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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墨武     极限警戒txt下载     极限警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733节 家事国事

    不知什么开始,说真话反倒变成让人嘲弄的事情,当你面对不平时想要求得公正时,也渐渐变成不识时务之举,被人耻笑。

    当所有人洋洋得意自己机关算尽的时候,谁还记得自己孩童的时候,最向往的事情?

    沉约知道宋廷腐朽久矣, 徐徐图之只怕等不到改良那一刻,这才用雷霆言语希望某些人能够警醒。

    他没有希望所有人都可以幡然醒悟,但有几人警醒,明白他的用心,这已是不错的结果。他也知道这般言论,在多数朝臣眼中, 不过是狂妄之语, 可他决定承当一切反击。

    “谁都会错。”

    沉约缓声道,“父母有错,夫妻有错,君王也有过错。”

    一言落,众人皆惊。

    有的人暗想你小子仗着天子宠信,飘了起来,等你倒台,你今日所言,就会成为你殒命的刀剑!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

    这是千余年来约定俗成的事实,都说纲举目张,若是君、父、夫有错,那这世上,成何世界?

    有些人内心这般反驳,却没有开口。

    赵佶突然道,“先生所言不错, 朕有错。”

    他蓦地这般说, 蔡京脸色又变,又听赵佶道, “朕痴迷享乐,不理百姓疾苦,本不配再坐天子之位。”

    群臣大惊失色,蔡京带头哀嚎道,“圣上何出此言?圣上为天,天有狂风暴雨,本是难免之事,天有何罪?”

    有人随声附和。

    人群中突然有人道,“圣上既然如此看法,何不颁布罪己诏让位太子,以服民心?”

    一言落,众人惊错。

    沉约不由向说话那人望去,见到那人正当壮年,清癯黑须,眸正色烈,缓缓道,“这位是何来历?”

    不等别人代答, 那人拱手道, “不才李纲, 字伯纪。太常少卿。”

    有人微显幸灾乐祸的表情。

    沉约倒知道李纲此人, 脑海中闪过黄诚的一句话——朝廷数次对我等用兵,哪怕李纲领军来围剿我们,亦被我们杀的溃不成军。

    那是在洞庭湖所听的言语。

    多年后,李纲曾经讨伐过杨幺,就和岳飞一样。

    如今有耿南仲前车之覆,李纲仍能挺身而出,说出想法……

    沉约多少知道李纲往事,可历史记载的往事做不得准,他需要亲眼看到,才明白李纲的为人。

    李纲终究还是李纲!

    感觉到赵佶的脸色阴沉,沉约突然道,“圣上,当年也是一样的事情?”

    很多人难解沉约的意思,赵佶却是清清楚楚,缓缓道,“不错。”

    当年也是李纲劝赵佶禅让?!赵佶找来的臣子,都是靖康之难前的决策人物?

    沉约得到这个结论,暗想历史虽在改变波动,可很多事情,还有它固定的脉络。

    “李大人身为太常少卿,素来掌祭祀礼乐一事,何故妄议国事?”沉约发问道。

    有人暗想,让我们议论的是你,不让我们议论的也是你,你权大,你说的算!

    李纲平静道,“沉公子以家事询问蔡待制,不才微有感慨。”

    “感慨何来?”沉约随即问道。

    李纲缓缓道,“想父母有错,哪怕孔子也是无可奈何。劝诫尊长,对方不听还能态度恭敬而无怨,着实难以做到。”

    沉约笑道,“他自他错,你自你善,真心可如金刚不坏,又好似白莲不染,若能悟此,当无所怨。”

    李纲微怔,思索良久,这才叹道,“沉先生着实高见,一语解不才多年的困惑。”

    那一刻,李纲竟有恭敬之意。

    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这也是孔子所言。

    这句话的意思是——哪怕别人不理解你,你也不会生气,那就算是个君子了。

    孔子对君子的定义看似不高,但这世上着实没几个人能做到这点。

    你知道对方有错,若是不相关的人,你可以视而不见,但若是身边人,你劝诫亲人亲人又不改,你整日面对这个错误干扰你,就像个蚊子围绕你转,你又不能拍死这个问题,那时候想不懊恼都难。

    说无怨,实难无怨。

    李纲本意就是如此,他是正直之人,因为正直,这才对孔子所言亦是感慨——臣知道却做不到啊。

    不想沉约随即一语就让他恍然而悟——你何必一定强求对方改正?你也很难让世界按照正确去运转,但你可以让自己内心坚定无染。

    正是领悟此意,李纲对沉约着实肃然起敬,这才将“公子”的称呼,改为“先生”。

    群臣微哗,能当李纲一声“先生”称呼的人,这世上又有几个?

    沉约察觉到李纲的改变,澹然道,“公子、先生,于我无关。”

    李纲轻叹道,“高见,高见。”

    他为人正直刚烈,也是拜读佛法,很快明白沉约的用意——我心性如朗朗晴空,始终不改,你对我称呼的改变,只是反应你内心的动荡。

    “沉……先生……”

    李纲明白沉约之意,稍有犹豫,终于道,“家事如此,国事亦如此。”

    沉约缓缓道,“如此看来,李大人不看好对金开战?”

    众人诧异。

    李纲也是惊奇。

    但众人诧异是因为知道李纲是主战派,为何沉约说李纲不看好开战?李纲诧异的却是沉约一口道破他的真心。

    “沉先生何出此言?”李纲故意反问。

    沉约笑笑,“李大人想必知道宋金一事,和无可能,战无可解,这才试图让圣上禅让,以平天下怨心,这才能号召大宋军民齐心,共抗金人?李大人若是看好大宋能胜,何必让圣上禅让?”

    他没说的是——李纲真意就是,你赵佶虽然想抗金,但老百姓对你积怨太久,都不想和你玩了。换个领导,才有成功的可能。

    赵佶脸色微赤。

    李纲默然片刻,终于道,“沉先生大才,所言正是不才的真意。”

    一旁有人蓦地喝道,“李纲,你这番言语,实在大逆不道。金人不过蛮夷之辈,我大宋乃中原之主,蛮夷行事,若迫我主禅让,传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

    有人微微点头。

    沉约向说话那人望去,见到那人面白有须,询问道:“这位又是?”

    李纲暗想,敢情你这个先生在朝中只认识天子?

    “此为枢密使童贯大人。”李纲介绍的时候,观察着沉约的脸色。

    沉约虽知京城六贼,但如今只见过六贼中的李彦、蔡京,见童贯面白黑须,微有奇怪。

    据他所知,童贯是媪相。

    媪为年长妇女之意,媪相自然是说童贯是太监!

    太监的胡子居然长的不错?

    此人身体有些奇异!

    想到这里,沉约瞬间观照,就见童贯的的身躯内,居然有几点光华闪现……

1734节当和尚骂秃子

    观人不但要观言,更要观行。

    言语有极大的欺骗性,容易哄骗世上蒙昧之人,行为才是很多人本质的体现,真正的清醒者多采用观行断人。

    沉约修习叁摩地一致境,看人自然看其统一。

    世人多不统一,童贯更不统一, 如果是太监,长胡子的是有,但很难像童贯长的那般茂盛。

    沉约察觉有异,随即发现童贯身躯内竟有光华,微有诧异。

    童贯被都子俊他们改造了?

    因为改造,童贯还保留男性的某些特征?

    都子俊他们为何要改造童贯?

    这些念头自然浮起,沉约随即转为平静道,“原来枢密使……”他知道枢密使已是宋人掌最高军事大权的人, 缓缓又道:“枢密使既然不同李大人的提议, 不知是何想法?”

    童贯出列一步,微捋黑须,大义凛然道,“张觉一事,错在王安中是非不明,打破海上之盟的约定,金人因此兴兵,本有缘由。破解之道就应由果推因,解决前因才是正道。”

    李纲微有诧异,随即嘿然不语。

    沉约看出李纲的反对,微笑道:“枢密使说的有几分道理。”他这般说,内心却知,很多人都是先说出点儿道理,然后在其中蕴藏自身的心思。

    众人神色各异。

    李纲暗自皱眉,有一些人却是神色振奋, 蔡京咳嗽几声, 沉约知道蔡京终于要发表看法,问道, “蔡老也有话想说?”

    蔡京眉头紧锁,半装作半是身体原因,颤颤就要站起。

    沉约沉声道,“蔡老年事已高,坐着说话就好。”

    蔡京再度干咳,“谢……”蓦地收声,改口道,“多谢沉公子的体谅。”

    这些年来,让他蔡京坐着说话的除了赵佶,再无第二人了。蔡京习惯所然,本要说“谢主隆恩”,可话到嘴边,才发觉让他坐着说话的是沉约。

    感慨赵佶行事荒唐,沉约竖子无礼,居然自当天子般对他如此老臣这般言语,蔡京终究还是隐藏不满,缓声道,“本公也觉得枢密使说的有几分道理。”

    沉约一听,暗想我说童贯有几分道理,你也随声附和, 场面功夫做的倒是娴熟。

    蔡京留意着沉约和赵佶的脸色,继续道,“当年张觉降宋,本公是觉得不妥的。”

    沉约立即道,“既知不妥,为何不止?”

    蔡京暗想,你小子满口的大道理看起来冠冕堂皇,可朝廷的事情,哪是这般简单的?你仗着天子的名头飞扬跋扈的行事,难道没有想到也会有倒台的那一天?

    虽有不满,可蔡京想着沉约为他讨了座位,虽然一开口就问候他的老婆,但终究对他还有尊重。在朝廷四起四落,蔡京自然明白这世上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谁对谁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谁在赵佶眼中最是重要。

    “本公曾有谏言,可是……”

    蔡京看了眼童贯,见他黑须都像发亮的样子,微笑道:“当时王太傅设立经抚房,不经枢密院,径直管辖边事……”

    沉约问道,“王太傅又是哪个?”

    蔡京见沉约无知,不再惊讶,解释道,“王太傅名黼,字将明。”

    沉约微有扬眉,“我当初听陈东所言,京城有六贼,分别为蔡老,枢密使童贯,王黼,梁师成,朱勔,李彦。这王黼,就是陈东所言的六贼之一吗?”

    蔡京满是尴尬,一时不能言语。

    李纲见状,暗想你这是当着和尚骂秃子,蔡京怎么回答?

    答“是”,蔡京就是自承为六贼之一,答“不是”,这京城又没有第二个王黼。

    沉约望向李纲,澹然道,“蔡老不能答,那李少卿能否替蔡老答复?”

    这是个难题。

    得罪六贼的事情,少人去做。

    李纲却是澹然道,“卑职觉得,沉先生所言不差。”

    众人暗想,你李纲这么说,是在向蔡京等人挑战吗?

    顿了下,李纲补充道,“王黼就是陈东所言的六贼之一。”

    轩内静寂。

    从沉约得赵佶允许,主持对金议策时,众人都在琢磨着风向。

    风向主战主和?

    在大多人眼中,这终究是赵佶来决定的事情。

    赵佶始终不发表看法,众人难免从沉约的态度琢磨赵佶的心思。

    沉约肯定是在传天子的心意!

    众人多有类似的经历,坚信这点。

    可沉约除了伊始痛斥了耿南仲一顿后,对李纲、蔡京的表态很不清楚。沉约方才为蔡京讨座,众人认为这代表着礼遇和风头指向,多有决定跟随蔡京的建议,可沉约随即称呼蔡京为六贼之一,这弯转的让众人着实措手不及。

    童贯听闻自己在沉约口中也成为了六贼,内心震怒,却亦有惊惶。

    他们哪怕是贼人的行径,可绝不认为自己是贼。

    这本是世人的矛盾之处,行着龌蹉之实,却向往着光明使者的称谓。既然如此,为何不伊始就追随光明?

    沉约将众人的表态尽数看到眼中,望向站在角落处,一面灰无须之人,“这位想必也是陈东所言的六贼之一?”

    那面灰之人本来尽量不让自己处于沉约的视野中,见沉约还是看过来,很是诧异,可这个问题让他也是无法回答。

    “阁下……就是梁师成?”沉约再问。

    群臣费解,搞不懂这个不认识蔡京、童贯、李纲的沉约,为何唯独认识梁师成?

    那人强笑道,“沉公子如何认得……不才?”他声音微有尖细,不过说的缓慢,就很有稳重之感。

    沉约心道,我刚才提及六贼的梁师成时,你很是不安,又长个真正的太监相,立在角落虽不起眼,可位次还在李纲之前,你让我如何想不到你就是梁师成?

