈公子相邀,我等若是拒绝,不免太过无礼。”

    沈约笑笑,看向崔念奴道,“崔小姐,不知你意下如何?”

    崔念奴轻声道,“公子雅量,奴家敢不从命?”

    除了鸨母和迎客,众人倒尽数上了阁楼,林灵素也不例外。

    当然,林灵素看崔念奴的眼神丝毫没有什么“我见犹怜、何况老奴”之意,他只跟着沈约。

    阁楼之上采用楠木做板,设有竹椅竹塌。

    竹意清幽,楠木香深,凭添阁楼雅致。

    靠窗处,更有红泥小炉轻燃,上有铜制茶壶,此刻正热气浮起。

    水渐沸。

    人心亦在躁动。

    崔念奴轻声道,“居室简陋,还请诸位莫要见怪。”说话间,一旁有个俊俏的丫环早就为众人准备了蒲垫,随即捧上茶具,只等水开。

    众人坐在蒲垫上,近乎席地而坐,满有古意风雅。

    崔念奴眼波流转,终究落在沈约身上,柔声道,“沈公子,念奴方才失礼,抚琴一曲,先当赔罪。”言罢纤手轻弄面前的瑶琴,曲调数点凝意,曲声绕梁而舞。

    这里更像是崔念奴的闺房。

    众男人到此,难免有些约束,见崔念奴只言片语,一颦一笑都是如诗如画,哪怕李彦也是不再多言。

    沈约暗有警惕。

    崔念奴虽然不是精神师,可所为着实有精神师的风骨,不知不觉的带动节奏,让所有人跟着她的言行而动。

    李彦本要罚酒的举动,被崔念奴悄然化解就是明证。

    曲意渐浓之时,崔念奴微启檀口,轻声唱道,“插天翠柳,被何人、推上一轮明月?照我藤床凉似水,飞入瑶台琼阙……”

    瑶琴清音本是悦耳,伴有佳人动人歌喉,众人在座,无不有飞入瑶台琼阙之感。

    沈约知道北宋的青楼更有文艺气息,不但赵佶爱好青楼女子,哪怕大名鼎鼎的“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仲淹亦是青楼座上宾。

    “凡有井水处,即能歌柳词”的柳永,“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的苏轼几乎成为青楼唱词的巅峰作者,更有欧阳修、周邦彦一帮大名鼎鼎的官员俊彦推动了青楼文化,因此以词作曲正是这个年代青楼的特色。

    无数歌妓也以得诗人赠诗词为荣,诗词也是很多文人进入青楼的免费通行证。

    崔念奴唱的显然是朱敦儒做的一首词。

    沈约寻思间,崔念奴继续唱道:“谁信有药长生,素娥新炼就,飞霜凝雪……”

    内心微凛,沈约脑海中蓦地闪过幅画面。

    一个僵尸!

    他认识的僵尸!

    是……宋忠?!

    沈约诧异。

    很多结论是由新增的条件得出,这是沈约超级大脑的奇异属性,沈约自身对此,早就心如明镜。

    谁是宋忠?那是永劫城迷宫内的一个人物。

    此等旖旎之境,他怎么会突然关联到宋忠的身上?

    1645节 曲动人意

1646节 挑动

    沈约暗自诧异,虽然好像听着崔念奴弹琴歌唱,但刹那间,早就默观周遭的动静。

    无外人。

    宋忠也未再出现到沈约的脑海中。

    他为什么在听崔念奴唱曲的时候,想到了宋忠?

    沈约并无定论。

    琴声更是婉转。

    崔念奴并无异常的继续唱道:“打碎珊瑚,争似看、仙桂扶疏横绝。洗尽凡心,满身清露,冷浸萧萧发……”

    李若水听到这里,不由轻轻拍着膝盖合着韵律,陶醉其中。

    崔念奴本就光彩照人,词曲相衬,整个人都如月中嫦娥般,明媚动人。

    朱敦儒见状,嘴唇喏喏,似想说什么,可终究没有打破这天籁之音。

    “明朝尘世,记取休向人说……”

    曲终幽,渐转不闻,可余音仍旧回荡在众人的心头。

    崔念奴收声,纤纤十指轻敛琴弦之上,一羽不能加的姿态,微显落寞之意。

    片刻后,李若水鼓掌赞道,“虽然已听此曲,但今日再闻,着实别有一番韵味。”

    朱敦儒也是激动的点头。

    崔念奴轻声道,“终究还是朱先生词做的好。”

    “词好、曲好,崔小姐唱的更妙。”李若水赞道,“京城一曲念奴娇,当以此间最佳!”

    李彦见沈约沉默不语,暗想这位恐怕和我一样都是鸭子听雷,是以不好开口献丑。

    事实上,到如今,他李彦也没听沈约说过什么,偏偏赵佶对沈约却是极为推许……

    念头转动,李彦一旁道,“李博士所言,本官倒是不敢苟同。”

    李若水暗自皱眉,明白李彦这人不喜欢就要踩上几脚,这些人品性如此,他着实不想争辩,哂笑了之。

    崔念奴娇声道,“不想李大人除了字画双绝外,对音律亦有涉猎,还不知道念奴哪里欠缺?”

    赵佶身边的人,可说是各个会画、字也写的不错,不然何以讨赵佶喜欢?

    李彦字画的确不错,但对音律不并擅长,听崔念奴软语轻声,似在请求指教,实在是给他出个难题,却从容回道,“想当年苏坡仙一首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着实豪情壮志。”

    他说的苏坡仙就是苏轼、苏东坡。

    苏东坡因党争被贬,眼看奄奄一息,赵佶虽然不是明君,可因苏东坡的才华,对苏东坡着实看重。

    是以在赵佶登基后不久,随即赦免了苏东坡,不过那时候苏东坡年事已高、经不起折腾,病逝在归京途中。

    赵佶对此一直很是遗憾,对苏轼的诗词字画均有收集、平日把玩不已,跟在赵佶身边的人均是看在眼中,对苏轼这个人自然比祖宗还了解。

    了解祖宗带不来多少好处,但对李彦这些人而言,了解苏轼,却能带来实打实的好处。

    当年苏轼被贬,曾将家中侍婢送与梁氏友人,不足月生下梁师成,而梁师成后来就以苏轼的私生子自居,再加上颇有艺术功底,被赵佶着重提拔,如今正为六贼之一、朝廷隐相!

    前车之鉴,旁门之光!

    李彦虽是贪婪,可对诗词也不陌生,随即又道,“记得苏坡仙还有另外一首念奴娇——凭高眺远,见长空、万里云无留迹……我醉拍手狂歌,举杯邀月,对影成三客。起舞徘徊风露下,今夕不知何夕!”

    微有凝顿,李彦望向朱敦儒道,“豪迈之处,只怕远胜朱先生这首念奴娇。”

    朱敦儒垂下头来。

    他虽自负豪情,可如何敢比千古文豪苏东坡?

    李彦淡然又道,“朱先生这首词,巧则巧矣,却太工技巧,然则都说大巧不工,和苏坡仙比起来,终究还是差了许多。”

    朱敦儒无言以对。

    沈约暗想,小人之辩,莫过如此。

    他阅尽人性,知道李彦说的看似正确,实则用的却是险恶的手段。

    李彦这种人,素来不肯担责,亦会狡辩,你和他谈王法、他就和你谈人情,你和他谈人情,他就会和你谈才情……

    旁人说的都是近在眼前的事情,他却要找到高山仰止的标杆和你来比较。

    朱敦儒的确不如苏东坡,可这就和你说一个百姓见义勇为的行为比不上拯救世界的英雄般……

    这如何能比?

    偏偏这些比较却能打击到如朱敦儒这些人,亦让李彦洋洋自得。

    李若水多少不平道,“不才倒不敢苟同李大人的言论。”

    李彦只是“哦”了声。

    李若水忿忿道,“苏坡仙才情,世人高山仰止,可却不能因此否定旁人的才华。有人不解词意,妄自评判,才让人贻笑大方。”

    李彦淡然道,“看来李博士懂得词意了?”

    李若水立即道,“当然。”

    李彦不动声色道,“那不如李博士讲讲词意,教教我等?”他暗自骂李若水不知天高地厚的和他争辩,此举暗藏祸心,只想等李若水讲解词意的时候,牵强附会曲解其意,争取参李若水一本。

    李若水哪知李彦的花花肠子,正色道:“教授不敢当,我等只是探讨一番,不让瓦砾生光、亦不能让明珠蒙尘。”

    李彦听李若水将其比拟瓦砾,更是暗恨,皮笑肉不笑道,“我等洗耳恭听。”

    崔念奴含笑不语,静等看戏的模样。

    沈约暗想,你李若水、朱敦儒悄然入彀却不自知,正义是需要实力来做后台的,哪怕你讲出花来,徒惹祸事,又有什么作用?这个崔念奴一曲就勾动三男争辩,以劣驱良,恐怕和金人图谋有关!

    李若水微有犹豫,随即道,“李大人可知道词中,打碎珊瑚一语源自何处?”

    李彦摇头道,“不知,还请李博士指教。”

    李若水凝声道:“此语指石崇和王恺斗富一事。”随即望向沈约,李若水道,“沈公子可知道此典故?”

    沈约微笑道,“略知略知。”

    李若水怔了下,暗想知道就知道,略知是什么意思?

    “世说新语有言——石崇与王恺争豪,并穷绮丽,以饰舆服。”

    崔念奴一旁突然轻声道,“武帝,恺之甥也,每助恺。尝以一珊瑚树高二尺许赐恺,世罕其比。恺以示崇。崇视讫,以铁如意击之,应手而碎。”

    朱敦儒又露激动之意,赞道,“崔小姐着实文采风流,记忆卓绝。”

    1646节 挑动

1647节 找茬

    沈约隔岸观火,洞悉分毫。

    虽然到古代也没多少日子,但有赖他对五蕴下人性的了然,对于古人的行为,也是看的清清楚楚。

    现代和古代的科技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可说实话,古人和今人的性格,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念奴娇这座青楼很可能就是金人女间谍燕子的一个据点。

    崔念奴飘然若仙,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暗中挑动众人的对立情绪。

    是挑动,不是挑逗!