    他不将原因解释,径直道,“阁下可赞同蔡老的说法?”

    群臣见状,暗想你小子如何这般问策?不但弯转的快,而且不等蔡京说完,就跳跃发问,着实天马行空的随心所欲。

    梁师成微有异样,半晌才道,“蔡老有何说法?沉公子……似乎没有听蔡老说完想法?”

    沉约澹然道,“何必听完?蔡老既然提及王黼设立经抚房,不经枢密院径直管辖边事,想必就是说,当时张觉降宋,对金人张觉的处理策略,都是经抚房所出?”

    蔡京微有惊奇之意。

    沉约又道,“我想蔡老的意思是,祸事都是王黼、王安中引发的,金人出兵,罪在二人,不如砍了这两人的脑袋,送给金人?”

    微笑的看着蔡京,沉约凝声道,“蔡老可是这个意思?”

    众人大惊!

1735节 忠奸顺逆

    世人处理问题的方式,多不是处理问题,而是处理提出问题的人。

    沉约对这种解决方式了如指掌,一听蔡京所言,就知蔡京的用意有几个——攻击王黼、铲除异己,同时附和赵佶的想法。

    蔡京四起四落,并不是因为忠逆, 而是奸顺。

    顺着赵佶的意思,这才是蔡京在朝廷长盛不衰的原因。

    蔡京不过是赵佶的一个传声筒罢了,很多时候,赵佶碍于脸面不能干的事情,蔡京会替赵佶去做。

    历代所谓的明君,却多有佞臣在侧, 无非是所谓的明君在借佞臣完成自己阴暗一面的想法。

    如今金人出兵,蔡京解决的方式很复杂, 但也很简单, 将惹事的人除去,再恢复往日的纸醉金迷。

    以往始终是这么处理的!

    这次如何能够例外?

    当习惯变成惯例时,人心早就麻木,也就丧失清明的时刻。

    沉约径直替蔡京说出想法,蔡京诧异沉约的了然直接,默然不语,群臣却凛然沉约的手段狠辣!

    杀了王黼和王安中?

    甩锅二人,是很多人的想法,但杀了这二人,众人倒未想过!

    原因在于,大宋自太祖以来,就有祖宗家法刻在太庙夹室石碑传下,让嗣君即位后跪读之,遵行不违。

    祖训的内容大致是——保全柴氏子孙,不杀文臣, 若违背此誓,天必殛之。

    当然了,因为只有嗣君才能看到祖训, 石碑上真正刻着什么,庙堂间只有传闻。

    传闻多少有真相的影子,哪怕古怪陆离。

    赵匡胤对柴氏子孙的礼遇来源自他的江山本取自柴家的孤儿寡母,他礼遇柴氏的作为,很多人暗自觉得,赵匡胤内心有愧。

    有愧的内心,终究会寻求宽恕的光辉。

    虽说很多君王对前朝皇族都采取斩草除根的手段,赵匡胤终究保全了自己的誓言。

    不杀文臣是极为奇特的祖宗家训,无人明白赵匡胤为何要立下这条规矩,可自太祖以来,宋皇帝对文臣的优待是有目共睹。

    就因为这般,群臣才对沉约的建议感觉惊悚。

    王安中、王黼都是文臣。

    沉约要斩了他们?!

    这是赵佶的意思?

    众人忐忑,因为轩内并无王黼!

    圣上不找王黼议事,是不是早有处理王黼的心思?

    有一人出列道,“沉公子此言不妥,想王太傅、王安中所为均为大宋考虑,受降张觉一事,虽说经抚房所为,但传遍庙堂后, 也无人反对。如今金人未谈条件, 我等冒然处死二人,岂不是做着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众人神色各异。

    每个人发言,都代表着某个利益集团的看法,但这人开口,却将所有人绑在一条船上——对金决议其实是所有人做的,难道不应该是所有人承担这个责任?

    沉约望向说话那人,“阁下哪位?”

    说话那人正当壮年,尖嘴猴腮,脸颊少肉,听沉约问及,犹豫了下还是拱手道:“不才张邦昌。”

    沉约在朝中是个异数,并无官职,群臣对他自称卑职、下官都很别扭,可以官位自称又显不敬,张邦昌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不用官场称谓。

    沉约记得张邦昌这个人物。

    当年金人破了汴京,知道宋人不服,于是硬要立张邦昌当个傀儡皇帝用来告诉宋人,你们的皇帝还在,你们最好老实一些的听从君命。张邦昌坐上傀儡皇帝没多久,在金人撤退后,随即还帝位于宋廷。

    有人说张邦昌忍辱负重,为救百姓无奈称帝,但最终的张邦昌,似乎仍旧落得个自尽的结局。

    沉约缓缓道,“那依阁下所言,如今轩内的所有人,都要担起这个责任?”

    群臣微哗。

    同享福都喜欢,但共患难如何可以?

    张邦昌犹豫片刻,“不才的意思是——大敌当前,我等当尽心思索对敌之计,追问责任一事,大可缓缓再谈。”

    沉约再问道,“那依你所言,以往犯下的过错,无需惩戒?”

    张邦昌额头见汗,不能再答。

    沉约轻叹一声,喃喃道:“可惜。”

    众人不知道沉约所言的意思,可有耿南仲、张邦昌等人的前车之覆,此刻多是不想主动搭话。

    沉约的问题,直接的让他们很难直接回答。

    沉约却注目远方最末的一个老者身上,那老者头发半白,站立的却如标枪般挺直,见沉约望来,那老者微有激动之意,突然道,“你可惜什么?”

    众人回头望去,见到那老者,倒是多数皱眉,可见这老者对沉约没有什么尊重之意,有人又暗有喜意。

    沉约缓缓道,“我只可惜有人有济世之心,却无救世之勇。”

    张邦昌内心茫然,忍不住想到,这沉约是在说谁,是在说我吗?

    那老者反问道,“那你呢,可有济世之心,会有救世之勇?”

    赵佶目光微亮。

    这些日子来,他其实很期望沉约能承担眼下的重担,可沉约不说,他不敢勉强,只能用各种方法拖住沉约,盼望沉约能真正拉他出坑。

    他还在坑中!

    上京十年的屈辱孤苦,罗卜沙漠的风霜迷离,反倒让他有了清醒的认知,这一切,只怕仍在梦里。

    梦醒时分,等待他的会不会仍是那不堪面对的结局?

    沉约始终没有表态,那老者却在逼沉约表态。

    沉约笑笑,“我不知是否还有时间。”

    他说的自有深意,那老者却扬声道,“老夫如今六十有五,仍觉得老骥伏枥,你年纪轻轻,正当回报天下的年纪,如何会没有时间?”

    沉约盯着那老骥伏枥、志仍千里的老者,终于道,“阁下姓宗吗?”

    那老者微有异样,仍旧宏亮答道,“不错,老夫宗泽。”

    ——神算子认识宗泽大人?

    沉约听闻那老者之名,随即想到第一次到达这个年代时,曾在长江上,见到满船百姓听到这个名字时的慕仰之意。

    能让这多百姓敬仰的名字,本有与众不同的光辉。

    光辉并非外在赋予的光环,而是内在心性的闪亮。

    微微一笑,沉约平静道,“那依宗大人的意思,我等应该如何面对金人?”

    宗泽摇头道,“老夫一介草民,可不是什么大人。”

    李斌一旁低声道,“圣上找宗……泽入朝,本想封他为宗正少卿,只是他今早才入京到了这里,旨意未等颁行。”

    沉约暗想赵佶想必知道宗泽才有救世之勇,这才急急将其找来,可宗正少卿是什么职位?赵佶为何要封宗泽这个官职?

    脑海中疑惑微闪,沉约澹然道,“你想当什么官?”

    宗泽大为意外,错愕道:“老夫想有什么用?”潜在的意思是,你说也没什么用。

    沉约轻澹道:“以往无用,如今却是有用的。只要你敢想,我就可以替你向皇上请要这个官职。”

1736节 狠毒心思

    揽秀轩内,沉约不是最老的那个,看起来却是权利最大、最不拘一格之人。

    群臣听沉约随口许诺,都是暗自凛然。

    他们倒不认为沉约在吹牛,事实上,根据消息灵通人士所言,沉约的确给一人要得一个大官。

    韩世忠从秉义郎一举升迁到京城四厢都指挥使的事情, 早在朝中传开。

    赵佶不置可否。

    宗泽眯缝着眼睛看着沉约,半晌才道:“我若想当个枢密……副使呢?”

    群臣讶然,童贯神色不悦。他身为枢密使,虽不是靠领兵的能力,可也奋斗多年,这个宗泽如今一介草民,开口就要当他的副手,让他实在觉得荒唐。

    沉约更荒唐道, “可以,那今日我就向圣上请求,封你宗泽一个枢密副使的官职。”

    群臣哗然,均是望向赵佶。

    赵佶沉吟片刻,随即道:“朕准了。”

    众人讶然,都觉得赵佶恐怕是疯了,却无人敢提出异议,因为他们发现沉约看起来和颜悦色,但打击起对手来,也是极为勐烈。

    蔡京暗自心惊,他自认对赵佶的心思了如指掌,这一刻,才发现赵佶有着说不出的陌生,直如今日才见般。

    宗泽亦满是不可思议之意,差点想问一句,你沉约、赵佶是在开我的玩笑不成?

    沉约却是正色道, “枢密副使,如今金人兴兵,你有何想法?”

    宗泽愣了下,这才意识到沉约在和他说话,“老夫……老夫……”

    他见众人望来,蓦地昂头道,“金人虎狼之心,索求无度,这世上没有跪着的尊严,只有赢得的自尊。我等若是立即求和,对方只怕更是轻视宋人,依老夫之见,眼下当召集精兵、重金赏勇赶赴燕云,狙击金人于北疆方为上策。”

    轩内又静。

    大多人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沉约看向童贯道,“枢密使的意思呢?”

    童贯眼皮跳了下,突然道,“枢密副使此言有几分道理。”

    沉约反问道,“有几分?”

    童贯怔住,他不过是推搪之词,不想沉约如此追问, 犹豫片刻道,“应是很有道理。”

    众人面面相觑。

    童贯咳嗽一声, 随即道,“若是由宗泽……枢密副使领军前往燕云抗金,本使觉得就最有道理。”说罢微微一笑。

    众人暗想,原来这个枢密副使是去送死的,念及此处,众人都露出会意的笑。

    群臣虽多吹捧赵佶完成不世之举,收复了太祖都不能取回的燕云十六州,可只要不是蠢的,终究知道所谓的收回,更像是买回。

    海上之盟约定宋、金合击辽国,取地各属,金人屡战屡胜,宋军却在辽人降将郭药师的带领下,还不能独取燕京,反倒几乎被辽人杀的全军覆没。

    这个事实落在许多人的眼中,自然认为宋军远不如金人。童贯让宗泽去抗金,无疑就是让宗泽去送死。

    宗泽斩钉截铁道,“老夫虽是年迈,可朝廷若是有命,宗泽断无不从之理!”

    一言落,众人肃静。

    赵佶眼中终露感慨之意。

    以往的他,总是处于六贼围绕中,任何言论评点,都是六贼传递,对群臣的印象,也多是出自六贼之口。

    可如今的他,久经屈辱,知道宗泽往事,又见宗泽此番陈词,方醒悟偏听则暗的道理。

    有的事实真相,本是显而易见,可却由于自身的短见,选择视而不见。

    童贯微有意外,澹然道,“那倒要预祝枢密副使马到功成了。”

    宗泽昂首不回,只是咄咄的看着沉约,沉声道,“沉先生,老夫请令……”

    沉约突然摆手,止住了宗泽的下文。

    宗泽顿时有些焦急。

    他如此表明心意并非一时冲动,在赵佶破天荒封他为枢密副使的时候,他也没有选择拒绝,实则是因为他知道眼下只怕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机会稍纵即逝!

    他宗泽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为国尽力,见沉约阻拦,难免焦虑,只怕一切终究不过梦一场。

    沉约笑道,“枢密副使出兵不急于一日。先等我问些事情。”

    看向童贯,沉约缓缓道,“因此,童大人是主张对金作战的。”

    童贯微有凛然,缓缓道:“难得有枢密副使的赤胆忠心,我等怎忤其意?”他内心想的是,金人强悍,以宗泽之老,抗金不过是送死,是以多少有幸灾乐祸的心理。

    沉约澹然道,“可我记得不久前,阁下曾经说过……”略有沉吟,沉约复述道:“金人因张觉一事兴兵,本有缘由。破解之道就应由果推因,解决前因才是正道?”

    童贯怔住,这的确是他方才所言,不想沉约记得一字不差。

    沉约缓缓又道,“原来你让宗泽出兵抗金,就是所谓的解决前因?”

    童贯皱起眉头。

    对于奸佞而言,上好下效从来不假,他童贯是靠着揣摩赵佶的喜好上位,赵佶文采非凡,他童贯也是知书的。

    事实上,能在赵佶身边的人都是文采风流。

    文采风流却不意味着思无邪,反倒因为寻章摘句用尽心思。

    见沉约谈吐间,对儒释道均有涉猎,童贯这才用因果说试图引发沉约的重视。

    不想沉约方才对他的因果说不屑一顾,如今反倒利用他的言论对他发起攻击。

    “本使……并非……并非这个意思。”童贯迟疑道。

    沉约笑着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童贯感觉到对方的称呼越来越不客气,如同在削他的官职般,凛然道,“本使……我的意思是……”

    他支吾片刻,心思飞转,在沉约咄咄的目光下却是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说辞。

    沉约截断道,“你既然说不出,那就由我来说说你的意思。”

    看着眼皮跳动的童贯,沉约沉声道,“你见我对佛道有所涉猎,就想用因果说引发我的注意,可你又不满宗泽的提拔,这才假意附和我的意思,想送宗泽去抗金送死。”

    “沉……先生。”童贯老奸巨猾,却不想沉约一口就道破他的狐狸心理,内心着实凛然。

    “你认为宗泽年迈不堪,此战必败。等宗泽败北,战死与否无关紧要,但你自然再说本不同意对金用兵,就和蔡京将问题推到王黼身上般,然后将罪名推到我的头上。”沉约清醒道。

    童贯骇异,不想沉约如他肚子里面的蛔虫般。

    蔡京也是颤栗,嘴唇动动,却不能言语。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沉约看起来年轻,但眼光的毒辣之处,连他们这些老狐狸都是不能比拟。

    宗泽讶然。

    他虽然知道庙堂这些人都是心思诡谲,可真没想到这帮人在这种时候,仍有如此狠毒的内斗心思,这不怪他宗泽天真,只能说他将某些人想的太好了。

1737节 雷厉风行

    都说邪不胜正,可这更像是世间最大的谎言之一。

    很多时候,正直在邪恶面前,往往溃不成军。

    何也?

    因为正直终有底线,邪恶却如万丈深渊。

    以有涯随无涯,殆矣。那带着枷锁的正直,面对无不用极的邪恶, 有何胜算?

    宗泽本是不安沉约的阻止,可见沉约侃侃而谈,分析人心如看掌纹般,内心不由暗道——这小子看起来不到而立之年,还不及老夫年纪的半数,如何会将奸佞所想看的如此透彻?

    这般想时, 宗泽向李纲望去,正逢李纲望来,二人都看出彼此的振奋之意。

    沉约盯着开始冒汗的童贯道,“宗泽如是战败,我建议有误,之后你可以再谈和议,蛊惑天子说所托非人,机关算尽,只为尔等苟且延喘始终期冀的纸醉金迷。”

    赵佶神色萧肃。

    以往的他真不知道这些名堂,可经沉约说出,他却知道极为合理。

    童贯嗄声道,“不是这样的。”

    他虽是这般想,但被揭穿的时候,忍不住立即辩解。

    “你知道这是见不得光的,是以在我揭穿的时候,立即辩解。”

    沉约摇头道, “你既然知道正邪, 奈何仍走邪路?”

    童贯突然向赵佶跪倒,重重磕头在地, 额头见了红肿, 可见用力之勐。

    “圣上,微臣冤枉。”

    童贯惶恐道,“自微臣跟随圣上以来,素来尽忠报国,定西北、战辽国,收复幽燕十六州,斩方腊,哪一件事不是为了圣上和天下?如今想必是有人误解微臣,还请圣上明辨。”

    赵佶沉默不语。

    沉约澹澹道,“你所谓的定西北,不过是靠克扣军饷、压榨西北军勇的血汗,用西北军孤儿寡母的血泪完成你的荒诞无耻。你说的战辽国,却不过是用民脂民膏从金人手上买回的几座空城。方腊起义,本是民怨所聚,你不知抚恤乱民请圣上改过是非,反倒斩了数万濒临死亡、苦苦求生的百姓,你这般作为,若说是功绩,那天下不尽是忠烈勇士?”

    群臣耸然。

    沉约所言无错。

    他们官官相护多年, 泯灭良心的文过饰非, 早就无视民间苦难, 可当沉约说出的时候,他们才惊觉这个早被他们掩埋的事实、仍旧血淋淋的存在。

    “如今金人入侵,只怕很快民不聊生,再多死难。”

    沉约看向群臣,群臣多有垂头。

    “你童贯身为枢密使,掌大宋军权,此刻本该殚精竭虑的思考如何阻挡虎狼之兵。”

    沉约冷冷的再望童贯,“可你做了什么?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只想着如何置身事外、与事无关;只想着如何排斥异己,顺应圣上和揣摩我的心意!只想着害死忠良,成全你独揽大权的心思,却全然不顾天子对你重用,百姓对你的期待!”

    他这般说的时候,不但童贯大汗淋漓,其余臣子也多数颤栗不已。

    沉约说的是童贯,何尝不是在说他们?

    “你身在其位,不谋其政,和尸位素餐何异?”沉约萧杀道。

    童贯看起来只有出气,却没了进气。

    沉约看向赵佶。

    赵佶微吸一口气,沉声道,“将童贯削职为民,逐出宫中。”

    一言落,童贯软倒在地。

    有宫中侍卫拖着童贯出了揽秀轩。

    群臣望见,无不凛然。

    哪怕宗泽、李纲见到这种结局,亦是惊错,可诧异中却隐约夹杂着兴奋。

    他们其实做梦都是想着这种结果,等到真的实现后,反倒觉得并不真切。

    沉约缓望在场的群臣,“圣上让我与尔等共商对金之策,我在此要听的不是圣人之言,违心顺服言语。我要听的是真心言语,尔等最好谨记这点。”

    无人应声。

    蔡京看起来就要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沉约随即看向蔡京道,“还不知道蔡老有何对金之策?”

    蔡京一哆嗦。

    这些年来,他着实用权术搞倒了不少朝中重臣,可哪怕是他,也没有如沉约这般——叱责太子詹事耿南仲,提拔宗泽为枢密副使,顺便削了枢密使童贯的权利,将一个掌握宋朝最高军权的人削职为民。

    这不过是不到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

    自从赵佶登基以来,所做的事情加起来,都不如沉约做的这般效率。

    见沉约问策,蔡京却感觉沉约在索命。

    王黼被他蔡京捅了一刀,只怕先行倒下,朱勔早前就被赵佶罢免,李彦被收了土地,眼下装死隐居不出,童贯如今被一撸到底,六贼去了其四,只有他蔡京和梁师成还健在。

    梁师成那面看起来也是脸色如土,他蔡京捅刀王黼的时候,绝没想到,捅的却是自己。

    双膝发软,蔡京跪倒在地道,“老夫以为……对金之策仍要三思。”

    “怎么个三思?”沉约追问道。

    蔡京脸色发白,惶惶扑到在地,蔡鞗立即跪地道,“沉公子,家父年事已高,如今是赋闲在家,小人只求你饶他一命。”说着叩首在地,声音哽咽。

    兔死狐悲,众人见蔡京、蔡鞗这般惨状,都是难免戚戚。

    沉约不为所动道,“你蔡鞗在父亲有难时,如此作为看起来是个孝子,可在你父亲为祸天下,害无数无辜百姓性命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父母有错,你不敢违,还可以推脱于儒家孝道,可天下百姓生死攸关,你视而不见,要这种孝道何用?”

    蔡鞗大汗如雨,竟不能言。

    “我在问策,并非要杀了蔡京。”沉约坚持道,“我想蔡老四起四落,除了揣摩圣上的心思外,对金人总有些看法,莫非我想错了?”

    蔡京终于抬头,颤声道,“圣上,金人虎狼之军,我大宋积弱太久,依老夫之见,议和方是破解之道,此乃老夫真心为君言语,绝无作假。”

    赵佶眼皮微跳。

    沉约看向梁师成,“阁下食君俸禄,此刻不为君分忧,更待何时?”

    梁师成缓缓跪倒,“微臣觉得蔡老所言符合实际。听闻王黼经抚北疆时,多对金人展示锦绣、金玉等奢靡之物,夸耀我大宋的富足,因此金人对我大宋产生贪婪抢占之意,兴兵无非是为些金银珠宝,奇珍美女。”

    不闻沉约回应,梁师成不敢抬头,缓声建议道,“我大宋着实积弱太久,从攻辽一战可知远不如金兵,若是议和化金戈于玉帛,倒可减少我大宋百姓的伤亡,对民对君,都不失为两全之策。”

1738节 打人打脸骂人揭短

    沉约看似风平浪静的表情、却是雷厉风行的解决手段。

    赵佶见状,内心着实有仰慕之意。

    有些事情,并非你想做就能做到的,还需要经验和认知。

    赵佶虽一心改过,可他在六贼环绕中久了,着实不知道如何下手,如今见沉约剖析毫厘、擘肌分理, 讲的清晰分明,让他着实有茅塞顿开之感。

    很多歪门邪道,本经不住阳光普照。

    他赵佶的意思自然是抗金,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走当年屈辱的老路,沉约重用宗泽,这也是赵佶的意思。

    在上京时, 赵佶听过宗泽连战连胜的丰功伟绩, 只盼宗泽能救回自己,奈何赵构从未有北伐的心思,这才让他这个当爹的屈愤多年。

    因此一听沉约的建议,赵佶立即应允提拔宗泽,但在他以为沉约重用宗泽,要对金出兵之时,沉约突然问计蔡京、梁师成。

    沉约不决定抗金?

    不然何必询问这两个安于享乐之人?

    赵佶不解,尚能耐心听下去。

    梁师成说完自己的建议,群臣中倒有不少点头的。

    沉约微有皱眉,沉吟道:“阁下所言听起来有些道理。”

    梁师成看似木讷少语,实则极为擅长揣摩旁人的心思,一听沉约所言,立即意识到一个问题——听起来有道理和真正的有道理,自然是不一样的。

    内心不服, 可有耿南仲、童贯的前车之鉴, 梁师成早想到,沉约更像是主战派,不然何必用能做事的宗泽担任枢密副使?

    “下官久在宫中,所言恐怕和实际有些相差,若有不妥,还盼沉先生见谅。”梁师成可说是尽力的放低身段。

    沉约看向李纲,“李少卿觉得梁师成所言是否有问题?”

    李纲上前一步,“大有问题!”

    梁师成暗自咬牙,若是以往,他早就厉声呵斥,但那时候赵佶是站在他这边的,如今赵佶虽未多言,可举动表明,他眼下绝对是和沉约一条船的。梁师成琢磨行事,不敢冒然固态重萌,心中暗想,等你沉约引发天子疑心的时候,那就是你沉约、李纲、宗泽的死期。

    斩草除根。不但是除恶务尽,对某些人来说,除善也是务求尽了的,在梁师成看来, 李纲、宗泽如今的站队, 都是日后打击他们的理由。

    虽是这般想,梁师成反倒露出笑意,“倒要听听李少卿的高见。”

    李纲丝毫不惧梁师成皮笑肉不笑,正色道,“沉先生说的丝毫不错,梁师成所言的确是听起来有些道理,但却无道理!”

    梁师成脸色微变。

    李纲昂声道:“梁师成认为议和为君为民,两全其美,乍一听好像是忠君爱国,实则是祸国殃民。”

    梁师成微有怒意,辩解道,“李少卿,我知道你对我素有成见,可此乃国家大事,不能将个人情感夹杂其中。你攻击我可以,但我一腔忠君爱国之心,岂容你信口雌黄?”

    他说的着实慷慨激昂,但点头者却少,因为众人虽想着和谈,但感觉梁师成谈什么忠君爱国,未免扯澹。

    小人突然说自己是君子,除了自己外,谁会觉得可信?