    崔念奴不动声色的激发李若水的正义、朱敦儒的清高、李彦的狡诈,让三者不知觉的争斗,然后顺便观察他沈约的动向。

    沈约不为所动。

    但当沈约说对石崇、王恺二人斗富的故事略有所知的时候,崔念奴再度出手,背出了《世说新语》中的典故。

    在沈约看来,崔念奴用意显然——一方面展才情让朱敦儒这样的男人为之倾倒,另外一方面,也在试探沈约的反应。

    对于沈约,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赛月、巧云兰质蕙心,很快觉得到沈约的正、明,赵佶、李斌等人却是历经人性曲折险恶,才信沈约的诚、信。

    博得信任的方法很多,沈约用的始终是一种——以诚对人。

    李彦始终无法琢磨沈约的想法,是因为他和沈约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

    夏虫不可语冰。

    李彦拘泥自己的三观,不相信这世上会有沈约这种人。

    对崔念奴来说,沈约这人着实深不可测,因为她也是潜伏极深,内心复杂,这才不着痕迹的试探沈约。

    对于朱敦儒所作的念奴娇,以及崔念奴背诵的典故,沈约均是明了。

    他不用背,但他理解。

    对修行者而言,记诵本是不理解才需要去做的事情,但等你真正理解后,你反倒需要忘却文字的束缚,才能激发出意境之妙。

    石崇是个豪富,用富甲天下可形容,历史上像石崇那么富裕的人着实不多。

    典故说的王恺这人,天子都是他的外甥,财富自然不言而喻,可王恺却富不过石崇,哪怕天子帮他都斗不过。

    有一天,天子给了王恺一棵珊瑚树,高两尺,世所罕见,天子都视为瑰宝。天子拿出压箱底的珊瑚树给王恺,就是想让王恺赢石崇一把。王恺也以为胜券在握,兴致勃勃的拿珊瑚树到石崇面前显摆,结果石崇拿着个铁如意一下子就将珊瑚树击个稀巴烂。

    王恺急了,说这珊瑚树是天子所赐,要治罪石崇,结果石崇满不在乎道——我这里所藏的珊瑚树都是三四尺那么高,你拿来的“珊瑚仔”太寒酸了,这不是跌你王恺的面子吗?我是为你好,才打烂的这棵珊瑚树。

    杀人诛心,莫过如此。

    石崇又道——我这里大把的珊瑚树,你随便选一棵吧,给皇帝也好,自己留着也罢,反正不用介意,因为我多的很!

    “恺惘然自失……”崔念奴背诵完原文,哪怕李若水也是赞道,“崔小姐着实记忆不凡。”

    最终的结果就是王恺灰溜溜的离去,再不敢和石崇斗富。

    ——打碎珊瑚,争似看、仙桂扶疏横绝……

    朱敦儒所作念奴娇的这句,随手用典,用意却是——哪怕石崇、王恺这等斗富的举动其实也是无聊至极,远不如月中桂树可爱。

    李若水特意提出这个典故,自然深知朱敦儒作词之意,感慨道,“想石崇争宠,终是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月中桂枝,却是千古不改。”

    石崇的下场并不好,失势被杀,不得善终。

    李若水说着石崇的事情,其实却是暗指李彦所为终究会如石崇般。

    李彦如何不知,暗想你们这些穷酸就是月中桂枝,千古留名了?内心极度厌恶李若水的比拟,却呵呵笑道,“原来如此,朱先生词意高深,本官是今日才知。”

    朱敦儒微怔,他虽正,终究不蠢,捕捉到李彦眼中的寒光,一时惴惴。

    李彦随即道,“那什么打碎珊瑚后几句是什么?”

    李若水亦感觉到李彦的敌意,一时犹豫。

    沈约随口道,“应是——洗尽凡心,满身清露,冷浸萧萧发。明朝尘世,记取休向人说。”

    众人微愕。

    他们见沈约保持沉默,多是觉得这个沈约是在藏拙,不想沈约似不在意的听了一遍曲儿,居然将词说的一字不差。

    有人更是想着——难道说,沈约早知此词,今番是来找茬的?

    李彦哈哈笑道,“沈公子才是博闻强记,让人佩服不已。”看向朱敦儒,李彦缓缓道:“洗尽凡心,满身清露,这应该是朱先生的自我写照吧?”

    古代文人作词,多为心声,朱敦儒如何能够否定这点?

    李彦随即又道,“想朱先生用词勾勒出一个清洁世界,艳羡月中桂影,厌恶世俗红尘。”

    朱敦儒不语,可他不能不说,李彦正说中了他的心声。

    “因为对石崇之流的厌恶,朱先生这才感喟不已,自诩清高,这才对朝廷征用屡次不就。”李彦言语萧杀道。

    朱敦儒感觉有些不妥,本想用自己才不配位推搪,崔念奴却流波转来,看了他一眼。

    佳人面前,怎能示弱?

    朱敦儒索性不语。

    李彦冷笑道,“朱先生自觉清高,这才只和李博士为伍,但石崇在俗人眼中或许不堪,终究忠君报国,晋惠帝复位,以九卿之礼安葬之。”

    朱敦儒内心微沉。

    李彦随即道,“若是石崇祸国殃民,晋惠帝如何会这般礼遇?”

    朱敦儒不言,李若水知道这是事关天子的讨论,多语惹祸,不能辩论。

    李彦继续道:“天下或许不能免俗,可仍旧是太平盛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朱先生词中满是感喟和厌倦天下之意,征官不就,莫非是对天子不屑,进而不满吗?”

    朱敦儒凛然。

    词为心声,说实话,他做这首词的时候,内心的确是有不满的情绪,可如今经李彦渲染,却有了大不敬之意。

    看向变色的李若水,李彦淡然又道,“李博士高才,深明朱先生词意,不知本官方才所言,李博士以为然否?”

    李若水眼皮跳动。

    这看似普通的问题,却是极难回答。

    若觉得李彦说的对,他和朱敦儒可说均有不敬之名,他这个太常博士不但到了尽头,还可能有被流放的可能。

    若说不对,那朱敦儒作词本有幽怨,他自认朱敦儒知己,示弱曲解,那虽能避祸,可日后芥蒂种下,如何面对?

    1647节 找茬

1648节 巾帼

    李彦侃侃而谈,李若水、朱敦儒都是沉默下来。

    存在未见得合理,但存在一定有存在的原因。

    沈约见状,暗想李彦能在高位,靠的不仅是溜须拍马、曲意奉承的本事,还有辩才。

    崔念奴垂头不语。旁人见状,或许觉得她在为难,或许认为她在替朱敦儒难过,只是苦于身份,不能分辨。

    沈约却感觉到崔念奴的笑意。

    那是一种感觉,凭表现不能看出。

    就如一个女人认定别的女人是绿茶一样,无非直觉,你若让她说出逻辑,那是很难的事情。

    李彦占据上风,突然道,“不过……”

    他两个字吊起旁人的忧心,随即微笑看向沈约,“这都是下官的一些想法,不知道沈公子觉得如何?”

    打击朱敦儒、李若水这两人不是他的目的,试探沈约的想法,才是李彦的当务之急。

    沈约笑笑,“李大人高见,着实让沈某眼界一开。”

    朱敦儒、李若水心中沉冷,暗想这沈公子和李彦只怕是一丘之貉。

    李彦方自展颜,沈约又道,“不过凡事讲求因缘。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厌。”

    众人微有发懵,不知沈约的态度。

    沈约随即又道,“我想朱先生厌恶为官,自有朱先生的原因。”

    朱敦儒蓦地挺起胸膛,他看到崔念奴黯然的表情,对他而言,这绝对是难以忍受的事情。

    沈约微皱眉头,随即道,“朱先生,沈某有一事请教。”

    朱敦儒怔了下,见沈约说的客气,终不好火爆相对,迟疑道,“指教不敢当,沈公子询问,朱某尽力而答。”

    沈约沉吟道,“对于红尘世事,有些人是不为,有些人却是不能。因此我想请教朱先生,若真能为掌权官员,为天子分忧,可有什么谏言?”

    朱敦儒又愣,半晌才道,“亲贤臣、远小人,此……乃朱某建议。”

    他引用的是《出师表》中的言语,原文是——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但他这么说虽然没错,怕李彦借题发挥,终究还是谨慎了一些。

    “在朱先生看来,谁是贤臣?”沈约问道。

    朱敦儒沉吟良久才道:“忠君为民,就为贤臣。”

    李彦哼了一声。

    沈约淡然道,“若依照朱先生这么讲,蔡京、梁师成等人,自然算不上贤臣。”

    众人皆惊。

    蔡京、梁师成眼下在京城,可是如日中天的权势,任凭哪个提及,都不能直呼其名,沈约恁敢这般言论?

    瑶琴轻响,却是崔念奴轻拨下琴弦。

    朱敦儒被琴声激励,扬声道,“不错,不止蔡京、梁师成并非贤臣,媪相童贯,少宰王黼,还有……”

    看向李彦,朱敦儒一字字道,“这大内总管李彦,均非贤臣。”

    李彦暗怒,表面却是风平浪静。

    沈约问道,“看来朱先生不想提及贤臣之名。”

    朱敦儒心道,我如今提谁名字,不是推荐,而是惹祸,既然如此,我如何能说?

    沈约缓缓道,“那若是让朱先生有机会在天子面前一舒胸臆,不知道除了亲贤臣、远小人的言论外,还有什么……”

    他不等说完,突然向阁楼楼梯的方向望去。

    有人在接近,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

    但在沈约望去的时候,脚步声转为沉重,随即一红衣女子走上楼来,轻声道:“念奴妹妹,方二娘让我来传话……说是郓王想要见见念奴妹妹。”

    那女子年纪稍长,可风姿飒爽不让须眉,着实有着一股英气。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沈约见状,知道这个郓王肯定大有来头,问了句,“郓王是谁?”

    李若水暗自诧异,心道这人得李彦巴结,如何会不知道郓王是哪个?

    李彦眼珠转动,“郓王名楷,是圣上第三子。”微有沉吟,补充道:“沈公子在揽秀轩见到的王贵妃,就是郓王生母。”

    其实不用李彦多说,沈约听到郓王就是赵楷,立即想到了其母王贵妃。

    若用职场比拟,王贵妃和郑皇后属于同时进入职场,郑皇后升迁始终在王贵妃之上,王贵妃不服,但她有个独天得厚的优势,那就是她有个亲生儿子赵楷!