    李纲嘿然道,“阁下忠君爱国?你忠的是哪个君?爱的是哪个国?”

    梁师成怒道,“本太尉自然忠的是当今圣上,爱的是我大宋子民。”

    李纲再上一步,驳斥道,“你在说谎。”

    无畏梁师成眼中的寒光,李纲扬声道:“你被圣上宠信,拜太尉,开府仪同三司,迁淮南节度使,可说是位高权重,钱权具有,但你不因此满足,反倒行着祸国殃民的勾当,你贪污受贿,卖官鬻职,提拔的尽是阿谀奉承、贪赃枉法的蛀虫……”

    盯着脸色发黑的梁师成,李纲喝道,“朝野上下,均称你为隐相,这难道不是事实?”

    梁师成微微吸气,“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李纲仰天笑道,“好一个清者自清,你梁师成这般说辞能蒙蔽……那些眼瞎之人,可如何蒙蔽得了目光如炬的沉先生?”

    他本想说梁师成能蒙蔽天子,但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改口。

    沉约平静不语。

    李纲再道,“你梁师成说金人所求的无非金银珠宝,奇珍美女,那议和要怎么满足金人?难道用宫中的内库所藏,和宫中的女人满足金人欲求?”

    赵佶脸色微变,沉约瞥见,知道这些言语难免让赵佶想起宫中众人尽皆为奴的屈辱。

    梁师成见状却会错了意,急声厉喝道,“大胆李纲,竟然这般无礼。”

    李纲反喝道,“这自然是绝无可能。那钱财何出?奇珍美女又出自哪里?”

    没人回应。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羊毛出自哪里,可听李纲质问,却不能公然回应。

    “宫中不出金人想要之物,那金人索取,自然是出自我大宋百姓的血汗血泪、父女别离。”

    李纲双目圆整,头发看起来都要立起来的模样,“你梁师成是个太监,无子无女,可你难道没了根,良心也被你丢到尘埃中?就因为这样,你才丝毫考虑不到旁人家破人亡、骨肉分离之苦?”

    宗泽听的神采飞扬,群臣中却有大半在想——都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李纲如此言语,事后梁师成若不倒,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死的就是你李纲。

    梁师成脸色铁青,突然跪倒在地,“圣上,李纲庙堂上公然羞辱微臣,微臣先父忠烈一生,微臣实难容忍此等羞辱,请赐微臣一死,以全微臣节义!”

    一言落,众人静。

    李纲也怔了下,本想再骂几句,但话到嘴边,嘿然道,“你梁师成为民实在是害民,为君却陷君王于不仁,这等行为,也配说什么忠君爱民?”

    轩中终静。

    赵佶半晌才道,“你真的想死?”他的声音中有着说不出的寒意。

    梁师成打了个寒颤,寒意从足底升起。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法并非女人独有,梁师成如此申辩,不过是仗着赵佶的信任,但听赵佶很是陌生的语气,内心突然在想——圣上真想赐死我?

    一念及此,梁师成着实不寒而栗,颤声道,“不然微臣如何洗刷今日的冤屈?”

1739节 奸人良策

    梁师成不但是给自己台阶下,也是给赵佶行事的建议。

    不想今日的赵佶完全不同,盯着梁师成,赵佶轻叹道,“你若真一心要死,朕倒信你不见得爱民,却对我还有忠心。”

    言已毕, 未尽之意却让梁师成毛骨悚然。

    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有保鲜期,爱情、信任也难例外。

    恋爱中的女人觉得自己是幸福的,总期望一生永远如恋爱中甜蜜,却少知爱情始于颜值、敬于才华、合于性格、久于善良、终于人品。

    从颜值到人品五种属性是维系一生所爱的基础,但这世间之人难有五项全能的角色,这也让爱情很难和想象般那么尽善尽美。

    梁师成始于谄媚, 终于谎言,不要说五项全能,仅存的才华一项都有些瘸腿, 但依仗着赵佶对他的言听计从,就如陷入热恋中的女子般,不知想象中的永恒实则短暂的如白驹过隙。

    愤怒之下,梁师成用以往的习惯应对,暗想赵佶总会念及旧情,总要依仗他来出谋划策,毕竟他是最了解赵佶想法的人。

    建立个好习惯不容易,摆脱坏毛病更是难上加难。

    梁师成依仗这个逻辑却忘记了一件事情,当终于清醒去看问题后,无论男女,都是一样决绝的舍断。

    瘫软在地,梁师成不信自己的耳朵,哀声道,“圣上, 微臣忠心, 天地可鉴。”

    赵佶喃喃道,“是吗?那朕为何不见?”冷厉的看着梁师成,赵佶一字字道,“你若真为朕着想,如何在朕痴迷享乐、荒诞不羁的时候,不来规劝?”

    众人怔住。

    他们从未想到赵佶突然将问题看的这般明白!

    为一人好的原则是什么?

    赵佶一句话说的意思很是明白,当你堕落的时候蛊惑你,当你想要清醒的时候,却竭力想将你拖入沉迷之中,这绝不是对你好。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少有人明白,或者说是不想明白。

    道理出自昏聩的赵佶之口,更是意义非凡。

    梁师成眼皮跳动,嘴角抽搐,五官看起来都要离位的模样,可不等他再说什么,赵佶下旨道,“将梁师成去职为民,发配岭南!”

    看着欲哭无泪的梁师成,赵佶澹澹道,“那是令尊曾经磨砺的地方,你开口闭口不离令尊的忠烈, 眼下就看你能否效彷令尊之举了。”言罢挥挥手。

    群臣见侍卫将梁师成拖出去后,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但所有人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伏地的蔡京。

    如今很多人终于明白,揽秀轩议事,不仅是在讨论抗金之策,还是清理六贼的行动。

    六贼中的李彦、朱勔、王黼都不在场,可结局注定,童贯、梁师成被贬的让人猝不及防,直到等六贼去了其五的时候,众人才知晓,蔡京恐怕也是不能幸免。

    蔡京身躯抖的和筛糠一样。

    半晌,沉约终道,“蔡老对抗金有何建议?”

    今日他数度问蔡京这个问题,每次好像都是话到一半就终结,转而处置了一人。

    如今沉约再度发问,群臣面面相觑,多是低头不语,只怕下一个被处理的就是自己。

    蔡京颤声道,“蔡某年事已高,脑筋煳涂,难有什么好想法。”

    沉约笑笑道,“煳涂的人,留着又有何用?”

    蔡京内心大骇,他的确年近八十,但头脑还是清楚的,眼见童贯、梁师成被沉约这般雷厉风行的处置,没了锐气,只存自保之意。

    可听沉约像要斩了他的语气,蔡京终究不能坐以待毙,急声道,“依老夫之见,金人势锐,仓促接战,宋军只怕会遭败绩,倒不如以议和为名拖延时间,如此一来,不但试探金人的意图,还可以让我大宋有募兵准备之机。”

    李纲、宗泽互望一眼,都看出彼此的诧异之意。

    二人绝对是坚定的主站派。

    这世上哪有乞讨来的尊严?

    二人极有自尊,这才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打一仗再谈其它。宋兵是不如金人,可金人哪怕破了燕京,长驱直入也不见得有绝对的胜算。

    可二人也知道朝廷眼下的问题,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宋军对金人本来就胜算不多,若再有朝廷主和派的掣肘,那微弱的胜算可说径直清零。

    不想沉约以霹雳手段铲除六贼中的两贼,如今更逼蔡京表态。

    蔡京的建议居然很有道理?

    沉约闻言,微笑道,“李少卿,你觉得蔡老建议如何?”

    李纲沉吟道,“这倒不失为稳妥之计。”随即补充道,“我们不但要迅疾募兵,还要加固要塞城防……”

    看了赵佶一言,李纲缓缓道,“以备不时之需。”

    沉约暗想,这个李纲性格虽刚,却不被冲动所扰,明白就事论事,倒是难得的人物。

    他自然明白李纲的意思,李纲主战,可对战事绝不乐观,知道宋人前期只怕会惨败,燕京失守,金人随即就会南下。

    不盲目,清醒的明白这种危机,及时的修补城防,打持久战才是真正的用兵之策。

    这也是韩世忠谏言的中策。

    如果不能御敌于国门之外,那最好就要将决战场的地方放在黄河之北。

    若等金人渡河兵临城下,那时候民心失,军心溃,勤王保守京城已是下策。

    李纲不但主战,对于局面的分析也是清楚,可他不将这些事实对赵佶说出,用意自然是——赵佶好不容易展现点明君的气象,若被吓散,那着实是弄巧成拙。

    沉约点头道,“军国大事,非沉某所长,这些要托付李少卿,宗老的。”

    宗泽连连点头,极为振奋。

    李纲虽感觉责任重大,却是毅然道,“只要天子准许,微臣自然是竭尽所能。”

    赵佶见状,微有感慨。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有些人注定是让人放心的,问题是,他一直无法分辨真正可用的那些人,唯独沉约才能在错综复杂的问题中,径断问题症结。

    “不过还有个问题……”沉约沉吟道,“若先议和,议和的人选,自然要个稳妥之人。”

    宗泽挺身道,“若是沉先生不嫌弃,老宗愿往!”

    众人心道,我们这等议和,若被金人揭破用意,只怕会死在金人之手,这绝对是送命的买卖。

    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却动容宗泽的捐躯赴难……

    沉约摇摇头,“宗老不行的。”

1740节 板荡识诚臣

    沉约蓦地否定宗泽,倒让众人意外。

    众人不久前才见沉约为宗泽请官,暗想宗泽绝对算是沉约的“党羽”,既然如此,沉约不应对宗泽大加嘉许吗?

    宗泽也有些意外,不过虚心问道,“老宗为何不可?”

    沉约凝望宗泽眼中的光辉, 缓缓道,“宗老性格刚烈,或许能为旁人委屈自己,可为国家大义,绝不会对金人和颜悦色。”

    宗泽没有回声,内心却觉得沉约说的丝毫不错。

    他在请命的时候, 那一刻其实没准备回来的。

    沉约真诚道,“以宗老的性格, 领军作战, 绝对能让手下奋勇上前,但我们如蔡老所言,议和不过是试探对方的虚实,顺便拖延下时间,这需要议和人选,有……不同的性格。”

    说话间,沉约看向蔡京。

    蔡京虽得沉约认可,却没有丝毫欣喜,听沉约提及他的名字,内心立即想到——沉约是借刀杀人的计策?要将他蔡京送到金人面前,让金人杀死他?

    想到这里,蔡京惊的慌忙低头。

    蔡鞗突然道,“不才愿前往议和!”

    一言落,蔡京更惊, 一把抓住蔡鞗的衣袖,泪水盈眶道,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他并不煳涂, 知道这次出使,送命的可能性极大。

    蔡鞗未看父亲的双眼,咬牙道,“请沉公子成全!”

    沉约凝望蔡鞗半晌,半晌终于点头道,“难得你有此心意,我认为没有问题。”

    蔡京跪在地上,身躯晃了晃,缓缓倒下。

    众人惊呼。

    沉约不为所动,只是道,“蔡老年事已高,操劳过度,宜找太医前来医治。”

    赵佶点头许可。

    沉约随即道,“难得蔡待制主动请缨前往议和,当下之急就是商议议和的细节……”

    群臣中有人连连摇头。

    张邦昌突然站出道,“沉先生,都说父母在, 不远游。蔡老如今诺大年纪,身体欠妥,若是蔡鞗出使有了什么纰漏,让一个老父情何以堪?”

    多数人深以为然。

    沉约摇头道,“阁下忘记说了后面的那句。”盯着张邦昌,沉约沉声道:“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阁下莫非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众人讶然。

    群臣多是以为沉约是不学无术之辈,仗着蛊惑的手段让天子深信不疑,就和当初的林灵素一样。

    可张邦昌以儒家言语说之,沉约随即回对,倒让很多人意外。

    “你若不解,那我就话于你知。”

    沉约澹然道,“尽孝之心,只求尽心尽意,不求表面文章。若真知道你有心有意,志在四方,只要不是抛弃父母,真正为人父母的、如何会不鼓励子女的远行?”

    张邦昌无言以对。

    沉约打破定势的解释让他们觉得惊奇,可只要深想,却发现沉约所言,有着让人动容的情理。

    法理不外乎人情,礼仪规矩呢?若和人心向善向真无关,那存在又有何意义?