    这个赵楷,也是王贵妃始终想要超越郑皇后的原因。

    沈约蓦地入宫,王贵妃利用王月宫暗自对郑皇后发难,如果是以往,赵佶说不定不能发现端倪,可经历十年苦难的赵佶对人性有了新的认知,再加上对后宫女子多了未来的预见,是以在王贵妃方一发动的时候,就扑灭了后宫之火。

    赵佶杀一儆百,王贵妃虽未被杀,但气焰着实受创,赵楷随即来见崔念奴,是偶然,还是必然?

    醉翁之意,或在他沈约!

    沈约飞速得出这些推断,却并不在意,无论赵楷是否为他沈约而来,对他而言,都算不上问题。

    李彦久在后宫,对这些门道自然也是清楚,作势起身道,“沈公子,要不要下官帮你拒绝郓王到达这里?”

    众人更惊,哪怕崔念奴都露诧异之意。

    因为在场众人都知道,郓王和太子年纪相若,郓王近年来更得天子宠爱,有人甚至认为郓王赵楷取代太子也是大有可能,李彦居然会为沈约得罪郓王?

    沈约不动声色,突然望向那进来的红衣女子,“还不知道……姑娘大名?”

    红衣女子身手不凡。

    她方才是悄然的上楼,固然像不想惊扰众人,但却更像有偷听之意。

    这女子和崔念奴不像是一伙的!

    若是同伙,何必偷听?从崔念奴口中知晓究竟就好。

    那女子目的为何?她借传话想要刺探什么?

    红衣女子看似寻常的一个举动,却让沈约嗅出不寻常的意味,那女子不想沈约会注意她,微有诧异,随即笑道,“公子言重了,妾身没什么大名,小字红玉。”

    她回答得体,再加上崔念奴在旁,众人实难对这个叫做红玉的女子有兴趣。

    沈约却是心中微动,“红玉?”

    他脑海中蓦地闪过个名字。

    那是宋朝历史中,让人难以忽视的一个女子,对于沈约而言,这个名字比起李师师还要有名。

    “姑娘贵姓?”沈约问道。

    众人惊诧,不解沈约面对崔念奴都是平静自若,为何会对一个风月场所的女子这般慎重?

    那红衣女子犹豫片刻,终于道,“妾身姓梁!”

    1648节 巾帼

1649节 开玩笑掉脑袋

    梁红玉?!

    红衣女子就是梁红玉?

    沈约听闻这个名字,着实有些肃然起敬,因为这绝对是个值得尊敬的女人。

    尊敬本是应该靠能力获取,梁红玉为人巾帼不让须眉,历史记载黄天荡一战,梁红玉擂鼓战金山,杀得完颜宗弼落荒而逃,着实是许多男人都做不到的功绩。

    当然,此刻的梁红玉还未有和完颜宗弼交手的机会。

    虽说人有重名,可沈约听闻那红衣女子自称梁红玉,其实就认定她是传说中的那个梁红玉。

    何也?

    就凭悄无声息接近此间,到近前才让他沈约警觉的女子,这世上并不多见。

    不过为求确定,沈约还是问了句,“梁姑娘……可认识韩世忠此人吗?”

    在场众人惊奇,倒多不知韩世忠是哪个?

    梁红玉脸现讶异之意,片刻才道,“沈公子如何知道世忠之名?”

    她这般称呼,让人都听出她和韩世忠实在关系匪浅。

    沈约却又飞快的确定一个事实,梁红玉对他沈约很是留意!

    并非他沈约自恋,而是因为他从来未接触过梁红玉,但梁红玉却知道他姓沈,若非特别关注,从鸨母口中知晓此事,如何一上楼开口就道出他的姓氏?

    当然,这种留意,无关儿女私情。

    沈约不等回答,楼下人声喧嚣,随即有人喝道,“本王出入宫中都是无人阻挡,来此竟有你方二娘推三阻四,你可是不想要脑袋了吗?”

    声音很是张扬,林灵素始终默不出声,此刻方说了句,“是郓王的声音。”然后再度沉默下来。

    众人有知道林灵素的,自然奇怪,搞不懂这个嚣张的道人在沈约的面前,为何如此安静。

    方二娘满是仓皇的声音,“郓王息怒,实在是……”不等她说完,楼下又有推搡之声,然后有几人大踏步走上楼来。

    沈约安坐不动,李彦却是起身迎了上去。

    先上楼的两人明显是宫中侍卫的模样,本来气势汹汹,可见李彦在前,微有发怔。

    哪怕有郓王撑腰,他们毕竟还是不敢公然得罪李彦的。

    那两人身后站有一人,锦衣玉带,映衬的他着实气度非凡,见到李彦,那人略显嘲弄道,“不想李总管居然会到这种地方。”

    那人自是嘲讽太监逛青楼,虚鸾假凤。

    李彦眼中闪过一丝不豫,却是笑道,“郓王请止步。”

    锦衣男子自然就是郓王赵楷,听闻李彦此言,赵楷双眉微扬,淡然道,“总管不过是负责后宫的事务,什么时候有权利管起本王的行动了?”

    沈约一见,感觉这两人平日只怕有些不合。

    李彦微笑道,“郓王说笑了,李某哪有资格对郓王指手画脚,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里虽是青楼,可先来后到的规矩还是有的,哪怕以沈公子的身份,都在耐心等待前客离去,郓王嘛,难道想要破例?”

    他皮里阳秋的一说,众人听闻倒都是露出错愕之意。

    众人早见到李彦对沈约的态度,虽然都感觉这个沈约大有来头,哪怕李彦都是不敢怠慢,可他们不要说见、以往听都没有听过沈约这般奇特的经历,自然无法明白沈约和赵佶的关系。因此最多以为沈约是和哪位重臣、或者和后宫皇后、贵妃有关之人,这才让李彦如此卑微。

    可李彦这么说,明显是将沈约摆在郓王之前的地位?

    这个沈约,总不是赵佶的私生子?有人已经这般猜想。

    沈约年纪看起来比郓王、太子稍长,难道说……他是太子的大哥,方得李彦这般拥护?某些人越想越是离谱,内心却觉得很是靠谱!

    毕竟赵佶的风流,众人都是清楚的。

    赵楷横了沈约一眼,沉声喝道,“沈公子算什么东西,能和本王相提并论?”

    崔念奴、梁红玉都是不由看了沈约一眼。

    沈约面色无改。

    崔念奴、梁红玉均在风尘中久了,自然阅人难数,见到沈约这般模样,都是不由想到——此子不动声色,制怒的本事远胜同龄人,着实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崔念奴更是心想——这姓沈的在李彦陪同下来见我,可见我之后,眼中却没有一丝男人看我的**流露。

    在崔念奴想来,这世上只有两种人会有这种表现,一种不是男人,一种就是圣人。

    可她当然不认为沈约是圣人。

    李彦嘴角有丝不易觉察的笑,缓缓道,“郓王莫要这么说。”

    赵楷冷冷道,“李彦,本王要你教如何说辞吗?”

    李彦淡然道,“下官不敢,只是天子今日曾言,沈公子所至,如天子亲临!”

    一言落,楼内鸦雀无声,太多人都是难以置信的看着沈约,搞不懂此人如何会有这种特权,哪怕赵楷也是脸色改变。

    李彦又道,“这是圣上的旨意,也是今日圣上在贵妃娘娘等人面前亲口颁布的,郓王说沈公子不是东西,难道是想说……”

    “住口!”

    赵楷喝道,“本王从未听过父皇有过这道旨意。”他自然是奔沈约而来。但他虽然是有备,却还没有和母亲交流过,并不知道宫内发生的真相,如今听李彦这般说,难免惶惶。

    李彦凝望赵楷片刻,“郓王觉得下官会假传圣旨吗?”

    一言落,哪怕赵楷也是不能反驳。

    假传圣旨可是掉脑袋的罪名,李彦没疯,所有人都看的出来。

    可李彦没疯,那疯的好像就是天子赵佶。

    众人虽对赵佶的荒唐行为有了某种程度的免疫,可如今还是讶异这个天子的离谱。

    可赵佶再离谱,他的旨意,众人也只能听着执行!

    不尊圣旨,哪怕郓王也承受不起这个罪名。

    李彦皮笑肉不笑道,“郓王之前没有听闻这道圣旨,不知者不怪。如今听了,下官就当郓王知晓了。下官的确传达了圣上的旨意,以后若是因此出了问题,那就并非下官的问题。”

    有问题的是那些听旨不从之人!

    赵楷眼珠急转,不想还未等给沈约一个下马威,就被李彦使个绊子,但他终究不是蠢的,随即道,“沈公子,本王不过和你开个玩笑,沈公子不会当真吧?”

    沈约回道:“沈某如何会当真!”言罢笑了起来。

    楼中气氛顿时轻松了些。

    赵楷笑容才起,随即凝固,因为沈约接着说道,“毕竟不尊圣旨,掉的不会是沈某的脑袋。”

    1649节 开玩笑掉脑袋

1650节 男人的解决

    众人本来有些放松,听沈约提及掉脑袋一事,顿时紧张起来。

    赵楷怒容涌现。

    梁红玉却是眸光闪亮,饶有兴趣的看着沈约。

    场面再度剑拔弩张。

    崔念奴一旁蓦地道,“沈公子着实风趣,嬉笑怒骂,皆是文章。”

    她轻轻一言,就将众男人的目光引过来,随即楚楚可怜道,“这里是念奴蜗居所在,招待不下许多贵客,想沈公子还是不满奴家怠慢了公子,这才动怒。不如奴家自罚三杯,请沈公子息怒如何?”

    佳人软语相求,任凭哪个男人都难当众打脸,沈约看来也不例外,“崔小姐说笑了。”

    一旁那俊俏的奴婢早捧上酒壶,为崔念奴斟上一杯酒,崔念奴眉头微蹙,拿着酒杯略显为难的样子。

    朱敦儒一旁道,“若是可以,朱某愿替崔小姐罚上一杯。”

    李若水却不吭声,他毕竟是有官职在身,不像朱敦儒孓然一身,是以很多事情,朱敦儒可以当着郓王、大内总管面前做得,他还是要克制自己的举动,虽然他亦怜香惜玉,不想崔念奴受罚。

    沈约刹那间将众人的神色看到眼中,暗道这个崔念奴蛊惑男人的本事着实了得,哪怕李若水一团正气、朱敦儒有儒家之仁,终究不过是被这女子玩弄于掌心的工具罢了。

    他心知肚明,却是含笑不语。

    崔念奴见状,轻声道,“朱先生盛情,奴家心领,但这是奴家向沈公子赔罪,若不亲饮,如何能表出奴家的歉然?”