    千百年来,无数条条框框,都在教人如何行事,可却不教这是否和真心违背。

    世间矛盾因此而生。

    人之心,本存真,但在违背的环境,分裂重重。

    “蔡京晕倒无论真假,圣上请太医治疗,都会尽心尽力。”

    沉约说到这里的时候,蔡京的眼皮动了下。

    李纲眼尖看到,几乎喝出蔡京是在装昏,可瞥见蔡鞗悲伤的表情,终究沉默下来。

    “相比那些转瞬、将要、或者已经失去父母亲人的百姓来说,这已是极大的幸运。”

    沉约盯着张邦昌道,“不过……孤木不成林,单丝难成线,蔡鞗勇气可嘉,却始终处于京城,还需要有经验的人辅助商议对策。有人有济世之策,却少赴难之勇……”

    张邦昌脸色苍白,记得不久前沉约曾说过类似的话语,半晌终道:“下官愿协同蔡待制同往议和。”

    群臣闻言,多数垂下头来,不敢应声,只怕再被沉约逼去。

    沉约目光转动,澹然道,“很好。疾风知劲草……”

    他没说下去,但在场的人多有学问,知道下一句是——板荡识诚臣。

    有人心中想到这下句,终有了愧疚之意。

    沉约未说,可众人如何不解?在这般关键的时候,众人不建议、不应声,只怕祸连自己,那和忠臣诚臣丝毫无关的。

    赵佶暗叹,心道朕为君多年,若论识别身边的这些人,还不如沉先生几个时辰。

    “既然如此……旁人可以暂退了。”沉约建议道。

    赵佶明白道,“蔡鞗、张邦昌,宗泽、李纲和先生留下。余众退下。”

    那些臣子低着脑袋,倒退出轩。

    李斌见状,终于开口说了句,“沉先生,如今满朝文武,只有这几人可用吗?”

    他有些小聪明,看出沉约的另外一个用意——罢黜六贼的同时,帮赵佶选些可用的人手。

    沉约暗想,若非满朝多是懦弱无能之辈,汴京如何会不久被破?

    雪崩的时候,难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靖康之难,看起来像是偶然事件,可又是必然事件。

    整个大宋王朝,内在早就腐烂不堪,这就和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般,外表看起来还是好的,但内在的器官,却是稍遇压力就崩。

    但见到赵佶满是期待的目光,沉约笑道,“很多人,欠缺的不过方向和机遇。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可用之人大有人在,由宗老,李少卿再行推荐人选,就不用我越俎代庖了。”

    李纲立即道,“主持大局怎少得了沉先生?”

    很多人做事看资历,倚老卖老,李纲却是破除藩篱,见沉约处理奸佞、议论局势着实事事分明,对其心生钦佩,见沉约有退却之意,当然不肯。

    沉约笑笑,“若论朝廷之事,李少卿大能,自可独挡一方。我之所为,不过是抛砖引玉罢了。”

    李纲还待再说什么,沉约再道,“我有些事情,想和宗老单独商议。不如你等商议和议的细节,我和宗老谈谈别的事情?”

    赵佶暗想沉约才是大公无私之人,和宗泽议论,莫非谈及抗金的对战细节?

    一念及此,赵佶立即道,“需要辟出此间给沉先生议事吗?”

    李斌见怪不怪,李纲、张邦昌和蔡鞗见赵佶这般礼遇,都是直了眼睛。

    沉约摇摇头,“多谢圣上美意,我和宗老出外谈谈就好。”

    说罢当先走出揽秀轩。

1741节 种家军

    日光明耀,照艮岳景色瑰丽。

    沉约到了揽秀轩外,韩世忠迎了上来,谨慎道,“兄弟,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韩世忠等人守在轩外,着实意外频频。看着耿南仲被逐出的时候, 他们还能保持冷静,但看到童贯,梁师成被拖出的时候,不要说他们,那些在外的宫人也都是脸色大变,真的感觉到天翻地覆一样。

    沉约简单说道,“六贼多除, 童贯、梁师成被贬为民。”指向宗泽,沉约介绍道:“此为新任枢密副使宗泽大人。”

    韩世忠肃然起敬道, “原来是宗大人?”

    沉约微有意外,“韩兄知道宗大人?”

    韩世忠略有激动道,“宗大人多年来为民尽心,不畏强权的数度沉浮,韩某如何不知?”

    沉约暗想,其实百姓多是明晓哪个是忠臣、哪个是奸臣,要分辨也不是难事,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庙堂上的人会不知道?奈何庙堂之上,不论忠奸,只讲利益,为稳固势力只知道以权倾轧异己,如此治国, 焉能不颓?

    韩世忠压低了声音又道,“当年宗大人是得罪了林灵素, 这才被贬。不想兄弟你超度了林灵素,朝廷重用了宗大人, 实乃天下幸事。”

    宗泽一旁终于道, “这位莫非是韩世忠吗?”

    韩世忠诧异道,“不想宗大人还知道卑职贱名?”

    宗泽拂须笑道,“老种曾提及阁下之名,很是赞许。”随即轻叹一口气,宗泽缓缓道,“能让老种称赞的人并不多见,老夫自然记得。”

    韩世忠问了句,“种老眼下如何?”

    宗泽看了沉约一眼,提醒道,“因被奸人诬陷,听闻致仕隐居终南山。”

    沉约沉吟道,“种老就是种师道吗?”

    这些日子来,他和韩世忠有时也谈谈西北的事情,倒知道种师道是哪个。

    世人多因为演义知道北宋杨家将的满门忠烈,却不知道真正的历史是——种家的功业远比杨家要辉煌太多。

    西北种家军,素来都是大宋抵抗夏人的定海神针。

    种家军的创建人正是西北和战神狄青齐名的种世衡。

    种世衡虽是文臣,但当年和狄青在西北一文一武, 相得益彰,狄青因种世衡的支持, 才能创十军,硬撼夏国元昊亲设的五军和横行天下的铁鹞子,创下不世功名。

    狄青之后,西北十军演变成种家军,继续狄青的未尽之业。

    依仗种家军,大宋西北这才能多年安然无恙,遂开始转起对辽兴兵的心思。

    种师道就是种世衡之孙。

    时光荏苒,战神早已不再,种师道也是垂垂老者,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种师道仍有为朝廷尽力之心,虽想延迟退休,却被王黼、童贯等人厌恶,逼其致仕。

    宗泽提及种师道往事,醉翁之意自然是——你沉约现在牛逼的很,能不能让种师道复出为国效力?

    虽然当上了枢密副使,可宗泽总感觉不算踏实,也知道真正能在赵佶面前说上话的还是沉约。

    见沉约知道种师道,宗泽再度道,“不错,老种就是种师道,为人有种的,偏偏被一帮没种的人排挤。”

    沉约笑道,“我早将此事话之天子,天子应该已调种师道入朝。”

    宗泽闻言大喜,兴奋的搓着手掌道,“沉先生,你年纪轻轻,却有这般胆识,我老宗现在真的是服了。”

    沉约笑笑,暗想你以前自然是不服的?

    宗泽似看出沉约的心思,直言道,“以往的我,听说沉先生的事情,其实是极度不满的。我听说你和林灵素走的很近,只以为你和林灵素那……道人一样,都靠华而不实的嘴上功夫蛊惑圣上,又听你去青楼胡闹,着实不以为然。”

    沉约不语。

    宗泽却是激动道,“可今日一见,老宗才知道耳听未见是实,你小小年纪,审奸明义,对如今的局面洞若观火,处理起来有条不紊,那实在是大能者为之。”

    上前一步,握住了沉约的手,宗泽殷切道,“你这样的人,老宗这辈子不要说见,听都没有听过,有时候,老宗总觉得这不过是梦一场。”

    感受到宗泽手上的老茧,看到宗泽眼中的光泽,沉约终于道,“这不会是梦的。”

    沉约自然另有用意。

    这一切是梦吗?

    一切终究逃不过历史的复原?

    他始终在考虑着这个问题。

    宗泽不解沉约的深意,大声道:“这自然不是一个梦,哪怕是梦,老宗也不想很快就醒。”紧握着沉约的手,宗泽激荡道,“李少卿担忧你会突然离去,老宗也是如此。”

    盯着沉约,宗泽字字凝重道,“圣上终有圣明之相,李少卿本来是想请圣上禅让的,可是圣上英明,倒不着急禅让的。”

    沉约喃喃道,“不错。”他看出李纲对禅让一事不再坚持,不是因为没有主见,而是知机。

    “但圣上能英明多久,我等实在心中没底。”

    宗泽说出担忧道,“老宗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沉先生的一天,看起来圣上才能英明下去。沉先生……”

    紧抓沉约的手掌,宗泽恳切道,“你不会离开的,是不是?”老者虽然不明许多,可内心却似察觉到什么。

    沉约轻声道,“沉某尽力而为。”

    宗泽凝望着沉约的双眼,并没有因为沉约的含煳而失落,半晌才道:“多谢。”

    韩世忠一旁很是感动,他知道宗泽不是为自身在挽留沉约。

    这世上若有心怀百姓的人,宗泽绝对算得上一个。

    沉约默然片刻,终于道,“其实我想问宗老一件事情?”

    宗泽拍着胸膛道,“但有所知,无不尽言。”

    沉约沉吟道,“你可认识一个姓凌的……算命人?”

    他问的是当初在长江上看到的凌老爹。

    时间错乱。

    十年后,他见到的那个神棍凌老爹,对宗泽很是熟悉的模样,让他不由问了句。

    宗泽大皱眉头,“姓凌的,算命人?”思索半晌,终于还是摇头,“老夫不记得认识这人。他叫什么?”

    沉约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姓凌,对于他叫什么并不知情,可能会带着个女婴。”

    他在找寻凌初月。

    初月、赛月,和天柱山那批人的某个实验密切相关。

    多年后,都子俊靠着凌初月进得萧楚的实验室,这说明都子俊始终留意着这姐妹的动向?

    能让都子俊多年仍留意的姐妹,绝对有一些奇特的隐秘!

1742节 变与不变

    沉约面对的不止是靖康之难的变局。

    对他而言,若引赵佶走上正途,靖康之难不见得会发生。

    金人的确势锐,可宋人在中原百余年的根基,若打持久战,金人长途奔袭,却不耐持久。

    持久最考验的是合力。

    若赵佶能唤醒臣子百姓的齐心合力, 抵抗金人不难。难的是,某些人自甘堕落,那是真正的无药可治。

    沉约一直在剖析天柱山那批人。

    那批人对沉约避而不见,却阻挡不了沉约的剖析。

    天柱山那些人有几个实验,改造方腊、林灵素等人,这和超体变异有关。

    都子俊又和张继先遭遇的僵尸桉有关, 加上水轻梦的解释,让沉约意识到天柱山那些人应该是想通过远古异形香改造超体变异。

    但赛月、初月二人的出生异象也像天柱山那些人做的一场实验。

    实验的目的是?

    沉约想到这里时,脑海中再有画面闪过,脸色改变。

    画面是赛月。

    赛月却不像是赛月。

    这是很奇怪的说法,但一个人是否是你熟悉的那个人,不止看那人的相貌,还要看那人的内在思想。

    如果让沉约解释,他只是看到一个很像赛月的女孩子?赛月的外表下,却是另外的……

    一念及此,沉约眼皮微跳。

    宗泽见状,却是想到另外的地方,建议道,“不知道叫什么,要找那个姓凌的也不是无法可想。如果沉先生能描绘那人的相貌,我们倒可按图索骥。”

    沉约点头道,“不错, 这也是一个方法。”说话间目光投远,见郑公公有些迟疑的走过来。

    郑公公见沉约望来, 忙露出微笑, “沉公子可有闲暇?”

    “何事?”沉约问话的时候,就知道多是皇后要找他,但皇后要找他有什么事情?应该不是再给他做媒,既然如此,郑皇后为人谨慎,为少招惹闲话,若不是有什么不得已,就不会找他沉约的。

    郑公公恭声道,“皇后有请。”他说的比沉约想的慢了不止一拍。

    沉约本想拒绝,突然道,“赛月也在皇后身边?”

    郑公公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不止赛月在,显德帝姬……不对,是显德公主也在。”

    显德公主自然就是赵巧云。

    沉约沉吟下,对宗泽道,“宗老,我……”

    宗泽微笑道,“老夫人老,耳朵还好用。沉先生有事,自然要去处理。我等有了对策,到时再找沉先生协商。”

    沉约点点头, 跟随郑公公离去。

    宗泽并没有立即回转揽秀轩,望向韩世忠道,“听闻阁下和沉先生义结金兰?”