    她随意一语,让朱敦儒更是觉得这女子的明理。

    沈约知道崔念奴仍旧在用计——将自己置于弱者博取众人同情怜惜,他仍旧不语,但他看到赵楷的忿然。

    崔念奴饮了一杯,脸上微红。

    那俊俏的奴婢再度斟酒,崔念奴喝了第二杯后,脸上如染了胭脂般,更增风情。

    见崔念奴随即端起第三杯酒,赵楷突然上前道,“沈约,欺负个女子有什么本事?”他认定崔念奴是在为他说话,身为一个皇子,当然要为崔念奴出头。

    沈约暗想,我是什么都没做,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欺负人了?

    不过他也知道荷尔蒙激发下的男人都少理智,更何况赵楷这种骄横惯了的男人,上了崔念奴鱼钩的又多了一人。

    崔念奴这般作态,显然是在等赵楷出头,而赵楷就在当这个冤大头,一把夺过了崔念奴手上的酒杯,“这杯酒,本王替你喝了。”

    崔念奴眸光流转,急声道:“这如何使得?”想要出手拦阻,但赵楷早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崔念奴看似急的手足无措,望向沈约道:“沈公子……”

    赵楷摆手道,“沈约,今日本王至此,本是想见见你的。”

    沈约喃喃道,“但沈某今日到此,要见的可不是郓王。”

    他说的声音不高,在场众人都是听的清楚,暗想此人这般下逐客令,连郓王的面子都不给,实在是少见的狂妄之辈。

    赵楷着恼,可经历了李彦这一关,知道自己的身份无法压得住沈约,眼珠转转,“本王听闻父皇对你很是器重。”

    梁红玉微有异样。

    崔念奴亦是侧耳倾听。

    她们始终搞不懂沈约的来头,只盼赵楷多介绍下沈约的事情。

    不想赵楷对沈约也是了解甚少,若是了解太多,他多半早就掉头走掉。

    “但身为男儿,本不应该将怨气发在女人的身上。”赵楷昂声道。

    沈约喃喃道,“你终于说了句有道理的话。”

    赵楷没有听清沈约的言语,只听到道理两字,随即道,“不错,做人是要讲道理的。”

    沈约暗想,你长这么大,估计头一次在讲道理了。

    赵楷眼珠转转,“崔小姐这杯酒,我替他喝了,沈约你想必很不服气,多半还要找崔小姐的麻烦。”

    沈约暗想,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到现在为止,都是你赵楷无事生非,崔念奴布下个温柔陷阱,朱敦儒还迟疑的往里钻,你却是毫不犹豫的不顾生死跳下去。

    但他看多了这些人鲁莽的举动,也知道这些人找事就和苍蝇见到屎一样,你哪怕再是申明自己对屎没有兴趣,可却阻挡不了他们对屎的热情,而且他们还会怕你和他们争夺。

    “郓王看起来有解决的方法了?”沈约终道。

    赵楷怔了下,“不错,本王代崔小姐接下这个恩怨,用男人的方式解决。”

    在女人的面前,用男人的方式解决,是大多男人觉得非做不可的事情,却不知道很多女人恨不得这种男人赶快消失。

    古罗马斗兽场看似热血沸腾,但有几个女人想看那种血腥的场面?

    女人喜欢你,你哪怕咳嗽一声她都疼在心中,女人要是对你无感,你哪怕在她面前三刀六洞,她也不屑你的愚蠢。

    赵楷不知,但为了打击沈约,同时找回自己的尊严,咄咄的看着沈约,“沈公子,你可敢吗?”

    李彦都不吭声了,因为他也想看看沈约究竟有什么本事,愣头青赵楷可说是他的一块试金石。

    沈约笑笑,“男人的方式是什么?”

    赵楷随即握住腰间的佩剑,用意明显,崔念奴急声道:“使不得,使不得。若是你们为奴家受了伤,奴家如何能够心安?”

    崔念奴没特指哪个,可除了沈约,哪个男人听了,都感觉这女人是在说他。

    赵楷也不例外,握紧宝剑盯着沈约道:“沈公子,你可敢和我下楼,一较剑术?”他这般挑战,自然是自负剑术了得。

    沈约笑道,“心若如意,方寸之间,亦可施展。”

    他平淡的一句话落到众人的耳中,各有感受。

    林灵素闻言,暗想这和佛家三摩地仿佛,心口意一致,可达不可思量的境界,沈约这般说,只怕已能做到这点。

    他虽然道行不高,见识着实是有的,知道一人若能到这般境界,那几乎通神般,赵楷无知,绝不是沈约的对手。

    崔念奴听沈约一言,内心微动,赞叹道,“沈公子高见。”她始终在观察沈约的动静,此刻不忘记以赞扬取得沈约的好感。

    李彦之流却想,这世上人人都想着如意称心,可究竟谁能这般呢?哪怕我成了大内总管,还是不能事事如愿,那天子呢,还不是有诸多烦恼?沈约说的华而不实。

    他始终是在五蕴中挣扎,根本想不到五蕴之外更有广阔的天空,对于如意一说,难免局限在自己的见识中。

    梁红玉却是眸光一亮,带有几分期待。

    赵楷只盯着沈约,心中想着一件事情——这小子怯战,这才找借口避而不战。

    1650节 男人的解决

1651节 狂徒

    一千个人眼中不但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对任何人事,一千个人其实都有一千种看法,甚至更多。

    人的思想极难统一。

    哪怕只是一个人,对于自身患得患失的情绪都很难掌控,可能分裂出极多的人格,更不要说和别人的思想统一。

    对事物的看法,只能代表一个人自身的眼界修为,代表不了其它。

    赵楷自负剑术,认定在宫中已无对手,到宫外,依仗身份,更是无人能挡他一剑,因此自认剑术天下无敌。

    见沈约似怯战,赵楷咄咄相逼道:“本王看来,沈公子只是不敢吧?”

    沈约淡然道,“我想郓王误解了我的意思。”

    赵楷皱眉道,“本王怎么误解了?”

    沈约轻淡道,“郓王自觉得持剑互博,定然地覆天翻,因此想要找个宽敞的地方。其实不用了,若分胜负,这里完全可以了。”

    众人怔住。

    崔念奴眼中闪过一丝奇异。

    梁红玉亦是缓缓点头,极为赞同沈约的说辞。

    “这里?”赵楷哂然四顾,“沈约,这般女子闺处,你定要做焚琴煮鹤的举动吗?”

    众人暗想,我们怎么感觉你在说你自己?若非你赵楷执意搦战,如何会损毁这里?

    沈约轻描淡写道,“是否焚琴煮鹤,还看郓王作为。但我想……崔小姐应该不介意我等在此间比试?”

    众人精神振作,终于听出沈约答应和赵楷交手。

    崔念奴很是为难的样子,“两位若是因为男儿气概,定要在此间交手,奴家如何能够拦阻?”

    她轻轻的一句话,示意了自己的关怀,“表彰”了男人的热血,却在战火上浇了一瓶油。

    女人都不在乎,你们两个大男人在乎什么?

    见沈约蓦地望来,目光如电,崔念奴蓦地心寒,感觉被沈约看穿了心事,犹豫道,“不过奴家这里有投壶游戏,沈公子和郓王若是喜欢,不如投壶论输赢如何?”说着示意那俊俏的奴婢。

    奴婢立即从角落处取来投壶。

    琴棋书画,诗词投壶,本来都是这里青楼的标配。风雅有情趣,又避免血光剑影。

    沈约笑笑,从投壶中取出只投箭,崔念奴内心微有失望,赵楷更是道,“这不过是女子戏耍之物,沈约你定要如此吗?”

    沈约持投箭在手,低沉道,“郓王可以出手了。”

    众人怔住。

    李彦这才明白,失声道,“沈公子要用投箭抵挡郓王的宝剑,使不得、万万使不得。”

    投壶是个投掷游戏,投箭自然是为投掷设计,比起长剑而言,投箭很是短小,而且是钝头没有锋锐,根本不适合动手。

    以投箭和长剑交手,在很多人眼中,根本就是找死的行为。

    李彦暗想你沈约在女人面前出风头我是理解的,可你若是受了伤,迁怒于我,那我岂不很是冤枉?

    沈约笑笑,“无妨事,沈某所为,绝不牵连旁人。”

    李彦怔了下,不想沈约一口道破他的心思,亦不再劝,内心想着——老子做了全套戏,哪怕在圣上面前,也不亏情理,你沈约执意争风吃醋,这口锅,老子可不背的。

    “郓王,出剑吧。”沈约缓缓道。

    赵楷很是狂傲,可正因为狂傲,更要在众人面前做个公平。

    从未见真正的倨傲之人会在所有人面前贪个小便宜,小人才会这般行为。

    “沈约,用剑!”

    赵楷伸手一招,从一个手下腰间拔出长剑,挥手掷出。

    半空一道电闪,长剑插在沈约面前。

    剑穗飘扬,剑柄颤动,剑刃上的白光一闪闪的,映衬着沈约明暗不定的一张脸。

    众人有的失声低呼。

    那一剑离沈约不过尺许,若是准度有误,几乎要刺在沈约的脚面上。

    赵楷这一招可说是极为潇洒,同时这一掷可见他功夫绝对不差。

    剑刃晃,沈约稳如泰山,不看地上插着的长剑,仍旧道,“出剑吧。”

    赵楷怒!

    他本狂傲不羁,不想沈约比他还要狂妄,居然要用一个游戏用的投箭和他比斗!

    但他终究还有些头脑,暗想这难道是沈约的一个阴谋?

    赵楷不怀疑李彦所言圣旨的真实,李彦还没有这大的胆量,公然捏造圣旨,既然如此,圣旨的内容让他不能不忌惮。

    沈约所至,如天子亲临?

    他赵楷若是在不公平的比试下伤了沈约,那沈约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对他赵楷不利?

    就因为这般想法,才让他掷剑给沈约,见沈约并不拔剑,一个劲的催促他出剑,赵楷更坚定沈约是有阴谋,喝道:“拔剑!”

    众人暗想,你们这一个让对方出剑,一个让敌手拔剑,若都不进行下一步,那这仗可打不起来了!

    不想沈约随即再喝,“出剑!”

    话音落,沈约倏然到了赵楷的面前。

    众人惊。

    阁楼宽敞,沈约距离赵楷还有段距离,但在沈约再喝拔剑的时候,几乎和赵楷贴脸相对,鼻尖几乎都撞在了一起。

    梁红玉失声道,“好身法!”