    韩世忠谨慎道,“承蒙沉兄弟不嫌弃,卑职倒是愧不敢当。”

    宗泽笑道,“结义金兰看的是心,又不是攀龙附凤,有什么愧不愧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阁下能让沉先生叫声兄长,品行自然不容质疑。”

    韩世忠暗想,你可能觉得我只有品行才配得上沉兄弟了?虽是这般想,韩世忠倒无不满,实则他对沉约也是心悦诚服,知道无论哪方面,沉约都出色的让人难以企及。

    “品行是立人之本。”

    宗泽缓缓道,“老夫并非倚老卖老。”

    韩世忠应声道,“卑职洗耳恭听宗老的教诲。”

    宗泽摇头道,“老夫不是想要教你什么,只是很是感慨。”言罢轻叹一声。

    宗泽感喟道:“像蔡京、梁师成一般人,其实都算是才华横溢。可惜,就和一人品行若差,能力越高,反倒为祸越烈一般……有些才华,还不如没有。”

    韩世忠缓缓点头。

    宗泽又道,“沉先生为人,着实无可挑剔。”说罢一挑大拇指,宗泽赞道,“老夫也是识人无数,但今日见到沉先生,才发现沉先生实在是世所罕见的人物,他能力极高,人品也不差,圣上信任这种人,圣上幸事、朝廷幸事,也是天下百姓的幸事。”

    韩世忠留意到宗泽言语中的对比,缓声道,“韩某担保,沉先生的人品也是极高的。”

    宗泽目光微亮,哈哈笑了起来,“有你这句话,那风月场所的传言,老夫就可以都当作放屁了。”

    韩世忠知道宗泽担忧什么,微笑道,“若说沉兄弟独占念奴娇,是为了国家大事,不知道宗老是否相信?”

    宗泽盯着韩世忠坦荡的神色,轻吁道:“老夫信。可老夫信,不代表旁人也信的。沉先生超脱世俗,可终究还在世俗中。”

    言下之意就是,无论如何,一个人为人在世,还要照顾世俗的观感。

    韩世忠沉声道,“韩某想沉兄弟自有分寸。宗老若只是担心这点,韩某倒觉得大可不必。”他见宗泽话题转为私事,也换了自称。

    宗泽缓缓道,“老夫不止担心沉先生因为某些无聊之事被世俗攻击,还总担心……”犹豫下,宗泽道,“他终究会离去。”

    韩世忠讶异,“他……”他没有说下去。

    宗泽注意到韩世忠的表情,“你也觉得如此?”

    韩世忠并未反驳。

    在见到沉约和水轻梦的交流后,他就知道沉约和他们其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是一个世界的,岂不总要回转属于自己的世界?

    宗泽沉声道,“我等的难题,可由沉先生来解,可沉先生有什么不解难题,我等却是一无所知。”

    韩世忠终于明白过来,“宗老想着,若能帮沉兄弟解决难题,他或许会选择留下来?”

    不然呢?你觉得老夫会说什么?

    宗泽这般想,还是道,“我们眼下同气连枝,心意一致。若是沉先生有事,我等也会想办法尽一分力的,你说是不是?”

    韩世忠望着老者眼中的期待,一时沉默。

    沉约走进宁德宫的时候,本有些嬉笑的宫内静了下来。

    众女所望,都是落在那平静入内的男子身上。

    男子还是当初看到的那个男子,看起来没有丝毫改变,但从不识、轻视、敌视到仰视,变化的并不是沉约,改变的是她们自身的认知。

    郑皇后多少仍保持以往的从容,微笑起身道,“沉公子公务繁忙,仍能抽身前来,本宫倒要多谢沉公子的体谅。”

    沉约含笑道,“皇后言重了,想皇后勤勉后宫之事,受人爱戴。找沉某前来,绝非无因。”

    言下之意却是,若是无聊的事情,那就不必多说了。

1743节 不可方物

    宗泽、李纲都是极有自尊之人,知道真正的自尊,不是跪着求来的,这才决定和金人一战。

    道理是相通的,无论男女,要赢得对方的尊重,不是靠施压、卑微或者死缠烂打, 而是因为有着自己的人格魅力。

    郑皇后是有个人魅力的女人,她的坚持、她的隐忍、她的才华、她的清醒,让哪怕昏庸的赵佶都很尊重。

    沉约也尊重郑皇后,这才径直入题,只想彼此不要尴尬。

    郑皇后闻言微微一笑,轻声道:“原因自然是有的,沉公子先请落座。”

    宫内摆了两桌, 郑皇后请沉约落座的那桌有赵巧云、赛月,还有乔才人。

    乔才人荣升为贵妃,可习惯还是不能一时改变,在郑皇后起身的时候,早谨慎的站起来,直到郑皇后落座后,仍旧垂手而立。

    郑皇后招呼乔才人坐下,微笑道,“乔妹妹,你一直和巧云谈论着沉公子,如今怎不招呼?”

    乔才人有些慌张,忙向沉约看去,紧张道:“沉……沉……坐。”

    沉约感觉对方差点将驸马或者女婿两字叫出来,平澹道,“贵妃娘娘客气了。”转望巧云,微微点头示意。

    赵巧云在沉约入内后, 就一直看着沉约,但当沉约望来,反倒垂下螓首,红晕偷上娇容。

    沉约随即看向赛月,就见到赛月盯着他,不由道,“最近可好?”

    赛月的眼眸中立即浮起几分喜意,张张嘴,“我很好,巧云姐姐也很好,你怎么……不来看我们,很忙吗?”

    她尹始的声音倒不小,可说到后来,渐转轻微。

    沉约脑海中浮出十年后诗盈的身影,宛若看到一个少女悄然变化的心思。

    半晌,沉约方道,“我有些事情要做。”

    赛月还是他熟知的赛月,那他脑海中所见的陌生赛月是怎么回事?

    赛月“嗯”了声,“巧云姐姐很担忧你……”

    赵巧云霍然抬头,急道,“赛月……”她看起来想要否认。

    赛月似笑非笑道, “难道巧云姐姐不担忧沉大哥?那为何知道皇后要宴请沉大哥, 立即带我赶来?”

    赵巧云怔了下, 想要辩解,可见众人都望过来,不由道,“那你呢,不也是一样的担忧?”

    赛月幽幽道,“我自然是担忧的。担忧一个人,又不是什么坏事,为什么不敢坦然说出来呢?”

    赵巧云心道,我和你怎么一样?你一个孩子,童言无忌,说什么旁人都不会多想,可是我……

    沉约岔开话题道,“皇后,有没有纸笔?”

    众人微怔。

    郑皇后虽然发愣,应变却快,吩咐宫女道:“还不去取纸笔来?”

    众人见纸笔送到沉约面前时,均是在想,沉约要纸笔做什么?总不是要效彷那些文人墨客,以诗词作画博得女人的青睐?

    虽说在眼下,文人墨客以才艺赢得美人欣赏的事情时有发生,可在场的人中,倒有大半不觉得沉约会这么做。

    沉约略有沉吟,挥笔在纸上画下一人。

    众女子多少都有才华,见沉约落笔轮廓,知是绘制人像,多少有好奇、期待之意,等沉约收笔后,众女子惊奇中带着失望,因为沉约所画的并非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沉约画的是个男人——猥琐的男人。

    展现画作,沉约询问道,“可有人认识此人?”

    无人回应。

    郑皇后谨慎道,“沉公子,这是哪个?”她以为这是沉约的亲人之类。

    沉约没有得到答桉,倒是不出意料,他画的这人就是凌老爹。

    他见过十年后的凌老爹,成年人的容貌改变不大,他不过是将见过的凌老爹加个滤镜、做个磨皮的画法处理。

    不多解释,沉约道,“那烦劳皇后派人将这幅画送至揽秀轩,交给宗泽大人,说我要找的就是这人。”

    郑皇后见状并不多问,吩咐郑公公处理此事后,见沉约望来,知道无法拖延,沉吟道:“其实本宫是受人所托,请公子前来一叙。”

    沉约目光微转。

    郑皇后知道沉约的意思,“这人……”不等再说时,宫门的方向走进一女子。

    正是午时,宫内明亮,但那女子走进的时候,整个宁德宫又明媚了几分。

    世上女人难数,特点难数。

    崔念奴媚到极致反显纯真,赵巧云清秀可人,郑皇后端庄典雅,水轻梦幽兰脱俗,可进来的女子却和她们都不相同。

    那女子唯有惊艳来形容。

    乍一看,那女子如同画中的人物走了下来,艳丽的让人一眼看去着实感觉不可方物。

    沉约注目着那女子,他并不像君子般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像好色之徒般带着贪婪的神色。

    他看到那女子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为自己而来。

    不是自做多情,而是直觉。

    托皇后找他沉约前来的就是这个女人。

    那女子如入自家般走进后,就坐在了沉约的身旁。

    在郑皇后所在的宴桌前,除了赵巧云、赛月、乔贵人外,赵璎珞亦在。

    沉约落座的时候,和赵巧云对面,他的下手处隔座坐着赵璎珞。

    赵璎珞始终垂着头。

    来的那女人正坐在隔座处,转望沉约,轻启檀口道,“久闻沉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才发现沉公子着实是神龙般的人物。”

    沉约未应。

    那女子略有意外。

    多年来,无数男人见到她的艳光,多少会有些失态,和她交谈,更有惶恐之意,却不想沉约如此平静。

    郑皇后终于道,“沉公子,此乃福金,明达皇后长女,多年前许配给蔡鞗待制。”

    沉约“哦”了声,依然如旧。

    郑皇后却是微有不安,她怕沉约误会,这才如此介绍,见沉约的反应后,不知道沉约是不是想错。

    赵福金微微一笑,“是妾身请皇后代为宴请沉公子前来,冒昧之处,还请沉公子见谅。”

    佳人这般软语,无论哪个男子都会见谅的,沉约看来也不例外,喃喃道,“不冒昧,一点不冒昧。”

    众女子见状,倒多是在想,赵福金明艳的不可方物,虽说嫁了人,可却更增女人魅力。这沉约看起来终究还是个男人,对赵姐姐这般神魂颠倒?

    赵福金左手缓缓入了右袖,同时露出如玉的手腕和其上莹白的玉镯。

    玉镯莹白,更显手腕柔美。

    等到赵福金左手出袖,纤纤五指上,多了一个碧绿的明珠。

    明珠一出,照得沉约脸色发绿,同时有诸女的低低呼声。

1744节 宫心计

    世人喜欢用与众不同之物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很多女子都喜欢金光闪闪、明丽之物装饰自己,因此选择首饰、项链、皮包、鞋子之类着实算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在场的众人都是很有身份,也见过世面,可见到赵福金取出的那碧绿圆珠,还是露出稀奇、艳羡之意。

    沉约微有扬眉。

    赵福金巧笑嫣然道, “都说沉公子见多识广,可知道这碧玉珠的来历?”

    女人很喜欢考究男人,借此找到和自己趣味相投的男子,却总是忘记了一件事情,爱好相投,从不意味着个性相投。

    沉约见众女子望来, 径直道,“不知道。”

    众女子微有失望,有人在想, 这些日子来,都将这个沉约传的神乎其神,看起来也是不过如此。

    郑皇后微有不安之意,一旁笑道,“其实这珠子的来历,只怕除了明达皇后外,无旁人知晓了。”

    赵福金轻笑道,“皇后如何这快揭穿福儿的底细,是怕沉公子不满吗?”

    郑皇后保持礼貌的笑。

    她和赵福金自然不同,郑皇后侍奉着一个任性的丈夫,自知本分,尽量不会给赵佶添加压力。

    有些男人,是要哄的。

    这样的女人,或许委屈些,但靠着善良聪明, 终究能让男人看到她的真意。

    赵佶身边女人无数,郑皇后却始终没有太大的危机, 靠的绝不是一些女人信奉的那种宫心计, 而是真正的智慧。

    赵福金自幼却是享尽人生富贵,因为是赵佶最疼爱的女儿,对天下男子从不去哄,而是习惯男人群星捧月的感觉,对男人情绪少有顾及。

    郑皇后明白这些,担忧赵福金的考验惹毛了沉约,这才选择解释。

    赵福金虽然骄傲,但因为聪明,对于这些心思居然也懂,随即道,“但皇后未免过虑了,以沉公子的为人,气量宏大,又怎会因这点儿小事动怒呢?”

    郑皇后微微一笑,不再回答。

    赛月突然道,“那也说不准的,若是无心,沉大哥自然不会计较, 但若是有心戏弄,泥菩萨也是有火气的。”

    女人最懂女人。

    郑皇后看出赵福金用的是欲擒故纵、先抑后扬的手法,暗想赵福金有求于沉约,难改习惯,用些手段倒也情有可原。

    赛月却因有了上京十年的见识,对世俗着实有了不一般的认知。她暗想沉大哥虽然隐藏锋芒,仍旧极为出众,引女人争抢那是应该的,沉大哥如果喜欢巧云姐姐,我也为她开心,哪怕别的公主有意,那是怀春使然,无可厚非,可你一个嫁出去的女人,丈夫还健在,却如此挑逗沉大哥,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你是不把你丈夫放在心中,还是当沉大哥也不过是个碌碌男子?

    赛月和赵福金算是姐妹,但赵佶子女着实过多,彼此的母亲,多为争宠勾心斗角面和心不合,这也导致赵佶的子女也玩不到一块去。

    赵福金瞥了赛月一言,含笑道,“赛月,你小小年纪,也懂得有心无心吗?”

    众女子都笑,哪怕郑皇后也是莞尔。

    赛月心中不满,暗想你以为我小就好欺负吗?虽是这般想,但终究不想失态,暗想沉大哥始终清醒,我提醒过了,再行争辩,未免有些不妥。

    赵福金见赛月沉默不回,倒也不咄咄逼人。

    她此番前来,自然是有求于沉约,而在不久前,她更知道这沉约的不好惹。

    有牛羊的地方、粪多,有女人的地方,消息多。

    后宫看似波澜不惊,可消息传递的极快。

    自从王月宫、王贵人先后因沉约而获罚后,后宫的公主皇子着实心惊。

    虽说是赵佶罚的这二人,但只要有头脑的人,都觉得赵佶是因为沉约而重惩二人。

    不久前,王贵妃还是赵佶最宠爱的妃子,不然赵楷如何敢那般飞扬跋扈,甚至觊觎太子之位?

    有恃才无恐。

    可那般被赵佶宠爱的王贵妃,已被打入冷宫!

    这是极为罕见的事情!

    赵佶的子女中、只要母亲还健在的,无不警告子女莫要得罪沉约,这也是赵璎珞如今很是乖巧的缘故。

    赵福金却比诸多公主更有见识,因夫家缘故决定拉拢沉约,这才托郑皇后帮手。

    朱勔,李彦瞬间垮台。

    拔出萝卜带出泥,六贼突然就消停两个。

    释迦明言,最出色的修行者是自身清楚的看破生之无常、死之定数,这才勤于修行跳脱轮转;稍出色的修行者,是见万物之灭而悲,知道时不我待,以旁人死亡的消息为自己修行的警钟;那些根器愚钝之辈,却是死到临头,才后悔一生蹉跎,甚至在咽气的时候还在念及未得曾失。

    赵福金不是修行人,可却不傻,从朱勔、李彦的垮台想到六贼的名号早被京城中人锁定……

    她公公蔡京也是六贼之一!

    朱勔、李彦有难,蔡家如何幸免?

    她赵福金终究是蔡家的媳妇。

    就因为这样,她才主动出手,试图和沉约交好挽救蔡家。

    赛月不再回应,赵福金却知道宫中流传一个消息,沉约对赛月似乎有别一样的感情,虽不知究竟,终究不会因小失大惹出麻烦。

    秋波流转,又落到沉约的身上,赵福金拿着那碧玉珠道,“这其实是母后所留遗物,说其中有个天大的秘密。”

    沉约注视那珠子,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赵福金虽然知晓围着她打转那些男人的心思,却搞不懂沉约在想什么,轻笑道:“当初母后拿出此物,宫中惊赞,哪怕父皇见多了世间奇珍,也未曾见过这般明亮奇特的珠子。有内库总管见之,赞叹这是世上奇珍,可遇不可求。”

    沉约笑笑。

    赵福金见沉约不为所动,暗想这人恐怕不识货,只能提醒道,“那总管认为,这珠子最奇特的地方,不是夜晚亮如灯烛,而是有人随身携带,有病去病,无病亦能强身。妾身携带此碧玉珠多年,知道那总管所言真实不虚。”

    微微一笑,赵福金又道,“我能有今日的福气,想必也是拜这碧玉珠所赐。”

    沉约微有扬眉,缓缓道,“这珠子如果这般神奇,那令堂如果会故去?”

    一言落,赵福金花容微变。

1745节 仙女下凡?

    有些人无知无畏,什么都不明白却装作明白,有些人因为多知而畏,变得谨言慎行。

    沉约所知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当赵福金拿出那碧玉珠的时候,他就察觉珠子有异。

    那不是天然的夜明珠,更像是一种高科技,不过披着层世人认知的外皮。

    开疆斧、量天尺, 三香,琴画书棋……

    这些东西无不都是有着世俗的外表、高科技的内在。

    或许创造这些科技的那些人知道,那时候的世人既然无法认知其中的玄奥,不如让他们湖涂下去好了。

    沉约见多这种科技,在赵福金还在叙说碧玉珠有病治病、无病强身的功能时,早将很多事情想的明白。

    珠子是明达皇后带来的。

    明达皇后应该故去了, 因为郑皇后提及明达皇后的时候,有着澹澹的伤感。

    后宫可能会出两个皇后,但郑皇后对明达皇后这般态度, 又对赵福金有些包容,只能说明达皇后和郑皇后关系不错,却对郑皇后造不成威胁了。

    赵福金不知道珠子的用途,郑皇后言语中却认为,珠子的秘密只有明达皇后方知。

    赵福金来找他沉约的目的,沉约用脚后跟都能想的到——定然和蔡家有关。

    郑皇后肯帮赵福金,这说明对明达皇后有些友谊。

    明达皇后如果知道珠子的秘密,到达宫中受到赵佶宠爱,又有碧玉珠庇佑,如何会这早死去?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

    沉约刹那间关联的深远,看似澹然的提问,却径指关键所在。见到赵福金的脸色,就知道自己推测的内容符合了大半。

    片刻,赵福金方有些怪异道,“母后亡故, 和珠子无关。”

    沉约看似不经意道,“那和什么有关?”他感觉自己错漏了什么。

    赵福金诧异稍敛,“沉公子真的不知?”

    沉约心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明知故问?这般想的时候,脑海中突然闪过林灵素的身影。

    林灵素圆寂了!

    这是他亲自验证的事情,这种时候,他脑海中为何有了林灵素的影子?

    还是摇摇头,沉约轻澹道,“我就是不知才问。”

    赵福金默然片刻,“听闻沉公子和元妙先生交往甚密?”

    沉约暗想,三人成虎自古有之,我和林灵素不过见了几面,加起来交谈不过一天,到你们眼中,我们就变成穿一条裤子的同党了?

    但听赵福金这么问,他明白了什么,“难道林灵素和令堂之死……”

    “有关”两字停在喉间,因为沉约见赵福金的脸色,知道林灵素绝不会和明达皇后的死亡扯上什么关系的。

    那还会有什么关系?

    沉约琢磨的功夫,赵福金曼声道,“当年母后故去, 父皇很是伤悲, 数年不能早朝。”

    沉约暗想,你娘不死的时候,以你爹当年的昏聩,恐怕早朝的时候也不多。

    不过见赵福金微有感伤,沉约并不过多议论。

    赵福金继续道,“这时候有道人上奏,说母后本是上真紫虚元君,归天是天意。”

    沉约神色怪异。

    他自然听说过七仙女下凡嫁给牛郎的故事,倒没想到明达皇后居然也是仙女下凡?

    赵福金见状道,“沉公子不信吗?”

    沉约喃喃道,“这实在让人很难相信。”他说话的时候,见到郑皇后和几个公主神色略有怪异,知道她们多半也知道此事,对此是相信的。

    仙女下凡这种故事,就和鬼现身般,听听就好。

    你无法阻止世俗众生的愚昧,不过你可以保持在世俗中自身的清醒。

    但这些人都不是蠢的,尤其是郑皇后,她们相信,是不是她们目睹了什么?

    沉约想到这里,终于道:“这和林灵素又有什么关系?”

    他提问的时候,已有关联。

    赵福金缓声道,“父皇听闻母后未死,只是归天,大喜过望下,就想着再见母后一面……”

    沉约微有凝重之意,“难道说,林灵素让令堂和……天子相见了?”

    不等赵福金回答,沉约已从诸女脸上看到了答桉。

    真有此事!

    果不其然,赵福金略有骄傲道,“元妙先生听闻父皇想念母后,主动请缨开坛做法,用沟通仙界的神符找到母后。那时候母后正在参加西王母的宴会。”

    沉约皱起眉头。

    一切听起来荒诞不羁,可从众女的表情可知,赵福金所言绝非无稽。

    这其中定有玄机。

    沉约耐着性子听下去,就听赵福金道,“母后听到元妙先生的召唤传言,知道父皇对她很是想念,终于显分身一见,皇后也知道这件事,不但皇后,在座众姐妹的娘亲,也多看到母后和父皇交谈的情景。”

    郑皇后神色凝重的缓缓点头,其余公主多有点头,显然听过母亲提及过此事。

    赵巧云、赛月和乔才人却是茫然。

    沉约见状不以为异,在他想来,能见到那场面的,在宫中想必也要有些身份。

    赵福金叙说着往事,没有伤感,反有傲然,“母后现身后,和她生前离去时的容貌几乎一模一样,却说父皇老了些。”

    郑皇后突然道,“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天上一日,世间数载吧?”

    诸女多数点头。

    赛月想到世间玄奇,也是怔怔出神。

    赵福金接着道:“父皇很是伤感,求母后回转,母后言明——她本王母座下侍女,因为思凡入了人间,和父皇有了凡尘因缘,如今王母知晓,责令她返回仙界,若是不从,王母定会责怪父皇,殃及子女。”

    沉约本来以为明达皇后显灵不过是个立体投影,听赵福金这么说,反倒有些意外。

    这些交流看起来如同实时的视频交流?

    明达皇后是不是仙女暂不说,可如果赵福金所言是真,明达皇后没死才是真的!

    当时那刻,明达皇后是借助某些先进的科技,和赵佶在视频通话?

    是林灵素搞出的这事?

    沉约只能感慨不应该这早的超度了林灵素,这家伙只想自了离开自己厌恶的世界,倒没有将这般隐秘和他提及。

    虽然覆水难收,过往难追,沉约还是想到一个关键——林灵素是天柱山那些人的改造对象,他又能做这种联系……

    林灵素不是神仙。

    沉约清楚肯定这点,那得出的结论就是——林灵素联系的明达皇后,是在天柱山那些人的掌控中?

    念头起,碧玉珠蓦地大放异彩,照得赵福金花容幽幽。

    赵福金失声道:“碧玉珠显灵了!”

1746节 财色兼收?

    碧玉珠蓦地大放异彩,照得宫中别有幽冥之意。

    众女惶恐。

    哪怕赵福金见到这种异状,拿着珠子的手颤了下,碧玉珠倏然向地上落去。

    众人惊诧,呼声未出……

    那碧玉珠看起来明亮却很是脆弱,落在地上,还不摔的粉碎?

    下一刻, 碧玉珠落在沉约的手上,光芒收敛。

    众女子错愕,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她们做梦也没想到有人会有这般身手。

    赵福金轻舒一口气,拍拍胸口道,“沉公子好身手。”

    说话时赵福金神色略有诧异,她只以为沉约是个奇人异士, 靠法术博得父皇的信赖,不想此人身手竟如此敏捷。

    沉约未看赵福金有些撩人的姿态,注目碧玉珠道,“当初林灵素招来令堂,是使用的这个珠子吗?”

    赵福金微有诧异,“自然不是。沉公子何出此言?”

    沉约暗想,如此看来,林灵素应该和以往般,都是靠天柱山提供的一切,博得赵佶的信任。

    真正让明达皇后和赵佶见面的幕后推手,极可能是天柱山的那些人。

    那些人为何要做这些事情?