    她是女中豪杰,平日就会使刀弄棒,眼力绝佳,见沈约如同鬼魅般到了赵楷面前,知道这着实是卓绝的功夫。

    赵楷惊。

    他方才不想拔剑,此刻却是不能拔剑。

    鞭长莫及说的就是他这种情况。

    他坐井观天,做梦也没想到天下有人会有这快的速度,剑柄在手,他却无空间可以拔剑。

    赵楷退。

    爆退!

    他既然敢以剑术向沈约挑战,自然还是有他的本事,拉出空间,拔剑才能击退沈约。

    倏然爆退下,赵楷已近楼梯口处。

    两道剑光倏起,先赵楷一步斩向沈约。

    是赵楷的两个手下出剑。

    京中无人敢对郓王这般无礼,他们身负护卫赵楷之责,眼看沈约一招不出,就要逼赵楷滚到楼下,如何还能不出手?

    两人同时拔剑出剑,动作整齐划一,显是训练有素。

    众人惊呼。

    因为如此一来,沈约等于撞向那寒剑的冷锋。

    赵楷同时拔剑。

    剑泛清光。

    剑是宝剑,招是快招。

    再顾不得公平争斗,赵楷在一个照面下,胆寒心颤,视沈约为大敌,脚尖用力,纵越半空,刺向沈约。

    沈约出手。

    不过叮的一声响,投箭飞出正中赵楷的剑尖上,宝剑寸寸折断,如同被巨锤轰中般。

    赵楷骇然失色间,众人再度惊呼,不为赵楷断剑,而因那两个侍卫的长剑蓦地改向飞出,一奔梁红玉,一射崔念奴!

    1651节 狂徒

1652节 幸运?

    阁楼上剑光电闪,兔起鹘落。

    从沈约喝令赵楷出剑,到赵楷的两个侍卫袭击沈约,不过是刹那之间。

    变化一波三折。

    梁红玉极为注目沈约的举动,因为她来此间,的确如沈约所想,另有目的。

    见沈约一招不出就要将赵楷逼落楼下,她感慨沈约为人的胆壮、出招的奇诡,见侍卫突袭沈约,梁红玉又不由得担心沈约的置身险境,随即见到沈约以厚重击轻灵折断赵楷的长剑,梁红玉骇然沈约的能力。

    以钝破锐的确是高明的出招,但在电光石火间,能以投箭准确的击在赵楷的剑尖上,还能将长剑击的折成数段,这要的不仅是眼力、腕力,还有极为精湛的内劲。

    这世上有人能做到这点?

    梁红玉很是怀疑,但她随即发现,她最担忧的反倒应是自己。

    那两个侍卫长剑蓦地脱手,有柄长剑向她飞来!

    怎么会这样?

    梁红玉露出惊诧之意,却是惊而不乱,侧身转体,手腕微探,刹那间抓住了长剑的剑柄!

    极惊极险!

    若是差之分毫,难免被利刃所伤,梁红玉握住长剑,再是诧异。

    长剑的力道比起她的预期,要弱了很多。

    但她无暇细想,因为另外一柄长剑射穿了崔念奴!

    众人惊呼。

    朱敦儒在长剑飞出的时候,下意识向崔念奴扑去,奈何他有心无力,不等到了崔念奴身前,长剑已透过崔念奴,让他不由怒吼一声。

    夺!

    长剑随即钉在窗棂之上。

    崔念奴软倒。

    朱敦儒还来得及一把抱住了倒下的崔念奴,急声道,“崔小姐。”

    阁楼倏静。

    赵楷汗如雨下,手持只剩剑柄的长剑,一颗心怦怦大跳不停。

    方才沈约掷出投箭,看似信手为之,可砸在他的剑尖上,却让他有被雷电轰中之感。

    眼睁睁的看着手中的长剑折断,赵楷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可面对沈约,他再无出手的打算。

    坐井观天的他蓦地被沈约一击,几乎被沈约击垮了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世界观!

    除赵楷外,众人多是望向倒在朱敦儒怀中的崔念奴。

    朱敦儒急声呼喊,沈约突然道,“崔小姐应该没有受伤。”

    “你怎知道?”朱敦儒回头喝道。

    沈约淡淡道,“最少我没有见到血。如此长剑若是穿过身体而不见血,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望向梁红玉,沈约微笑道,“因此长剑可能是擦身而过,梁姑娘,你说是不是?”

    梁红玉也是这般想,暗想若是如此,那崔念奴着实算是幸运。

    “劳烦梁姑娘帮崔小姐检查下伤势。”沈约缓缓道。

    梁红玉看下四周,终于走上前,从朱敦儒手上接过崔念奴,不等查看,崔念奴吁了一口长气,幽幽叹道,“奴家还活着吗?”

    她脸色苍白,惊魂未定的模样,着实是我见犹怜。

    梁红玉却有些困惑,不过随即背对众人,掀开崔念奴的衣裳、查看下崔念奴被长剑穿过的地方,轻嘘一口气道,“幸好只是割破了衣裳,未及皮肉。”

    众人倒均是舒了口气。

    无论如何,崔念奴无事,总算幸事。

    见崔念奴轻轻闭上眼睛,眉睫稍动,好像还是悸动方才发生的事情,梁红玉建议道,“不如让崔小姐暂时安歇,不知道……诸位意下如何?”

    赵楷冷哼一声,转身下楼。

    几个侍卫见状,只能跟随其后,连剑都顾不上去捡。

    朱敦儒应和道,“梁姑娘所言极是,崔小姐受到惊吓,眼下最需要的是休息。我想在场诸位都是怜香惜玉之人,定然不会让崔小姐操劳。”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都感觉除了沈约,似乎没有哪个会不通情理了。

    沈约笑了,居然转身下楼。

    朱敦儒见状舒了口气,见崔念奴仍旧闭着眼睛,安慰道,“崔小姐但请休息,我等走了。”

    崔念奴有些乏力的睁开眼睛,柔弱道,“多谢体谅,妾身感激不尽。”说着要挣扎起身。

    朱敦儒忙止住崔念奴的举动,和李若水最后离开阁楼。

    等到了楼外,见沈约站在那里不动,朱敦儒微微拱手,“沈公子能念及旁人,着实让朱某钦佩。”

    沈约知道朱敦儒是在打预防针,怕他再次“骚扰”崔念奴,淡然道,“朱先生不必客气。”他见对方正的有些迂腐,不想再在朱敦儒身上浪费时间。

    念头微转,沈约望向不远处仍在张望的梁红玉,“梁姑娘可有闲暇?”

    梁红玉脸色微红,低声道:“妾身已然赎身,并非念奴娇内的人。”

    沈约明白梁红玉的言下之意——梁红玉不是歌妓,希望他沈约莫要多想。

    “那梁姑娘如何会到这里?”沈约询问道。

    梁红玉四下看了眼,欲言又止。

    沈约见梁红玉似有难言之隐,缓缓道,“梁姑娘不是念奴娇的人,最好不过,不知道梁姑娘是否可以和沈某聊聊?”

    众人均是意外,实则是梁红女和崔念奴比起来,风格差的太大。

    梁红玉也是奇怪,搞不懂沈约要和她谈什么,但见沈约真诚的样子,倒不故作娇羞,带着爽快道:“当然可以,可妾身自惜袖短、内手知寒,恐怕请不起沈公子。”

    沈约不知道梁红玉说的是古诗一句,不过却听出梁红玉并不宽裕,微笑道,“沈某占用梁姑娘的时间,再让梁姑娘请客,实在说不过去。”

    看向林灵素,沈约问道:“这附近可有什么清幽、适合谈话的地方?”

    李彦一旁听了,抢先道,“沈公子若想和梁姑娘聊天,大可去下官准备的府邸。”

    沈约摇摇头,“多谢总管陪同,烦劳总管去准备田地一事。”

    李彦听出沈约有逐客之意,微有犹豫,强笑道,“既然如此,下官恭敬不如从命。”说着再施一礼,转身离去。

    林灵素见沈约望来,沉吟道:“这附近茶坊、酒楼应有尽有,其中雅间自可谈话。”他暗想道观也可谈论,何必费事?但见沈约执着,并不过多建议。

    沈约不等多说,梁红玉问道,“沈公子初到汴京?”见沈约点头,梁红玉道,“那不如请公子随妾身前往一茶坊?”

    沈约并不拒绝,梁红玉带沈约向念奴娇外走去,沈约回头望了眼崔念奴所在的阁楼,窗前有人影一闪。

    1652节 幸运?

1653节 天差地别

    窗前的人影正是崔念奴随身的那个俊俏奴婢。

    见沈约望来,那奴婢躲在窗侧,半晌后,再度向外张望,过了会儿说道,“小姐,他们都走了,沈约是和那个梁红玉一路走的。”

    本来受惊吓的崔念奴早坐了起来,看起来冷静非常。

    “小姐,这个沈约是什么人?”那奴婢低声问道。

    崔念奴喃喃道,“他不是人!”

    那奴婢先是哑然,随即蹙眉道,“铃儿不知道小姐的意思。”她暗想沈约的举止看起来嚣张跋扈,可着实还是个人的。

    “若是个男人,如何会刺我一剑!”崔念奴眉山笼云,极为凝重道。

    铃儿吃惊道,“小姐,你为何这么说?那明明是侍卫脱手,才让那剑刺到小姐的身上。”拍拍胸脯,铃儿担忧道,“好在那剑偏了几分,不然……小姐真的很难应对。”

    崔念奴一招手,还插在窗棂上的长剑倏然到了她的手上。

    长剑如同附灵般!

    铃儿却没有丝毫惊奇,反倒赞道,“小姐的功夫益发的高明,这招袖里丝缠,只怕除了宗主,只有小姐才有这种功力了。”

    日光照进窗子,看得到崔念奴手上一点晶莹剔透,如同蚕丝般。

    轻轻弹指,那点光华缩入崔念奴的袖中。

    崔念奴五指洁白纤细,可却轻微的颤抖。

    “是失手偏了几分?还是有意射偏?”崔念奴喃喃道。

    铃儿听懂小姐的意思,骇然道,“小姐,你难道是说——射向你的那一剑,是沈约利用侍卫之手?”

    崔念奴凝重道,“很有可能!”