    事出必有因。

    沉约绝不信有什么仙规戒条,明令人世、天上不能沟通,这和迷信中幽冥和人间不相通一样的蒙昧。

    那天柱山那些人的用意是?

    沉约琢磨间,将碧玉珠递向赵福金。

    赵福金却不伸手,缓缓道,“沉公子看起来对这碧玉珠很有兴趣?”

    沉约并不否认,喃喃道, “这珠子有些古怪。”他知道明达皇后将这珠子传给女儿,一定有她的用意。

    赵福金却理解差了,微笑道, “沉公子如果喜欢,不如留下这碧玉珠。”

    众人诧异。

    沉约微有扬眉,摇头道,“这珠子对你来说,意义众大,我如何能夺人所好,再说……”

    赵福金截断道,“就因为意义重大,妾身送上这碧玉珠,才表明心意之诚。”

    沉约皱下眉头,却不这么认为。

    如果亲情都能当作礼物奉上的话,这绝不叫做诚心。

    虽是这般想,沉约仍旧道,“我想你让皇后代请我来此,绝不是想送这碧玉珠了。”

    赵福金立即道,“当然不是,其实妾身也多少是……受人所托。”说着微有俏皮之意, “沉公子不妨猜猜,是谁让我安排的这场宴会?”

    赵巧云、赛月都有些奇怪, 她们多少觉得赵福金是为夫家安排的这场彩排,可听赵福金这么说,又觉得不像。

    见赵福金很是俏皮可爱的样子,赵巧云低下头来,自感不如。

    这些年来,赵福金始终是赵佶最宠爱的女儿,其余女儿都以她为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赛月一旁都嘴道,“巧云姐姐,你放心,沉大哥不喜欢心机女子。”

    她说的声音不大不小,偏偏让所有人听得见。

    赵福金花容微变,暗想这个赵巧云不知道用了什么蛊惑法,让赛月这个小孩子帮她说话?她倒不知道赛月人小鬼大,说的不过是内心言语。

    沉约听赵福金的这般发问,澹然道,“我真想不出来。”

    赵福金虽不是崔念奴,可见多了男人的百态,对男人自然是嬉笑怒骂,皆有风情,但被赛月点破,倒不好将以往的手段尽情施展,立即道,“其实怪不得沉公子想不出来,其实妾身知道所托之人心思的时候,也是难以置信。”

    赛月心道,你有话就说,偏偏这般支支吾吾的,若不是沉大哥好脾气,说不定就抽你耳光了,你真以为你这般言语,会让沉大哥有什么好感吗?

    赛月虽有诗盈的记忆,却仍旧不知赵福金的想法。

    赵福金深知有些男人对于太容易得手的东西,反倒不会珍惜,相反,欲擒故纵的手段,更容易让男人心痒难耐。

    可见沉约似无心之人般,赵福金走到赵璎珞身旁,挽住赵璎珞的手腕,揭开谜底道,“其实,真正想见沉公子的是璎珞。”

    赵璎珞如牵线木偶般站起,始终低着头,没有承认,不过也没否认。

    赵巧云微有不安。

    赛月冷哼一声。

    郑皇后笑容不减,可眸中显然藏着什么。

    赵福金此举看似出人意表,但又不出众人的意外。

    当初郑皇后当月老的时候,除了赵巧云、赛月外,宫中的公主可说对沉约都是不屑一顾。

    原因现实简单。

    女儿国的国王喜欢唐僧,不是因为唐僧是个和尚,而是因为人家是大唐天子的御弟,西天取经时帮手实力雄厚。再说能剃个秃头还能撑得住颜值的男人,这世上又有几个?

    有钱有权又有能力的英俊高大的男人,才是一些女人的首选。

    沉约初来乍到,虽有郑皇后帮忙加持光环,但郑皇后不过如同个征婚节目的主持般,虽对男嘉宾竭力表扬,但众公主都是有自己的看法,觉得看破主持人的小心思,对沉约自然不算感冒。

    沉约第一轮“征婚”,只有一人留灯,完全符合现状。

    可不想没过几天,沉约的消息就如碧海潮生般,一波一波。

    那些和沉约争锋的男人,沉约似乎还没有发力,那些人就已尽数倒下。

    向子扆有沂王代为出头,沉约不但连沂王一块打倒,甚至挖到了沂王的幕后,连郓王也不放过。

    崔念奴有大半汴京城的男子撑腰,可沉约狠辣起来,因为得不到崔念奴,连崔念奴的后台蔡攸一块干翻。

    虽说沉约并无对这些人出手的意思,但谣言多了,就变成了真言。

    沉约看起来人畜无害,但暗藏的那种得不到就要会毁掉的狠辣,让众公主敬畏中又多少带着些复杂的情绪。

    女人很难喜欢那种一眼就看到底的男人。

    青梅竹马的结合,更像是一种向世俗妥协的无奈——都认为你们适合,你们若不结合,那实在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

    向子扆没了翻身的可能,赵璎珞还会非向子扆不嫁?

    众公主们心自问,都觉得答桉昭然若揭。

    既然如此,赵璎珞主动示弱,甚至转慕沉约,也是大有可能。

    赵福金牵手赵璎珞,含笑的看着沉约,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中。

    碧玉珠世上奇珍,赵璎珞貌美佳人。

    一切只需沉约点点头,就可财色双收,这世上如何会有男子拒绝这种诱惑?

1747节 网开一面?

    赵福金给赵璎珞做媒本是一石二鸟之计,她或许对沉约属意,可终究是已嫁之身,牵线沉约和赵璎珞是她想出的极好办法。

    只要沉约接受她的美意,双方的矛盾不解自解。

    沉约接受了赵璎珞和碧玉珠,那就是接受了她赵福金的好意,如此一来, 沉约很难再对蔡家施展雷霆打击。

    有些意思,众人心知肚明,却是不会说破。

    郑皇后保持沉默。

    她坐镇后宫多年,靠的当然不仅是善良,而是对人情世故的看破。她知道官家对蔡家也是感情复杂。

    有些缺点不是说断就断的。

    若真如此,这世上不尽是尽善尽美之人?

    对于赵福金的心思,郑皇后自然了然,她也看到了赵巧云和乔贵人的不安,这种时候,她仍找乔贵人母女前来,当然不是为了给二人难堪,而是觉得,坦诚比隐瞒重要。

    两女共侍一夫并不出奇,但皇室的两个公主同嫁一个男子,终究还是稀罕之事,可她从赵佶那里看出,赵佶并不反对。

    既然如此,破例也只有破例。

    宫中静寂。

    沉约拿着那碧玉珠,微有沉默。

    赵福金虽觉得这是一场根本不会谈不拢的买卖,但见沉约沉吟,终于有些心慌,缓缓道,“沉公子莫非不肯原谅璎珞妹妹吗?”

    赵璎珞垂着头, 螓首上玉钗尾坠无风自动。

    沉约终于道, “福金公主言重了。”

    赵福金尽展欢颜, 用力握了下赵璎珞的纤手,示意道, “既然如此,璎珞妹妹,还不给沉公子倒酒赔罪?”

    赵璎珞微微上前一步。

    沉约已道,“沉某和璎珞公主素无瓜葛,若说赔罪,实在太过了。”

    众女子微怔,哪怕赵福金也是不解沉约的意思。

    沉约随即又道,“难得璎珞公主请客,沉某谢过。可沉某当初的言论,就是今日的结论。”

    话一落,郑皇后蹙眉,赵璎珞霍然抬头,花容苍白。

    赵巧云、赛月互望一眼,都记得沉约当初的言论是什么——赵璎珞不想嫁,沉约当时就表明了态度,你不嫁最好不过,我也不喜欢你。

    赵福金内心微凛,仍旧圆场道,“当初沉公子有何言论?我倒不知呢?”

    沉约澹然道,“沉某不是此间之人, 唯有辜负旁人的好意。”

    赵璎珞脸色更白,泪水涌上眼眶,突然转身跑了出去。

    郑皇后微有叹息,可内心升起警觉,暗想沉约此言何意?官家终日愁眉不展,难道说,他也知道,根本无法留住沉约?!

    这个沉约如此绝情,又是为了什么?

    赵福金眼皮微跳,见沉约再度递回碧玉珠,缓缓道,“很多人有缘无份,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但此物是我的一点儿心意,沉公子真要拒人千里吗?”

    沉约盯着赵福金,半晌才道,“我只怕拒人千里的是福金公主。”

    赵福金微愕,感觉这话里似乎藏着微妙的心思,轻笑道:“我可从未拒绝过沉公子什么,以后想必也不会。”

    一言落,哪怕郑皇后都在蹙眉。

    赛月几乎要站起来,却被赵巧云一把按住。

    她们从赵福金的话中,解读出让她们不满的暗示。

    沉约神色不变,彷佛听不懂般,“福金公主,虽说璎珞公主是这次宴请的主角,但真正劝璎珞公主宴请沉某的人,只怕仍是福金公主!”

    赵福金略有不安,不想沉约揭穿这个事实,“我其实也想设宴款待沉公子,就怕沉公子拒绝。”

    她轻描澹写,避重就轻的不正面回复,沉约却坚持道,“但我却无意这种无聊的应酬,福金公主若有什么想说,不妨在此一并说出,以免耽误彼此的时间。”

    赵巧云嘴角露出丝笑容,向赛月望去,赛月向赵巧云眨眨眼眸,意思就是——我没想错吧,赵福金迷惑不了沉大哥。

    赵福金不安之意更浓,她着实没有想到沉约会拒绝的这般斩钉截铁、不留余地。

    笑容很是勉强,赵福金重整思路,“沉公子初到京城,只怕听说了蔡家的一些谣传。”

    “是什么谣传?有关蔡京是六贼之首的‘谣传’?蔡攸是无耻的谄媚之臣,当着天子的面,着妇人服饰,**庙堂的‘谣传’?”沉约反问道。

    有关六贼的事情,他虽然没有刻意听,可不时有六贼的恶事传到他耳中。

    蔡攸是蔡京之子,所做比蔡京更过,蔡京还算是个正经的奸臣,可蔡攸荒谬之处,更过蔡京,根据梁红玉所言,蔡攸经常在后宫设宴的时候,穿女人的服饰模彷些不雅的动作讨赵佶喜欢。

    用现代的角度来形容,就是一些男人自以为幽默有趣的讲着黄段子,做着下流动作,只为了博取赵佶的兴趣相投。

    赵福金明艳的花颜也有了分阴霾,“沉公子,我想你对蔡家误会太深。”她习惯于男人对她的夸赞,没见过有男人对她居然会有这般态度,一时间方寸大乱。

    “我说的不是事实?”沉约反问。

    赵福金哑口无言。

    沉约缓缓道,“你见六贼被铲除,心中不安,只怕蔡家倒塌,要来见我,无非是希望蔡家能幸免于难。”

    赵福金听出其中的潜台词,坚持道:“沉公子,蔡家和你始终无仇无怨,你为何不肯高抬贵手,网开一面?”

    沉约澹然道,“你错了,铲除六贼不过是令尊的意思。因为所有的旨意,均是令尊所下。”

    他并没有说谎,揽秀轩内,他不过陈述了某些事实,最终宣判的是赵佶!

    他没有替赵佶宣判。

    依照修行的习惯,他只负责指路,但对方走不走,要看机缘。

    强迫某些人去走的路,终究还会回头,只有发自内心去行的道路,才可能到达终点。

    “你说谎!”

    赵福金忍无可忍,话出口自觉得不妥,可仍旧坚持道,“父皇绝不会派忍行出使金国。”

    沉约听到“忍行”两字,知道赵福金说的就是蔡鞗。

    郑皇后轻咳一声,示意赵福金注意言辞,但听赵福金所言,还是忍不住诧异道,“金人宣战,官家如何会派蔡鞗出使?”

    两国交战,出使几乎等同于送死!

    沉约反问道,“那福金公主认为,是沉某执意派蔡待制出使送死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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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限警戒介绍:
擅长推理破解难题的暖男沈约、却始终不解自己过往的记忆和履历如同白纸般。在帮朋友金鑫投标巨人实业的安保业务后,他才惊奇的发现——一切诡异始于巨人集团那座奇怪的金色大厦,而自己不但可以推知过去,渐渐的、甚至开始推演未来……而从推演未来起,他才发现真正需要警戒的,不是那些接踵而至、强大难揣的敌手,而是他可推知到的极限未来!极限警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极限警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极限警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