    铃儿惊错道,“那他真不是人!如何会有人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射出如此精准的一剑?不可能的,小姐,那时候沈约正处生死间,他弄飞那两剑已是难能,若说还故意……”

    顿了下,铃儿也肃然起来,“他还有闲暇故意试探你一剑?他为什么要试探你?”

    崔念奴缓缓道,“那自然是……他知道了我们的底细。”

    铃儿色变,四下张望了一眼,“怎么可能?他如果知道我们的底细,他又是赵佶宠信的人,那这楼外,不早就官兵遍布?”

    崔念奴半晌才道,“我不知道,这个沈约身上,处处透着古怪,我需要好好的想想。”

    铃儿知趣道,“那铃儿不打扰小姐休息了。”

    崔念奴点点头,随即道,“派人留意沈约的动向,最小心的那种。”

    等铃儿下楼,崔念奴这才叹口气,检视被长剑割破的衣裳,回忆当初那惊魂动魄的一幕,心中暗想——此剑稍偏,我难免受伤,那种时刻,变化须臾,容不得正常人反应。我稍加闪避,都会让旁人怀疑我身负武功!这些年来,我可说谨慎又谨慎的刺探消息,那沈约,如何会怀疑到我的身上?

    崔念奴不解沈约的神通,但事实上,沈约本来也难确定崔念奴是金人间谍的身份,但在走出念奴娇前,他已觉得崔念奴不但是个燕子,而且在燕子中,有着不低的地位!

    当初那一剑射出的场景清晰存在于沈约的脑海中。

    崔念奴未动。

    长剑刺入崔念奴的衣裳,却未伤其分毫。

    未动的崔念奴,不让沈约意外,事实上,他在震落那两个侍卫的手中剑,顺势射出那长剑时,就预料到崔念奴的反应,他比崔念奴想的更不像人!

    崔念奴为免身份泄漏,绝对要像个正常女人般不躲避。

    不躲避的崔念奴,那一刻的镇静又不像正常女人,因为她没有正常女人过于惊骇的神情。

    一个极为矛盾的反应。

    哪怕是崔念奴,在那极快的刹那,也来不及调和那种矛盾——冷静的接受那一剑,却来不及展现慌乱的表情。

    就是这点肢体语言的不符,让沈约知道崔念奴心理素质过硬,武功不差,能有这般心理的女人,着实经过了太多磨练。

    当然,崔念奴也察觉到他沈约的试探,随后的惊吓晕倒、苏醒、惊魂未定都是补救措施。

    朱敦儒那帮人看到,自然发现不了破绽,反倒会暗中埋怨沈约、赵楷的鲁莽。

    哪怕是沈约,也不由赞叹崔念奴的演技高明,若是放在现代,那绝对是影后级别的。

    梁红玉带路,走出念奴娇后,过了街道再行百余步,驻足个茶坊之前。

    茶坊名为大碗!

    沈约暗想,常见的茶道都是少而精,以点到为止为贵重,这里把茶用大碗来卖,莫非是将茶做成饮料不成?

    梁红玉对此倒是轻车熟路,对迎上来的茶博士道,“一个雅间,方便说话。”

    那茶博士微有意外,调笑道,“雅间可要加钱的,红娘子不是从良了吗?”

    梁红玉蹙下眉头,那茶博士自知失言,轻轻扇了一下嘴巴,“我这口贱的毛病总是改不了,红娘子莫怪。”

    说着看了林灵素一眼,略有奇怪,却不再多嘴,引三人到了间雅间前。

    雅间和现代酒店的雅间仿佛,不过都是镂空的隔板搭建,隐密性和沈约想的有些区别。

    沈约不等伸手入怀,林灵素早丢出一块银子道,“最好的茶来一壶,点心也来几笼,余下的算赏钱,没有召唤,不要打扰。”

    那茶博士直了眼睛,收了银子道谢退下。

    林灵素说了句,“沈公子,我闭眼休息会儿。”说着闭眼假寐。他一点不笨,为留在沈约身边,情愿当个透明人。

    沈约暗想这家伙为了不入地府,着实和狗皮膏药一样,可他终究没有驱逐林灵素,只是道,“梁姑娘似乎对这里很熟悉?”

    梁红玉微有犹豫,“妾身是随世忠来到京城。”

    沈约微扬眉头,“韩世忠就在汴京?”

    梁红玉讶然道,“沈公子如何认识世忠?”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因为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沈约都可说是京中贵人!

    连六贼之一,大内总管李彦都对沈约毕恭毕敬,沈约的身份可想而知!

    梁红玉自然知道韩世忠出身寒门,眼下不过是个秉义郎,大宋素来重文轻武,秉义郎又不过是武臣的四十六阶,可说是和沈约的地位判若云泥。

    这两个人,本来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梁红玉实在想不出,沈约如何会知道韩世忠这人!

    沈约沉吟片刻,“如果可以的话,梁姑娘能否请韩世忠前来此间?”

    1653节 天差地别

1654节 自卑与自尊

    解脱为乐,不是说你死了是快乐的,而是说解开难题、脱去困扰才是真正的快乐。

    不面对问题,你终究会重复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也是修行者深知的道理。

    为何修行有层次?那不是用神通来计算,而是以解决问题的能力来判断,佛教中无漏之说就是指断烦恼的法门,何为断烦恼的法门?现代用语来形容,无非就是解决问题罢了。

    若明白这个道理,就会明白那些不解你惑、专增你痴的说法,是和佛法扯不上关系的。

    沈约就因为明白这点,知道自己要想离开此间,他必须解决眼下这个还原点的问题!

    他很久没有感应到暖玉的存在!

    换句话说,他被困在一个哪怕暖玉用了量子纠缠,都无法感应的空间内。

    很真实。

    真实的就和人生经历般!

    如果你觉得这是你的人生,它就是你的人生。

    可沈约从未忘记自己的目标。

    要解决眼下的目的,他需要些人手,遇到梁红玉为缘,那韩世忠自然是缘攀,他沈约要做的事情是——利用缘攀,来得到他想要的果,同时解决因为缘攀引发的问题。

    梁红玉满是困惑,可见沈约不像是开玩笑,询问道,“公子现在就想见世忠?”

    沈约点点头。

    梁红玉当机立断道,“请沈公子稍等,妾身去去就回。”

    她出了茶坊,四下张望片刻,眼眸微亮,拉了个路过的禁军,低声说了两句,那禁军连连点头,如飞奔去。

    梁红玉快速的回到茶坊,见沈约仍旧安坐,舒了一口气。

    “你担忧什么?”沈约问了句。

    梁红玉迟疑片刻,“妾身只怕沈公子突然不见了,妾身又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妾身杞人忧天,沈公子莫要见怪。”

    沈约缓缓道,“你不是一个贪慕虚荣、仰视权贵的女子,这般紧张,当然是为了韩世忠?”

    梁红玉怔了下,“沈公子似乎是初见妾身呢?”言下之意就是,你如何会这般判断?

    沈约笑道,“你身上红衣看似靓丽,实则肘下,腕部都有磨损的痕迹。”

    梁红玉微有讶异。

    沈约又道,“但那些磨损的地方,都被你巧妙的用细线重新织好,由此可见,你很是节俭。”

    梁红玉终于低头向衣袖望过去,半晌涩然道,“妾身以为可以瞒得过旁人,却不过是自欺欺人,倒让沈公子见笑了。”

    沈约缓缓道,“节俭本是美德,何有见笑一说?”

    梁红玉看着沈约的衣裳,暗想你是站着说话不觉腰痛。

    沈约微笑又道,“你身着破旧之衣,无论在念奴娇还是此间,始终处之若素,说明了你对虚荣、权贵并不放在心上。”

    梁红玉眸中再现讶异。

    伊始她觉得沈约不过是客气,可听沈约解释,才发现沈约着实是个有心之人。

    “但你又很紧张我是否离去。”

    沈约分析道,“你出了茶坊,找个禁军去传话,立即回转见我。你这般紧张,说明你觉得眼下对于韩世忠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你不是为自身担忧,你不想韩世忠错过这个机会。”

    茶斟满。

    满满的一碗。

    梁红玉端起,却只抿了一口。

    半晌,梁红玉终道,“妾身一点心思,不想到尽现公子眼前。”她微有落寞之意。

    沈约淡然道,“只要不想害人,用点心思本是无伤大雅。这究竟不是个直来直去的世界。”

    梁红玉黯然道,“若是世忠如公子这般想,也不会到如今,仍是个秉义郎。”

    沈约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梁红玉端着茶碗,微有怅然,半晌方道,“世忠出身寒家,自幼习武,十五就从军,为人虽不拘小节,可很是……耿直……”

    沈约静静的倾听。

    梁红玉不想沈约居然听她叙说,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很多女人比男人更要隐忍。

    对于男人来说,很多事情曲就是曲,直就是直,但对于梁红玉而言,曲可直,直若情非得已,曲一下又有何妨?

    “世忠对当年狄大将军以卑微之身、出将入相的往事很是仰慕。”

    梁红玉喃喃道,“但当年有人说他将来会位至三公,他又极为不满,甚至和那人大打出手。”

    沈约明白这点心理,自尊的某些方面,其实是自卑在作祟。

    因为自卑,才捍卫自己仅存的自尊。

    “妾身知道世忠的想法,狄青大将军是值得世人尊敬,可这天底下,又只有一个狄大将军!世忠在未实现心中夙愿时,并不想别人知道他的心愿。”

    看向沈约,梁红玉苦涩道,“沈公子心细如发,自然知道世忠为什么这般举动?”

    沈约沉吟片刻,“我们有时候害怕失败的诸多问题,因此不敢说出自己的理想。”

    梁红玉眸光闪亮,赞道:“沈公子着实善解人意。”

    沈约只是笑笑,“但我想韩世忠这人始终在为理想而努力。”

    他不是泛泛言语,他对韩世忠知道的也不多,但他明白,历史长河中大厦将倾、众人颤栗的时候,唯独有韩世忠、梁红玉还能金山鏖战,力败金兀术,这靠的不是运气,而是信念在支撑。

    梁红玉缓缓道,“公子和世忠从未见过?”

    沈约“嗯”了声。

    梁红玉沉声道,“但公子却可说是世忠的知己。”

    沈约不置可否。

    梁红玉继续道,“就因为心中不屈之念,世忠逢战极勇,在西北时,身经百战,少有败绩。”

    再度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梁红玉似在压抑不平之气,“但这世道,并非你有功劳,就能得到相应的提升。”

    沈约心道,你这里如此,我那个年代也差不多。

    见梁红玉茶碗见底,他就要拎起茶壶斟茶,林灵素突然起身拎起茶壶,为梁红玉倒茶。

    梁红玉略窘,“如何敢烦劳道长?”

    林灵素坚持倒完茶,轻淡道,“不烦劳,以后本道想要烦劳,只怕也没这个命了。”

    梁红玉诧异,“道长何出此言?”

    “你当然认得我?”林灵素眯着眼睛。

    梁红玉半晌才道,“曾经远远见过道长数面。原来传言不可尽信。”

    她说的传言自然是民间说林灵素嚣张跋扈一事,今日见林灵素居然给她斟茶,倒感觉百姓对林灵素非议太过。

    1654节 自卑与自尊

1655节 以身相许

    在梁红玉看来,林灵素的表现简直算是个敦厚长者。从念奴娇到大碗茶坊,林灵素如同乖乖仔般。

    林灵素缓慢道,“耳听不实,眼见非真。梁娘子要记得这点。”

    梁红玉点头道,“道长忠言,妾身谨记。”

    林灵素又道,“本道张狂了一世,不过这两日才有所改变。感慨糊涂一生,可却知道一点,得沈公子点醒,是个福气。能得沈公子多问两句,此生更是了不得,因此韩世忠必有出息。今日本道能为梁娘子斟茶,以后说不定……想斟茶都是不能了。”

    说着,林灵素又闭上了眼睛。

    梁红玉微感好笑,心道你这话听起来好听,但着实有些不靠谱。

    望向沈约,梁红玉试探道,“沈公子可信道长的言语?”

    沈约只是笑笑,“我只知道,你想要真正的得到,一定要自己去做。”

    这是修行最真的理论——说得天花乱坠,不如入禅一秒。

    林灵素眼帘动动,喃喃道,“不错。”

    见沈约向窗外望了眼,梁红玉只怕沈约等得焦急,忍不住道,“沈公子可有要事?”

    沈约摇摇头,“你信方才那禁军一定会将韩世忠找来?”

    梁红玉坚定道,“那禁军叫做张义,和世忠是生死之交,对世忠很是信服,这点小事,绝对做得好。”

    沈约笑笑,“看来韩世忠虽然官阶不高,倒是颇有威望。”

    梁红玉振作道,“不错,世忠虽然地位卑微,可每次作战都是身先士卒,为人正直、处事又公道,因此他的兄弟都很服他。”

    见沈约不语,梁红玉又道,“可兄弟虽佩服他,朝廷却对他不算了解。”

    沈约“哦”了声,“为何这么说?”

    梁红玉略显不平道,“当年决战银州,世忠是第一登上城池之人,力斩敌将。夏人来袭,他又是以少胜多,甚至将夏国监军驸马斩杀,连立三功,哪怕经略司都是为之震动,请求朝廷破格提拔世忠,可当初主持边事的……人,却不信世忠之能,只将世忠升了一级。”

    沈约见梁红玉很是气愤的样子,问道,“主持边事的是谁?”

    梁红玉犹豫了下,“是童贯。眼下的枢密使。沈公子和他可熟悉?”

    梁红玉早知道沈约地位非凡,不然也不会一个劲的述说韩世忠的功劳,但她提及韩世忠的功劳问心无愧,因为这都是真实功绩,她只盼沈约能慧眼识人,给韩世忠合理的奖赏就好。

    可自古官官相护,上面的文章,梁红玉多少知晓,暗想沈约若和童贯有交情,倒不好说童贯的坏话。

    沈约喃喃道,“听过童贯此人,不过还没见过。”

    他知道宋朝重文轻武,以中书门下和枢密院并称两府,分文武之责。入主枢密院是武人能到达的权力巅峰。

    梁红玉暗自讶然,实在搞不懂沈约在朝廷的地位。

    看李彦的态度,沈约的地位自然在李彦之上,可这般人物,如何会对童贯很是陌生?

    见沈约沉吟,梁红玉也有些犹豫,暗想有些事情点到为止,自己为世忠说了好话,争取机会,但也要预防过犹不及。

    半晌,沈约才道,“我知道和梁姑娘初见,彼此交浅难以言深,但我还是冒昧的想要问件事。”

    梁红玉爽快道:“公子但说无妨!妾身知晓,定当知无不言!”

    沈约凝望梁红玉双眼,“你眼下已然从良,那在念奴娇流连,究竟所为何事?”

    梁红玉脸色微变。

    沈约见状,知道梁红玉和念奴娇之间,绝对有个隐秘。

    “若是不方便,就不用说了。”沈约并不勉强。

    梁红玉低头半晌终道,“公子想必知道妾身……本是营妓。”

    沈约轻声道,“略有所知。”

    梁红玉以卑贱出身嫁给韩世忠,夫妻精忠报国,到后世着实是一段风流佳话。

    但在当事人看来,这终究是个难解的心结。

    “可妾身……”

    梁红玉握着茶碗道,“本是出自武将家中。”

    沈约对此不算了然,但终于明白梁红玉身手从何而来。

    “妾身也是自幼习武,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入青楼。”

    梁红玉略有惘然,“但方腊造反,家祖和家父在平定方腊之乱时贻误战机,兵败获罪被杀。妾身也因此沦为京口营妓。”

    沈约轻声安慰道,“梁姑娘,此非你之错,何必念念不忘?”他看得出来,梁红玉虽是爽朗,却始终纠结此事。

    梁红玉微微抬头,“若天下都如沈公子般,也不会那多祸乱频出了。”

    她很是感慨,随即又道,“因为妾身武功不差,尚会诗文,虽处卑贱之地,却终究没有自甘堕落,反倒更勤习武,只想有朝一日,能洗刷方腊那帮人给梁家带来的冤屈。”

    沈约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人的身影,微有诧异。

    梁红玉没有觉察,只是道,“但不等妾身复仇,方腊之乱已平,方腊被杀。”默然片刻,梁红玉缓缓道,“平定方腊的,也是童贯。”

    沈约暗想,童贯掌管兵权,倒也做了不少事情,不过童贯击西北、平东南,靠的不见得是自身的本事,而是宋朝还留下的一些家底。

    梁红玉接着道,“但捉到方腊的,却是世忠。”

    沈约怔了下。

    他记得民间传说中,擒住方腊的是武松或者是鲁智深。可无论武松还是鲁智深,都是虚构的人物。

    擒住真实方腊的人当然不应是虚构人物。

    他倒没想到擒住方腊的居然是韩世忠。

    不过随即想到一事,沈约试探道,“就因为这样,梁姑娘这才属意韩世忠?”

    韩世忠擒住方腊,可说为梁红玉报了仇,是梁家的恩人,梁红玉感激韩世忠,甚至以身相许,本是顺理成章。

    梁红玉默然片刻,“妾身不止感激世忠为梁家报仇,还感慨这等男子,却被旁人贪功,以至壮志难酬。”

    沈约明白道,“你想帮他成就心中伟业,这才跟他到达汴京?”打量了梁红玉一眼,沈约缓缓道,“但你却还没有嫁给韩世忠,为什么?”

    问题问出,沈约其实已知道答案。

    梁红玉黯然道,“妾身不过营妓,能跟随世忠,都免不了风言风语,如何能耽误世忠的大好前程?”

    1655节 以身相许

1656节 意外发现

    沈约见梁红玉幽幽神色,微有感慨,他理解梁红玉的心情——梁红玉喜欢韩世忠,却怕拖累韩世忠。

    真正爱一个人,素来都是有这种心情。

    将自己绑在另外一半身上的人,那不是在为自己而活。

    但所有人,本来应有自己的人生。

    见沈约沉吟不语,梁红玉记得沈约的问题,半晌才道,“方腊是死了,可是妾身却发现……”

    “红玉!”

    一声呼喝打断了梁红玉的下文,随即雅间门帘外有人道,“不才韩世忠……”随即没了下文。

    沈约没有丝毫意外,只是道,“请进。”

    门帘跳开,一人缓缓走了进来。沈约起身望过去,见到那人风霜布满的一张脸上有不少浅淡的伤疤,昭示那人久经沙场。

    那人虎背熊腰,步伐却是不失灵活,一柄单刀在腰畔,刀鞘却已锈迹斑斑……

    虽未见过韩世忠,沈约却感觉这正是他想象中的韩世忠。

    不过十五从军,屡经疆场的残酷血腥……耿直不会说话,虽然战功赫赫,却仍旧不得提拔。

    宋朝只有一个狄青。

    不仅是因为狄青的勇武绝伦、智慧过人,不能否认的是——机遇也是人生中重要的一环。

    韩世忠欠缺个机遇,但他最终还是抓住了机会,这才能在南宋光辉夺目,成为和岳飞并肩而立的英雄。

    “阁下从军多少年了?”沈约问道。

    韩世忠怔了下,他得兄弟传呼,正在左近不远,是以极快的赶到,其实在外听了几句雅间内的对话。

    沈约是何人?

    他不清楚,但他听到梁红玉的心声,却是内心激荡。进入雅间的时候,他有千般疑问,可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起,他也没想到过,沈约一开口就问他从军的事情。

    很简单的问题,可沈约目的何在?

    略有沉吟,韩世忠终道,“已有二十载。”言罢满是唏嘘之色。

    沈约未问的时候,他韩世忠从未算过,但沈约问起,他才惊醒二十载匆匆而过。

    人生有几个二十年呢?

    你以为的长久,很多时候不过是转瞬之间。

    沈约望见韩世忠的惆怅,微笑道,“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阁下如今三十有五。”

    韩世忠再度点头。

    梁红玉一旁暗想,沈约开门就问世忠的年纪,总不是想给他介绍……

    沈约已道:“阁下年长我数岁,那以后我就称呼声韩兄了?”

    韩世忠怔住,梁红玉暗吁一口气,一旁道,“沈公子说笑了,这如何使得?”韩世忠终于也道,“末将不敢。”

    在张义找他的时候,已将沈约的事情大概说了。

    念奴娇内刀光剑影,念奴娇外其实也不平静,禁军中有人早留意李彦至此,以及看到了李彦对沈约的态度,在找韩世忠前来时,张义更是开玩笑说韩世忠否极泰来,有贵人来找。

    韩世忠不信。

    经历太多磨难的男人,对于好运一事早就免疫,但他还是知道这个沈约绝非常人,是以他一进来,虽见沈约年轻,仍保持恭敬,但他着实没想到,沈约会称呼他为韩兄。

    很多时候,兄弟称呼不是按照年龄算的!

    沈约笑笑,“有什么不敢的,你年长为兄,没有什么问题。韩兄请坐。”

    韩世忠虽然久经沙场,但在沈约面前微显手足无措,等坐定后,嘴唇动了几下,不知道如何发问。

    沈约却道,“方才听梁娘子说过……韩兄西北从军,转战东南?”

    韩世忠终于说了句,“和辽人在北方也打过仗。”

    沈约缓缓道,“想韩兄从军二十载,屡经阵仗,不知道有何感受?”

    韩世忠见沈约没有什么架子,所问又不是咄咄逼人,渐渐放松道,“末将只想天下早日太平无事。”

    沈约虽称呼他声韩兄,但久经风霜冷箭的他终究懂得些什么,并不托大。

    雅间稍有静寂。

    梁红玉先是讶异,随即涩然。

    沈约微微点头,“韩兄虽在军旅,却是悲天悯人,不想天下受征战之苦,实在是少见的人物。”

    韩世忠又怔了下。

    他委婉说出心意,本以为会解释一番,不想沈约居然一听就明,让他不由感觉——这个沈公子很是知心。

    韩世忠本有戒备之心,但见沈约为人和善,又不倨傲,渐生好感,“若朝廷都如沈公子般,想必天下无事。”

    沈约默然片刻,“狄青只有一个,韩世忠也只有一个,沈约我……也是只有一个。”

    他说的像是废话,韩世忠以为懂得沈约“独木难撑”的意思,略有激荡道,“都说得道多助,只要我等尽人事,天命如何,并非我等考虑的事情。”

    梁红玉亦有激动之情,看向韩世忠的眼眸中,满是仰慕。

    沈约点头道,“韩兄说的极是,由此看来,韩兄对大宋眼下的局面,并不乐观?”

    韩世忠沉默下来,他想的是在沈约面前议论朝政是否有问题。

    他过了见人就无话不谈的年纪。

    有时候,多说是会招惹是非的。

    沈约见状道,“我知道若让韩兄径直吐露心扉,着实有些困难,但我时间紧迫,只想听听真心话。”

    韩世忠皱眉道,“沈公子要离开汴京?”

    沈约摇摇头,又点点头。

    韩世忠暗想,你想听真心话,可却诸多隐瞒,让我如何信任呢?

    沈约猜到韩世忠所想,犹豫片刻才道,“我眼下说的这些话,在座听听就好,不需传出去。”

    其余三人都有些异样,林灵素更是睁开了眼睛。

    沈约缓缓道,“我不属于此间,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离去。这是真心话语,并无隐瞒。”

    他终究还是决定以诚待人。

    若是寻常百姓,他不会说出,因为说之不信,徒惹波折,但对韩世忠,梁红玉,他却感觉可以说出真相。

    原因简单,这两人很是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以沈约的角度来看,这世上,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人,并不多见。大部分人,不过是充当社会规则的一个工具人。

    但他也没想到过,韩世忠听到他所言,霍然站起,失声道,“你……你是……”

    沈约微有皱眉,从韩世忠肢体动作、语言中得到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韩世忠对他沈约所言并不陌生,换句话说,韩世忠见过……不属于此间的人?

    韩世忠见沈约表情平静,渐渐的也平复了情绪,摇头道,“你……不是的……”

    梁红玉诧异道,“世忠,你怎么了?”

    1656节 意外发现

1657节 紫金

    梁红玉和韩世忠相识数年,从未见过韩世忠这般吃惊的表情。

    她喜欢韩世忠,也因为韩世忠的沉稳。可方才那一刻,韩世忠如同见了鬼一样。

    沈约盯着韩世忠半晌,“你见过不属于此间的人?”

    韩世忠不想沈约倏然单刀直入,脸色微变。

    沈约追问道,“什么时候见过?”

    韩世忠仍旧沉默。

    沈约再问,“不能说?”

    韩世忠涩然道,“不是……不能说,而是说出了,很多人也是不信。再说,韩某也觉得这件事很难解释……”

    沈约耐心道,“我见过极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话,韩兄不妨和我说说。”

    “哪怕因此惹祸上身?”韩世忠突然道。

    沈约沉吟片刻,反问道,“你是说,听你叙说往事,可能会招惹祸事?”

    韩世忠“嗯”了声。

    沈约笑笑,“我不是闯祸的人,但也不怕祸事。韩兄但说无妨。”

    韩世忠闻言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随即吧嗒下嘴,很不过瘾的样子,四下看了眼。

    梁红玉一旁道,“你又想喝酒?”

    韩世忠“嗯”了声。

    梁红玉伸手入袖,有“叮当”几声,面露为难之意。

    沈约只听声音,就知道梁红玉的确是“自惜袖短、内手知寒”,说穿了,就是生活拮据,钱褡裢中只有一点碎银,些许铜板。

    在这个年代,喝酒也得有点儿钱才行。

    林灵素突然起身掀开帘子,叫道,“茶博士……”

    那茶博士飞奔而来,“元妙先生,要添茶吗?”

    林灵素又丢出一块银子,“去买酒,好酒……紫金酒吧。”

    “买多少?”茶博士倒不意外,显然觉得这个道人喝酒很正常。

    林灵素回头看了韩世忠一眼,“看这样子,估计要个两坛。”

    有钱好办事的道理在哪里都是行得通的,不多时,两坛酒送进雅间,韩世忠见到酒坛上写的紫金两字,吞了口唾沫。

    紫金酒顾名思义,和黄金靠边,这年头,和黄金沾染的,贵重不言而喻。

    他早听过这种名酒,却无缘畅饮。

    林灵素见状道,“韩将军只管喝,不够让人再买就好。”

    韩世忠抱拳谢过,林灵素又闭上眼睛,倒让韩世忠略有皱眉,搞不懂这道人的用意。

    梁红玉纤手拎起一坛酒,拍开上面的泥封,有酒香四溢。

    酒水呈紫色,倒出来很是清亮。

    沈约一见哑然失笑,他嗅味的同时见到酒水颜色,立即认出这很像现代的葡萄酒。

    梁红玉端起一碗酒先送到沈约面前,感谢道,“听闻这紫金酒是西域精选葡萄酿制,从西域辗转送到汴京,极为贵重,哪怕一桶酒兑了十桶,在京城也只有大富大贵之人才能喝得起。”

    沈约暗想这倒是真的。

    这年代的运输远不如现代发达,一桶葡萄酒送到这里,着实要花费太多的功夫,就凭这运费,一般人都是支付不起。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林灵素虽然闭着眼,却喃喃道,“要喝这葡萄美酒,最好还是用夜光杯,杯下品美酒,灯下观玉人,着实人生妙事。”

    梁红玉暗想这是个不正经的道人,悄然瞥了韩世忠一眼。

    韩世忠见梁红玉望来,含笑道,“事事不如意者十之七八,眼下有美人如玉,再有美酒,有没有夜光杯又算得了什么?”

    梁红玉听韩世忠赞她美貌,微微脸红,低下头来,心中却是窃喜。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韩世忠对林灵素所说的诗词并不陌生,对了下句,胸中但有壮志豪情,接过梁红玉递来的酒碗,举起酒碗对着沈约道,“沈公子为人爽快,韩某先敬你一碗!”

    等碰碗后一饮而尽,韩世忠眼珠子都亮了几分。

    梁红玉低声嘱咐韩世忠道,“莫要贪酒误事。”

    韩世忠笑道,“你何时看到我因为喝酒耽误了事情?”

    梁红玉内心暗想——近年来,只看世忠郁郁寡欢,难得这般高兴的时候,喝醉又有何妨?大好男儿,谁没有痛痛快快的醉过几场?想到这里,梁红玉也不再说什么。

    见沈约喝的虽慢,但终究喝下一碗酒,韩世忠赞道,“好酒量!”说着再度斟酒,居然和沈约连尽三碗。

    等还要倒酒,梁红玉按住韩世忠的手,低声道,“沈公子不是和你来喝酒的!”她明白人情世故,暗想沈约找世忠谈论家国事情,你喝醉无妨,但喝醉之前,总要将正事说了。

    韩世忠怔了下。

    沈约微笑道,“韩兄海量,尽管饮酒。”

    韩世忠却听从梁红玉所言,放缓了饮酒的速度,抹了把嘴边的酒水,“沈公子既然想听,又用好酒招待,韩某再不说,未免太不识趣。”

    他认得林灵素,知道林灵素买酒不是给他面子,而是巴结沈约。

    “我遇到那奇事……”

    韩世忠掐指算道,“约莫是在四年前的梓桐峒。”

    见沈约无动于衷的样子,韩世忠心中暗道——这人年纪轻轻,就让李彦、林灵素一帮人恭敬对待,倒着实有些本事。可他不应该是我想的那帮人,因为他对梓桐峒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果然,沈约问了句,“梓桐峒在哪里?”

    韩世忠缓缓道,“在杭州西南。”

    沈约微有沉吟,“那时候你在攻打方腊?”韩世忠是在擒拿方腊的时候,遇到的怪事,沈约已有判断。

    韩世忠微微点头,“那时候方腊造反有一年之久,我在刘节度使的手下听命。”

    “刘节度使是谁?”沈约问道。

    韩世忠微有错愕,暗想这个公子倒是该知道的不知道,不知道的,偏偏想要知道?

    “刘节度使就是刘延庆。”梁红玉一旁道,“这些年来,世忠多跟着他出征。”

    沈约听出梁红玉的不满之意,暗想这个刘延庆想必不是个好领导,没有给韩世忠这个优秀的手下争取到什么好处,也就怪不得梁红玉不满。

    他对刘延庆没有太多兴趣,推测道,“方腊起……嗯,是造反。”他本想说方腊起义,那是后人的定义,可在如今,方腊的性质是被定性为造反的,“韩兄既然参与进来平叛,想必方腊造反声势极为浩大……”

    1657节 紫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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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介绍:
擅长推理破解难题的暖男沈约、却始终不解自己过往的记忆和履历如同白纸般。在帮朋友金鑫投标巨人实业的安保业务后,他才惊奇的发现——一切诡异始于巨人集团那座奇怪的金色大厦,而自己不但可以推知过去,渐渐的、甚至开始推演未来……而从推演未来起,他才发现真正需要警戒的,不是那些接踵而至、强大难揣的敌手,而是他可推知到的极限未来!极限警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限警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限警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